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梦剑牵缘
把飞雨招到自己的手上,叫阿青他们来看,只见飞雨剑身上也刻着一个小篆——梦。
随着孤清影的手指摇动,飞雨在她和顾琛琛的面前转了一个圈,女子调戏男子道:
“你还记得怎么跟我相识的吗?”
顾琛琛与妻子相视一笑;
他怎么忘得掉呢。
那时顾琛琛刚刚铸成长恨剑,又是修士中最年轻的炼虚修士,一时在山人中风光无两;
而他又师从七大山门之一的天福门,关系错综复杂,大家都想与这个修士新秀打好关系。
便不断有拜帖送到他的小峰上,在见过几个可以说是他前辈的修士后,顾琛琛彻底厌烦了这种交际;
基本上每个人跟他说的内容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把夸耀的话换着花样说给他听罢了。
于是他便拜托师父帮他拒了这样的交际之事,但那时已想让顾琛琛日后接过他位子的天福门掌教却叫他要早点习惯;
天福门乃是七大山门之一,统御修士们的存在;
他不懂这些人际往来怎么可以。
顾琛琛虽然性子温和,但能悟到自己的剑道,也证明他骨子里的锐利;
不想做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能屈服他,于是顾琛琛便封了自己的小峰,偷溜出终南山门,一个人跑到凡间闲逛去了。
说起来其实并不是所有修士都对凡间凡人有强烈恶感的,那时候七大山门就有隐隐传出‘四二一’的流言;
说是对待凡人的态度之上,有四个山门持着绝对厌恶的态度,恨不得凡人全部死光;
而有两家则是不抱着那么极端的态度,更倾向于凡人和平共处;
至于顾琛琛所在的天福门,就是那个最特别的一了,好像立场一直摇摆于两派之间,无论谁上门都能有话聊。
除去这些派别之分,顾琛琛个人是对凡人没什么恶感的;
但他也没怎么接触过凡人,看着那些每天忙碌于三餐,受四季驱使的普通人,他就宛如一个看客一般,只觉得新奇,却从来没想过加入其中。
一日路过一个小村庄时,顾琛琛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累了,就坐在一颗桃花树下;
那天吹着袅袅秋风,他在树下闭了会眼睛,再醒来时觉得脸上有些湿润,拿手向外一伸,只见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若是往日,顾琛琛可能只会支起法力摒住这些雨丝;
但那天他却突发奇想,想去一个人家里避避雨,于是便起身走进了村中,在一户门口种了一颗樟树的人家前停住了脚;
他上前敲了敲院子的木门,里面即刻穿来了一声清澈的回应;
一个头上包着花布,一身粗衣的农家姑娘过来给他开了门。
看到这女孩的第一眼,顾琛琛就被她惊艳到了;
虽然她一身简朴,皮肤也由于劳作的原因并不像城中女孩那样白皙,甚至眼角处已经生了点点斑纹;
但那如画的眉目,明澈的眼睛,还有笑时大方露出的皓齿,都深刻印在了顾琛琛的脑海中。
觉得自己心跳罕见的快了一些,顾琛琛赶忙咽下一口口水,对这个对自己弯着笑眼的女孩举手行了一个礼;
“这位姑娘,突遇小雨,不知可否让我避避雨?”
似乎是为了逼女孩同意顾琛琛的请求,空中的小雨突然变成了大雨;
两人赶忙躲到院前的茅草檐下,看着不断落下的雨帘,女孩推开了院门,对顾琛琛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顾琛琛脱下自己的外袍,举在自己和女孩的头顶,两人一起小跑入了屋内;
在屋内把已经湿透的外袍抖了抖,顾琛琛这时才想到刚才为什么不加一层法力在上面,这样衣服就不会被打湿了呀。
一双手把他手里湿掉的外袍接了过去,女孩把衣服挂在屋内的架子上;
她让顾琛琛坐下,自己起身在火炉上烧了一壶水,要给他泡茶喝。
在等着水开的时候,两人就这样相对坐着,静静无言,看着屋外似乎不会停下的骤雨。
很快咕咚咕咚的声音就传到了两人的耳中,用布包起水壶的长柄,女孩给两人面前放了茶叶的杯子倒进了热水;
茶香从两人的杯中蔓延到了整个屋内,看着端起茶杯,吹散热气的少女,顾琛琛腼腆的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孩才把杯子端到嘴边,听客人问自己,赶忙放下杯子回答:
“我叫孤清影。”
说完后也笑着问顾琛琛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琛琛…”
说完屋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两人只能低头喝着杯里的热茶;
顾琛琛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了,怎么就变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夜晚很快降临,哪怕入了夜,这雨还是下个不停;
顾琛琛也就没法离去,便在孤清影的小屋里留了下来。
农家的夜晚总是无趣的,两人坐在点了一盏油灯的桌前,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院子,还有那连绵不绝的雨声,就这样一直坐到了深夜;
孤清影突然说了一句话,在顾琛琛的耳中瞬间盖过了那些雨声。
“不如我们成亲吧。”
顾琛琛睁大眼睛看向这个如此直接的女孩,他们不是才刚刚见面吗?
“你看,这雨下得这样大,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我们两人这样呆着也着实无趣,不如成亲,还能彼此做个伴。”
听到这荒谬的解释,顾琛琛的心中反而满是悸动;
“那若是成亲之后还是觉得无趣呢?”
孤清影无所谓的说道:
“那就合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琛琛仔细一想,也觉得甚有道理,便嗯了一声,应下了这门亲事。
当夜,顾琛琛和孤清影就对着一对龙凤红烛,拜堂成了亲;
他们不敬天不敬地,只对彼此行礼对拜,说这桩婚事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除非一方过不下去了想分开;
不然的话,无论是天是地,还是别的什么人,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拆散他们。
隔天,雨停了;
但顾琛琛也不走了,脱下自己的道服,换上了农夫的衣服;
他从那天开始,就不再是剑修顾琛琛,而是孤清影的丈夫顾琛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梦醒情存
似乎是理应如此一般,顾琛琛没有丝毫不适;
就这样放弃了作为修士的身份,也不用法力,就像一个普通农夫一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连化丹之后再没吃过的饭菜,他也同样吃的津津有味;
喝光了满满一碗豆腐汤,对上孤清影期待的眼神,他擦了下嘴,把碗递过去叫她再来一碗。
就和千万普通农家一样日常的生活,他们两人一起度过整整二十年;
按理说早就该步入中年的两人,却还是保持着年轻时的模样;
就连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未曾衰老,稻子也是长了一茬又一茬,每次收获总是那么多,不曾丰收也不曾欠收;
除了时不时下的小雨,竟是别的什么灾害都没有。
这些种种异常都不被顾琛琛放在心上,他只觉得和孤清影在一起的每天都幸福舒心,就算只是肩并着肩,在家门口看着每天都能看到的日落,也比当初自己游历天下看到的各处奇景要美得多。
“琛哥,你会使剑吗?”
听到孤清影突然这样问自己,顾琛琛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来比比吧。”
顾琛琛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要是应下了这场比剑,这样美好到太不真实的日子,就会离自己而去了;
于是他想尽借口想要推掉孤清影的请求。
“家里也没剑啊,拿什么比,不比了不比了。”
边说便起身回屋,但他一只脚刚迈进家门,就听见身后一阵破风声;
身上的法力自动发出,将射向自己后背的烧火柴定在了那里。
顾琛琛僵硬的转过身,他看向已经站在院中的孤清影;
只见妻子手上也拿着一根烧火柴,似乎完全不在意他刚才的超凡之举,只用眼神示意他拿起那根木柴。
“没有剑用这个也可以嘛。”
将浮于空中的木柴拿在手中,顾琛琛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明明修行三十载,从没有能让他不敢面对的对手,但如今对上不过凡人的孤清影,他却想直接扔掉手中木柴,干脆认输算了。
但孤清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当他拿起木柴的时候,孤清影就攻了过来,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却封死了他的退路;
他无法,只能举起木柴挡住。
手中的木柴互相紧紧抵住,两人的脸就像耳鬓厮磨一样,相离不足一寸;
这时候孤清影还有空揶揄顾琛琛。
“夫君,你的剑术似乎不怎么样啊。”
顾琛琛一转身,两根木柴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借力跃出,他跳到院中,两人就这样调换了彼此的位置。
此时孤清影一半身子在屋子的阴影之下,而露出的另一半脸却有着顾琛琛从没见过的清冷之色,那只眼中给他的也不是昔日的温柔,而是赤裸裸的战意;
此时又下起了雨,明明刚刚还天气晴好,似乎这雨就是随着孤清影的心情而来一般。
在雨落下的一瞬间,顾琛琛的身上不觉升起了法力,把丝丝雨点都挡在其外,那无形的法力罩被雨打成了白色。
顾琛琛抬头看向上方,可以清晰的看到;
每有一滴雨水落下,法力罩上的法力就会被消磨掉一些。
长叹一声,顾琛琛看向了将自己身上威压发出的孤清影,苦涩的对她说:
“为什么?”
孤清影也站在雨中,头上的花布被雨水打下,及腰的长发通通泻下;
脸上蜡黄的肤色也像颜料一样,一点一点被雨水洗净,她的眉目依旧,却多了一股无人能及的骄傲。
“没有为什么,做了这么久的梦,该醒了不是吗?”
手中木柴一挥,所有雨滴统统停滞在空中;
再耍了个剑花,那些雨滴就开始汇集在一起,成了一朵朵的雨花,一时天地之间,密密麻麻布满了这绝美又致命的花朵。
感受到雨花中肆虐的雨势,顾琛琛知道自己决计无法抵抗;
将手中木柴扔到地上,他闭上双眼引颈就戮;
在这样美好的梦中死去也不错。
“你逃吧!”
顾琛琛睁开了眼睛,看向这个做了自己二十年妻子的女人;
她虽然面上满是坚决之色,但眼中也浮现了深深的矛盾。
“我给你三息的时间,若是你逃不出,那便只有死在这里了!”
这是孤清影内心挣扎后得出的折中之法;
一个修士居然在自己与梦势合势的时候被她牵入了梦,还稀里糊涂的跟她成了夫妻!
无论如何他们都算是犯了人间戒,按理来说,她这个如今武道的最强者应该斩草除根才对;
但这二十年的夫妻生活,她不得不承认,她也爱上了他。
一道剑光从孤清影的面前冲天而上,而孤清影也在心中默默数着三息的时间;
时间一到,那些雨花便极速追向那道剑光追,但那剑光早已破了她的梦势而去。
摇了摇头,孤清影扔下木柴,走回屋中,躺到床上;
在她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无论是这个村子还是天地间的雨花,通通消散于虚无;
等到她再睁开眼时,她还是在一个农家小屋内,却已回到了现世。
招来藏在床下的飞雨,孤清影将刚才与她合为一体的梦势刻在了飞雨剑身之上;
在那个梦字刻下的一瞬间,本就承载了雨势的飞雨灵光大作,竟生出了剑灵,成了一柄足以纵横天地的灵剑。
笃、笃、笃
在飞雨与孤清影打闹的时候,一整敲门声从院外传来;
孤清影知道那是谁,只是疑惑他为何还敢来。
出屋打开院门,门外的正是一脸严肃的顾琛琛;
那顾琛琛见到孤清影也不讲别的,直接就往屋内闯,刚生剑灵的飞雨感受到这人身上的法力,就一剑向顾琛琛劈去;
顾琛琛不躲不闪,在飞雨离他头颅分毫之时,孤清影收回了灵剑。
顾琛琛丝毫没有惊吓之色,推开那道熟悉的房门,走进屋内,把自己的道袍脱下,打开柜子翻找出那套农夫衣服,就要换上;
倚在门边的孤清影问他:
“你在做什么?”
把衣服穿好,顾琛琛叠好自己的道袍放进柜内,拿起墙角的锄头就走出了房门;
孤清影一直盯着这个修士,直到他走到院门的时候,才回头对她灿烂一笑。
“我马上回来,娘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离不弃
“你们就这样真的成亲了?”
就算阿青从没经历过人事,可也觉得就这样定下终生会不会太随便了。
“什么叫就这样啦,我们可是做了二十年的夫妻!”
孤清影和顾琛琛两人不知何时双手都紧紧握在了一起,孤清影看向顾琛琛时,这个千年前武道第一人再不复脸上的狂傲,眉间嘴角不觉发出了欢喜神色。
不过女子的心情最是善变,上一刻还对顾琛琛含情脉脉,孤清影下一瞬就把他的手大力甩了出去;
白了这个负心汉一眼,别过身去跟阿青抱怨起这个无胆的修士来。
“阿青,我跟你讲,男人真的没什么好东西,不管是山人还是凡人,都是一群怂蛋!”
阿青只能干笑两声,却并不放在心上,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情爱之事。
从顾琛琛那次不惜性命也要和孤清影在一起开始,这个武道第一强者也生起了那种难舍的心情,这时以前从未有过的;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顾琛琛,孤清影心里满是纠结;
一个凡人和一个山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更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个人间戒,所有人都不会同意他们这桩婚事的。
“清影,你还记得我们拜堂时对彼此发过的誓吗?”
孤清影点点头,可那不过是梦而已。
顾琛琛穿着和梦境中一样的粗布衣裳,端坐在孤清影的对面,他像拜堂那天一样,用最严肃的语气把那个承诺复述了一遍。
“只要不是我们自己想要分开,无论是天、是地、还是无论什么人,都不能逼我们分离。”
这时候的顾琛琛给孤清影的感觉很奇妙。
就仿佛他持剑站在一座大山面前,哪怕山之高,崖至深,他要过去就非要过去不可;
如果山不让路,就砍出一条路又何妨?
这股气势感染到了孤清影,她才发现原来面前的这个男人,骨子里也是用剑铸成的。
自嘲的笑了笑,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她本来就是一路打到这个武道最强的,如今便是再与天下人为敌又如何?
要是有谁看他们夫妻不顺眼,那就打嘛!
如此,一个人间武道第一人,一个千年不出的第一剑修,两人同时举起了面前的小杯,像知己好友一样碰了一下杯,而后心照不宣的称呼了对方一声;
“夫君。”
“娘子。”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们立下了此生不渝的誓言。
之后的事情便是像他们想的一样,无数修士、武道强者都来阻止他们,甚至不惜兵刃相见;
但孤清影威名毕竟在武道之内传扬已久,来找麻烦的武道强者见她是真的决心已定,便也不再强迫;
反正谁都打不过你,你的拳头硬,爱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而顾琛琛作为修士中下一辈的佼佼者,山人无法容许他就这样和一个凡人成亲;
不仅是天福门的修士想要将他带回去,便是其他山门的高手也纷纷降临,堵住了两人的前路。
但让孤清影想不到的是,看到昔日的前辈好友,当初信誓旦旦的顾琛琛居然下不去手了,只是一个劲的拉着孤清影到处窜逃;
孤清影实在火大,她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体会过被人追杀的感觉;
她直截了当的问顾琛琛到底什么意思,不是说好谁都不能拆散他们吗?
顾琛琛为难的回答道:
“我不是打不过这些同道,可他们其实也只是受人间戒的影响已久而已,能不打就不打吧…”
“那你想跟我分开?”
顾琛琛连忙否认。
“当然不是!我们这样顺带游山玩水也不错嘛…”
听到丈夫硬憋出来的理由,孤清影除了气闷就是无奈;
她知道顾琛琛对她的心意没有改变,只是不忍心对昔日同道下手罢了;
但他也不想想,他不忍下手,对方会对他们留情吗?
也不知道这种心软之人怎么悟了剑道的!
无奈之下,顾琛琛和孤清影就在天下之间不断游走,躲避追寻他们的修士;
顾琛琛理所当然的想,等他入了合道境,与孤清影双剑合璧,就算七大山门掌教齐聚他们也有一搏之力,这些修士自然就不敢来找他们麻烦了。
这逃来逃去,他们就逃上了通天峰。
通天峰高耸,却孤绝,就像一根柱子一样立在大地之上,所以从来没有门派想过要将其作为山门;
他们上峰原本是为了能有几天清净日子可以过,但之后就像孤清影讲的那样,他们中了修士的圈套;
顾琛琛虽然得了问道机缘,却也将孤清影置入必死的局面。
“那你为何不逃?”
阿青觉得以孤清影的本事,就算打不过七个合道修士,破了那个结界一人跑走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修士们并不会伤害顾琛琛。
孤清影深深看了一眼阿青,扶了一下躺在自己膝上的飞雨剑身。
“我是一个剑客,出手的剑岂有后退的道理。”
阿青默然,她虽然有着天生剑心,但从来没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剑客过。
其实也不只是如此,孤清影知道修士们的手段诡谲,如果就让他们这样夺走已经失去意识的顾琛琛,大概两人再相见的时候他就只会把她当做陌路人了;
孤清影就仗着自己身具天地雨势和人间梦势,与七个合道修士纠缠了数日;
但奈何七个大道之力足以改天换地,她被打碎了雨势,狼狈的倒回了顾琛琛身边。
有合道修士对她倒也觉得可惜,问她为何不逃,人间出一个这样的武道天才也是难得;
孤清影抬起头,脸上再没了昔日的意气风发,嘴角处还在不断流下血丝。
转头看向还闭着眼的顾琛琛,她懒得和这群修士解释为什么;
但她自己知道,这个男子在自己与梦合势的时候不曾离开自己,那在他合道的时候,自己也必当守护到死。
合道修士正准备结果孤清影的时候,突然在结界外传来了道道已经合势的武者威压;
七人对看一眼,知道是他们大道之力的动静引来了这些武道强者,便出去四人阻拦他们,剩下三人继续解决又扶着剑站起来的孤清影;
这个已经废了一半的女子对着他们怒吼道:
“叱那老贼!受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武道尽毁
三个合道修士面无表情的发动了自身大道,大道之力如同绳索一般,捆住了孤清影的双手和脖子;
瞬身到三个不同的方位,三个成道已久的合道老祖每人都扯住了孤清影的一个部位,用力慢慢向外拉。
孤清影的上身渐渐被拉成大字型,脖子也越勒越紧,面上因为缺氧渐渐起了潮红色。
飞雨在孤清影的手上也在不断哀鸣,它可以感受到主人的生命在渐渐流逝;
摇摆了几下,飞雨就从孤清影不断颤抖的手上飞出,化作一道蓝光射向捆住孤清影脖子的合道修士。
飞雨一出,通天峰上又下起了雨,不再是绵绵细雨,而是倾天的暴雨;
连原本无云的峰顶都被不知从何出现的黑云团团压住,一时电闪雷鸣,如末日之兆。
“好剑!”
知道这柄灵剑的不凡,那个合道修士也不敢托大,只能松开捆住孤清影脖子上的大道之力,将那股大道之力捆向了飞雨;
孤清影因此得以喘息,但是飞雨也被困住,再难动弹。
孤清影抓住这个机会,大喊一声:
“梦!”
飞雨剑身上的梦字小篆应声发亮,一股迷幻的光芒从飞雨剑身上发出;
那团七彩光芒折射在漫天的雨滴之中,让每一颗豆大的雨滴都成了一面镜子,将梦光照进了三个修士的眼里。
不好!
三个合道修士的大道之力都用在了孤清影和飞雨身上,现在完全没有能力抵御这股梦势,只是一瞬,他们就被带进了孤清影创造的梦境之中。
三人被困在一个孤岛之上,四周都是掀起巨浪的黑色大海;
而他们头顶上的天空破了一个大洞,雨水就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他们无法在孤清影的梦势中动用自己的大道之力,只能合力撑起仅容得下三人的法力罩,抵御这涵着无上剑意的倾盆大雨。
在他们的上方,孤清影就站在‘天洞’的边缘,冷冷看着底下的三个合道修士,飞雨也在她的手上;
但她知道拖住这三个人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而且这场梦境是她倾尽了飞雨身上仅余的梦势而做。
在这高耸入云的通天峰之上,没有人烟,她也无法得到人间梦势的支援;
人间道虽然比起天地道更为强大,但只有在人越多的地方,它能够借用的势才越多,因此很多人间道的武道强者都会选择大隐隐于市;
她这次算是被彻底算计了。
将手中的飞雨捏得更紧些,孤清影看向了天际边缘那些七彩的光芒;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顾琛琛了。
在通天峰之上,飞雨灵剑还在不断发出七彩幻光,三个合道修士就浮于空中,眼中满是雨滴反射而出的彩光;
发动梦势的孤清影也倒在了顾琛琛的身边,哪怕在睡梦中,她的眉眼也还在紧紧皱着,满脸都是担心之色。
在通天峰外的结界边缘,近乎八成的武道强者都聚集于此,与七大山门的修士对峙起来;
那时人间的武道已经开始衰落,之前大部分武道武者所能勾动的,地水风火四大天地之势统统消失。
剩下的武道强者几乎都是有着独门家传之人,或者天资聪慧,能够领悟人间势的强者;
甚至仅存的几个合势武者都是以人间势入武道,因此在数量庞大的修士面前,两方实力就显得有些悬殊起来。
武者的要求很明确,就是让修士放出孤清影;
但修士统统置若不闻,没有人搭理他们,等到四个合道老祖瞬身到武者面前的时候,干脆直接撕破脸;
称孤清影犯了人间戒,今日必会死于通天峰。
武者如何肯让武道第一强者就这样被这群修士坑害,就要上峰强行救出孤清影;
尽管这是一场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斗,但武道之途,无论悟了何势,最重要的都是武者那一股一往无前的决心。
随着合势武者和那几个合道老祖站战在一起,剩余的武者也就在通天峰脚下,与七大山门的修士混战起来;
修士为了避免误伤自己的同道,因此不敢发动大范围的法术,如此倒给武者占了点便宜,一时双方也打了个势均力敌。
在梦境中的孤清影也察觉了附近传来的数股武道之势,转念一想,她暗道不好;
这也是修士的阴谋!
这些修士知道如今人间仅存的武者大部分悟的都是人间道;
人间道的武者在城镇中的时候,基本都是同境界可以以一敌二的存在。
也知道自己的弊端,这些武者往往都是有规律的散居在天下各处,在闹市中隐居不出,只有遇到凡人解决不了的超凡之事时才会出手解救;
但如今他们为了救孤清影从城镇中走出来,还被引到了这个渺无人烟的通天峰之下,实力大打折扣,如何是倾巢而出的七大山门修士的对手?!
只见峰下那些修士假意被武者们打得节节败退,还故意在结界上破开几道口子,将武者们都引了进去;
等到所有武者都被引入通天峰结界内之后,合道老祖就立即摆脱了那几个合势武者,一卷袖袍,将境界低下的修士都收进法宝之内。
其余的修士各自站住阵位,开始引动大阵的第二重变化;
武者们这时才感到了不对劲,不自觉的聚在一起,哪知这只是更方便这些修士灭杀他们罢了。
由四个合道老祖作阵眼,数百炼虚修士站在各个阵位;
原本只是困住孤清影的结界瞬间变成了一个法术炼狱,无数五行法术轮番向这些武者肆虐而去。
这些失去了人间之势护佑的武者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修士的法术之下,在梦境中的孤清影也感受到了一股股势的消亡。
“不!”
倒在地上的孤清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梦势因此而破,三个合道修士瞬间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孤清影悔得肝肠寸断,她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这一切都是修士的阴谋!
可也是因为她的任性和大意,人间武道彻底毁了。
“清影,这是…怎么了?”
孤清影通红的眼睛对上了顾琛琛半睁的双眼。
第一百四十章 一剑开天
从没见过妻子如此凄凉的笑容,顾琛琛一下子全慌了;
来不及在意生出剑灵的长恨,赶忙把孤清影扶到了自己怀中。
感受到了妻子身上虚弱的气息,顾琛琛的心就像被放在火上烧一样,着急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搂紧已经绝望的孤清影,抬头看向瞬身到他面前的三个合道老祖,其中有一个正是他的师祖。
“你的天赋比我想的更惊人。”
天福门老祖沉声劝说顾琛琛道:
“如今你已成了合道境修士,但是你该知道合道境并不是吾等修士的尽头,想要真正长生你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现在跟吾等回到山门,无论你愿不愿意继你师父的掌教之位,天福门都会倾尽一切助你登上那个境界,替吾等老朽看看那更广阔的天地。”
迈入了合道境之后,顾琛琛可以感知到千里范围内发生的大小事情,他也发现了通天峰下七大山门的修士正在残杀那些武道武者。
顾琛琛痛心疾首的问昔日他尊重的祖师:
“为了这个你就要杀掉这么多无辜的人吗?!”
“荒唐!”
天福门祖师大声呵斥顾琛琛,面上第一次出现了隐隐的怒意,连白发白须都因为法力的浮动而无风自飘起来;
“能够真正踏上长生路,是修士当舍命追求的目标;”
“不要说这些区区凡人,哪怕是你的同道中人,在不能与你同行之时,你也该立刻抛下他,独自登顶那通天之路;”
“路上无论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人想要牵绊住你,你该做的都只有一剑斩之!而不是在这边悲秋伤春!你小时候我是如何教你的你忘了吗?!”
“修士当绝情忘性!”
顾琛琛就像被教训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他看着在怀中面如死灰的孤清影,不停低声喃道: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天福门祖师不想再继续废话,催促顾琛琛道:
“把你怀中那个凡人女子扔下这通天峰,随吾等归山,抛弃掉这些无用的,你以为人间戒是为何而立,先辈无非就是不想让这些凡人影响到你们这些小辈而已!”
说罢就要用法力抓住孤清影,但天福门祖师的法力近到顾琛琛身前三尺的地方就再难前进,一道同样浑厚的法力挡住了他。
天福门师祖眯着眼问顾琛琛,语气变得有些冰冷;
“你是要欺师灭祖吗?”
顾琛琛把怀中妻子脸上的血污一点点的擦掉,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对孤清影说还是回答天福门祖师,他幽幽的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给自己的佩剑取名长恨吗?”
伸手招来一直盘旋在他周围的长恨灵剑,他慢慢握紧了剑柄;
半抬头看向自己的师祖,那眼中再没了昔日的谦逊,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喙的决心。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我从小就一直被长辈同门提醒,我如此天资,日后必为修士之领袖,我该做的就是带领修士们走得更远,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想不想。”
“我取长恨之名就是为了警戒自己,自己的命运只能掌控在自己手里,我想要的,我自己会去争,我不想要的,无论是谁,都别想逼迫我!”
顾琛琛挥剑劈散了天福门师祖的法力,抱着孤清影一跃而起,将修士布下的结界劈开,就要遁走而去;
而这时通天峰下的武者也已经被虐杀殆尽,其余四个合道期修士腾出手,瞬身到了抱着孤清影的顾琛琛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琛琛回过一半头,他身后也被天福门师祖和另外两个合道修士堵住了。
“我可以原谅你的忤逆之举,只要你现在回头。”
天福门祖师不舍顾琛琛的绝顶天资,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顾琛琛听到这话,把憋在自己心里三十年的笑意笑了出来。
他们一直要他前进,现在又要他回头,却从来不知自己早就已经不在他们那条路上了。
长啸一声,顾琛琛举起长恨,汇聚自身剑道,狠狠就向后面包括自己师祖的三个合道修士劈下,彻底斩断了自己的过去。
长恨一出,万古长空。
这惊世一剑劈天开地,不仅天际多了一条白白的剑痕,那耸立在大地上不知多少年的通天峰也在这剑下一分为二,成了两截的断峰。
剑道淡去,留下的只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
此战比起孤清影与七个合道修士的战斗声势更加惊人,那肆虐凌厉的长恨剑道遇神杀神,遇佛灭佛;
一个个大道在他的面前被击碎又重合,在他与七个合道修士混战一团的时候,散出的长恨剑道将在通天峰上躲闪不及的炼虚修士通通灭杀了个干净;
修士界受此重创,让七大山门的合道老祖气到瞪目哆口,全都恨不得将顾琛琛神魂都打灭不可。
合道大战持续了一天一夜,顾琛琛的长恨剑下斩了两个合道修士的性命,其中包括了他的师祖,其他的合道修士也受到了轻重不一的伤势;
倾尽全力的顾琛琛自身剑道濒临破碎,全身法力逆流,没了再战之力;
他始终抱着孤清影,从未放手过,哪怕如今站在这被他劈开的断崖前也是如此。
五个合道老祖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已经油尽灯枯的顾琛琛,却没人敢上前补上最后一击,怕他临死前反扑,白白没了性命。
感受到身后崖底吹上来的寒风,顾琛琛也懒得再打下去了;
他们二人的魂魄要是落到对面这些合道修士的手里,怕是生生世世都要受尽折磨,于是他轻声问怀中的妻子:
“一起走吗?”
已经生无可恋的孤清影拉着他的领口,微微点了下头。
顾琛琛便想驱使长恨插进他们两个的胸口,但长恨却死活不干这种杀主的事情,方向一转,摇摇晃晃的射向了五个合道修士;
“真是不听话。”
顾琛琛笑骂一声,也不强求,抱着孤清影就往长恨崖下跳去;
那些合道修士也发现了顾琛琛的目的,个个发出术法想要擒住他们二人。
在丈夫怀中的孤清影眼神一闪,翻过身来,挡到了顾琛琛的面前;
飞雨灵剑急射而来,在空中齐齐射穿了这对夫妻的心口。
“还是你的剑听话。”
感受到自己命火即将熄灭的顾琛琛笑着对孤清影耳语,像是在说夫妻间的悄悄话;
“我用我的道果发誓,我要和你生生世世都做夫妻,此志不渝。”
也处在濒死状态的孤清影咧了一下嘴角,轻声回答道:
“嗯。”
在两人带着飞雨坠下深崖后,长恨也急速跟着飞了下去,再不见了踪影。
合道修士原本想用巡查之术找到顾琛琛的魂魄,但无论他们怎么找,顾琛琛的魂魄就像从未在这个世上出现过一般,连问道后生成的道果也消失不见;
从此,世上少了顾琛琛和孤清影,只多了一个长恨崖。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生生世世
子阳的脸色从孤清影开口起就一直阴沉着,等听到修士设阴谋将武者一网打尽时,他垂下了头;
子阳嘴唇紧闭,眉头微微皱起,盯着空无一物的地面;
他不愿相信这个真相。
但就算孤清影会编造一个诋毁修士的故事,在一旁的顾琛琛可也是修士中的一员,更是被他从小就一直崇拜的存在,他不仅不出言反驳,甚至还不时补充一些细节。
子阳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千年前通天峰之战的真相,十有八九就是如孤清影所言的那样;
修士才是导致一切祸端的罪魁祸首。
子阳把手指插到自己头发之中,他现在心境又乱了;
虽然从小他就被教育山人与凡人并不是一种人,但同时他也一直骄傲于正一道雷法的光明坦然,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先辈会行如此阴诡之事;
若是正大光明的与武者决战将其击败,自然只能证明修士强于武者,但他们用的是阴谋啊!
是只有弱者和心有鬼祟的人才会用的阴谋啊!
心境大乱的子阳也听不进孤清影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反而是孤清影看到子阳这一幅痛苦的样子,内心有些微微诧异;
这个修士小辈倒是还有几分刚直。
阿青则是一直在想着顾琛琛发过的那个誓言,难道真的因为如此,千年后的裴少俊和李千金才有了这段剪不断的情缘吗?
“你们这千年间每一世都是夫妻吗?”
听到阿青这样直接的问话,天不怕地不怕的孤清影反而有了一些羞涩的神态,抓着顾琛琛的手不说话,像极了刚出阁的小女儿姿态。
顾琛琛替自己的妻子回答道:
“确实如此,我以自己的道果发誓,等于是抛弃掉了我作为修士的根本,尽管我体内还有法力种子,但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再有问道的可能了。”
代价竟这样大!
阿青不免为之震动,同时也更加佩服顾琛琛的决心。
“但这对我不算什么;”顾琛琛满脸的幸福笑容。
“我不仅可以和清影在一起,而且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说完后顾琛琛突然想到了这一世两人都算不得善终,不免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
虽然两人生生世世都会因为命运的纠缠而成为夫妻,但世事总是难料,每一世洗去了前尘记忆后都等于一个新的人,有了新的身份和新的人生,性格自然也会不尽相同;
所以十几世并不总是幸福的,往往两人都要经历一些磨难才得以相聚,有时候就算在一起了,反而给某一方增添了更大的痛苦,比如今世的裴少俊和李千金。
阿青沉思;
“那你们今世怎么恢复了千年前的记忆?”
举起躺在膝间的长恨,这是顾琛琛第一次与生出了剑灵后的长恨如此亲近;
这把灵剑除了陪自己大战一场外,就再没机会握起它了。
“长恨里有我的剑道,那时我知道五个合道修士必然会彻地通天的搜查我的魂魄,我便将自己的真灵打入长恨,用长恨身上的剑道掩盖天机,我才能像普通魂魄一样得以转世;”
看了一眼孤清影膝上的飞雨。
“而飞雨因为刺穿了清影的心口,我便也截留下清影的一点心口血和真灵存于飞雨之中。”
“从我踏入合道境之后,对于自身的命运和未来总有一种玄妙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灵光一闪,便这样做了。”
摇了摇头,顾琛琛感慨的说道:
“没想到,还真的在千年后,又以顾琛琛的身份与清影相见了。”
与靠在他肩上的孤清影相顾一笑,这千年间他们做了十几世的夫妻,有白头偕老的,也有年少时便共赴黄泉的;
有喜有悲,但总有一样东西没有变,那就是他们两个对彼此的那份真心,正如他们千年前在梦境中对发的那个誓言;
只要不是他们要分开,无论是天、是地、还是无论什么人,都无法拆散他们。
这十几世还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生生世世呢。
孤清影坐了起来,对着阿青,眼中满是感激;
“阿青,多亏你,才能让我再以孤清影的身份见到琛哥,可如今我只是魂身,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报答你了。”
阿青连连摆手,她由衷的为这一对有情人感到开心;
“不用不用,我只是顺手之劳罢了。”
但让阿青吃惊的是,孤清影居然将自己手中的飞雨递给了过来,目光从飞雨转到孤清影的脸上,她不懂这是何意;
“阿青,你是有天生剑心之人吧。”
孤清影还保持着递剑的姿势,语气中满是对阿青的欣赏。
“哪怕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天生剑心,甚至一度我都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罢了,但今天看到你,我才明白天生剑心是什么意思,这把飞雨跟着你不算委屈了它。”
阿青还是不敢接受。
“可飞雨不是你的剑吗?”
孤清影笑笑;
“很快就不是啦,我终究是一介魂身,又转世了千年,如今只靠着飞雨身上的一滴心头血和真灵,又能支撑多久呢?”
“等我再入轮回之时,便是与飞雨缘分断绝之时,介时世上再无孤清影,只有两个不断纠缠着轮回的魂魄罢了。”
听到自己要与主人彻底没了联系,在孤清影手中的飞雨不断颤抖起来;
阿青看着这柄灵剑,她可以感受到它那股失去了至亲的悲意。
“阿青,你就收下吧,你是飞雨最好的归属。”
顾琛琛也在一旁搭腔,膝上的长恨趁这个机会也向他传达了一股意念,顾琛琛听到后举起长恨笑骂道:
“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这么快就找好下家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也彻底对长恨放下心来;
原本他是想把长恨赠给子阳的,他也算是无意间帮他们夫妻团聚,但如今却不能了。
略带歉意看了一眼还在痛苦不已的子阳;
不过机缘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人力可以强求的,一啄一饮自有天意。
但他还要再做件事;
“阿青,那个小姑娘是你的亲人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最后一剑
阿青接过了飞雨,听到顾琛琛的话一愣,下意识向后看去,正好对上了阿花带着担忧的眼神;
自从折扇空间被长恨刺破后,张辉就带着阿花还有阿少躲到了崖底的暗角处;
阿少一直横在两人面前,作为守护他们的最后一道屏障。
知道顾琛琛和孤清影并没有恶意后,阿青也没让他们过来;
一则是怕还会生出什么意外,二则张辉是个凡人,阿花还是个孩子,修士界的秘闻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顾琛琛主动提起阿花,阿青的心紧了一下;
对阿妹招招手,张辉就带着阿花走了过来。
阿少一到阿青身边,就又变成跟阿青小臂一样大小,在阿青的膝盖上不停蹦蹦跳跳;
觉得这个扫帚精实在太闹腾,阿青就只能握住它,压在自己的膝盖上;
被握住后阿少也不再动弹,就老实的呆在阿青手里。
“你这个天生精灵不错。”
孤清影好奇的问阿青是从哪里得到阿少的;
阿青把自己向天祈愿的事情告诉了二人,说完后还挠了挠脸,把如此大的宏愿说出来,她现在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孤清影和顾琛琛听完后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色;
这样的愿望居然能被上天承认,这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难道天生剑心就能被天命眷顾至此吗?
随即他们也就释然了,就算有什么天大的秘密现在也跟他们没关系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再次转世投胎,这个人间的纷争与两个婴孩又有什么关系呢?
把阿花拉到自己的面前,阿青向顾琛琛介绍道:
“这是我阿妹。”
顾琛琛夸了一句他们家真是人才辈出,不仅出了一个天生剑心的姐姐,连妹妹的修行天资都难得一见。
阿青默然,大概知道顾琛琛提及阿花是为了何事了。
顾琛琛向阿花招了招手,叫她到他面前来;
阿花则是有点害怕,虽然面前这人长得像裴少俊,但自己却感觉他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有些胆怯的回头看了看阿姐,待阿姐点头后阿花才一步步挪到了顾琛琛的面前。
阿花低着头,不知道面前这个陌生人叫她过来干嘛;
而顾琛琛则是给了阿花一个善意的笑容,将自己的手放到了阿花的腹前一尺处,把长恨内的剑道法力隔空灌进了阿花的法力种子内,之后便收回了手。
顾琛琛对阿花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阿花回到阿姐的身边站着,阿青问她感觉怎么样;
阿花回答她只觉得自己体内的暖流似乎变得多了点,流动的也更快了些,其他便没什么异常了。
小小年纪的阿花还不知道自己得到了怎样的机缘;
顾琛琛将自己的剑道法力打入了阿花的体内,等于是在阿花的法力种子里加了一块剑道碎片;
不仅让她的法力种子更加健壮,待日后她走到炼虚那道门槛的时候,就可以凭借着这一块剑道之力踏上剑修之路;
顾琛琛等于是帮阿花在合道之前扫清了所有障碍,让阿花注定可以成为修士中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
顾琛琛微笑的看着还不明所以的阿花,也不解释什么,好处之后这个小姑娘自然会发现;
这毕竟是最后一次以顾琛琛的身份出现了,遇到值得提携的后辈,他还是想尽一尽自己的余力的。
在一旁的孤清影轻声问他:
“好了吗?”
顾琛琛点点头,就想跟阿青他们告别;
话还没说出口,突然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异常。
转头看向妻子,只见她的脸上也有了嘲讽的冷色。
“这群修士还真是够烦的。”
顾琛琛默然,却也在心中认为这些小辈做的太过分了些。
孤清影歉然的对阿青说道:
“阿青,不好意思,我可能还要借飞雨一用。”
阿青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孤清影伸手一招,就将飞雨从阿青的手上招了过来;
夫妻辆并肩而立,飞雨长恨在他们的手上发出淡淡剑光;
他们看向已经天色微白的长恨崖上空,原本干净的空中出现了一些不怀好意的气息。
知道是他们真灵复苏发出的声势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如此偷偷摸摸的窥探他们,无非是这群小辈想要报千年前的大仇罢了。
他们两人如今面上再没了面对阿青时的温柔平和;
孤清影的脸上又恢复了那股狂傲之色,而顾琛琛虽然表情未变,但眼中也满是战意。
“琛哥,我们还从来没有并肩作战过吧?”
“嗯,说起来倒也有点遗憾。”
夫妻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兴奋。
如今机会不就来了吗!
“阿青,你刚才听我和清影讲了那么多,还没见过我们出剑吧。”
话音刚落,两人就化为一白一蓝两道剑光冲向中;
阿青抬头看去,那两道剑光往几个不同的方向扭转了几个来回,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瞬间现出了几个人形,狼狈的躲避着剑光,还有人发出了被击伤后的哀嚎之声。
“这一代的修士好像不怎么样啊?”
“还不是因为你,千年前杀光了七大山门的炼虚修士,怕是修士界到今天都还没恢复元气呢。”
“原来是这样啊。”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回荡在空中,听着这嚣张至极的话,在长恨崖边上的修士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有几个稍微知道千年前内幕的修士面色有些难看;
修士最大的一块遮羞布就这样被揭开了。
阿青目不转睛的盯着肆意游走在空中的两道剑光;
她在这一刻才知道了千古第一剑修,武道第一强者这两个称号的分量;
哪怕是只剩一缕孤魂,也照样睥睨天下。
“飞雨!”
“长恨!”
随着声音的回荡,两道剑光在空中同时炸裂开来,白光化为皑皑白云,蓝光则是成了漫天的细雨;
到场的几个山门掌教感受到白云细雨中的无尽剑意,都暗暗叫苦;
只能举起自己的看家法宝苦苦抵抗,就算如此也被打得披头散发,衣衫褴褛;
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被底下的修士和老欧林无敌都看了个清。
站在崖边的老欧和林无敌面上都有些可惜,这两道剑光中的剑意已经在渐渐消散;
持剑的人,已经从长恨崖之上消失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仇人相见
子灵也不是第一次出山了,她上一次出山是跟师父他们追寻子烈师兄。
那时只觉得山下的凡人好多啊,那些小村庄也是又脏又乱,真是恨不得一道雷法全部劈个干净。
但这次随着师父来了平京城,倒也确实感受到了人间的趣味。
这诺大的城池里就像格子一般,一户户建筑交错排开,街上也不像那些村子一般脏乱,再加上大雪覆地,子灵便有了出来看一看的心思。
趁着师父不在朝天宫,子灵也悄悄分出一个分身呆在朝天宫,自己偷偷溜出了皇城,一个人逛起已经没什么人上街的平京。
反正自己也已经入丹,就算这是凡人都城也没人可以拿自己怎么办。
子灵轻松地走在街上,逛了一会看到的都是紧闭的门窗,就连进城时还能零零散散看到的摊贩也都不见了踪影。
真是无聊。
子灵轻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要往回走,一转身她就停住了脚,一个高高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你…”
子灵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刚发出一个字就突然觉得自己嘴巴被什么东西给紧紧裹住,身上也同样如此。
体内法力疯狂流转,但不要说施法,就连她的本命雷符都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紧紧箍住,她法力流转越快,身上绑的就越紧,几乎快让她喘不过气来。
子灵的眼睛也被蒙住,面前只有一片黑暗,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被人拖到了一个地方。
耳边一阵风吹过,子灵背上一痛,知道自己被人狠狠扔到了墙上。
后背的胀痛让子灵咬紧了后牙,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受过这种罪!
子灵感到下巴被人用力抓住抬起,她只能顺着那股力量昂起脑袋,她嘴巴上也有一层东西,但子灵知道歹徒必然对自己有所图,子灵屏住呼吸等着对方让自己说话的机会。
果然,子灵觉得自己嘴巴上的东西在一层一层的解开,等到还带着微寒的空气灌入子灵嘴中时,子灵立刻发出了自己的本命雷符。
“五雷正法!夺命雷符!”
子灵口中窜出一道雷光,但这道雷光还没冲出子灵的嘴巴,就被一股力量直接打了回去。
这股力量从子灵的口中不断深入,渐渐和她的法力融为一体,子灵惊骇之下发现自己的金丹和本命雷符上不知何时缠上了根根黑丝,黑丝拉停金丹,原本围着金丹不断盘旋的法力旋涡也因此消弭。
只是这一下子灵就觉得浑身刺痛难忍,没了金丹的控制,体内法力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体内乱窜,子灵知道再这样下去法力就会把她的五脏六腑绞成一堆泥!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子灵忍住剧痛开口,对方能让自己讲话就证明她并不想直接杀了自己。
过了半响,子灵几乎要忍不住疼痛时,一个悠悠的声音传进她的耳中。
她的耳边也被一层如蚕丝一般的东西裹住,她只能大概判断出这好像是个女子的声音。
“正一道这次来了谁?”
正一道?她问正一道干什么?
子灵在脑中想着这个歹徒与自己山门的联系,难道是师门的仇家?
可这歹徒身上没有半点法力的痕迹,证明她不是山人,一个凡人如何与山门结了仇?
就在这片刻之间,子灵觉得自己身上的法力流动更加迅速,她所感到的痛苦也更难以承受。
性命要紧,子灵不知对方有没有侦测真假的手段,还是将这次来平京的人都如实说了出来。
“我们山门就来了三个人,我,我师父霆霓子,还有我师兄子阳!”
“…”
子灵见对方久久没有回话,身子忍不住扭动起来,这时她又听到。
“那你的大师兄在哪里?”
大师兄?是大师兄惹的这个贼人?
子灵心中闪过多个念头,回答神秘人道:“大师兄被师父派出去做事了,所以才轮了我来。”
想到这里子灵顿时郁闷起来。
还以为是下山游玩,没想到居然是替大师兄挡了一劫!
只听对方又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你大师兄叫什么名字?”
已经痛到浑身被汗浸湿的子灵连忙回答“我叫子灵,我大师兄叫子炎,你还有什么问题一次性问出来!再拖下去我就死定了,你也等着被正一道追杀吧!”
子灵放完狠话却没听到对方回应,一下心里打起鼓来,这贼人不会想要直接杀人灭口吧?
子灵有些后悔自己冲动说了最后一句话,但片刻后,她感到自己体内的法力恢复了流转,连忙用内视查看自己体内的情况,金丹和本命雷符上的黑色丝线已经消失不见。
从内视中退出,子灵也看清了眼前的场景,她被拉进了一条巷子里,自己跌坐在墙边,眼前除了几堆盛垃圾的竹篓再无他物。
子灵发出法力探查周边情况,但四周除了凡人外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那只是自己被心魔附体产生的幻觉一般。
子灵看着手心被勒出的道道细痕,知道那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居然能无声无息瞬间就制住了自己,这个仇家到底是谁?
子灵不敢继续逗留,几个瞬身就消失在这片街巷。
在不远处的一间屋顶上,阿青坐着看向子灵消失的方向,身上杀意弥漫,连白雪都落不到阿青身上。
阿青收回视线,杀意也被她收了回去。
并不是她不想杀了子灵,只是杀了子灵定会引起一系列糟糕的反应,届时坏了计划就未免得不偿失。
但计划确实已经有变,子炎居然没有来平京…
阿青之前听到正一道来人有三个后心中砰砰跳了数声,她一直以为就是那三个逼死子烈的人,但没想到正主没来,却来了个她不愿伤害的子阳。
没关系…既然来了两个…就先杀掉两个好了。
阿青站了起来,把手上沾染了杀意的牵丝收进剑心。
牵丝染上杀意后也产生了一些变化,开始有形有质,甚至还能抑制住法力,刚才就是靠这个阿青才能从子灵口中探出话来。
阿青没在意牵丝的变化,她只知道…
这次她是猎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黑剑印记
阿青垂着头,呆坐了不知多久,只觉得脑袋空空的;
看着阿烈的石墓,她突然抬起了脖子。
往后一看,阿青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用手撑着石地站起来;
铿锵一声,阿青拔出龙泉,龙泉清冷的剑身上渐渐附上了一层黑色的剑意。
阿青手持龙泉,藏剑剑意汇聚之上,狠狠向下一劈;
轰然一声,在阿烈石墓旁的一块石地上被她劈出了一道大口子;
这道口子足有一人长,两人宽。
阿青不知道她这一剑的声势已经传到了长恨崖上,老欧感受到崖底那股浓郁的剑意,眼睛微眯;
他没有感受到另一股气势,证明阿青没有遇上危险,只是一个人不知为何在下面发出了藏剑。
但这丫头的进步真是惊人啊…
阿青劈出那个大口子后,便走到裴少俊的尸首处,把心口已经不再流血的裴少俊尸体背起,将他背到那个石墓中,扶他躺好。
看着那张脸,阿青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有种莫名的愧疚;
虽然千年前的顾琛琛如愿以偿见到了孤清影,两人也一起携手再转世了;
但这一世的裴少俊毕竟是因为自己而死,或者说自己也是他身死的诱因之一,这桩扯不清的无头案倒让她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阿青先不用石块将裴少俊埋起,而是空着他旁边的一个位子;
牵丝牵住龙泉向上一射,龙泉剑深深插到崖沿上,剑心一动,收起牵丝,阿青就腾空而起,再在石壁上借了个力,翻滚间阿青就跳到了老欧他们面前。
老欧一眼就看到阿青眼角的红圈,心中大为震惊;
这丫头是哭了吗?
老欧一直觉得阿青比起大部分男子都要来得坚强;
从他遇到她开始,哪怕剑心破碎,被拉入上古战场,都没见阿青抱怨过一句,更别说落下眼泪;
如今他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阿青一个人在长恨崖下啼哭。
但深谙世事的他不会在这么多人的面前问出这个问题,只是淡淡的问阿青:
“事办好了吗?”
阿青摇摇头,说这件事还有个尾巴没有收,她要拜托他们再等一会。
阿花和张辉自然不会反对;
老欧看了一眼林无敌,只见她坐在树下闭目眼神,没什么异议的反应,便对阿青点点头,叫她早去早回。
阿青骑上彭莒,在意念中跟它说了要去哪,彭莒便化为一道蓝光消失在通天峰上。
彭莒载着阿青极速奔跑的时候还有空分心问她:
‘那柄长恨灵剑真的不见踪影了吗?’
彭莒有点不甘心,自己这一波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捞到,甚至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一开始来的那些化丹修士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去,但他觉得自己不一样,他和阿青可是‘魂魄之交’!
阿青在长恨崖下得到了天大机缘,在知道孤清影要将飞雨灵剑赠给阿青的时候,他还暗暗窃喜,觉得说不定顾琛琛也会将长恨一并赠与阿青,那这样的话不就等于长恨落入自己手里了嘛。
想着自己说不定可以借助长恨中的无上剑道重新成为修士,彭莒就一阵心潮澎拜;
可还没等彭莒的美梦做完,阿青的手掌就落到了他的脑门上,差点没一巴掌把他打趴下;
彭莒急忙控制住自己差点绊在一起的四支蹄子,在意念中怒吼道:
‘你干嘛!想一起摔死吗?!’
阿青也不示弱,自己就是要打醒这个贪心不足的‘妖人’。
‘“你别想了,长恨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新主人,你还是乖乖修炼夫渚妖身吧。”
想想也不行了嘛?!
彭莒心中愤愤不已,决定再也不理背上这个女恶霸,脚程更加快了几分;
蓝光掠过山川湖海,竟在当夜又到了千里之外的崇县。
阿青轻轻跳下院墙,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但崇县中的裴家小院却不会再变为鬼蜮,底下的万骨窟已经被子阳的雷法彻底打散了;
走到当初自己埋葬李千金尸骨的位置,和上次一样用龙泉撬开那处石板,取出了其中包成一团的李千金骸骨。
把装有骸骨的包裹绑在自己背上,阿青就要骑上彭莒原路返回,但现在轮到彭莒不干了;
‘你还是不是人?!我这两天跑了几千里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是妖兽,你也得让我休息一下吧?!’
阿青这次倒是没有反驳他,便让他在院中休息片刻,等他觉得可以了再出发;
而她自己则是一跃跃上了彭家宅院的瓦顶,坐在顶上,看着崇县的夜景。
其实也没什么夜景可看,阿青望着底下漆黑一片的县城,只有几个巡夜衙役手中灯笼发出的火光在各个街道不断盘旋着;
阿青却并不在意这些,她用手臂抱住了膝盖,下巴抵在上面,眼中满是迷茫,她在思考;
思考为何会有别离。
从离开草原开始,她就一直在和一些人告别;
在通天峰上与阿烈告别;
在村子中与阿耶、阿辉告别;
在崇县里与赵吏告别;
甚至在长恨崖下,她也与千年前的顾琛琛孤清影,千年后的裴少俊李千金告别了。
这些告别都是永久的,这些人都再一去不复返;
阿青很伤心。
她一个都不想啊…她不想和任何人说再见,可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让他们被迫分开。
既然注定要分开,那一开始为何要相见呢?
阿青想不通,她有点想回到自己的大草原了;
这个人间太复杂,也可能是她太笨,所以才会什么都想不明白吧。
阿青想到头痛,闭上眼睛,直面自己的剑心;
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剑心手上的黑色小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连忙去寻找,但无论在剑心的哪个部位上都没发现黑色小剑的踪迹。
可剑意并没有消失啊…
阿青沉思,掌控剑心张开了原本握着黑色小剑的手,凑近一看,发现了黑色小剑的踪迹;
黑色小剑确实不见了,但在剑心的手心却多了一个黑色小剑的印记,印记上的剑意还在不断流动,那道道牵丝也绕着印记来回徘徊。
阿青还在想这异变是好是坏的时候,彭举的声音在她的意念中响起;
“我们出发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断剑剑灵
天光微亮,阿花还躺在老欧的怀中酣睡,而老欧则是感到一股气息睁开了眼;
一道蓝光出现在他的眼中,转瞬间就到了他的面前,老欧轻声问道:
“回来啦。”
阿青从彭莒的背上下来,不愿吵醒熟睡的阿花,只是点了点头,指了指崖底,就借助剑势跳下了去;
而已经疲累的彭莒则是自己找了个地方趴下,阖上眼睛抓紧时间恢复精力。
阿青重新回到长恨崖底,疾步走到自己替裴少俊和李千金挖出的石墓前;
将装有李千金骸骨的包裹打开,稍微估计了一下裴少俊旁边位置的大小,开始一点一点把李千金的白骨摆在那个空处,不一会就摆成了一个人形的样子。
阿青站起来检查了一会,觉得没有哪个骨头摆错了位置,便满意的点点头,正准备用石块把他们埋起时,突然又觉得哪里欠缺了一些。
思考一会,阿青轻拿起裴少俊已经开始生出尸斑的左手,把他的手放在了李千金的右手白骨上;
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阿青满意的用石块把这一对有情人埋了起来,在那个石墓正对的石壁上用龙泉刻下了这样一行墓铭;
‘夫裴少俊、妻李千金,合葬之墓。’
阿青一路上都在思考是该写顾琛琛孤清影的名字,还是写裴少俊李千金的;
最后决定还是选择后者,虽然这只是他们生生世世中的一世,但正如顾琛琛说的,其实每一世他们都是全新的自己,和所谓的前世没有瓜葛。
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后,阿青把视线转向了阿烈的墓上;
她蹲到石堆前,似乎担心旁边有人偷听一般,用极低的语气说道:
“阿烈,我先走了,不用担心,我很快会再来看你的。”
说完眼眉一皱,立马转身射出龙泉,把自己拉了上去;
她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她怕自己舍不得;
哪怕阿烈已经深埋地底,她也想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收起自己这份怯懦的情绪,阿青捏紧了拳头;
可她要替他们两个讨的债还没讨到呢?!
等到阿青回到崖上的时候,阿花他们也都醒了过来;
睁着惺忪的眼睛,阿花跑过来抱住了阿青的腰,还不停拿着自己的小脑袋蹭着她;
在阿青腰间的阿少看到自己的玩伴来了,就起了玩性;
用扫帚尾不停扫着阿花的小脸蛋,痒得阿妹不停发笑,还带着雨后气息的早晨在阿花的笑声中被彻底唤醒了。
老欧本来就是要叫阿青她们前往都城,如今既然遇到了,便一起上路,还能乘着他的河势,大概今天之内就能到达都城平京;
在他们下山的路程中,林无敌背上的断剑突然自己出鞘飞出,直往阿青的身上飞去,但才堪堪飞出一尺,就被林无敌抓在了手中;
林无敌看着阿青,面无表情的说:
“你身上有东西吸引到它了。”
阿青朝后看了一眼在背上的飞雨,正想说什么,老欧的大嗓门又在他们两个中间响了起来;
“你看你看!我都说你来了准没好事吧?!”
老欧止住脚步,手指头都快点到阿青的脑门上,一脸嫌弃的埋怨她:
“你说你,和谁枪机缘不好?连你林奶奶的机缘也抢?她可是你的长辈,要不是你的话这柄长剑就是她的了,断剑也能饱食一顿。”
阿青皱眉,这老欧最近说的话怎么越来越没有条理了;
断剑不是一把剑吗?剑怎么吃东西?
林奶奶打断了老欧的表演,她知道他是怕自己向这个小姑娘讨要灵剑,所以才横插一脚,想和稀泥的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这老头也未免太小瞧她了!
一把灵剑而已,她犯得着跟大哥的传人过不去吗?!
“够了!收起你那幅假惺惺的样子!”
见林无敌真的发了怒,老欧悻悻缩起了脖子,默默退到一旁,不敢再说话。
林无敌走到阿青的身边,对手中的断剑呵斥一声‘不准再出来了!’,就把它塞回了背上的鞘中。
之后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安慰阿青道:
“阿青你莫怕,断剑只是饿急了而已,它不会对你怎样的。”
看着林无敌用一脸冷漠的表情配上如此温柔的语气,阿青的心中反而有点毛毛的,勉强笑了一下,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啊,你说断剑啊,那可是大有来头了!”
老欧碎嘴的本性趋势他插进嘴来,林无敌白了他一眼,就任他去了。
“你可知这断剑为何是天下第一剑?”
阿青摇摇头;
老欧故作神秘,手上还做了个说书人要打板的手势,手指弯动后他甚至还用自己的嘴配上了声音;
“啪!这断剑非剑,既不是仙剑,也不是灵剑,更不是一把凡剑,而是…”
老欧故意停顿了一会,把所有人面上的好奇尽收眼底后,才接下去说道:
“一个天生精灵!”
阿青腰上的阿少听到天生精灵四个字以为是在叫它,兴奋的在阿青腰上晃来晃去,正想变大现出真身,却被阿青打了一下,让它安分一点。
阿青继续听老欧说道:
“这断剑啊,原本是我家无敌从小的佩剑,材质普通,造艺平凡,不过就是作练手用罢了;”
“可架不住我家无敌天纵英才啊!哪怕不入武道,那一身剑术也是通天彻地,惊世骇俗。”
“一日舞剑的时候不小心把这把佩剑弄断了,所有人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这样平凡的剑,随便打造一把都比它更好…”
“可我家无敌就不愿意,她觉得只有这把陪伴她一路成长的剑才配得上她的剑术,于是握着只剩一截剑身的断剑,向天祈愿;”
“说她若为天下第一剑客的话,那这把断剑当为天下第一利剑!”
老欧仿佛当初在场一般,把那个场景描绘的细致入微,不漏分毫;
“那一刻,天地为之响应,黑云压城,雷霆万钧,还有一道邪风从我家无敌站的地方发出,在一阵雷光之后,所有人再看向无敌时,她手上哪里还有一截断剑…”
“众人寻找,才惊骇发现,原来这剑已经生出剑灵,化为一尺小剑徘徊在这天下第一剑客身旁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断剑噬剑
老欧的声音突然低下来,问已经被唬住的阿花道:
“你可知为何要把这柄生出天生精灵的剑称为断剑吗?”
阿花毫不犹豫就说出了口;
“不就因为它断了一截嘛。”
老欧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用手指在阿花面前甩了甩,表示她猜错了。
“断剑,不是因为它自己断了一截,而是它专断别人的剑!”
断剑承愿而生后,虽然生出了剑灵,但剑身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连多年积累下来的剑身上的缺口都没有少一个;
这看上去如何像是林无敌所祈愿的天下第一利剑?
但在一场比剑后,林无敌和她那把断剑就成为了江湖中的一个传说。
那天之后,很多人给林无敌递了拜帖,大家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要跟林无敌比剑;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个女子太嚣张了!
天下剑客何止千万,哪个不是闭门苦学数十年,专研出自己的独门剑法;
这些剑术高手敢给自己取号‘剑神’‘剑仙’什么的,都没人会去找他们麻烦,独独林无敌这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号,就是在看不起天下其他的剑客!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不愿甘居其下的剑客都想一剑挑了林无敌的招牌,但林无敌也很挑剔,不是谁都可以让她出剑的;
从堆满桌子的拜帖里挑出一封来,林无敌轻描淡写的说就他了。
被挑到的那人乃是成名已久的大剑客,善用重剑,在江湖沉浮多年,那柄重锋之下也染了不少武夫的血;
甚至在武道衰绝的当代,这人都已经隐隐踏入了武道的门槛,绝对是任何人都不能小瞧的高手。
两人就相约在锻剑峰上比剑,重剑剑客扛着自己的佩剑,面上满是冷峻;
而林无敌则是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手上拿着那把承愿所生的断剑;
一片叶子飘落在两人中间,双方不约而同齐齐挥剑,那重剑剑客不负他的威名,一把重剑被他挥得只见剑影,不见剑身,林无敌矮小的身子似乎就被包在剑影之中,再难挣脱。
在那重剑即将挥刀林无敌肩膀之时,她稍一抬臂,手上的一尺断剑就抵住了重剑剑锋,让其再难进分毫;
在重剑剑客惊叹于这女子臂力之强,眼力之准时,林无敌开口了,只说了三个字;
“断了吧。”
手中断剑剑身应声发出一阵异光,异光闪动之间,只见那与断剑交锋的重剑剑身处,喀拉一声出现了一道裂痕,那裂痕直直蔓延,直至横跨整个重剑;
哐当。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重剑就生生断成了两截,裂口处正是那柄断剑所在。
随着重剑断裂,断剑身上的异光越来越盛,异光包围住了整个断剑,不停向外伸展,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光剑;
让重剑剑客更为惊异的是那光消失后,林无敌手上的断剑也不再是那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成了足有三尺,寒光乍现的冰纹利剑。
这重剑剑客哪里不知自己这是踢上了铁板,右手一松,将被砍断的重剑扔到地上,干脆认输了。
在他离开锻剑峰后,断剑之名就传遍了江湖,也有不信邪的高手想来一探究竟,但最后的结果都只是被斩断了自己的武器,灰溜溜的下山罢了。
阿花听得双眼直放光,窜到林无敌面前,想要凑近那柄神异的断剑,却只能看到一个紫色的剑鞘。
林无敌从一见到阿花开始,眼中就只有温柔之色;
她知道这是大哥唯一的孙女。
将断剑从背上拔出,递到阿花的面前,让她看个仔细;
阿花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林无敌,然后想碰又不敢碰的将手悬在断剑之上,直到听见林无敌说无碍,它不会伤人后才把断剑拿了起来。
这柄断剑在阿花的手上一动不动,就像一柄断了一截的普通凡剑;
但已经知道这把剑神异之处阿花却觉得,就算是这样平平无奇的样子,断剑浑身上下也充斥着一股神秘的感觉。
阿青想起了林无敌与被她斩杀的风行修士战斗的场景,又问道:
“断剑连法宝都能斩断吗?”
见终于有人问到了点子上,老欧嘿嘿一笑,语气中充满了骄傲。
“然也。”
“这柄生了天生精灵的断剑得天所赐,有了可以斩断一切的神通,不要说一般的凡间兵器,就算是修士的法宝,甚至是灵宝,在断剑之下也绝无幸存的可能;”
“而断剑甚至能够吸取这些利器断掉后流出的灵力,用以增强自身,所以灵性越强的兵器对于它的诱惑力就越大。”
老欧对上了阿青的眼睛;
“你那柄生出了剑灵的飞雨,对于断剑而言就是再好不过的‘口粮’。”
竟是如此霸道吗?!
阿青心中微微有些不安,飞雨要是被这断剑斩断,那她还如何向孤清影交代!
看出了阿青脸色微变,老欧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宽慰她道:
“你也不用担心,如今这飞雨已经认你为主,无敌的断剑自然不会再把飞雨当做‘剑粮’,你只要小心不要让这两把剑呆在一起就好了。”
阿青嗯了一声,突然她腰间的阿少在她手里又不安分了;
她这时才想起这柄扫帚精也是承她愿所生的天生精灵,不会也被断剑看上了吧。
把手放开,阿少就挣脱阿青腰上的那根绳子,迅速变大,又长成了一人高;
阿少一出现就闹出了乱子,阿花手中的断剑突然蹭一下飞出,吓得阿花尖叫了一声。
而阿少看到飞向自己的断剑,也不怂气,挡在阿青的面前,做出一个要打的姿势;
但阿青可不敢让这能断天下兵器的断剑碰到阿少,一伸手就把它抓到了身后,而断剑也在逼近阿青的时候被林无敌叫住了。
老欧看了一眼停在阿青面前的断剑,又看了一眼躲在阿青背后的那个扫帚精,一时间有些发懵;
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把头绪理清楚一些后,老欧才对阿青大声叫道:
“你这个天生精灵又是从哪里来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百年朝会
老欧一脸震惊,看着还在阿青身后探头探脑的阿少;
林无敌收回了断剑,对这个扫帚精也有些许好奇,她可以感觉到这个精怪身上和断剑有着相似的气息,同属天生精灵之类;
难怪…
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手中不断骚动的断剑,林无敌知道了为什么断剑今天要一直往阿青身边凑了;
原来不仅是她背上的灵剑吸引它,另一个天生精灵对它的诱惑更大。
阿青打了阿少一巴掌让它变小一点,等它变到一臂高的时候才把它拿在手里,拿着它跟老欧解释了来龙去脉;
老欧一听完并没有什么喜色,反而急得跳了起来。
这丫头怎么天天惹事!
“你知道向天祈愿没有达成是什么后果吗?!”
听出老欧语气中的怒不可遏,阿青点点头,彭莒已经跟她解释过了。
“那你还敢做?!”
老欧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发这样的宏愿,什么事情扯到天下两个字的时候,往往都是不可能达成的;
更不要说扫尽天下不平事这种荒唐的妄言了,就算是强大如他,也不敢说就能保一方安宁。
往往世人祈愿都会从自身出发,这样就算有所困难也能靠人力克服;
比如像林无敌发的誓言,她虽然也以天下为界,但她的目标只是成为天下第一剑客,只要她能击败世上其他的剑客或者让所有人都承认她是天下第一的话,那天命就会算她达成了誓言,不仅不会有天罚降下,还会给予奖励。
而阿青这种情况,老欧已经可以想象到十年后她被万雷加身的凄凉场面了。
“哎…”
老欧摇摇头,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于事无补,只能到时候回锻剑峰或者去那群老秃驴那里,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解除这种祈愿的办法,总归还有十年时间让他们准备不是;
而阿青自己还是没什么压力,这本就是她心中所愿,尽力去做便是了。
老欧顺口问了一句这扫帚精觉醒了什么神通,阿青想了想彭莒对她说的,回答老欧道:
“好像是叫金玉宝身吧。”
这下老欧看向阿少的眼中倒是多了几分诧异,这丫头命倒也不算差;
金玉宝身,顾名思义,不为万物破,不入万世劫。
按理来讲,这个人间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得动这个扫帚了,就算是名动天下的长恨和飞雨也拿它没办法;
突然想到了断剑的万物不断,老欧有点好奇这断剑要是砍在这扫帚精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要是扫帚精真的被砍断了,那阿青可就亏大了;
如今的阿青就像是跟天命借了一笔债,本钱就是阿少的金玉宝身,而还债的方式就是阿青要完成她的誓言,不然的话天命就会用天雷的方式让她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教训了不安分的断剑一顿,把它收回鞘中;
林无敌见一行人因为这件事而停在路中间,就越过他们走在了前面。
“走吧。”
这样她反而离阿青更近了一些,走出一段路程后她突然开口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剑客本就要随心而行,你这个祈愿既然能被天命承认,证明你自己就是这么想的,既然想了,做便是,担心太多反而有害无益。”
尽管林无敌并没有回头,但阿青知道她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之后林无敌也不再说话,一行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通天峰实在是高耸异常,他们要下山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除去阿青和林无敌这两个话少的,剩下的老欧,阿花还有张辉都被这死寂沉沉的气氛弄得浑身不舒服;
一时找不到什么话题可以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于是彼此都在用眼神相互交流着;
尽管老欧并不知道这个青年到底是谁,昨晚打了个照面也没打什么招呼,但张辉可是知道老欧的大名。
“您就是我们定朝的定海神针——护国剑,欧剑圣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这一句奉承拍的老欧心情不错;
对张辉点点头,像极了一个威严中带一些慈祥的长辈。
“小生乃是凉州张氏子弟,单名一个辉字,在此见过欧剑圣了。”
虽然他们还在行进中,但张辉还是停下来给老欧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再小跑跟了上来。
接下来一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讲话的声音,而阿花则是由老欧牵着,有时候还时不时插进一句话;
虽然两人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张辉长袖善舞的本事很快就让老欧对他有了些好感,问起了他和阿青他们一行人这段时间的经历。
张辉就把他们在梦家如何挽救了一对有情人,在崇县又是如何帮忙破案捉鬼的事都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引起了老欧极大的兴趣;
最后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张辉说自己这次入平京是为了进书院读书准备科考的;
他虽然现在只是一个秀才身,但听说在平京若是能够考上举人,便可以在当年立刻参加科考,于是他便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少耗三年时间了。
“啊!”
听到张辉这么说,老欧反而遗憾的叹了一声;
这一声把张辉的心都叹悬了起来,忙问他为何叹气。
“你运气还真不好,凑巧今年的科考因为和大朝会时间撞上了,又因为临近年尾,若是延期到明年的话,那三年一考的科考期又会乱掉,便决定取消本届科考,一并并到下一届,届时录取多一倍的进士便是了。”
听到老欧这话,张辉面上的失望怎么掩都掩不住,只能勉强安慰自己道:
“这样啊,那我便在平京考个举人也是好的,还能看看我们定朝第一都的大好风光,不过剑圣说的大朝会是什么呀?”
老欧笑笑,觉得这个青年也太自信了,就算是举人,也不是什么人随便就能考上的;
但他还是解释了张辉的问题。
“大朝会乃是人间王朝与修士界百年一次的会晤,两界的重大问题都会在会上商议。”
第一百四十九章 都城平京
百年大朝会是万年前圣王与修士定下人间戒的时候一并定下的,作为人间与修士界的一个商议之会;
那时虽然武道极盛,甚至压过了修士一头,但圣王也知盛极必衰,他也不是永生的,迟早有大限将至的那一天;
凡人寿命更是短暂,与之相对的便是由凡人创建的王朝寿命也必然不会太长。
在凡间王朝更迭如此频繁的情况下,为了更好的维护住人间戒,圣王便立下了百年大朝会这项传统;
凡是存世达百年的王朝,便可以邀请修士界的领袖,也就是七大山门掌教,来到自己的都城,以凡间之礼珍重相待;
若是这百年间人间与修士界有什么问题,凡间君王与修士领袖也可在大朝会上共同商讨,甚至可以决定人间戒有哪些条款需要更改。
但每个王朝只允许召开一次大朝会,而寿命不达百年的短命王朝更是连召开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万年下来,大朝会召开的次数不到二十,而今年正好是定朝立朝一百年整,当朝皇帝便决定在今年召开大朝会,甚至还隐隐传出他对于如今的人间戒有什么异议的传言。
听完老欧的解释,张辉泄气耸下了肩;
他运气真的太不好了,偏偏就撞上这样大的事,如今今年科考无望,他也就只能当做去平京玩玩,顺便考个举人好了。
而把这件事记在心上的还有阿青,从老欧提到大朝会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默默注意了,因为那个正一道的掌教在离去前撂下的狠话也提到了大朝会;
如今知道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所,阿青的心中也默默有了一些决断,面上的表情不觉更冷酷了一些。
一行人走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条河流,牵着从附近集镇买来的四匹马,老欧像上次那样给每一匹马的脖子上都挂了一个小木剑;
然后自己骑上一匹,驾马走到了河面上,林无敌和张辉也各骑一匹,阿青和阿花同骑,至于彭莒则似乎被老欧无视了一般,并没有给他挂上木剑。
觉得自己遭受到歧视的彭莒用意念对阿青抱不平,阿青便把彭莒的怨言转达给了老欧;
老欧则只是瞥了一眼还是小马驹的彭莒,语气颇有些讥讽的说道:
“他不是很牛吗,那时因为贪图好玩就可以随意戏弄凡人,那如今为何又要来求凡人呢?”
很明显老欧还在对刚见到彭莒时,他戏弄马贩那件事耿耿于怀;
而彭莒打了一个响鼻,在意念中对阿青说这就叫小人得志;
也不再求他,只是头上泛起琉璃光,在陆上跟着他们跑就是了。
一行人乘着老欧的河势就向平京方向飞速跑去,中间换了几个流向,等他们到达平京郊区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阿青骑着马眺望远方,今晚月色稀薄,但还是能看到在夜色中,他们的前方伫立着一个巨大的阴影,宛如上古巨兽一般。
老欧摇摇指向那个巨大阴影,对着阿青他们兴奋的说道:
“那就是都城平京!”
他们骑着马缓缓接近平京,一行人在这个巨大的城市面前就宛如几只蝼蚁;
等他们到达高大的城墙之下时,才真正体会到了这座天下第一都的宏伟;
那高高的黑石城墙向上望去都看不到头,就算阿青已经见过两次也还是有些震撼,而且阿青这次可以感觉到这黑石城墙内有一股势,似乎在这城墙之后还有一层东西。
在众人都还保持仰着下巴的姿势时,老欧已经轻车熟路地驾马到了紧闭的城门处;
把一个令牌递给守门的士兵,那士兵便疾跑进城内,不一会大门处就打开了一道边门,在边门内还有几个人影等在那里。
老欧对阿青他们招呼一声:
“快来!进城了!”
阿青等人闻言便也骑着马到了老欧的身边,与他一起驾马从边门入了城。
尽管只是偏门,但大小放到一般的县城却足以充当大城门,供他们几匹马出入绰绰有余;
阿青左右察看时也不得不在心里再次惊叹这都城平京的宏伟。
但他们都入了城,边门便轰隆一声重重关上;
而在门内等候的那几人对还在马上的老欧行了个礼。
“剑圣勿怪,如今已是落门时间,所以不能打开正门相迎,还请剑圣体谅。”
老欧淡淡的嗯了一声,也没有下马的打算;
接过那人递还给他的令牌,老欧就要骑马前行;
而这些守将也恭敬地让出一条路,目视着老欧他们骑马入了平京。
有个新晋将领觉得这个剑圣未免有些太过嚣张了;
按照国律,哪怕是一品大员在过城防的时候也该下马落轿接受询查,而这剑圣居然骑着马就大摇大摆的过去了,于是不忿的和自己上司抱怨了一声。
谁知上司却反过来呵斥他不懂礼数;
“你懂什么!护国剑圣乃是皇上亲封的超品之职,不要说见到我们可以不下马,就是见到了几位皇子和王爷,也是他们给剑圣行礼,你以后说话小心点!”
说完也不理被训得面红耳赤的下属,站回到城门边,继续自己的守城之责。
而阿青他们因为并不知道规矩所以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有张辉心里对于老欧的地位又上了不知道多少个台阶;
这可是皇亲国戚都比不上的殊荣啊!
他们跟着老欧穿行在平京的大街之上,原本平京的街道就有十辆马车那么宽,再加上深夜无人,所以他们干脆策马小跑起来;
马蹄清脆的践踏声惊扰到了一些正在安睡的百姓,骂骂咧咧了两句,翻个身又睡着了。
而有个人却整夜未睡,一直在门口等着阿青他们,听见远远传来的马蹄声,这人也不再来回徘徊,而是盯着那个方向,面上满是激动;
没过一会,阿青他们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内,也不管他们看不看得见,这人不停向他们大力挥舞自己的手臂,要不是已经深夜,他都要直接喊出声了。
马蹄停在这人的面前,众人纷纷下了马;
老欧正准备久违的摆摆师父架子,谁知这人直接绕过了他,快步走到阿青面前,兴奋对她说道:
“你终于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重逢之喜
看着眼前的林星轮,阿青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嘴角有了一丝微笑;
“是啊,来了。”
这段日子她经历了太多别离,如今久别重逢的喜悦稍稍冲淡了阿青内心深处的阴霾。
林星轮的眼睛在黑夜中也能看到在闪闪发亮,他想和阿青再说些什么,但是突然意识到身边还有其他人呢,于是便向阿青笑笑,转向了旁边的林无敌;
“林姨,路上辛苦了。”
很明显两人早就认识,林无敌脸上虽然还是那副冷漠的表情,但也淡淡的应了林星轮一声;
知道林无敌的脾气如此,林星轮行了个礼后就走到阿花面前;
蹲下看着许久未见的阿花,先是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再温和的问道:
“阿花最近可好啊?”
阿花也对他嘻嘻一笑,用小手指戳了戳他的面颊,调皮的说道:
“星轮哥哥,你最近胖了哦。”
见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调戏了,林星轮又气又好笑;
轻轻捏了一下阿花脸上的肉,目光一转,盯到旁边的那双男靴,眼睛向上看,才发现这一行人中多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站起身来,林星轮脸上多了一些戒备,心中也警铃大响;
自己才从阿青身边离开这一段时间,怎么又认识了一个男的?!
因为不知道林星轮的身份,张辉只能先报出家门;
“小生乃是凉州张氏子弟,单名辉字,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林星轮一改之前的亲切模样,语气毫无波动的回答他。
“我姓林。”
林?
张辉看了一眼在夜色中的林星轮的脸,对于他的身份有了大概的猜测;
如今的国姓就是林,而此人又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姓,证明他这个林姓全天下就只有一家;
答案很明显,这男子一定是皇亲国戚,就是不知道是哪一脉的。
知道了林星轮身份不凡,但张辉并不追问,只是不卑不亢的作了一个揖,回应道:
“原来是尊下。”
之后便也不再讲话,就站在阿青的旁边。
林星轮正想问阿青她是怎么和这人认识的时候,后脑勺突然被重重的打了一下,疼得他哎呦一声就叫了出来;
被打了林星轮也不敢发怒,他知道在场敢打并且会打自己的只有一个人。
“孽徒!见到师父也不行礼的吗?!”
林星轮苦着脸转过身去,对上的正是感觉自己被无视,一脸怒气的老欧;
“哎,师父~我可不是无视你,我是最重视你了,最重要的人当然要放到最后啦!”
老欧撇脸,还把林星轮缠在他胳膊上的手往下扯,不想理这个不肖徒弟;
林星轮知道这老头是真的有点不开心了,眼珠子一转,就凑到老欧的耳边对他说了一句话。
在听到林星轮说的话后老欧立刻就把脸转了回来,低声问徒弟:
“真的?”
林星轮夸张的回答他:
“那还有假?!”
师徒两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老欧拍了拍林星轮的肩膀,夸他这小子不错,然后就顺势勾上了他的肩,拉着他就朝府门走去;
林星轮被老欧卡住了脖子,只能垂着头,步履蹒跚的被拉着走,但也没忘记转过头对阿青招招手,让他们也赶快进来。
几个在门口等着的仆役过来牵走了阿青他们的马匹,还有人想连彭莒都一起牵走;
在彭莒一口咬到那个人的手前阿青先制止住了他,说这匹马是她的随从,她要随身带着。
那个仆役低头行了个礼,也没多问什么,就带着阿青他们进了已经开了一整夜的府门;
在进府之前阿青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在门前两个大灯笼的红光下,阿青发现这门上没有任何文字表明府主身份的姓氏或职位,就像是一座刚建成的府邸,牌匾还没来得及装上去一样。
等到阿青他们真正走进这座府邸的时候,阿花第一个发出了惊呼;
这个府院太豪华了!
一进门就是花团锦簇的园子,奇花异草不尽其数,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醒人的香气;
和阿青他们去过的巨富李家一样,这院子的墙上也镶满了各种可以发出夜光的明珠,哪怕在黑夜,众人也可以将园中景致看的清清楚楚。
张辉随着阿青他们走在院中,看着这一副豪门深院的景象,他心中对于林星轮身份的猜测又缩小到了一个极窄的范围;
如此家底绝不是一般皇家偏支可以享用的,匾额上没有任何标志,证明就不会是那几个有数的亲王府,再加上林星轮的年纪,唯一的可能就是刚刚成年的皇子出来新辟的府邸,为了其封王后用作的王府。
就是不知道林星轮是当朝皇帝的第几个皇子。
张辉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紧跟着阿青身后,由着这些仆人领着他们穿过了一条长长的水榭廊道,走进了一座建在湖上,灯火通明的三层小楼中;
刚走到楼中就听到老欧和林星轮的吵闹声。
“臭小子,鱼儿醉呢?你是不是在戏弄你师父?”
见那巴掌又要落到自己的脑门上,林星轮赶忙向后跳了一步,用手掌示意师父稍安勿躁;
“师父,咱们许久未见,你怎么不是骂就是打呢?我还是不是你唯一的徒弟了?”
老欧冷笑一声,摩拳擦掌的向林星轮慢慢走去;
“如果你今天拿不出鱼儿醉,那我大概以后就没有徒弟了!”
林星轮本来还想和师父胡闹几句,但看到阿青也进屋了,就撇下老欧,窜到了阿青的面前;
“阿青,你看你还喜欢这座小楼吗?”
阿青仔细观察了一下楼中的装饰,并不华丽,但是处处都很体贴温馨,让她有种回家的感觉;
特别是这座小楼还是用竹子建成的,满目碧色,住在其中的人心境定会平和不少。
“挺好的。”
阿青扶着竹墙,感受手中传来的那种温凉感。
林星轮听到阿青喜欢就站在一旁嘿嘿直笑,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父皇让他建府的时候他特意提了这个要求,就是要在府中小湖上建上这样一座竹楼,虽然竹子并不名贵,但是平京周边并不产竹,要从别的郡县运来,倒也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星轮看着阿青那个笔直的背影,觉得心中缺少的那一块终于又回来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为你请功
见自己又被无视了,老欧不满的对像跟屁虫一样跟在阿青身边的徒弟喊道:
“喂!到底有没有鱼儿醉!”
林星轮正在给阿青介绍整个小楼的布局,听到老欧的声音,头也不回的用手指一指旁边的水榭台;
只见一个仆从正蹲在台边,手中牵着一根绳子,缓缓地从水底拉着什么东西。
老欧见状大喜,像个老小孩一样的蹦了过去,嫌仆从拉的太慢,他抢过了人家手里的绳索,几个大力拉拽,就把一个酒壶从湖底拉了上来;
如获至宝地捧起酒壶,老欧小心翼翼地撕开上面的油封纸;
鼻子凑近深深吸了一口,一瞬间酒香充盈了他的整个鼻腔,还没喝就让他有股飘飘欲仙的感觉。
是鱼儿醉没错!
老欧赶忙把油封再封上,生怕这醇厚的酒香跑走一星半点;
把鱼儿醉紧紧抱在怀里,老欧蹑手蹑脚的回到了小楼,直接坐到屋中那张大竹桌上,就要独享这美酒;
林星轮看到后赶紧过来,用手挡在即将触碰到老欧嘴唇的酒壶酒口。
“师父,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
老欧无辜的看向林星轮,然后瞅了瞅四周,才醒悟过来无敌还在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就喝起了独酒;
懊恼一下,把酒壶放到桌子上,但手还是紧紧握着,小声问自己徒弟:
“乖徒儿,这酒,拿了几壶啊?”
“几壶?!”
林星轮一副要欺师灭祖的样子,手指着老欧的鼻子不停啧啧啧,说他真的贪得无厌。
“这鱼儿醉何等珍贵师父你不知道吗?还几壶?就这一壶还是我偷拿出来的,要不是我这次立下了大功,父皇指不定还要叫我还回去呢?!”
老欧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悻悻的从酒壶上拿开,只是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
看着自己师父这一副嗜酒如命的样子,林星轮无奈的拍拍手。
很快楼台之外就传来了竹桥被踩踏的吱啦声,一排的侍女端着大小不一的瓷碟走了进来,在众人面前站立;
一个接一个的把盘子端到了竹桌上,每端上一盘,就打开其上的盖子,菜香顿时四溢;
阿花直接半趴在了桌子上,看着这些玉盘珍馐,恨不得流下口水来。
菜上齐后,那些侍女就像来时一样排成一列离开了湖上楼阁。
林星轮请大家都入座开席,原本他是想跟阿青介绍完这栋专门为她而建的竹楼,里面种种精巧布局后再开宴的;
但害怕等自己介绍完那鱼儿醉已经被师父喝个精光,只能等饭后再和阿青慢慢叙旧了。
林星轮顺势坐到了阿青的右手边,因为老欧坐在座首,所以他身旁便坐了林无敌和阿花;
这样阿青的左手边就空了出来,阿青招呼张辉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林星轮隐晦的瞪了一眼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张姓男子,如今在席上他也不好多问,只能决定吃完饭就要让他滚蛋。
在老欧的注视下,林星轮从他的面前端起那壶鱼儿醉,小心地撕开了壶口上面的油封;
那让老欧一时难以自控的酒香就飘到了每个人的鼻腔中,连阿花都不自觉多耸动了两下鼻子。
阿青赞道:
“真的是好酒。”
“那当然。”
林星轮先给阿青面前的酒盏倒了一碗酒,引起了老欧的极度不满,眼色锐利到都快刺穿林星轮的脸了。
林星轮也不急,从自己的位子上走出,走到老欧的身后,给他也倒了一盏;
还没等林星轮手抬起,老欧就迫不及待的把盏里的鱼儿醉喝了个精光,不停催出林星轮。
“再倒,再倒。”
林星轮却还是收回了酒壶,低声对老欧道:
“还有林姨呢!”
一提到林无敌,老欧顿时吃瘪,只能舔舔自己的嘴唇,感受这好酒的回味;
林星轮边给每个人斟酒边和大家说起了这鱼儿醉的由来。
“这鱼儿醉啊,原属江南名酒,因为造价昂贵,且一定要窖藏多年饮用才最佳,所以如今便只为皇家特供,全都成了我父皇的私藏呢;”
跟阿青对视一笑,林星轮继续说道:
“这鱼儿醉最难得的就是这酒香,可以说是飘香十里也丝毫不为过,但这酒香就是靠藏出来的,藏得越久的鱼儿醉其香越厚,我手上这壶...怎么也有一二十年了吧...”
林星轮倒完了一圈,又走回到阿青的身边;
问也在自己身旁的阿花,可知为何要叫这酒为鱼儿醉啊;
阿花只是直盯着林星轮手上的酒壶,干脆说她不知道。
“这鱼儿醉啊,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窖藏也都是被埋在土下,但江南大家园子中大多有个小湖,很多雅士都喜欢藏酒在湖下,不知是哪一家一日兴起居然把一瓶鱼儿醉也沉了下去,偏偏这油封还没封好,这酒就都流光了;”
“隔日这家的仆从醒来一看湖面大惊失色,这怎么满湖飘的都是鱼白向上的死鱼啊!便赶忙禀报家主,等家主叫高人来查看后发现,嘿,这鱼压根就没死,只是醉倒了而已!”
“拉出昨日沉下湖底的酒壶,发现只有一壶酒漏光了,一壶酒足以醉一湖鱼,从此啊,这酒就有了鱼儿醉这个新美称。”
阿花听完后敷衍地对林星轮点了点头,但眼色只是一直在催促他快点也给她满上;
但林星轮只是摸了摸这个小酒鬼的脑袋,说小孩子不能喝酒哦,给她拿了一瓶酸梅汁,就绕过阿花给老欧再添了一盏。
阿花气闷,化悲愤为食欲,不停夹菜到自己嘴中,在座的众人看到这小鬼头吃得满嘴油光,全都哑然失笑。
阿青抿了一口鱼儿醉后,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老欧要叫她们赶来都城,便问了出口。
老欧两盏进肚,面上已然泛起了潮红,打了一个酒嗝,他语气慵懒的道:
“还能为什么,给你请功呗...”
请功?
林星轮解释了阿青的疑惑;
“阿青,上次你为封印上古战场立下了大功,舅舅已经帮你向父皇请功,就等你入平京,要给你封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