第两百七十章 牵丝戏阵(一)
(小篇:容舒玄视角)
用互探的视角,方知这场角逐,竟越显高处不胜寒。
这夜深时分,她独自立于殿中,单衣襦裙,形只单影。
孤亦独懂孤独,豁然在心间,孤的敏感捕捉到存于这方天地中的怪异。
凤栖阁来过无数回,白日辉煌,夜里寂冷。每每来到此处,遇上这位才貌双绝的皇后,如进入到了温柔乡般迷惑,可这繁华富丽中总带着几分虚伪。
然今日阁中仅她一人,这凤栖阁忽显得特别空旷,空出了别样风情。
皇后的美是种冷漠于表,固守真我的标榜,孤虽贵为天子,可每每面对她时,都有种在亵渎神圣的感觉。
此时孤豁然明白,世上最难得到的,是一颗时时刻刻挂在旁人身上的心。
某些情愫在心底被轻唤醒了,不甘中蠢蠢欲动大作。在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前,孤情不自禁地背抱住她,冲破了那冰似的隔阂。
“人越长大越容易妥协,可你还要固执到几时?”
被一声提醒,她五感顿时复苏,只听樾棠极重地倒吸口凉气,回过头,在孤眼皮下勾起唇笑,巧言而答:“若你肯放手,很多事对他人而言,就算不上固执。”
那时,孤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柔情满溢,耳鬓厮磨间,见她苍白的脸没了平日的玲珑剔透,浮现出女子该有的柔弱,忽看得他心驰神漾。
孤抵着她的柔肩垂下目光,忽见她赤着足立于地上,足似如无暇白玉,小巧堪握,与暗色地砖交衬间更显楚楚之姿。
这样动人心魄的美,连沾上尘都是种轻薄,孤屈下身,用大手垫住她的脚底板握在手心。
转而,孤疼惜道:“夜凉如霜,湿气重。”
忽在她跟前矮了半截,樾棠吓地忙后退,右脚微撤间被他握得更紧;一凉一炽热两种交触感泛滥开,她被怔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短暂,似乎她适应了这样的气氛,进而定心巧言对答:“以至盛夏,暑气亦难消,不碍事。何况您的关怀,我消受不起。”
孤仍微微笑,也不在意她话中的几分冰冷,只迷醉起手掌与她小足的契合感。
稍许,孤轻叹一声,宽下身上的龙袍垫到樾棠足下,一边她踏在其上,一边轻声劝道:“听话,夜间湿气最是重,浸入骨容易生病。”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若说惊吓,今天无疑是第二次了。
樾棠此时也不知该做如何反应,足踩天子龙袍,这样的事简直是荒唐至极!!
细思极恐间,她冷汗不觉溢上额头,可是孤却霸道地把她的足按在了龙袍上。
她抵触上:“容舒玄,你要荒唐到几时?”
然孤半蹲在她跟前,回味了番她的嗔怪,抬起头来,脸上蓦地带着轻松的笑,仿佛做了件天大的事般成就满满。
“再荒唐也不过就是件衣服而已。”
几近荒诞的表情,把那份不在意演绎得淋漓尽致,可顿时又让樾棠警戒高亮。
她压制着心颤说到:“龙袍乃皇权象征。你现下这举动,是在示意我可以随意践踏你天家的脸面?”
孤反笑而答:“即便这脸面穿在孤身上,你不是一样跟孤红眼绿眉闹性子。怎么,为夫关心你这个做妻子的,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一时语塞,想必是在质疑孤这深沉天子,居然能有这种低三下四的时候。
贵胄天子,说到底也是普通人啊。
她此时心忽软了几分,眼神掠过孤,扫过我的鼻,我的眉,我的发,忽感震惊间目光滞留在某处,进而继续保持默不作声。
“看什么呢?这般凝重。”忽发现她的不自然,孤好奇了。
半响,她情绪难明地回应到:“你有白发了。”
可话刚出口,她便一脸后悔了。
闻言变色,孤忽眸色沉郁,所思甚深,抿着唇不语。
半眯眼看向樾棠,孤恍感悟到,她当下年方双十二,虽已到了惜短青春的年纪,然她的绝色容貌却未被岁月添上痕迹,依旧惊艳如初。
而孤与她同岁,虽说仍处于壮年鼎盛之期,可风流仪态渐渐因琐碎国事染上沧桑;如今听她提到早生华发,心头骤沉,对这个问题竟介意起来。
“你嫌弃孤老了?”
孤抬着头,那不甚确定的表情带着别扭,看得樾棠忍不住心中荒诞,暗暗发笑的样子,孤有点失落在心:平日只有孤笑着看别人如何忐忑,此刻终也尝到这奚落的滋味了。
孤忽不自信地问到她:“孤真看起来很苍老,很憔悴?”
樾棠哼哼一二,答:“天下无不老不朽之物存在。放心吧,你就是老成一团朽皮囊,宫中还是有无数女人巴望着你赐下恩泽,永得眷顾。”
孤盯着她微露愉色,心莫名惊慌间,唇线略勾,显出丝丝无奈;从蹲着的姿势站起身,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有个人能让自己无措至此,忍之不甘,怒之不舍。
深邃的眸锁着樾棠,此时月光满阁,她单薄的衣衫被窗棂隐吹的风掀起迤逦,肩下风光隐约可见;心中微微一荡,眸色骤聚精光,灼灼如炬。
孤的异样,忽让樾棠李警觉一退,并提醒到:“夜已深了,您若无事,还是早早请回吧。”
目光似染了火般,粘在她周身上下打量一圈,孤的理智告诉自己要挪开在意,然奈何不受控制般,自己竟半点挣脱不开。
到底是中了什么魔了?!
孤自诩平生阅美无数,且已过年少冲动的年纪,自制力非凡,可为何此刻心猿意马,心火难熄。
此时被孤盯得死死的,樾棠动作也不敢太大,只是脚下轻挪;然她却大意了,忘记自己脚下踩的是龙袍而不是平地,微慌之下人被绊住,一个趔趄不稳,人就往后栽去。
惊呼脱口间,腰身已被孤眼疾手快地揽住,顺势一搂,佳人已入怀。
惊后余悸,樾棠瞪大眼看着孤,我亦半含着笑,眸色更见深沉,小小的一簇火在烧似的,相比较她的狼狈,孤更显从容自得。
“松开!”
“你确定孤能松手?”
樾棠想挣脱这尴尬,却因身体失去了平衡,只能抓着孤的内袍袖悬在半空,上下不得。
第两百七十一章 牵丝戏阵(二)
处于下风的感觉,让樾棠顿生恼意,想要强支撑起身,孤却在此时放低了手,如把玩什么稀世珍宝般宠溺。
她自救间泼上孤冷水:“你也学起了妥协,得不到心,进而退而求其次要人?”
“莫要费力激怒孤。要孤成全你和慕容曜,痴心妄想。”
半响,孤给了这么句回答,执着中带着几分病态。
孤一个猛探下身,人落在地上,然却没有半点惊险。
摁住她的肩膀放在龙袍上,她慌忙抬起上半身想逃离,孤含笑洞悉,单膝跪在地,半俯身,一个迅猛间已将她困在胸膛之间。
她单手抵住我的胸膛,加重狠话,意图坏了气氛。
“既然如此,白日你就不该在相国府中护着我。容舒玄,我父亲虽愚忠,但他的顾虑是对的,我就是要乱你的大历江山。”
手臂一收,怀抱间的桎梏略显逼人:“孤从来不是怕事,更是心野贪图之人,江山我要,美人我更要。”
樾棠变本加厉相讥上:“通常自负过头的人,都输得很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孤不信这世上有我驾驭不住的事。”
话间,孤将手覆在她颈脖上,转而吐露出番柔情似水。
“樾棠,晋儿太孤单,再给他生个弟妹吧。”
她慌了神,挣扎:“强占他人之妻,会遭天谴的!你是万民表率的天子,难道不知道羞耻避嫌吗?”
“避嫌?”
孤闻声放笑,沙哑声音又沉了几分:“俗世繁冗,与其加身作茧自缚,不如放纵随性。你既嫁得他,我亦再娶得你。”
刻意忽视她的过去,模糊两人之间的隔阂,委屈求全的性子从不是孤的行事风格,何故为她屡屡破例?然看开始表现出不安,孤自若的笑也渐渐淡去。
“在想什么?”
被我猛地一问,她紧张高作:“你猜不透的东西,放开!”
幽香从樾棠身上散发出,撩过孤的鼻,钻入心,心跳地有些乱了。
孤道:“猜不透的人,相处起来才有意思。如果你一定要想,就分出点心思来想想孤吧。”
瞬间,家国,权力,廉耻,礼仪,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意义全失,所有俗世规约不及怀中一个她;孤诚实地遵从心中的想,伸出手,紧箍住她的腰,忘情地投入这局迷心乱阵中。
被孤一把抓住,樾棠心急如焚,想张口呼救,却被我堵的严严实实。
她紧咬银牙不肯妥协,挣扎抵抗间薄汗沁身,孤亦是发了狠,把她压制得更见死。
慌神中她抬起手,欲朝孤甩上一巴掌清醒,然谁料这记警醒半途而疾,反被孤单手扣住手腕,下风之势越发明显。
结束一个纠缠,孤微微扬起头,笑略显得意。
“孤不介意你心里有谁。孤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宠你到这无法自拔的程度,连被你伤了孤的天子自尊,都可以一并忽略。樾棠,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何不能为孤留一席转圜?”
一边说着情话松懈其防备,一边单手解开腰结,一见肩头那方迤逦,孤连脑子都炽热地无法思考。
“除了这副不洁身躯,我已一无所有,你喜欢尽管拿去!”
一时间樾棠心头发酸,断线泪珠划过脸庞:“阿曜……”
屈辱难抑间,闭眼忍耐的她,忽唤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倏地,孤表情骤然狰狞,恼心中更见强势,孤耐不住嫉妒加大手中力道,禁锢住她的挣扎不休,厉声叱道:
“不许喊他!看着孤,看着孤,孤才是你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稍许持强,注意到她的不适,孤缓下动作,看着泪流满面的她蓦地心中一痛,拇指轻轻柔柔地拭去她眼角饱缀着泪,放于唇边浅尝些许。
苦苦涩涩。
捧着她的双颊,孤用种央求口吻讨好上:“不要哭,孤心疼!你要什么?孤都给你,真的,孤不再是身不由己的傀儡皇帝,你要什么孤都能给你,只要你对我是真心的--”
柔声劝慰着,他喘息着把她揉进怀中,耳鬓斯磨,环住她腰的手半点不放松。
怀下惊弓之鸟的樾棠,颤颤抖抖地说到:“那你放过我吧,我不愿意!!”
“樾棠,你就依了孤吧,大历才是你的天地。孤真离不开你了--”
含糊地嘟囔着,孤将她搂在怀中,继续用软语说服她着。
“皇上,皇上!”
急跑声窜入耳中,杜裕兴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停在屏风处,忽而半途而止,人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反应全失。
孤怒道:“命嫌长了?!!”
凤栖阁中高喝骤起,杜裕兴这煞风景像是在一团烈火中浇上水,顿时引来孤一个狠恶的回首。
杜裕兴连吓得腿软,扑通跪地而告:“皇,皇上,渝州传来十万火急军情,霍将--霍将军正候在殿外求见--”
口舌再没有平时灵活,杜裕兴战战兢兢地站在殿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孤眉头一皱:“椒房殿外?霍子陵即便身为禁军统领,有出入禁宫权,但未免自持功高,太放肆了些!”
按耐住满身火,孤将樾棠挡遮在内,见她仍默哭不止,我轻叹息了一声,隐忍了半晌,抓过一旁地上的衣物,慢慢为她披上。
带着些歉意,孤柔声道:“还是操之过急,原谅孤的唐突鲁莽,我们来日方长。”
说着,一记轻吻落于她的脸颊间。
杜裕兴早已石化当场,眼睁睁地看着孤把龙袍拿起,披在樾棠的身上,还时不时低声下气地劝慰到;那姿态,那神态,完全不见威慑四海,富有天下的帝王傲。
那有怎样呢?孤愿意。
扶着她从地上坐起,抚了抚她的脸,又为她拉拢披在肩上的龙袍。
“夜深且凉,好生让人伺候着,去内殿歇息着。”
不舍地看着她,直到抹去樾棠面上最后一道泪痕,孤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杜裕兴忙凑上来,瞧着孤赤着上身,不免有些担心。
“皇上,夜凉,且您就这样出去--”
“整个皇宫都是孤的地方,有什么雅不雅的。回乾坤殿更衣,并命霍子陵速来见孤。”
孤离阁而去间,问道,“孤记得让霍子陵安居在将军府,不用多过问军务,怎么消息传到他哪里?”
杜裕兴急回到:“刚听霍将军说,好像是受了国相爷相托的--”
“倒养刁了这帮臣子,个个不安分。”
远去间又忍不住回头,空荡的宫殿恢复了平静,孤仿佛做了一场美梦,无端又被扰醒。
第两百七十二章 兵行险着
五日后,避暑皇院鹿湘台。
浸在冰凉凉的泉水池中,我闭眼憋着气,一个猛扎,潜入水中那个无声无扰的世界中。
本以为要同先前般,待自己忍不住那呼吸困难,那憋闷时,方窜出水面;不想憋住的气息尚消耗一半,忽的这静谧的水世界传来响动声,紧接着一个大力覆上我的左肩,生生把我从水底拽了出来。
新鲜的空气涌来,水还迷着我的双眼,耳边却砸起了哭劝声:“阿姐,求您了,莫做傻事!”
心猛一记颤,我左手抹去遮蔽眼的水,立见跟前哭得眼红红的小梅,不住地瑟抖。
她攀拿在我肩头的手大力了些,声色凄楚:“你教小梅要懂得隐忍,可为何阿姐自己先自暴自弃?要是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梅撑不住局面不说,您让年幼的太子殿下如何自处?!”
对人劝虽苦心,可我当场反应淡淡的,直到吸入的空气通达我的五脏六腑,平息了那紊乱的心率后,方有了些反应。
“傻丫头,谁说我要寻死的。”
池中泉水过凉,一时间禁不住鼻腔的痒痒勾弄,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梅见状更急,将我强行扶出了浴池,替我擦身换衣间,又忍不住叮咛上:“阿姐精通医理,自然明白山泉水质阴寒,不可久浸,万一引寒气入体怎么办?!您瞧您这体温凉的,寒渗渗的,再这么下去定弄出大病来。”
我匀了口气,把住小梅不停忙活的手,带了些严肃:“小梅,对于女人而言,大病在身总比晚节不保来得强;如今的我身处危境中,已经别无他法。”
小梅愣在我跟前,张着嘴痴痴地望着我,想说些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进而衍生了尴尬。
或许是亲身经历过那些苦痛不堪,她自然懂得我此时的无奈。
我暗暗埋怨了句自己的缺心眼,抬手拢住她的脸庞,把气氛缓和到:“放心,阿姐不做没把握的事情;要知道,有所牺牲才有所回报,人处绝境间不狠心逼一逼自己,怎么能验证有没有绝地反击的可能呢?”
小梅顿时泪坠两行,呜咽道:“真没其他办法可行,非要自残其身才能自保?”
我摇摇头,道:“阿姐并非自残,而是为了配合一个契机。”
见小梅一脸愣懵,我带笑抚着这傻丫头的脸,把自己真实的打算告知于她。
“阿姐之前说过,定让容舒玄败在我手中。还记得日前阿姐跟你提过的古籍秘药阴阳血蛊吗?我已经将此等神药练成,而现在阿姐这些看似自残的行为,不过是为配合用药时机而做的准备。”
小梅听闻我要使用阴阳血蛊,整个人如遭雷击,惊色丛生:“阿姐,此药不过是留存典籍中的记载,是否有传闻中的神奇根本无从得知!阿姐此时以身试药,无疑视同性命如儿戏!”
“可事到如今,阿姐没有选择。”
不散的笑中,透着固执的坚毅,我把自己的心意一五一十地传递给小梅。
我淡然说到:“要想赢,就得狠,哪怕是对自己。要知道,人没有那么多好运气可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着自己尚有运气在身之时,放手一搏。若我再不有所行动,那晚的事儿还会重蹈覆辙,且终有一天会噩梦成真。”
“那让我来!我命贱福浅,阿姐是天下的凤主,不值得您以身犯险!”
“别说了!”
面对小梅的请命,我当即否定到她的主意。
“人各有命,定数已成。欲成此事,就不能半点假手他人;你亦知,容舒玄此人生性多疑,想突破他的防备下手,天下间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存在。”
“可是——”
“没有可是!”
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小梅的优柔寡断,把事情利弊说得更透彻。
我告诫道:“天下这场动荡既然因我李淳元而起,那自由我来平息。如今容舒玄在鹿湘台会见北燕伪帝亲信,欲联合宋衍之势打压南境慕容曜;若我再畏首畏尾无所行动,那这两国天下,何止是单单你我受难?岂道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大义在前人人责无旁贷!”
规劝之人反被规劝,到此时,小梅整个人已经陷入泣不成声状态;我感激她的关怀间,更明白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面对什么样的人生。
我豁然明白,落在我肩上的担子沉重,以前总仪仗着小聪明让他人替我抗挡着,但现在,已经不行了。
得拿出敢作敢当,而不是口上说说。
“好了,泪子掉多了便是软弱,被人瞧见定觉得你好欺负。人得做好最坏的打算,有备无患间等待意外的转机,这才是真正的乐观。”
仔细地为她拭去眼泪,我忽想起一事,忙询问上她。
“小梅,阿姐现仍有一事不明。据我所知,那夜并非霍子陵统军值守内宫,而你是透过什么渠道,把消息传递给他的?”
小梅道:“是苏太傅帮的大忙,才使消息顺利传递给霍将军。”
收起了满面的愁容惨淡,小梅细细地为我道来个中未解的原委。
“那夜我从阿姐椒房殿返回太子的东辰殿,半道上就撞见醉意上头的狗皇帝。大概是那些不好记忆,忽让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正巧返回东辰殿时遇上要出宫的苏太傅,不放心间,我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苏太傅;太傅也是当机立断,火速出宫去将军府,找霍将军搬救兵。”
我微微炸起惊色:“仅凭一个预兆,苏逸舟便做了如此鲁莽的决定?”
小梅回道:“事急从权,也亏得苏太傅一时鲁莽,不然也解不了阿姐危机。”
我咬着唇沉默了良久,待心中故事拼出个完整,忽的发出阵感叹。
“救了一个孤立无援的李淳元,却害了个忠臣良将霍子陵;苏逸舟这方鲁莽,输了太多。”
“阿姐这话是何缘故?我听不明白。”
看着眼前面带迷茫的小梅,我那笑忽显得惨淡,也不似先前自信。
我喃喃道:“有些事,连我自己都瞧不明白,人心岂是肉眼能一一窥尽的?”
正在陷入困顿中,忽然华林池外响起了宫人的通报。
“启禀皇后娘娘,摄政王妃在外求见,请娘娘示下。”
陶玉华?!
这个名字窜进脑海,气氛中忽浮显出微妙。
第两百七十三章 探风寻助
高居飞霞殿主位,偏客位上,宋衍结发妻陶玉华端坐于此,本尴尬的会面,话题因一堆北燕特产,渐渐落了枯燥。
等小梅把我一头湿发擦得七七八八干,我见陶玉华依旧兴致勃勃地说谈着先前话题,终忍不住开口打断她。
“嫂嫂。”
不咸不淡的一声,让陶玉华一脸蜜笑忽定在面上,稍许,她把那份端庄贤惠摆得更加出众。
亦是个玲珑人,她忙致歉上:“我是不是太聒噪?十分抱歉,嫂子我就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说起这些家长里短就没个度。”
撩了撩半干的头发,我沉了沉笑,开诚布公地谈起我想说的:“嫂嫂来,怕是没多少心思同我家长里短,又何苦强撑圆滑呢?”
“这,不是的,皇后娘娘怕是——”
没等她结巴出个所以然,我干脆地打断她。
“嫂嫂为谁来,为什么目的来,小妹心中大概有个谱;与其挖苦心思刺探,不如坦坦荡荡地说开。”
呷了口茶润润嗓子,我再次开口。
“你我处境今非昔比,然我还叫你一声‘嫂嫂’,那说明,我还念着昔日宋家的照拂之恩。”
陶玉华顿时一脸笑僵,大约是放不下人前脸面,依旧强拗着。
“看娘娘误会的,我来,不过就是因为——”
“误会?!嫂嫂,女人素来直觉敏感,有些事听多了,想多了,就容易着了魔症。”
我截住她的敷衍解释,把心中那张底牌毫无保留地亮了出来。
“若现今谁会威胁你北燕摄政王妃的地位,您放心,该提防的那些莺莺燕燕名单中,绝对没有我。”
我垂下的眼皮一抬,把话进一步明了:“表兄的一厢情愿,对不起,小妹阻止不了,无可奈何间亦是困扰至极;虽不能帮嫂嫂什么,但有一点言出必行:绝不招惹表兄半分,从前是,现在也是。”
眼前,陶玉华那端庄如雪消融,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与克制在面上形成一股极怪异的矛盾。
此情此景下,说不上多赏心悦目,倒让人生了几分唏嘘感。
她道:“哼,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让人心心念念的。”
终于在陶玉华口中听到句真情实感,我感怀不易间,冷静应对上:“为人做嫁衣的感觉的确不好受,与其攻于心计,嫂嫂倒不如多多补补自信;人若没了这东西,那意志也会随之崩塌。”
话毕间,对人忽响起一阵极揪心的自嘲笑,整个宽敞的飞霞殿,都回荡着这股酸酸涩涩的味道。
“哪个女子不想自己的夫君,心自始至终都挂在自己身上?!可惜老天爷没给我陶玉华安排一个良人,即使我再贤惠,再温柔,再知书达礼,也没半分能耐约束住我夫君想往外飞的心。”
痴痴而笑了好一阵,陶玉华抬头再质问上我。
“人在心不在也就罢了,如今他竟欲借围剿之事做筹码,以成心中憾梦。李淳元,若是你杵在我这个位置,你会怎么做?不争不闹?或是被羞辱到体无完肤,然后还要装着大度,将我的摄政王妃之位拱手相让?!”
我笑:“论起来,不过是他痴,你傻,还是般配的。”
陶玉华咬咬唇,生动地诠释了敢怒不敢言的纠结。
半响,她自嘲到:“是啊,我真是傻得无可救药,傻到找你这宿敌求助,挽救我岌岌可危的人生。”
我亦重申道:“嫂嫂,请注意你的措辞,我不是你的宿敌,也没这个闲功夫掺和你同表兄的纠葛。”
“是不是,这个节骨眼还有探究的必要?李淳元,我夫君此番兴师动众来大历,可是为了你而来!届时这事放到两国和谈台面上,纵使没有十拿九稳,那也是两难堪的事儿。而如今大历南陲失势,权衡利弊间,你能保证大历皇不为了江山社稷而弃你?”
然面拳拳质问,我只是回敬上尔尔笑。
她顺势愠怒在面:“笑什么?难不成你是在向我炫耀着,即便大历皇为江山而弃你不顾,你依然能找到靠山,后路颇多?!”
笑意一敛,我反问上:“嫂嫂是在嘲讽我水性杨花?”
“人都是自私的,眼见富贵荣华散做云烟,还顾得上什么名节不名节的?”
似乎是因为先前的不甘,陶玉华阴鸷一笑,又补了段挺难听的。
“这样的事情,你不是很驾熟就轻嚒?!想当初你为大历太子妃,因家变投奔慕容曜怀抱,如今他落魄失势,你为保住自己的荣华,反投从前负你至深的男人怀抱。既然你敢为,还怕别人背后指指点点?你这样的人我太了解,人狠不说,活得太现实,什么情啊爱的,都不足以动摇你对权势富贵的追求。”
“谢谢嫂嫂提醒,我亦知这世上最靠得住的人,是自己。”
不认同也不否定她的话,我反而觉得这样谈话方式,格外舒心。
我道:“正如嫂嫂所言,我的确在乎现下拥有的一切,我们都从权恋势的人,故装什么清高,那似乎太作;然嫂嫂此时非要分个什么高低,我只能说,您和我确有不同,因为我李纯元从不是个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陶玉华微微一惊,倒是有几分头脑,忙问:“意思间,你早有打算?”
我笑答:“当然,不然我来鹿湘台作甚?同宋衍儿女情长?!笑话。”
小小地卖了手关子,我把话落得玄机满满。
“别人给我出难题,我为何不可对别人出难题?要搅动时局,利好尽归自用,就且看谁道行高深了。”
陶玉华面上惊色遍布,盯瞧着我半响,目光中透散着半信半疑。
我深吸一口气,道:“总之嫂嫂记住一点,我和你的目的,从来没有冲突,且宋衍也不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
陶玉华道:“那林思安,你当初把她送给衍郎,是何居心?!”
“这嫂嫂就问错人了。我只知道,一个女人能换取云州八郡,关键还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多划算的买卖。”
“你,你们欺人太甚!!”
面对这昔日哑巴亏,陶玉华真真没控制住自己人前保持多时优雅庄重,言词激愤难平。
我披着一头散发,从容走到陶玉华身边,把那杯搁置多时的香茗端起,奉在她面前。
我道:“你以为我不觉得恶心吗?用一个肖似我的人,去慰藉一个对自己存有不轨的人,想想都会做噩梦!”
“你!了不起,你的确有心高气傲的资本!”
意想中的过激,不过被陶玉华用不悦带过;她接过我奉上的香茗,并无品尝的意思,倒是吐了一肚子憋着的苦水。
“自打那贱人进了摄政王府后,衍郎对她很是宠爱,就连来此番出行大历,他亦将此女带在身边,呵护备至;试想要是当初大历皇真把你交给衍郎,如今的北燕怕是要被你搅得天翻地覆。”
菲薄的背后,总存在不难察觉的真相,我当即点破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嫂嫂还想遮掩什么?难道林思安此番能随行前往大历,不是您一手促成的吗?”
陶玉华忽面上一怔,面对我的笑靥如花,眉眼渐渐聚集起了戾气。
第两百七十四章 各入其角
夜将来,天地间最后光明悬于天际,忽然变得美不胜收。
“阿姐,看得出那陶氏对林思安积怨颇深,那为何要准她同行大历,进而抢了自己人前风头呢?您不是总说,善妒的女人都很可怕吗,可她的做法着实令人费解——”
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漫不经心挑选首饰的我,忽被背后梳头的小梅这么一问,莫名笑得畅意。
我打趣上:“难道人的可怕,反应出来一定是坏人貌?真是个傻丫头。”
停了手中的忙活,小梅倒是上了几分认真。
“阿姐别笑!我是真看不懂那陶氏。你说她刚在您面前扯了半天,要做老好人,肚子里一堆掖着的心思,要做大恶人,可又总畏首畏尾地没个主意。您说这女人,究竟在顾忌什么?”
“顾忌什么?你呀,跟我这么久也没见长进多少,心思还是那么单纯。陶玉华不过想学聪明人,来一回借刀杀人,可惜啊,在我这种老奸巨猾的人面前,就显得演技拙劣了。”
背后一阵沉默,不过透过梳妆台上的铜镜,我还是把小梅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幸得一直注意她的反应,所以在那她那一声突兀的开窍声间,没把我吓掉魂。
她一惊一乍地问到我:“难不成陶氏想把林思安遣回大历来?”
“啊,不然你以为呢?”
侧过身,我笑意盎然地拍拍她的头,为她剖析到这事。
“她自然盼着,人打哪里来,自然送回哪里去,这样才显得稳妥。”
“可如今坐镇凤仪殿的人,是您啊阿姐,陶氏不怕打错如意算盘算,徒劳一场?”
我摇摇头,并不认同小梅当下的说法。
“我这嫂嫂资质虽平庸了些,但也不笨。你没听她说么,现在我表兄宋衍很是宠林思安,把她当个宝似的捧着;但别忘了,男人也很能吃味的;若届时故人再逢,林思安和容舒玄有什么眉来眼去的互动,谁最扎心?”
“噢,我懂了!!”
小梅一声后知后觉的叹谓,立马把我未完的意思续了下去。
“一旦林思安表露出对大历皇丝毫旧情眷恋,都可能成为小侯爷发难的由头!而陶氏即便一句不言,也能不费吹灰地削弱林思安的恩宠。果然是借刀杀人,坐收渔利的好计!”
我点点头,补上:“所以啊,今晚这场夜宴,有好戏看嘞。”
小梅又问:“阿姐,那陶氏刚到底向你求了什么愿?”
“求了什么?”
酝酿气氛间,我挑好一支凤簪递给背后的小梅,娓娓而道。
“不过是要我配合,在宋衍面前,演一出我和容舒玄伉俪情深的戏码罢了。”
小梅脱口而道:“反激小侯爷?”
我扑哧一声,笑出声:“你丫头,这回反应倒是挺到位的。”
镜中倒映的小梅腼腆一笑,不过接下来的话语,带了几分唏嘘。
她道:“这一招够狠的。阿姐若配合,小侯爷满腔满心痴情必受打击;然届时林思安不知检点,稍弄出点岔子,必遭迁怒。这陶氏看着温婉大方,贤淑无害,想不到心思竟然这般深!”
我笑意隐去,中肯评述道:“无怪陶玉华兵行险着,若再过两年,得宠的林思安为宋衍诞下一男半女,那她摄政王妃的位置就真岌岌可危了。一个不得丈夫心的女人,要想保住自己眼前的一切,那就得硬起心肠来和他人算。”
小梅点点头,认同我的分析间,又问上我当下的主意。
“那阿姐的主意呢,这忙是帮还是不帮?”
我淡淡一笑,拿起黛石轻轻勾勒起眉。
“帮亦有帮的理,不帮也有不帮的理由。”
点了个我满意的眉型,我转头问上小梅。
我问:“小梅,若此时要你选,这忙帮还是不帮?”
桃木梳在我发间停了许久,她摆脱不了这难题的纠缠,索性搪塞起来。
“阿姐明知道我心性笨拙,还让我替你拿这么难的主意。林思安,那陶氏,都不是什么好鸟子,若真问我意思,我觉得阿姐最好两头不沾,让她们两女人自个斗去。”
一个闹趣的小爆栗子敲在小梅额间,我笑得酣畅。
“好,我们不掺和。”
酉时三刻,云和殿。
此番夜宴定在酉时时分,我故意推迟了三刻钟到场;当我在众星捧月的眼光中步入云和殿,别样的关注,未辜负我这一身精致行头和妆容,也更添自信能驾驭今夜的风起云涌。
“你可让孤盼得苦。”
座上容舒玄一见我到场,还畅饮在唇间的酒觚当即放下,如阵疾风似的奔到我跟前,霸道牵住我的右手,并当众炫耀上恩爱。
“这么重要的场合,你还要孤派人三催四请的,要是传出去,宫中上下定要指责你这个皇后的不是,太失礼。”
浮起些许不悦,我冷道:“失礼?横竖要被人说道不是,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你啊你——这脾气。”
一股秒怂,在他笑容中诠释得淋漓尽致,容舒玄抄起酒觚朝宋衍方向赔上不是。
“兄,你这妹妹的脾气,这么多年孤还是无法驾驭,一磕上就自动举白旗,兄可别介意内子的失仪。”
宋衍跟个愣葱似的立在席间,略痴迷地看着我;我倒是不以为意地反观他,又打量容舒玄,若不是容舒玄几声咳嗽提醒,我怕是这云和殿都快被这尴尬的照面气氛给淹没尽了。
稍稍收敛失态,宋衍回应上:“陛下先不是说了,这是家宴,一家人相聚一堂,自然没那么多规矩。”
说着,宋衍硬挤出个笑脸,涩涩地问到我。
“淳元表妹,北燕一别近两年,可过得好?”
他的问候中既带关切也埋怨,在这种场合下,我答起来自然要谨慎着。
眸间一垂一抬,我变幻出个自若:“好不好,只要活在世上一天,日子不是照样过?表哥放心,吃喝拉撒,一样缺不了。”
对场上几个陪坐暖场的,如何尴尬在我的说词中,我甚不在意;我淡然在殿前绕了圈,在容舒玄的东道主席间取了杯葡萄佳酿,浅尝了一小口,又把未尽的话拉起。
“看表哥这气色倒不错,容光焕发,意气风发的,倒不像传言中为国鞠躬尽瘁憔悴了去。”
宋衍对我的抬杠一时不语,容舒玄自然眼力价到位,忙打起圆场缓和气氛。
“诸位贵客见笑了。民间不是有句俗话: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孤这位皇后就喜欢闹趣,老跟小孩儿似的调皮得紧,孤也不少为她头疼着。”
说着,容舒玄一指刮在我鼻梁上。
附庸潮在殿内此起彼伏,力图冲淡我带来的不悦感;而我镇定如前,徐徐不急地饮着觚中美酒。
等殿中腾出我说话的余地,刚好酒尝尽,趁着这个好兴致,我昂头反问到容舒玄。
“皇上认为臣妾见识短,不妨说点让我长见识的,开开眼界。”
明媚一笑间,我忽急转冷面,把矛头抛向北燕来者。
“衍表哥不容易啊,终于让您逮住机会,向大历捞好处了不是?”
第两百七十五章 自寻难堪
夜宴间触光交错,丝竹弥漫,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好一派和乐融融。
然心不在焉的我,目光在殿上游走几圈,嘴角笑意不由地深沉了几分。
各怀鬼胎。
我原以为这等场合还需我这混世魔王翻翻出风浪来,不想在侃侃而谈的众意见声中,忽出现了个格外大胆的。
“王上,王爷,南宇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吐不快。”
眼皮子一抬,顺势望了过去,我立马扬起不屑。
对人算得上老交道,司徒南宇亦时不时余光挂在我身上,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我倒装作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样子,身旁同坐的容舒玄倒是把话接下:“噢?司徒大人不知有何高见?!”
司徒南宇起身致礼,眉眼间换上副从容不迫,便在殿上高谈阔论起来。
他言之凿凿道:“废帝慕容曜荒淫无度,骄奢误国,险致北燕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如今废帝虽被驱逐,但仍勾结成王此等乱臣贼子盘踞于衢州一带,挑动干戈,欲东山复起再做他图。依南宇之见,两国联手围剿废帝余孽,虽算得上明策,但非上上之策。”
浅饮过樽中酒,容舒玄不露声色地问上:“那依司徒大人之见,如何才算得上最上上之策?”
“自然是兵不刃血,不伤己一兵一卒。”
表情未变,但容舒玄口吻中多了股玩笑味。
“竟有这等克敌制胜妙计?孤洗耳恭听司徒大人高谋。”
我身边人动了何等心思,自然了如指掌,只是看司徒南宇那副沾沾自喜的样子,还未察觉到自己不过是在演一出小丑跳梁。
秉着一副出尽风头的自傲,司徒南宇讲到:“王上,其实法子很简单,就看您是爱江山多些,还是爱美人多些。南宇在此僭越一言,其实迎刃而解的方法,就在贵国皇后娘娘身上。”
“孤的梓潼?司徒大人这话,孤听着倒是多犯糊涂了。她一个内宫妇道人家,不过是与女红弄妆为伴,根本不懂什么行兵布阵,她能有什么能耐解当下燃眉之急?”
“王上可是忘了,皇后娘娘曾是废帝亲封的贵妃?废帝当年执掌北燕时极宠爱娘娘,若此时以娘娘做饵招降,王上您说这兵不刃血的法子有几分把握?”
此等言语一出,殿上骤然陷入鸦雀无声境地。
“混账,你酒喝高了?!还不给王上和娘娘赔礼致歉。”
半响,端坐席间的宋衍开口训斥上。
司徒南宇邪趣一笑,忙配合到:“下官酒后失言,请贵国王上和皇后娘娘莫怪罪。”
容舒玄抚了抚眉,嘴角淡淡笑泛起:“今日酒确实过了些,孤不免有些上头,有些话自然不必太认真。”
和稀泥?
我心中暗暗冷笑,本以为此事因尴尬而止,不想宋衍却把话给接了过去。
他有条不紊地说到:“王上,南宇此话虽有不敬,但细细一想,却有几分可行。我们的目的都是为了除掉废帝慕容曜,免去两国动荡之忧,若真刀真枪拼,损失在所难免;然南境现有南夷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可能给外邦趁虚而入的机会,反而得不偿失。”
容舒玄眉宇微微上挑,眼中精光潋滟:“那衍兄的意思是?”
宋衍和煦一笑,目光幽幽地落在我身上:“北燕大历本是同气连枝,且衍与王上因淳元表妹有姻亲在身,本就该互帮互助。表妹离开燕都已久,家中祖父甚为挂念,以致忧思成疾,每况日下;衍有个不情之请,若王上肯应允,让淳元表妹回北燕省亲,在祖父膝下尽孝一二,衍尽地主之谊照拂间,也可借此逼得废帝慕容曜就范,以消王上日夜夙忧。”
我眼皮一垂,凉笑顿染遍唇角。
宋衍啊宋衍,你终心猿意马,定不下性子。
自顾揣度间,忽略了容舒玄是个心境变化,等我再次留意上,他带着股忽冷忽热劲问上我。
“樾棠,衍兄作邀,不知你作何感想?”
容舒玄扔来的山芋虽烫,但不代表我没本事拿下。
又略略回味刚容舒玄的问话,其间“作邀”二字一时心血来潮,我竟对上“作妖”这词,不禁抿嘴偷笑一二。
场上不知多少人注意到我这反应,作疑间,更添几分猜不透的神秘。
等待许久未果,容舒玄再问:“别光顾着乐嘴,可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樾棠,不妨趁此机会同在座的贵客分享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收止了些放肆,我一记白眼回敬上容舒玄,他面上倒是肆无忌惮的宠溺。
好戏既有重锣敲,我开口道:“很多事,自个偷偷想是个乐子,可公布于众,未必是讨人喜的好事。您确定要我同诸位分享分享?”
似乎盼着我的兴风作浪,容舒玄一副恣意在面。
“今儿个本为接风家宴,畅所欲言亦可。您说是吧,衍兄?”
宋衍一副持重沉稳,浅酌小樽酒,亦为我壮开了场子。
“王上说得极是,衍亦好奇表妹此时所乐为故。”
有这两位身份贵胄的君候为我敲锣打鼓,我有何理由扭捏?
金线红袖微微一拂,我倚着金龙宝座,摆出了副故事人的姿态。
“我笑啊,是忽想起以前遇见的一件趣事,其寓意,很是贴合当下二位的谈话。”
容舒玄问:“什么趣事?”
我道:“这事说的是啊,一个乡巴佬攒了好几年银子,欲进城买双新鞋子;结果在进城的半道上。忽然捡到一只鞋子。”
操起酒樽,我下了小口葡萄酒润了润嗓子,继续把故事续下去。
“这只鞋子做工倒是十分讲究,鞋面穿珠镶玉,花纹图案皆用上好的金丝银线描绣,只可惜啊这只鞋脚拇指处破了个洞不说,脚码偏大且还沾了狗屎,做工再讲究对于这乡巴佬也不实用。然乡下人哪里见过好东西,即便这只鞋子已破秽至此,他依旧如获珍宝般把它收藏起来。”
“就这样?孤实在猜不出你这话背后的玄机。”
容舒玄在旁为我添上酒间,投来的反应异常不解。
我蜜笑略盛,道:“心急个什么,好戏压轴没听过?重头戏自然在后头。这乡巴佬进城买鞋的计划未变,刚欲继续赶路,不料却碰上旧主折回寻鞋。两人为了只破鞋的归属理论了许久,旧主一听乡巴佬要进城买鞋,立马心起盘算:反正这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索性半卖半送,还可趁机敲这乡巴佬一笔竹杠。”
戏渐入精彩,酿足气氛,我讲到。
“当然,乡巴佬也不蠢,旧主变法兜售间他亦是起了戒心:这鞋贵重是贵重,可毕竟是双不合脚的破鞋,要用买新鞋的银钱来换,这不明摆着坑自己嚒?于是,两人越争越恼,最后竟为了双破鞋大大出手;结果两人斗殴不慎间,双双坠了河,鞋被河水冲走,银子也沉了河底难寻回。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第两百七十六章 玩火极危
大殿上这气氛,堪比寒冬腊月。
场上众人,或尴尬不语,或左顾右盼,或佯装不解,目光所及之处不见半张笑脸。
慢条斯理地品着樽中美酒,那浓厚的酒味在我双颊催开了淡淡梨涡,和着微微绯红面色,格外喜气,格格不入的那种。
稍待,我恣意的目光从宋衍身上游走到容舒玄面上,更是把心中那股爽快放大百倍。
谁笑谁王八,不是这个理吗?
“皇后娘娘。”
原以为这尴尬会以不欢而散收场,不想此时倒有个人冒出来吃螃蟹,打破当下僵局。
眼帘随声挂了对人一眼,心未见多少波澜起伏。
陶玉华,我这位人前雍容端庄的表嫂,似乎安坐不住了。
落落大方向我致上礼,她道:“贱妾听闻皇后娘娘年少时,乃大历远近闻名的才女,眼下娘娘不过信手拈来个典故,便令满堂文武黯然不语,可见娘娘慧睿不输男儿半分。”
“让嫂嫂见笑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何况我不过区区一介女流,岂敢在精英齐聚的两国文武面前卖弄?不过是一时之间好口热闹,不想蹭出个风头来。”
放下酒樽,咪咪笑的我,换上副从容自若。
我反问到陶玉华:“莫非嫂嫂也觉得刚我的故事讲得太过深奥?又或是如某些人,心懂色不传,等着隔岸观火?”
当下,殿上一张张尬脸,把多时温婉而笑的陶玉华推向了风头浪尖,倒显得她格外自若镇定。
你观我,我审她,我俩眼神间默默交锋了一阵子,陶玉华面上忽然漾起了看不懂的谦笑。
她应道:“在座的都是学富五车的国之栋梁,他们懂不起的道理,我一个深闺内妇又如何懂得起?说句实心话,贱妾能听懂娘娘故事里的些许皮毛,已是万幸。”
“皮毛?嫂嫂既有高见,樾棠愿洗耳恭听。”
“倒也不是什么高见。只是刚才皇后娘娘口述故事时,字眼里总有什么‘破’啊、‘旧’啊的字眼不时出现,贱妾便斗胆猜测,娘娘故事里寓意,是不是指人都是念旧情的?毕竟那两男子对那只鞋,一个抱着欣赏眼光,另一个非喜新厌旧,为此争夺间才大打出手,倒不是全无半点可取之处。”
不得不说,经陶玉华这口一加工,我脸上彰显多时的得意在逐渐消失,而她脸上反镀上了一层让人刮目相看的光彩。
而一度冷场的大殿,因这样的言词,热议附庸再次风生水起。
在风头上,她笑靥如花地问上我:“不知贱妾的谬解,有一丝半点说到了皇后娘娘心坎上?”
明摆着挑衅,我尔尔一笑,回得亦是刺头满满:“嫂嫂无需自谦。我原以为这故事自己理解的够透彻,不想经嫂嫂金口一解,倒另辟蹊径,道出了我瞧不真的地方。”
“是娘娘不嫌贱妾班门弄斧。”
话如人般圆滑,我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不想陶玉华竟是有备而来。
礼数周正地走到我面前,陶玉华将奉在双手间的锦盒当众打开。
她道:“贱妾随行上京前,祖父他人家托我给皇后娘娘捎来贺礼,并言娘娘既然与大历皇冰释前嫌,重修旧好,实属喜是一桩,故将这套步摇首饰献上,全当替故姑母为娘娘添置上份嫁妆,以寥表心意。”
“王妃这话见外了,宋老侯爷的心意,孤与樾棠岂有嫌弃之理?”
我闷声不响间,容舒玄倒是一反常态的亲切,代我收了陶玉华送来的步摇。
他观之,赞许到:“这套步摇,做工精巧细致,点缀浓淡相宜,且华贵中不失庄重,即便是放眼大历皇家内供珍宝司,也难找出几套与之媲美的。樾棠,外祖父他老人家真真疼你,连孤这外孙女婿都自愧不如。”
也不知为何,他当下的话听着极其刺耳,我不觉地就给上他脸色,并把话接了过来。
“外祖父疼我与否,岂能用这些俗金俗玉一概而括?我非良心狗肺之辈,谁真对我好,假对我好,还是分得清的。”
不管这套步摇出自谁手,于目前的状况,我只能点头笑纳。
而陶玉华的用意,我亦是心知肚明:借他人之手,提醒我莫生了不该有的非分,进而占了别人的位置。
有来有回,我自然容不得陶玉华狐狸尾巴翘上了天。
我转而道:“知孝知恩,人之根本。我自知嫁女如泼水,无收回之理,但外祖父他老人家毕竟昔日对我有照拂之恩;如今我远在他乡,不能在他老人家膝下奉孝,还望堂兄嫂嫂念及孝悌,让他老人家能颐养天年。”
说着,我目光不觉飘向宋衍方向。
陶玉华亦捕捉到我神色间的变化,忙圆上:“孝道乃儿孙本分,祖父他老人家甚好,娘娘大可宽心。”
“如此便好。”
我嘴里冷冷地挤出这四个字,似表态,似提醒。
此时,陶玉华躬身一福,话说得婉转:“皇后娘娘仁孝昭彰,忠洁不二,德行上至大国,下至小家,实乃万民之福。”
如此大一顶歌功颂德的帽子,还当着两国文武的面大肆赞扬,我若吝啬她心中所求,也对不起她这张裹了蜜的巧嘴。
沉了口气,我忽朝宋衍方向抛去了问话。
我道:“表兄,小妹失礼在此问句家常。听说你准备封林氏为侧王妃,可有此事?”
显然,此话一出,场上顿时有两人的脸被无端冻住。
而在这段等待回答的期间,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场上那个最跋扈的人,可又有谁知,此时最暗暗得意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
宋衍僵着脸,将一樽美酒悄然送进肚中,然后用种试探的目光对上我。
片刻,他淡若地回到我:“名不正则言不顺。兄确有此意。”
“可小妹看来,兄这纳妃的事儿,不怎么名正言顺。”
既然我决意为陶玉华出这个头,即便有千不愿,也得把这场好戏唱完。
说着,我头一偏,把话题引到了容舒玄身上:“若我没有记错,当日王上把林思安送往北燕时,并未褫夺她的‘妃’号吧?!不过是一个‘桃代李僵’的玩笑,现下表兄要纳她为侧妃,不知王上怎么看待此事?”
话毕,我未看清容舒玄什么反应前,脑子里似有什么忽然炸开。
玩火极危,一瞬间的自我提醒。
第两百七十七章 见招拆招
世上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三件俗:恨人有笑人无,小人得志,还有便是家有如花美眷偏关不住,红杏出墙。
料子虽俗,可每每被人谈论起来,那滋味比陈年佳酿佐上山珍还要鲜上三分。
俨然当下我的口无遮拦,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随时会落在这两位大人物头上,谁敢犯这个忌讳点破?
个个佯装不知,在场装聋作哑。
而宋衍属于这好戏的后半段,不过要如何演变成一场精彩绝伦的压轴,自然少不了容舒玄这个前半段主角的引导。
抿着一方意味深长的笑,静坐在容舒玄一尺开外的地方,他此时的反应如泰山般沉稳,示于我不露喜怒的侧颜。
他从果盘中捻起颗葡萄那般恣意,不露声色地细细去了果皮,须臾,便将那颗晶莹多汁的葡萄递到我嘴边。
微微一笑,容舒玄带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从容,把目光抛向宋衍所在的席间。
“衍兄也觉是个玩笑?”
此话一出,满殿的气氛更加寒凛,更见压抑。
不得不说,他的当机立断扰乱了我的计划,惶恐起他接下有什么诛心言论。
“很甜,尝尝。”
趁我不备,容舒玄冷不丁将葡萄推入我口中,笑得灿烂宠溺;而我因着猝不及防的恩爱僵在原地,除了满脑的慌,什么滋味都品不出来。
吮了吮指上的甜汁,容舒玄自顾自地圆起冷场。
“起初樾棠因于废帝慕容曜的牵扯,身份尴尬,孤为保其周全,故不得不出此下策,偷梁换柱,确有对兄有不敬之处。然如今北燕已改朝换代,另换能者执掌,樾棠那昔日“贵妃”名衔自然在北燕无立足之地;如今她为我大历皇后,执掌六宫,母仪天下,眼下两国结盟在即,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怎会因一个小小的林思安生了嫌隙?”
举起樽,伺候在旁的宫人忙满上酒,容舒玄诚挚满满地邀上宋衍。
“再者,孤亦看得出兄极疼爱樾棠,不忍她受丁点委屈。就不知兄是否真介怀孤这转圜之计?”
此时心已是七上八下的乱,正悔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宋衍忽冷不丁冒出个应答来。
“介意。”
瞬间,宋衍这回答像个铁榔头,狠敲在我后脑勺。
一阵眩晕后,晃入我眼的,是宋衍冷板的脸上显出不明深意的笑。
他道:“表妹作为我姑母世上唯一的骨血,不仅被兄祖父视为掌上明珠,更为衍疼惜珍爱。兄介意的,是怕无依无靠的表妹在大历受人欺辱,加之祖父念及安好,故衍才执意要将表妹接回北燕。”
“兄言过了些。且不说孤是她的依撑,即便孤日后有什么不是,然樾棠仍有其父李相国为其做主,怎会是兄说的‘无依无靠’呢?”
一句圆滑,容舒玄便把宋衍的刺给还回去了。
他道:“至于林思安,当初一则是为梓潼消灾挡祸,二来,也是孤考虑最慎重的一点,若兄能保下此女,可便借她替樾棠尽孝金刀侯身边,以慰藉他老牵挂之思。毕竟樾棠这些年在北燕漂泊,多得益于老侯爷照拂,孤身为小辈且外婿,自然也想替内子尽上一份孝心。”
宋衍笑渐冷,淡饮了口酒:“这份心意于祖父老人家,怕不过寥寥安慰,徒增思念罢了。”
“寥胜于无。人有份牵挂,终归是好的。”
说着,容舒玄起酒,礼数极谦,给了宋衍人前的尊荣。
“无论如何,兄与孤初衷都是为了樾棠好,不知当下这个误会,是否能一笔勾销呢?”
宋衍嘴角淡淡一撅,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圈,道:“但愿王上珍惜住表妹,今生稀罕着她的人,多着呢。”
“谢兄肺腑劝诫,孤自当竭尽所能,护樾棠周全。”
说着,两人三两眼交流,便将这和解酒一饮而尽。
而此时僵坐在旁的我,一胸口说不出的恶心和闷。
豺狼与虎,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添了这口化不开的恶气,我正想抽身这是非圈,不想刚落下酒樽的容舒玄,还有后话在酝酿。
“衍兄,既然说起了这姻缘事,孤倒是忽生了个妙思,想同兄一同参详参详。”
“王上但说无妨。”
借此,容舒玄忽扭过头,捧着一脸宠溺的笑并强牵住我的手,几分炫耀地说到心中所想。
“兄瞧,梓潼虽出身大历,但因其母关系,也算得上半个北燕人。而如今令妹贵为我国皇后,且两国处于关系精进时期,不知是否考虑过‘亲上加亲’?”
“亲上加亲?!”
宋衍一声反问间,不止他,连我在内诸多明心人,都预感这提议背后的所指。
而容舒玄在疑色期待间从容笑过,说到:“听闻贵国新帝登基后仍中宫无主,而孤身边亦有独妹待居深闺,未得良配。孤想,大历北燕谈诚在即,再多纸上盟约是否比得上一桩龙凤良缘来得牢靠?”
“王上言下之意,是想将贵国端惠公主许配于我国主?”
此话一出,顿时满殿骚动不断。
而容舒玄似乎是个老练的商人,面对这有价值的买卖,显出了异常的成竹在胸。
“正有此意。”
宋衍冷静于非议不断之巅,慎重一二后,道:“兄冒昧一句。听闻贵国端惠公主早已嫁为人妇,怎可一女配二夫?”
容舒玄笑答:“舍妹现并为许配他人,仍待嫁闺中。”
等待宋衍答复间,只见一个近臣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的脸上亦是随着对人的话时起时伏。
我细细一品,大约能猜到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容玉意是怎么没了驸马爷,变成了个二嫁女。
但再深入一想,这事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要知道,容玉意那丫头自始至终是奔着慕容曜去的,如今被容舒玄推上这买卖台面,不用脑子想,也知这事儿有得折腾了。
不过未等到宋衍给出个丁卯,忽然大殿外奔来名北燕护卫,不知在宋衍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人跟垫子上长了针似的,坐不住了。
“兄忽私事急需处理,请容兄暂且告退片刻。失礼了,王上!”
话毕,宋衍人跟阵旋风般,领着几个护卫急匆匆地出了大殿。
此时好奇在大殿之上无声蔓延,而比容舒玄的反应,他似乎比我冷静持重的多。
然不消片刻,杜裕兴这狗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身侧,谨慎万分地禀告到。
“启禀皇上,北燕摄政王宠妾林氏,在霜华小筑遇刺。”
林思安遇刺?!
杜裕兴的话我一字不落地听清,惊讶间,更多是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腾起。
第两百七十八章 指点迷津
一夜过,悬在鹿湘台上空的紧压感,似乎未随天明而逝,反而露出了愈演愈烈地征兆。
起了大早,我独自去苑子里集露,顺道排解排解一夜未通的烦绪。
然以为能得几分静心,随处可见的森严戒备,个个宫中护卫面上愁云惨淡与彻夜未眠的疲惫,渐渐勾起了我多管闲事的心。
简单地打听了下昨夜事儿的来龙去脉,推敲间好奇渐盛的我,竟无聊地跑到事发点转悠。
当然,结果可想而知,蛛丝马迹什么的没发现半点,质疑目光倒是惹来不少。
不过索性的是,我这大历虚名皇后的光环还是镇得住场面的,即便出入这等戒严重地,也犹如出入无人之境般。
“你怎么到这来了?”
捻着朵开得正好的蔷薇,沉浸在个似疑非疑的思绪点中,背后肩头上忽然一阵轻拍并传来询问。
心因惊吓忽窜得老高,转过身间见是霍胜男,我立马又找回了安定。
我嗔怪上:“差点没被你吓点魂嘞!”
“皇后娘娘,臣女僭越相劝,这里确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说着,一脸担忧的霍胜男把我拉到个眼线少的偏僻角,再三确定安全后,压着声便开始了她的喋喋不休。
“现下正愁抓不到元凶,你一大清早跑来,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做贼心虚,悄悄来案发现场湮灭什么罪证的!”
我被逗笑不止:“有这么玄乎吗?我不过是路过凑个热闹的路人甲,不至于被抓来问罪吧。”
“人言可畏!嘴是长别人身上的,懂不懂什么叫‘避嫌’?!你可别忘了,你和那林氏过去,可是有不小瓜葛的!”
“那又怎样?我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被人翻出来还少,避到哪儿都清净不了的。”
耸耸肩,嗅了嗅蔷薇花的香味,我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须臾眼神来回,我发现霍胜男急不下呢!
她怒其不争道:“引火烧身,能避则避。总之一条,你别添乱,我正焦头烂额呢!”
此时注意到她不好的面色,我心疼间收起了些玩闹心,问到:“容舒玄他为难你?”
“御命!”
一股岔气在她口中四溢着无奈,她忙推搪着我向原路返回。
“皇上已下了密旨,两日内必须拿出个说法来!你要是真心疼我,行行好,莫再给我添乱子便是阿弥陀佛了!!”
我忙止住她的打发,道:“两天?这一夜都过去了,也没剩多少时间给你,能查出些什么?”
“姑奶奶,你就别啰里巴嗦地问东问西,赶紧走人!我心里焦着呢!”
于这事,我心中本就起好奇,加之被她这么一嫌,我趟浑水的心越发好强起来。
我忙道:“或许这事,我能助你破案,想不想听?”
“你?!”
突然这一说,霍胜男止住了手脚的驱赶,面上挂上了不可置信的疑色。
半响,她忽冒失地窜出句:“难不成林氏遇刺的事儿,真和你有关联?”
这话逗得我点头哈腰地笑,被她埋汰怨怪了几句后,我才稍稍收敛住失礼之态。
正了正嗓子,我一本正经地说到:“你自己都说,林思安与我乃旧嫌,如今她出了事儿,多多少少都与我脱不了干系的。”
“你究竟知道什么,赶紧给我支个招,晕着呢!”
不知为何,霍胜男越急,我人前反应便越从容。
想了想也该是用早膳的时辰,又见她一脸劳碌的疲惫,我于是灵机一转,把她的胃口给吊住。
“我这人素来不喜饿着肚子谈事,那样脑子不灵光。喏,我的宁安阁可准备了好多好吃的等我回去,姐姐要赏光吗?”
“你啊你,真把人急死才甘心!”
霍胜男气得直跺脚,而我莞尔一笑,挽住了她的胳膊肘。
“走啦,这哪里是说是论非的地方,你才是那个没眼力价的。”
宁安阁。
看着霍胜男以风卷云残的速度扫完一碗荷叶粥,“啪”一声搁下碗筷,嘴胡乱抹了抹,便在我对面变成了座端坐的佛像,两眼放光地瞅着我。
我倒是没理会她太多,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
“说啊,等着你话呢。”
片刻后,这阁中忽冒出这么句冷不丁,那感觉,跟嚼饭嚼着砂子般不舒服。
刚好这光景被送汤来的小梅瞧见,给我和霍胜男各自添了碗汤后,扯了扯霍胜男的衣袖,挺婉约地朝对面指了指。
对面挂着副字画,上面写着:食不言,寝不语。
顿时,霍胜男一脸嫌弃浮起。
“用个饭都有这么多文绉绉的规矩,古板。”
也没急着答她什么,细细下了碗中最后一小口粥,用了几口汤,淡盐水净了口,这才把冷置多时的场子给拉回来。
我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饭桌上话多的人,易噎着。”
“行了,行了!说教类的话先放一边,谈完正事再听你唠叨也不迟。”
“活脱脱一个女张飞。”
唏嘘了一口气,我摇摇头表示甚是无奈。
她亦有理:“我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心里搁不得不清不楚的事儿,你赶紧的,知道啥说啥。”
“也不算知道,不过是个猜测。”
话题既然正式摆上台面,我亦有我的分析思路。
我接着道:“不过我分析之前,还有几个细节需要跟你求证。”
“什么细节?你说。”
她爽快,我亦是开门见山:“宋衍赶到霜华小筑后,想必你人也在,我想问当时除了上述这些人,还有什么人在场?”
就着我的话,霍胜男稍稍回忆了片刻,答道:“当时赶到场的,有摄政王妃,北燕使臣司徒大人,还有三名北燕随行护卫。”
“司徒南宇也去了?”
霍胜男提到此人,我莫名地多了分谨慎。
霍胜男道:“我带人赶到案发地点时,司徒大人已经在场护着那受伤的林氏,也是他派人去传讯摄政王的。怎么,有何不妥?”
“当然是大大的不妥。一个本该在殿宴上周旋场面的臣子,却意外地出现在自己主子宠妾的身边,有意思。”
深想着复杂关系间,我唇角的笑意不觉加深了许多。
而霍胜男却越发犯迷糊了:“你这话——不会吧,难不成他们俩间有什么猫腻?”
林思安和司徒南宇间有什么样的过往,我自然最清楚不过,但现下是否跟霍胜男坦白,还待事态如何发展。
我问到:“他们俩什么关系,暂且不是讨论的范畴。姐姐我再问一句,林思安当时什么反应,可有提谁害她?”
“你这不是白问吗?要是林思安有说,我至于带着弟兄们满鹿湘台彻夜寻凶,弄得焦头烂额吗?”
“真一句都没说?连一个怀疑意向都没提过?”
霍胜男微微讶地看着我,不明所以地摇摇头:“真没有。我瞧她那样,想必也是吓得不轻,只一个劲地抱着摄政王哭说有人要害她。”
霍胜男这无意话飘进心头,不知为何,我心中激起千层浪。
良久后,悟透个中玄机的我,不由感叹到:“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栽过大跟头的林思安,痛定思痛的日子长进不小啊。”
第两百七十九章 作壁上观
“越来越让我摸不着北!林思安人如何如何,与昨晚遇刺的事儿有什么关联?难不成这事儿是她自编自导的?!”
霍胜男噼里啪啦爆豆似的吐了一肚子苦水,忽因自己末尾话的那句怔了怔,然看向我,我亦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我不会瞎说在点子上了吧?”
我眼睛眨巴了两下,道:“你说呢?!”
“这——这!!自己买凶杀自己,她图个什么?”
陷入苦恼的霍胜男细细推敲了前后,立马又推翻到这猜测:“我瞧过她的伤,刺客那一刀可是货真价实的,偏颇半分都是要命。”
“不做得逼真些,谁会信以为真?”
霍胜男摇摇头:“这不过是你的猜测!我还是不信林思安对自己下得这般狠手。”
我伸手拧了拧她迷糊的小脸,叹服到她的一根筋:“别的人我不敢打包票,可林思安,我掐得十拿九稳。一个在男人手里连续栽过两次跟头的女人,要想给自己后半生找个稳妥的靠山,对自己狠点不算什么稀奇事。”
揉了揉小脸,半开窍的霍胜男忙问上:“你的意思是说,昨夜霜华小筑遇刺的事儿,实际上是妻妾争风吃醋衍生的闹剧?”
“孺子尚可教也。”
对于她精辟的总结,我赞许地抚了抚她的脑顶。
我道:“事因虽俗套了些,然确实可为这场风波的根因。你想想,林思安原为大历的宫妃,一夜之间荣华尽失,还被容舒玄当做玩物般送给宋衍;人要脸树要皮,人的尊严底线绝不容践踏,何况是个被男人再三玩弄的女人。”
“是有些道理噢。”
自顾自地品了半响,霍胜男感悟至深地喟叹上。
不过堵着的窍开了,问题也变得更加多起来。
霍胜男问道:“回想当时情形,林思安瞧那王妃陶氏的神情,确有几分面和心不和。但按我们的猜测,若这事儿真是林思安自编自导嫁祸给陶氏,可当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并没有指认栽赃于陶氏啊?这似乎说不通啊。”
“所以我说,林思安这段日子长进不少。”
话题终于回到我的眼界上,不得不说,点评起来我整个人有些眉飞色舞。
我道:“女人要完全夺得一个男人的宠爱与信任,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甜言蜜语,娇嗔造作;真正聪明,有心机的女人,有时一个眼神,一个表情,甚至是一个叹息一滴眼泪,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我还是不太明白。”
点了点她钝钝的脑门,我笑得出奇开怀:“你啊性格本大大咧咧,不善心计,理解起来当然费力。”
“我这不是虚心向你请教嘛!”
一副委屈十足的憋闷样,我无法,只能给她换个好理解的说法。
“你就这样理解:男人是喜欢乱嚼舌根的长舌妇呢,还是小鸟依人不啰嗦的女人?不用多言,你我即便是女人,亦会选后者。言多必失,女人若在男人面前太招摇于口舌,争得太明显,对男人而言是件极伤面子的事。”
信步一二,对着天光灿烂的窗外微微出了下神,我继续说到。
“我这嫂嫂陶氏出身北燕名门,骨子多多少少带着门阀子弟的傲气,而林思安虽出身书香门第,却也是没落之族,且委身于我表兄时已非完璧,陶氏自然打心眼里瞧不起她。然如今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的人与她同伺一夫,还颇得我表兄欢心,陶氏肯定怀恨在心,毫厘不让。可陶氏却不知,她越是表现的强势,她就越将自己的夫君推向另一个女人。”
“说起来,这还不是男人们三妻四妾惹的祸。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为了个随时可能变心的男人,斗来斗去,伤己伤人,不明智也蠢。”
听到霍胜男这感叹,我转过身,亦是笑得俏皮。
“你我在这不平有什么用?自古天下大流,女子出嫁从夫,你我感概太多,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得,得,得,怪我入戏太深,咱们还是言归正传。”
横甩了我一脸不悦,霍胜男继续说到。
“不过话说回来,陶氏与林思安私下即便有不和之处,但也不能证明遇刺的事儿是林思安故意设计陶氏的。顶多如你先前所言,不过是个猜想罢了,拿不上台面说服人心的。”
“这可不是猜想噢,实打实。”
见我言辞凿凿,霍胜男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何以见得此事实打实?”
我字字玑珠地回到:“关键就在,我表兄身边那位近臣司徒南宇,他参和进来了。”
“他?不明白。”
我笑了笑,道:“你现在当然不明白。若你知道这司徒南宇和林思安曾是对露水夫妻,那这事的戏本子构架就不难理解了。”
“什么,露水夫妻?他们俩?!”
不出意料,霍胜男那快惊掉下巴的反应,着实令人满意。
“嘘,你小声点!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到处张扬的事儿。”
“我的佛祖爷爷,你这轻轻一抖,便抖出个地动山摇来!你表兄他岂不是?!”
“你想说自以为捡了个宝,其实蒙在鼓里,头上绿得发光是吧?”
按止住激动不已的霍胜男,我将整个戏本子的来龙去脉,细细给她整理一遍。
“一个是想平步青云的臣子,一个是想坐拥荣华的宠妾,因一段露水情结缘,如今更是侍奉同一个金主。你说他们在面对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的诱惑前,是互相利用,还是互相拆短呢?”
“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打通关窍地一拍巴掌,霍胜男将后续补上。
“那司徒南宇想步步高升,必定少不得有人在你表兄身边吹枕边耳,而如今陶氏处处刁难林思安,欲让她无容身之地,司徒南宇必定会想方设法,为林思安除掉陶氏这个障碍。乖乖,这浑水深的!!”
我捂嘴笑了几声,打趣上:“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也不是什么乡野丫头,京中权贵妻妾中勾心斗角的事儿,你还听得少了嚒?!”
“我哪是在担心这个?经你这筛子心思指点迷津,我现是在担心如何向王上复命!”
“我的傻姐姐,你家王上对于遇刺此事,怕是比你我还洞悉的深!还看不明白嚒,他不过是给宋衍点人前薄面,进而拿你出来折腾折腾,走走过场罢了。”
“我的姑奶奶,你定是有主意!快教教我,现下我真弄得焦头烂额!!”
像个大只的章鱼黏来,左右推阻间,还真拿她没撤。
“行了,行了,教你!你什么都不用做,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做做样子便可。”
“哈?能行吗?!你这不等同于,犯事儿的刺客自己会主动投案般荒谬!”
揉了揉霍胜男那愁眉苦脸,我笑说到:“没错啊。你别觉得荒唐,我敢保证不出两日,犯事之人必定会主动上门投案。”
第两百八十章 安宁不安
午膳时分,原以为冷冷清清的,不想来了两位稀罕客。
两日不见晋儿,他的小奶音甚是挂念。
在席间,小嘴巴拉巴拉不停地炫耀着自己近来功课上的长进,那感觉像嘴里塞了块糖似的甜,我入迷地当起了个倾听客,时不时给上这孩子期许的夸赞。
气氛正好间,我这宁安阁偏又来了个扫兴的。
见晋儿从结结巴巴渐渐陷入沉默,最后落了无声,容舒玄一直紧拧的眉头中,挤出了不悦:“刚还背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没声了?就你这样,学了这点皮毛就敢在人前卖弄?!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原以为容舒玄有分寸,不想严苛话开了头,就完全收不住。
他进而道:“学业上急功近利,求知不求解,此乃大忌!太子,你身上承载着大历未来,可看看你现在,表现着实让父皇失望得很!!”
“有点分寸行不行!”
见垂头不语的晋儿,小小身体不住地颤抖,我立马开口打断这势头不妙的训斥,把孩子快速揽抱在怀中。
我安抚到:“没事的晋儿,你父皇喝了酒便脾气坏得不得了。乖,我们不理会他便是。”
“你啊你!!”
那股不悦在容舒玄面上跃跃欲试,不过似乎因苏逸舟在场,脾气终还是克制住了些。
“慈母多败儿!你老是这样护着他,晋儿几时才能挑起这社稷重任?”
“父母爱其子,天经地义,我何过之有?再者,把这社稷重任加诸于晋儿身上,不过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容舒玄双眉一横,话更见厉:“他是大历的太子,旁人比不得!”
我冷冷回敬上:“太子就是天神下凡,与生俱来事事皆通?容舒玄,不要忘了你曾承诺过我,晋儿如何成长由我决定;若你还是个一诺千金的天子,那请你遵守约定,我仍坚持孩子的成长需循循渐进,而不是一蹴而就!”
“苗不正需早规!孩子好的不教,倒是你这一骨子任性,言传身教地似模似样!”
“今日好生聒噪!哪里来的王八念经,没完没了。”
双手捂住晋儿的小耳朵,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有意无意地嘲讽着对人的啰嗦。
“你!”
“皇上息怒。”
正见苗头不对,在旁静坐多时的苏逸舟,忽大胆地插入话进言。
“皇上忧心太子玩心太重,日后难成大器,实属情理之中的事。但以微臣对太子心性的了解,太子现一是年纪尚幼,二则性格过于内向,若采用太循规蹈矩的方式教导,必致太子日后处事性格太过中规中矩,不知变通,恐将难以肩担皇上的殷期之盼。”
半响僵持,在容舒玄本僵硬的面色间得到舒缓的迹象,苏逸舟话更见卑躬。
“因材施教,乃是为师之本。更何况太子乃大历未来国本之源,事关社稷,微臣身为太子之师断不会放任。”
“希望如此。”
狠狠一甩袖,容舒玄人前把脸拉得老长。
“苏卿既为太傅,自明白孤对太子的期许。孤期盼的是,太子能在卿处学得经世治国的大才,而不是为吃喝享乐,附庸风雅的糟粕。”
“还让不让安心用膳的?要行你的天子威,到别处去,我这可不是时兴奉承那一套!”
看着满桌佳肴多时无人问津,我的脾气亦是不小,没给容舒玄丝毫面子地顶回去。
“孤真是——呼,开膳。”
似乎是找茬累了,话茬到了他嘴边自动便咽回去;我暗自冷冷一笑,换了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张罗起我和晋儿早就饥肠辘辘的五脏庙来。
午膳用到小半,我和晋儿正暗暗吃闹得欢,不想这宁安阁又闯进了位不速之客。
听着杜裕兴那略挑尖的禀报声,我再好的心情,也爽利不起来。
不仅自嘲:我这宁安阁,名字起得真是糟心透了。
“屁股许久没挨板子,忘了疼不成?没规矩的东西。”
正用着饭食的容舒玄,眼不斜地镇了杜裕兴一句,伏在地上的对人骨头跟化了般。
“何事?说。”
“是!”
杜裕兴强打精神地一应,紧张地禀报到来意。
“禀皇上,昨夜林氏遇刺的事儿,有眉目了。”
此话刚落,容舒玄忽抬起眼皮朝我扫来,也不知是不是事先吃了定心丸之类的神药,面对他的试探我居然从容至极。
不慌不忙给晋儿喂了口饭食,我饶有兴致地插进话:“郡主办事还真利索干净,这么快就把犯事者缉拿归案了。”
“这——”
杜裕兴犹豫了片刻,待察觉容舒玄反应甚无异常,才敢回了我的话。
“回皇后娘娘的话,倒也不是郡主办事利索,而是那犯事者主动投案,指认幕后元凶。”
“指认元凶?指认何人啊,杜总管。”
答案心中早已了如指掌,然面对容舒玄的镇定自若,我那懵然不解演绎地入木三分。
外人将己看不穿,是对弈乱局间的本事。
“就,就是,北燕摄政王妃,陶夫人。”
“我嫂嫂?”
自顾自地演了圈猜不透,我反把问题推给身边那位机敏睿智的大历皇。
“奇了,一个是我表兄的原配夫人,一个是我表兄的宠妾,闹了这么大个动静,原以为是大历招呼不周,不想竟他们自己内门子事啊?!容舒玄,你打算如何处置,难不成还真要拿了我嫂嫂?”
也不知到这膳是不是变了味,容舒玄留了小半碗饭食未动,传了茶净了口,折腾了老半天规矩才把我的话从冷场子里捡回来。
他淡淡道:“各家自扫门前雪,你觉得孤此时会傻到去打你表兄的脸?”
“你会。”
我笑眯眯朝他眨了眨眼,并放出了个兴头来。
“宋衍这般骄傲的人,在你面前逞了多时威风,我就不信你不踩他一脚,灭一灭他的威风?”
所有人一时间陷入莫可名状的紧张,都为我的胆大妄为而捏了把冷汗,然稍后,容舒玄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
“够调皮的你。”
从他踏进宁安阁至今,未曾展露出个好脸色,而今却因我一个挑唆而展露了欢颜。
容舒玄问到:“陶夫人那边情况如何?”
杜裕兴紧张回到:“驻守护卫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不过陶夫人闹得不可开交,一直喊冤;僵持间,已惊动了摄政王。”
“那言下之意,孤不去也不行,毕竟为东道主。”
指骨在桌边一敲,容舒玄人从坐席间起了身,带着去意询问上我的意思。
“你呢,还按兵不动?”
稍稍整理了下情绪,我笑答上:“去肯定是要去的,但去早了不一定有好戏看,我还等着搬救兵的人来呢。”
不知是不是我太过能算,话刚落不久,宁安阁外就响起呼天抢地。
第两百八十一章 陶氏之灾
安置好晋儿,算了算也耗了对方不少时间和耐心,我转而起意朝偏厅走去。
人前脚刚踏入偏厅门槛,一道急影忽朝我奔来,还未等我反应,对人已经伏在地死死地抱着我的右脚。
“皇后娘娘仁心,务必救救我家夫人!”
“放肆!”
对人失仪引起侍卫警戒,冲上前欲拿人,却被我扬手给阻拦住。
“无妨,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且退下。”
清退了场子,我微微垂下头,手不觉地揉揉眉心处。
我道:“据我观之,你也是陶玉华身边有身份的老奴,难道你家主母没教过你,场合间如今区分高低尊卑?我可不想一直被你拽拖着,听你在这替你家夫人诉苦。”
“望娘娘宽恕,老奴情急失仪!!”
听懂了我的话,这老奴跟被烙铁烫了爪的猫儿,立马松手跪退在一旁缩着,为我让了道。
我泰然地坐上该坐的位置,用一小盏香茗的时间考验对人耐心后,方把话给接起来。
“你家夫人闹出的事儿,我亦有耳闻,而嬷嬷不怕冒杀头风险前来我处讨救兵,想来亦是我嫂嫂身边的心腹红人,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
气氛在急速沉淀,然于时间衡量,不过是我放下茶盏的功夫。
“眼下这事儿,不单单只是表兄内门妻妾争风吃醋那般简单,更牵扯到大历北燕未来关系;既预见风险颇多,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们一同搅这趟浑水?”
“再难再险毕竟一门亲!眼下除了皇后娘娘您,没人能救我家夫人,娘娘此时断不可置身事外!”
她的话,无疑引得我闷笑不止。
人生苦恼事之一便是着一门亲戚关系,你落难时不见半点援手,她有难时反倒理直气壮。
也无怪乎,但凡还有一点希望,谁在那落难人眼里都是救命稻草。
当下好戏正开锣在即,我亦没心思同这老奴拐外抹角,索性把话摊开。
“帮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要给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老侯爷!”
须臾赌心,这老奴抢答着亮出了底牌。
她急急道:“夫人让老奴转告娘娘,若她有什么差池,老侯爷的处境只会更加堪忧,说娘娘能掂量出轻重的!”
我摇摇头,不满意:“仅这一点,远远不够。”
为了不让对方存了侥幸,我把这否定深入解释了一番。
“我外祖父是何等人物?虽屈于一时形势所逼,但还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有眼看得清,宋家现确掌控在宋衍手中,然要做到随心所欲的地步,还差了许多火候。退一万步说,即便宋衍起了什么大不孝之心要动我外祖父,宗门中那些德高望重的叔伯们恐怕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不是吗?”
这老奴面色一白,急急跪行到我跟前,再拉住我的衣裙求到:“可老侯爷被软禁期间,夫人可是尽心尽力照拂,难道仅凭这一点,不足以撼动娘娘回心转意,施以援手?”
“那是她做宗门孙媳的本分。”
我不留情地撇开这老奴的纠缠,把话说得更现实些。
“若不是念着陶氏对我外祖父有些孝心,你觉得我有耐心在这听你废话?这个成败节骨眼上了,你家夫人还不老实交底,难不成要掖着自己的老底进棺材?”
顿时,这老奴如遭雷劈般,懵坐在地上。
而我敢这般大胆说,自然有其道理。
要知道,陶玉华既然敢向我讨援手,手中自然捏着让我动心的底牌;而这张底牌,陶玉华似乎还抱着幻想,不到万不得已时不会轻易用。
睨着眼瞧了片刻这老奴的作难,我径直起了身,做出了欲离开的架势。
“机会已经给了你们主仆,若不想说,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话毕,我便迈动了脚步。
“娘娘慢行,老奴说!”
仅一步,这老奴跟着了疯魔似的拽住我,豁出去似的说上她们手中最后的底牌。
“夫人说,林氏有问题!”
忽的,我顿了顿,进而扭头问上这老奴:“林思安?!说清楚点。”
“夫人匆忙间,也未向老奴交待清楚,只说林氏与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勾结,欲对宋家图谋不轨!只因夫人手上没有确凿证据,故此番前来向娘娘求援时,才不敢轻易张扬。”
“她怕是清楚得很,不过是吊着我的胃口,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耍心眼的套话,几分真几分假,我还不至于傻傻分不清。
不过陶玉华这一手算是算对了,我确实动心,也起了好奇。
“看来今日我不替陶玉华解了难,怕难套出我要的所以然。还愣着干嘛,走吧,想必你家夫人也等得够急的。”
碧华无羡。
刚一入正阁,屏风后忽炸起阵瓷器碎裂的刺耳声,紧接着前方传来男子怒不可遏的斥责。
“做出这等丑事,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细细一辩,确是宋衍的声音。
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我,脚步不觉加快了许多。
绕过屏风,只见仪态不整的陶玉华软在地上,埋头哭噎不止;而那瘫垂在一旁的右手鲜血遍染,更显触目惊心。
我心微微一震,不免捣鼓在怀:似乎错过不少惊心动魄的好戏。
正想踏入前排戏圈,不想一只手悄悄探来,将我拉到一边角落。
“水浑呢。”
压着声线,霍胜男在我耳边提醒上。
我眼皮一跳,亦轻声问到霍胜男:“那男人是谁?”
“指认陶氏罪行的家奴,局势正僵着呢。”
自家家奴指认自家主母,事情越发变得有趣起来。
我正在自顾自琢磨着这事儿间的蹊跷,霍胜男悄咪咪地凑上来,嘴挂蜜似的说到:“活神仙,你可真料事如神,果真犯事人自己跳出来认罪。”
我微微扬了扬嘴角,小声道:“还看不懂吗,这人定是被人捏了软当,才敢冒死做出这等背主事来。”
“你是说——”
“嘘。”
我立马噤声提醒霍胜男慎言,并阻止到她过意刻意的目光朝司徒南宇方向飘。
“不关己的事儿,看戏便好,省得涉入深了自找麻烦。”
霍胜男懵然中一阵激灵,忙拍拍自己的小嘴,安静候在我身边。
冷场多时,容舒玄忽站出来做上和事老:“兄莫上火。事情未清楚前,万事谨慎些为妙。”
说着,容舒玄吩咐到身边的杜裕兴:“去把御医传来,先替王妃治伤。”
“不用!”
不等杜裕兴领命,宋衍厉声拒绝到容舒玄的好意。
“这等蛇蝎毒妇,无德无耻,丢尽我北燕颜面,倒不如本王一剑了结她来得干净!!”
说着,场子上有起了好大阵骚动,而陶玉华的哭声越见凄楚无助。
然场上冷眼旁观的,暗自得意的,怕引火烧身的,等等,等等,加剧着这场闹剧更入微妙之境。
“月仙虽赠双飞翼,奈何连理系他枝。无奈过去种种恩爱,不过是人前粉饰罢了,寒人心啊。”
乱间,我冷不丁地高声插上话。
第两百八十二章 妙种心疑
力鼎众人目光,我从容走到陶玉华跟前,蹲下身,把她被瓷片割伤的右手握住。
“还不明白吗?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早不在你身上半分。无论你再怎么作践自己,到头来,不过是自取其辱一场空。”
说着,我掏出锦帕,细细为她包扎上伤口。
“樾棠,话得分场合,轻重。”
气氛尴尬异常间,容舒玄介入,并替我向宋衍致上歉意。
“她的脾气兄亦是了解,倔;多担待间,还望兄莫往心里去。”
“说得你很理解我似的。”
落下结扣,处理完陶玉华伤的我直起身,把自己的位置占牢。
“和事佬,眼下再荒唐,毕竟也是我表兄的家务事,你和你的人还要凑热闹到几时?您若真心想帮忙,还请速速带人离去,别在这儿瞎搅浑水充好人。”
“你这刀子嘴啊~”
面上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舒玄人前微微一叹后,转而向宋衍方颔首致礼:“话丑理端,既然是兄的家务事,想来孤也没必要介入过深。如此,孤便先行一步,若兄有为难处,尽管差人来告。”
宋衍还答:“多谢王上美意。家门不幸,倒是惹王上笑话一场,衍就不远送。”
好一阵你谦我让,待容舒玄带着霍胜男等人离去,碧华无羡终于腾出些清净。
正不知如何破冰尴尬,忽的,宋衍手中长剑“哐当”一丢,把话给陶玉华下得绝。
“本王不知你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说动表妹她为你说情,但无用!”
被对人一刺,多时不言不语的陶玉华,忽然吭声争辩上:“妾身已经申辩过无数遍,我系冤枉,王爷若执意偏袒林氏,妾身亦无话可说!”
宋衍勃怒骤起,然见我在陶玉华身边,还是压制了些火气:“你当然无话可说!肮脏勾当还嫌做得不够多?!我都替你臊得慌!”
“确不是妾身属意!!”
像拼尽了所有力气,奋力一争的陶玉华,再次崩溃恫哭。
“本王亦懒得听你诡辩。来人!”
极端的争执,换来不过是极端的解决方法。
等宋衍的随护到,他发话到:“即刻将这贱妇和本王亲笔休书一道,遣送回燕都,交由宗门族老议处!”
“休,休书?!”
陶玉华声线如捅破的纸窗,抑扬顿挫间,一口急气未匀过来,昏厥当场。
无怪乎陶玉华有这么大反应,休书在外人看,多半与不洁不德有关,对一个已嫁女人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终身难在人前抬头。
“慢着。”
眼见尘埃落定,我忽出声阻拦到宋衍的决意。
我道:“为了个微不足道的侧室如夫人,表兄不问是非半句间,竟狠得下心断了与她多年结发夫妻情。试问您这一举动,是太过多情,还是太过无情,小妹看得十分糊涂。”
“是她咎由自取!”
宋衍话间颇带撒气味,为我细说陶玉华的恶迹斑斑。
“且不说这毒妇善妒,三翻四次构害安娘,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年兄膝下凡有侍妾有孕,皆遭此毒妇毒手,致我宗门子嗣凋敝!如此蛇蝎夫人,兄不杀她泄恨,已是对她格外仁慈了!!”
我眉头一拧,倒是没急着接话,目光不由地垂看向地上昏厥不醒的陶玉华。
宋衍此时的怒心之愤,虽称不上实打实可信,然陶玉华能稳坐宋氏宗门孙媳多年,若说手上没沾染半分血腥乌糟,那也太过牵强。
空穴不来风,然这风自何来,又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齐齐被揭露出,令人不得不谨慎。
观察了良久,我反问到宋衍:“表兄口中陶氏的恶迹斑斑,可是出自此人的告发?”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本该从宋衍口中得到的回答,不想被司徒南宇接下。
秉着一副深明大义的君子貌,他插话上:“这贼子名叫孙继昌,乃陶氏娘家旧仆,自陶氏嫁入宋家后,借助其势力为虎作伥多年。而此番王爷携眷来大历途中,陶氏因妒忌,三番五次唆使此人暗害于如夫人;然昨夜行刺败露后,陶氏为防东窗事发,进而派人灭口。当然孙继昌也不傻,为求保命间故才倒戈一耙,告发出陶氏种种恶行。”
说着,司徒南宇拿着一叠墨纸,殷勤地朝我跟前献来。
“这便是孙继昌的供罪书。陶氏过去种种不耻勾当,尽数罗列在内,皇后娘娘若有疑心,不妨细细过审。”
我倒没急着接这供罪书,瞧瞧罗列些什么罪名,只是睨着眼瞧着司徒南宇,对他的过分殷勤考究起来。
“想必这份供罪书,是司徒大人不易换来的辛劳?”
“微臣不敢居功,不过为王爷略尽本分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辛劳。”
话回得圆滑,可司徒南宇那股沾沾自喜,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脑筋稍稍一转,我蜜笑浅浅地勾勒在面上。
“供罪书里面收集了陶氏什么罪行,我并不好奇,反而眼下本宫极好奇的是,司徒大人对我表兄这位新宠如夫人,似乎格外关怀备至啊,三番两次挺身而出,解林氏于危难之中。就不知是何缘故?”
此话一出,场上气氛顿时变样!
司徒南宇那笑脸,从得意到僵滞,从僵滞到作难,从作难到忌惮,整个复杂繁琐的反应,在人前演示地极其淋漓尽致。
而当然,当下这一切变化源于另一个人。
似乎觉着这股疑掀得不够劲,我佯装着玩笑口气,把刚未完的“闲聊”进行到底。
“表兄或许不知,我与您那位如夫人林氏,称得上旧故。若我没记错,这林氏祖籍清州,本是官宦闺秀,先年因家中变故牵连被贬为奴。”
人前微微叹息了这位美人的坎坷,下一刻,我冷不丁给司徒南宇一记狠击。
“哦对了,清州不是一直乃司徒家的管辖属地吗?难不成因为这层渊源,司徒大人这才对林氏格外上心?!”
什么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股意味深长,此时正在他们臣主间无声传递着。
只见半天哑然的司徒南宇,偷偷摸了摸额间冷汗,忙捧着干笑解释到:“巧合,的确巧合得很。”
此时宋衍听出了什么门道,我若猜不真切,但瞧着他那时不时泛着绿气的刻板脸,还有什么比这爽利心情的呢?
要知疑惑这东西很玄妙,一旦种在心间就会生根发芽,难以拔除。
良久,宋衍开口:“表妹你就不要再参合添乱,此事兄有分寸。”
我淡淡一笑,亦回得玄机满满:“就是在市井街边有人滋事打架,路人也不免劝一二,何况你我本是血亲。衍表哥,许多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然若耳根子边聒噪声多了,反而会影响自己的判断,不是吗?告辞。”
把笑赫然一收,在一众不定眼色中徜徉而去。
第两百八十三章 端倪初露
一夜沉淀,似乎鹿湘台找回了往昔宁静。
早膳间,霍胜男派人传来消息,称陶玉华将启程返回燕都;这匆忙间,慌得我连温饱都不顾上,即刻领着小梅赶去碧华无羡见陶玉华最后一面。
踏入陶玉华住处,进进出出的下人无声烘托出片愁云惨淡,而陶玉华僵坐在倚栏边,一言不发,形容憔悴。
示意小梅暂且规避,我深吸了口气,迈步上前。
“嫂嫂。”
轻唤声,陶玉华面色无波无澜,良久后,人才木木地回过头望上我。
你来我往审视了一通,她干裂的唇间蹦出句沙哑。
“算算,你也该来了。”
我自知她话里的深意,只是当下尴尬未消,我实在拿不出勇气开门见山。
转而,我道:“手上的伤可见好?”
“皮肉伤,无碍。”
她淡淡地应了句,抬起左手,上下翻动着凝观在眼前。
“身体上的创伤再深再重,日子久了,终归会痊愈,然心上的伤却只能一直烂着,痛着。”
在倚栏处找了个空,我落座下来,把带来的金疮药放在了她跟前。
我真心规劝道:“佛尚且争一炷香,何况是人呢?嫂嫂只需想着,此时还未到山穷水尽,满盘皆输的地步。”
此时,陶玉华哼哼唧唧苦笑了几声,面色更显凄楚。
“依你之见,什么才叫满盘皆输?我苦心维系了这么多年,却不想有朝一日会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中,真真可笑至极。”
“再不济,你仍是宋氏宗门的嫡孙媳,我表兄的原配发妻。”
仿佛是压抑到极致,陶玉华先前克制的自嘲,忽变得放肆起来。
“是啊,至少我仍还是北燕的摄政王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名分依旧死死地拽在我手心里,林氏那贱人休想染指半分!”
我素来信奉,人之心亦有神魔,然看陶玉华的反应,俨然是入一条没有回头路的魔道;而我个泥菩萨,自身难保间,对他人不过是几句可有可无地关怀罢了。
平定住起伏的心绪,我问到:“除了让嫂嫂回燕都外,表兄没多为难你吧?”
“怎么,听你这话意思间,是想在我临行之前,再羞辱我一番?!”
陶玉华蓦地翻起的白眼,那敌意,那恶毒,让人跟领子里塞了冰块似的不寒而栗。
调试了心中的不适,我从容答到:“要真是来看你笑话,我也不会拐外抹角这么大一圈。”
“哼!”
冷嗖嗖地一记不屑,她僵硬的面色间浮现出几分傲气。
“我陶玉华还输得。回燕都是我自己主意,与旁人无关。”
“是啊,以退为进,方可避其锋芒。”
我婉转而叹,点评得极中肯。
她道:“夹着尾巴说话,不似你素来张扬的性格。你来此,不就是为了弄清楚林氏在宋家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那就不知嫂嫂是否能据实相告内情?”
话入正题,坦率间,我亦不想白忙活一场。
她回应上:“知道为什么我如此针对林氏?除了那狐媚子长着和你肖似的脸外,更重要的一点,我发现她心思并不是在王爷身边当个如夫人那般简单。”
她这话里有不少对我的敌意,然孰轻孰重,我自然掂量的清。
抛开了些不重要的成见,我问到:“您是不是发现林思安在府中什么不轨举动?”
“若我说林氏那贱人这一年来,背地经常和一群来历不明的人互通有无,这算不算可疑?”
陶玉华嘴角一翘,表情极尽卖弄。
我自然不会白目地老追问为什么,疑点适当地换个角度来辩证,不失为智者的谈话方式。
我道:“林思安的根底,我或多或少还是清楚的。她家道没落后便沦为奴籍,即便当初在大历为妃,也没什么根基可言,何况被容舒玄以玩物之名送给表兄做如夫人,若真有什么背后势力,起初她会任由人鱼肉?”
也不怕她多疑心什么,我直接抛出个可能。
“会不会是司徒家的势力,插足进你和林思安的明争暗斗?”
“不是他。这狗腿子,估计是林氏那贱人后来勾搭上的,不然此次我也不会遭背后算计,在他身上吃了回哑巴亏!”
一提到司徒南宇,陶玉华亦是咬牙切齿。
我不解:“嫂嫂是不是太武断了些?从何判断不是司徒家的人。”
“口音。”
我杏眼骤然,聚出光亮。
她道:“就和我当时一般,你绝对想不到,对方的腔调竟是上京口音吧。”
这秘闻如天降惊雷,蓦地,我双手猛地一颤。
这——这怎么会?!!
忽然之间,我感觉自己置身于一团迷雾中许久,且被耍得团团转。
“除了这点,嫂嫂还查到什么?!”
大约是紧张,我一把紧拽到陶玉华,大有逼问架势。
而她笑盈盈地挣开我的拉扯,用种旁观客的口气和我说到:“别紧张,我亦没打算隐瞒你什么,因为我还指望着娘娘您,替我狠狠地扳倒林氏这块绊脚石。”
规整了下自己的仪态,她继续把未尽的话叙上。
“我感觉林思安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而这东西与祖父他老人家有莫大关联。”
“何以见得?”
陶玉华道:“因为在宋家期间,林氏不止一次偷偷出入祖父的旧时书房,居所;事后我也做过查证,祖父的书房和居所里的摆设物件,确有被翻动过的迹象。这不是在找东西是什么?”
就着这古怪,我暂时陷入了沉思。
祖父手里有什么东西,让林思安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冒着性命之险?
难道?!!
一股激灵窜脑,那心中结出的答案,惊得我方寸大乱。
我忙追问上陶玉华:“这事儿嫂嫂可曾跟表兄提过?”
“我也不傻,没有确凿证据前去向王爷告发林氏,不等于自讨没趣?”
我忖度了片刻,告诫上陶玉华:“那便最好不过了!劝嫂嫂以后也别去生这个口舌是非,招大祸的。”
我这么句警告,陶玉华眼下倒是成了犯迷糊那个。
她反问到我:“你是不是猜到了些什么?!”
见她好奇渐盛的样子,我立即扼杀住:“好奇害死猫。嫂嫂既然选择修身养性,那还是本本分分过日子为好;知道的多,不代表咸鱼翻身的机会就越大。”
“你!!”
欲发作,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忙转换成种炫耀口吻。
“哼,林氏的鬼心眼,我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有你没你,查证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我冷冷道:“那嫂嫂尽管试试,看看触怒一个对你以抱绝情的男人,届时会不会心慈手软。”
同一个错,若重蹈覆辙,那就是自寻死路,与人无尤。
第两百八十四章 豺狼觊觎
眼下鹿湘台有点脸面的,哪一个不是心思满怀?
本欲做个上观客,可陶玉华临走前的那一席话,无疑让我镇不住好奇心。
女人算计男人,无非是得失,而相反,女人间过招,得失是小,更讲究心机无双,高低强弱。
我知林思安重利,然她如今依附于宋衍却对宋家起了二心,思前想后难悟间,我越发好奇背后谁有这通天手腕,令似菟丝子般的林思安甘愿舍弃当下荣宠安稳,以身犯险。
这不见庐山真面目的谜团,推敲尚可,然要有番作为,太缺乏实质性证据。
两日后。
上夜小金钟刚响过两次,辗转反侧的我正烦愁难以入睡,小梅忽火急火燎地进了我的寝殿。
小梅禀道,安插在霜华小筑的眼线来信,说二更天刚过,林思安乔装成鹿湘台宫人,从后窗溜出苑子去了北面石林。
听到这个消息,我顿时睡意全无,一个麻溜翻下了榻。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为防打草惊蛇,我依葫芦画瓢,也改头换面了番,单枪匹马火速赶去北面石林一探究竟。
是否危险当时丝毫顾及不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北面石林地界颇大,且为避开周围巡夜的禁军卫,我出来时未带任何灯烛之类的照明物,只能靠着平时对这石林的记忆,睁眼瞎似的在其间摸黑前行。
兜兜转转大概一刻左右,心急如焚的我正愁找不到北,不想一个绕拐,忽然前方暗色中透来一丝光亮,犹如沙漠中干渴已久的旅者觅得泉水,大喜的我不顾三七二十一,迅速朝光亮传来方向摸去。
“刚才明明有人。怎么,连我也不肯透露半分,跟贼似的防着?”
接近间,对面传来的男子声忽让我警觉倍增,并放慢了动静。
“别疑神疑鬼的行不行?想想这是什么地方,若闹出动静惊动了四周巡逻的禁军卫,你我就吃不了兜着走!”
林思安!!
对人虽压着声,可丝毫不影响我的判断其身份。
找到我要找的人,心中一阵喜涌后又忽来阵清明:这男人的声音,怎么听着如此耳熟?!
男子道:“我不也是紧张你,怕你心里没了我,飞醋吃得酸。”
疑惑一丢丢,可当这男子再次开口,我心中对他的身份立马有了谱。
我生平中认识几个这般油腔滑调,爱趋炎附势的?除了司徒南宇那厮,我还真想不到第二个能对号入座。
摸清了对方二人的身份底细,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惊:这对断了孽的老相好,什么时候又搅合在一起了?
不等我把这疑惑独自消化,只听林思安道:“有脾气发醋劲儿,那好,本事的你去把王爷给了结了,我便可与你双宿双栖。”
司徒南宇一口为难腔:“好端端的,跟我赌什么气话嘛?是,我是怂蛋子,可谁叫如今咱们的荣华富贵拽在王爷手里。所谓‘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识时务为俊杰,咱们可不能搞窝里反那一套,得好生筹谋将来。”
“跟着你有什么将来?就你这出息,注定一辈子点头哈腰的奴才命。”
虽看不清林思安什么表情,但从语气间已经能足够断定,她对这个男人也是发自心里的鄙夷。
“别说得那般决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原以为司徒南宇会上气,不想他不仅不恼,反而有种沾沾自喜。
他忙夸耀上到:“现或许我司徒南宇是他宋衍身边的奴才,但将来未必见得是。等你为我生了儿子,过个十年八载的,咱们儿子袭了宋衍的权,那北燕的天下不就是我们的了吗?噢不对,反正慕容轩也是宋衍手中的一个傀儡而已,等那王八把我们儿子养大,掌了权,大可废了那废物自己称帝。这样一来,你是北燕的皇太后,我这生父亦是摇身一变,成了太上皇,届时谁敢轻视你我?哈哈哈哈。”
林思安当即泼上冷水:“你本事没多大,春秋大梦倒是做的有滋有味。儿子?你儿子死了好几年了,坟头草怕是都一尺高了。”
“诶,人得向前看,美梦成真的天下比比皆是。眼下关键还是你这肚子得争气,奴奴我这也是替你着急,想帮忙呢。”
大话虽天真,但同时也让人感到愤懑。
宋家百年来功勋卓著,将才济济,怎么到了宋衍手里,成了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败类气象。
真真是一颗老鼠屎打坏一锅汤。
我气未消间,听林思安道:“你没帮倒忙添乱,我已经是拜神烧高香了,劝你还是老实安分点,不然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又一阵窸窸窣窣的捣鼓,似乎是两人在拉拉扯扯,随后便听见司徒南宇软着腔说到:“我怎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前儿个才帮你把陶氏拉下马,转眼就忘了官人我的好?!”
“得了吧。不过是得了一时人前体会,我可不敢得意忘形。要知道,陶氏虽在王爷面前吃了冷遇,但归根结底,她还是宋家的当家主母;我与她不同,看人脸色过活,只要稍有差池,便再无翻身之地!”
“慌什么。万事不是有我在吗?”
“我能不慌吗?”
林思安一个不大不小的冷嘲,人影开始有了晃动,似乎在寻找思绪缓冲的空间。
片刻,待人影定住,我听她讲道:“我可没你这般目光短浅,以为生下一儿半女便高枕无忧了。当下局势还看不明白?我要想在宋家长长久久安稳,那势必手里得拽着些有实权的东西。”
司徒南宇道:“你就这般在意那对龙虎兵符?”
兵符?!
脑中一阵激灵窜过,结合着陶玉华临行前的话,我立马会意到其中玄机。
原来林思安对外祖父手中的龙虎兵符,起了歹心。
然说起这对龙虎兵符,我心中自然有底:其中的虎符,我早前已经托盛玉童转交慕容曜,而剩下的龙符,若无意外,应该仍在宋家;而林思安作为宋衍枕边人,既对兵符起了不轨心,自是会费尽心思打探其下落。
从这一点我判断,如今这剩下的一枚龙符,九成九没在宋衍手中,故林思安才会三番两次地潜入外祖父旧居,寻找兵符线索。
故此,我心中是又喜又虑:喜得是宋衍无兵符在手,阿曜重夺天下的胜算又添一筹;虑得是,如此多豺狼虎豹打着龙符的主意,势弱的外祖父处境堪忧。
心中焦虑渐盛间,又听林思安谈起对兵符的看法:“能不在意吗?你我日后的荣华富贵,比之什么子女牢靠多了。总之一句话,你多同王爷身边亲近打探打探,而我则多吹吹枕边风,势必要把兵符弄到手。”
弄清了这一点,当下他们的谈话已经对我无关紧要;而躲在偏角的我,一时陷入兵符的魔怔,竟未察觉到危险在朝我靠近。
“我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忽的背后响起这么一句,不待我反应,脖子间就被什么东西狠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