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会陪你
听到这个好消息阿花兴奋地拍起了手,想要把塞满嘴巴的食物勉强咽下,结果卡在了喉咙里连连咳嗽起来;
阿青见状赶忙把酸梅汁递给阿花,灌了好几口后阿花才缓过来。
“太好了!阿姐会被封大官吗?”
阿花这个期待让林星轮的面色一滞;
本朝虽然不是没有女官的先例,甚至如今钦天监中就有女司任职,但是阿青想凭一个功劳就获得官身大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阿青却反问阿花:
“若是阿姐去做官了,那每天都会忙得回不了家,阿花就见不到阿姐咯。”
阿花一想这可能性极大,拉住林星轮的衣袖,把手上的油都蹭了上去,忙叫他千万不要让阿姐去做官,阿姐还要教她认字读书呢。
林星轮夹了一大块肉塞进阿花的嘴里,分散了这个小丫头的胡思乱想,然后对上阿青的眼睛;
“阿青不用担心,虽然不会有加官进爵这类的封赏,但若是你有什么要求的话就告诉我,我去跟父皇讲。”
阿青摇摇头,端起酒盏又喝了一口鱼儿醉;
鱼儿醉醇厚的味道一下子占据她的全部味蕾,咽下后毫无辛辣,但不过半刻,肚子就像生起了一小团火焰,烧得她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吐出一口酒气,阿青说她并没有什么要求;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顺手帮了个忙而已,真正封印了上古战场的是封家和南宫梦,不用大费周章的帮我请赏。”
阿青语气虽然没有变化,但林星轮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她似乎比起两人分别时低落了许多;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星轮只能把自己的担心先藏在心底,招呼大家都多吃一些。
酒过三巡,林星轮手中的鱼儿醉成了一个空壶,老欧也早已醉倒在了桌面上,嘴中还停念叨些什么,就连林无敌的面上都有了些红晕,足以证明这鱼儿醉当真名不虚传;
已经到了夜晚最深的时候,夜色浓郁到连远处园中明珠的光亮都被覆盖了不少;
阿青抱起已经昏昏欲睡的阿花,就要上楼睡觉,临走前还拜托林星轮安置下张辉,让林星轮想要即刻赶客的想法瞬间破灭。
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张辉,林星轮也懒得跟他假客气,没好气的叫他跟自己来;
把他带出了竹楼,叫人带他去客房。
张辉见状奇怪的问他:
“这楼上不是还有很多空房间吗?我随便睡一间就好了。”
林星轮心想这男的和阿青很熟吗?你随便阿青可不能随便!
“这楼上住着女眷,深夜有男子逗留实在不合礼数,你还是去府中的其他客房睡吧。”
说完就叫仆从带张辉走,自己则是背身回了小楼;
张辉看着这个皇子离开的背影,心中也在想。
那你不是也是男的吗?怎么你就可以进去了?
但如今他客居他府,便只能客随主便,跟着仆从消失在了园中的夜色中。
阿青抱着阿花上了二楼,随意进了一个房间,把阿妹放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后就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她没有什么睡意。
漫步上了小楼的最顶层,发现这上面似乎是一个书居;
四面的墙上都堆满了各类书籍竹简,在书架上面也镶嵌着几颗明珠,发出淡淡的微光。
见还能看得清,阿青也不点灯,径直走到窗前,支起窗户,让冰冷的夜风拂面吹来;
觉得有些累了,便坐到竹榻上,胳膊撑着窗边,看着外面什么都没有的夜景。
扶着额头,感受到一点微烫,阿青不禁苦笑;
都说一醉解千愁,怎么这鱼儿醉还让她更加郁结了,那晚在崇县没想通的事情又缠上了她的心头。
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吱啦声,阿青回头一看,发现是林星轮拿着一壶酒上来了。
“你没去睡吗?”
“你不也没睡。”
林星轮坐到了阿青的身边,感受到这夜风的冰冷,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不冷啊?”
阿青转过头去,眯着眼感受吹来的夜风。
“想清醒清醒。”
林星轮看着阿青的侧脸,那一双似乎从未低下的剑眉现在却失去了光彩,眼睑也低低垂着,他从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忧郁;
果然发生了什么吗...
林星轮知道阿青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对她影响很大的事情,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一声嘶啦声从安静的屋内响起,林星轮把手上那壶酒的酒口油封给撕了开来,瞬间一阵熟悉的醇香混杂到了夜风之中;
“你不是说只有一壶吗?”
阿青诧异的看了一眼正得意洋洋的林星轮。
“那当然是骗师父的,不过我也只藏下了这一瓶。”
又不知从哪变出来两个小酒盏,放在两人的面前,林星轮倒满了鱼儿醉,举起酒杯示意阿青;
阿青也不矫情,和林星轮轻轻碰了一下,就将杯中的鱼儿醉一饮而尽,然后再长长叹了一口气。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林星轮见到阿青这副样子,实在有些心疼;
阿青觉得自己似乎那口酒喝得太急了,一下子有点上头;
从扶着自己的额头变成撑着自己脸颊,迷离的醉眼盯着林星轮,把这个男子盯到脸上又泛起了一层红色。
“这个世间太麻烦了。”
阿青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一句,把林星轮那点害羞打散,专心听着阿青讲发出这样感慨的原因;
阿青讲出她是如何与赵吏相识,又如何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李千金的魂魄,并将裴少俊带于她相见;
再讲到赵吏为救崇县百姓身死,裴少俊殉情李千金,而后牵扯出千年前的顾琛琛孤清影两人,最后两人携手转世投胎,赠剑飞雨的结局。
这种种都让她觉得人生相见时难别亦难;
遇到一个可以做朋友的人,遇到一个可以相爱的人,这都是彼此的运气;
但这永久的离别,却又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如果注定要离别,那要这相见干嘛呢?
阿青一杯一杯的喝下鱼儿醉,她也越说越醉,讲到最后整个人趴倒在了竹榻上的桌子上,真的醉倒了。
林星轮一直默默听着阿青讲着,他感受到了阿青心中的痛苦;
他知道遇到一个懂得自己的人有多难,所以他会拼尽全力不让她离开。
手掌颤抖着扶上了阿青的面颊,他轻声对已经睡着的阿青承诺道: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张辉离去
“咯,咯……”
阿青被窗外传来的奇怪鸟声吵醒;
坐起身,捏了捏被自己压麻的手臂,突然脑袋一股胀痛传来,让她不自觉嘶了一声。
用手轻拍了两下脑袋,阿青活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宿醉的感觉,只觉得身子似乎变得有千斤沉。
支开被关上的窗户,刺眼的日光一下打在阿青的脸上,本就惺忪的眼睛被这一刺又紧紧闭上,直到稍微适应后才再睁开;
看着窗外湖面上的两只白鹭,原来那怪叫是它们发出的啊……
阿青扫了扫白天的湖面;
波光粼粼,碧波荡漾。
在诺大的湖面中央,这竹楼更显得亭亭直立,远远看过去就像一株孤直的青竹。
阿青看了一会湖色,觉得脑袋不再那么胀痛后就走下了楼;
先去阿花的房间看了看,发现阿妹早已起了床,被子也被叠得整整齐齐;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声敲门声,阿青转头看到门口站着几个微低着头的侍女。
“有什么事吗?”
“奴婢来伺候姑娘洗漱。”
说完她们都走了进来,手上拿着各类洗漱工具;
闻到了阿青身上浓重的酒气,为首的那个侍女笑着对阿青道:
“姑娘可要洗洗?身子也可清爽些。”
闻了闻自己的胳膊,阿青也觉得味道太重了,便点点头。
侍女拉开了房间里的一道帘子,帘子后就是一个大浴桶;
原本她们还想伺候阿青洗澡,但被阿青婉言拒绝了,侍女们也不强求,把干净的衣物放在架子上,便都退了出去。
等她们把房门关上后,阿青才脱下衣服进了浴桶。
感受到桶中恰到好处的水温,还有不知加了什么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阿青暗想这林星轮的生活还真是奢靡啊;
也不知道如此长大的他,是如何适应那时在山上小木屋的生活的。
干脆把头也沉到水中,阿青借着洗身子把头发也一并洗了;
洗去身上的味道后阿青起身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青衣,与这满目的青色交映,更像了这竹楼的主人。
下楼后发现阿花和张辉已经坐在了厅内,阿花在练着字帖,而张辉则是在一旁仔细看着阿花的笔姿,有一点不对的就立马纠正;
“起来啦。”
张辉看到阿青下楼笑着问她;
阿青也笑笑,就附下身看阿花写的字。
虽然阿花腕力还不足,但她写的字已经有了一股清秀之感,足见阿花的聪慧。
“我要走了。”
阿青抬起头,看着突然告辞的张辉;
张辉搔搔头,察觉到气氛被自己弄得有些伤感,但确实到了该离别的时候。
“我入平京本就是为了读书,如今既然已经到了地方,那就不便多打搅,该去书院报道了。”
想起了两人初见时张辉确实说过这事,阿青便点点头,啊了一声;
“我要陪你一起去吗?”
这女子是把自己当小孩了吗?
张辉低头轻笑出了声,但离别之感却也因为阿青这不适宜的关心少了不少;
“张辉哥哥,你去哪个书院读书啊?我们以后可以去找你玩吗?”
阿花也有点舍不得,这一路上有一半时间都是张辉在教阿花读书,阿花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先生。
“当然可以,我在月白书院读书,虽然名气不是很大,但位置倒处繁华之地,你们来找我也算方便。”
“那好,你好好读书,我和阿花有时间就去看你。”
阿青在心中默默将书院的名字记住;
张辉拿起一旁已经收拾好的书囊,背上去后对阿青行了一个礼。
“多谢阿青姑娘这一路照拂,此恩张辉定永生不忘。”
见张辉书生的毛病又犯了,阿青只能无奈的笑笑,让阿花继续练字,自己送他出去。
其实阿青也不知道这诺大宅院中的条条道道,只能叫一个仆从带着他们;
两人并肩而行,平时互相打闹的两人此时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默默无言的走到了府邸大门;
站在大门,张辉正想开口对阿青说些什么,突然门外传来了林星轮带着惊喜的声音;
“你要走啦?!”
两人齐齐看去,只见林星轮的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见有外人,张辉也不便再接下去说,只能对阿青简单说一句留步便跨出了高高的门槛。
阿青还来不及回他一句再见,便看到这个与她萍水相逢的男子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阿青,别看了,回去吧。”
阿青转身和林星轮一起回到了园子里;
阿青奇怪的问林星轮:
“你讨厌张辉吗?”
林星轮躲过阿青询问的眼神,避重就轻道:
“哎,现在很多陌生人都是不怀好意的,还是少认识这种底细不明的人才好。”
“张辉不是这种人。”
两人说着话回到了竹楼之中,见到一个早上都不见人影的林星轮终于出现,阿花放下笔,跑到了他们的面前;
“星轮哥哥,你去哪了?”
“有点事,怎么了小丫头?”
阿花拿出自己为他买的礼物,双手递给林星轮;
林星轮有点诧异,接过阿花手里的折扇,打开扇面,只见除了一副黑白山水画外,在边角还有一行后加上的行书。
赠星轮哥哥。
这小丫头还挺用心;
认出是阿花的笔迹,林星轮高兴的收起了扇子,蹲下去捏起了阿花脸上两边的嫩肉,夸她:
“阿花最近出息了,还会写书法了。”
阿花骄傲的笑笑,说那当然了,她还认了好多好多字呢。
林星轮摸了一下阿花的脑袋站起来,把手递到阿青的面前,问她:
“你的呢?”
啊?
阿青懵懵的看着林星轮的手掌,耳中传来林星轮夸张的叫声;
“你不是吧!阿花都知道给我礼物,你居然没有?!”
阿青一时哑口无言,身上也没有可以立马拿出来的东西,只能承诺林星轮一定补上;
林星轮瘪着嘴,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子,亏自己还为她东奔西跑。
阿青想要转移话题;
“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去跟舅舅说你到了,他说你就呆在府里,过两日会有封赏下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唯一嫡子
“封赏?什么封赏?”
林星轮两手一摆,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虽然不会太大,但父皇应该也不会太小气,所以你不妨小小期待一下。”
听到林星轮这样称呼皇帝,阿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林星轮迷茫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各个部位;
是有哪里不对吗?
“这个大宅子是你的?”
林星轮环顾了一下四周,点点头;
“那这些仆人也都是你的?”
林星轮抿着嘴思考了一会,说道:
“勉强算是吧。”
阿青说出了结论;
“原来你真的是皇子啊...”
敢情你之前都以为我在骗你?!
林星轮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叹口气,回答这个一直怀疑他身份的女子。
“是啊...我爹真的是皇上。”
“那你是皇上的第几个儿子啊?”
阿花也一脸好奇的看着林星轮;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天家贵胄,话本里不是说皇子都很盛气凌人的吗,怎么星轮哥哥就像普通老百姓一样?
林星轮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想让阿青因为他的身份觉得他有多特别;
可是他不说,总有人会替他说。
“哇,说起我徒儿的身份,那可不得了,不仅是皇子,还是最尊贵的一个呢!”
老欧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鱼篓和一根鱼竿;
林星轮的心里浮起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师父,你刚才去干嘛了?”
老欧举举手里的工具,理所当然的道:
“还能干嘛,钓鱼去了呗!”
你在我府中湖里钓鱼?!
林星轮气得都想做大逆不道的事了;
这池中的鱼都是他精挑细选挑来的名贵品种,哪里是拿来给别人吃的?!
老欧不管自己徒弟脸上的表情已经黑成碳底,还在和阿青姐妹揭他的底。
“当朝皇帝一共有三个儿子,我这乖徒儿就是最小的那一个。”
阿花失望的道:
“原来是最小的啊...”
老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说虽然年龄是最小的,但身份却是最高的。
“自古以来,皇家就有嫡庶之分,嫡子与庶子之间可以说是云泥之别,而星轮就是当朝皇帝的唯一一个嫡子,换言之,他也该是名理上唯一的储君。”
储君?!
阿花睁大眼睛看着林星轮;
星轮哥哥就是日后的皇帝吗?!
“师父!你胡说八道什么,父皇都说他只立贤不立嫡,而且我对那个位置一点想法都没有。”
林星轮恨不得上前捂住老欧的嘴,这种话要是传出去,那他那两个兄弟又要看他更不顺眼了。
“呵,你没想法,那你舅舅会容许别人登上那个位子吗?只要有你舅舅在,你不想也得想。”
老欧哼哼两声;
如今朝中兵力可以说是狄无敌一人把控,偏偏皇帝还对其有着无人能及的信任;
再加上他的亲妹妹是当朝皇后,可以说只要他想,那另外两个皇子便是连奢求的资格都没有。
但如今皇子都已成年,党派之争也已经暗潮涌动,虽然狄无敌一人独掌兵权,但毕竟朝政之事不只是拳头大就说了算;
除非他去造反,不然的话还是要乖乖在朝堂上站着,做着那杀人不流血的朝堂斗争。
林星轮之前因为一直远离平京,所以基本上朝堂上的势力都被另外两个皇子瓜分干净了;
再加上皇帝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对于林星轮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视,就给了那两个皇子,还有在后面支持他们的势力更多的希望,觉得那立贤不立嫡这个传言似乎是真的。
而且在成年之后,另外两个皇子都比林星轮更早封王,皇帝也给了他们各种实权,让他们大展身手;
如此林星轮这个嫡子反而像是被挤到了边缘一般,直到这次在上古战场无意立下功劳,便被狄无敌拿做借口,让皇帝封了林星轮那个本该早就得到的亲王之位。
这个府邸就是与封王的圣旨一起赐予林星轮的;
不过一开始也只是前朝一个破落的园子,空占着地方罢了;
其中大部分的修缮费用都是皇后拿出自己的私帑给林星轮撑场面的,这点又让另外两个皇子党更加看不清这个唯一的嫡皇子;
觉得一定是他太无用,才会被皇帝像弃之如敝履一般的无视。
老欧自然不会把这些话都讲出来,但是他也一直搞不清这个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一开始就没打算把位子传给林星轮,那让他回来干嘛?
继续跟着他修行,做一个闲散的富贵王爷,也能有一世周全。
如今把这个儿子牵扯进来,分明就是想让三王相斗,也不知道这个皇帝是多想看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阿青看林星轮因为老欧提到的这个话题,原本轻松的脸上有了烦闷的心情,便想转移下他的注意力;
“星轮,我们很久没一起逛逛了,不如上街走走?”
在平京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张辉背着书囊,熟门熟路的穿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这条巷子没有其他人家,只有巷段的中间开出一道双开的木门;
木门之上立着一块匾额,张辉抬头看了一眼,确定这就是自己的目的地——月白书院。
上去拉了两下门环,很快木门就悄无声息的拉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的老眼从缝中向外探去,正好对上张辉那张微笑的脸;
“你找何人?”
虽然对方的语气不太好,但张辉还是恭敬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封推荐信,从门缝处递了进去;
那个老眼昏花的门房打开信封,几乎要把眼睛盖到纸上才看清上面写的东西;
把信纸叠好塞回信封,门房又从那个缝中把信递还给了张辉。
张辉刚把信放好,那道木门就开了一边;
那个佝偻着腰的老者对张辉招了招手,叫他进来。
张辉提起自己衣服的下摆,大步迈进了月白书院,看着门内古朴的建筑,他的面上浮起一丝满意的表情;
“书生,既然进了书院就要好好读书啊。”
那个看门的老者这样提醒张辉道;
张辉回过头,对他绽开了一个更大的笑容。
“那是自然。”
第一百五十五章 荡妇站住
林星轮拖着胳膊走在这两姐妹的身后,脸上满是幽怨;
这到底是她们陪他逛,还是他陪她们啊?!
阿青倒还好,可是阿花这小丫头看到什么都想要,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架不住量大啊。
阿花想要什么,阿青就从怀中掏出银子来给她买,买了之后人家就顺势放到了他的手上;
不一会他的手上就都提满了大袋小袋。
看着这两姐妹又在一个摊前停了下来,林星轮的脸色更苦了;
他的手真的再也拎不下了,可是他又不能因为这种事和阿青诉苦,只能怨自己为什么出门前没有带两个随从。
“三皇...公子,你怎么在这?”
林星轮看向旁边那个诧异看着自己的男子,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样,把手里的东西瞬间分了大半给他。
那个男子看到林星轮一见面就往他手里塞东西,心里想这皇子也未免太热情了吧,一看到他就送礼,不过好像这些东西都不值钱啊...
“...终于得救了,清川,谢谢你啊...”
林星轮腾出手撇了一下额头上冒出的汗,然后就立马接过阿花新买的东西;
阿青看见林星轮手上东西没了大半,顺势向后看去,发现又出现了一个男子,似乎还有点面熟;
“星轮,这位公子是谁啊?”
“啊,他叫清川,是陈家的公子,和我算是发小了。”
陈清川不知道阿青的身份,但想着能让林星轮如此亲近的想必也是哪个世家大族的贵女;
因为提着东西不方便,只向她稍稍弓了弓背算是见礼。
“我认识你,昨晚是你守在城门吧。”
昨晚?
陈清川上下细细打量了一下阿青,也和自己记忆中的一个身影重合起来;
昨晚只有护国剑圣带的人进城,其中就有一对姐妹,因为夜色昏暗,又因为是女眷,他没怎么看清脸;
但他却觉得那个姐姐有着一股独特的气质,腰背挺得比男人还直,是个会让人在意的女子。
但他还是谨慎的询问了一句:
“是昨晚和剑圣一同入城的那位?”
见阿青点头,陈清川更觉得这女子深不可测;
当世当然不会有人值得剑圣去护送,但是哪怕能和剑圣同行,也绝对是与锻剑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世家大族;
而这些世家往往无一不是屹立千年之上,已经不能用高门大户来形容,而是真正的豪门氏族。
“敢问这位姑娘贵姓?”
“我叫阿青。”
见这个姑娘并没有告诉自己姓氏,陈清川也不觉得奇怪;
这些豪门就是很多臭毛病,隐世是最普遍的一个,尽管他们的名号人尽皆知,但还是喜欢掩耳盗铃的叫自家子弟出门时不要轻易说出自家的根底。
阿青也没在意陈清川,被阿花拉着又往前面走;
陈清川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辞,就被林星轮拉着一起往前走。
“清川,你可千万别走,我一个人真的拿不动那么多啊!”
这下陈清川才知道原来这个三皇子压根不是跟他热情,而是把他当作苦力了。
不过他也不可能拒绝这个即将封王的嫡皇子,就跟在他身后帮他提着东西;
“三公子,你何时回平京的?”
“不要叫我什么三公子三公子的,说了多少次,没有外人的时候叫我星轮就好了。”
林星轮虽然说两人是发小,但陈清川知道其实自己小时候不过是作为他的伴读进宫的,这样的殊荣还是他家中出了大力才争取来的。
“...星轮,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林星轮略带抱歉的回他;
“我这次也是被父皇硬叫回来的,前段时间一直都被拘在宫里,封王的圣旨下来后才让我出来住进新府邸中;”
“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人情往来,虽然有想过要叫你们几个人来府中一聚,但这样一来我在京的消息就会全城皆知,到时候我就躲也躲不掉了。”
还真的没变啊...
陈清川表示理解的笑笑,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个已经被大家注意到的三皇子。
“你还是要多和一些世家来往来往,毕竟都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
林星轮不厌其烦的摆摆手;
不只是陈清川,在宫中那些宫人也不止一次明里暗里提醒自己该去争些什么,但他真的对这些没兴趣。
陈清川不禁沉默,但他已经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知道这时候最好换个话聊,于是他便把话题转移到了阿青的身上;
用稍微亲近一点的语气问道:
“你和那贵女是什么关系啊?”
贵女?
林星轮迷惑的看着陈清川,他不认识什么贵女啊。
看到对方对着阿青撇撇眉,林星轮才知道他说的是阿青;
内心顿时浮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和阿青的关系里参杂一些别的东西;
林星轮想要反驳说阿青不是贵女,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解释太多反而会让别人觉得有问题,于是就闭上了嘴;
随便别人怎么想吧。
没有得到林星轮的回应,陈清川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知道自己下了一步臭棋,非但没和三皇子亲近些,似乎还引起了对方的反感。
林星轮为了不跟丢两姐妹,一直紧盯着阿青的后背,而这条街上,还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死死盯着阿青的一举一动,但眼中却满是憎恨;
那人看着阿青停在自己楼下,就将面一直朝向大街,把阿青的面容死死记在了心里。
嘶哑的声音从她的嘴中发出:
“是她吗?”
坐在一旁的侍女奇怪的看向自己小姐,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女子的耳中突兀的传进了一段声音;
“是她,就是她勾引走了你的夫君。”
哼!
女子手掌大力拍了一下桌面,把自己面前的茶杯都打翻在桌上;
茶水沿着桌沿流到了她的裙摆,但女子豪不在意,猝然一下站起,就从木梯上噔噔蹬的跑了下去;
还从怀中掏着手帕的的婢女一见小姐没了人影,也赶忙跟了下去。
阿青逛完这一条街正准备离去,但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尖利的叫声;
“荡妇!站住!”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尚书小姐
这一声极具侮辱的谩骂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想知道这个看上去贤淑温柔的小姐骂的是谁;
阿青对这种热闹没兴趣,也不想让阿花被污了耳朵;
牵着阿花继续向人群外走去,但身后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
“贱人!你还想跑吗?!”
这下围观的众人都把视线转到了阿青身上,而阿青也感受到了周围异样的目光;
转过头,对上正在对她怒目直视的女子,指着自己鼻子问道:
“你在叫我?”
“当然是在叫你!”
那女子见这个贱人居然还如此恬不知耻,直接走上前去举起了自己的手掌,重重地朝她的脸上挥去,但手才甩到一半就被另一只手箍住了。
女子对抓住她手腕的男子喝骂道:
“你是谁?!也是这个荡妇的姘头吗?!”
林星轮听得眼眉直皱,这个看上去像是正经人家的女子怎么嘴里说出的话比市井泼妇还脏。
“你说话小心点,你又是谁,为何无故当街辱骂他人?”
女子并不想回应这个不明身份的男子,只是拼命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上挣开;
而刚才落后了一点的陈清川这时也挤过人群,看到这个场景不禁一愣,下意识说到;
“婉儿,你在这干嘛?”
女子看到有熟人在场,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
不再泼妇样子,瞪了林星轮一样,把自己手抽了回来。
在一旁不知所措的丫鬟这时才走了上来,怯生生的站在自家小姐身边,看着周围已经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的路人,心中不禁叫苦;
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自己铁定得受罚。
陈清川把手里的东西先放到了地上,走上前来;
看了看还在横眉冷对阿青的婉儿,又看了看面上也起了怒色的林星轮,只能先充当一个和事佬。
“婉儿,星轮,有什么事我们找个地方再讲,现在在街上人多眼杂,要是说错了什么话,被伯父知道就不好了。”
陈清川最后一句话在敲打这个世妹,警告她如果丢了她家的脸,那她也讨不了好;
女子眼珠左右转了一下,也觉得现在的场面确实丢人;
虽然她站着理,可是这件事闹开也是有辱她家门楣,思定后冷哼一声,指着阿青说了一句:
“有种你别跑。”
把话落下后就转身回到了茶楼之上,噔噔噔的声音从楼道口传出,表达了爬梯之人的愤怒。
阿青也没想跑,莫名被泼了一身脏水,她一定要理个清楚;
于是也不继续逛了,拉着阿花就跟着那个女子一起上了楼;
林星轮和陈清川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阿青逆着人流上楼后发现楼上的人都被这个女子赶了出去,而那个婢女正在一扇一扇的关掉窗户;
辱骂她的女子就坐在正中的那张桌子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阿青缓步走到女子的面前,跟阿花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就盯着这个女子看。
女子此时一改刚才怒气冲天的样子,端着茶杯,慢慢撇去面上的浮沫,也不看阿青,眼眉垂下盯着自己的茶盏;
但她整体的气势有了一股居高临下的感觉,倒有点像家中的大妇在审问自家的小妾一般。
林星轮和陈清川上来后发现场子都被清干净了,茶楼老板也被请到了另一个房间,整层茶楼中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便也一左一右的坐了下来,等着这个女子的解释。
见女子久久不说话,陈清川只能先跟林星轮和阿青解释她的身份;
“星轮你可能离京太久所以不知道,这位是礼部王尚书的嫡女王婉儿,和我家算是世交,想来这次只是认错了人,请阿青姑娘千万勿怪。”
阿青没理会陈清川代替这个女子对她的道歉,只看着还在喝茶的女子;
而王婉儿把嘴中那口茶水咽下后,问道:
“他是谁啊?”
王婉儿问的时候眼睛看向林星轮,陈清川知道她问的是他;
给林星轮投了一个询问的眼神,问他自己是否该把他的身份告知;
而被王婉儿傲慢的态度惹得怒火越来越盛的林星轮,也不用陈清川转告了,自己坦明了身份。
“我叫林星轮,是当朝三皇子。”
王婉儿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转瞬即逝;
她又低下头吮了一口茶水,心中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闻;
原来是那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啊…
将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到桌子上,王婉儿开门见山的问阿青道:
“我夫君呢?”
听到这个问题林星轮更加怒不可遏;
这女子失心疯了嘛?找夫君找他的阿青干嘛?!
正要发作,但阿青却又反问她:
“你夫君是谁?”
王婉儿讥笑一声;
“是谁你不知道吗?还是你专门勾别人的夫君,所以已经记不清谁是谁了?”
“婉儿!”
陈清川低声呵斥了一句。
今天这个世妹实在太反常了,完全没了往日的贤淑温婉,这副粗俗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厌恶;
更何况这个能与剑圣一同入京的贵女身份何其尊贵,怎么会做抢人夫君这等事?!
“一定是你误会了,婉儿,快给阿青姑娘道歉。”
陈清川想要把大事化小,但王婉儿却认定就是阿青抢走了她的夫君;
对着阿青一拍桌子,喝问她还不交代吗?!
王婉儿用力之大,连阿花都被吓了一跳,懵懵的看着阿姐,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只是出来逛个街,也会有麻烦找上门。
阿青安慰地摸了摸阿花的脸,再对上王婉儿的眼睛时已经带了些冷意;
比谁凶?
啪!
阿青把龙泉拍到了桌面上,同时站起身来,语气漠然的说道:
“如果你只会逞凶的话,那恕我不奉陪了。”
王婉儿正因这个女子居然敢用剑威胁自己而感到震惊,等到阿青离座后她才反应过来;
也一下站起,对着阿青的背影冷冷的说道:
“我夫君叫裴少俊,有人告诉我就是你把他拐走了。”
林星轮正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的时候,阿青转回了身子,焕然大悟道:
“啊,裴少俊啊,是我把他带走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骂一句
屋内突然响起一声木板碰撞声;
陈清川听到阿青承认拐走婉儿的丈夫后大为震惊,神经反射一般把腿抬了一下,膝盖重重撞击到了桌子底下;
对着阿青的林星轮听到动静下意识转回了头,正好看到了陈清川不可置信的表情。
知道这人是彻底误会了,林星轮一下子觉得事情有点麻烦。
他也想起这个裴少俊,就是昨晚阿青跟他讲的故事里的主人公之一;
虽然他知道阿青绝不会撒谎,更不会和别人丈夫有着不明不白的关系,但是这样荒诞的故事讲出来,别人一定认为是无稽之谈;
而且当时也没有什么证人在场,唯一看到全程的就一个正一道修士,如今去哪里找这个修士出来给阿青作证啊..
正垂着头思考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林星轮耳朵里突然传来阿青的声音;
“不走吗?”
“啊?”
林星轮下意识回答了一下,抬头看到阿青还是那幅要离开的姿态,似乎自己已经把这件事解决清楚了一般。
“好好好!算你痛快,来人!”
随着王婉儿的一声令下,原本空无一人的茶楼中瞬间出现了十几个拿着棍棒绳索的家仆,全都是从茶室里出来的;
早有准备吗..
阿青扫了一眼这些面色凶悍的凡人家仆;
她对于这些人倒不在意,只是奇怪这个王婉儿怎么知道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还能安排下一个陷阱让自己钻进来;
而且她刚才说过是有人告诉她裴少俊是被自己带走的,那时自己分明没有被任何人撞见,这消息又是从哪里走漏的?
事情越发透得古怪,阿青一点也不想再带着阿花在这个地方呆下去;
不管这些仆役,迈开步子就往楼下走去。
“抓住她!”
王婉儿发出尖利的叫声,原本姣好的面庞也变得扭曲,连头上的发饰都因为她身体的颤抖而微微抖动起来。
“王婉儿!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陈清川身为监门校尉,维护城内治安本就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如今这王婉儿居然想公然抓捕一个良家,就算他们两家是世交,他也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陈清川!你要是敢插手的话,你知道后果的。”
陈清川不敢置信这个小时还会叫自己阿哥的女孩居然这样威胁自己;
但他看到王婉儿转向自己的那一半脸时,心顿时就如堕入冰窖一般;
那张脸,那只眼,无不向外透露着强大的仇恨;
她已经伤心病狂了。
就在陈清川迟疑的时候,那些家仆纷纷朝着步履不停的阿青一拥而去,手中棍棒眼看就要打在这对姐妹的身上;
阿青却不慌不忙,弯下身子躲过一个棒击,顺手抱住了阿花,对阿花轻声交代了一句:
“抱好了。”
就用巧力把阿花甩到了自己背上;
已经跟着阿姐见过很多场面的阿花对于这些杂鱼一点也不担心,紧紧搂着阿姐的脖子,眼睛还大大睁着,要看清阿姐是怎么解决掉他们的。
有仆役见阿青蹲下,就想用手中的绳索绊倒阿青,但那绳子刚刚挥去,阿青的身子就从原地消失;
众人向上一看,这女子居然直接借着蹲姿发力,跃到了房梁之上;
阿青冷冷看着底下这些对她虎视眈眈的仆从,想着这些人也没什么过错,便打晕好了。
轻轻一跳,阿青背着阿花就从梁上跃下,脚尖直接点在了一个正在仰面看她的仆从的脸上,将他踩晕在了地上;
阿青借着这个力道继续向外不停腾空踩踏,脚尖每点一下,就有一个身形壮硕的仆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等到阿青跃到楼道口的时候,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十几个仆从统统倒在地板上成了死鱼,阿青也不回头,就要往下走去;
而这时她的身后居然又传来了王婉儿的谩骂。
“贱、贱人,你站住!”
阿青脚步稍顿,但并不想理这个已经失常的女子,背着阿花就要下楼,但哪知身后的谩骂越来越不堪;
王婉儿见自己带来的仆从居然就这样被一个女子全部打倒在地,原本就被愤怒填满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这样英武的女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再看向阿青对着她的背影,那一袭青衣如青竹一般,孤傲却出尘,她知道这是与她完全不一样的女子,像极了那些话本传说中行侠仗义的女侠;
可一想到自己的丈夫就是被这样的女子拐走,她嘴中就不自觉迸出自己曾经想也不敢想的话语。
“呵,还会几下把式,看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养出的女儿,难怪…”
“用你们的话来说你们是行走江湖的吧?行走江湖久了,作风放荡一些也是正常,可是你们江湖人士不是最讲道义吗?你为何要做那下贱的婊子,勾走别人丈夫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陈清川听到王婉儿嘴中吐出的这些话,连他都因此捏紧了拳头;
这哪里还是诗书之家养出的女儿!
见阿青没有反应,王婉儿更加口不择言起来,竟然将目标对准了阿花。
“背上的是你的阿妹吧,看上去倒挺可爱,但日后也和你一样定是个狐媚子,专门勾野男人的!”
阿青停住了脚,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阿花想跟阿姐说她没关系的,这些话伤害不到她,但阿青已经将她放了下来。
“等一下。”
对阿妹说完这句话阿青就转过身快步朝着王婉儿走去;
看到这个刚才大发雌威的女子面色不善的朝自己走来,王婉儿终于有了害怕的情绪,脚下一软就跌坐在椅子上;
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阿青,色厉内荏的抖声喝道:
“你、你要做什么,我爹乃是当朝尚书!”
阿青面上毫无表情,似乎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伸出手,从桌上拿起了那盏王婉儿没喝完的茶水,轻轻一泼,泼了王婉儿满头满脸,茶叶还挂了不少在她的头发上。
阿青把杯盏扔到王婉儿的怀中,俯下身来轻声对她说:
“你再骂我阿妹一句,扔到你身上的,就是我的剑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钺王月轮
王婉儿颤抖着嘴唇,在那杯茶水泼过来的一瞬间,她就像一只胆小的老鼠一样紧紧闭起了眼睛,直到感受到脸上的温热时才敢睁开;
耳边传来阿青的威胁,她的心中不停回荡着四个字。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陈清川!你要看这个贱人如此凌辱我吗?!快把她抓了!”
王婉儿发出更加尖利的叫声,还妄图指使陈清川做她的打手。
看着如今满身被茶水打湿,不复往日的华贵之态,给他的感觉比市井粗妇更加不堪的王婉儿;
陈清川的心中只浮起了‘自取其辱’四个字,自然对她的无理要求充耳不闻。
见连陈清川也不搭理自己,王婉儿更加气急;
推开想给自己衣服擦干水迹的丫鬟,鼓起勇气对阿青大声斥道:
“你怎么敢这样对我?!是你!你把我的丈夫拐走了,你做了错事不该跪下来向我求饶吗?!”
一听到这话林星轮的心不免紧了一些;
他知道阿青在某些方面就是个死脑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她真的认为自己做错的话,那要她下跪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阿青听到王婉儿的质问,眨了一下眼睛,站起了身,轻轻丢给她一句;
“我没有错。”
你没有错?!
听到阿青如此理直气壮的回答,王婉儿气得抓紧了椅子的把手,横眉倒竖,想骂这个女子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但辱骂在嘴中酝酿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阿青刚才对她的警告,牙齿竟然不自觉打起颤来,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用眼神向阿青表达自己的愤怒。
“拐走别人丈夫的是你。”
阿青这句话让王婉儿和陈清川都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王婉儿刚才的举动很失礼,但对于这件事陈清川觉得自己还是要替她分辨一下、
“阿青姑娘,王婉儿两年前与裴少俊大婚的时候是全平京都知道的,王尚书只有她一个嫡女,所以也是十里红妆风光送她出嫁;”
“两家更是早就互换过了三书,也走完了六礼,无论于礼于法,裴少俊都是王婉儿的夫君。”
阿青摇摇头;
“对我而言他们两个不是夫妻。”
王婉儿正要出言讽刺那你和他才是吗,楼道处突然传来了一阵人声。
“哎呦,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挡着路了!”
众人闻言都纷纷看去;
只见楼道处上来了一个头戴高冠,身穿蟒袍的青年,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着黑袍,面色冷峻的随从。
让阿青眼眉直皱的是,这个男子居然蹲着在细细端详阿花的脸。
阿花被这人看得浑身都不舒服,好像自己都被看透了一般;
给阿姐投了一个可怜的眼光,就从这男子的身边快速跑开,躲到了阿青的身后。
男子看阿花跑了也站起来,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评价道:
“底子还不错,就是土气了点。”
“二哥。”
林星轮站到了她们的面前,对上了这个蟒袍男子,转头悄声对阿青解释道:
“他是我二哥,钺王林月轮。”
钺王瞥了一眼林星轮,淡淡说了句;
“三弟也在啊。”
说完后就向他们身后探头探脑的不知在找些什么;
因为林星轮比他高出一个头,所以钺王死活看不到他身后的场景,干脆走上前来,挤开林星轮,嘴上还埋怨他道:
“三弟你挡住路了。”
林星轮也不反抗,垂着头被挤到一旁,只是没忘记拉住阿青和阿花,不让她们接触到钺王一行人。
“哎呀哎呀,我的好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钺王蹲下来一脸怜惜的看着王婉儿,但手却并不接触到她湿漉漉的身上,只是用言语表达自己的关心,还对倒在地上的丫鬟低声呵斥;
“还不快帮你家小姐擦擦干净!”
那个丫鬟委屈的跪起来,用手帕轻轻地在王婉儿的身上擦着;
而王婉儿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钺王的衣摆。
看到王婉儿的手背上还沾着一根茶叶,钺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这可是他新做的衣裳呢…
王婉儿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钺王的眼神,还是死死攥着,迫不及待的就向钺王告状。
“钺王哥哥,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就是那个贱人,不仅拐走了我的夫君,而且还在我面前大逞凶威,把我的仆从都打在了地上!”
“她更是以下犯上,泼了我一身茶水,我一个苦主反而被这样凌辱,您说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钺王嘴上连连应着他,但手却悄无身息地把王婉儿的手从自己的衣袍上扯开;
感受到自己手指间的湿腻,钺王心里有了更多不适,拿出帕子狠狠地抹了两下手,他才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陈清川何在!”
“末将在!”
陈清川听到钺王唤自己,赶忙从后面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他行了一个军礼。
“让王小姐受此侮辱,你该当何罪!”
听到钺王向自己问罪,陈清川也不反驳,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一副听他发落的样子。
钺王冷哼一声;
“你先让到一旁,这桩罪我事后再跟你算。”
陈清川应了一声,就走到钺王的身后站定;
林星轮和他对视时看到了他眼中深深的担忧。
“罪女何在!”
林星轮听到这话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这钺王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将阿青当成罪犯对待了吗?
阿青知道这个钺王在唤自己,可是她并不认为自己有罪,所以只是站立原地,并不应他。
“大胆!”
钺王的一个随从看这个女子如此藐视王爷,一跃就从钺王的身后跃到了阿青的身后,露出藏在黑袍里的双手;
他的双手戴着一双缠有铁丝的手套,若是被他抓到了关节处,只要轻轻一扭,这个女子的双手就会分筋错骨,从此成了一个废人。
但他的双手不过刚伸出来,就停在了原地;
咽了一口口水,他的眼神向下看着那柄冒着寒光的剑锋,不敢动弹半分。
龙泉出鞘,阿青横剑向后,剑尖正好停留在那个随从喉前一分处,而阿青的眼睛一直对着的都是钺王。
钺王眯了眯眼,寒光一闪而过。
“你是想造反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没有罪
钺王这句话让场内气氛严肃到极点,若是阿青一个答不好,那这顶造反的帽子就会死死戴在她的头上。
阿青没怎么犹豫就回答了钺王,把帽子又抛了回去。
“我只听说过打皇帝叫造反,你是皇帝吗?”
钺王的脸因为这个反问僵了一瞬;
自古皇家父子就是一个很微妙的关系,特别是在皇子成年后。
这时那个位子就成了父子心中隐藏的最大矛盾,谁都不希望自己的位子被觊觎,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而哪个皇子又能真的对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无动于衷呢?
所以往往两方都会默契的避开这个问题,无论是在什么场所和什么人,都不会讨论它。
而这个女子直接了当的问他这个问题,倒像把他面具揭开了一层一般;
不过这也不难回答。
“我当然不是,父皇身体康健,英明神武,定会统御定朝千秋万代;”
语气一转,重新把矛头指向这个女子;
“但天下不轨之人何其多,父皇自是懒得管这些宵小,如此便需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来为父皇分忧;”
“如今我身兼正四品忠武将军,罪女你在本将军面前还不束手就擒吗?!”
见到钺王气势彻底压过了那个女子,王婉儿那股嚣张的气焰又涨了起来,在一旁搭腔道:
“钺王哥哥别跟她废话,这个女子就是个江湖混混,仗着自己会耍两招,就敢做那种天理不容的事情,您快把她抓起来,审问出少俊如今身在何处。”
钺王瞥了王婉儿一眼,头一次觉得这个女子怎么这么蠢;
现在是他不想抓住她吗?
是他的随从被人家制住了!
她现在催促他不是让他更下不了台吗!
“忠武将军是什么职位?”
虽然阿青只是小声的问林星轮,但如今全场寂静,每个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而钺王更是不禁一噎;
感情自己之前都是跟瞎子指路?
林星轮也小声回答阿青。
“不是什么大官,论起来也是个看大门的,只不过看的是皇宫的大门。”
“哦…那就是狐假虎威吗?”
“好像不太准确..不过也差不多吧…”
听到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不仅是钺王握紧了拳头,在他身后的陈清川也觉得三皇子太鲁曼,这要是被钺王以一个不敬的罪名告于皇上,那他的日子不是更不好过了吗。
“三弟,你最近本事见长啊。”
听到钺王阴恻恻的语气,林星轮停下了和阿青的讨论,转向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摆摆手道:
“没有没有,还是二哥本事大,都当上看门的…不对,是忠武将军了。”
还会讽刺了?!
钺王看向林星轮的眼神越发不善,但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这个三弟即将封王,正是被父皇关注的时候,能不正面冲突就别正面冲突的为好。
“婉儿,你来讲讲,这个女子是怎么拐走你夫君的。”
强拿不成,只能来讲讲理了。
王婉儿又将阿青如何拐走裴少俊的过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阿青听到最后眉头有些皱起,不是因为王婉儿其中夹带的咒骂,而是她说的基本上就是那晚她带走裴少俊的全程。
到底是谁在暗地里观察她?
阿青心底真正浮起了危机感,她现在感觉有一双眼睛就在盯着她。
“喂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裴少俊现在在哪里?!”
钺王见阿青久久不回应,不耐烦的拿手指叩打椅子把手,觉得这个女子未免太嚣张了;
更觉得他的随从实在有些无用,这次之后肯定要找两个真正的高手,不能再让自己陷入这样被动的境地。
“嗯…说的基本没错。”
听到阿青坦然承认,钺王反而有些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些什么,这不就是给自己定罪了吗?
“那裴少俊现在身在何处?”
“死了。”
“死了?!”
王婉儿恨不得上前抓住阿青的领子叫她说清楚,但却被她的丫鬟死死抱住,绝不敢让自家小姐接近那个凶徒。
钺王沉声问道:
“你杀的?”
阿青摇头;
“不是。”
“那是谁杀的?”
阿青沉思一会,答道:
“应该算是自杀。”
王婉儿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连钺王听到都不禁皱眉,觉得自己耳朵生疼;
“自杀?你骗鬼呢?!分明就是你杀了他!你这个杀人凶手!”
阿青看着形似癫狂的王婉儿,淡然说道:
“他真的是自杀,而且和自己的妻子埋在了一起。”
这个女子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钺王看了一眼恨不得将阿青扒皮抽筋的王婉儿,心想裴少俊的妻子不是在这里吗。
似乎知道场内所有人的疑惑,阿青指着王婉儿解释道:
“她,不是裴少俊的妻子。”
“裴少俊在来京之前早已娶亲,只是受父母蒙蔽,才会再和你定下婚约,可他一直爱的都是原先的妻子,所以你和裴少俊什么都不是。”
钺王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这他可不知道啊,若是真要是按这个女子所说,那王婉儿说不定还占不到理了。
“你放屁!在成婚前我爹早就找人调查过了,裴少俊根本没有娶亲,顶多就是有一房小妾而已,那算得什么!”
阿青一言一词的回答王婉儿;
“那算是他的爱人,他真正的妻子,他与其彼此允诺生生世世不分离的人。”
王婉儿闻言面色一呆,却又立马声嘶力竭的对钺王吼道:
“钺王哥哥,你快把这个女子抓起来,她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钺王也不用她提醒,警告林星轮道:
“三弟,你真的要袒护这个女子吗?她如今牵扯的可是谋害朝廷命官的大案,你最好还是让她更我回去接受调查吧。”
林星轮不说话,只是不挪开脚步,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他要袒护阿青的决心;
“阿姐阿姐,找到了!”
在一旁的阿花突然激动的大叫起来,只见她从怀中左掏右掏,掏出了一个令牌;
正好一道光从窗户的缝隙处打在那道令牌的身上,看清了那个发出金光的金牌身上的字样,钺王惊得一下站起。
护国剑圣?!
第一百六十章 换了张脸
护国剑圣的令牌怎么会在这个小姑娘的手里?
钺王心中顿时浮起无数猜测,表情也变得惊疑不定。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
阿青也奇怪,这不是老欧的牌子嘛。
“欧爷爷在出门前悄悄塞给我的啊。”
阿花把目光斜到了还站在原地的钺王,指桑骂槐的大声说道:
“欧爷爷说啊,这平京繁华是繁华,可就是太大了,一大就什么鸟都有,其中更不乏一些仗着自己身份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人,遇到这种人就别废话,直接亮出牌子,要讲什么跟欧爷爷讲去。”
说完还轻轻哼了一声,阿花把老欧的令牌高高举向钺王,摇晃了一下,那闪闪的金光把钺王都闪得眨了两下眼皮;
钺王因为阿花更信了八分,极少人知道定朝那位独一无二的护国剑圣的名字,而钺王作为皇族也只知道他姓欧,大概就是这个小姑娘口中的那位欧爷爷。
确定之后钺王更加头痛,他这是踢了铁板了吗?
虽然剑圣早早就收了他那个三弟为嫡传弟子,但也在收徒的时候说过,他收的弟子是林星轮,并不是定朝的三皇子,所以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他也不给任何人站台。
正是因为剑圣这个明确的态度,才让钺王更加大胆起来;
不然林星轮一个嫡皇子,舅舅又是掌握兵权的大将军,如果剑圣也表明立场支持他的话,那钺王还争个什么劲,父皇再不喜这个嫡子,也会迫于压力而传位于他。
尽管钺王这些年小动作不断,也没见剑圣来找过他的麻烦,钺王这才确信剑圣是真的不会插手他们之间的储君之争,所以对于这个三弟也是从来不假辞色。
但剑圣说过不管林星轮,不代表不会护别人的短啊!
这个小姑娘能够拿出剑圣的贴身令牌,就证明与他极为亲近,再加上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关系,钺王猜测这一对姐妹八成是剑圣极为喜爱的晚辈,如果被剑圣知道自己想用强权压迫这个女子的话…
钺王打了个寒颤,那怕是自己的王府都要被拆了。
搔了搔头,钺王感觉这事情实在有些麻烦,瞪了一眼还在催促他的王婉儿,心里决定不能再插手下去了。
像变脸一样,钺王瞬间换了一张笑脸迎上前来;
“原来是两位世妹啊,嘿,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嘛!”
林星轮脸上一脸黑线,刚才他见到他怎么不说这种一家人的话。
钺王毫无防备的走到阿青他们面前,先是呵斥被剑抵住喉咙的随从;
“没长眼的东西,还不快点向我的两位妹妹赔罪!”
那个随从早已经大汗淋漓,如今得到自己主子的眼神暗示,一点一点的从这个女子的青锋下离开;
大口喘了几下气,随从双手抱拳,对阿青赔礼道:
“多有得罪!还请小姐原谅!”
阿青奇怪的看着笑脸吟吟的钺王;
心想这人的心情和他的脸一样善变,这么快她就从罪女变成小姐了?
钺王笑呵呵的蹲下与阿花对视,同时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块令牌,确定无误后他拉着阿花的小手,把金闪闪的令牌重新塞回到阿花的怀里。
“小世妹,这牌子太珍贵了,以后可千万别轻易拿出来,要保管好哦。”
站起来后他笑着问林星轮;
“三弟,你也真是的,为兄都来了这么久了,你还不给为兄介绍介绍这两位世妹的闺名?”
敢情你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就一口一个世妹叫上了?
林星轮对于自己这个二哥的脸皮厚度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但他也暗暗庆幸钺王能够服软,这样确实少了一个大麻烦,毕竟裴少俊的死真的跟阿青有关系。
“她叫阿青,这是她的妹妹,叫阿花。”
林星轮向钺王介绍过两姐妹的名字后,钺王就眯着笑眼正式跟她们打了招呼;
但心里却在暗暗嘲讽,这两姐妹的名字还真是土呢。
“钺王哥哥!”
王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钺王转了过去,一脸你还在啊的表情;
“婉儿妹妹,怎么了?”
虽然钺王还是微笑着,但王婉儿却清楚看到了他眼中的寒光;
这是在警告她——小心说话,不要再牵扯他了。
王婉儿咽了一下口水,想到这钺王一些可怕的传闻,顿时嚣张的气焰退去,小声说了句;
“没、没什么…”
“嗯,没什么就好,以和为贵嘛,陈清川,把王小姐送回尚书府吧,我看她累了。”
钺王吩咐陈清川后就转了回去,继续和阿青套亲近;
而陈清川领着王婉儿在即将下楼前和林星轮对视了一下;
林星轮对他比了个嘴型。
‘明天上府一聚’
陈清川微微点点头,就带着失魂落魄的王婉儿走下茶楼。
“阿青妹妹,别干站着呀,来,我们坐着说话。”
钺王边说还边想去拉阿青的手,但阿青却一甩龙泉,清冷的剑光让钺王的手停在了半空,脸上的笑也稍稍僵住;
反手甩了个剑花,阿青把龙泉收回了鞘中。
“阿青妹妹好剑术啊!看来尽得剑圣真传!”
钺王收回了手,嘴上的夸耀却一句接一句的冒出,还误以为阿清也是老欧的徒弟。
“不用了,我们先回去了。”
阿青淡淡说了这一句,就拉着阿花从钺王的身边走了过去,林星轮对钺王说了一句‘二哥不送’,就也跟着一起下了楼;
顿时茶楼里只剩下了钺王和他的随从,还有一地昏迷不醒的尚书府仆役。
钺王并不因为被无视而动怒,只是收回了那幅假笑,面无表情的看着阿青他们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有趣,还真如他所说。”
一个随从见钺王久久没有说话,便上前请示他;
“王爷,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钺王踹了踹脚下一个昏迷的仆役,叹了口气,无奈道:
“找人把这些玩意送回去,本王今天就是来给人擦屁股的!晦气!”
说完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被王婉儿攥住的衣角,拿起来仔细一看,只见一小团水渍已经印在了上面;
钺王气恼的说了一句;
“天杀的!”
跟随从说他要回去换衣服,便急急忙忙下了楼。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谁在背后
在钺王离去后不久,底下就有一队亲卫上楼把那些仆役都抬了出去;
等到外面没有任何声响了,一间紧紧闭着的茶室吱啦一声开了门。
茶楼老板小心翼翼的从茶室出来,看了看确实人去楼空,才放下那颗吊着的心;
这些煞星终于走了。
看着狼藉一片的茶楼,他倒反而开心,赶紧拿出纸把摔坏的东西一件件记下来,准备晚上递到尚书府要赔偿;
就在茶楼老板苦恼要不要多写一点的时候,从他出来的那个房间里又出来了一个女孩,明明只是十二三岁年华,却绑了个妇人发样。
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四下寻找,找到已经成了一个小点的阿青等人的背影;
从看到阿青的那一瞬间,那双满是沧桑的眼底深处流露出一丝属于少女的雀跃之色。
女孩一直盯着,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中。
“这件事不对。”
阿青边走边和林星轮讨论这件意外的蹊跷之处;
“知道我怎么带走裴少俊的除了我和阿花,就只有彭莒和张辉,而这两个都不可能接触过王婉儿,更别说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最让我觉得不解的是,我们出来逛街不过是临时起意,这王婉儿是如何得知我们一定会经过那条街,还特意埋下了埋伏在等着我们?”
林星轮皱了皱眉;
“会不会是张辉去通风报信的,我一看那小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不会。”
还没等林星轮说完,阿青就把他对张辉恶意的猜测打断。
你就这么信任他嘛…
林星轮不免有些委屈的想到,但心中却没有放弃对那个突然出现的张辉的怀疑,决定私下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你没事吧?”
还在想要怎么查张辉的林星轮突然听到阿青这样问自己,诧异的看向阿青,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一缕担心。
我有什么事?
林星轮转念就知道了阿青指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刚才他被自己二哥那样对待而已;
“没什么的,我已经习惯了。”
阿青想到钺王刚才看向林星轮的眼中,有妒,有不屑,也有一点点的恨,但就是没有兄弟本该有的亲情。
“你们兄弟…还蛮奇怪的。”
林星轮听到阿青下了这样的定论,无奈的笑笑。
“皇家兄弟嘛,不能用平常人的标准对待。”
阿青深深看了一眼林星轮,并不认同他的说法;
如果皇家就不能按照普通人一样看的话,那岂不是和那些山人一样,硬是把自己和凡人割了开来。
“阿姐….”
阿青看向突然带着委屈之意叫她的阿花,问阿妹怎么了;
阿花一指林星轮空空荡荡的双手,不满地喊道:
“我们的东西!”
哎呀!
林星轮一拍自己的脑门,那些东西都被他忘在了脑后,就算现在回去拿,怕也是找不到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们还是尽快回去,不要在外面逗留。”
阿青一锤定音,拉着阿花继续往回走,而林星轮还在一旁跟阿花百般道歉,承诺下次一定十倍的把今天丢掉的东西买回来补偿她。
回到林星轮的府邸后,他们直奔竹楼,正好老欧也在湖边钓鱼,阿青和林星轮就走了过去,想把今天发生的怪事告诉他;
“乖徒儿,给为师买什么好吃好喝的了?”
他们才刚走到老欧的身后,就听到这个老不修向他们讨要礼物;
林星轮现在没心情跟他打趣,过去在他耳边大声喊道:
“你徒弟被人欺负啦!”
老欧被这一吼吼得浑身一抖,耳朵里都出现了一点嗡嗡的声音;
抠抠耳朵,老欧白了林星轮一眼。
“欺负就欺负了呗,自己没本事,还能怪谁?”
这还是他的师父吗?!
林星轮气急,坐到老欧的身边,把脚垂下水榭台的边缘,抱着臂,不跟这个老头说话;
老欧咧嘴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徒弟还是太矫情;
被欺负了就不会欺负回去吗?一点都没他的风范。
阿花见老欧半点反应没有,知道该自己上马了;
小脚丫噔噔噔的跑到了老欧身边,一把就揪起他的头发,疼得老欧松开了手里的鱼竿,反手把阿花抱了起来,苦笑着问她;
“姑奶奶,你又怎么了?”
“我也被人欺负了!”
“什么?!谁敢欺负我家的阿花!”
和听到林星轮被欺负的反应截然相反,老欧现在一副要拔剑干架的样子,闪到了阿青面前,咬牙切齿的问她;
“是谁,吃了狗胆,欺负了我家阿花?!”
阿青把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调皮鬼从老欧的怀中接过,放到了地上,叫她回去练字,自己有些事要和欧爷爷说。
阿花瘪了瘪嘴,还是垂着头走回了屋去。
“我好像被人盯上了。”
等阿花回屋后,阿青就对老欧把今天的遭遇说了出来,等阿青说完她的疑惑,老欧的脸色也凝重了一些;
和阿青一起走回湖边,两人在林星轮的旁边坐了下来。
“按你所说,你那天的事情本该没人知道才对。”
老欧捏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他比阿青想的更深一些,老欧不仅觉得那个王婉儿透露着古怪,连那个钺王到场的时间也未免太巧了一些,仿佛就像有人跟他通风报信,要他来救王婉儿的场一般。
是修士吗…
老欧看着平静的湖面,脑海中闪过各种有这个能力的人;
但无论是哪一个,他们都没有理由要用这样的方式和阿青过不去;
一下也想不出一个结果,老欧只能让他们最近先在府里乖乖呆着。
“你们近期先别出门,正好星轮封王的典礼之期也快临近,你就在府里修身养性一下吧。”
看着自己这个徒弟,老欧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重重拍了一下林星轮背,老欧恨铁不成钢地骂他;
“干嘛那么怂?你那个二哥有什么可怕的!他叫你让开你就让开吗?你不会叫他滚开啊?!”
林星轮只是摸摸自己被拍得生疼的背,垂着头不说话。
老欧还想骂些什么,但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林星轮的那个场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这小子还是没有从那个阴影里走出来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师徒比剑
阿青穿过老欧看到了林星轮现在的表情;
眼眉低垂,眼睛呆呆望着湖面,嘴巴微张,牙齿还在无意识的缓慢开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此刻的他就像一颗蒙尘的明珠,彻底失去了光彩。
“好了好了,也是为师的不是,没有把我的无上剑道教予你,既然今天为师有空,那就让我们师徒来久违的比比剑吧!”
还在失神的林星轮听到这句话嘴唇一下大开,抬头看已经站起身的师父;
老欧挡住了阳光,在他的脑后汇聚成一圈光晕,宛如天神一般。
但林星轮却因为老欧这个建议眼中重现了该有的神采,自信的回了一句。
“好啊。”
嗯?
老欧倒是对林星轮这么干脆感到意外,按照以往,他不是还要推诿几下才会乖乖的被打击吗;
不过结果是没有差别的,一定是师父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徒弟而已。
两人就在这处水榭台比剑,而阿青则是走回了屋内旁观。
老欧招来两柄木剑,将一柄扔向林星轮,嘴中还安慰他道:
“徒儿别怕,师父不会动的,就站着原地,你尽管攻来就是。”
林星轮没有回话,接过木剑,身上升起了一股老欧从未感受过的战意。
是自己的错觉吗?
老欧觉得今天的林星轮似乎有点不一样,却也没放在心上;
将脚站成与肩宽,老欧稳稳的定在了地上,用手上木剑朝林星轮挥了挥,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林星轮却不着急,斜剑在侧,缓缓绕着老欧转了起来。
哎呦,还懂得谋定而后动了;
老欧觉得自己这个徒弟终于长进了一点。
在老欧稍稍分神的一瞬间,林星轮抓住了他的疏忽,脚跟一用力,直直的持剑飞了过去;
老欧上身向后一倒,躲过了林星轮的突然一击后还分心把自己手中的木剑向上挥去,就要击中林星轮的手臂。
而林星轮见偷袭不成,将剑往下收,挡住了老欧的剑招。
“一舞射九日!”
林星轮单手撑地,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身姿,用手中的木剑在老欧的身边点出九个星光,但每一个都被老欧轻松躲过;
“二舞清河凝!”
林星轮绕着老欧发出鱼龙舞的第二重变化,那星光点点在老欧身旁就像汇聚成了一条星河,出剑之快,一般人连林星轮手上的动作都看不清。
进步挺大嘛。
老欧在心中赞了自己徒弟一句,但身上却没让林星轮的木剑点到一下,甚至所站的位置连变都没变一下;
就算林星轮攻他的下盘,他也是轻轻跃起就又站到了原地,不仅不用自己的河海之势,更只是一直在防守躲避,反击都不反击一下。
在屋内旁观的阿青可以看出林星轮已经用尽了全力,但他们两人的差距太大了;
而且林星轮还是一直在按着鱼龙舞的套路走,就算他能再快一倍,又怎么能刺到创出这套鱼龙舞的老欧呢?
在林星轮还没出招的时候,老欧就知道他下一招会出在哪里,若是他想的话,完全可以在林星轮出招的时候把他击倒。
就在老欧还在喂招给林星轮的时候,只听徒弟大喝一声:
“师父你小心了!”
老欧眼神一凝,林星轮手上的木剑并没有按照他所想的那个角度击来,老欧躲闪不及,只能举剑抵住从他腋下向上刺来的木剑;
但在两柄木剑相交的时候,老欧手上的木剑就像纸张一样被轻易的撕裂开来。
老欧感受到了林星轮木剑上的力量,双眼瞳孔一缩;
势?!
林星轮见自己师父的木剑被自己击碎,面上不免露出得逞后的喜色;
这下师父总要离开原地了吧!
但不仅老欧没动,连那柄木剑都在老欧的腋下一寸处停了下来;
林星轮视线向下,看到自己的木剑被师父的双指死死卡住,同事他的势也被师父的势给困住了。
把木剑从自己的腋下夹到面前,老欧盯住了林星轮带着点心虚的眼睛,面上表情也久违的认真了起来。
“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听到师父这不咸不淡的话,林星轮尴尬的笑笑;
他之前不告诉师父就是为了憋一口劲,想让师父大吃一惊,找回点之前丢的面子,没想到就算他悟了势也还是被师父轻松制住了。
“师父…”
林星轮正想解释一下,但老欧立马打断了他。
“继续。”
不看林星轮因为惊讶瞪大的双眼,老欧松开了手指,让林星轮把他的木剑收了回去。
“可是师父你的剑都碎了。”
老欧举起自己的双指,带着严肃的语气对林星轮道:
“这就是我的剑。”
那我也太占便宜了吧…
林星轮不想这样比,就算赢了他也是胜之不武;
但下一秒一股威势向他扑面而来,林星轮下意识举起了双臂挡在面前,身上的势也升起挡住周身。
林星轮勉强睁开眼睛,面前的师父脸上丝毫没有玩笑之色,随着从他身上发出的威势他也对林星轮警告道:
“接下来我只会用顺势境的力量,但不会再留手了,直到你让我离开原地为止。”
什么?
林星轮还不懂师父什么意思,老欧的手指轻轻一挥,一股势就打在了他的身上;
林星轮被直直打飞出去,倒在水榭的边缘。
林星轮还没来得及适应被击中部位的剧痛,老欧的手指就不断向他的位置点出,数道河海之势极速打来;
林星轮哪里还敢再接一下,忍着剧痛不停用各种姿势躲避,实在躲不过就将自己的势凝在木剑之上,硬挡了一下;
挡完后一击后林星轮剑上的势不仅被全部打散,他的手也因巨力完全麻痹,连木剑都再难举起。
林星轮盯着面无表情的师父,第一次知道了他剑圣之名的厉害;
哪怕在顺势境,师父对于威势的运用也比他强上无数倍,若是自己一直这样被动,那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继续!”
老欧此时真正有了严师的样子,双指向上高高举起,一道威势从指尖发出,射向林星轮;
而近乎力竭的林星轮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道河海之势打在自己身上,似乎没有躲避的余地。
第一百六十三章 落花之势
阿青眼睛一眯,她可以感受到老欧发出的这道威势比起刚才的还强上许多;
目光转到了呆在原地的林星轮,她的心中除了担心更想知道他要如何应对。
林星轮颤抖着双手握住了木剑,大喝一声,将身上剩余的势都注入到了木剑之上,连自己身上的命门都不再护住;
眼睛直盯着那道向自己射来的河海之势,把木剑从左向右高高挥起,在那道势触碰到林星轮木剑的时候,竟被他的木剑改变了原本的角度,从林星轮的耳边飞了过去,只把林星轮的耳朵擦破了一点皮。
感受到自己耳朵的灼热感,林星轮咽了一口口水,却丝毫不敢把注意力从师父的身上转开;
胸口不断起伏,大口吸气吐气,只想尽力恢复一些体力。
“还不错嘛这小子。”
林无敌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阿青身边,看着林星轮现在狼狈的样子,林无敌却觉得这个小鬼头真正长大了一点。
“嗯,挺好的。”
林星轮躲过这道威势的方式倒是出乎阿青的预料,他既没有硬抗,也没有妄图继续逃躲;
而是尽量保留住了自己的势,用极少的势改变了老欧这道河海之势的方向,给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反击的机会。
林星轮感觉双手稍稍恢复了知觉之后,立刻脚上用力,从原地高高跃起,跳了一个弧度,持剑朝老欧跳去;
老欧还是立在原地不动,只是双指不停朝着天上挥点,像打活靶子一样朝着林星轮击去。
尽管在空中的林星轮移动不了自己的身体,但手上动作不停,精准抓住了每道威势的方位,像刚才一样用巧妙的角度将其击飞出去;
把射向自己的河海之势都打飞出去后,林星轮把覆盖了他的势的木剑向下直立,剑尖对着仰面看他的师父。
“要结束了。”
林无敌轻声说了一句;
老欧一直盯着林星轮的眼睛,确定在里面没有看到任何退缩之意后,老欧的嘴角浮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左脚向后退了一步,老欧身前顿时发出一声木板碎裂的喀拉声。
等木板底下被溅起的灰散去后,单膝跪着的林星轮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双手紧紧握住剑柄,木剑剑锋深深插入了水榭台,木剑插入的那个口子四周还不断向外蔓延着裂痕;
感到底下木板的晃动,林星轮暗叫不好,这块木板要塌了。
可是林星轮还是停在原地,心中暗暗叫苦,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啊!
力竭的李星轮欲哭无泪,已经接受自己要做一把落汤鸡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的领口被提起;
在木板陷下去的一瞬间林星轮被老欧拉离了原地,拉到了他的身边。
林星轮正想谢谢师父,但还没等他的谢字说出口,老欧就松开了手,让他以五体投地的方式倒在了水榭之上;
感到自己鼻子因为撞击而产生的酸痛,林星轮也不再在心里暗骂,直接骂出了口;
“你这个老东西!不要太过分了!”
听到林星轮闷闷的声音从地面传出,老欧蹲到他的面前,狠狠揉了两把他的头发,笑骂道:
“臭小子,让你敢把这么重要的事瞒着你师父,这一下还算轻的了!”
说完就拉着林星轮的领子把他拖到了水榭台边,把他翻了过来,林星轮才能畅快的吸了一口气。
见到这个傻徒弟鼻子都流血了,老欧也不嫌弃,直接拿手掌往他脸上一抹;
虽然抹掉了大部分的鼻血,但也把徒弟脸上的鼻血抹开,让林星轮看上去更加滑稽。
“师父!”
“干嘛!”
听到这对师徒像两个孩子一样的对话,林无敌摇摇头就走了回去,出了竹楼,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而阿青也不过去,而是转身领着刚才一直在看热闹的阿花往二楼走去;
这对师徒应该有些体己话想说。
一道风从湖面上吹来,吹起了林星轮额上的头发;
徒弟闭起眼睛,享受脸上的清爽。
“什么时候悟到的?”
“进上古战场的时候。”
老欧看了一眼林星轮,他还闭着眼睛;
“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星轮久久没有回答,而老欧也不再追问,只是轻笑的哼了一声。
他知道这个小鬼的心思,无非是少年那敏感的自尊罢了;
想要自己私下练习来之不易的力量,等到某一个时机,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展现给所有人看,证明自己再也不是过去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
看来自己平时打击他打击的太狠了…
老欧看着林星轮的眼中罕见的出现了怜惜之情。
“是什么势?”
林星轮睁开了眼,对着天空回答道;
“不知道…但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
老欧盯着湖面,现在已经快到了冬天,发黄的落叶零零散散的飘满了整个湖面;
“叫什么?”
林星轮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他那时最喜欢坐在宫门前,看着门口那颗大树一点点飘下落叶的场景;
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树种,只觉得叶子从青到红,再发黄掉落,堆积在地上又会渐渐腐烂成黑色的这个过程真的很有趣,所以他便用这个给自己的势取了名字。
“流水落花。”
老欧转回头对他笑骂一句;
“别装死了!你的力气早就恢复到够你坐起来了,坐到师父身边来!”
林星轮知道自己偷不了懒了,挣扎着坐起,一点一点挪到了老欧的身边;
把自己的双腿垂下,像个小孩一样任它摇晃,享受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林星轮看了一眼老欧,思考了一会。
“嗯…原本只想取落花的,但想到老头子你毕竟是我的师父,就算我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也不能忘本不是,所以就勉强在落花前面加上了流水,但想想还是觉得落花更好听,不如现在改改?”
才刚说完林星轮的后脑勺又挨了老欧一巴掌;
“改什么改!为师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算你小子还有点尊师重道的心。”
林星轮摸着头,龇牙咧嘴的看向老欧,还想再气他几句,但这一看林星轮的表情却慢慢舒展开了。
那个对他从来不满意的师父,现在看着他,脸上满是欣慰的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助你成事
老欧从怀中掏出一柄小木剑,轻轻往湖面上一扔,顿时一股水汽蒸腾,这片底下的河海之势被老欧引动;
小木剑悬浮在湖面中央,一道道波纹以它为中心向外不断蔓延。
阿青站在二楼的窗户边,可以感受到向外蔓延的不止是水纹,还有一股无形的势在不停地探查整个府邸;
这股势蔓延到府邸边墙的时候就会自动消弭,足见老欧对于河海之势的控制已经到了一个出神入化的境界。
“好了,在府中就不用担心有人会暗中窥视你们了。”
老欧拍拍手,对徒弟交代了一句就要往外走,林星轮忙问:
“师父你要去哪?”
“见个老朋友。”
老欧撂下这句话就瞬间没了人影,只留下林星轮一个人在原地一时想不起自己该做些什么。
阿青远远看过去,林星轮脸上一条一条的红色痕迹还是十分明显,整张脸成了个大花脸;
阿青觉得好笑,先是喊了他一声:
“嘿!”
林星轮抬起头与阿青对视,只见女子笑着指了指他的脸,大声问道:
“不去洗洗吗?”
林星轮啊了一声赶忙跑到水榭台边,凑近湖面看自己的脸,发现脸上全是一道道的血迹后,他心里又骂了自己师父一句不正经;
这个皇子也不讲究,把半个身子都垂下去,用手掬起一捧水就往脸上泼。
阿青看着林星轮几乎是只用脚挂着自己的身子,又好笑又担忧的提醒了他一句:
“别掉下去了!”
谁知林星轮因为正往自己脸上扑水,一时没听清阿青讲了些什么,就想回头叫阿青再说一遍;
谁知这一转头上身不自觉用力,打破了原本的平衡,脚上再也支撑不住,脚尖一滑,林星轮就挣扎着掉进了湖中,在掉落的那一刻还发出了一声尖叫。
阿花听到动静也忙跑来窗边,把下巴抵在窗沿,眼睛不断寻找发出惨叫的星轮哥哥,待看到从水里浮出一个脑袋的林星轮后,阿花丝毫不给他面子的大笑起来,还指着那个方向叫阿姐看;
阿青见林星轮一脸幽怨的看着她,面上也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想到如今天气渐冷,便叫他快点上来。
“别在湖里呆着了!小心着凉!”
林星轮也大声回复阿青:
“好!”
接着他就游到水榭台旁漂着两艘小舟的小船坞旁,稍一借力,就爬了上来。
湿漉漉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林星轮感觉全身都不爽利,对阿青喊了一句:
“我去洗一下!”
就匆匆跑进了小楼,边跑还边叫侍女给自己备浴;
一时安静的小楼中响起了无数脚步上下楼的吱啦声,阿青摇摇头,拉着阿花就到桌前坐下,打开一张字帖让她练着。
阿青在看阿妹练字的时候,余光瞥到了被她放在架子上的飞雨,尽管飞雨并没有眼睛,但阿青可以感觉到它在看她。
自从孤清影将飞雨托付给阿青后,这柄可战合道修士的灵剑就一直收敛自己的灵性,甚至连锋芒都收起,成了一把钝剑;
阿青知道飞雨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千年等待的主人就这样离自己而去的事实,所以也从来没有强求过它什么,只是将它高高挂起,权当保管罢了。
阿青起身走到飞雨面前,不知道这柄灵剑为何今天要让自己感知到它的剑灵;
伸出手想要尝试握住剑柄,但阿青的手只是靠近,飞雨就自己在架子上轻微抖动起来,那柄木架都被它抖得晃动起来。
阿花听到动静后停下了笔,看着阿姐的背影发出疑惑的目光。
还是不愿啊…
阿青放下了手,飞雨还在抗拒她;
阿青不怪飞雨对她的无礼,她看着这柄灵剑,觉得像在看一个小女孩;
一个被自己的父母托付给别人,只能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不愿让任何人触碰的小女孩。
被托付的那个人只能静静地看着她,心中也在不断思索;
我该如何帮助她呢…
“你要助我?”
一旁的侍女以为主子是在唤自己,停下往水里撒花瓣的动作;
正想询问需要她做什么的时候,男子只是向她举起了手背,食者向外一挥,让她出去。
侍女低头无声的行了一个礼,就和其他侍女有序的从这个诺大的清池中退了出去。
这是一个在户外的清池;
池上有高顶,四周飘着纱质的帷幔,帷幔之外更被花草树木团团围住,没有任何可以窥探的角落。
独自一人浸在池中的男子轻笑一声,拿起池边的月光杯,轻轻抿了一口鱼儿醉,他对着月光杯语气慵懒地问道:
“我为何要你相助?”
明明场内已经没有了任何人,但男子的耳边却清晰听到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因为你有野心。”
男子慢慢眨了下眼皮,将杯中的鱼儿醉倒在了池中;
闻到池里渐渐弥漫上来的酒香,男子深吸了一口,反问道:
“我有野心是我的事情,可我有说过要别人帮忙吗?”
“有野心是好事,但如果空有野心就是一件很难受的事。”
男子用月光杯舀起一杯池水,竟就这样喝了下去;
感受到嘴中仅存一丝的酒味,男子遗憾的咂了砸嘴。
还是不稀释的鱼儿醉好喝啊。
再给自己倒了一杯鱼儿醉饮下后,男子才带着醉意说道:
“我不难受啊。”
“你很快就会难受了,等到三皇子封王,你觉得皇后和狄无敌还会再像之前一样无动于衷吗?”
“然后呢?”
“你不过就是一个庶出的皇子罢了,非嫡非长,就算才华能力都算出众,偏偏你大哥又比你做的更好,换成我是皇帝,也只会选一个最好的,而不是选一个夹在中间的。”
男子打了个哈欠;
“行吧,算你说的对,我想坐那个位子,可我也只是想想而已,这种父皇一人说了算的事情,谁又帮得上忙呢?”
耳中传来一阵轻笑,笑声似乎在嘲笑他;
“只有弱者才会把自己的命运放到别人手上,而强者会自己掌控一切。”
像有个人在耳旁一般,男子甚至感到了一股气息吐在自己的耳朵里,让他有了一种痒痒的感觉;
“你想赢只有让皇帝无人可选,非你不可,我说得对吗?钺王殿下。”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诱人入局
钺王从池中一下站起,线条分明的后背展露在空气之中;
在他背脊的正中央有着一条黑线贯穿直上,随着肌肉的扭动,这条黑线就如同一条长长的蟒蛇一般蠕动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
钺王的眼睛满是冷意,看着面前还在随风飘扬的帷幔,语气中有着被人揭穿后的恼羞成怒。
“没什么意思,只是把钺王殿下的心里话说出来而已;”
“钺王殿下不仅有野心,也是个强者,强者自然会把野心付诸于现实,不然的话你白天也不会去那个茶楼;”
“无非还是想要试探我的话是真是假而已。”
钺王重新坐回到了池中,平静的池水因为钺王的浸入突然涨了起来,池水漫到了池上。
那个声音并没有停下,语气始终是那么平静,让钺王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从小就知道,你要是想实现自己的野心,只有铲除掉所有阻碍你的人,让自己成为那个独一无二的最佳选择,才能万无一失…”
“以前你觉得只用专心对付你大哥就好了,但如今你的三弟,那位嫡皇子也成了你的阻碍,你确定你还能心有余而力足吗?”
钺王把自己沉得更深了些,只留下一双眼睛在池外,池水倒映出钺王的半张脸;
那双眼中满是迟疑。
那个声音变得幽远,一时近在耳边,一时又变得远在天边,像个恶魔一样诱惑着这个不敢居于人下的皇子;
“而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甚至是两臂,三臂,只要你想,我可以让平京所有的高门世家都成为你的助力!”
“届时哪怕是掌控兵权的狄无敌,在所有政治势力面前,也只有屈服这一条路走。”
钺王闭起了眼睛,眼眉中间紧紧缠在一起,他在考虑;
他知道这就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如果说之前斗争失败了也不过就是做个闲王,若是答应了这个声音,那就只有你死我活一个结局了。
在池下的双拳紧紧握起。
可这实在太诱人了!
这个声音说的一点错没有,他林月轮生来就是要做王者,王爷什么的压根就没放在他的眼里;
他从小到大也一直在为之努力,奈何前路太过艰难,艰难到他用尽全力似乎也看不到一点希望。
有人天生是长子,有人天生是嫡子,而他却偏偏就是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庶子,连那些大臣在他上门的时候都对他百般推诿,哪怕他三顾茅庐也不愿把宝压在他身上。
太不公平了!
钺王睁开了眼,恢复了原本无波无澜的样子;
“你是谁?”
他没有立刻答应,他对于这个声音还是极度不信任,但他已经进了一步;
那个声音的主人在床榻上无声的裂开了嘴。
钺王的前方就是个万丈深渊,就算只进了一步,今生今世也再难想逃离了。
“钺王殿下不用知道我是谁,甚至不用吩咐我,只要乖乖呆着,我就会帮你扫清一切障碍,只是有些必要的时候需要你出面而已。”
钺王冷笑一声,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你是修士?”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他;
钺王的声音变得凌冽了许多。
“你插手人间事,不怕触犯人间戒吗?!”
过了半响,那个声音才重新响起在钺王的耳中;
“钺王殿下,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终于暴露出自己的目的了吗。
钺王感觉自己找回了主动权,追问道:
“你想要什么?哪座山门吗?”
嗤嗤嗤的笑声又再度响起,这次嘲笑的是钺王的无知和自以为是。
“我的殿下,如果想成为决定天下苍生的人,你的眼界还要再放宽了一点哟,山门算什么,真正的宝物就在你未来统御的人间之中。”
“到底是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姑且就当你同意合作了,接下来我会给你送上一个见面礼的。”
说完那个声音就从钺王的耳中消失,虽然刚才也只是断断续续的响起,但钺王却感觉这次像是有什么东西抽离了一般;
但还没等钺王回过神来,他的耳中又突兀的出现了一句话。
“钺王殿下,今夜的月色如此美,你为何不赏赏月呢,啊,忘了你在池子里泡着,看不到月亮呢。”
钺王面色一惊,下意识向上看去,看到的只有雕刻着繁复图案的廊顶;
往四周快速扫视一圈,却也什么人影都没看到。
钺王气急。
这是在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吗?!
啪!
钺王的手向池中狠狠一甩,被溅起的池水打湿了旁边的帷幔;
在远处等候着钺王吩咐的侍女们看到王爷突然一个人在池中发怒,都纷纷惶恐起来;
低着头彼此对望了一眼,害怕王爷会将这份怒火发泄到她们身上。
而其中一个站在最后排的侍女,眼睛却直直盯着如今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钺王;
与其他侍女不同,她的表情更像是猎人抓住了猎物的得意。
侍女垂下了头,嘴型无声的说了一句;
‘太简单了。’
今夜同样感到不安的还有裴府内的丫鬟们;
她们聚在一起,担忧的看着那间不断有人影闪过的房间。
小姐自从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何人靠近都会被她呵斥赶走,就算是姑爷的父母也不例外。
等到天色暗了之后,房间里更是不断发出摔砸东西的声音;
看到不知道一个什么东西被狠狠的砸到了房门上,巨大的声响让侍女们面色都一惊;
一个个你推着我,我攘着你,想要叫个人进去劝阻,但半天都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小姐的霉头。
她们的目光看向陪小姐长大的贴身丫鬟;
她与小姐最亲近,但如今也只能被赶到屋外揣揣不安。
种种迹象表明,小姐已经变了。
贱人!婊子!
王婉儿不停把屋里可以拿得动的东西都往地上摔。
从茶楼回来后她越想越气,明明是那个贱人勾走了自己的丈夫,她却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偏偏自己还拿这个贱人无可奈何。
就在王婉儿举起一个青花瓷要摔下的时候,她的耳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王小姐,这可是你压箱底的宝贝,你确定要这样摔碎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要她死
王婉儿把手中的青花瓷放了下来,摆回到桌子上。
拉起一张被她踹倒在地的椅子,坐下来后她强装镇定的小声问道: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夫君是被那个贱人掳走的?”
那个声音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
“你丈夫都死了,你不觉得愤怒吗?”
王婉儿闻言一塞,嘴唇紧紧抿住;
她当然愤怒,可她愤怒的不是裴少俊的死,而是裴少俊的不告而别,还有这不告而别给她婚姻带来的那个极大污点。
她没有多喜欢裴少俊,那时她选择裴少俊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好掌控,又颇有文采,进入朝堂的起点也算中上,这样的适龄男子配她再合适不过;
只要手段得当,她就能在深院里掌控这个男子一生,成为这个家庭真正意义上的主人,甚至还能以女子之身给予自己母家助益,赢得所有人的尊重与艳羡;
这才是她王婉儿应该得到的人生。
但一切明明才刚开始,那该死的裴少俊就突然不知所踪;
她暗中派人找遍了整个平京,可无论是书斋茶室,还是什么酒舍青楼,都找不到这男人的踪影,不得已问他父母也找不出缘由。
隔日心急如焚的王婉儿在院中想着自己丈夫能去哪里的时候,耳朵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王婉儿顿时一惊,不自觉捏紧了自己的衣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灵异的事情,但下一刻那个声音告诉她的消息让王婉儿的惊吓全部变成了愤怒;
他告诉她,裴少俊是被一个叫阿青的女子拐走了。
王婉儿直接在院中对着空气喝问那个叫阿青的女子是谁,为何要做如此下流的事情!
而那个声音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告诉她阿青已经到了平京,并且等下就会上街,让她到一个茶楼里等着,自己去向阿青问个清楚。
怒火攻心的王婉儿便带上了家仆,坐到那个声音所说的茶楼里,准备瓮中捉鳖;
但没想到的是,那个叫阿青的女子自己是等到了,但被辱的却反而是她。
王婉儿死死咬着自己的牙齿,发出吱啦吱啦类似老鼠叫的声音,满口的银牙都要被她咬碎一般。
那个声音适时的再度响起。
“你不明不白的成了寡妇,完美的人生就这样被毁了,真的甘心吗?”
“我如何甘心!”
王婉儿的手重重的一拍桌子,那张大理石面的桌子被她拍得抖了三抖,原本柔嫩的掌心也一下通红一片,但王婉儿却似乎感受不到掌心的灼痛,面上眼中满是强烈的恨意和不甘。
在屋外的丫鬟听到小姐突然怒吼一声,吓得彼此靠得更紧了些,她们不知道小姐在跟谁说话,明明屋内没有其他人啊…
“那你要怎么做呢?”
怎么做…怎么做…
王婉儿的脑海里不断重复这三个字,但无论重复多少次,她的大脑都只有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只能痴痴的听进那个声音说的每一句话。
“为今之计,你只能把阿青和裴少俊通奸的事情坐实,最好还能给她戴个奸杀的罪名,这样你就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名声也不会受损,还能正大光明的与背弃了你的裴少俊合离,相信以王家的家世和你如花的容貌,就算是再嫁也能找到个不错的夫婿。”
这些话仿佛印在了王婉儿的脑海中一般,嘴中开始不断重复;
“通奸…奸杀…再嫁…”
那个声音再添了一把火。
“届时,你就不再是婚姻失败的王婉儿,又会再变成人生无暇,就算后人提起也会敬佩的王婉儿了!”
王婉儿的眼睛顿时睁大,放在桌面上的拳头也紧紧握住;
她已经彻底被那个声音俘获,只会像个木偶一样言听计从的为他做事。
屋外这时传来了一阵人声,在屋外等候的丫鬟请安道:
“老爷,夫人。”
王婉儿听到声响也转了一个方向,无神的眼睛直直盯着房门。
“你不行的,就让你的父亲帮你。”
说完最后一句话,那个声音就从王婉儿的脑海中消失,王婉儿打了个激灵,眼中恢复了神情,正好这时房门也被推开,她的父母着急地走了进来。
“婉儿!婉儿!我的乖女,你没事吧!”
王母一进屋就上前抱住了呆坐在椅子上的王婉儿,把她紧紧搂进自己的怀里,面上满是怜惜;
而王尚书则是看到这满地的狼藉,皱着眉头,痛心的挥了一下袍袖,叫外面的丫鬟进来清扫整理,便也走到母女旁边坐了下来。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王婉儿在母亲的怀里喃喃的问道;
王父王母以为是女儿伤心过度才会这副痴傻的样子,心情更加悲痛。
王尚书想给王婉儿倒一杯水,却发现桌面上的水壶杯子都已经被摔碎,只能无奈说道:
“是你府上的丫鬟跑来告诉我们你的心情不好,请我们来看看的。”
王母的手贴住王婉儿的脸颊,怨她道: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要如此动怒,这样糟蹋自己!”
这句问话提醒了王婉儿,脑海中瞬间浮现了刚才那个声音在其中刻下的怨恨;
想到声音消失前告诉她的办法,王婉儿挣脱母亲的汇报,走到父亲身前,膝盖一屈就跪倒了下来。
“婉儿!”
“你这是做什么!”
王父王母不约而同的惊呼,这时院外的丫鬟也拿了扫帚想要进来清扫,却被两人同时呵斥一声叫她出去。
不明所以的丫鬟出去后顺便带上了门,看到没有外人后王尚书才严肃的看着女儿,问她:
“你有什么事起来再说!你这算是干什么!”
王婉儿垂着头,语气带着小时的那股倔强。
“除非父亲答应我的请求,不然我就跪死在父亲面前!”
王尚书眉头皱的更深,但看到一旁妻子脸上担忧的神色,加上他也实在心疼这个嫡女,便无奈道:
“行,我答应你,你先起来,别让你娘着急。”
王婉儿并不起身,将头抬起,面向自己父亲,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父亲,我要让那个拐走裴少俊的贱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