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刀对上剑
火光从远处渐渐飘近,从一个小点变成了大光晕,到最后停住,照亮了这个山寨的大门;
持着灯笼的人往四周看了看,就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山地,藏在这片密林之后,要是没人带路的话十有八九找不到出路。
这个马贼窝还真是让人不好找;
男子打开了手中的扇子,扇灭了灯笼里的火,他觉得这一点光亮在夜色中实在太碍眼,都影响他观赏今晚的月亮了;
抬头仰天,正好看到一片淡淡的黑云从今晚的新月上飘过,本就不如圆月显眼的新月被遮挡的只能看到一些薄弱的月光。
男子见状就拿手里的扇子不停地往天上扇,希望能够将那片乌云扇走。
在哨岗上已经举起了弓箭指向他的马贼则有些疑惑,这人突然像杂耍一样的在原地乱挥乱舞起来,是疯子迷路了吗?
思虑片刻马贼还是开口问道:
“来者何人!”
听到有人问自己,男人停止了耍宝,将扇子背到身后,挺胸大声回应道:
“我找马麻子!”
听到这个名字哨兵马贼差点没手一抖将箭射了出去;
这马麻子是他们当家的真名,但现如今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不是被剁碎了喂狗就是被剁碎了当马的嚼料。
知道在深夜独自前来,还敢这样直呼一个大马贼的名字的人绝不是一个迷路的倒霉鬼,哨兵赶忙爬下了哨岗,一路小跑进寨子里给当家的汇报。
男人拿扇子一下一下的拍打手心,数着时间,就在他快要不耐烦的时候,眼前的寨门缓缓打开。
一个壮硕的身影从中飞奔而出,张开自己的手臂,想紧紧抱住这个男人,但却被一把扇子顶住了额头;
“得了得了,别整这些虚的。”
男人抽回扇子,唰的一下打开,往自己脸上扇着风,迈着似乎自己才是主人的轻松步伐踏进了这个恶贯满盈的马贼山寨,而那个大名鼎鼎的马麻子就像哈巴狗一样跟在这人的身后。
虽然很好奇,但是跟来的马贼没一个敢抬头,要是被当家的看到自己居然见到了他的丑样,那大概就要为自己的好奇付出性命的代价了;
“公子,此次来有何事啊?”
男子自然而然的坐到了铺有一张完整狼皮的主椅上,那马麻子就在一旁跟个奴才一样的弯着背,一脸谄媚。
觉得自己后背有点痒,男人把扇子合起来充当痒痒挠在自己背上上下挠动着,脸上也因为背后传来的阵阵爽感而挤眉弄眼起来,一边吸着气一边回答;
“事情准备的怎么样啦?”
马麻子哎了一声,就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图纸,摆在了男人面前的桌子上。
“这就是崇县图啊?”
男人还在挠背,但另一只手缓缓滑过图纸上描绘的惟妙惟肖的大街小巷;
“是是是!这可是我们截杀了崇县往都城送文书的驿使才截获到的,决没有假!”
男人止住了痒,转用扇子往崇县图上点点划划的寻找,在其中一间小院上轻轻点住,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其他的呢?”
马麻子抬头了自己的头,眼中露出当了多年马贼生出的残忍神色。
“只等您吩咐。”
一片浓云飘过新月,月色更淡了些。
“做什么?”
“逛街。”
“叫什么?”
看着自己像犯人一样被审问,阿青不觉有些无奈,你说不信任她也就罢了,这人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呢。
“阿青…”
“大晚上在街上独自逗留可有什么不轨之图?!”
赵吏语气突然严厉起来,这是他惯用的手段,突然的质问容易让人下意识说出真实的答案。
但阿青只是更加无语的看着他,在今晚稀薄的月光下还是能隐约看出她翻了个白眼;
“不是说了吗,逛街。”
赵吏深深看了一眼这个腰间别剑的女子,他当然认识她是谁,但从一开始他就不信任她;
什么女天师,充其量就是一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但这女子持剑的方式很不寻常,让他更多了三分警惕。
不过她是县衙请来的贵客,自己又没证据,只能先放过她;如此想着的赵吏就收回了自己的眼神,以极近的距离从阿青的肩边经过,在交错时还威胁了一句;
“你最好小心点。”
听到自己莫名其妙被恐吓,阿青觉得这赵吏是个怪人的评价倒是一点也没错。
快步走了两步,阿青就跟上了赵吏的步伐,赵吏也没停下,看也不看阿青问她;
“你跟着我干嘛?”
阿青轻笑道:
“这里就一条路,我就往这里走,你干嘛说我跟着你。”
赵吏不回应这无赖话语,从另一条小路岔了进去,但阿青还在跟着。
“你还要说这是巧合吗?”
“是啊。”
赵吏忍无可忍,停在了这个小巷子中,面对着阿青,右手毫无声息的握上了腰刀;
“你知道我不信任你吗?”
阿青微微点头;
“看出来了。”
将身子稍稍放低,开始蓄势;
“你用剑吗?”
阿青拔出龙泉,两缕寒光乍现,相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接下了赵吏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后,阿青才回答他的上一个问题;
“是啊。”
赵吏不再继续问毫无意义的问题,双脚一蹬,用两边的矮墙借力,三两下就跃到了阿青的上方,双手持刀,无情挥下。
阿青并不慌乱,也不动用剑心或者藏剑,只是凭借着自己牧羊时的本能自然接下,剑身一滑,脚下一转,就将赵吏刀上的巨力卸个一干二净。
“剑法不错。”
虽然嘴上夸奖,但赵吏并没有打算停止他的试探,单手握刀改为双手直握;
他使出了家传刀法中的必杀,将刀直劈而下,但攻势并不因此而止,正手变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劈为刺,将腰刀从以为已经躲过这波攻势的阿青腰下直往上戳。
连绵不绝!
赵吏日夜苦练这项绝技,它也无数次帮他打了个敌人措手不及,将战局逆转;
但今日这刀尖却被生生挡住。
赵吏顺着腰刀向上看去,那柄剑身上照出了自己的脸。
再往上看,看到了这女子眼中的平静,她身形不变,只用剑尖恰好顶住了刀尖。
第七十六章 正大光明
赵吏的嘴角耸动了一下,把刀尖离开了阿青的剑尖。
挽了个刀花,腰刀就重回鞘中,但他也不上前,还是站在原地对阿青说:
“你的剑法挺漂亮。”
阿青反手收回龙泉,却不知道他说的漂亮是什么意思,剑法不都该夸快准狠吗?
赵吏转过身,又不打招呼就向前走了起来,但是脚步明显比刚才慢了许多,阿青知道这是他的牛脾气作祟,只能摇摇头跟了上去。
“自然流畅,正大光明,你的剑法很好。”
待阿青走到他身边,赵吏才把剩下的话解释出来;
用他自己的经验来判断,一个人可以伪装表情,伪装眼神,但就和读过的书一样,他所练的武功一定是刻在一招一式里面,特别是在生死之斗时,绝做不了假。
只要看他在这种紧要关头出的招数是不是阴险下流,或者专门走下三路的,就能判断出这人的品性。
而与阿青交手的过程中,赵吏只感觉酣畅淋漓,越打越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他就生出了阿青是同道中人的认同。
“你的刀法也不错?”
阿青不懂如何恭维别人,只能干巴巴的原话奉还;
赵吏看阿青为难的样子,倒是第一次笑出了声,虽然在夜色中阿青看不见,但总觉得这男人胡子拉碴的脸上又多了几道褶子。
“你师从何人,想必也是一代名家吧。”
阿青听到这问题沉默了一会,她不是在思考如何回答,而是想起了上一个问她这个问题的人;
阿辉...他还好吗?
“是这个问题有什么为难之处吗,冒犯之处请勿见怪。”
赵吏还以为阿青师从什么隐世门派,有不能透露师门信息的规矩;
阿青摇摇头,回答了跟上次一样的答案;
“我没学过剑,这是我在驱羊的时候学会的。”
感受到了赵吏无声的疑惑,阿青补充道她以前是牧羊女,赵吏说了声难怪,倒是没有表达出极大的理解;
“剑法自然,人本来就是从万物中学到一切的,你驱羊时悟到如此精绝的剑法只能说你天生聪慧,而且十几年如一日的驱羊本身就是一种修行,像我的功夫就是只为搏杀,因为每日都要面对那些歹徒,这也由我这捕头身份所致。”
阿青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慧,倒觉得赵吏不是一般的武夫;虽然他是老欧口中的不入武道之人,但是对于武道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说不定假以时日他就能碰巧走上了正路;
阿青正考虑要不要开口提醒的时候,赵吏又问了刚才他们撞见时的第一个问题
“你到底这么晚还来街上做什么?”
觉得自己也是一知半解,阿青就先把向赵吏解释武道的念头按下来,说出了自己今晚的目的;
“听那几个少爷都是说晚上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才遇到了这桩怪事,如今我们毫无头绪,就想自己也来街上走走,看看能不能撞到个头彩。”
“那还真是巧了。”
原来这赵吏也是打着这个心思,而且他已经连续好几夜独自游荡在崇县的大街小巷中,甚至自己还时常被醉酒的人认成了鬼魅,要不是身上的这身捕快服,早就被抓进捕房了。
“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阿青跟着赵吏走了几条街,除了路边躺着几个醉汉,其他什么异常都没发生。
赵吏摇摇头,说这个女鬼可能是只勾引有专属特征的人,阿青不禁想到白天在县衙的都是三个家境殷实的公子;
“这女鬼也嫌贫爱富,只爱有钱人?”
赵吏觉得不是;
“那阿山不过一农家少年,怎么也会被勾住?”
“那…都爱男人?”
阿青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个回答好像有点奇怪,赵吏也认为这女子想法真是清奇,女鬼不爱男人爱女人吗?
忙活了一晚,什么都没发现,阿青和赵吏只好在一个街边刚刚出摊的早餐铺坐了下来,点了几个馒头,两碗豆浆,坐在街边看着面前渐渐苏醒的街道;
不少商户都是天刚亮就开了门,伙计脸上都还有没睡醒的倦容,打着重重的哈欠,但深深吸进一口清晨还带着水汽的空气后,浑身就打个激灵,眼中充满对崭新一天的期待。
炊烟渐起,人家中的妇人也都开始做起了早饭,这时阿青看到对面一户人家开了门,父亲和孩子一大一小脖子上都挂着一条毛巾走了出来,就在沿街的小水渠旁边刷牙洗漱,两人的动作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虽然眼睛都没睁开,但连漱口的用时都一模一样,同时将漱口水往下一吐,在自己手掌上哈一口气,把起来的第一件任务完成后再睁开惺忪的眼睛回了屋。
“很有意思吧?”
赵吏看到阿青直盯着这一对父子,喝了一口豆浆,笑着问阿青。
阿青转回目光,眼前这个初见时一直将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男人,现在却放松了下来,好像卸下了一层厚厚的伪装,就连五官都柔和了许多。
“我是看这小子从爬到走的,嘿,跟他爹一样,也是个不着调的。”
赵吏摇摇头,看着连屋子都没关的那户人家,父子两坐在桌前用自己的手肘撑着头,还半醒不醒的垂着呢。
“嗯,还蛮有意思的,我没跟这么多人一起生活过。”
“那你之前都是一个人吗?”
阿青转了转眼睛,说算是吧,自己父母早亡,跟着嬷嬷长大,但等她能独立了以后嬷嬷也病逝了;
从小到大都只有那一群羊崽子陪着她,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甚至都没有家这个概念,走到哪里,草帽一盖,躺下就是床,以天地为家。
“那还挺好玩的。”
赵吏对阿青这种无拘无束的牧民生活起了浓重的兴趣,想叫阿青再多给他讲讲她小时候有发生哪些好玩的事情,但阿青却紧紧抿着嘴,眼神穿过赵吏的肩看着后面的街道。
阿青似乎发现了什么;
赵吏也用余光瞥向了身后,只见昨日才在县衙中见过的赵家少爷,正从一户人家中向外探头探脑呢。
第七十七章 自私之人
那赵家少爷先是一颗脑袋从门缝中探出,左右快速扫视了街边一下,然后把头缩回去,弓着身子从那个门里出来。
轻轻的把门关上,赵家公子稍稍拉起衣领,靠着墙边小步快走,很快消失在了刚刚热闹起来的街道上;
而他还不知道自己如此小心,却还是后方两双眼睛给死死抓住了。
“不对,这赵老二有问题。”
赵吏收回了视线,把手上的馒头都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阿青吃好了吗;
阿青也把面前的豆浆一饮而尽后点点头,赵吏扔下两个铜板就带着阿青追上了赵家公子。
虽然赵家公子自以为自己走的隐蔽,但是赵吏对于崇县的大街小巷早就熟记于心,对大户赵家的位置更是了然,带着阿青穿了几个小道就看到了还时不时回头查看的赵家公子的身影。
两人就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直到赵家公子回到了自家府邸,从侧门走进后他们才停住讨论了起来。
“这赵家公子怎么等天亮了才回家?”
阿青有些迷惑不解,而赵吏则是冷哼一声,说这种富家公子,最爱做的就是在外养女人,也算这赵家老二不怕死,被女鬼勾去一回还敢在姘头家夜不归宿。
姘头?
阿青脑中有一个想法闪过,于是和赵吏商量一下,两人就上前敲响了赵家的大门。
“来啦来啦,谁啊,这大清早的。”
赵家的门房骂骂咧咧的给两人开了侧门,见到是捕头赵吏后门房脸上的表情才稍微好看了一点,问两人有什么事。
“我和你家二少爷有约,进去禀报一声吧。”赵吏面不改色的扯了一个谎;
“哎,这可巧了,我家二少爷也才刚回家呢!”那门房点点头就要进去禀报,赵吏又把他叫住;
“记得跟赵老二说,他昨晚落了东西在我这,我给他送来了。”
门房哎了一声,就忙不迭的跑进去禀报了,过了不到半刻钟,那门房就回来带着阿青和赵吏进了府。
也不去大厅,两人直接就被带到了赵家少爷的房间里;
叫门房出去,赵家少爷跟早上从小院出来时一样往屋外探了探脑袋看有没有隔墙有耳,然后把房门紧紧关上,连窗户都一一关好,才拉着赵吏坐了下来。
“赵捕头!你跟下人胡说什么呀,我什么时候有东西落在你那里了?”
看着赵家少爷一脸着急的样子,赵吏知道他不是急别的,是急他昨晚的行踪被别人知道了。
“赵老二,雅兴挺高啊~”
赵吏一改正经模样,随手拿起了桌上的瓜果吃了起来,边吃还边歪着眼调侃赵家公子;
听到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赵家公子急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只能不断给赵吏打眼色,挤眉弄眼的表示这里还有阿青这个外人呢。
怕了拍手,赵吏也不拐弯抹角了;
“昨晚你是在你姘头家过得夜吧?”
原本赵家公子还一副低三下四的样子,但听到姘头这个词的时候却像炸了毛一样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对赵吏低吼道:
“赵吏,我劝你不要乱说话!”
赵吏也楞了一下,然后转头对阿青轻笑一声;
“还挺横。”
重新看向赵家少爷的时候,眼中那份玩笑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审问犯人时的严厉,只轻轻说了两个字,就把赵家少爷的气焰打了个一干二净。
“坐下!”
赵家少爷这才觉悟到面前这位可是惹不了的主,乖乖拉过椅子坐下,脑袋低垂,还尴尬的四处乱转,又觉得气氛太凝重,甚至抓了一把瓜果放在阿青面前叫她吃。
“说吧,是谁?”
赵家少爷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半天才小声吐出两个字;
“小莲…”
赵吏没听清,以为是这小子又犯浑了,一拍桌子厉声道:
“大声点!”
赵家公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大声的重复了那个名字。
“小莲!”
现在轮到赵吏吃惊地站了起来,指了指赵家少爷,就挽起衣袖作势要打他;
这赵家少爷也不躲,只是用手护住自己的脑袋,眼睛紧闭整个人蜷缩在一张小小的圆凳上。
“你啊你!是想害死她吗?!”
赵吏控制住自己没把拳头挥下去,只是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在一旁的阿青也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像赵吏的老婆被这赵家公子抢了一样。
见到自己不用挨打,赵家公子把腿放了下来,像犯错的孩子一样把手夹在两腿中间,不敢看正在怒头上的赵吏;
赵吏在屋内转了两圈,还是坐回到了原位,这时才看到旁边还坐着一个毫不知情的人,苦笑的对阿青解释了起来。
“小莲是刚才吃早饭那条街上买豆腐的一个姑娘,因为自幼父亲早亡,所以早早就帮着自己阿娘上街出摊,虽然苦了点,但小姑娘性格很好,很受街坊领居的喜欢,大家也都帮衬着。”
说完看了一眼赵家公子,这下气又来了,不轻不重的踢了下他的腿,赵吏像小莲大哥一样质问这色胆包天的小子;
“赵老二,你赵家家大业大,去嫖去偷都可以,你干嘛要去祸害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嗯?!”
“我没有祸害!”
赵家少爷就像一个小孩一样梗着脖子反驳,急的脸色都发红了。
“我对小莲是真心的!”
“真心?你的真心能值几两钱?”
赵吏见惯了这种富家少爷,嘴上说着真心,骨子里一个赛一个的见异思迁;
“你的真心将来是要纳小莲为妾啊还是干脆就养在外面?”
“我会娶小莲为妻的!”
虽然嘴上倔强,但是赵家少爷的语气渐渐低了下来,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父母会让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嫁给他做正妻。
“哼。”
赵吏哼完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抱着臂看着在窗棂上越升越高的日光,虽然这件事里的主角有些让他意外,却也证实了阿青的猜想;
他眯起了眼睛,心中大概有了查案的方向,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你可玷污了小莲的清白?!”
第七十八章 皆非良人
赵家府邸的侧门打开,阿青和赵吏在门房的迎送下从赵家高高的门槛上跨出;
跟来的时候相比,赵吏脸色多了几分不爽的神色。
想到刚才赵老二对自己发誓的画面,赵吏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这混小子发誓自己没有碰小莲一根头发,平时在她家过夜也是睡在客房,更多的时候是帮她家里做点女人干不了的力气活;
虽然小莲对他也是芳心暗许,但很清楚赵家不可能接受她,所以对赵老二一直都不冷不热,两人就这样一直拖延着。
而赵老二也因为怕给小莲惹来什么麻烦,极少在她家过夜,昨晚也是被之前的经历吓破胆,不得已才睡在了小莲家;
所以天刚亮就他赶忙出门,尽量不让别人看见。
虽然这样听上去赵老二还蛮懂得底线在哪里,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如果对一个姑娘有心,那他就该禀报父母,上门提亲,不然只会害人家误了终身;
赵捕头觉得自己还是要提醒一下小莲;
“既然赵公子的事已经弄清楚了,那我们就去其他两家看下吧。”
阿青见赵吏还是有些不忿,戳戳他的手臂,提醒他还有正事要做;
赵吏回过神连忙说好,他们就去了上次被传来府衙问话的另外两个公子哥家的府邸,报上名号,进去询问了一番。
但因为这两人赵吏没有抓住什么证据,所以两个都是死不承认,坚决说没有什么‘外室’之事;
赵吏也不勉强,出了府就和阿青商定,今晚他们一人守一家,就盯着这两个公子哥,看看他们晚上到底会不会去看自己‘相好的’。
果然,当夜两个公子哥就偷偷出门,到了他们平时与情人幽会的地方;
阿青和赵吏各自跟着,趴在房梁上听了一会墙角,都是在嘱托早上赵吏来家中的事,说那个赵捕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为了不给彼此惹麻烦,最近最好不要再见面了。
说完两个少爷就都匆匆离去,而阿青和赵吏也到了约定的地点碰头。
“如何?”
见到阿青从檐上突然跃下出现在自己面前,赵吏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阿青点头,赵吏激动地捶了下手心,这个案子终于有了眉目,无论是人是鬼,待他捉获后,崇县的百姓就又可以恢复往日平静的生活了。
原来早上阿青看到赵公子从小莲家出来后误以为那是他的外室,再联想到话本中的女鬼害人,无非是为了情字而已;
如果这三个被勾住的公子都是养了外室的话,那一切都能解释通了,这个女鬼可能就是要报复她认为的负心汉。
“可是…”阿青却低下头沉吟了片刻,她觉得还是哪里不对;
“那为什么就独独农户阿山丧命了呢?”
兴奋稍稍褪去,赵吏也恢复了本来的灵敏直觉;
对啊,为什么就偏偏阿山死了?
他和阿青对望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都有了自己的猜想,赵吏凑过去耳语了两句,阿青点点头,于是两人约定明天傍晚在赵吏家中再见。
回到县衙的客房后,阿花已经熟睡下去,阿青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进了屋,但趴在毯子上的彭莒还是睁开了一边的眼睛看向了她。
‘案子查的怎么样?’
彭莒随口问道,哪怕是成了妖兽,他对于凡人的这点烦琐事还是半点都不在意;
‘还行,有了点眉目。’
阿青也用意念回应道;
为了不吵醒阿花,她也不上床,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打坐了起来,开始日常的凝练恨意,过了这些日子,剑心手上持的那柄黑剑一天比一天小,幽光越来越深,上面的红色丝线也一直不断盘旋缠绕着。
阿青不知道黑剑的变化代表了什么,老欧不在身旁她也无人可问,只是觉得似乎剑身越小藏剑的威力就越大,所以还是每日有空就在修炼。
一夜很快过去,因为今天白天无事可做,阿青就带着阿花出门逛了逛;
走在繁华的闹市街上,阿花好奇的每走到一个摊位都要上前瞧一瞧,不一会不仅嘴里塞满了吃食,手上也拿满了玩物,就连阿青都要帮着拿一些东西。
“阿姐阿姐,你看那把扇子好可爱,买了送给星轮哥哥好不好。”
阿花看到一个摊位上摆了一把白玉折扇,就兴奋的拉着阿青上前要买,但当阿花的小手拿起折扇的时候,另一把扇子不轻不重地把阿花的手点在了原地。
阿花用无辜的眼神看向这个扇子的主人,看到了一张笑意满面的脸;
这人蹲下来,好声好气的问阿花道:
“小妹妹,这把扇子让给哥哥好不好?”
虽然觉得这个男子也生的不错,但这是给她星轮哥哥的,不管是谁都不能让!
阿花坚决的拒绝;
“不!”
可那个男子还是不罢休,嬉皮笑脸的对一个小女孩撒娇;
“就让一下嘛,哥哥真的很喜欢这把扇子呢~”
阿花觉得这人真烦,这么大年纪了还会跟自己一个小女孩抢东西,正打算挣开这人的手时,却对上了这人的目光;
看到这人深邃漆黑的眼睛,阿花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就想把手里的扇子递给他,但阿青这时上前把阿花的手拉住了;
将自己的阿妹拉到身后,阿青直接付钱给了那个摊贩,然后对已经站起来的男人说:
“不好意思,这把扇子是我阿妹要送人的,这位兄台就不要夺人所好了。”
男人上下扫了一眼阿青,用自己的扇子揉了揉太阳穴,一脸很为难的样子;
但看到阿青腰间的佩剑,想到了自己的计划,觉得还是不要现在多生是非的好,就摊了摊手。
“好吧。”
说罢一边走,一边打开扇子装模作样在脸旁摇动,从阿青姐妹的身边经过时还对阿花笑了笑;
但走过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大声的自言自语道:
“机缘啊,真是难得啊,有时候能救命的机缘从自己面前跑了也不知道,哎,可惜…可惜…”
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男子消失了人群之中,而阿花此时也回过神来;
一点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就到了阿姐的身后呢?
阿青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久久站立不动;
她感受到了这人身上的气息,和被她斩于剑下的那个‘嫁衣’非常相似的气息。
第七十九章 害人害己
“阿姐,你怎么了?”
看着阿青迟迟不走,阿花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靠在阿姐身边警惕的看着周围,但过了一会还是没什么异样,阿花就扯了扯阿青的衣袖。
阿青下意识捏紧了阿花的手,忍住要追上去的冲动,把一个刚才买的小糖糕塞进阿妹的嘴里;
“没什么,走吧。”
“唔,阿姐,你说星轮哥哥会喜欢这扇子吗?”
阿花嘴巴里被塞得满满的,话都说的含糊不清,但就这样这小丫头还不满足,自己又塞了一块糖糕。
嘴巴被食物填满的感觉太棒了!
阿花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步伐都从一步步走变成蹦蹦跳跳的了。
虽然看着阿妹许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阿青也觉得心中愉悦了许多,但是刚才那人还是让她一直挂怀着。
两姐妹从中午一直逛到了傍晚,在一家酒楼吃了碗面,看时间也不早了,阿青就干脆带着阿花去了赵吏的家中;
虽然已经知道赵吏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但是阿青走到他家门口时看到上次那污水乱流的垃圾堆还在,不免有些膈应,阿花也捏紧了自己的鼻子;
要不是阿姐要来,自己才不会踩进这个脏地方半步呢!
敲了敲门,赵吏还是叫她们自己开门进来,但语气中没有上次那样宿醉之后的懒散感。
阿青还没进屋就抱怨道:
“你怎么都不收拾收拾啊?”
阿花也点头表示同样的疑惑。
“哎呀,大男人的,又一个人住,难免糙了些,见谅见谅。”
赵吏已经出了房子,站在屋前候着阿青,看到阿花的时候仿佛第一次见面一样热情的问阿青:
“这是你阿妹吧,肥嘟嘟的真可爱。”
谁知阿花根本不买他这套,在心里暗骂这脏鬼说谁肥呢?
你才肥嘟嘟!你全家都肥嘟嘟!
面上也没给他好脸色,白个眼就别过了头。
赵吏嘿嘿一笑,带着两人进了屋,收拾出一张长凳给姐妹俩坐。
“要喝水吗?”
原本阿青是有点渴的,但是想想赵吏家里这种情况,两人都摇摇头说不用了。
已经站起来的赵吏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干了,抹抹嘴巴,直接进入正题;
“如我们所想。”
阿青会意的点点头,问:
“那他母亲知道吗?”
“大概不知,阿山这小子做事不地道,哎,倒是可惜那姑娘。”
“嗯,看来我们猜对了,接下来怎么办?”
“...大概要放个饵。”
“嗯...”
看着在自己面前打着哑谜的两人,阿花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反正无论是谁她都听不懂在讲什么,一会又可惜谁的,一会又放饵的,是要钓鱼吗?
阿花气闷,知道他们拿自己当小孩,也不再听,拿出要送给林星轮的白玉折扇,打开扇面看上面的山水画。
倒也不是阿青他们故意隐瞒着阿花,而是这种事情在一个小女孩面前说出来实在不好;
为了调查阿山为何会被女鬼杀死,赵吏大早上就下到了庄子里摸底询问,专从阿山的感情上入手;
果不其然,阿山还真有个相好的,但是阿山已开始他就没打算要娶这个相好的,自己本身就已有婚约,只是玩玩而已;
但拿走了人家的贞洁,拉上裤子却反口说不娶人家,那姑娘怎么肯呢?
可她不肯又有什么用,这事就算讲出去了别人也只会说她浪荡,这个世道总是对女人不公平些;
阿山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姑娘居然性情颇有几分贞烈;
回去后不声不响的就上吊自杀了,也没告诉家人为什么,所以家人伤心欲绝的将她下葬后也没来找阿山的麻烦。
阿山因此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见并没有什么冤魂之类来找他,因此也把这事给忘在了脑后,还对自己亲密的几个弟兄吹嘘过,如此才被赵吏给知道了。
“不是人。”
“真的不是人。”
两人站到了门外,阿青听赵吏讲完这件事的经过后觉得那阿山死了倒也活该。
“可是女鬼害人就是害人,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也不是她能替别人决定生死的借口!”
如此,女鬼害人的动机也就大致清晰了,她只勾未婚娶但是却与其他女子有暧昧关系的男子,若是男子并无与女子发生关系,那女鬼就只吓唬一下了事;若是男子玷污了人家的贞洁,那就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想要抓住那女鬼,唯一的方法只能找个有心上人的男子了。”
赵吏虽然不知道这女鬼到底是如何分辨男子有没有心上人的,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确实能一勾一个准。
突然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灼热,赵吏撇头发现阿青正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见到自己转向她还挑眉示意了一下。
你不正好吗,未有婚娶,年龄适当,想来这么大了也有一两个心上人吧。
赵吏耳朵上的红蔓延到了耳根,他重重地摆了摆手,还往下走了两步,无奈解释说他不行;
“我都在街上晃悠好几晚了,要是女鬼想勾早就勾了,看我没用!”
阿青确实忘了这一茬,只觉得赵吏正合适的话就不用找别人了,如今这人选…
倒是真还有现成的一个。
在县衙内,这几天张辉一直跟着王师爷左右,两人也开始张兄王兄的叫了起来,一点也不在乎两人几乎是隔辈的年龄;
其实王师爷也懂张辉这小子的目的,无非是想多了解一些官场中事,让自己的科考之路走得更顺些罢了。
不过看在这小子还挺懂规矩,也知道孝顺前辈,所以王师爷倒也提点了他两句;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到了都城一定要看的门清儿一些,投石要投到对的路,拜帖也只能拜一个派系的贴,做墙头草的话怕是两边都别想讨好。
张辉点头连连称是,这时两天未见的阿青突然出现在了县衙,以为两人有什么关系的王师爷对张辉暧昧的笑了一下就走出了房间,让两人独处一会。
阿青露出洁白的牙齿对张辉笑了笑,张辉则也勉强回了一个笑;
心中暗想上一次看到这笑还是自己被坑的时候。
阿青对张辉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
张辉听完阿青的建议后,整个人跳了起来;
“绝不可能!”
第八十章 拜托你了
阿青笑的幅度更大了,上下两排各八颗洁白的牙齿通通露了出来,但这标准的笑容却让张辉感到更加不寒而栗;
“你,你可不能草菅人命啊!”
这女子真的疯球了!居然要他去做饵,吊的还是那个会杀人的女鬼?!
就算知道阿青本领不小,但自己的命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比较靠谱。
看着阿青步步紧逼,张辉也跟着她的步伐前进而步步后退,最后竟退无可退,直接跌坐在了王师爷平时处理公务的桌子上;
张辉想要赶快躲到一边,但是他才刚转身一只手掌就啪的一声打在了他身边的桌子上。
再一转头,果不其然另一只手也压了下来;
躲无可躲,那就只能直面苦难的人生了。
张辉对上阿青的脸,原本想要义正言辞的拒绝这无理的要求,但话还没说出口,这女子就死盯着他的眼睛,身体还不断地向下压!
张辉只能跟着往下躺,最后整个上半身躺在了桌子上阿青才停止下压的动作。
张辉看着两人现在的姿势,无助的把双手放在胸前,撇着嘴,苦着脸,就差喊一声不要了。
在上面的那人轻声要求道:
“拜托你了。”
张辉现在连阿青的目光都不敢对上,事已至此,怕是自己敢说一句不要,这女恶霸连衣服都能给他脱了;
书生只能紧闭着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感受到那压迫从自己面前咫尺处缓缓离开,张辉才松开了憋住的呼吸,大口大口的喘息了一会,挣扎着从桌上坐了起来。
一脸幽怨地看着阿青,张辉不满的问道:
“要是我出了危险怎么办?”
阿青握住了腰间的龙泉,锵的一声,寒光闪过了张辉的眼睛,让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不会的。”
好像只是为了让张辉看看龙泉剑出鞘的样子,阿青拔出一下又把剑收了回去,这下张辉的脸上除了幽怨更多了一些不忿。
这到底是让他安心还是威胁他呢?!
张辉突然觉得自己的腰间有些异动,原本还无语侧头望窗外的张辉低头往下看;
看到阿青居然正在解自己的腰带!
这下脸上的种种表情都变成了满脸的羞红;
倒也是不用这么主动啦…
张辉正想欲拒还迎的时候,蹲着的阿青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对他说了一句:
“好啦。”
啊?
张辉这时候才看到原来阿青不是在解他腰带,而是往他的腰间系上一个东西;
看着在自己腰间时不时摇摆一下的小扫帚精,他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阿青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别小瞧它,它厉害的很。”
把彭莒对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给张辉,张辉才知道这小家伙已经脱胎换骨,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险阿青回应不及的话,那这扫帚精就会成为他的保命符,守在他身边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看来自己在她心中还是有点地位的。
张辉用手托着这充满灵性的扫帚精,眼中有暖意露出,自己这条性命很久没被别人这么在乎过了。
阿青交代完了这件事,叫他夜深打更的时候在县衙门口等着,之后就要回到自己房间,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一件事,转过身问张辉:
“你应该有心上人了吧?”
阿青踏在夕阳的余晖之中,金灿灿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影子被长长的映在了地板上;
张辉其实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身体曲线,因为光影的强烈对比,身周的黑线成了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就像一幅充斥着金黄色的水彩画一样,阿青就是画中那看不清面庞的美人。
张辉透过这个身影,看到了在落叶中舞剑的人;
“嗯,有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阿青点点头,转过身去,消失在金黄色的光线中。
阿青不知道的是,从她走了一直到光线从房间消失,张辉都站在原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连眼神都没有转动过。
夜幕降临,阿青一直等到阿花睡着了才带着彭莒出门;
街上的打更人准时的敲响了更鼓,张辉已经靠在县衙门口的红柱上;
已经快要入冬,他没带太厚的棉衣,冷到抱着自己的双臂不断摩擦着,不仅是因为寒风刺骨,还有恐惧带来的紧张;
只有腰间时不时跳动一下的扫帚精才能给予他些许的安心。
“这么早啊?”
不是他期待的阿青的声音,而是一个男声;
看着从漆黑的的街道中走出的赵吏,张辉因为突然开口吸进一口冷气而嘶了一声‘’
“早去早回嘛。”
看着张辉这强装镇定的回答,赵吏也不知道该怎么抚慰他不用担心,只能抱着腰刀也站到了他的旁边;
哒哒两声,阿青和彭莒就从县衙的屋顶上跳了下来。
“现在要怎么做?”
张辉不安地问道;
阿青和赵吏认为这女鬼大概是有什么特别的方式可以探测到落单的男子,有同伴的话她就不会下手,因此就需要张辉自己独行一段距离,他们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还要张辉在心中想自己心上人的模样;
嘶!
当饵还不够,居然还要他单枪匹马的去会那个女鬼?
张辉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下他不是被寒冷的空气冷到,而是胆寒了!
无法,来都来了,只能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张辉就从主街开始,慢慢绕着周围的街道逛了起来,其实都不用告诉他今晚女鬼一定会找上他,单是这漆黑无人影的街道就足够吓人了。
街上半点灯都没有,就连商铺门前的灯笼都熄了灯;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声响从路过的小巷子里发出,再配上时不时在屋檐上响起的猫叫声;
每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张辉就要就像惊弓之鸟一样猛地看去,但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只能咽下一口因为紧张而汇集在口腔里的口水,然后紧紧抱住自己单薄的身子,
还要我想心上人?什么鬼心上人啦!只会坑自己!
张辉心里不禁暗骂,却也奇怪,自己一想起她,突然觉得四周都安静了,不是夜晚的那种安静,而是一种世界静止一般的寂静。
张辉的身子在街道中间僵住了,他的耳边传来了那句诡异的歌词。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
第八十一章 鬼蜮小院
‘他停下了。’
彭莒在意念中将张辉现在的情况告诉了阿青,由于他成了妖兽之身的缘故,白天和黑夜在他眼里并没有多大的差别,看的都是一样清楚。
阿青也拦下了赵吏,两人一马就这样停在了离张辉大概一个街区的位置,看着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根据彭莒的汇报,他们能够清楚的知道张辉现在一系列的反应。
他先是愣在原地,然后身子僵硬的缓慢右转,朝阿青他们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有些惊慌,再慢慢吞吞的走进了右手边的小巷子,手还牢牢抓着腰间的扫帚精。
“追!”
阿青他们就加快了脚程,到那个巷子口的时候才停下,由彭莒伸出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确定了张辉还慢吞吞的在里面走着。
“八成是咬钩了!”
赵吏眼中满是兴奋,这个闹鬼案是近期他手上影响最大的一个案子,看着原本晚上还有点热闹的崇县因此而人人一入夜就紧闭门户,他就会有失职之感;
现在终于可以找到罪魁祸首,他恨不得立马抓到这只女鬼给大家一个交代。
‘不就一个小鬼嘛,这凡人反应也太大了吧。’
彭莒也转头看向面色激动的赵吏,在意念中对阿青吐槽到;
作为一个修士他实在不理解凡间捕头这种职责感,要是他学的是张家功法的话,就这小鬼还用这么费功夫?
‘看着!’
阿青瞪了彭莒一眼,彭莒悻悻的哦了一声才把脖子又伸了过去,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小巷,彭莒眨了眨自己大大的眼睛;
再定睛一看;
‘人没了!’
“什么?!”
阿青自己探身出去,果然面前只有一条空空荡荡的小巷,里面连半个鬼影都没有。
他们追了进去,穿过小巷追到了大街上都没找到张辉的人影;
“这不可能,以我们的脚程不会连影子都看不到!”
赵吏紧紧锁起了眉头;
彭莒也在懊恼,不是懊恼张辉可能会因此被女鬼残害,而是觉得自己被这女鬼摆了一道实在太丢人。
阿青心中大急,不知是女鬼施的手段还是张辉已经被她控制住,但结果都是自己害一个无辜的人陷入了险境。
彭莒耸动鼻子朝四周深深吸了口气,想依靠自己探测不净之物的天赋找出那个作祟的女鬼,但这一闻他却觉得更不对劲了;
‘这个县城哪来的这么大鬼气?’
此时的张辉真的知道什么叫欲哭无泪,往两边看了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小巷中;
阿青和赵吏完全不见了人影,自己正面对着一扇破败不堪的木门,木门旁边的围墙上墙灰都已经脱落,还从里向外爬满了藤蔓。
这样一副阴森的样子,没有鬼才有鬼呢!
张辉很想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跑,但是和刚才一样,他还能思考,但能动的只有脑袋以上的部位;
无论是手是脚现在都不听自己使唤,就宛如一个牵线木偶一般。
要叫吗?
张辉在脑海里疯狂思考这件事,但那些话本小说里不是说在鬼面前叫的话会被割舌头吗?
一想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张辉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藏到喉咙后面去,哪里还敢出声。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随着诡异歌声的再一次响起,张辉的脚开始自己往前动了起来,张辉就像一个看客一样,只能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靠近了这个腐朽的木门;
然后像僵尸一样僵硬的伸直了手,轻轻一推,门木就吱啦打开了。
看到门里还有灰雾飘出,已经到了心理承受极限的张辉彻底忍不住了,张开嘴巴大喊阿青救命;
可阿字才叫出一半,牙齿就不听张辉使唤的咬了下来,吓得张辉赶紧把自己的舌头伸了回去,然后就发现自己连牙齿都被控住了,紧紧闭着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
小扫帚,就靠你了!
知道自己难逃一劫的张辉也不挣扎了,想着自己最后的依仗吗,任由着那女鬼控制自己身体走进了小院;
在张辉完全踏进这如废墟一般的小院后,身后的木门又自动轻轻关上,发出吱啦一声怪响。
还没见到鬼,张辉就被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心中不断默念非礼勿视,看不到我,非礼勿视,看不到我…
但很明显女鬼很希望自己的美貌可以被看到;
蹭的一下,张辉的眼皮就像被竹签撑住一样,大大的张了开来,比刚才看的更清楚了。
我的姑奶奶哟…
受到了连番惊吓,张辉反而淡定了一些,既然这女鬼一定要自己看她,那就看看到底是断手的还是断脚的吧..
眼球往四下转了一下,果然和赵家公子说的一样;
在院落偏僻处的一口枯井上,坐着一个垂着黑发的红衣女子,院内阴风阵阵,那女子的红衣被吹起,有点衣袂飘飘的感觉,但头发却不知为何纹丝不动。
“瓶沉簪折知奈何…”
随着张辉耳边歌词的变化,那女子从井边站了起来,拨开自己的头发,让自己的脸暴露出来。
张辉看到这张脸心中不免有些震惊,要不是眼皮被控制住他都想下意识眨巴眼睛了。
这女鬼…也太美了吧..
月貌花容,出水芙蓉…
张辉脑海中瞬间就跳出了这两个词;
那煞白的一看就不是人的肌肤,配上这大红的衣服,怕是巫女洛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女鬼的美貌让张辉心中的恐惧一下子淡然无存;
读书人嘛,本来看到美人就会把自己读过书的都忘了,更别说这微不足道的恐惧了。
看到张辉看自己眼睛都快看直了,女鬼绝美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如鬼魅一般一瞬就到了张辉的身前。
两人直接从只可远观变到脸对着脸,这下张辉可看了一个明白,心中的那份惊艳感瞬间又重新变成了惊恐。
这女鬼的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但分明她的五官都在流着缕缕水痕,张辉知道为什么她的头发不会迎风而动了;
她的头发已经被完全打湿,全贴在了身上。
张辉心中大叫;
这他妈是一只溺死鬼啊?!!
第八十二章 扫帚显威
“呜呜呜!!!”
张辉的牙齿由于被女鬼控制住一直紧紧闭着,所以面对这张五官中不断有水迹直淌而下的绝美脸庞,他只能拼命摇头,喉咙里不断发出咽唔声表示自己的抗拒;
但是女鬼却不在意他的想法,那双在井水中浸泡了多年的眼球不断向他靠近,同时靠近的还有已成爪状的右手;
目标正是张辉的脖子!
“似妾今朝与君...”
女鬼红唇微启,就要唱出最后一句;
然后惩罚这个有了心上人,却不去求娶的负心汉。
就在那个‘别’字要从女鬼的嘴中唱出时,挂在张辉腰间的小扫帚终于感受到了这个女鬼的威胁,一下挣脱了绳子,悬浮于空中,噌的一下长成了一人高,举起扫帚尾就往这个女鬼的头上打下;
女鬼没有料到这男子身上还有护身的宝贝,一时猝不及防,就被打了个劈头盖脸,更让她惊疑的是这把扫帚居然可以打到没有实体的自己?!
摸着自己的脑袋,女鬼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痛感,这魂体之同比起肉体之痛而言更加难以忍受,也因此彻底惹怒了这只女鬼;
原本只想小小惩戒一下这个负心汉,现在不把他挖心掏肠难解此恨!
双手成爪,指甲疯长,那指甲面上还有一层青黑色,成铜铁之像,一看就知道划到人的肉身上断不会有什么好处;
而小扫帚立在原地,看着这女鬼严阵以待的样子,还像人一样歪了歪头,然后扫帚尾巴朝她扫了扫,好像叫她放马过来的意思。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女鬼彻底被这半路杀出的扫帚精惹怒,露出了厉鬼的模样,血盆大口大开,露出里面的利齿;
一瞬就从原地消失不见,如鬼影一般突然出现在扫帚面前,右爪一个横扫就想切断这柄不知天高地厚的臭扫帚。
扫帚精也不躲,就站在原地让她劈;
一阵金石相交的刺耳声,女鬼的利爪狠狠划过了扫帚精的长柄,但连半点痕迹都没在上面留下;
反是女鬼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指甲,五指上的指甲都应声而断,挂在自己的手指上。
将断掉的指甲甩掉;
女鬼冷哼一声,手上瞬时又长出一模一样的利甲,但知道这扫帚精有古怪后,女鬼也不贸然进攻,而是用可怖的眼神扫视张辉和扫帚精。
之后她故意露出几个破绽,想要引诱这个扫帚精出击,但是只要离开张辉身前三尺的距离,哪怕是能重创这女鬼,扫帚精也绝不上当。
女鬼冷笑连连,她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个烦人的精怪了。
嘴上低唱起能引动鬼气的怨歌,原本还在一旁看他们打斗,觉得扫帚精占了上分而稍稍安心的张辉就呆呆的看到自己双手突然举了起来,然后身子再往前一跃,竟然紧紧抓住了正在保护自己的扫帚精!
面对这突变,扫帚精也愣了一下,那个女鬼就趁此机会瞬步向前,举起手中的利爪,目标不是别人,正是正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的张辉!
哐当!
女鬼又被扫帚精打飞了出去;
摸着自己剧痛的脑袋爬起身,女鬼不懂明明这鬼东西已经被抓住,怎么还会有反手之力?
眯起眼睛往前一看,看到张辉不知为何也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原来扫帚精见情况危急,用巨力拉起了张辉的双臂,再重重的朝他脑袋上一砸,把他砸晕了再回头砸飞这个阴险的女鬼。
张辉无助地躺在地上,身子时不时还会抽动一下,现在不仅四肢不受自己掌控,就连眼前都冒起了金星;
这下没了阻碍,扫帚精放开了手脚,彻底压着这女鬼在打;
就算女鬼多次想要直接偷袭张辉,但速度上常人已经只能看到影子的女鬼却还远远比不上这成精的扫帚,往往女鬼才刚伸出爪子,脑袋就挨了一棒。
而且这扫帚精准头还不错,每次都打在同一个位置,就算是魂体,也可以看到女鬼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红红的印子。
很快女鬼就从追变成跑,一根飞天扫帚追着一个女鬼在小院里乱窜,追上后前者就往后者的头上捶上一棒;
不消一会,女鬼的身子好像都淡了些。
觉得自己这样被打下去会魂飞魄散的女鬼彻底怂了,调动院内鬼气缠住这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扫帚;
自己一个跃身就朝着院中小井跳了下去,明明里面已经是枯井,却也响起了一声入水后的扑通声。
女鬼一入井,扫帚精正好也打散了周围的鬼气,唰的一下飞到了水井旁边,悬浮在旁边,小小的柄头朝里望了望。
扫帚精受到大愿复生后,已经是天地精灵之属,不仅得了宝身,就连灵智都和常人无异;
它能够清楚地感觉下面的鬼气比起这小院中的要浓郁千倍万倍,尽管它可以仗着自己的金玉宝身不惧怕被其腐蚀;
但看了看还倒在地上哀嚎的张辉,想起了自己主人的嘱托;
扫帚精还是浮到了他的身边;
用自己的尾巴轻轻拍了拍这凡人,明明已经没了鬼气的控制,可为什么他还是像待宰的猪一样张开四肢躺在地上?
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张辉的蔑视,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在靠近,小扫帚一下兴奋起来,期待的看着木门处;
木门一下被踹开,阿青和赵吏冲了进来,在他们身后的彭莒先是满脸嫌恶的看了看这鬼气弥漫的小院,然后叹了一口气,垫着自己的脚也迈了进来。
“张辉!你没事吧!”
一进院阿青就看到倒在地上哀叫的张辉,连忙蹲下查看他的情况,发现只是脑袋肿了一个包后才放下悬着的心。
但心里也在奇怪,这女鬼不是只掐人吗,怎么还会打人头?
感觉自己的脚踝有点痒痒的,阿青转头去看,那扫帚精不知为何变回了原来的大小,现在正在她身边左右轻微晃动,好像一个娇羞的小姑娘在捏着自己衣角求夸奖。
而赵吏入院后则是小心地探查起了四周的环境;
他明明不记得城中有这样鬼气森森的小院啊…
走到院中的小井旁,他俯身向下看,脸色巨变;
“阿青,快来!”
第八十三章 裴家宅院
就是一个黑漆漆的深坑,里面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怪响,但有肉眼可见的灰烟沿着石壁渐渐往外溢出,似乎底下有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阿青探头进去只看到了这些,虽然不知道那些灰雾是什么,但手一碰到就有一股刺透肌肤的冰凉。
把双手往井边上一撑,阿青就想往下跳;
看到阿青这仿若自杀的举动,赵吏纵使是老江湖也被吓了一跳,赶忙拉住她的手,着急问道:
“你干嘛?!”
“下去看看呗。”
听到阿青如此理所当然的回答,赵吏太阳穴都不自觉跳动了两下;
他怎么现在才发现这女子说不定脑子缺根筋?
赶紧把这不怕死的拉下,稍微拉离一点井口。
赵吏舔了舔嘴,指着这口井粗声警告道:
“这本该是一口枯井,如今却看上去深不见底,里面有什么你都不知道就敢往下跳?你是嫌自己活太长了吗?!”
虽然赵吏做了近二十年捕头,手上的沾的人命怕也不比一般江洋大盗少多少,但比起他杀的,他救下了更多人,因此对那些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就更为痛心;
命只有一条,偏偏要失去了才懂得宝贵吗?
阿青见赵吏反应这么大,张嘴想说什么,但赵吏不是武道中人,所以她也没法解释自己有天生剑心,能顺应万物之势,无论是遇到什么样的境地都有自保之力;
只能摆摆手说自己没思虑清楚。
闹了这一夜,不知不觉黑夜就像一个布袋子被撕了一条口子,漏进一道白中带黄的曦光。
而阿青和赵吏也惊讶的发现他们四周的环境因为光线的投入而在悄然发生变化;
先是盘旋在院中各个角落的灰雾顺着井口都流了回去,就像开了阀口一样,瞬间院中的灰雾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随着灰雾的退去,斑驳的墙面上那些藤蔓也慢慢消失不见,就连裂痕都被修复,看上去只是脱落了一些墙灰,其他和普通的院墙并没有什么两样;
院中的屋子也不再是一副破屋模样,木檐不再摇摇欲坠,窗棂上的破洞也都恢复如初,就连推动木门时都不再发出咯吱咯吱声;
整体除了积了一些灰,就是一个收拾收拾就能可以住人的普通房屋。
赵吏跑到院外,外面的街道也变成了他熟悉的道路,甚至他还记得自己前天刚刚路过这里;
回头一看,晚上看时空无一物的木门上方多了一块牌匾,牌匾之上赫然写着这户人家的姓氏——裴府;
而阿青则是又往那口井里望了望,虽然还是昏暗一片,但是可以看到里面的底部堆满了淤泥,井壁上也长满了青苔,就是一口普普通通的枯井罢了。
‘还是有鬼气。’
彭莒凑过来在井边闻了闻,虽然没有昨晚那么浓郁,但是他还是可以闻到淡淡的鬼气残余,都汇集在了井中的阴影之下。
“哎哎哎!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能不能管下我啊!”
才感受到自己四肢的知觉,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张辉在长满了杂草的青石地板上坐了起来,像一个泼妇一样盘着八字腿,不停地摸着脑袋上肿起的小包,哎呦哎呦的直叫;
很明显他不准备就这样放过阿青。
“阿青,你这扫帚精可太凶了!”
见到阿青终于转回头看向自己,张辉迫不及待地控诉扫帚精昨晚对他的‘恶行’,也没想到要不是人家自己连命都要没了。
对上女鬼威风凛凛的扫帚精听到这凡人在告自己的恶状,顿时变得像一只小狗一样,委屈巴巴的走到阿青身边,用自己身子蹭着阿青的手臂,还让她看那个压根不存在的女鬼在它身上划下的伤痕;
这小玩意,心眼还挺多!
原本想拿扫帚精作梗的张辉看到这小东西居然在卖可怜,更加恨得牙咬咬了,昨晚它打他可是一点都没留情面!
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看到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张辉抬头看,正是阿青面带歉意的脸;
“委屈你了。”
不知为何,张辉心中本来有百般冤屈想要哭诉,但听到这句委屈你了就瞬间都化作一股柔肠,只觉得为眼前这人做什么都不委屈。
拉住阿青的手,张辉踉踉跄跄站了起来,瞪了一眼还躲在阿青身后的扫帚精,心里暗骂这也是个腌坏儿的小东西;
“事情不对劲。”
赵吏走了进来,站在院中和阿青探讨起来;
他刚才也开了裴家的旧屋走进去瞧了瞧,里面家具什么的都还摆放整齐,很明显主人家走的时候比较急,只是打包了一些细软,就连柜子里都还放着一些过冬用的被子;
单从这点来看,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闹鬼的院子。
而且,这裴家…
赵吏托住自己的下巴深思起来,裴家在崇县也可以说是小有名气了,本就是小富之家,自从他家独子裴大郎考取进士后,更成了一块香饽饽;
记得这个消息刚传来的时候县内的几户大家都请了人上门要和裴家议亲,但不知为何,一夜之后裴家就说要举家搬往都城;
这其实并不常见,往往家中儿郎考上进士,就算要留做京官,老家也会留人在家,除了长辈不爱长途跋涉的原因外,更是因为这样举家搬迁很容易以后被政敌拿来当做忘本负义的把柄。
因此赵捕头那时候也怀疑过这家是犯了什么事才如此着急的想要搬离崇县,暗中调查了一番,但结果是裴家家中并没有少人,就连下人都跟着一起去了都城;
还引起了县内很多人的艳羡,说什么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这家分明就有鬼!”
张辉气愤的说道,自己昨晚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而且这女鬼还就是淹死的!我看就是淹死在那口井里的!”
张辉仗着现在阳光大盛,没有鬼怪敢出来吓人,底气十足的用手指指向院中那口小井;
众人又将目光转到了正好处在隐蔽处的石井;
听张辉那么一说,哪怕现在天光大盛,众人还是觉得这井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森气息;
赵吏下了决定。
“看来,要挖一挖这口井了。”
第八十四章 席卷崇县
在崇县郊外的一个庄子上,才拂晓时分,庄里的农户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一阵马蹄践踏而过的声音,以为只是什么行商马队经过,并没有在意,大家都又沉沉睡下;
却哪知,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来的那日。
马麻子勒了勒腰上的裤带,他总觉得这家男人的衣服对他来说太小了,勒得他有点难受。
但想发火现在也没人给他发了,扭头往后看了看,一家三口都已经倒在床上的血泊之中,马麻子用拇指揩掉眼角那一滴屠杀时不小心溅上的血迹;
用脚踹开屋门,所望之处,庄上各户人家大门都已经被打开,自己的手下正在拖着一具一具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尸体朝庄稼地里走去;
对旁边的几个马贼打了声招呼,叫他们把自己这个屋里的三个也都拿去埋了;
接着马麻子便迈起轻松地步伐,吹着口哨开始沿着庄稼地悠闲地逛了起来;
这时候稻子早就被收干净了,只见一个一个土坑在光秃秃的土地上被掘出,然后扔下一具具无辜惨死的尸体,甚至有的马贼嫌太麻烦,干脆一个坑挖大点,埋了一家最省事。
马麻子看着这些‘肥料’被深埋进黑土之中,心中倒是冒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明年这片庄稼地应该会丰收吧。
立马他就被自己这个念头给逗笑了,那双如狼豺一般的眼中满是残忍的笑意;
人都死光了,地还有谁种呢?
在所有马贼都在忙碌的时候,一个马贼少年却借口要上大号偷偷溜出了庄子,从自己熟悉的小道上向县城飞奔而去…
“什么?你要挖井?”
赵县令立刻矢口否决了赵吏的提议;
赵吏皱着眉头,明明这件案子破案在即,为什么这老头还要阻拦自己?
但念头一转,他随即就想到了这件事的关窍;
“你在怕裴家?”
赵县令哼了一声,也不回答赵吏的问题,只是说自己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没空在这陪他瞎闹,叫赵吏管好捕房的事就行了;
其实他确实是在忌惮裴家,如今裴大郎已经在都城中有了官职,虽然从品阶来说两人差不多,但一个已经快是老朽,一个不过青年年岁,两人的差距就如云泥一般;
而且他还听说尚书将女儿许配给了裴大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家已经不是池中之物,现在叫自己去挖人家的祖宅?
更何况裴大郎刚刚入仕,绝不会允许让人传出他祖宅中闹鬼这样的传言,一个能出文曲星的地方怎么能闹鬼呢?
赵县令用屁股想都知道一旦自己同意赵吏的要求,就算是和裴家接下了仇,以现在的状况,不仅他仕途休想更上一层,怕是明日就有命令来让他告老还乡了。
因此理也不想理这个欲图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的赵吏,只低头看今天下面传上来的文书;
但还没看两行,啪的一声巨响就从自己面前传来,吓得赵县令差点把文书都撕成了两半,不敢置信的看着敢对自己拍桌子的赵吏,赵县令颤声问:
“赵吏,你要做甚?!”
赵吏面色冷峻的看着这个一县之主,一字一句的回答他;
“我不做甚,只想问县太爷一句,这女鬼你抓还是不抓?”
赵县令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赵吏威胁道:
“我看你这捕头是不想做了!”
两人眼对着眼针锋相对了半刻,谁都不愿退让,最后赵吏轻笑一声,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我知道了。”
之后便转身离去,赵县令在他背后急的直跳脚,说要是赵吏敢继续管裴家的事,那明天就把捕头服脱了给他送过来!
赵吏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县太爷,我爹在我小的时候跟我说过,捕头之责,在于护一方百姓,其他的,我管不着。”
说罢,赵吏提着腰刀大步跨出了县衙大门,腰板还像来的时候一样笔直;
阿青和彭莒则是一直在县衙对面等着赵吏出来,看到赵吏脸色并不好,就知道八成是又谈崩了,正准备上去问如何的时候,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少年突然冲到了赵吏面前;
赵吏似乎也认识这少年,弯下脖子,听他耳语了两句,瞬间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之后就看他如发狂一般,眼睛都迸出了血丝。
甚至没有跟阿青打招呼,失常的赵吏就朝着县城大门处跑去,而那少年却不跟着赵吏,反而是等赵吏跑没影了他才从反方向快步离去。
阿青奇怪的看着他跑走的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要不要跟去看看?’
阿青也觉得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能让赵吏脸色大变,但是很明显彭莒说的事情才更加严重一点,甚至严重到不能让赵吏参与其中。
“走吧,去裴家小院。”
一人一马穿过人群,又回到了裴家小院,这次他们也不开门,都直接越过并不高的院墙,进了院子。
日头越挂越高,但那口井还是始终处在阴影里,好像无论怎么晒都晒不到一样。
阿青和彭莒走到井边,彭莒这次直接把脖子伸下去闻了闻,然后给了阿青一个准确的回答:
‘源头就在里面。’
阿青神情谨慎的看着这口小井,她也没想到,在崇县这个看上去适合安居乐业的好地方,底下居然还埋着一个万骨坑!
据彭举所讲,每到晚上这个井口就会弥漫出来大量鬼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鬼气可以被压制在这一个小院之中,但是这么庞大的鬼气不可能只是一只小小女鬼可以发出的;
甚至这女鬼说不定才是因为这鬼气而生。
裴家小院的变化也是因为鬼气漫出形成了一个小型鬼蜮所致,很明显的是,鬼气已经溢出的越来越多,甚至周围街道都开始有所改变,所以昨晚他们才找这个源头找了许久;
在鬼蜮之中一切都在随时变化,只能循着气息寻找别人。
如果再这样让鬼气漫出的话,彭莒可以断言,底下被催化成了厉鬼的万骨之魂,迟早有一天会从这小井中破出,用滔天的怨气——席卷崇县!
第八十五章 孤独的人
一个孤独的人,穷尽一生都想找到另一个能理解这份孤独的人;
赵吏就是一个这样孤独的人,他从父亲离世,接替他穿上那套捕头服时,就只会用冷眼旁观这冷漠的世界。
他很厉害,很会破案,可也很冷血,周围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小孩,哪怕是他父亲曾经的同僚,都在背地里说他没有人情味,连自己阿爹死了都不会哭一声;
赵吏甚至亲耳听到过别人对他的评价,但他不在乎;
他只记得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醉醺醺的阿爹,在他哭的时候总是很不屑的对他说:
“哭能顶什么用?”
之后再往自己的酒杯里斟满酒,自从阿妈去了以后他就总是这样。
阿爹其实一直都徘徊在生死之间,有一次他的心口被喇了一道大口子,在家里整整休养了一个月才缓过来;
阿爹醒来后摸了一下趴在床边的赵吏的脑袋,就又穿起那套总是站满酒渍的捕头服,毫无留恋的往家门外走去。
赵吏忍受不住了,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床上生死不明躺了一个月,可为什么他一醒来就又要去找死?
这一次赵吏对父亲的背影大喊:
“你干脆死在外面好了”
阿爹听儿子的诅咒后返过身,走到赵吏的面前,把赵吏以为他要打自己而挡在面前的双手轻轻拉下;
蹲下来,与自己的儿子面对面,这个男人头一次面上有了愧疚;
“儿子。”
那双粗糙的大手贴在赵吏稚嫩的脸庞上;
“我死了的话,你不要哭,但你一定要做一个比阿爹厉害百倍千倍的捕头。”
赵吏呆呆的看着自己的阿爹,他不知道为什么阿爹不让自己哭,还非要他也做捕头。
但还没等这个男孩想明白,要求他的男人就躺在了停尸间里;
对着阿爹尸体的时候,赵吏一直在回想,阿爹就这样去了,那他岂不是什么遗言都没留给自己?
想啊想,他就想到了那天他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原本这老头早就交代好了后事。
阿爹要他不要哭,所以他没有哭,阿爹要他做一个厉害的捕头,所以他就比所有人做的都更好。
但这改变不了赵吏是孤独的这个事实,他原本只有阿爹,阿爹走了,那他就只有自己了;
之后他最经常做的事就是走在崇县的大街小巷中,从天明走到黄昏;
街上好多人啊,可是没一个跟他有关系。
赵吏走累了,穿着捕头服坐在了一个石阶上,看着对面一户人家敞开的窗户,穿过从中散出的炊烟;
他看到了父亲在逗自己的孩子笑,旁边妻子望着自己的丈夫,而孩子则嘴里塞满了吃食,眼睛眯成一条缝听阿爹给自己讲荒诞的故事,眉眼间积满了幸福。
他们都有彼此呢...
赵吏闻到饭菜香,肚子有点饿了,想要起身离去随便哪里找点吃的。
一个白胖胖的包子突然递到了自己面前,赵吏恢复了日常冷漠的眼神,警惕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给自己包子的女人;
他认识她,城东的春娘,一个卖包子的女人,还是一个寡妇;
不准备搭理她,赵吏避开春娘的手就要离开,但是这个大胆的寡妇居然抓住了他的衣领,摆出长辈的姿态,硬是把包子塞进了他的怀里。
这是在可怜他吗?
赵吏感觉自己心中的敏感被一下掀开,他近乎恼羞成怒的把怀里的包子扔回了寡妇的脚下,白白的面皮一下就粘满了黑色的灰尘;
春娘明显愣了一下,弯下腰捡起已经不能吃的包子;
赵吏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赵吏办完差走在回家的路上,居然又遇到了那个寡妇,寡妇还在摆摊,面前摞着高高的蒸笼;
想起了自己傍晚时那种幼稚举动,赵吏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就想快步走开;
但那蒸笼并没有遮挡住春娘的视线,她哎了一声叫住了他。
赵吏深吸一口气,转身过去,想丢下铜板赔她那个包子就是了;
但刚走到包子摊前,春娘就比他先一步伸出了手,那只因为日夜辛劳而渐生粗糙的手掌心中,放着一个和傍晚时一模一样的白胖包子。
这次赵吏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真的饿了,他接了过来;
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汤汁就瞬间溢满了口中,这时耳边却传来寡妇促狭地声音:
“这就是早上你扔掉的那个包子哦~”
赵吏嘴里咀嚼的动作生生停了下来,那个包子就这样悬于两排牙齿中间。
春娘见赵吏当了真,掩着嘴咯咯直笑;
“骗你的啦,早上那个撕掉外面脏皮还能吃,我就自己吃了。”
赵吏还是把吃了一半的包子从嘴边拿了下来,低声问她:
“为什么要给我包子?”
春娘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将一团白面揪成了一个个剂子。
“我看你一个人逛了一天,想你应该饿了,就给啦。”
用双手把剂子压成了面皮,擦了擦面上粘上的白面,春娘对赵吏展颜一笑。
“我之前也一个人在城里天天走来走去,每次肚子饿的时候就想要是有人给我个包子该多好啊。”
将包好的包子放进蒸笼里;
春娘从摊上探出半个身子,托着把赵吏拿着包子的那只手,直接把包子塞进了他的嘴里;
“我做的包子可是崇县一绝哦。”
被迫被包子塞满嘴,赵吏边咀嚼边看着这个古怪的寡妇,他其实很想告诉她;
这个包子皮有点厚了。
两个孤独的人相遇,似乎也就没那么孤独了;
之后赵吏每天都会来春娘的包子摊上买包子,买完也不走,就站在她面前吃完;
街坊还嘲笑他们,说春娘的包子里灌了迷魂汤,把小赵捕头的魂都勾走了;
赵吏只是笑笑不说话,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就觉得在这个包子摊前感到很安心,甚至一天跟春娘讲不上两句话,但看到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赵吏跑过春娘曾经摆摊的位置,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如今已经空荡荡的角落;
那个唯一让他不再感到孤独的人,那个可以分享孤独的人;
赵吏回忆起了那锥心的痛。
成了一具残缺的尸体!
第八十六章 失之交臂
为什么?
赵吏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往往都得不到答案,这个世上有太多为什么是没有答案的;
可看到春娘赤裸残缺的身体时,赵吏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为什么的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待她?
没人告诉他原因,但是别人告诉他是马麻子干的。
马麻子是谁?
别人说是一个马贼,一个穷凶极恶的马贼;
他要下手的对象,无论多少人,都不会有一个活口留下,春娘就是出城给自己丈夫扫墓的时候不走运撞到了马麻子。
于是赵吏就记住了这个名字,记得很深很深;
他在之后的几年无数次听到过这个名字;
马麻子很有名,他是附近一带最狡猾也最残忍的一个马贼,马麻子一伙危害的不止是崇县一县,更是周边几县的心头大患;
却也偏偏因此,让剿匪这件事情复杂了起来,每个县衙都觉得不只是自己的事情,一直在互相推诿;
赵捕头自己恨不得立刻就去手刃马麻子,可剿灭马贼不是一个捕头的职责,他赵捕头要维护的是崇县内的治安,而剿灭马贼,则该交给军队。
赵吏知道自己的无力,却也不是毫无作为,他知道马麻子会专挑乞儿拐入壮大自己的马贼队伍,因此他早就在崇县的乞儿内埋下了楔子,并且一直跟这个加入了马麻子行伍的楔子暗中有着联系;
可是不知为何,马麻子总是能在剿灭他们的军队到来前就逃之夭夭,顺便还洗劫一下附近的庄落,似乎是在嘲笑这些军队的无用;
因此赵吏其实这几年一直都没有真正见过马麻子,直到今天,那个楔子冒着天大风险,告诉他一个消息——马麻子今天要入城。
赵吏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他自信凭借自己多年的直觉,哪怕从没见过,他也能一眼认出这样穷凶极恶的人;
他快跑到了城门处,这是崇县唯一的入口;
尽力控制住喘气的频率,他要让身体状态恢复到最佳,马麻子是一个凶徒,想要做到一击必杀必须倾尽全力。
鹰眼不断扫视着入城的人群,今天是赶集的大日子,因此许多人都在排队入城,而且都带着大包小包,很容易让宵小就混入其中;
“老赵?你今天怎么来看城门了?”
有县民认出了赵吏,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但赵吏今天重新变成了还没遇到春娘时的样子,脸上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一心只想抓出那个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恶贼,然后替春娘,替自己,把刀尖狠狠插进他的心脏,最后还不能忘记要把这颗黑心搅个稀巴烂!
人群中一个穿着麻布衣的壮硕男子引起了赵吏的注意,他不断压低自己斗笠的举动,让赵吏感受到他很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样貌;
再仔细观察他的穿着,就连袖口处都绷得紧紧的,很明显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
他推着一辆盖着黑布的推车,可视线并不在前面的道路上,反而脑袋不断左右摇摆,非要掌握自己所处的环境地貌不可。
这人有问题。
赵吏推开自己面前的熟人,大步迈向这个农夫,就在两人之间还隔着几人的时候,那个农夫突然抬起头和赵吏对视了一眼;
就这仅仅的一眼,却让赵吏第一次看到人的眼中居然能有如此重的血腥味;
他看人的眼神并不像是在看人,反而是在看一头头待宰的牲畜,赵吏甚至怀疑那人看自己的时候,还在想他身上的哪个部位正好下刀。
找到了!马麻子!
心中全无恐惧,只有兴奋!
赵吏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于杀一个人会如此期待,他甚至因此浑身微微颤抖了起来;
死死咬住牙根,绝不能在这么多人的地方跟他打斗,否则在场不知道会死多少无辜的普通人;
他要让自己表现的再若无其事一些,他要让这个凶徒死的无声无息。
把刀藏到了自己的衣摆下,赵吏迈着缓慢却稳重的脚步,靠近这个夺走了世上唯一能读懂他孤独的人的凶徒;
这个凶徒似乎也看到了他捕快的服饰,却并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发现,只是把脖子低的更下了些,用斗笠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
赵吏的右手握到了刀柄上,挡在他和马麻子之间的行人只剩下了三个;
赵吏把刀拔出了一寸,越过了一个人;
马麻子看到了一双官靴向自己靠近,低着斗笠的头转向了赵吏的方向;
赵吏把刀拔出了一尺,面前只剩下了一个行人;
马麻子握着推车的似乎用力了些,手背上爆满了青筋,他已经知道这双官靴的主人是冲自己而来;
赵吏把最后的刀尖也拔了出来,而他即将越过的最后一个行人似乎也看到了这柄利刃,却并没有因此惊慌而逃;
赵吏感受到了不对劲,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马麻子身上,完全没在意到之间隔着的行人们。
转头看去,是一个公子摸样的男人,正在挥着手上的折扇含笑看着赵吏;
他为何要笑?
这时赵吏的最后一个念头。
那个公子轻轻朝赵吏挥了挥手中的折扇,这个离报仇就差一步之遥的男人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身子呆呆地倒在了泥泞之上,腰刀也跌落在他旁边;
可是赵吏并没有晕厥,他的脑袋很清晰,只是身上的各个部位都无法在动弹,就连眼睛都眨不动了;
他瞪着自己通红的眼睛,看着两个车轮从自己身边碾过,然后就看到了两双草鞋;
草鞋的主人似乎在经过赵吏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发出了只有赵吏听得到的嘲笑声;
嘲笑他的愚蠢,却似乎也在笑他运气真好,居然在凶恶的马麻子手上逃得了一命;
之后这个夺走了赵吏一切的凶徒就离他而去;
赵吏拼命将自己的眼珠向下转,想要看清他离去的方向;
但他什么都看不到,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泪水渐渐布满了他的整个眼眶。
他不知道这泪是因为自己眼皮无法眨动,导致眼睛酸涩才流出来的;
还是为明明仇敌在前,他却还是无能为力的绝望而流;
无论为何,总是两行清流,从这个崇县最坚强的汉子面上,流了下来。
第八十七章 我名千金
‘真的要下去吗?’
彭莒拼命眨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向阿青传达了一股撒娇的意念,就连身后那条长长的尾巴,都在有幅度的轻微晃动;
很明显,这个修士已经放弃了最后的底线,把自己定位成了想讨主人欢心的宠物狗。
但哪怕彭莒已经如此卑微的恳求,阿青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无情无义!’
见已无退路,彭莒只能咽了咽口水,踌躇向前,面对迄今为止人生的最大挑战;
回过头再可怜巴巴地看了看阿青,希望她能在最后关头心软;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阿青伸出了手,彭莒的心里升起一丝冀望,以为她会招招手叫自己回来;
但很快一盆冷水就把他的希冀浇得一干二净,阿青手是挥了,但不是往里,而是敷衍的往外撇了几下;
意思叫他不要那么磨蹭,快点给她下去!
彭莒收回了满是失望的马头,看着这井底粘稠恶臭的污泥,还有井壁长满的青苔,这些还不算,里面那股浓郁至极的鬼气才真是叫夫渚受不了!
就算他不是正版夫渚,可他也有洁癖啊,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让他下到这么可怕的地方里面?!
在心里大肆控诉阿青的不人道,但再残酷的现实,也只有面对这一条路。
屏住了呼吸,彭莒纵身一跃,就从井口跃下;
彭莒灵巧的用自己四肢在狭小的井壁上小幅度的左右跳跃,那些滑溜溜的青苔也丝毫影响不到他的步伐。
就在即将踩入肮脏的污泥时,彭莒福至心灵;
头顶突然凭空升起一道小小的蓝色弯月,四周还散发出淡淡的净光,净光在彭莒的蹄子踩到污泥的那一刻瞬间覆盖住了他的周身;
彭莒就好像悬浮在污泥之上一般,丝毫没有被这污秽沾染。
不愧是得天所赐的上古大妖!
彭莒如果现在还有这个能力的话,那他绝对会当场感激涕零出来;
这夫渚之身真的给了他太多惊喜,明明还是幼年之身,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觉醒了这么关键的神通——净身琉璃光。
上古夫渚从不踏足不净之地,但是既然行走在大荒之中,必然就有些污秽之地不得不去;
因此纯血夫渚就觉醒了净身琉璃光这项神通本能,但凡感受到此地不洁,就会自动发出光晕将自己与不洁隔离;
甚至妖力越强者,琉璃光的范围越大,彭莒接收到的夫渚残留回忆里就有天地第一只夫渚的琉璃光可以罩住一座通天大山的传说,足可见这项神通的强大。
如今没了这些污秽对他的影响,自己可以尽情地寻找阿青要他找的东西了。
彭莒的蹄子踏在的地方,那些污泥就会被无形的一层薄膜挤开,向四周分离;
彭莒便不断用蹄子挖着这井底厚厚的淤泥,几乎将自身陷入淤泥中后,彭莒才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借助琉璃光的照耀,彭莒很清楚的看到了这是一座女性的白骨,就深深陷在淤泥的底部,但这白骨并不是平躺着的,而是以一种坐立的姿态,似乎尾骨处有什么东西顶着一样。
彭莒伸过去脖子,果然看到白骨身后有一根木桩一样的柱子打在井底,凑上去闻了闻,浓郁的鬼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但其中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很熟悉啊...
彭莒又凑上去仔细闻了闻,才焕然大悟不是这血腥味熟悉,而是这血里面的势他很熟。
搞定了阿青交代的任务,彭莒对这白骨犯了愁;
阿青叫他务必要把这玩意带上去,可是自己现在又没手,既不能托它,更不想背它,思虑了好一会,才做出决定。
用自己的左蹄取了一根肋骨下来,就夹在蹄子与脚踝的缝隙处,然后其他三根蹄子拼命向上划,划出了这重重的污泥。
彭莒的琉璃光就像一个圆球一样从污泥中浮出;
先是把那根肋骨用力甩出了井口,之后彭莒才像下来一样借着井壁蹬了上去。
彭莒重见天日后阿青阿奇的问他身上的光晕是什么,他得意洋洋的说出了天净琉璃光的种种妙用;
却不知阿青就此把他惦记上了,决定以后什么脏活都让他来干,反正万污不侵嘛。
拿起掉在井边阴影处的那根肋骨,阿青问彭莒:
“这够让她现身吗?”
彭莒叫她瞧好吧;
随即吐出一小缕净火,像火蛇一样攀到了这根发黄的肋骨之上,虽然肋骨本身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阿青还是清晰的听到有什么被烧着的噼啪声。
随着一声惨叫,昨晚那个将张辉引到这个小院的女鬼从井口浮起,那张绝美的脸庞又暗淡了些,女鬼死死盯着阿青,眼中满是恶毒。
见到女鬼不服,彭莒加大了火力,把整根肋骨都包裹在了净火之中;
这让刚才还逞凶的女鬼痛到在地上打起了滚,甚至还不小心滚出了阴影之外,被日头一烧又狼狈的滚了回去。
“够了..够了..!”
女鬼难以忍受灼魂之痛,连连开口求饶,原本彭莒还想再烧她一会以解昨晚被摆了一道的羞辱,但阿青用意念让他停下,他就把净火收了回来。
捏着她的本体肋骨,阿青走到渐渐停止哀嚎的女鬼身边,蹲下来直视这张还带着痛苦神情的美丽脸庞,她总觉得这脸似乎有点眼熟。
那女鬼被彻底烧破了胆,因此也不敢与阿青对视,却也疑惑这凡人为什么一直盯着她看,是没见过鬼是吗?
“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没想到一个人居然会问一只鬼叫什么名字,一时没有立刻作答,直到阿青再问了一遍,她却大胆的先提出了要求;
“可以把你怀里的那根金钗给我吗?”
哎呦,这小鬼胆还挺肥,居然还会要挟了?
彭莒不觉被气笑,就想再吐火出来烧这个不知好歹的女鬼,但不知为何阿青还是制止了他。
从怀中掏出从那个拜月‘嫁衣’上获得的金钗,递给了女鬼;
女鬼直接用魂体拿起了那根金钗,还别在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上;
见自己原本已经有些飘散的魂体又凝固成近乎实体,女鬼才回答了阿青的问题;
“我生前叫李千金。”
第八十八章 墙头马上
阿青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女鬼的样貌开始,就觉得她与李万银极其相似;
特别是在阿青第一次见到正常状态的李万银时,她也处在病中,那副苍白的美人之相,和如今已成女鬼的李千金简直如出一辙。
如今得到了准确的回答,又想起了李夫人对自己的请求,阿青隐晦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个魂体;
心中暗叹一声,自己找到了失踪的李千金,却已经无法将她带回家去了。
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将李家寻她的事告知李千金;
“你可有一个妹妹叫李万银?”
女鬼李千金还在不停把玩着自己头上这根金钗;
自年少她就对金器情有独钟,谁曾想死时竟片金未带,因此时隔多年得了这件心头好,一时喜不胜收起来;
听到阿青的问话,李千金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的问她怎么知道。
于是阿青便将李家发生种种事端都讲与她听,最后也把她的母亲还在等她回家的愿望也告诉了她。
李千金一呆,五官就这样停滞不动,只有泪水从眼中缓缓而下;
鬼本来应该是不会流泪的,李千金这种溺死鬼更是只会从眼中流水,但阿青总觉得这一刻李千金脸上流出的是发自心底的泪。
这个已经不能归家的女儿跪倒在地上,朝着南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女儿不孝,不能侍奉爹娘左右,生养之恩只能、只能来生再报了!”
女鬼伏在地上嚎哭不止,就连四周都因她的哭声而变得更加凄凉;
李千金哭她为什么会这么傻,这么自私;
如今的她,还能有来世吗?
一大片云群从天空缓缓滑过,遮住了已上三杆的太阳,小院中也因此完全被阴影遮盖;
李千金的嚎哭渐渐变成了抽泣,而后她站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面上不知是水还是泪的痕迹,坐回了井檐上。
“我是跟他私奔的。”
李千金双目迷茫的看着小院之外的天空,她已经看了这片小小的天空差不多十年了。
她小时候看到的天空并不是如此,她住在一个占地百亩地大院子里,从院子的这一头跑到院子的那一头要好久好久,甚至有时候还要过一条河,她每天就在这样花团锦簇的院子与自己的妹妹嬉笑跑闹;
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仗着自己天生灵活,抛下妹妹,一个人手上一支青梅居然爬上了隔开院中与外界的高墙,就这样横胯骑在了上面。
妹妹不断在下面叫姐姐下来陪自己玩,但姐姐却笑她太胆小,不敢上来,妹妹一气之下自己就跑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虽然长在这样的大家,但不知为何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总是习惯骑在墙上看着底下,远处,来来往往的行人,手上还不断转动着那支青梅。
原以为也是普通的一日,但在那天,骑上高墙的少女见到了站在柳树下的他。
他牵着一只白马,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就站在柳树之下;
柳枝被风轻轻吹起,同时被吹起的还有他的帽带,少女看呆了,脑海中只想起了读过的两句诗;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男子也看向了少女,他觉得这个骑在高墙上的少女挺有意思,于是便对她笑了一笑;
哪知,这一笑就定了一个人的终身。
少女之后日日爬上高墙,男子也日日等在柳树下,两人就这样相隔甚远彼此注视了好几日;
这天男子要离开了,但他不想就这样与少女分离,于是他用手上的马鞭,遥遥指向南边山上的一颗老松柏树;
他要与她在那里相会。
少女瞒着所有人,悄悄跑出了大院;
什么都没带,就孑然一身,忐忑不安的到了荒芜的老松柏树下。
男子已经在这里等候了许久;
看到男子的第一眼,少女总觉得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密感,手竟不自觉地摸上了他的脸,读过的什么礼教伦理,女德女训都忘了个干净;
男子也用自己的大手盖在了这只小手上,眼中的温柔与女孩眼中的秋水交融在了一起,很快他们两个人也都交融为一体,就在那颗松柏树下。
激情褪去后,女孩才意识到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还未成熟的少女无助的抱紧了男子;
男子安慰她说不用担心;
跟他走吧,他会对她好的。
于是已经成了女子的李千金就搂紧了男子的腰,骑在白马上,不告知任何人,连至亲父母都被忘却;
一路疾奔到了这崇县,到了裴府这小小的宅院前;
李千金虽然觉得这比不上她家,但是有身边的这个人在,无论如何她都会是幸福的。
回忆起往事的李千金痛苦地闭上了眼,她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个人的冁然一笑,那明媚如春光的笑。
“他叫什么名字?”
阿青剑眉已经微微抬起,居然会有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裴少俊。”
如今提起这个名字,李千金那已经空空荡荡的胸膛还是不知为何总有痛意。
进了裴家后,李千金以为会像在自家一样,可以做一个拥有爱情的天真少女;
但裴家高堂却将她看作下人,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竟被逼着把什么粗活都干了一遍,甚至连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她都不能上桌,要等大家都吃完的时候她才能吃;
屈辱和疲累让她很快失去了那份天真,头发也从双鬓挽成了盘发。
但让她感到安慰的是,每每自己受累的时候,裴少俊总是陪在她的身边;
他也向自己的父母争取过,可是他们总是一脸不屑的看着李千金说:
“聘者为妻奔是妾,如今她从自家私奔到我们家,连妾都算不上,怎可为你妻?”
裴少俊虽然心疼李千金,可他是家中长子,不能忤逆父母之意,只能这样让李千金名不顺言不正的在裴家生活了好几年;
在这几年中,李千金连门都不能出;
裴家人说裴大郎是要考科举的人,可不能有这样的坏名声,于是这个女子就被囚于小院中,唯一能看到的外界就是这四方小小的天空。
“那你怎么投井了?”
阿青不解,如此的话李千金为何不回家,明明家中父母俱在,更是一方巨富,还能让自己女儿被欺侮不成?
可李千金只是摇了摇头,心死莫大于哀,从听到那个消息的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
“他...娶了别人为妻。”
第八十九章 曲误人故
裴母一脸理应如此的表情,告知了李千金这个消息;
正在昏暗的油灯下给裴少俊纳鞋底的李千金一惊,将那粗针刺入了自己拇指上,一颗豆大的血珠就顺着那根长长的针滴到了还没做好的鞋面上。
“裴、裴郎,不是去都城科考吗?”
李千金颤抖着嘴唇问裴母;
裴郎明明在临行前跟自己说好的,只要他这次科考得中,就向皇上求恩,给他们两个赐婚,这样她就能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看着李千金这畏畏缩缩的样子,裴母面上更多了几分不屑之色,就这样的女子,怎么够资格配得上他家的大儿,就连做个妾都是抬举她了。
“是又如何,实话跟你说了,我儿考上了,不仅名列二甲,而且尚书大人还当即就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我儿,你还是快收拾收拾,回你的家去吧。”
说罢,裴母看也不看这在她眼里就是在攀龙附凤的女子,从裴家这个最偏僻破落的小屋中走了出去,只留下李千金一人,呆呆看着那盏燃着豆大灯火的油灯。
将手上还没纳完的鞋底放到了桌面上,李千金把手放回了了自己的膝盖,紧紧抓住了衣服;
从今往后裴郎再也不用自己帮他纳鞋底了。
念一至此,才知面上的泪早已经止不住,簌簌的,统统落到了她穿的粗布裙衫上;
那双如远山的娥眉现在早已没了当初的风采,扭曲的盘在眼睛的上方,紧紧蹦在一起,李千金想要控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流下;
她在努力回想自己其实还拥有很多,可以回家,回到那个自由自在院子里,重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李千金;
可是没有裴郎,那她还是她吗?
李千金彻底绷断了心中的那条线,双手握住自己的胸口,伏在膝盖上痛哭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对她这么重要;
遇到了裴少俊的李千金,就像一个半身遇到了另一个半身,她再也无法一个人活着了,如果那个半身可以如此绝情,可以就这样不要她的话;
那她也可以同样绝情的抛弃掉自己生命。
李千金悲泣了整整一夜,哭到眼泪再也流不出,嚎到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她还是哭出了一个结果。
她想要站起来,但这样趴在自己腿上哭了一夜,就连大腿什么时候被压到没知觉了也不知道;
用双手撑住桌面,李千金双腿颤抖地站了起来,站在原地等大腿恢复知觉后,她才慢慢走到自己的箱笼前面;
把上面的都搬下来,打开最下面的一个。
这个箱笼是裴少俊在她来裴家第一天的时候就亲手给她打的;
李千金的手细细拂过这个箱笼的每一寸表面;
那时候她以为这只是第一个,以为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一直到两人老去,他还会为自己亲手做东西;
可今天才知道原来第一个就是最后一个。
拿出钥匙打开这个箱笼上的锁,一股樟脑香扑面而来,让李千金的思绪清醒了一些,可她还是没有放弃自己已经做下的决定。
将双手伸入箱中,李千金珍重的拿出了藏在里面的大红嫁衣;
这是她自己在这段日子里偷偷做的,没有什么金丝银线,针脚更是普通,但是在裴少俊离她而去的每一个深夜中,她都会等到大家都睡下后,偷偷拿出这件大红嫁衣抱在胸口一会;
幸福的想象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能嫁给裴郎的场面;
就是这样美好的想象才能让她撑过每一个难熬的日夜;可梦原来永远只能是梦,梦醒了,就没了;
但既然做了,便穿上吧。
脱下自己的粗布衣衫,李千金原本想直接将嫁衣套在内衣上,但细细一看,才发现就连里面的内衣都早已是破烂不堪,这个曾经的富家少女叹了一声;
以前就连她家最下等的下人都不会穿这样的内衣;
不想最后还是这样寒碜,李千金干脆连内衣都一并脱下,赤身裸体站在屋内;
她的房间里没有镜子,只能面对着箱笼;
昏黄的灯光照亮她的脊背,女子薄弱的背上,心口正对的位置有一块小小的红色竖形胎记,就像是被剑刺过留下的伤口一般;
李千金把手伸到后背找到了它的位置,她曾经以为这是她与裴郎天赐良缘的证据,因为在同一个位置,裴少俊也有一模一样的一个胎记。
直接将大红嫁衣从身后披在了身上,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最后用嫁衣上的带子重重在腰间打了一个死结;
抚摸了一下自己裸露在外的颈间,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还有没有东西要带的,但又想起自己好像什么都没从家中带走;
将自己的长头甩到身后;
她觉得倒也轻松,就这样走好了。
推开屋门,此时正是黑夜与光明的交接时刻,不仅日光还没出,就连月光星光都消失不见,能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也不将门关上,李千金摸着黑从后院走到了前院,她头一次一个人面对这么安静的裴府,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剩下了自己裙摆摩擦的沙沙声;
她沿着平时干活的路径,很快就走到了前院的小井边;
坐在井檐上,她想向往常一样,把井水当成镜子,从其中看看自己的样子;
但这个时候不要说井水,她向下能看到的只有黑漆漆的一团,黑到似乎这井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只要跳下,就能摆脱这个人世的痛苦;
稍微整了整自己的长发,没有什么铺垫,李千金闭上眼睛就将自己的身子往后一倒,头朝下的直直坠入深井;
在即将天明的黎明时分,众人都在恬然安睡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一声扑通声,就代表着一个人的悄然离世。
李千金坠入井中后,毫无挣扎欲望的她任由着井水从自己的口鼻处肆意灌入,很快她的脑袋就像是被水灌满了一样,失去了知觉;
等到再醒来时,她已经成了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鬼;
而裴家也在一夜之间,成了一个毫无人烟的空荡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