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凰美人TXT下载凰美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凰美人全文阅读

作者:盛月公子     凰美人txt下载     凰美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四十章 忠言逆耳

    当下在霍子陵的去留上,父亲已然认为我为泄愤故意抬杠,排挤朝廷忠臣;然不知,在我看来,与其说是抬杠,不如称之为顺应。

    至于顺应什么,自然是顺应座上人的帝王心。

    在帝王眼中,做臣子的永远是被自己运控的,而不是用来求的。

    这一点上,我似乎当下比父亲看得更深,更通透。

    把刺儿剔除的鱼肉放入晋儿碗里,我从容有度地说到:“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今日没了你,明日没了他,可年年岁岁日落月升依旧,日子照过。而放眼大历上下,渴望一跃龙门的良才志士多如牛毛,他们比霍将军缺的是什么?绝不是欠缺才能,而是机遇稀缺。”

    “谬论至极!”

    父亲当即叫板对桌,未曾给我留丝毫颜面。

    “当下云州形势岌岌可危,既已有合宜的人选,为何弃优择劣,大冒风险?皇后娘娘,江山社稷,国本安宁,可不是随口闹着玩的儿戏。”

    此时,终于饭饱食足的晋儿溜下座椅,拉着我的手让我带他出去玩儿;我起身安抚了他两句,再次把父亲的话接了过来。

    “父亲真认为,霍子陵是合宜的人选?打胜仗不难,如何犒赏一个位高权重的臣子才叫难。养过老虎的人都知道,你能填饱它的肚子,它就温顺的像只小猫;若有一天你不能再满足它的胃口,即便你是养育它多年的主人,它也会反过来咬你一口,甚至是把你当食物般吃掉。”

    装着大老虎样,和扭缠得紧的晋儿玩闹一通,抬头间,笑盈盈的我意味深长的朝容舒玄抛去个眨眼。

    我侃侃而谈:“所以聪明的养虎人,身边都不会单单豢养一只宠物,而是许多只;至少有个别吃不饱生了反心的,要咬主人时,总有其他养得乖顺的会替他挡着,防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问着答案,却没半分耐心等容舒玄亲口给我回应;我抱起沉手的晋儿,蹦跶的像个孩子似的朝偏厅外走。

    “走喽,母后带你去院子里数星星去。”

    子时三刻,漫天繁星,夜静如水。

    备了些提神的参茶,我换好孝服前往李家祠堂,好瞧瞧容舒玄是怎么个替我母亲尽孝法。

    人刚至李家祠堂外,透过雕花窗棂,便见容舒玄纹丝不动地跪在我李家列位先祖灵牌前;祭台上长明灯火闪烁如星,摇曳于穿堂而过的风中,斑驳光影在容舒玄脸上刻画出庄严肃穆,给人一种虔诚的错觉。

    对啊,错觉。

    冷笑乍起乍收,再次规整好心情的我,迈步继续朝祠堂正入口走去。

    不想,半道上被父亲截住了去路,强行将我拉入了一个无人角落。

    “霍子陵不是你该动的人!”

    我们父女的开场白够惊心动魄的,我强行挣脱父亲的钳制,边揉着发疼的手腕,边沉着冷静地应付上父亲的责难。

    “谁说我要动霍子陵?”

    可父亲不信:“为父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费尽心机阻止为父保举霍子陵出征云州,不就是怕北燕靖德帝届时对阵失利,复国无望吗?你为他国步步筹谋,机关算尽间,竟不惜祸乱母国;不要忘了,你如今可是大历的皇后!”

    “我可半刻都不敢忘!”

    怒克持于一点,为我从容增色几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父亲不觉得自己言词极可笑?我没忘的是,云州八郡这二十余载一直归属于北燕,什么时候被大历堂而皇之占为己有?说好听点是弱肉强食,说难听点就是不要脸,偏偏还要人前装出副道貌岸然!”

    我此时才明白,父亲人太过方方正正,以至于他有何的一举一动,都被我悉数洞悉在心。

    没给他老有发飙的机会,我截住他高扬的手,我没多客气的警告上他。

    “父亲动不动就打人的习惯,怎么,本宫在李家祖坟时治得还是不够彻底?”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我冷嘲到:“没魔就没佛!人活得太死心眼,其下场,不过是他人刀俎下的鱼肉。”

    重重地推了一把父亲,他蹒跚不稳地退后几步,满脸尽是无可奈何的怒。

    我瞧着他的无可奈何,不禁自嘲在心:谁能想到阴毒狠辣的天目司,其首座大人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僵持片刻,我反挑起话:“父亲真以为自己是在帮霍子陵?”

    父亲怒道:“至少老夫觉得他是个人才,没害他之心,更不想埋没他的将才!”

    我道:“从父亲的死板角度来看,认为我是在害霍子陵,而你是在帮霍子陵;然从我的立场出发,女儿不仅没有害霍子陵之意,反而是在阻止父亲陷霍子陵于不忠之地。”

    “诡辩!”

    毫不意外的反应,我没急于吭声,只是等父亲急出了好奇后才开口言明。

    我说到:“自古无数忠臣良将死于‘功高震主’四个字,岂是单凭我一张嘴诡辩得通的?李相爷,你还是太不了解你侍奉多年的君主心,不过是个空有一腔忠胆,却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莽夫罢了。”

    等我声势压制住父亲的激动,我稍缓了调,把局中的险要和盘托出。

    “女儿之前在偏厅打的比方,不仅是说给容舒玄听的,更是提醒父亲你。对,此番若真让霍子陵前往云州坐镇,解其乱局必定十拿九稳;但父亲可曾从长远想过,为了平定小小的云州纷乱而让大历失去了位忠猛之将,值不值?作为武官,霍子陵现手握兵权,位居万户侯,和父亲文武双治平起平坐间,已是做臣子的荣耀之巅;届时云州凯旋归来,你觉得以座上天子多疑善猜的性子,等着霍子陵是功勋嘉奖,还是杯毒酒?!”

    停顿片刻,我趁父亲犹疑大作间,把话落得更深入了些:“天子,无疑是天下间最大的利益掌控者,若当他手中再无可封赏之物,留给臣子的,只有死路一条可选。如若不然,天子只能交出座上龙椅,顾家礼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可老夫相信自己的眼光,霍子陵不是个醉心于权势的人,而皇上素来惜才,定能知晓霍将军对国对君的一片丹心。”

    父亲语气间少了先前的咄咄逼人,可深究起来,仍然让感到冥顽固执的悲哀。

    我轻笑一声,道:“君非一日之君,臣非一日之臣,往昔再多信任与情义,也会慢慢在才猜忌中消磨殆尽。帝王心术,久浸成魔,何况你们侍奉的天子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傀儡了。”

第两百四十一章 痴情总伤

    祭母归来,宫中依旧花红柳绿,秩序井然,蓦地感觉这风平浪静下,多了几分不一样。

    不一样在,如今后宫中芸芸众人眼中,对我的存在多了重视和敬畏,甚至于是害怕。

    “阿姐来,我给你上个软垫,靠着看书舒服些。”

    正细细地研究一本孤本药典,小梅的手朝我扭着的左拐子塞来个软垫,顿时全身僵直感舒缓许多。

    我抬头,笑得甜甜蜜蜜:“谢谢。”

    “哪有用得着谢,阿姐话重了。”

    小梅朱唇微抿,梨涡在颊,很是腼腆。

    自从那晚不好事后,很少再见小梅笑,一时间心怜这好光景,我放下手中专注,把她拉在身侧同坐下。

    “你啊就是头累不倒的牛,日日东辰殿,椒房殿两头跑,我这心愧疚间,谢你千遍万遍也觉得不为过。以后来椒房殿,安安心心把自己当个主子,别什么事儿都揽着自己操心,我就怕你好脾气把椒房殿的宫奴养刁钻了。”

    小梅回道:“阿姐身边没个可信人,我不放心间自然得多担待些,这样过得挺充实的,我也不至于闲来胡思乱想。”

    “总之开开心心就好。”

    走着心听,我自然知道有些伤口不宜触碰,遂打止住深究,转而问到小梅。

    “这两日我一门心思扑在研药上,里里外外少有问过,可有什么叫你难做的地方?同阿姐说说,我正闲得骨头软,想找几个刁钻的练练手。”

    腼腆一笑,她应得谨慎:“都挺好的,没什么难做的地方。阿姐拿玉婕妤立威那档子事儿,如今可谓是传遍各宫各院,人尽皆知;人人自危不暇间,哪里还有半分胆子寻衅挑事?”

    我笑着小梅给我的“高帽子”,也不意外这说法:“杀鸡给猴看的戏,改改宫中人看人的路数,也总不能让他们觉得我和颜慈目,好欺负的。”

    小梅替我换了杯茶间,向我提到个料子。

    “阿姐的雷霆手段的确够震慑人心的。就拿那与玉婕妤交好的徐婉仪来说,一听玉婕妤出事,这几日抬头朝您的椒房殿跑,早中晚三趟从不间断,且一跪就是半个时辰,想必也是听到些什么不好的流言,吓怕了。”

    我不徐不疾地下了口清茶,甜润的口感,顿时在我脸上洋溢起股冷色。

    “没吓破胆算她定力好的。一个婉仪,我真要对她如何,比捏死只蚂蚁还容易。由她自生自灭去吧,我量她不敢在我面前作妖。”

    小梅面色腾起些担忧:“可徐婉仪这日日来,日日跪,阿姐若一直避而不见,也终归不是个法子。再怎么不济,毕竟也是四品婉仪娘娘,怕是晾久了会生出嚼阿姐气量狭隘的舌根子。”

    我倒不以为意:“管她的,那丫头爱怎么折腾自己是她自己的事情,我横竖没动她半根汗毛,即便是个碎嘴料子,到了旁人嘴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们的心思,可不能过多放在这等‘墙头草’小角色身上。”

    我继续品着香茗,容小梅自己深思熟虑了会儿,大概是找不出什么错处,她自己也放弃了争辩。

    问了些琐碎,小梅忽然一股后知后觉上面,忙向我禀报到。

    “瞧我这记性,差点把大事给忘干净了。陪阿姐回门祭母的那日,听下面的人说,端惠公主曾造访过阿姐的椒房殿。”

    “容玉意?”

    这个事儿忽从小梅口中传入我耳朵里,倒是让人十分意外。

    片刻审度,我面色浮起了些在意:“终于来了个还算有分量的。小梅,可打听到对人的来意?”

    小梅摇摇头:“倒也没说。听说那日傍晚公主在阿姐椒房殿落脚不到半盏茶时间,见阿姐不在宫中,便打道回府去,一字未提来意。”

    “她那傲娇性子我清楚着,可不是什么善茬。没见着就没见着呗,反正见了也扯些陈年旧怨,没多大意思。”

    小梅不放心,提醒上:“既然阿姐预见这端惠公主不是什么善茬,还是避着些为妙,毕竟当下她还住在宫中,指不定哪日兴头一起,又来找阿姐的麻烦。”

    我惊眼一瞪,挺意外地问到:“她放在自由无拘的公主府不住,跑回宫找什么存在感?”

    “好像是跟驸马闹了不愉快,端惠公主一气之下搬回宫来住;听天香殿那边人说,今早驸马还专程进宫向公主请罪,不想公主非但不领情,反而当着众宫奴的面把驸马爷痛数落了顿,并轰出了天香殿。”

    带着不可思议表情向我诉说此事间,小梅也打趣到驸马一二。

    “我来阿姐椒房殿时路过天香殿外,远远地瞧见驸马爷还孤零零地候在殿外。外面春雨绵绵,不见消停迹象,驸马爷倒是好耐心,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半步不肯挪动,等着气头上的公主回心转意;细雨伤身,倒叫不少人看着心疼。”

    “想不到百里宇傲倒是个痴情种。”

    一股新奇油然而生,我快速询问到小梅。

    “人可还在天香殿外苦候?”

    小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回到我:“应该还在吧。驸马爷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想必见不到公主,也不甘心这般空手而归。”

    顿时,我喜上心头,从书榻上撑起身就拉着小梅朝阁外走。

    “走,陪阿姐混个脸熟去。”

    被我拉拽着的小梅,满面迷迷糊糊:“去哪儿啊?”

    “天香殿啊。”

    我欢快语气点破这浅显玄机,小梅如惊梦初醒间,立马张罗到我出行事宜。

    “阿姐稍等片刻,外面下着雨呢,我去取把油伞来。”

    “多备一把。”

    这细心合我意间,我立马叮嘱到小梅多备一把油伞备着;而她只是怔怔看了我一眼,当即心领神会到我什么意思。

    天香殿。

    立在宫廊一角,瞧着已彻底被细雨湿透的百里宇傲,仍巍然不动地立在紧闭的殿门前,我来时满怀的欢喜,不似起初那般浓烈。

    多情总被无情伤,奈何痴情无人顾。

    望了望这漫天阴霾,这纷纷细雨如糖霜般遍撒在天地间,过往的凉风吹出几分寒意,叫人好生望而却步。

    可犹豫多时,我的脚步还是动了。

    “皇后娘娘此时怕是去不得。”

    一个单纯的好意还见摇摆,我身后忽冒出个沉稳男子声,生生阻下了我迈动的脚步。

    惊然一回头,我便见苏逸舟从容有度地走上前,朝我躬身施礼。

第两百四十二章 乾坤一机

    我立知这幕相逢天香殿绝非偶然,收起惊讶间,饶有兴致地问到苏逸舟。

    “苏太傅也是来凑热闹的?”

    苏逸舟眸光深邃地看着雨中人,神态清寡间,不见半点看客味。

    “微臣是来替皇上做说客的。”

    我顿时感到有些惊奇:“苏太傅言下之意,似乎和驸马爷私下颇有交情?”

    此时,似乎觉察到我话中的质疑,苏逸舟挺慎重地向我解释到。

    “皇后娘娘莫误会,微臣与驸马爷确有私交,但也是基于同窗之谊。”

    说着,苏逸舟带着些动容的目光,领着我,一同望向雨中苦侯的百里宇傲。

    “微臣与驸马乃同届进科,我为魁元,他为探花郎,志趣相投间故私下有些来往。”

    得知这番缘故,我人前落了些窘态:“书门情谊的确难能可贵,我倒是在苏太傅面前落了小家子气。失礼了。”

    他淡笑而答:“不知者无罪。况且皇后娘娘这话生分不说,也是在折煞微臣。”

    我与苏逸舟都是心如明镜之人,有些话点得太通透,反而伤了该有的和气与默契。

    打止住猜疑,我再次问到:“苏太傅既然前来做说客,想来必知晓他们夫妻间的矛盾所在,就不知何缘故闹得如此僵?”

    “全因一个婢女的缘故。”

    拟了个宅门恩怨的话题,苏逸舟像个说书人似的,向我道出了他们夫妻失和的个中细节。

    “端惠公主与百里兄完婚三年,感情疏离,且膝下无出。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百里兄之母翎姚夫人一直盼孙心切,几番劝说百里兄纳妾无果下,便擅作主张地挑了名身世清白的闺秀送入公主府,以盼早日为百里家开枝散叶。”

    流花有意,流水无情,世间男女的因缘本没如此多圆满,何况是因权力绑在一块儿的御婚。

    正心中领悟滋味间,又听苏逸舟说到下文。

    他言:“此女进公主府半年有余,百里兄不过偶尔让她在身边伺候个笔墨,日子也算过的相安无事。可听闻就在几日前,此女在公主府中为百里兄抄书时,因百里兄夸赞了句对人‘秀外慧中’被端惠公主撞见,两人生了些口角间,大发醋劲的公主不仅把此女责打一通还赶出了公主府,并且用花瓶砸伤了百里兄的左脚。”

    “翎姚夫人得知此事后也是怒不可遏,亲自上门同公主理论;而公主不堪婆母人前指责,一气之下搬回宫中,故才有了今日的闹剧僵局。”

    故事听到这儿,我不免尔尔一笑。

    若问世间最难维系的关系是什么,大抵比不过婆媳间关系的复杂。

    而此时再看百里宇傲倒也是真真可怜,一边是生养抚育自己多年的亲母,一边是结发共白头一世的发妻,左右难偏袒间,他自己却成了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不免庆幸着,自己今生不必为这等难将就的关系而苦恼。

    一时感怀在心,我评述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先皇当年眼光倒不错,给容玉意指了个好夫婿。”

    “可惜总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逸舟的话我自然听得明白,而容玉意当下心归属何方我更是心知肚明,然毕竟我们都是个旁观者,感怀叹为间,我倒更在意苏逸舟先前的提醒。

    我问:“刚不过是想给驸马送把伞,并没存过多用意,苏太傅为何说我去不得?”

    “因为,百里宇傲是颗可助皇后娘娘成事的好棋,微臣想替您保住他。”

    “好棋?!”

    我惊然反问苏逸舟,俨然是未看明白这当中的关窍。

    “好在哪里。”

    “皇后娘娘不是一直在寻找让大历陷入乱局的突破口?微臣当下以为,或许身为驸马的百里宇傲身上,承载着娘娘殷期的这种可能。”

    可面对苏逸舟这等说法,我更见糊涂:“我没明白苏太傅的意思。”

    苏逸舟清朗如月的一笑,不徐不疾地吐露出四个字来:“云州局势。”

    就着这四个字,我明白了一些,但也更闹糊涂了一些:云州局势固然能左右大历安稳,但我还是不认为一个区区的驸马爷,有能耐让云州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瞧着苏逸舟的反应,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

    而此时苏逸舟似乎明白我在作疑什么,转换了个对话方式问到我:“容臣小小的卖个关子,以皇后娘娘看人的眼光来审度此时的驸马爷,您觉得他在端惠公主面前欠缺什么?”

    我略略思考了番,回答到:“应该是欠缺底气,一个能令男人在女人面前挺起腰板的底气。”

    “皇后娘娘看人对事切脉很准。那微臣再冒昧一问,若要让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挣足底气,树立威信,最切实有效的法子又是什么?”

    我毫不犹豫地说:“男儿志在天下,自然是建功立业。”

    说到此处,我自己忽然就被自己的说词打通了脑中阻塞,进而惊问到苏逸舟。

    “你不会是想,让百里宇傲前往云州平乱?可他乃文臣之后,哪里会懂得调兵遣将。”

    “谁生来便是事事皆能?人有无限可能,是靠这里,而不是蛮力。”

    说着,苏逸舟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笑得灿烂。

    “再者,如驸马这等文臣之后入军,也不见得一定要舞刀弄枪,上阵杀敌;有时坐镇军营运筹帷幄,亦是一种将才卓著的体现。而恰恰,以微臣对驸马爷的了解,他确有这样的才能。”

    我疑问到:“可我期待的结果是云州败局,然百里宇傲真有这等治军贤才在腹,那我们助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样不是很好吗,娘娘既然想保住霍子陵,而驸马爷才能完全能统驭云州局势,一举三得间,您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三得?”

    他话里明明只有两个指向,何来三得之说?然在我作疑不解间,苏逸舟吐露出番挺深奥的话。

    “皇后娘娘试想,届时驸马爷奉命督阵云州,对阵北燕,公主她为了心中那个念念不忘的他,而驸马爷为了自己心仪爱慕的公主她,势必有番爱恨纠葛,利益抉择;而这三者利益传递间,皇后娘娘觉得,最终会是哪一个‘他’受益良多?”

    他?

    我脑子飞速运转,须臾间灵光乍现,忽明白苏逸舟这话里的所指。

    慕容曜!

    脑子蓦地窜出这个名字,茅塞顿开的我,已全然知晓苏逸舟在盘算些什么。

    很多时候,局势的成败不在双方实力悬殊,而在人心所向!

第两百四十三章 软语煽风

    翌日,巳时。

    正摘抄着医典中某处精要,忽然阁内响起动静,扰了我的专注。

    龙涎香袭来,我不用抬头看也知来者何人,佯装着不知情状继续抄我的书。

    “注解精辟。”

    稍许,耳边炸起声不吝啬的夸赞,我顺势一抬头,便撞见容舒玄品头论足间的笑意盎然。

    “连孤这等对医术一窍不通之人,在看了你这浅显易懂的摘抄注解后,也能领悟些皮毛;若让太医院院首瞧见,估计他得退位让贤,告老还乡了。”

    我淡淡一笑,边写边说到:“学无止境,岂能是能以偏概全的?我这笨法子,不过是方便自己遇到同样的难题,再去抠破脑袋想第二次;毕竟灵感这东西不是时时有,我只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谦虚的。皇后昔日‘才女’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你啊是入一门精一门,要强才是真。”

    我素来不喜旁人打断我做事间的专注,又不好挑明间,我于是换了个法子治他的聒噪。

    “用早膳没?我晨间自己做了些瑰糖汤圆,若饿了,我让人给你煮一碗来填着肚子。”

    “你关心孤?”

    像是捡了金子般开心,容舒玄低下头朝我凑来,眉眼间尽是甜得发腻的笑。

    我抬手将他挡住视线的脑袋拨开,正色到:“我是烦你扰我清净。”

    “口是心非。”

    手指闹趣而宠溺地在我鼻尖上点了下,龙颜大悦的容舒玄乖乖地退到一旁软榻上,主动要求到:“给孤备一碗来。”

    人倒是安生了,可也是闲不住的性子,一碗汤圆上桌的时间里,杜裕兴来来回回在我椒房殿和乾坤殿间跑不下六七趟,就为了替对政事勤勉不缀的容舒玄传递奏折而已。

    瞧着苦中作乐,乐此不疲折腾的杜裕兴,我严重怀疑,是不是他们主仆二人刻意做得一出人前秀。

    忙完自己手中的事儿,我无声无息地落座到容舒玄对面,饶有兴致地翻看起他批阅过的折子;细读两三册后,我心中渐渐有了中肯的评价。

    有理有据,干净利落。

    正品得津津有味间,一只大手探来,收走了我品读中的奏折同时,递来一册还未落御批的新折子。

    “这事儿孤看着头疼,你帮孤先把把脉,如何处置?”

    弄不清对人是讨好还是试探,我暂时未接:“你怕是太高看我了吧。对已经定调的事儿,我还勉强能评头论足附和一番,若真要让我抓过筋过脉处,那只能瞎出主意乱蒙。免了吧。”

    他道:“嗳,瞎蒙乱猜又何妨?这折子里所奏之事本有几分荒唐在,过于认真,反而找不到合宜处理法子。”

    下了口汤圆,容舒玄见我还有为难,立马换了个法子编我下水。

    “这样,换个更简单的法子,抓阄;上面提及人选有三人,梓潼看中意谁,为孤随便选一个。”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奏折,快速地过了遍奏折内容和所提人选,脸上显露出的严谨更见保守。

    “如果我没认错,‘百里宇傲’四字是出自你的笔迹吧?!能得你御笔垂青成为后补,想必是你心中定调人选,何苦来为难我?”

    反质问间,我佯装着愠怒,把奏折丢了回去。

    “你的眼睛果然毒。这‘百里宇傲’的确是孤临时起意加上去的,没想到被你一眼识破,挺意外的。”

    我冷笑到:“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想试探我便明着来,不用拐弯抹角的。”

    “天大的冤枉,孤真心没试探你的意思。只是奇怪宇傲那小子不知犯了哪门子意气用事,昨日跑来孤跟前想求个历练机会,正好碰上云州选帅出征的事儿,故鬼使神差地把他的名字给加了上去。”

    戏开场了。

    我收了收不悦,人前装起糊涂来:“这百里宇傲什么来头,竟让你这天子如此上心关照?你别说,此人的名字,我倒真觉得挺熟悉的。”

    “不仅熟悉,我们跟他现下还是姻亲。他乃文昌侯百里文谦的三公子,玉意的驸马夫婿;忘了,小时候我们还时不时地玩在一块的,狗尾巴的绰号,孤还记得是你给宇傲起的。”

    “原来是他啊。”

    圈套要如何下得精妙,全考究在那圆谎九分真一分假的功夫上,我立马摆出长舌妇姿态来。

    “听说你妹妹最近和夫家闹得挺僵的,我还寻思着挑个合宜时机,跟你讨点内幕呢。别怪我损你妹妹,她那性格,总喜欢把人当软蛋般捏在手里,估计此次搬回宫住,少不了来我椒房殿闹腾。”

    说到此处,我有意无意地给容舒玄递了个眼色,讨上护身符。

    我道:“你倒是给个话呗,总不能让我时时躲着你妹妹,看她眼色过活。”

    不知是是碗中汤下得过急,还是我这话够泼辣,容舒玄呛咳了两声,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劝慰到我。

    “玉意那性子从小被父皇宠坏,加之孤就她这一个皇妹,自然很多事上都让着她。他们夫妻俩的闹腾本就够孤头疼的,你再添乱,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樾棠,你毕竟是皇后,犯不着跟个小丫头片子较真,能让着就让着些。”

    我冷哼一声,没多跟容舒玄客气:“凭什么要我委屈自己?忍字头上一把刀,可别把我当什么普渡慈航;她要真心和我过不去,我保证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行了,行了,你莫同孤置气,孤想办法把玉意打发出宫行了吧?”

    两头为难地叹了口气,容舒玄不省心仍高悬在面。

    “说起来,还是玉意这丫头太不懂事儿,连宇傲这般好的脾气都被她给逼急了,进而生出了逃避念头来。”

    我立马反驳到:“他逃避现实?不见得如此吧。”

    容舒玄狐疑大作:“你何以见得?”

    “亏你还是个男人,连这点浅显的小门道都看不清。一个男人总在自己女人面前抬不起头,为何?是没有挺起腰板当家做主的资本。试想容玉意一个天之骄女,还有你这天子兄长背后做靠山,她会把驸马放在眼里吗?”

    酝酿片刻气氛,我食指结环地敲到案板。

    “百里宇傲不是在逃避现实,相反是在积极寻找能解决他们夫妻地位失衡的治本法子;因为他自己已经意识到,要让你妹妹从心底里瞧得起他,他就得有所建树,而不是做个空有虚名,混吃等死的驸马爷。”

第两百四十四章 算心算机

    对付帝王心,你无需刻意,只需在他心中播下一颗不经意的种子,它就极可能成长为左右天下局势的念头。

    “你这么说来,孤倒是小瞧了宇傲。”

    未搭理容舒玄的自顾自,等他重新审视过那本奏折,他有些不放心地征询到我。

    “宇傲有上进心固然是好事,他可毕竟是文臣之后,恐怕在行军打仗上还欠缺火候了些。”

    我道:“文臣又如何?也不见得非要百里宇傲本人上阵杀敌,浴血奋战才算得上有所建树;有时坐镇军营,运筹帷幄大局走向,亦是一种将才卓越的体现。”

    苏逸舟曾点拨于我的话,如今我不差半分地转述了容舒玄,而瞧着他龙颜上的豁然振奋,我立马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比之苏逸舟对座上帝王心的掌控,我太急功近利。

    稍许,容舒玄说到:“宇傲的确是个上佳人选,但孤还是有些担心,他驾驭不住启元军帅位一职。”

    “谁说百里宇傲一定要做主帅?”

    对我这回答,容舒玄颇感意外:“那你觉得谁合适?”

    我正色道:“除了霍子陵,谁都不合适。启元军的主帅,现下只能是霍子陵。”

    我这话一出,容舒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樾棠,好不容易关进笼子的老虎,孤怎么可能轻易再放出去?”

    我尔尔一笑,道:“我知道啊,可你也别我的话听茬了。眼下,霍子陵乃启元军主心骨是不争的事实,你此时若要易帅,等同于摧毁启元军将士的信仰,于对阵云州百害无一利。但换一个角度想,你若不把关在笼子里的老虎额头‘王’字抹去,那启元众将士是否认为是信仰不倒,继续卖命沙场?”

    手托腮,容舒玄皱着眉头细想了片刻,脸上忽得腾起股明了。

    “无人挂帅启元军?”

    “有何不可。”

    我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回首笑靥如花。

    “启元军中不缺猛将智人,若能借这个机会让他们正视自己的能力,不是也无形削弱了霍子陵在启元军中的存在感?别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更何况让百里宇傲做个临阵督军,霍子陵那帮死忠部下会说个不情愿?若云州之战败了,那丢的,可仍是霍子陵这位徒有虚名主帅的脸面。”

    “妙思!你真不愧是孤的女诸葛!”

    多时难题一解,容舒玄兴奋不已地冲来欲抱我,被我一个灵巧闪身给避开了。

    我一脸嫌弃道:“比起你这真诸葛,我不过是个周瑜陪衬料。少跟我借事献殷勤。”

    呛了对人话头,我便脚生清风地离开凤栖阁,前往晋儿的东辰殿。

    一炷香后。

    正仔细指导晋儿习字的苏逸舟,忽见我朝他打了个噤声手势,人立马稳住声息,悄悄走到我身边。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虚礼客套就免了,我找你有点事。”

    眼神递上专注练字中的晋儿,示意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苏逸舟朝阁外一处偏角走去。

    确定四下无人,苏逸舟正色询问到我。

    “娘娘请示下。”

    我没吭声,只是袖下的手,快速地把一块令牌塞到苏逸舟手中。

    带着紧张感,苏逸舟翻看手中平平无奇的令牌后,面上不解更胜先前。

    “娘娘,这是?!”

    我小声道:“药神门的掌教信物,神木令。”

    苏逸舟楞了楞,道:“这——娘娘何意?恕逸舟愚钝。”

    我应到:“我要太傅您替我走一趟,到上京城东一家叫‘杏林堂’的医馆中,帮我取回一味药材。”

    苏逸舟疑眉更深:“宫里不是有太医院,各类药材应有尽有,娘娘何必大费周章地跑宫外求?”

    我摇摇头:“太医院内是汇集了天下许多珍稀药材,可惜,我眼下需要的不是救人的药材,而是害人用的毒药。”

    或许是我人前反应过于阴毒,苏逸舟面上豁然僵硬了许多。

    “娘娘真下了这狠心?”

    我眉眼斜扬,冷如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畏首畏尾只会坏事。”

    说着,我朝苏逸舟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你见到杏林堂的管事人,亮明身份后,尽管放心大胆地把我要的东西告知对方,他们会尽心寻来我要的东西。我的这味药材,叫——”

    窃窃私语片刻,我见苏逸舟明了在心,再次慎重提醒到他。

    “记住,务必要在下个月十五前找到,否则我之前心血将前功尽弃。”

    “逸舟记住了,定不负娘娘重托。”

    恭敬而严肃地朝我一拜,苏逸舟立马将神木令收好,又询问到我。

    “先前微臣来东辰殿时,遇见送奏折去椒房殿的杜总管,说皇上在你凤栖阁处理朝务;如此良机下,想来娘娘一定把微臣交代的话,转给了皇上听了吧?”

    猜测先于风声,我挺佩服苏逸舟细致入微的洞察力。

    “意思一字不差地说给他听了,也亏得你提点,不然这个局不会布得如此自然。”

    “娘娘谬赞了。想来不出三日,云州选才挂帅出征云州的事将见分晓,微臣在此,先贺喜娘娘心愿顺遂一半。”

    苏逸舟这关子几天前便给我卖下,不过经我细细琢磨,未尝一点门道都摸不到。

    “苏太傅是想告诉我,这个局,现下还差一个关键人物入套吧。”

    他点点头:“娘娘睿智,您能顺利拿下皇上摇摆的决意,想来端惠公主那边说动起来,更是易如反掌。”

    细思这事的难易,我不禁有些苦恼。

    “捣鼓容玉意不难,只不过想到那面红耳赤的争执场面,说实话我想想头皮都发麻。”

    苏逸舟朗笑在面:“这不是娘娘所期望的吗?端惠公主越是刁蛮任性,对我们成事就越有帮助;要是公主不跟娘娘冲突闹腾,那才有的愁。”

    “那你说是我主动出击,还是等她自动上钩?”

    手托下颚,苏逸舟垂头深虑片刻,答上话。

    “对人主动找茬娘娘,微臣个人认为更佳。而且,说破此事的时机,最好在百里宇傲在云州有所建树时;这样成事几率更稳,而且皇上看来也不会过多起疑。”

    明白了苏逸舟的意思,我唇间苦笑更见涩:“看来我这一两个月日子,耳根子要不清净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口气对人撒得再恶,娘娘也得咬牙忍着,无法。”

    我点点头,心情倏地乱糟糟的。

第两百四十五章 月湖冲突

    今日晋儿功课上得了太傅夸赞,我高兴间,特意带他去岁月湖抓蜻蜓。

    盯住一只停在嫩荷尖上的蜻蜓,岸边的我屏息伸手朝它红灿灿的翅膀探去,眼见毫厘距离便得手,忽然背后猛力一推,我人就跌进了湖中。

    反应不及间呛了两口水,索性离岸水不深,我手一抹迷住眼的水,立马瞧清站在岸上得意满容的容玉意。

    “母后,母后!!坏心眼女人!!”

    晋儿见状,抡起小肉拳就冲上前欲替我报仇,不料她一爪子按住孩子的头,不由分说地抽了一大嘴巴子。

    脚步不稳一退,晋儿跌坐在地,进而放声大哭起来。

    “来人哩,把这个坏女人抓起来!她要害我的母后,抓她!!”

    “乱嚎什么?没规没距的小东西!”

    容玉意挑了事架子还不小,见孩子哭得吵,蹲下身就捏住晋儿的脸。

    “哭,哭,哭,就知道哭!皇兄怎么让你这个软货做了太子,再哭,本宫就让人请家法来!”

    湿漉漉的我冲上岸时,脾气早冲坏了理智,硬是一脚没客气踹在容玉意肩上,当场踹个人仰马翻。

    “你敢再动我儿子一根汗毛试试?”

    被婢女七手八脚扶起,容玉意对我的狠眼神更见来劲,两只藕白的纤手跟怨鬼出笼般朝我疯抓来,可吃过一回暗亏的我,会任由她胡来?

    猛一退一蹲,我抓一把沙土就朝扑来的容玉意撒去。

    “眼睛,我的眼睛!”

    “瞎不了,你嚎个鬼!”

    我中气十足地一吼,一帮子奴才认清我是谁,当场跪满地,个个劝不是,帮也不是。

    “你个水性杨花的毒妇,存心想弄瞎我?!李淳元,本宫跟你没完!”

    即便被我修理了顿,容玉意还是激动万分地乱抓乱扑着,嘴上那些恶毒话更是不见消停。

    我气一急,正见不远处晋儿带来用于抓鱼的木桶,上前拎起那半桶水,就从容玉意头上倒下浇了个透。

    她那颤惨叫直冲天际,响破云霄!

    “别当人人都好脾气,任你揉圆搓扁!容玉意,你还当我是以前那个好说话的孱头?你可惹错人了!”

    借着满头水冲刷,容玉意揉干净眼中沙,瞪着满眼通红就朝我撒泼来。

    “我偏偏就要惹你,整死你!李淳元,你勾引曜哥哥在先,害我和他今生情难相守不说,如今他落难你落井下石,竟然恬不知耻地跑回大历迷惑我皇兄!你还要不要脸?!”

    我一个气陡:“我就是不要脸,怎么了?我李淳元什么本事都没,就是捣鼓男人的手腕高超;你给我竖好耳朵听清楚,慕容曜就是喜欢我,喜欢缠着我,把我缠烦了也不要你这个刁蛮货!”

    瞬时,容玉意泪噙满眶:“我就知道当初在北燕和亲时,是你背地搞鬼!我一直想不通谁泄露了嘴,原来是你把我和百里宇傲的婚约透露给他的,诋毁我在曜哥哥心中的清白!”

    我冷笑翻飞,多久的事儿,亏她蠢猪脑袋还反应得过来。

    “就你清白如无暇玉,他人肮脏似茅坑砖,抢别人男人抢得理直气壮啊!容玉意,你少在我面前闹矫情,这一厢情愿的事儿过头了,就是自取其辱的蠢!你扪心自问,慕容曜从头至尾可对你动过一丝心?”

    她怒斥道:“有,就有!!若不是你当年从中作梗,我早成了曜哥哥的妃子,怎么会被逼无奈下嫁给百里宇傲那孱货!我就不甘心!”

    “那你就去撞墙啊,看谁心疼你这泼妇!”

    低头看着晋儿脸上那五指印,我还真对这女人提不起心软来。

    “少拿什么三贞九烈来寒碜我,在我眼里,你容玉意也不过是个睡着枕边人,怀春着其他夫君的无耻妇,干净不到哪里去!”

    “我不是!本宫,我——我至少比你干净!”

    一见容玉意失态的反应,我便知这场争斗变得索然无味。

    要是被“好女不嫁二夫”的道德绑架,我早就溺死在世人的唾弃中。

    她见我不语,忙辩解上:“虽成婚三年多,可我从没让百里宇傲碰过半分!”

    “好个守身如玉的烈女,怪不得你婆母要急着为驸马纳妾,原来家里供了个碰不得的玉观音。”

    我讥嘲番,把话落得更重更深。

    “公主殿下,你这做人的标准真是表里不一;许你心里想别的男人,不许你夫君碰其他女人,不觉得自己这差别对待恶心人吗?你心里既然放不下慕容曜,去衢州找他述衷肠啊,干嘛还要死皮赖脸地耗着文昌侯的三公子,弄得全京上下都以为百里家欠你什么似的。”

    “你,你,你!!!”

    哆嗦间,那一双丹凤眼中泪水急得直打转,好不委屈。

    我冷嘲道:“你什么你?指指点点别人前,先把自己身上弄干净些。还有,容舒玄,你可以滚出来了!”

    我对气味敏感,空气中那股独特的龙涎香,暴露了他的作壁上观。

    “有没有伤着哪儿?”

    走上前,容舒玄关怀的手还没碰上我,就被我无情地撇开。

    我愤然一拂:“少来!我说过,你这皇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何容舒玄?应验了吧。”

    当场被我呛了个尴尬,容舒玄脸一沉,扭头把容玉意教训上。

    “意儿,你心里纵然有千万委屈,不甘,也不该对孤的皇后无礼。”

    转了个目光,见晋儿脸上未消的五指印,也是更来怒:“太子脸上的掌印,也是你打的?”

    “是,都是,千千万万罪过都是皇妹我的不是!皇兄你清醒点吧,这女人根本就是个祸水!”

    像是抓住了翻盘的救命稻草,容玉意带着泪容冲上前,就死死拽住容舒玄谏言到。

    “她爱慕虚荣不说,全身上下还脏得要命,有染的男人无数,根本没资格做我大历的皇后!”

    “住口!”

    一巴掌落得狠,容舒玄当即黑脸。

    “孤看来这几年还是太纵容着你了,你不要公主矜持,下作话成章,难道连孤这皇兄的脸面也不顾了?”

    “双簧唱够了吧!”

    我敞开嗓门一喝,把容舒玄的当场发飙给截住。

    “你们兄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整个皇宫,乃至大历天下,都是你们容家的地儿,犯不着明着暗着羞辱于我!这皇后或太子位,容舒玄你听好了,要废便废,我们母子如今只图个耳根清净;其他恩恩怨怨,恕不奉陪!”

    话毕,我抱起晋儿,如山林蔓延的山火,怒气冲冲地消失在人前。

第两百四十六章 夜市机缘

    一年一度的赛诗会到来,各地文人墨客齐聚一堂,斗文比学,为上京内的繁华平添了几分鲜活的热闹。

    入夜时分,我、晋儿、小梅三人换了寻常服饰,在霍胜男的“作陪”下,进入了上京皇城内的夜市。

    一大口糖酸李,晋儿油亮亮的小嘴嚼得“吧唧吧唧”脆响,霍胜男猛吞酸水,皱着眉头问。

    “乖乖,牙酸不酸嘞?”

    “不酸,好吃哩!”

    心满意足间,晋儿把大半串糖酸李大方递上。

    “霍姨尝尝,可好吃啦,晋儿在宫中从未吃过这般稀奇做法的李子。”

    霍胜男猛摇手托辞,不敢苟同:“你吃,你吃,姨姨牙口不好,经不住酸。”

    “娘亲,你要不要尝尝?”

    我从游离状态回过神,愣了须臾,笑盈盈地接过那串糖酸李,抚了抚他乌亮的发顶。

    “可不能太贪馋,糖吃多了,坏牙长虫的。”

    “晋儿只吃一小口,一小口!”

    生怕我夺了他的吃食似的,狠咬了一口小手中拽着的麦芽糖,那甜劲儿,比之他天真笑还要浓上三分。

    “小馋猫,没人和你抢。上京夜市里好吃好玩的东西多得数不清,霍姨保管你吃到小肚子圆鼓鼓。”

    孩子天性,一听有好吃好玩的,自然是兴头更高,手舞足蹈没个消停。

    “你啊少捣鼓孩子,万一玩得不尽兴赖着不走,我看你怎么收场。”

    霍胜男两双一摊:“我不觉得啊,这孩子玩得挺高兴的。倒是你啊,自咱俩照面起,就绷着一张扫兴脸。难得出宫游玩一趟,少愁些有的没的,高兴点淳元。”

    笑如秋霜染过,我随即打量了眼背后紧跟的人马,表情更见冷淡了些。

    “放不开手脚的游玩,也不见得有多大意思。”

    霍胜男心领神会间,热络地挽上我的胳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你和孩子身份在那,要太多寻常人的自由是不可能的。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还不知多少人跟着遭殃呢。”

    “好似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不识大体的孩子。”

    “我倒希望你孩子气些,你啊平时就是太识大体,整个人拘得太紧。”

    轻轻拐了我一下,霍胜男那洒脱貌中多了几分郑重。

    “说来,我还得替霍家上下谢你。”

    我疑:“谢我什么?”

    “谢你费心替我们霍家周旋啊。”

    我默声未答,而霍胜男长吁了口气,挺轻描淡写地谈到自己的感悟。

    “旁人多非议你这位皇后蛊惑圣心,排挤忠良,可实际上呢,利害关系远远不止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我乐笑上唇:“谁跟你捣鼓的这些话?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从来不是把心思放在揣测人心上的。”

    “林茂,林师傅啊,他批看人批得老准。”

    原来是他!

    林茂,霍子陵身边的参军,曾经背地里捣鼓过我是非的老头。

    我道:“林茂那老鬼头,恐怕对当下局势批下的话,远远不止你现在说的这些吧?”

    霍胜男侧头一笑,如皓月出云般明朗。

    “真是瞒不过你这个女诸葛。林师傅说,君在危难时,做臣子的为国分忧无可厚非,然今时不同往日,皇上重掌大权行天子威,自然对锋芒过露的臣子不待见;要想长长久久立于庙堂之上,那势必得懂得收敛过耀锋芒,削弱存在感。”

    听了霍胜男这番话,我心里顿时一阵豁朗,甜笑不经浮上唇角。

    人生知己难求。

    “你笑什么?难道林师傅分析地不对?!”

    我打趣到:“人心难测,你就这般笃定我会向着霍子陵?”

    “自然。若你真有心害子陵,当初在北燕时,你也不会冒着开罪宋家的风险,在刀口下救下子陵性命。”

    我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友非敌,但难保将来。”

    变数人生,谁知将来事?愁绪一晃而过,我收止了扫兴的话。

    “不过霍子陵身边有林茂这等明心人指点着,是好事;人不可以太实心眼,遇事得多想多看,切忌一成不变。”

    霍胜男点头认同间,见我一脸黯然,忙调侃到。

    “那你呢,宫里住了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子,你处处忍让着,倒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横行无忌的李淳元。”

    我脸一黑:“胜男,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想到这女人就头疼。”

    “看来端惠公主平时没少闹腾你啊,瞧你苦恼的。”

    我眉头一凝,反复吞咽着那口不下的气,好长时间才吐露出一句。

    “欠教训的丫头,终有她后悔的时候,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个刚见苗头的话题,忽被玉水桥旁欢笑声给阻断去。

    晋儿撒野地窜上前,探了个先头,乐欢欢扎在人堆中招呼到我们。

    “娘亲,姨姨,这儿在演皮影讲故事,可有趣哩!”

    我走上前插了个空位,没注意说戏人口里说着些什么,径直先询问上晋儿。

    “小捣蛋,说什么故事呢,瞧把你乐得合不拢小嘴。”

    “龙王嫁女,可有意思了!”

    倏地,我脑子里嘭的一声炸开,随即耳际边炸开一个久悬未揭的谜底。

    “你们猜,海藻精怎么回答的?海藻精告诉神官大人:王八在给我说故事听呢。”

    短暂安静后,忽然,围了皮影摊子的众人爆发出哄堂大笑声。

    而我呆呆僵在原地,不知不觉心跳得极快。

    “哈哈哈哈哈,这演皮影的大叔好有趣,居然说自己是王八精!娘亲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嘞?”

    我忙瞥过头,把噙着的泪慌抹去:“没,娘亲刚不小心眼里进了沙子。”

    刚见心绪稳住了些,那说戏人笑脸迎人地靠上我们这边,讨要上赏钱。

    “夫人安康多福,喜乐无忧,劳请打赏小的点银钱吧。”

    我愣了愣,郁郁地掏出自己的钱袋,朝他讨要赏钱的铜锣中放入十两银。

    “多谢夫人慷慨解囊!”

    我也不知道在期盼什么,随口问到对人:“刚那出‘龙王嫁女’的故事,是先生一人编撰的吗?”

    “故事是谁编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听故事的人有共鸣,能搏对人欢心一笑便可。只可惜啊,这故事再好也只能说一次,笑一次,过了,就没有新鲜感了。”

    说书人尔尔一笑间,忽抬起头直视上我,一双眼睛如星子般明亮。

    那人道:“刚小的注意夫人没开口笑,此时又这般问,是不是已从他人口中听过这个笑料?”

    我忽然心一紧,急央求到:“刚赶得晚,没把先生的故事听完整,不知能不能再单独开戏替我讲一回?”

    “夫人见谅,家中有妻儿盼我归,小的不想家人急牵挂。我瞧夫人心绪郁结,不妨去碧龙潭的姻缘树求一求,拜一拜;心诚间,兴许能灵验心愿也不一定。”

第两百四十七章 他本执着

    碧龙潭乃上京皇都中一处景观,为地泉积涌而成,潭面方圆两里宽,如颗玉珠镶嵌在上京都城东角。

    潭中有岛,一棵黄桂树长于岛中央,百余年历经风雨仍是枝繁叶茂。

    相传,碧龙潭中栖有龙神,而岛上黄桂树乃龙神龙鳞所化,因过往不少佳话因此树而成,故被城中百姓奉为“姻缘神树”。

    由于赛诗会的缘故,今夜碧龙潭也是格外热闹,随处可见结伴同游的夜欢人,什么才子佳人,亲贵显族更是不在话下。

    沿着潭岸绕了一大圈,没找到目标的我,忽然被身后的霍胜男叫停。

    “你也是上京长大的,碧龙潭这地方没来过百次也有好几十回,横竖就是几个死板板的景点,看过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城中夜市好玩。”

    “我觉得很好啊,多人热闹。”

    我心不在焉地答了句,焦急目光依旧在附近搜索着。

    “感觉你自出了夜市,就古古怪怪的。”

    调侃了我一句,霍胜男朝潭中岛望了望,再次询问到我。

    “你不会是想上岛拜一拜姻缘树吧?”

    我想也没多想地答到:“对啊,有何不可?”

    霍胜男噗嗤一笑,道:“不是我说你,你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拜那迷信玩意儿干嘛?你又不缺姻缘。”

    “谁说去拜姻缘树非得求姻缘,图个安心神保佑总可以吧?”

    把话圆了自然,我目光幽幽飘向远处潭中岛。

    他会在那儿等我吗?

    面对这个多时不解的困顿,我心中着实没底,抱着碰碰运气的念头朝渡口走去。

    虽是晚间,可渡口上拉生意的摆渡人真不少,一人一个价,一个价比一个价压得低,生怕顾客扭头走人黄了生意。

    我当下愁地不是船资价高价低的问题,而是怕自己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憧憬,去了,梦落空间更见伤怀。

    正当跟前一群摆渡人,因争客吵的不可开交,一个压着斗笠帽檐的男子走上前,低着声和我搭上话。

    “夫人要不要坐船?坐过小的船的客官们,都能得偿所愿。”

    这声音!!

    迷茫之中,忽因对人的话而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我激动难掩点头答应上。

    “好,就坐你的船!”

    “等等淳元,不是在询价吗,怎么突然就定了?这位小哥,你收多少摆渡资?”

    在旁费心比价的霍胜男,见我定了主意,立马插来话。

    这船夫道:“一两纹银。而且我的船小,至多能载两人过潭。”

    说着,这小哥回身指到渡口上自己的船,那独木舟无遮无拦的,看着极寒酸。

    霍胜男急道:“这不明摆敲竹杠吗?你看别的船家,最贵的也才七十文,还是带遮棚坐四、五人的大船,你这小独木舟要价也憋实心黑了些。我们不坐。”

    我急了嘴:“坐,怎么不坐!船家别听她的,我就坐你的船过潭,给,一两纹银。”

    “嘿,你这人怎么回事,明着被人敲竹杠?”

    我月笑朗朗,小手在霍胜男下巴偷了个滑腻,转身便带着晋儿上了那男子的船。

    “出来玩就是图个高兴,一两纹银买个合乎心情,很值。胜男对不住了,你自己找个船过潭,我和晋儿先行一步。岛上见。”

    “嗳,回来!!你这人真没义气的!”

    我回头瞧了眼渡口上急得跺脚的霍胜男,尔尔笑渐渐淡去,目光专注地落在这摇桨行船的男子身上。

    清风徐徐,水波不兴,起起落落的船桨拍打着水面,打碎铺满潭面的月光,化作点点鱼鳞之光泛耀不息。

    缓慢的行船速度,摇摇晃晃中,让困意上头的晋儿迷糊在我怀间,渐渐沉入梦乡;而我,忽然被解开周身枷锁般轻松,朝多时不语的对人拉话去。

    “龙王嫁女的故事,果然不是你亲口讲的,一点都不好笑。”

    他道:“我这辈子,就会讲这一个笑话。”

    手中摇动的船桨忽然停下来,他抬了抬斗笠帽檐,露出了双泪光翻涌的棱眼。

    借着漫天的月光,在看清他容颜的一刹那,我泪无声掉落下来。

    “瘦了好多,也黑了。”

    “你没一点都没变,依旧是我梦里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嘴角微微上扬,蓦地扬起丝丝苦涩,突出的喉结也不稳地上下窜动着。

    “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分隔多久了,都快记不住你那股明媚。”

    流着泪,努力想着自己高兴时候的样子,可似乎越刻意,就越还原不出他想要的那股单纯味道。

    “给我讲讲‘龙王嫁女’的结尾是什么来着?”

    哽咽几度,他不似从前那般欢欣,磁性声音涩涩的:“海藻精说,我在听王八讲故事。”

    下意识间,我面容情绪如月破重云,混着猛掉的泪笑开了颜。

    “笑得很别扭吧——”

    哽咽做涌,我垂下头单手捂住嘴,克制那些断断续续冒出声的哭腔。

    “我是不是不该来?”

    “嗯。”

    紧咬着腮帮肉,我鼻腔嗡嗡地回应到慕容曜。

    泪拂到满手湿,稍稍缓解情绪的我,才出声提醒到。

    “继续划,不要停,不然岸上暗鳞子会起疑。”

    慕容曜抬头张望了来时方向,几名男子此时正立在渡口处,打量着我们所在小舟上的动静;而所幸的是,潭面月光反射较亮,一时间岸上人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小舟再次被慕容曜摇动起来,向着潭中岛靠去。

    “云州渝州,我志在必得,只要有了谈判筹码,我就能把你从容舒玄手中要回。”

    我哽咽道:“我已经被困大历一年多,如今还被容舒玄封了皇后,难道你不介意我和他有什么吗?”

    话虽难以启齿,可这个心中坎儿,必须得我们去直面。

    “怕我计较你的过去,还是怕我不能接纳这个孩子的存在?我只知道,把你丢了等同把自己的心也遗失了,没了你,我人生一点都不快乐。”

    那一刻,慕容曜凝在皎皎月光下的笑,柔而温暖,甜而真挚,即便我们隔着一步之遥,一站一坐着,我亦能感受他把我拥抱在心上。

    “我也过得极不快乐。你知道吗,这一年多我周旋在容舒玄手心里,寻死觅活的,存了好多好多委屈想同你说;可惜阿曜,我们未到任性妄为的时候。云州渝州一日未拿下,我们不得不屈从于现实,把心忍着,把爱藏着。”

    把泪一撇,我再次劝诫上慕容曜。

    “不要再来上京了,我害怕。”

第两百四十八章 相思最苦

    走过无数段路,而今夜到达潭中岛的两里水路,格外短暂。

    “你不是比我先出发,怎么这会儿才到?”

    面对在岛上翘首以盼的霍胜男,我立马紧张地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谎圆足。

    “因为晋儿睡着了,故我让船家划得慢些。”

    我低头看了看怀中熟睡的晋儿,正欲抱着他起身,独木舟立马不稳地摇晃起来。

    “夫人,先把孩子交给我吧。”

    倏地,我心一惊。

    他不会?

    骑虎难下间,犹豫的我还是把晋儿递给了慕容曜。

    然我心中担心的,并没有发生

    。慕容曜接抱过孩子,大步跨上岸,把晋儿交给候在岛岸上的霍胜男怀中。

    “这小家伙睡得挺沉的,估计是夜市玩累了吧。淳元,你快上来,小心些。”

    “嗯。”

    我应付地答了句,撑起身间,回过身的慕容曜已经搭来手;我目光微微一怔,克制着心中起伏,把手交到了对人手中。

    他大手一收,把我的手牢牢圈握住,旁人看似稀疏平常的一幕,可在我心中,早已成天雷地火的做涌势。

    贪恋骤起,我亦是把他的手反握紧。

    离合聚散,有时长如一辈子,有时短如须臾,而眼下再多刻骨铭心,再多不舍,我也得狠下心肠把这眷恋斩断。

    “多谢船家。”

    脚落实地,我的手毫不犹豫地抽离慕容曜手心。

    “你不是要许愿?卖祈愿牌的快收摊了,赶紧的。”

    催促了声,未察觉异样的霍胜男就牵着我,急朝姻缘树下走去。

    在摊子上买了两个祈愿牌,抱着晋儿的霍胜男单手执笔,行书如风地写下“家宁平安”四字。

    “你怎么不写愿?”

    回头瞧瞧我这边,祈愿牌上仍是空空如也,霍胜男不免啰嗦了句。

    “突然之间,我也不知写什么,求什么。”

    似乎感知到我当下的失落迷茫,霍胜男轻拍拍我的肩,安抚到:“那就简单些,笼统些;不管灵验与否,图个心安便可,你别想得太复杂。”

    我点点头,也是绞尽脑汁地思索个差强人意的愿,赶紧落笔。

    “老板,我买个祈愿牌。”

    正在犹豫不决间,我耳际边响起个熟悉的声音。

    只见一身乔装的慕容曜走到我身边,付了银钱取了祈愿牌,便从笔架上取下羊毫笔,反复在砚台中蘸着朱砂墨。

    “这不是载你过潭的船家?小哥,你也来许愿祈福?!”

    “嗯。”

    慕容曜淡淡应了句。

    “小哥,莫怪我多嘴。你渡客赚个辛苦钱也不容易,何必把讨活钱浪费在这上面?祈愿这事儿,想来对你也没什么新鲜感的。”

    “祈愿不图新鲜,只讲究心诚。心诚则灵。”

    我心一紧,怕细谈下去会漏出破绽,立马把注意力吸引回来。

    “好了胜男,唠唠叨叨不停,横竖人家的私事,轮也轮不到你我多管。你不是想看我写什么愿吗?我差不多想好了。”

    “夫人。”

    我以为就此打止住势头,不想慕容曜忽又唤上我。

    “差不多就是没想好,向神明许愿可是件虔诚事,容不得半点模棱两可。”

    话毕,慕容曜下笔如有神,立马在祈愿牌上写下四字;然这四个字跳入我眼中,极其扎眼刺心。

    得汝辛悲。

    我懵在当场,而霍胜男对慕容曜的反应倒是挺惊讶的。

    “小哥,你倒是深藏不露啊,字不仅写得好看,愿也许得极有诗意。得汝辛悲,替心上人求的?”

    慕容曜没回答,只是放下朱笔,拿起写好愿的祈愿牌默默走到一边。

    心在旁人感知不到的地方,一阵紧一阵松地抽绞着,有股东西冲着脑,酸着眼,可我就是忍着不把它释放出。

    半响默不作声,忽如下定大决心的我,提笔就朝我的祈愿牌上落笔去。

    “不负不离?”

    当笔尖最后一笔提钩落下,霍胜男已惊疑盛盛地念出了我写下的愿。

    脑子是个好使的东西,很快,霍胜男从我这愿中瞧出了点端倪。

    “得汝辛悲,不负不离?怎么你这愿和刚那小哥的愿合一起,竟成了合拍的上下句?!”

    “巧合。”

    我把一口气压得极深,闷声不吭退后了几步,把祈愿牌合在双掌间祷告片刻,便使出吃奶的劲儿把祈愿牌抛掷出。

    红绳头在头顶半丈高的枝桠上,绕了两圈,缀在绳头尾的祈愿牌就稳稳地挂在姻缘树间。

    而就在此时,又一道红影飞窜进我视线,另一枚牌子便精准地挂在了我的许愿牌旁。

    枝桠下,两枚许愿牌以月为衬,山水为托,摇曳相依间,发出风铃还要悦耳的撞击声。

    蓦地,我眼中泛起湿润一片。

    “许愿牌挂哪儿了?”

    脑中弦,因许愿归来的霍胜男赫然绷紧,我立马收止住失态,把话回得含糊。

    “树上的许愿牌太多了,我也分不清哪个是我的。”

    揉揉眼,我转身把霍胜男怀中熟睡的晋儿抱了过来,提议到:“不早了,回去吧。”

    只是刚迈开脚步,在背后的慕容曜急走上前,带慌地询问到我。

    “夫人走错方向,我的船在那头泊着。”

    我怕出乱子,忙拒绝道:“不必了,我和我姐姐乘船返回。”

    “可——”

    我知道慕容曜想挽留什么,可注定分离的事,强求不得间只是徒增苦恼。

    况且,岸上还有暗鳞子在监视着,我不想再让他冒风险。

    “过客不留,那一两纹银船资已付,你我两清,不必觉得亏欠什么。告辞。”

    船渐渐驶出潭中岛,进入波光粼粼的碧龙潭中,岸上的热闹和岛上的喧嚣交相应和,在这水中央营造出份独特而短暂的安宁。

    我僵坐在霍胜男身边,从头至尾未曾回头,却清晰的感觉到,一道目光在背后痴痴地远送我离开。

    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失落,彷徨,落寞,以我对他喜怒哀乐的了解,早已在脑中补出了一副缱绻难分的景象。

    连想一想都会潸然落泪,何况是回首盼顾离人?我极怕克制会功亏一篑。

    “好端端,怎么掉起眼泪来?”

    身边不是无心人,一声怜惜的吁叹,霍胜男圈揽住我的肩膀,将我宽慰在怀中。

    “是不是又在想那个人了?”

    “嗯。”

    我气息不稳地哼答了一声,眶中泪更见急,把霍胜男偎依地紧紧的。

    “船家,劳烦划慢些。”

    霍胜男叮嘱了声,船速渐渐缓了下来,拍打水面的水声也小了许多。

    飘荡在月色笼罩的潭面上,我搂着晋儿,霍胜男圈着我,在这相对的安宁中寻找着平衡点。

    “余生漫漫,相思最苦。”

    轻叹一声,霍胜男默默拂去我脸上一行珠泪。

第两百四十九章 添油加醋

    半个月后。

    当苏逸舟悄悄将一玉匣递给我,我黯然的眸子中忽浮耀起股光芒。

    “终于找到了。”

    我正欲打开玉匣,苏逸舟即可阻拦上我。

    “娘娘慎重!里面的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笑如薄霜,纤纤玉指在匣盒来回旋动一二,机关开启的悦耳声响起,立见盒盖上露出个小孩巴掌大的水晶片。

    而透过水晶片,玉匣中一金一银蠕动着的两只小虫,连背部的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

    一股不可思议在苏逸舟清秀的脸上翻起,我嘴角的笑意沉了些。

    “这玉匣可不是普通的盒子,乃是我药神门参照川蜀唐门机巧秘技特别打造的,专用于豢养研究毒物。放心苏太傅,盒中‘千里知’虽毒,可有这机巧保护,伤不了我半分。”

    缓了面上担心,可苏逸舟仍心有余悸地同我说到这千里知。

    “微臣听邓大夫说,这千里知乃苗域大荒中的一种稀有蛊虫,最喜寄居在毒物体内吸收养分,经过五次蜕化后成虫繁衍,且生命期极短;一雄一雌,即便相隔千里,雌雄虫也能透过气味寻找到对方,故才称‘千里知’。”

    顿了顿,苏逸舟把顾虑摆上台面。

    “邓大夫花费大力气在苗域寻得此物时,这对千里知已历四次蜕化,不日在将吐丝结茧化为成虫,毒性已大不如前,娘娘找来又有何用?”

    “所以必须在它们蜕化成无用的成虫前,让这对千里知‘反蜕化’,吐出我需要的药引血晶。”

    我凝着眉看着玉匣中的千里知,心中亦是没有多少把握。

    “知道千里知为什么生命期极短吗?是因为它们寄居的毒物没有足够的毒性,阻止它们身体的蜕化;据孤本记载,千里知只要寄居在毒性强大的环境中,其形态可以一直保持幼虫阶段,且寿命可长达两年之久。而这样的千里知,吐结的血晶越纯正。”

    苏逸舟追问到:“那千里知吐结的血晶,究竟可以炼出什么毒药?”

    “血蛊。”

    知道苏逸舟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我索性把这毒的来历解释得深入些。

    “血蛊因用雌雄千里知吐结血晶所炼,故分阴阳二蛊毒。此毒不仅无色无味,银针难验,且种蛊时若为一男一女同时服用,可发挥此毒的最玄妙之处。”

    “娘娘试下同王上同服下阴阳二蛊,那不是等同玉石俱焚吗?”

    苏逸舟惊口而出间,似乎已经预见到我要做什么,面色极为担忧。

    我笑道:“我说了此毒玄妙,自然不会傻到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信步一二,等对方沉住耐心,我才未完的话续下去。

    “若男子服用阴蛊,或女子服用阳蛊,毒发毙命确实是一瞬间事;然把服用方法反过来,情况就不同了,中毒人与常人无异,可享百岁之寿,但前提是永远不能触碰诱导毒发的毒源。”

    苏逸舟惊问到:“毒源是什么?”

    我道:“血。无论是身怀阴蛊或是阳蛊者,只要沾染到对方的血,便会毒发,慢慢血枯而死。”

    “中毒后可解?”

    我淡淡道:“无药可解。”

    对立僵持半响,我瞧着惊目闪烁的苏逸舟,把话的节奏放缓了些。

    “苏太傅,眼下这些事都不是你该担心的,我自有分寸。何况,阴阳血蛊失传百年,能不能研制成功还得看天意。”

    把玉匣关闭,小心收藏好后,我又问到苏逸舟另一件事的属意。

    “听说百里宇傲远赴云州督战,不到一个月时间便首战告捷,不仅挫败北燕军破竹气势,还收复云州要地天城;照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恐怕不妙。”

    “微臣不这么认为。这不妙,反而是娘娘成事的关键。”

    恢复从容貌的苏逸舟,我反复端量间,却丝毫品不出他话后的深意。

    我礼敬一请:“有劳苏太傅指点迷津。”

    “娘娘折煞微臣了。当前失利,仅对北燕靖德帝是暂时的,对大历却是致命的。试想,若百里宇傲人前锋芒展露越显,座上天子对他放权就越多,那我们布下的棋子入局翻盘几率就越大。娘娘宽心,既然大捷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想来时机来临时也就三五日间。”

    “什么时机?”

    “一道擢升百里宇傲为启元军副帅的明旨。”

    惶惶间,又是两日悄然无息地过了。

    苏逸舟果然料事如神,今一早,晋封百里宇傲为启元军副帅的旨意,就传得满朝文武人尽皆知。

    而我等待多时的出手,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实施。

    打听了下最近容玉意的动向,知道她喜欢去礼乐司讨教琴技,故早早地到了清音阁堵她。

    一首《折腰曲》弹了小半段,呈现出的意境让众宫廷乐师听得如痴如醉时,一个娇柔带厉的女子声便坏了当下气氛。

    “谁让你们教她弹这首曲子的?”

    容玉意恼赤如火地冲上前,二话不说,径直掀翻我琴架上的九霄琴。

    “严春子大师谱给我的曲子,你没资格弹!”

    “谱给你的?”

    我从容地理理衣裙,从蒲团上支起身来。

    我道:“我同严大师同谱此曲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撒泼耍横呢。容玉意,难道没人跟你提过,《折腰曲》中的思女,正是严大师以我的原型塑造的。你跟我这曲主谈资格,不觉得可笑吗?”

    “你,你胡说!严大师从未跟我提过你,别没脸没皮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莞尔一笑,邀上座上琴师作证:“在座的乐师中,有不少严大师的弟子,我说的是真是假一问便知。说句不好听的,严大师和一个附庸风雅的人谈音律也是痛苦,若不是惧你公主之威,会把《折腰曲》传给你个外行?糟蹋。”

    “你存心挑事是吧?”

    容玉意架势一起,我倒是佯装避之不及,手摆得如摇铃。

    “不敢。您是金枝玉叶,有天子兄长撑腰不说,如今驸马又在云州立了赫赫战功,这腰板硬的像铁板,我哪敢招惹你啊。”

    “知道我不好惹,最好就把你那些幺蛾子收起来,别让我逮住收拾你的机会,李淳元!”

    咬字极重地朝我示威,容玉意高昂的面上,显露出扬眉吐气的得意。

    不以为意的我,笑笑间,把准备多时的冷针扎向得意过头的对人。

    “权势这东西够魅力的,前脚把驸马踹出公主府,后脚见人得了势,就迫不及待地贴上去沾光;更有趣的是,被人踩着上位的败者,还是某人曾三句不离口,时时挂在嘴上的心上人。”

第二百五十章 攻人攻心

    我知容玉意素来重脸面,纤手摆摆,在座的乐师们心领神会间,便快速退出清音阁。

    “打脸的滋味如何?”

    肃清了场子,我放开胆子地询问上容玉意的当下感受。

    “打脸?好笑,我,我又没做错任何事!”

    清丽小脸涨得通红,对峙话语也开始结结巴巴;可看在我眼里,却没有半点给容玉意钻空子的善意。

    “当年你恨嫁北燕不成,把气撒在百里宇傲身上,人家也是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好儿郎,在你公主府怀才不遇的吃了三年软饭,求的什么知道吗?”

    “我,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求得什么。”

    瞧着容玉意那股心虚,看得我眉开眼笑,不过显露出来过冷。

    “在我面前,装什么糊涂?若百里宇傲不是为了让你正眼瞧他一眼,他会守着你这个被拒婚北燕的笑柄,忍气吞声三年?!他也是个通透人,三年都没把你挂在慕容曜身上的心思挽回,遂想到建功立业这个挺起腰板的路子,还算为时不晚。”

    她急辩道:“那也是皇兄碍于我的体面,顺手抬举于他!他若在云州干不出点功绩来,最终还是丢得我的脸面!”

    “嗬,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声克制不住的嘲讽脱口而出,我冷眼端量上这位目高于顶的公主殿下。

    “你的面子能抵得过国本社稷?若没点真本事,你皇兄敢把如此重要的事儿委给驸马!容玉意,你祸害驸马锦绣前程三年就罢了,如今还害了慕容曜。”

    “我怎么祸害曜哥哥了?你今天不说清楚,休想出清音阁的门!”

    豆渣脑袋,除了发发她的公主脾气,容玉意也没多余招数可使。

    我冷下面:“还不明白吗?若不是百里宇傲在你这受了闲气,想急于证明自己,他就不会请命督阵云州战局,千方百计地阻止你曜哥哥收复北燕失地,甚至陷慕容曜于背腹受敌的被动境地。”

    “不,不,不是这样的,你别挑拨离间!”

    容玉意跋扈姿态不在,如忌惮着什么吃人的妖魔鬼怪,连连小步退后,口齿也开始不伶俐起来。

    “有多爱,就有多恨,这个道理你体会不比我少。不掩其实地说,慕容曜是百里宇傲与你间相守梦最大的阻碍,你觉得在两军交阵中,他会对你的曜哥哥会手下留情吗?”

    容玉意气势一滑,露出了破绽:“他,他不会!”

    我反驳到:“他会!且恨不得把慕容曜千刀万剐。”

    走上前,我手一狠地箍住容玉意的下巴,把那些带着自私的毒怨灌输于她。

    “杀了慕容曜,百里宇傲不仅能功成名就,扬眉吐气,还能彻底断了你对慕容曜的贪念,抱得美人归,他何乐而不为?”

    狠推了她一把,人跟棉絮般无力跌坐在地。

    “你不是挺瞧不起我负了慕容曜,攀附于你皇兄?我告诉你,纵使我有千般万般不是,可我终究没落井下石害他性命;而你,口口声声说爱着慕容曜,并用你爱而不得的怨愤一步步把他逼上绝路,你不是罪魁祸首是什么?嗯?!”

    惊慌地闪烁着大眼,良久,容玉意像得到一股意外的开窍,立马厉声朝我反击到。

    “不,还不晚,我不会让百里宇傲得逞,我一定能阻止的了!!”

    疯魔入心,痴情透骨,这就是我想从容玉意处得到的。

    我佯装不屑,变本加厉地刺激到她:“木已成舟,当下局势下你还能做什么挽回?你以为跑去百里宇傲那哭闹一阵,他就会撤兵,化干戈为玉帛?!别做梦了,莫说百里宇傲不会罢手,就连你皇兄亦不会对慕容曜心软半分,欲处之而后快。”

    “我一定能!!”

    气势如虹地一吼,容玉意朝我宣战上。

    “你瞪大眼睛等着看吧,李淳元!我会用实际行动向曜哥哥证明,我才是那个可以力挽狂澜,助他复登北燕荣极之位的人,而不是你这个拖累祸水!”

    我哼哼冷笑,拍拍她略带婴儿肥的小脸。

    “大话谁都会说,我拭目以待着你的力挽狂澜。”

    话尽,我面上笑意如敛云之日收止住,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清音阁。

    五日后,夜半,凤栖阁。

    烛火下,我透过水晶片细细观察着玉匣中千里知,虫身那两三道淡淡的蜕痕,让我的眉头越锁越紧。

    我配制的“蜉蝣蛛毒”,对阻止千里知蜕化成蛹,完全没起到半点作用。

    这些日子,我前后不下试过二十多种剧毒,试图阻止千里知蜕化,可惜事与愿违,尽数失败。

    一想到三日后便是十五月圆,届时千里知将结茧脱去虫身,着急间,发愁不已的我越发沮丧。

    “娘娘,喝杯凉茶缓缓神吧。”

    正处于困顿不出阶段,面对来人的惊扰,我自然脾气不大好。

    “拿走,我不想喝。”

    “娘娘若不想喝茶,那奴婢帮你捶捶肩,松松身子骨?瞧娘娘倦色满容的,奴婢很是担心您。”

    说着,那宫女就笑盈盈地凑上前,欲替我捶肩按腿。

    “你烦不烦?!”

    没等她挨上我的人,我红袖狠一拂,把她送来那杯凉茶打翻当场。

    “这椒房殿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未经我的传唤,你就冒冒然然地闯进凤栖阁,你胆子真够大的!”

    按以前的光景,宫人遇上我动真火,哪个不是吓得五体投地,神魂不在?可奇怪的是,当下这宫女不仅没半点惧色,盯着我看间,反而冲我怪怪一笑。

    我心中立马警惕高悬。

    “你笑什么?”

    “高兴就笑呗,难不成还哭丧着个脸不成?娘娘从来不喜低眉顺眼的人,奴婢有此反应,也是在顺应娘娘的心情呢。”

    这是宫人对主子回话的口气?凭着这点异状,我即刻断定有诈,人猛起身退后了几步。

    “你不是宫中人,你是谁?!”

    面对我突起的警惕,对人不以为意间,反而笑得更加得意。

    没急于逼我呼救,这名来历不明的宫女在书案附近的古玩架边溜达了一圈,回过头用挺沾沾自喜地反问到我。

    “皇后娘娘一向机敏睿智,反应过人,那不妨大胆猜一猜我的真实身份?”

    我定住心神把来人再次审度,略略开动脑筋,一个备选跃入脑中。

    “你来意不善,且出入皇家宫闱重地如入无人之境;如此猖狂嚣张之徒,我李淳元平生只认识一个。”

    对方笑眯眯地问到:“谁啊?”

    我没半点赔笑嬉闹的心思,一字一字吐露地冷:“乌—尔—娜。”

第两百五十一章 戳心之诛

    宫袖遮面捣鼓了阵,再抬头,跟前人跟变戏法似的换了张脸。

    像跳手帕舞般,人皮在她玉指旋了几个来回,“啪”一声丢在我书案上,对人露出了几分俏皮笑。

    “哎呀,真没意思。”

    我略眯着眼瞧着乌尔娜,袖中“仙人扣”已捏在食指与拇指间,随时待命而发。

    “你跑来大历皇宫做什么?别跟我说,你是专程来找我叙旧的。”

    乌尔娜旋身落座,二郎腿傲气派头十足:“我是来杀你的啊,在看你毒发前,顺便和阿姐叙叙昔日旧情。”

    “就凭你?你当这是市井茶楼酒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然呢?”

    两手一摊,乌尔娜表现得挺不以为意的。

    “我乌尔娜素来自由无拘惯了,谁管得住我的去留?莫说是区区一个大历皇宫,只要是人去得了的地方,刀山火海,我亦是敢闯。”

    我闷闷笑,奉上讥嘲:“那你可以去阎王殿闯闯,早晚人都要到那儿报到,不差你个插队的。”

    “阿姐嘴皮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小妹佩服。”

    蔑蔑地把目光落在我右手间,乌尔娜皮笑肉不笑地提醒到我。

    “把你的‘仙人扣’收起来吧。吃一堑长一智,你有多少老底,小妹还不知道?再说了,我真要动手杀你,还会等到给你识破我身份的机会?!”

    “哼,乌尔娜小妹不远千里,大冒风险地来看望我这个做阿姐的,我总该准备一两手,才显得珍视。”

    对峙了两眼,我沉下声调。

    “乌尔娜,你是自己识趣走人,还是让我叫人来请你?”

    “不劳阿姐费心,小妹稍作休息,自会离开。”

    我冷笑道:“这般识时务?你刚不是叫嚣着,要杀我?!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这注意变得可不快,早在三天,我就打消了杀你的念头。”

    我惊:“你竟潜伏在皇宫中三日?”

    乌尔娜眉眼弯弯,傲气凌人:“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若我不主动露出破绽,阿姐怕是十天半个月内,也不知道小妹藏在你眼皮子底下。”

    一股冷幽幽的气息触到心,不由颤颤人前强做镇定的我。

    乌尔娜擅用毒易容,若说要借个宫人的面孔潜藏在芸芸后宫,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

    按止了这股后怕,我问到:“为何不杀我?你向来杀人如麻,什么时候也有了菩萨心肠?这不像你历来的行事风格。”

    “对我乌尔娜而言,杀人跟捏死只蚂蚁般简单,早没多少意思了;若说有什么原因,小妹只是突然觉得,折磨一个人远远比杀了他来得更有趣。”

    我拧住眉头,反唇相讥:“折磨我?异想天开过头就是脑子蠢,你想折磨我,怕是找错了闹趣对象。”

    “我就找你啊,不然我吃饱了没事干,千里迢迢跑大历来干什么。”

    “那可要叫你失望了。我在这儿锦衣玉食地被人供着尊着,没觉得是折磨。”

    此时,乌尔娜眼角一挑,唇角作势而起,扬起股诡异阴森的笑。

    “是吗?人前笑背后哭的日子,日复一日,苦熬在心里却无处诉,远比切肤之痛来得深刻百倍,不是吗阿姐?”

    “你!”

    我压制住气急,把脸沉得更黑:“把自己伪装成宫奴,成日受人驱使,就只是为了瞧瞧我怎么熬日子的?乌尔娜,你也太无聊了些。”

    “再无聊,也至少比阿姐自由啊。”

    像条毒蛇,咬中了人就死不松口,她一个劲地狠踩我的痛处。

    “你和大历狗皇帝窜通一气,骗了我北燕云州八郡不说,还送双破鞋羞辱我义兄,这口气本来我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的;只是来取你性命的头天晚上,小妹察觉到你所谓的人前风光不过是表面粉饰,故了留些耐心以观后效,不想仅仅三天时间就发现许许多多有趣的事儿。”

    我咬腮问到:“那你发现了什么,值得如此沾沾自喜,津津乐道。”

    “噢,那可就多得去了。”

    娇俏一笑,乌尔娜从座椅上蹦跶起来,围着我一尺开外地儿转悠。

    “比如,你与嘉康帝间貌合神离,虚情假意,比如,你与国相大人间的水火不容,至亲反目成仇,比如,你与苏逸舟暗度陈仓,捣鼓那些见不得人的门道,又比如,你与北燕公主间的恩恩怨怨——”

    “你给我闭嘴!!”

    一时间真没忍住,我袖中藏捏多时的仙人扣就急出手。

    可不想乌尔娜早有防备,还不等我锁扣住她的命脉,她已经把仙人扣锁头截在两纤指间。

    “阿姐这是被小妹我戳中痛处,恼羞成怒?”

    我死命拽着绳索,不见松动间,口出警告。

    “我有胆算计于人,就不怕多除你个祸害!”

    “嗳,阿姐这话着实冤枉人,小妹从头至尾可没表过态,说要坏你好事噢。”

    调皮一松手,失衡的我就拽着仙人扣踉跄退后两三步,险些栽倒在地。

    “这是上京,又不是燕都,何况你想算计的人又不是我义兄,我为什么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相反,小妹甚是期待阿姐把大历折腾的乌烟瘴气,能弄垮狗皇帝的天下当然最好不过了。”

    我怒中带急:“我若弄垮了大历,宋衍就有机会趁虚而入,捡个大漏便宜?这白日梦倒是做得美。”

    “左右是一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乐乐一笑,乌尔娜在旁为我鼓起掌来。

    “谁跟你一家人!想浑水摸鱼,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可事实如此啊,怎么算我们都不亏,不是吗阿姐?”

    似有躁动症,乌尔娜一边翻弄我案几上的瓶瓶罐罐,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到。

    “回头一想,其实我该感谢阿姐让我义兄吃了这哑巴亏,让林思安那冒牌货取而代之你的位置。男人的愿望嘛,得个三五分浅尝辄止便可,可若那时真让你回北燕做了王妃,怕是今日倒霉的就该是我义兄了。”

    “林思安被宋衍封了妃?”

    多时不闻林思安动向,我倒是格外意外这个消息。

    “侧妃。”

    咬字极重地答到,乌尔娜明媚的脸上忽显出了不悦。

    “摄政王妃的位置,陶氏还一直给阿姐把占着呢。幸好你回不去了,不然以你的狠毒心思,真不知道要把我义兄祸害成什么样子。”

    “那我外祖父呢,宋衍把他老怎么了?”

    这一问,随着话题深入自然而然上了台面,我也是有些担心他老人家的安好。

    “放心,义兄他可不是什么白眼狼,何况还是自己的亲祖父,自然是好吃好喝地孝敬着。”

    倏地,我面色一僵。

    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得出这话中的另一层意思:外祖父被宋衍软禁了。

第两百五十二章 借血养蛊

    借外祖父被囚的消息,我找回了反击的重心。

    “宋衍打着二十四孝的幌子,背地图得什么我还不清楚?不就是为了外祖父手中另一半兵符,龙符。”

    我瞪着乌尔娜,把气势扬足。

    “回去转告宋衍,本忘了他这一身本事是谁传授给他的,莫为点浮云过眼利,犯下忤逆不孝,遗臭万年。”

    乌尔娜唇角冷笑讪讪:“不劳阿姐挂心,义兄心中自有分寸。再不济,义兄和老侯爷骨子里都流着相同的血,爷孙俩能闹僵到什么地步?不过是两个极要强的男人,互比拼耐心,等着对方先低头。我义兄有的是耐心。”

    “但愿如此。”

    我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何况这大历北燕隔着千山万水,我再有心,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乌尔娜道:“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阿姐。如今你过得越痛苦,我就越开心,可不要我开心一下子就没了。”

    说着,她顺手拿起案几上养着千里知的玉匣,把玩起来。

    “我看你这几日,老摆弄这玉匣中的这对玩意儿,你堂堂药神关门弟子,什么时候醉心起苗域毒物来?况且皇家重地,极避讳毒物,您现今又是一国皇后,阿姐是准备对哪个倒霉鬼下手啊?!嘉康帝?你阿爹?又或是那位刁蛮任性的公主?”

    “你不是很能揣测人心吗?自己慢慢猜呗,把玉匣还给我!”

    我冷板着脸,伸出手索要回,却换来乌尔娜一阵嗤之以鼻。

    “切,我会稀罕这玩意儿?我碧玉王鼎收集过的毒物,比你一辈子吃过的盐还多。还你!”

    对人顺手一掷,倒把我吓得不轻,索性反应快接准在怀间。

    “所以没你毒啊!”

    那急中脱口而出的撒气话,不见把对方怎么奈何,须臾转圜间,却反把我自己给怔住了。

    没她毒?!

    极短时间内,这三个字眼在脑中反复不下百遍,忽然一股灵光窜脑,打通我闭塞苦恼多时的心窍。

    “乌尔娜,我要你的血!”

    没想过话如何说得周正圆滑,我脱口就向对人坦明心声。

    “要我的血?!”

    这回,换乌尔娜惊疑不定地看着我,仿佛我给她挖了个大坑诱她跳,谨慎得很。

    “奇了怪,我凭什么要把我的血给你?”

    我忙道:“你不是很无聊吗,很想看我如何把大历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我遂你心愿,但前提是你得帮我一把。”

    “我的血能帮你什么?”

    乌尔娜仍带着警惕。

    我跟见了宝藏似的,眉眼带光:“能帮我炼毒!若成功,我就能如你所愿,把大历的天捅个大窟窿。”

    “你不会是想——”

    半惊半喜,混合成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在乌尔娜白皙的脸上涌动着。

    “觉得我没这个胆子?我敢说就敢做,就怕你没胆跟。我时间不多,你给句痛快,想不想在这热闹里掺一脚?”

    “阿姐果然从来没叫小妹失望过。跟,此事我跟定了!”

    乌尔娜翘起的嘴角间,有股阴毒在蔓延,比我的期待还尤胜三分。

    “要多少?”

    我快马一鞭:“一小瓶足矣。”

    说着,我迅速取来一只空药瓶,摆在了案几上;而乌尔娜也是干脆,转身捡起先前我打翻的茶碗磕在案几角,借着一块锋利的瓷片就在左腕子上划出道血口。

    暗红的血,在腕背凝成珠,一滴一滴地掉入药瓶中;其间,我俩间的默契,化作我一眼淡然,她一眼傲娇的无声交流。

    小半盏茶时间,空空药瓶被乌尔娜的血填满;我趁着她腕上血未凝,立马取来玉匣,让她顺着机关口把血喂养给匣中的千里知。

    “嗬,以血养蛊。小心点阿姐,我的血可毒着呢,当心你的宝贝给毒死了。”

    我应道:“它可没那么娇气。和你一样,越毒的东西越喜欢呢。”

    哼哼几声,她拿起我案几上的纱布,坐到一旁包扎伤口;而我则拿着玉匣,目不斜视地盯着千里知的反应。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无声过去。

    “怎么样,起效没?”

    把我凤栖阁里里外外游了个遍,乌尔娜终于耐不住性子地凑上来,同我一道瞧着玉匣里的动静。

    “咦,这两虫子怎么全身变得血红血红的?我记得先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一金一银,也不似现在这般满壁乱爬乱窜。会不会是我的血毒性太强,这对蛊虫一时间适应不了?”

    “不是,它们是兴奋!”

    如在沙漠中干渴许久的旅人,遇上天降甘霖,我立马露出了激动的笑靥。

    “你的血果然有用!”

    “那就恭喜阿姐得偿所愿了。不过,高兴阿姐还是暂且存着吧,可不要忘了您承诺我的有趣,小妹翘首以待着。”

    冲着我俏皮一笑,乌尔娜就大步流星到朝窗棂处走。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急问到:“你去哪儿?”

    “阿姐问得真是好笑,自然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难不成你真想把我留在椒房殿当宫奴,伺候您一辈子?”

    一个白眼横飞,乌尔娜把话落难听了些。

    “除了我义兄,有福气被我伺候过的人,都死得渣都不剩,阿姐要不要试试自己有这个福气没?”

    我抿嘴一笑,怡然自得:“你这张利嘴,有时比你人还毒,真叫人有种把你生吞活剥的冲动。”

    “那也得看对方有没有这个好胃,我可是毒人,吃进去可是叫人肠穿肚烂的。”

    说着,乌尔娜浮起盈盈笑,朝我挥挥手。

    “你是我乌尔娜今生想杀,又舍不得杀的人。阿姐,可要把自己保重好;下次再见,希望你能让我没那么多犹豫,痛痛快快狠下心地杀你一回。”

    “我也一样。你我注定今生是死对头,如有再见之日,必是你我分出高低的时候。”

    我庄重于人前,带着三分不散笑意,回敬到乌尔娜。

    “今日你慷慨借血于我炼毒,我虽对你抱有成见,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理儿。走玉华门出宫去吧,这个时辰去正好错开禁军卫巡防,安全。”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我素来性子拗,听不得劝;况且来得堂皇,岂能走得畏缩?我偏不走玉华门出宫,我走正阳门。”

    说着,乌尔娜带着小性气翻出窗棂,片刻人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拿着玉匣,看着那空空无人的窗棂,满面浅笑显出了几分无奈。

    好心点拨她条阳关大道走,可她偏偏不信邪地去试试阎王路的险。

    如果我没估记错,今夜值守正阳门的统帅,应该是霍子陵这位大历的铜墙铁壁。

第两百五十三章 人力有限

    翌日。

    今儿一大早,我边梳头间边想着,寻个什么由头去找霍子陵探个口风,不想人就主动找上门来。

    简单打了个了大辫,脂粉未施的我就去了凤栖阁。

    “一大早,什么风把大将军吹来我的椒房殿?”

    挑开珠帘,展露头首间,我佯装一无所知地打趣到对面。

    还以霍子陵仍是一如既往的木头,可当他半惊半惑地傻愣在原地,那带着别样的审度目光,倒让我自己心慌起来。

    “你什么反应?我不过没平日拾缀得精致,瞧你一惊一乍的,跟见了女鬼似的。”

    “末将不敢。”

    霍子陵猛一声快答,低下头,抱拳向我行礼。

    “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我尔尔一笑,调侃到:“一见你这木头脸,再好的心情也乐不起来。”

    找了个合适位置,我落座下来,笑心收止了些。

    “霍大将军一大早来,有何见教?”

    当时霍子陵那个矜持状,下唇瓣不知紧张地咬了多少回,终还是抵不过我耐心的比拼,忙单跪下膝向我求到。

    “本万不该叨扰娘娘清净,但眼下臣一位挚友正危在旦夕,素问皇后娘娘医术超群,末将斗胆前来替挚友讨个活路,望娘娘贵手相助。”

    “变天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言会道?一大串好听话,都快把我吹捧上天了。”

    本心讲,我是没想过推霍子陵,可瞧着他那冷板板的反应,少不了给些刁难话。

    我道:“霍将军,太医院中杏林高手不在少数,我想不通你不去找他们讨法子,怎么独独挑上我?”

    头更见低了一筹,可话里的着急可没减半分。

    “就因太医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故末将才冒着大不敬,来找皇后娘娘指点出路。望娘娘慈悲成全!”

    说着,霍子陵另一只膝盖骨也跪下去,把这礼叩得恳切十足。

    我眉宇一抬,自知救人如救火,立马松了玩闹口气。

    “你那位挚友人在何处?”

    霍子陵道:“人正在凤栖阁外,等着皇后娘娘垂恩施救。”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把人带进来,难不成等亲自去抬?”

    如获恩赦,霍子陵点头如捣蒜,回谢恩典后立马奔出阁;来回片刻功夫,一个满脸乌青的男子,便被两禁卫军架进了我凤栖阁。

    而面对这昏厥不醒的男子,我第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这个谱。

    中毒,且是剧毒。

    “伤口在哪儿?”

    “在左上臂。”

    说着,霍子陵立马解下男子左肩贴衣,露出了伤口。

    伤口虽不深,但伤口中血呈暗黑色,且已有轻微溃烂发炎迹象,不仅印证了之前中毒的猜测,而且似乎毒发渐重。

    我吩咐道:“把他左手抬平,离地一寸。”

    立马照办间,还不给霍子陵开口的机会,我袖中仙人扣就如迸射星子般飞出手,线头上的古钱在男子手腕上缠绕两圈,便精准地扣住命脉处。

    “将军,这是——”

    大概是第一次见如此古怪的切脉方法,其中一名禁军卫忍不住惊,露了探问声。

    “安静点。”

    不悦地提醒了句,我闭眼静心听脉。

    那段期间,凤栖阁里外极其安静,安静到连呼吸声都能辨别出。

    无名指一勾,仙人扣如缠蛇般收回我手腕间,虽对方情况已明了在心,可脸上凝重不见分毫消减。

    睁开眼,面对一阁的安静和期盼的目光,我再次地开口出声显得极其有分量。

    “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询问间,我一边目光清幽地盯着霍子陵的反应,一边指尖叩在实木上,时急时缓的节奏,把满堂气氛衬托得更加紧张。

    稍作调试,霍子陵回应到:“昨夜在正阳门巡防时,发现一形迹可疑的女飞贼,夜闯皇宫重地;清茂兄带人与之交手间,一时不慎被其所伤。”

    果然不出所料,是乌尔娜的手笔。

    “那人呢?”

    “中了我一箭,但让她跑了。”

    跑了?

    霍子陵这说法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想不到霍将军也有失手的时候,看来你挚友的命是白搭了。”

    我无意打趣,然不过须臾功夫,霍子陵古井无澜的冷脸上炸起了惊慌。

    “娘娘是在同末将置气?”

    此刻身为医者的我,自有看破生生死死的大从容,低头微微一拂月眉,把话落得中肯。

    “你觉得呢?趁他还有气在时,赶紧通知他的家人来见一面,早做身后事打算。”

    “皇后娘娘!!”

    一股不符他气质的冲动涌起,我理解,但不代表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我说到:“不妨实话告诉将军,你这位挚友身上的毒,我解不了。”

    “娘娘未试过,怎知不能解?”

    一股急气如他的顽固不化,冲出了口,但碍于有求于人,霍子陵还是压制住了些情绪。

    “末将失仪。但只要您肯出手相救清茂兄,末将保证,事后任凭皇后娘娘处置,绝无怨言!”

    被小觑了去,我面上一阵作冷:“霍将军觉得我是小肚鸡肠,见死不救的人?做人得量力而为,更何况你挚友身上的毒,早已超出了能为范围。”

    从座椅上起身,我信步一二缓解心中闷气,还是从身为医者的客观解释到此毒的棘手。

    “你挚友身上的毒,可不是想象中那般简单。我实话告诉将军吧,昨晚夜闯禁宫的女飞贼叫乌尔娜,在追随我表兄宋衍前,曾是我药神门死对头青门尸毗老人炼养出的毒人,成日与毒物为伍,周身遍布奇毒。”

    话说到此处,我忽想起昔日燕回山剿匪的旧事,提醒到霍子陵。

    “霍将军可忘了,三年前在燕回山剿灭流寇时,瀑布石滩上,你和这毒女还有过一面之缘。”

    “燕回山?那,那个小姑娘是毒人?!”

    记忆是本书,翻翻过往,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奇发现。

    “如假包换。这小姑娘可不是如表面上那般人畜无害,无论人或是心思,可毒着呢。”

    “那她夜闯禁宫,是?!”

    霍子陵的机敏总是用在节骨眼上,而我对于他举一反三的反应,也没多做隐瞒。

    “自然是冲着我来的。抱歉霍将军,我和乌尔娜的旧日恩怨,没想到会牵连到你的部下挚友;当时我也是一时大意,原以为将军您能应付得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让这个祸害给跑了。”

    小叹一口气,我走到那昏迷不醒的男子身边。

    “乌尔娜身上的血,乃是聚百千毒物,日积月累而成,我无法解除。我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延缓这位大人毒发时间,让他带着几分清醒与家人做个告别。”

第两百五十四章 狗仗人势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刚还艳阳高照,转眼功夫,便暴雨倾盆。

    “皇上下了明谕不见,让将军领了二十责罚,再跪上半个时辰便谢恩回去。都是在皇上身边效力的,办好差早了事,将军可别怪杂家仗势欺人。来人。”

    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杜裕兴从随侍端着的托盘中,取过一面掌嘴令。

    “得罪了,霍大将军。”

    来回翻动掌嘴令片刻,杜裕兴阴笑一敛,操起令狠煽了霍子陵一嘴巴子;那响的,偌大的雨声也掩不住。

    “杜裕兴他!阿姐,您真要袖手旁观吗?”

    急在眼中的小梅迈了一步,可见我没分毫动容,还是止住了冲动拉住我的衣袖。

    她求到:“霍将军好歹是个武人,怎么能被阉人如此折辱?传出去,霍将军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谁叫他太死心眼呢?”

    偏安一隅,静观半响的我,反手扣住小梅的柔荑。

    “不是阿姐心狠,是这事我管不得;若我真去求情,才是火上浇油,害了霍子陵。”

    小梅未曾领悟其中深意,急道:“可那人不是很在意阿姐吗?你说一句,顶旁人十句。”

    “你也知道他在意我,就应该明白什么叫‘好心办坏事’。且不说后宫不得干政,若再扯上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霍子陵就不是掌掌嘴,罚罚跪那般简单,而是要掉脑袋的。”

    握合紧小梅发凉的手,坚持己见的我,蓦地发出声叹息。

    “霍子陵如今暂代禁军卫统领,护卫皇宫禁宫安全是他的职责;本已有护卫不利之嫌,还一味强出头为周清茂争个恩典,竟出言顶撞当朝天子。他这头犟牛,太过遵循心中那套道义,不知圆通;若再不汲取教训,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世道不容,好人难当,我自诩自己不是什么干净人,但若要大发善心,那就要实实在在给旁人实惠,而不是半恩半害。

    拉着小梅正欲离开乾坤殿这是非地,忽然雨中一幕,让我俩止住了脚步。

    “唉哟,瞧杂家这记性!”

    掌嘴霍子陵近十下,杜裕兴忽然戏精附体地演起懊悔。

    “错了,错了,你这不带脑子的东西怎么不提醒杂家?!皇上的口谕,哪是掌嘴霍将军二十!”

    油伞下,杜裕兴跟唱大戏的戏子般脸一变,大脚一记踹翻那随侍于瓢泼大雨中,把错罚的失职当场推得一干二净。

    弯下腰,礼数轻浮地朝霍子陵一赔,杜裕兴又把唱了一半的大戏拉回来。

    “霍将军大人大量,杂家这跑腿跟班记错了谕旨,让您白受了掌嘴宫刑。可皇上的旨意摆在那儿,罚您那二十下杖刑万万少不得,还请多担待些。”

    说着,杜裕兴端直了身,拿出了内务府总管的派头吩咐到随侍。

    “还不去请杖刑来?得感谢霍将军海量,你这狗脑袋才保住。”

    捧着狐狸般老奸的笑,杜裕兴人前略施薄礼,再道:“杂家先行一步,皇上跟前缺不得人伺候,杂家就不在这耽误您领罚。”

    听清看清对人阴损路数,小梅来愤:“此人太过分了,分明是公报私仇!”

    我拽着小梅,稳住心中不平起伏。

    “的确,容舒玄身边这条狗太猖狂了些,不过到底是条狗。”

    小梅怒道:“狗仗人势的东西,可偏偏还动不得!霍将军这哑巴亏吃得真是叫人看不过眼。”

    “谁说动不得?”

    我蜜笑幽幽浮起,凌驾于局势间的目光忽变得明亮起来。

    “杜裕兴虽是养在容舒玄身边的狗,可毕竟是活动范围逃不出在大历皇宫;小梅,可别忘了阿姐在后宫中坐镇什么位置。我要抡棍打狗还不容易?”

    小梅多时郁结,终于因我这一句,得会心一笑化解。

    “阿姐可得为霍将军好生出这口恶气!”

    我点点她的鼻尖:“知道啦,瞧你这妮子紧张的,杜裕兴这狗奴才飞不出我的五指山。”

    大雨过后,霓虹架桥于天。

    “阿姐,杜总管到了。”

    正倚在云湘竹榻上,观察着玉匣中千里知的蜕化情况,小梅朗脆通报声传进耳,我抬头便见人夹着狗尾巴进了阁。

    “奴才杜裕兴叩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长乐无极。”

    恭敬派头人前做得十足诚心,正声高祝后,杜裕兴便头膝贴地的朝我行礼。

    “噢,来了?你这遇人便奉承的架势我瞧着舒服,就跪着吧。”

    我懒洋洋地腾了位置,把小梅安坐在我身边,顺势从果盘中拿起串紫玉葡萄,分而食之。

    小梅抿着一嘴笑,先剥了颗送进我嘴里,细嚼慢咽着满口清甜,再赏着杜裕兴懵然无措的慌张,无疑是这炎炎夏日里最消暑的乐子。

    次次来我椒房殿窜门子,杜裕兴哪回不是捞得钵满盆满,尽兴而归?如今我突一改好脸,他自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般。

    僵持了半响,心慌的杜裕兴终于耐不住了。

    厚重一叩,忠腔满调地请问上我:“奴才惶恐,不知何故让皇后娘娘心情不畅,进而苛责于裕兴?”

    “原因?”

    前戏唱了大半天,轮我这主角登场,自然得把开场气势唱足。

    “好些日子没照顾杜总管,我自认对您好处未薄分毫,可杜总管似乎忘了椒房殿往昔种种好,竟干起了吃里扒外的背主事儿。杜裕兴,你当本宫是冤大头好敷衍,不知你背地里干了什么肮脏事?!”

    怒集于一点爆发,我操起手中半串葡萄,就朝他劈头盖脸砸去。

    被狠砸了脸,杜裕兴更见慌得埋下身,辩解到。

    “皇后娘娘后宫凤主,奴才向着您都来不及,岂敢做这背主忘恩的下作事!定是被小人混淆了视听,不可信的!”

    “不可信?”

    我凛冽呛到,从云湘竹榻上落下脚,顺势操起那条准备多时的龙蛇鞭走上前。

    “你胆子不小啊,把本宫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偷偷告知国相大人。怎么,是嫌我们父女间的矛盾还不够深,想添把柴助助火势?两面三刀的狗东西,我信你才怪!”

    质问余音未尽,我雪眸利光骤凝,扬起桌上准备多时的龙蛇鞭,狠抽在杜裕兴惊抬起的脸上。

    顿时,凤栖阁中炸起杀猪般的痛嚎。

    可这痛嚎声对我而言,就是种兴奋剂般的存在,一鞭子哪里够爽心?

    来了兴头的我挥鞭如雨下,打得杜裕兴这厮抱头鼠窜!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018/ 第一时间欣赏凰美人最新章节! 作者:盛月公子所写的《凰美人》为转载作品,凰美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凰美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凰美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凰美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凰美人介绍:

本是荣宠万千的大历太子妃李淳元,一夕遭逢家门巨变,险丧命冷宫。
三尺白绫,未亡香魂,从炼狱归来的李淳元为报家仇,再嫁敌国帝王,誓要将仇人手刃尽!
在明,斗宠妃,平六宫,俘圣心,凭借无双智慧和倾城容貌,李淳元从一介默默无闻的六品美人,摇身一变为宠冠六宫的帝后。
在暗,栽培名相,结交勇将,植养心腹,运筹天下,李淳元狠辣手腕令天下风云变色,无数能人志士汗颜。
而冥冥注定,北燕大历两国天下,终乱于一红颜之手!
立于天下之巅,回首来路,李淳元身后迤逦凰袍,荣极艳红尽是鲜血染铸!
凰美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美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美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