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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非     帝锦txt下载     帝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三章

    (替一位读者广告一下:《异族皇后》书号188215,大家可以去看一下)

    北风从窗隙呼啸而过,小楼之中,一灯如豆,残夜如墨,万物都陷入沉睡之中,只有这心思迥异的一男一女,正在对弈手谈。

    黑子与白子犬牙交错,仿佛沙场之上烽烟四起,壮士执干戈而鏖战。

    经纬纵横的方寸之间,正在进行着惨烈无血的搏杀,落子无悔的淡定间,又何曾不是信念的对峙?!

    宝锦长袖委地,黛眉间已皱起一道雪旋,眸中波光幽闪,手中却丝毫不慢,黑子在她手中凌厉成形,几乎将白子的一条大龙拦腰斩断!

    都已经走到这里,怎么能……功亏一篑呢?!!

    她心中无声地呐喊,棋风越发凌厉,仿佛要借着这一记妙着,将心中的沉郁和烦闷都发泄出来。

    “殿下棋风狠辣,可惜,失之不稳……”

    黄明轨轻叹道,抚着下颌的长须,从容的,落下一子。

    只是一子。

    仿佛暴风袭来一般,局面顿时四分五裂,原本的凌厉,在此刻化为了齑粉,那条大龙安然无恙,而黑子,却骤然处于穷途末路。

    宝锦拈着一颗黑子,手心渐渐冒出冷汗,她抿紧了唇,凝望着眼前的乱局。

    黑子和白子都仿佛在她眼中模糊,所剩下的,只有那一日的回忆,狼狈,然而不甘——

    那一日所发生的事,让她终生难忘,亦是她毅然离开高丽的最大楔因……

    高丽的殿堂秉承唐风,空阔而方正,年老的尚宫在廊下垂手伺候,见她前来,纷纷行礼。

    她们的眼光,为何带着些诡异……

    宝锦一边想着,推开了景福宫的水墨纸门,却见夫婿李莘,正和一位华装少女对弈。

    那少女听得声响,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一躬,高丽女子特有的细目中,流露出狡黠的轻慢和讥讽——

    “给公主殿下请安,臣妾正在和王上对弈呢!”

    ——你算哪门子的臣妾!!

    宝锦黛眉微蹙,不悦地看向那少女。

    她是安东金氏之女,原本就是王大妃属意的正妃人选,却不料平空杀出个宝锦,竟是天朝上国的帝姬,王大妃虽然跋扈,却也不敢触怒景渊帝。

    那之后,她虽然哭泣多日,却也是安安分分,再不敢入宫来自讨没趣,却不曾想,今日居然入得宫来,还是语带挑衅。

    那一日,那少女看似温婉地浅笑着,眼中却是露骨的轻狂和得意,她一口一个公主殿下,根本不把宝锦视作王妃——

    “说起来,这围棋也是从天朝传来的,可公主殿下您却不善此道,害得王上都找不到对弈之人,苦闷非常呢!”

    “现在可好了,有我陪伴手谈,王上总算能尽兴一二了。”

    宝锦听着,心下已是大怒,柳眉倒竖正要怒斥,却见那丫头笑地越发得意,眼中的光芒,几近恶毒——

    “说起来,天赋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哪!您不善棋艺谋略,您的那位手足,天朝的皇帝,也不善于经营九州天下呢——刚刚传来消息,天朝被乱军攻破,皇帝已经驾崩……”

    好似晴天霹雳一般,那得意而耀眼的笑容,在眼前逐渐放大,飞旋,眼前的雕梁画栋,一寸寸地,崩塌陨灭。

    那一日,她失去了所有……

    宝锦闭上眼,极力压制着周身汹涌的血液,耳边又浮现那轻慢得意的女音,仿若梦魇一般,反复回响着——

    “这围棋也是从天朝传来的,可公主殿下您却不善此道……”

    ……

    真是……奇耻大辱!!

    她缓缓睁开眼,已是汗湿重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紧紧攥住了手中的黑子,她用上了全身的力量,好似一位名将,在四面楚歌中,握紧了手中长剑——

    宝锦缓缓地抬头,黄明轨一眼看去,仿佛被她眼中纯粹的凛然刺痛,心下咯噔一声。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黑子稳稳地落下,宝锦露出了一丝微笑,平静的几乎可怕——

    “该你了,黄帅。”

    ……

    冷月被云朵遮蔽,阁上越发昏暗,北风的呼啸声越发凄厉,两人对坐冷然,竟无一人开口。

    良久,黄明轨吁出一口气,竟是如释重负——

    “已到中盘,我们明晚再续吧!”

    “好……”

    宝锦端坐有如木雕,白衣胜雪,一丝一道的皱缬,好似冰刃刻成。

    “以殿下的棋艺,居然能强撑过中盘,实在让我叹为观止……可惜,你赢不了我的。”

    黄明轨深深叹息,无尽惋惜着,却终究说出了口,“若是殿下从小修习,如今定是天下第一的国手……真是可惜了!”

    月光点点地映入楼中,宝锦突然想放声大笑,只是喉头哽咽,只剩下苦涩。

    ****

    白日里,她仍是无精打采,好在不用当值,她在宫中漫无目的到乱走着。

    “怎么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掉了魂吗?”

    语句虽然刻薄,却带着爽朗的关切,宝锦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馨宁宫前。

    与往日的精美雅致截然不同,此刻的馨宁宫,竟是空旷异常,几乎不见人影。

    明月对着宝锦诧异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笑道:“我这里形同冷宫,满宫奴婢都想着法子要调走。”

    她继续扫着中庭的落叶,直到眼前变得清爽,这才放下笤帚,一边擦汗,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宝锦沉吟着,终究把昨晚之事说了出来。

    “你真笨。”

    明月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说的对……我确实很笨。”

    宝锦苦笑道:“自小,我就不爱学这些国政谋略,天塌下来,也有姐姐顶着,如今种种,可说是报应不爽——若是祖先有灵,也要被我这不肖子孙气死!”

    “要说气死,也该是你姐姐的手笔——她可是把诺大天下都败了个干净呢!”

    明月拍了拍裙上灰尘,这才笑着直起身来,“我说你笨,不是因为你棋艺不佳,而是你这个榆木脑袋,天生不知道变通。”

    她笑吟吟地看定了宝锦,苍白的肌肤在漆黑的长辫映衬下雪一般的透着灵气,笑容飒然明爽——

    “你眼前便有一位棋道高手,到时候,只要我扮作侍女在你身边一站,还有什么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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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逆转

    昨夜小楼依旧,宝锦手执着黑子,准确,毫不迟疑地落下。

    黑白二子有如两军对垒,肃杀之气越发凛冽。

    一旁的侍女捧着巾扇,服侍殷勤。

    “右上小角……”

    宝锦的耳边细细响起传音入密的女音,那是明月在运筹帷幄。

    她依言落子,奇军突起的一着,让白子阵势大乱,隐隐露出败相。

    “接下来,提去他的三子……”

    明月继续说道,宝锦照作如仪,端坐的姿势却越发僵硬,一颗棋子攥在掌心,已微微沁出冷汗。

    眼看着这延续两晚的棋局被逐渐扳回,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这样的手段,即便是大获全胜,又有什么欢喜可言?

    如同木偶似的,她手中不停,白子在沉稳精确的追击下步入颓势,疆域沦丧,眼看就要不敌。

    黄明轨眉间皱起一道川字,凝视着眼前败局,心中惊疑不定,正要开口认输,却听宝锦漫声唤道:“黄帅……”

    “殿下……?”

    下一刻,黄明轨近乎瞠目结舌,只见宝锦伸出雪白晶莹的柔荑,竟然投子认输了!

    “这是何意?!”

    “因为我胜之不武。”

    宝锦安然地答道,掠了一下鬓前黑发,眼眸闪动间,别有一种沉静高华的气度。

    她看向身畔的明月,微微一笑,道:“如您所见,一切的妙着,都是出自这位姑娘的心中,并非是我能力所及。”

    明月大吃一惊,随即怒道:“你这个笨蛋!”

    北疆女儿生性飒爽,她盛怒之下,一掌拍在棋盘之上,震得黑白云子一阵乱飞。

    宝锦轻舒云袖,说不出的飘逸好看,十指轻握之下,竟将那些震飞的棋子一一收入袖中。

    “殿下真是好身手。”

    黄明轨已经从短暂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他笑着叹道:“殿下既然另有奥援,又何必当场说穿——所谓的为君之道,并不是自身有多大的才华,而是在于将将之道,能够驾御人才才是最关键的,又何必在意胜之不武?”

    “所以说她是笨蛋!”

    明月余怒未消,在旁冷笑不已。

    “姐姐也曾经如此说过,可惜,我迂性难改……这世上,假的终究是假的,瞒得了一时,却瞒不过一世,将军一旦知道真相,仍是不会对我心服,既然如此,又何必弄虚作假,平白惹人发笑?”

    宝锦低声说道,声虽微弱,却是力道千钧,她幽幽一叹,也不待黄明轨回答,深深地敛衽致意,便从席间起身,转头欲走。

    “殿下请留步!”

    黄明轨爽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宝锦愕然回头,却见他竟然双膝跪地,向着自己大礼参拜——

    “殿下这一席话,真是让我心悦臣服,从今往后,神宁军全体将士,唯您诏令是听!”

    话音朗朗,宝锦在这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是……我刚才输了……”她声音飘渺,自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况且,你刚才也说了,为君之道,在于将将。”

    “此话乃是汉高祖所说,实乃金科玉律。”

    黄明轨眼中满是诚挚之色,“从古到今,上位者无不如此,先帝更是深谙其中奥妙。”

    “可是,我们这些被驱使、被利用的,却只是浑浑噩噩的工具,甚至于……只是君上的‘弃子’!”

    黄明规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说到最后的“弃子”二字,虎目不禁泛红。

    “先帝的一道诏令,让我等原地待命,上不能匡护社稷,下不能守卫黎民,我们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玩偶!”

    “与其让这样深谙‘为君之道’的人来驾御我们,我宁可向您效忠,最起码,殿下还是位真性情的主上,不会把我等骗入不测之地!”

    宝锦听着他发自内心的话,心中五味陈杂,酸舔苦辣一齐涌来,随即,便是巨大的喜悦。

    她转过身来,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

    窗外的北风呜咽,都被这一笑压过了锋头,清丽的玉颜有如繁花盛开,满室都为之一眩——

    “有将军加入,我们真是如虎添翼!”

第五十五章 画眉

    三更的残声初起,京城都笼罩在夜幕之中,青石长街上,有两道纤瘦的身影并肩而行。

    “你真是太苯了……”

    明月叹息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随即,她偷眼瞥了宝锦,居然轻笑起来,“不过,笨人也有笨福,三万神宁军,从此便归入你掌中了。”

    “未必。”

    宝锦踏着青条石上的夜霜,一层雪白沾染了鞋袜,带来微微的寒意,“即使黄帅今日如此宣誓,也要等我有所成就,才会真正的心服景从,毕竟,三万神宁军不能陪我去送死。”

    北风猎猎,将她的声音席卷其中,明月凝望着夜色中的京师,不由的脱口问道:“你的复国大业,真的能成功吗?”

    “我也不知道。”

    宝锦幽幽叹道:“但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不会让元家的令名遭到玷污……姐姐手里丢失的东西,我都要一一收回,在此之前,我绝不能失败。”

    她声音空灵飘渺,在长街之间回响,不知是对明月许诺,还是在提醒自己。

    明月望着她,不知怎的,只觉得她缓步走来,肩上似有千钧重担,却还是微笑着向前走去。

    前方,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知要到何时,才能重见光明。

    ****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年下。

    十二月廿六,连降了好几日的大雪终于雪止天晴,宫中寒梅怒放,冷香沁人心脾,天地之间都被这浩然静穆的洁白笼罩,秀丽之中,别有出尘雅洁之趣。

    “你吹的这一段,总算渐入佳境,音调婉转之外,且喜且怅的情境,也能品出些况味了。”

    皇帝着一件玄貂外袍,乌缎子般的裘面中隐着均匀白色针毛,便是俗语所说的“墨里藏针”,得风愈暖,遇水亦是不沾,远远望去,只见一道月华似的光晕,越发映得他冷峻清扬。

    宝锦吹出最后一声尾音,这才将玉笛收起,她抬起头,雪白额头上居然沁出汗来,可见用心凝神。

    “年关将至,朕身边的琐事也多了起来,倒是把你累着了。”

    他拿起绸巾,亲自动手,帮宝锦擦拭额头的细汗,动作亲昵,可说是暧mei已极。

    晶莹小巧的耳垂由于羞窘而微微泛红,皇帝玩心大起,居然伸手轻捻,越发撩拨得它绯红艳丽。

    他拨弄着指下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坠,微微皱眉道:“你的头面首饰也实在太寒酸了,朕赐给你的,难道都束之高阁了么?!”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宝锦低声道:“那些簪环价值连城,却不是我这等卑贱之身能佩带的,今日还有大宴,若是有什么逾越之行……”

    “朕明白了。”

    皇帝心中雪亮,道:“大约有些人看你在朕身旁长侍,要挑你的差池。”

    “万岁圣明……”

    宝锦垂下头,如烟的黛眉微蹙,仿佛清晨的露珠一般怯怯生怜。

    皇帝心中一荡,一把揽过她,朗声笑道:“朕想起了坊间小说的言辞,用在你身上倒是恰当不过——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你先别动,待朕来‘画眉深浅入时无’!”

    他果真命人拿来炭笔,亲手细细地为宝锦画眉。

    一边动手描绘,一边凝视着宝锦的眼眸,九五至尊的天子眼中完全没有平日的阴冷,只有脉脉深情。

    “真是一双好眼……”

    他喃喃道,宝锦几乎被他拥在怀里,听着这一句,心中腾然而升出一种微妙晦涩的情绪。

    那是怒意,混合着不甘的酸涩——

    他仍然沉溺于那旧日的情愫,又想起了皇后?

    混帐……

    她咬牙冷笑,轻轻,然而坚决地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还在等你赴宴呢!”

    这一声金振玉碎,将所有的旖ni和幻梦都打破,皇帝手中炭笔一顿,面上顿时乌云密布。

    “皇上,到时辰了……”

    半开的殿门被人推开,诡谲的气氛被人打断,出现在门前下的人影,被天光映得几乎透明——

    是靖王云时!

    (两更已毕,虽然天快亮了,残念ING,我没有食言哦)

第五十六章 惊变

    云时背光而立,推开了殿门,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这样一副旖ni香艳的情景。

    碧色罗衣映得肌肤晶莹,毫无一丝缝隙地,伊人被拥在皇帝怀中,而素来冷峻桀骜的今上,手中竟然持了一支炭笔,铜镜中黛眉如烟,云鬓鸦色,却生生刺痛了他的眼!

    他孤身伫立在殿门前,带来冬日里的一阵寒风,卷入了殿中的温暖馨宁。

    风吹得他衣袂纷飞,袍服上的浅金麒麟,在门口熠熠生辉,只那眉目神情,却因背光而立,混沌而模糊。

    “阿时,你可算来了!”

    皇帝笑着招呼道,宝锦见这场面,正要抽身离去,却被他强硬一拉,仍旧归入怀中。

    云时直直望向中央,随即垂首施礼,再不肯多看一眼。

    “是……臣弟惭愧,忝为陛下席上之客,于宫中女眷,却颇有不便。”

    恭谨而毫无瑕疵的声音,却并不见任何欢喜。

    “这是什么话?你我乃是结义兄弟,今日乃是家宴,也不必避讳什么女眷——左右都是你的大嫂,便唤上一声,也没什么吃亏的!”

    皇帝笑着打趣了他一句,云时想起当年起兵之时候的戏谑,唇角也勾起一道浅弧。

    此时宫人前来提醒,时辰快到了,皇帝于是起驾前殿,他挽了云时的手,两人并肩而行。

    云时恭谨地退后半步,皇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个谨小慎微的样子。”

    “今时不同往日,君臣分际乃是大礼,不可不守。”

    云时低头答道,他的眼,却不期然地望向侧殿方向——

    碧色罗衣裹了银狐斗篷,在宫人的随侍下,一闪即逝,映入眼角的,仍是寒梅虬枝,中庭残雪。

    皇帝冷眼望着他怅然若失的样子,微微一笑,“阿时,你分心了。”

    “皇上恕罪……”

    云时急忙请罪,皇帝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自家人闲谈,有什么罪不罪的……这件事,倒是朕亏欠了你。”

    云时闻言,身上一颤,想要开口,不知怎的,却仍是沉默。

    “你有怨气,朕知道——她本来就是你从姑墨带回来的,是朕夺人所好……”

    皇帝深深一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中带了歉疚,“你若看上别的东西,任凭什么世上奇珍,倾国绝色,朕都不会吝惜,惟独是她……”

    “臣弟明白的……”

    云时沉声答道,清俊的脸上,仍带着阴郁的寒色。

    他望着远处宫阙檐上的残雪,低低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一句,似乎在说皇帝,也似乎在说自己,皇帝一楞,随即大笑道:“好一个只取一瓢饮!”

    他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即不再迟疑,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而云时,虽然不疾不徐,却始终跟在他身后半步,近晚的暮风将他的黑色斗篷吹起,在满地琼雪之中,格外醒目。

    ****

    从宫门到正殿要走过长长的回廊,原本是四面通风的长廊此时都挂着鲛珠纱的挂帘,以躲避寒风,也便于欣赏风景。

    一路之上,众嫔妃都是盛妆华服,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在曲折的回廊上,有的遇见了熟识之人,亦是微笑示意。

    她们新近册封,却大都没有蒙受宠幸,这一次好不容易得见圣颜,口中不说,心中却是竭尽所能,希望能引来君王垂青。

    殿内布置得极其喜庆,紫烟氤氲中,散发着冷梅的香气,近前看时,才发觉每张紫檀席案上,都放着一道玉瓶,玲珑精巧,中有花枝,暗香幽幽,伴着蜜蜡的清甜,让人心旷神怡。

    今日的宫宴,与平常那些不可同日而语,乃是圣上赐下的年赐,后宫诸人按照品级,依次而坐。

    向来深居简出的云贤妃,今日也破例出席,她穿了件简单的天蓝色暗纹朝服,以一只小小的珠冠将发髻偏绾,整个人显得秀丽端庄,别有一种弱不禁风的妩媚。

    与她同席的,照例是她的亲侄女徐婕妤,她静静端坐着,犹如一尊精美的玉雕,直到瞥到皇帝身后随侍的一人,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宝锦跟在皇帝身后,手捧着金柄如意应景,身上却已换了一身流光逸彩的锦纹宫裙,其上的惠绣在灯下熠熠生幻,绝非一般宫人的装束。

    她迎着四面的揣测目光,心中却是暗恼皇帝的心血来潮——天知道,这样的抛头露面,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蓦然,她感受到右侧刺人目光,抬眼望去,只见徐婴华正襟高坐,只那眼中的光采,竟是诡谲摄人!

    她见宝锦看来,随即敛目收神,那般复杂的眼光,便被浓密的眼睫遮住。

    宝锦正觉得莫名其妙,却见身畔有人趋近,悄声道:“玉染姑娘,您的侍女正在殿外等着,好似有什么急事!”

    她偷眼看了皇帝,见他正在跟皇后说话,好似没有注意到自己,急忙让一旁的宫女代替,侧身从帘幕中隐去。

    “出什么事了?”

    她出了大殿,到了宫门前的石阶前,果然是季馨正在翘首期盼,见她来了,急忙上前,颤抖着声音道:“前门那个小太监送来沈大人的急信!”

    宝锦心中一凛——没什么大事,沈浩一般不会冒险传书,她展开一看,只见二指宽的细条上,只有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地让人心悸——

    “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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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刺客

    什么?!

    宝锦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光华一盛,细细凝视着手中纸条,只觉得心头狂烈震撼。

    这样的皇家夜宴,居于禁苑大内之中,簪缨冠盛,居然也有人敢动行刺的念头?!

    她沉吟片刻,决然道:“此地马上就有血光之灾,你先行避开,省得牵连在内。”

    季馨惊得花容失色,却强撑着低声问道:“那小姐你呢?”

    “我现在避开,也已经晚了……在开宴前离席,只会启人疑窦,若是以为此事跟我有关,那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宝锦面色淡漠,在这千钧一发的危局之前,居然露出一丝飒然微笑——

    “什么样的刺客,我倒想会一会!”

    “殿下……”

    季馨一不小心,又把那禁忌的称呼喊了出来,她眼眶含泪,望着宝锦,仿佛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你不用担心我……我的武艺虽然平常,但自保还是有余,再说,我新近得到了姐姐的心得秘本,修习起来一日千里……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季馨被她风趣诙谐的话语逗得破涕为笑,在宝锦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小姐,你可要小心哪……”

    ****

    宝锦回到殿中时,只见珠光浩渺,众妃都是艳妆丽服,按品级从上首鱼贯而下,一席席分明整齐,而群臣的席面则居于阶下,远远地隔开,想是为了宫眷的关系。

    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于今上有结义之亲的靖王云时,他的席面在皇帝下首,紧挨着姐姐云贤妃,如此布置,也算是熨贴妥当了。

    宝锦侍立于皇帝身后,目不斜视,却总感觉有一道灼热犀利的目光,隐约从下首望来。

    她面上一阵发烫,鬼神神差的,几乎要向后退去。

    我在做什么啊?!

    她暗自怒道,把心一横,抬眼向云时那席望去。

    两人的目光,在一片笙歌华宴之中对上。

    电光火石地一触,随即,各自避开,再也不看。

    由首辅领班,群臣在阙下三颂天恩之后,筵席开始了。

    各种珍馐美味流水一般地端了上来,各桌伶俐的宫女为各位嫔妃温酒布菜。

    一声召唤后,宫中乐伎也入殿演奏。

    悠扬的乐声中,有身着霓裳羽衣的舞姬由殿外翩然而入,两两成趣,又首尾衔接,如同天女临世,让人望而欲醉。

    新臣之中,有人兴奋地低语,皇帝却略略瞥了一眼,随即不感兴趣地低叹:“整日里都是这些歌舞佳人,却又有什么意思?”

    于我心有戚戚然……

    宝锦心中涌上微妙而荒诞的熟悉感——类似的话,自己在宫中时不知说过多少,却无奈礼制如此,也没处置椽。

    她凝神侍立,想起方才的刺客二字,越发屏息凝神,严阵以待。

    一阙歌舞完毕,皇帝应景似地拍手轻赞,皇后在一旁看他容色,知道他并不感兴趣,不由地抿嘴一笑,眼中透出慧黠和温柔的光芒,笑着低语道:“皇上且忍耐一二,下面便是我为你精心安排的剑舞。”

    宝锦听得真切,耳边只刮过一个“剑”字,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难道所谓的刺客,就应在了这里?

    酒过三巡,便有一队婀娜多姿的舞姬,随着轻快喜悦的乐声,沿着九曲回廊飘然而至。

    她们身上的衣装,颇为奇特,虽也有长袖翩然,却是一色的紧身黑衣。

    待踏入场中,乐声忽而一转,声扬九天,诸女长袖曼舞,丝裳翩然而飞,望之玄色深广,妩媚中隐约可见浩然之气。

    水袖的轻舒,驱走了众人酒酣的微热,暗香浮动中,仿佛连衣裳也被熏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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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乱殿

    只见为首一人广袖轻舒,从中擎出一柄长剑,矫如游龙,寒光冰雪之间,身姿翩然,绛唇珠袖之间,清冷冷地无边寂寞。

    随之而起的众女也舞袖低歌,一时之间,辉煌殿阙之下,只见玄黑绢衣与雪剑相映成趣,一扫方才的脂粉香氛,竟隐约可见军中的猎猎英风。

    此时乐声停斜,殿中只有那清越低昂的和歌声声,一记一记的鼓声响彻耳边,仿佛要让人心神俱丧,眼前只有那上下翻飞的一口宝剑。

    此时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久低昂,那长剑曤如羿射九日,矫如群帝骖龙,满座相对失色,瓶中梅花受这劲风一摧,潇然飘零而下,竟带上了几点肃杀凛然。

    那正中央的舞者剑器舞动越急,只见一团银光周身飞闪,一声沉鼓惊破天宇,长袖飘洒间,竟是一个漂亮的凌空飞渡,单膝跪于帝后二人的座下!

    宝锦看着那寒光由远而来,心中越发警惕,不由地扣紧了轻罗宫袖。

    出乎她的意料,那舞者手中的长剑并未脱手射来,而是恭谨守礼地接过宦官奉上的赏赐,裣衽而退。

    怎么会这样?

    宝锦僵硬的身躯不由地松弛下来,她正在狐疑,却听殿外有人匆从跑入一人,气喘吁吁道:“陛下,可了不得了!”

    满殿喜庆之中,这嘶哑凄惶的嗓音,带着太监独有的尖利,乍然如同平地里生出个鬼魅,让人身上一颤,不禁毛骨悚然。

    只见那人着平常太监服色,跌跌撞撞地跑入殿中,到了半途,却被手执拂尘的张巡拦住,他急着往前冲,竟把张巡撞了个囫囵。

    众目睽睽之下,身为总管太监的张巡深感颜面无光,不由怒从心起,一脚将他踢倒,低喝道:“这是在御前,大呼小叫地成何体统?!”

    那人就势跪地磕头,也不知是慌张绊了,还是张巡这一脚力道太猛,刺溜一声,竟滚到了御座跟前。

    在众人的低笑声中,那小太监狼狈地爬起,灰头土脸地又要跪下——

    “不好了……”

    他踉跄着好似要上前抱住皇帝的腿。

    电光火石间,皇帝蓦然起身,闪身向左侧一避!

    只听叮当一阵轻响,他原先所坐的龙椅之上,已是蜂窝一般,射满了密密的暗器。

    这时,侍立在宝锦身侧的两位侍卫已经反应过来,一人跃起扑向这小太监,另一人扶起皇后,就要向殿侧的楹柱躲去。

    那小太监绿衣一翻,从袖中拔出一柄短刃,顺势一削,竟将皇后的半道凤冠都斩断,一头青丝逶迤而下,遮住了她的面目。

    此时殿中已乱成一团,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是有人行刺!

    当即,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满殿的宫女太监,并一些低等嫔妃,纷纷起身乱窜,四处尖叫奔逃。

    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

    “狼子枭镜之徒,也敢妄称为帝!”

    刺客大喝一声,一刀避退皇后,也不再追,剑势一转,立刻又向扑来的侍卫迎去。

    这一剑威势十足,宛如金石错裂的沉响过后,那侍卫的佩刀竟被一斩两截,他正在惊愕,刺客的短刃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一串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金碧辉煌的龙椅。

    刺客正要放声大笑,却只觉得脖项边一阵寒意,他下意识地一躲,只见寒光凛冽,竟是贴着肌肤而过,稍有差池,就是咽喉割断的下场!

    皇帝拔出了自身的佩剑,冷笑着向刺客袭去,他招式沉稳狠辣,虽久不出手,却仍是犀利非凡。

    此时只听阶下发一声喊,声音清脆悦耳,竟是那些伴舞的女子!她们齐齐从袖中掏出兵刃,疾步冲向殿门。

    她们看似弱不禁风,下手却极为毒辣,团团围上,砍翻了门前的侍卫,竟齐力推动着殿门,想要把它关上。

    一片混乱之中,殿门发出沉重的钝响,被徐徐阖上,殿中顿时一暗,门缝里的夜风吹得满殿灯火摇曳,众人的一颗心也越发沉下。

    殿外的执金吾卫士听得喊杀声,虽无命令,却也忍不住要入殿救驾,他们拼力敲打着殿门,有性急的,甚至将手中刀枪狠命戳入,企图破门而入。

    无奈,乾清宫的大门乃是以千年桐木所制,坚硬牢固,可算是世上一绝,只听门前喊杀声不绝,一时半会,外间的人也休想攻入。

    皇帝与刺客战得难解难分,有道是“一寸短,一寸险”,刺客手中短刃乌黑,却是一招更比一招凌厉,而皇帝虽然稳占上风,却由于佩剑过长,尽情施展开来,又怕伤及身后爱妻,两番消长后,竟是一时僵持。

    此时那些伴舞女子倚仗人多,竟肆无忌惮地在人群中横加屠戮,残存的侍卫虽然技高一筹,却因满殿人群推搡,投鼠忌器之下,反被屡屡重伤。

    此时只听清啸一声,声音清脆动听,奇异悠长,却宛如杜鹃啼血一般凄厉破空,直冲九霄。

    只见一道雪光冲天而起,玄影翩然飞上高阙,剑气如白虹贯日,耀眼已极。

    只见一剑如仙,来如雷霆震怒,罢如江海清光,那翩然身影,竟是那剑舞女子!

    “昏君纳命来!”

    她厉声喊道。

    此时阶下黑影一晃,一个黑黢黢的物事呼地一声掷来,竟直直朝着这女子而来。

    这女子轻蔑一笑,看也不看,挥剑斩去,却不料金石交击,顿时火花四溅,她喷出一口血来,如断线风筝一般从空中坠落。

    好强的内力!

第五十九章 挟持

    只见阶下群臣中走出一人,身形挺拔,脸庞因久经风霜而显出暗黑,举手投足间,带着沙场鏖战生就的肃杀。

    他站得有如标枪一般,一步一步走上高处,朗声笑道:“末将不才,倒要领教姑娘的高招!”

    “黄卿!”

    皇帝唤着黄明轨,声调中不无欣慰。

    他武功高强,自保有余,身后的皇后并宝锦等人,却是岌岌可危,如今黄明轨掷出金盏,就将强敌重挫,他这才安下心来。

    也是这刺客命数使然,黄明轨本该离京,却因着宝锦的嘱托,免不了托词逗留几日,却正好逢上这场盛宴,于是列席其中。

    “黄帅小心!此女乃是南唐毒门一脉,剑刃沾肤即死!”

    正在孤身守护姐姐并其他嫔妃的云时,因为没有带兵刃入殿,只凭一双肉掌,对手武功又极为高强,实在有些左支右拙,他偷空望中央一瞥,却正好看清这女子的容颜!

    他久处军中,对南唐方面的谍报多有留心,如今乍然想起绘像上所画,不由得高声提醒。

    他这一分心,与他对敌的“太监”觑中空门,一剑刺来,竟如灵蛇吐信,羚羊挂角,悄然无迹中,竟带着别样的诡秘气息。

    云时本可避过,虑及身后的女眷,只得一咬牙,挫不及防地应上,金戈相交之下,他被内力震退一步,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血来。

    伪装成太监的刺客嘿然冷笑,抬手又是一剑,烛光照入他的眼中,只见一片阴冷狠戾。

    云时内息一窒,眼看这一剑闪电一般袭来,却躲闪不及,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眼前银光一闪,随即,只听那刺客痛嚎一声,肩胛骨上血如泉涌,剑意也为之一滞。

    云时得这一缓,已然调息过匀,他当头迎上,屈指幻化出一道残影,“叮当”一声,竟将剑刃弹开飞去。

    他压住翻涌烦恶的内息,悄悄将又一口血咽下,朗声笑道:“米粒之珠,也泛光华!”

    刺客飞身掠开,冷哼了一声,颤抖着手,从肩胛骨中生生拔出一根银针,带出一蓬血花,洒落在锦红毡毯之上。

    他怒道:“是谁暗算于我?!”

    高阙之上,宝锦与皇后并几个内侍,正躲在御座之后,她探出半个头,偷眼凝望着这一幕,唇边露出了一丝微笑。

    仿佛不胜寒惧,她轻挥罗袖,几根银针重新纳入怀中,一切了无痕迹。

    云时正要追上击杀,却被身后的一双柔荑拉住了胳膊。

    徐婴华面色苍白,却强忍住受惊的眩晕,死死挽住云时,凄惶哽咽地哀求道:“小舅舅,别去追了,你也受伤了……”

    她一头云鬓微乱,钗横簪断,瞧着甚是狼狈,此刻却什么也顾不得,只是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雪白的面庞上,一双美眸灼然晶莹,咬着牙凝视着云时,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云时与她素来亲厚,也当是她受了惊吓,没奈何,只得止住脚步,低声安慰,一边暗自运气疗伤。

    那刺客也仿佛有所忌惮,远遁而去后,只在殿门前调息裹伤,一双细眼狠狠地望着云时,几欲噬人。

    他又抬眼偷瞥了中央的同伴,面色阴晴不定。

    中央正战至酣处,皇帝剑剑紧逼,最先装扮成太监行刺的那人几乎已无招架之力,完全落了下风。

    那位舞剑女子,却与黄明轨斗了个旗鼓相当,她招招狠辣,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黄明轨顾忌她剑上的剧毒,却也不敢逼迫过甚。

    随着时间的流逝,殿外人声越发喧哗,殿门被猛烈撞击着,摇晃逐渐加大。

    一声沉闷巨大的轰鸣声后,殿门颓然而倒,殿外的夜色星光,下一瞬便映入其中,光影交织的混乱中,禁军和侍卫潮水一般地冲入。

    那舞剑女子见事不可为,一咬银牙,以险招逼退黄明轨后,竟然翩然转身,如天外飞仙一般,从洞开的大门飞掠而去。

    她轻功甚好,有如鬼魅一般,几个起落,便消失无踪,浑然不顾那两个假装太监的同伴。

    黄明轨顿失对手,转身便要加入皇帝那一对,阶下那人见事态危急,再顾不得云时,赶忙纵身杀上。

    他杀至高阙之上,却见同伴已然委顿在地,肩上开了一个血肉窟窿,只是苦苦支撑。

    那人大吼一声,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转头四下扫视,却正好窥见御座半张秀丽的面庞。

    想也不想的,他一把扯过那女子,以剑刃横在她的脖项之上,暴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这一句声嘶力竭,却炸若春雷,皇帝和黄明轨瞥眼看来,心中却一齐狂震!

    只见宝锦面色惨白,长发纷乱披散,被那人粗暴地拽在手,脖上一截雪刃,几乎将肌肤沁破。

    她眉宇之间迷蒙清宛,仿佛懵懂未醒,又好似含着什么痛楚似的,任凭刺客挟持摇晃,弱不禁风的身躯有如纤柳一般。

    “放开她!”

    皇帝怒喝道,却再不敢逼近,一旁的黄明轨暗叫苦也,顾虑这先朝皇家的最后一点骨血,也是投鼠忌器,再不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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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魅影

    黄明轨瞪着这执剑威胁的刺客,一边暗责自己大意,一边却禁不住瞥了一眼躲藏在御座后的皇后——

    真是奇怪……这人为何不向皇后下手,却单只挟持区区一个宫女?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也无暇细想,他只是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空有一身深厚内力,却也踌躇不前。

    皇帝在一旁看着,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冷笑一声,道:“你行刺在前,落败之后,居然挟持一个小宫女,真是恬不知耻!”

    那刺客冷哼一声,对这激将法丝毫也不为意,他手中雪刃加紧,宝锦的雪颈之上顿时流下一道嫣红,瞧着触目惊心。

    “多说无益……把我的同伴扶过来!”

    他以目示意,先前那个假扮太监的刺客委顿在地,正被几个武监内侍七手八脚地擒下。

    皇帝面色如常,心中已是大怒,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似冰刃划过众人的心头,在殿中形成金石般的低响——

    “照他说的做。”

    那刺客狼狈地起身,挪至挟持者身旁,大口喘息着,草草点穴止血,挣扎着以剑驻地。

    挟持者干笑一声,近乎讥讽地赞道:“皇帝陛下果然一言九鼎……接下来,就请你下令,让这些金吾卫士给我们让一条生路吧!”

    此时阶下大乱暂息,大批的禁军冲入殿中,虽然人群拥挤嘈杂,却仍是一点点地将乱党贼徒一一清除戮尽。

    大难后幸存的人们未及喘气,就听高阙之上,皇帝沉声喝道:“真真可笑!你们在宫中行刺谋逆,居然还想要一条生路?!”

    刺客见他突发雷霆之怒,也夷然不惧,“我们效法专诸豫让,本就存着毕死之志,只是如今有筹码在手,也就不用平白赴死了。”

    “筹码?!”

    皇帝冷冷一笑,清俊眉目中一派安闲轻蔑,“区区一个小宫女,也算得上什么有力筹码?!”

    “真是个寻常小宫女吗?恐怕未必吧!”

    刺客低声嗤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万岁真是厉害,心中再怎么七上八下,面上都是安泰镇定……”

    “只是,若我真的手起刀落,这如花似玉的娇怯美人,只怕要身首异处了,到那时候,万岁可是要……后悔莫及了!”

    说完,他眼中骤然发出狂热摄人的光芒,暴喝一声,“让路!”

    剑刃越发加重,雪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红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映入皇帝眼中,他的心口禁不住隐隐发痛。

    禁军明光重甲,刀枪剑戟在灯烛映照下闪着摄人寒光,他们将御座团团包围,充耳不闻刺客的叫嚣。

    刺客见皇帝不动如山,已知绝无幸理,狠一咬牙,瞥了眼掌中的纤弱女子,正要一剑斩下——

    生死关头,宝锦再顾不得韬光隐晦,十指挽袖,掌中银针下一瞬就要激射而出!

    殿中的气,在这一刻凝滞到了极点,满殿里死寂无声,连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到。

    “住手。”

    皇帝的低喝,终于将这沉寂打破。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黯然无奈——

    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啊!

    他暗自叹了口气,开口下令:“让他们出殿!”

    “皇上不可……!”

    禁军首领颤声喊道,随即,被皇帝淡淡一瞥,顿时不敢再说。

    禁军将士满怀不甘的,将刀枪收拢,空出一人之地。

    两名刺客,以及被挟持的宝锦,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履缓慢地下阙,出殿。

    殿外的空地上,将士们手中松明燃就的火把,将夜空照得白昼般通明。潮水般的人群,将这三人团团包围。

    “你们可以离开……但要把她留下!”

    皇帝率众出殿,双目炯炯,不怒自威,火色天光映入他的眼中,仿佛暗夜的神祗,让人悚然心惊。

    挟持者不理不睬,另一人咳了一声,抹去唇边血迹,阴笑道:

    “万岁真是说笑——我们只要一放手,便会被射成蜂窝一般,倒不如,让这位姑娘送我们一——”

    最后的“程”字尚未出口,只见夜色火光之中,竟有一道白影一闪,如流星一般射入他的喉中!

    雪白的羽翎纯净优雅,准确无比地穿透咽喉,鲜血暴起,沾染了这份洁净!

    这一下变生肘腋,谁也不意料,众人一齐惊呼,不由地抬眼望向屋檐。

    远处的飞檐凤阙之上,琉璃瓦在月下熠熠生辉,迷离恍惚。

    漫天星辰的夜幕中,有一道渺无轻烟雾的人影,昂然立于檐顶。

    她手中长弓怒挽,飒然的身影,仿佛在夜色下凝固隽永。

第六十一章 疑云

    此时天边云光淡朗,檐上的残雪掩映着琉璃明瓦,清冷寂寞,苍暗近乎幽蓝的天幕中,那身影茕然傲立,漫天星辰闪烁,却也显得黯然失色。

    宛如轻烟一般清渺,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无形,那人弯弓搭箭,凝练飒然的身姿,好似镌刻于天地之间的水墨丹青,让所有人都为之一凛。

    雪珠从檐上滴落,浸染了朱红廊柱,所有人驻足凝神,剑拔弩张的局势,也因这天外飞箭而微妙停顿。

    那长弓凝挽,北风呼啸中,隐约可见箭头的方向正对着这边!

    挟持者睚眦欲裂,手中的雪刃也在微微发颤——他惯来做这刀头舔血的勾当,同伴身死,早不能让一颗心生出半点波澜。

    但这一回,他遥望着那残雪飞檐上的黑影,却禁不住手心出汗——

    只是远远一眼,竟如寒冰浸肤,如次气势,竟是生平仅见!

    他紧紧挟持着宝锦,手下用劲,几乎要箍入肉中。

    宝锦强忍住肩上的剧痛,袖中银针蓄势待发,却眼看着周围明火执仗,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她暗自咬牙,却仍是忍下了。

    纤细的脖子微微昂起,宝锦眯起眼眸,望着这夜空中的黑影,心中生出极微妙的感应,一时之间,只觉得五内似沸,好奇诧异之间,又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正在胡思乱想,挟持者却熬不住僵持的无形压力,紧拽着她,向廊下的死角退去。

    雪珠散霰从屋檐滑落,听在他耳中,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一步一步地挪动,而箭头,也在缓缓转向……

    终于踏入了不能及的暗处,未及欣慰,只听耳边鸣镝声响,下一刻,那雪白飞羽便映入眼中,咽喉一凉,他仿佛不能置信的,砰然倒地。

    “双弦箭!”

    黄明轨浓眉一轩,骇然低喊道,平日里不动如山的大将,在这一刻也心神动摇!

    所谓的双弦箭,乃是弓手两次控弦,后箭射中前箭,流星赶月一般转弯的神技,只有在传说中才能见到!

    他这一声低喊,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大家的目光,都汇集到另一处——

    短刃当啷落地,宝锦旋身而脱,皇帝拂开侍卫,大步流星地近前,将她一把拥入怀中!

    仿佛心有余悸地,他小心翼翼地深拥,直到确定她安然无恙,仍不肯放手,如珠如宝地拥入怀中,仿佛月出云晓,他眉宇中阴霾顿时消散。

    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众臣不禁一阵低哗,几位嫔妃也讶然不已,窃窃私语着,一道道或是艳羡,或是嫉恨的复杂目光,如同利箭一般飞开,几乎要将宝锦戳个穿透!

    宝锦缓缓抬头,从皇帝怀中轻轻挣脱出来,首先映入眼中的,竟是云时沉静凄然的目光。

    他身上带彩,清俊容颜上,也沾染了血滴,不顾身后焦虑低泣的徐婕妤,他目光清冷自若,只是深深凝望着这处。

    呼啸的寒风卷起他的衣摆,这儒雅清俊的少年贵胄,眼中只有无限怅然。

    此时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皇帝和宝锦转头看去,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

    那黑影仿佛仍不罢休,拈弓搭箭,竟还是对准了这里,寒凛纤细的羽箭,在夜空中凝成几不可见的一道,却格外让人心寒!

    “护驾!”

    侍卫统领一声暴喝,便有无数侍卫上前,挡在皇帝身前。

    “何必如此?!”

    皇帝怒极而笑,一手将人推开,竟是毫不闪避地,直对着那飞檐上的人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皇帝提气喝道,声虽不大,却响彻天宇——

    “阁下也是来取我的性命吗?!”

    北风呼啸,那黑影伫立不动,仿佛是凝铸的死物一般。

    “阁下不妨下来一会……“

    皇帝皱眉继续说道。

    风吹过天际,那一道黑影,随即消失在夜幕之中,就好似,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

    宫中出现刺客一事,第二日便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早已偃旗息鼓的陈学士遇刺事件,也被一并提起,皇帝龙颜大怒之下,少不了有许多人遭殃。

    “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朕的宫中,竟然任由刺客自由出入,如履平地一般,高来高去地炫耀武艺,你们竟没有半点羞愧么?!”

    皇帝的话虽不多,却实在是刻薄犀利,禁军上下都只觉颜面无光,越发在宫中大搜大索,却丝毫无得。

    “说来真是希奇,那最后出现的黑衣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呢?”

    宝锦凝神想道,一边将手中的安神香炉放定。

    她转头对着明月,调侃笑道:“若不是你病骨支离,我还以为那是你在相救呢!”

    “就算是我武功未失,也不能有如此神技。”

    明月断然摇头道:“双弦箭看似简单,却实在是神乎其神,会这个的寥寥无几,也大都是一代宗师……却不知这又是哪路神仙!”

    她说话间神色飞扬,仿佛很以不能亲见为憾,面上也浮起淡淡红晕,随即,她又低咳几声,宝锦一眼瞥见,劈手从她手中夺过绢帕——

    竟是几点血色嫣红!

    “吓着你了吧?”

    明月凄然一笑,“我的经脉受寒毒所累,已经断续梗阻,如今连肺腑也受波及,想来,离大去之日不远。”

    ……

    宝锦浑浑噩噩地走回住处,翻出姐姐的那本心法秘诀,又一次仔细研读,却仍是踌躇未决——

    自己毫无经验,就这么医治明月,会不会反而加剧伤情?!

    正在苦恼间,却见季馨轻步进入,悄声道:“沈大人又有书信传来……”

    (今天写到这一章,实在有些话,不吐不快~

    某非跟那位锦渊陛下一样,从小霉运值就很高,待得小本毕业,更是经历了论文被导师剽窃,事业编制被人顶替等种种晦气,终于在07年本命年,得到各位青眼赏识,把我从一个新人小白,提升成还算受欢迎的作者。

    这个月PK,有很多书友们给我投了票,某非感激之下,无已为报,只能尽量写好文,让大家能够看得开心~

    这一个月PK实在是艰难,个中内情,我就不多说了,君子不言人之是非,我虽不是君子,也不屑作长舌之谗,总之,小白某非实在没学会换票刷票等等科学手段,所以最后的结果,可能要让所有支持我的书友失望了

    但是不管结果如何,某非恳请你,我的书友,能够把最后的PK票投给《帝锦》,也许,我们能在最后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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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楼主

    宝锦匆匆赶到翠色楼时,那惯用的小楼之中空无一人。

    不是沈浩约自己于此密谈吗?

    宝锦黛眉一凝,心中生出狐疑来。

    小楼之上,玉帘轻卷,月如莹霜,两盏热茶静候,一室宁谧中,隐约听见中庭的更漏残声。

    宝锦屏息凝神,坐下静静等待,稍微冰冷的手端起茶盏,只觉一阵暖意。

    她并不就饮,仔细端详这清馨怡人的茶针,只见银雪一色,上下翻滚,仿佛晴雪初霁,更兼有奇香袭来,不觉叹道:“这是什么茶,竟香成这样?!”

    “你喜欢这茶吗……”

    幽幽一问,自木梯上传来,空灵飘渺,仿佛自九天传来。

    宝锦猛地抬头,却见一袭黑衣映入眼中。

    木阶之上悄无声息,这突兀一眼,却仿佛让满室都陷入森寒之中。

    来者身影瘦削,全身上下由黑袍裹得细密,只有那纤细的雪颈,显出她的性别。

    宝锦凝望着她,却正看入她的眼中——

    凝粹着冬日冰雪的黑瞳,深不见底,间或的一轮,却仿佛有火焰卷过——

    就象地狱的红莲业火,燃尽一切,归为虚无……

    鬼使神差的,宝锦的脑海中掠过这样一个诡异的念头,她站起身,沉声问道:“阁下是谁?”

    “你不奇怪吗——为何沈浩迟迟不见?”

    那人轻笑道,声音带着奇异的嘶哑,仿佛音乐一般的魔咒。

    “如果是他有急事商谈,定会早早等候——我毕竟是他的主君,哪会如此失了礼数?”

    宝锦并不惊骇,只是静静答道。

    然而外表的沉静只是假象,她望定了黑衣人那双眼,只觉得寒意浸肤,不可逼视。

    黑衣人闻言,发出一阵低笑,莫测地听不出喜怒,“你暗中联络这些前朝旧臣,倒真是做出诺大的事业了!”

    “不过是时势所迫而已……”

    宝锦淡淡带过,又道:“阁下对我知之甚深,我却对你一无所知……今日你伪托手书,将我邀到这里,究竟意欲何为呢?”

    黑衣人闻言又笑,声音有如断裂的琴弦,嘶哑生涩,听入宝锦耳中,却是空落落的无边寂寞,平空竟生出凄凉之感。

    “宝锦殿下呀……你可真是贵人多望事,先前,可是你念念不忘地要见我,如今,却怎么问起这话来?”

    黑衣人调侃地笑道,却好似并无恶意。

    宝锦先是一头雾水,凝神一想,眼前一亮,有些迟疑道:“你是……辰楼主人?”

    辰楼主人……这个称呼,在江湖和朝堂之上都起不了半点波澜,唯有元氏皇家的人,才深切地知道这个名号所代表的意义。

    辰楼的初代主任,乃是惊才绝艳的奇女子,三百年前,她远走北疆,麾下的辰楼也在那里落地生根——虽不显山露水,却隐隐已是号令北疆的地下魁首。

    她与当时的祈帝之间纠葛复杂,却曾应允替他靖平北疆,有此一言,皇家便与辰楼结下了深长渊源。

    数百年时光流逝,到宝锦这一代,辰楼与皇家的联系几乎中断,这个名号,好似已成为故纸黄笺中的掌故,被后人所遗忘。

    然而这次入京,经历了诸多变故,尤其是翠色楼那一场大火,却让宝锦看到了冰山下隐藏的庞大黑影——

    以相邻的翠色楼和慕绡院为京城的据点,辰楼的势力虽是韬光隐晦,却实在是非同小可。

    宝锦多次来翠色楼中,也曾旁敲侧击,想要与楼主商谈一二,此间主事却都含糊以对,让她颇为头疼。

    这许多念头在宝锦心中只是一闪,她随即便霁颜笑道:“楼主亲至,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听这里主事说,您远在北疆,却没曾想不期而至,所以一时没有想起,实在惭愧!”

    黑衣人听着这半调侃半恭维的话,微微一笑,眼中冷意也消退不少,一时之间,秀丽无双,宝锦的心中,竟涌起一道荒谬的熟悉感——

    只听那黑衣楼主道:“你也不用这般客套,他们未得我允许,只是虚言敷衍而已,至于北疆……”

    她嘿然冷笑,声中带出锋刃一般的犀利——

    “我当时若真在北疆,绝不会坐视大军肆虐横境。”

    这话虽然狂妄,从她口中平静而出,却是不容置疑地可信。

    宝锦想起九泉下的姑墨王一家,心中不由黯然,忍不住开口道:“楼主既然有此大能,却为何忍心看着姑墨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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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解禁)

    63

    这话问得尖锐,楼主却并没发怒,只是长叹一声,再说话时,却嘶哑更甚——

    “这世上,并不是事事都能如人心意,所谓命运弄人,如此……而已。”

    最后一句,从她口中吐出,一字一句分明,幽深瞳孔紧缩为一点,仿佛周身的血液要化为江河之水,汹涌怒袭,席卷天地。

    宝锦虽不知其意,却也为其中的悲愤凄凉而暗自心惊,却听那楼主又道:“我知道你因姑墨一事,对新朝仇恨更甚……但如今京城沦陷,北疆又失,天下归一之势,已隐约可见——你为了元家天下,却偏要行这复国之事,难道真有这逆行的决心吗?”

    “有。”

    宝锦亢声应道,声音清越,竟带上了金石之音。

    她心知肚明,辰楼主人是在考究自己,言语之间,虽不能无礼,却也不能让她小觑了自己,于是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避让地说道:

    “所谓天下归一,仍是言之过早,在外,蜀地只是表面臣服,南唐也自成一国,就是高丽流求等的海外四夷,也未曾正式呈表进贡;在内,伪帝虽然威势日盛,却也是隐忧重重,他倚重皇后,任由她干涉政事,朝中早有牝鸡司晨之讥,此外,靖王手握兵权,却君臣见疑,如此种种,有如冰河暗流,终有一日,会全部爆发出来。”

    宝锦侃侃而谈,语声铿锵有力,举止之间,自信中带出帝胄的天然高华,楼主听着,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殿下的见解,却也不过是常人所见……”

    宝锦心中愠怒,她虽然性情和缓,却也被激起了金枝玉叶的傲气,只听楼主又问:“新朝虽然破绽重重,但名分已定,你又待如何下手?”

    “我有三策。”

    “如何?”

    宝锦昂然答道:“于天下四野,联接各方势力,务必为新朝设下重重制肘,于朝堂之上,我将离间君臣,他日终会有兵戈之祸,在宫中大内,我更要步步为营,相机行事,务必让伪帝为我所惑——所谓红颜祸水,乱世妖孽,只看我个人修为了。”

    宝锦眸中几乎燃起火来,却偏偏是冰冷已极,轻柔细语间,含着切齿决然,却偏偏,带着苍凉的自嘲和自厌,仿佛很得意这惊天计划,又仿佛厌弃着这诡暗狠毒的心思。

    辰楼主人终于微微动容,她叹道:“如此……也是算无疑漏了。”

    这样的褒奖,从她口中出来,极是难得,不知怎的,却也听不出任何欢喜欣悦来。

    暗夜的风声在窗外呼啸,仿佛凄凉悲怆的低泣,她的眼中掠过一道极复杂的光芒,随即,便熄灭不见。

    “你姐姐的兵法和武略心得,你已经拿到了吧?”

    楼主转了话题,突兀问道。

    “是。”

    宝锦闻言也不惊奇,这密道设在慕绡院之中,若要说臣楼主人对此一无所知,那才是笑话一桩。

    “你皇家的武功,走的正大阳刚一路,并不适合女子修习——世人都道景渊帝惊才绝艳,却不知一部契合的功法,才是真正的良机因缘。”

    “我姐姐锦渊,并不只是以武功称诸于世!”

    宝锦听到她对锦渊语带暗贬,不由皱眉回道。

    黑衣人那奇妙而沙哑的嗓音又起,衬着窗外低号的风声,诡谲迷离,仿佛地下升起的鬼魂一般——

    “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天才,若是天赋不错,再加上绝佳机会,便能腾云直上,傲视九天!”

    她望定了宝锦,黑瞳深处,幽不见底,有一抹别样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从容的微笑——

    “你姐姐可以,你,也同样可以!”

    宝锦被她那黑嗔嗔的眸子深深看入,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胸中热血翻腾,好似也随着这铿锵蛊惑的话,流遍了自己的全身。

    然而,灵台的最后的一分清明,却让她一个激灵,醒觉过来。

    “那楼主有什么良策,助我上这青云九霄?”

    她轻声笑道,眼中半带调侃,竟是清明无比。

    楼主眼中闪过一道赞赏,答道:“你姐姐的心法,都是从我辰楼之中获得,如今,我也同样愿意教你!”

    “只要有一日,你能赢我一招半式,辰楼上下,都会听你的号令,绝不违背。”

    宝锦闻言,几乎倒抽一口冷气,为这绝大的赌注而暗自震惊。

    百年间的苦心经营,盘根错节的地下势力,若能一招为己所用,即便是历代君王,也会砰然心动,垂涎三尺。

    然而,在这满室的寂静等待中,宝锦突然笑了。

    她浅笑盈盈,眉目之间,既有秀丽妩媚,又见凛然高华之意。

    她轻启檀口,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真是一厢情愿啊……你愿意教,我还未必要学呢!”

    这一句话一出,简直有如晴天霹雳,让人听了要倒抽一口冷气。

    辰楼主人眼中光芒一盛,竟是没有动怒,她眼睫微动,将所有情绪都收入眼中,轻语曼然问道:“为何?”

    “因为我从不向弱者学习——除非,你能让我心服口服!”

    宝锦粲然一笑,秀丽微尖的下颌,在灯烛下显出既媚且冷的神韵,一眼望去,动人心旌。

    仿佛被她这盛绽的丽色所逼,神秘的黑衣楼主也禁不住叹息——

    “长江后浪推前浪……”

第六十四章 (解禁)

    她声音中带着岁月风霜的怅然,更有一种微妙深长的欣慰,只听仓啷一声,她手中已擎三尺青锋,笑道:“既然如此,我便让你心服口服。”

    她起手式开,隐然竟是前辈让招之礼,宝锦心中好胜心起,也拔出腰间佩剑,舞出一个剑花后,竟是疾刺而去。

    楼主振袖出指,向她剑尖挟去,内劲交加,手势妙曼有如莲花绽放,一阵悦耳的金石之声后,宝锦长剑偏闪,虎口都隐约作痛!

    宝锦剑势向下微挫,凌空向后掠去,背后已是白纸素窗,玉帘珍珑,她收住身法,衣袂鼓动飘飞,雪白面庞上一道清冷笑意,好似天人降世。

    辰楼主人却似一道黑色鬼魅,举动之间快得看不清,她剑势吞吐自如,有如闲庭信步,犀利中透出写意自如,随意挥洒间,似乎并未出全力。

    宝锦微微冷笑,内心深处的傲性,被全数激发出来,她剑锋暗敛,出其不意,竟是一道光芒涣然而放!

    案上的灯烛猛地一闪,随即沉沉的火苗弱下,昏暗摇曳中,只见两道身影好似乌云,剑光游走,好似无声的雷霆一般惊心动魄。

    宝锦的素衣好似水波荡漾,剑意如钱塘潮起,排山倒海而来,雪裳映着月华剑影,朦胧深广。

    然而黑衣如影,就算是千年江潮,也冲不去这份晦暗幽冥,她长剑一收,漫天剑气顿时消散,宝锦向后踉跄了两步,后腰撞在桌案之上,顿时一阵疼痛。

    灯烛落地之际,宝锦清晰地看到,这位神秘的楼主,急急伸手,好象要将自己挽住!

    然而她终究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辰楼主人沉静的声音——

    “你输了。”

    宝锦轻声喘息着,叹了一声,虽然有些不甘,却也爽利回道:“我输了。”

    “你从锦渊的心得中,已经学到不少,只可惜,有些关键奥妙,非要人亲身指点,才能突飞猛进……如此,你愿意向我求教吗?”

    短暂的沉默后,只听宝锦的声音,也同样是沉静爽利——

    “我愿意。”

    “真是难得……我原以为,你会拉不下这个面子。”

    楼主的低笑,虽然嘶哑,听起来却一样的悦耳,虽是调侃,却语带温馨。

    宝锦亦是轻笑,随即,她幽幽问道:“所谓面子,能值什么……生死攸关的当头,谁又会理会这些?!”

    “那么,就说定了,今后溯望之日,你便按时到这来,我虽然不善为人师,却也让你一窥大道。”

    这话说得狂妄,可宝锦跟她一番较量后,却深谙其中的正理,居然轻轻点头。

    黑暗中传来端茶送客的瓷响,宝锦正待起身,却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

    “那一晚,在凤阙飞檐之上,那神秘地引弓之人,就是你吗……”

    她想起那一道渺如孤鸿,纤若青雀的身影,不禁心潮起伏,不可抑制。

    黑暗中寂静无声,直到宝锦放弃答案,走向木梯时,才听到珠玉落地似的一声——

    “是我。”

    宝锦回身,郑重行以大礼,“多谢!”

    这是谢她救命之恩。

    “不谢。”

    黑暗中传来静静一声。

    辰楼主人眼望着宝锦逐渐消失在木梯尽头,仔细聆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终于重新点亮了灯烛。

    她***着玄黑衣袖——上面赫然竟是一道三寸裂痕!

    “剑意居然能波及我身……”

    仿佛惊讶,又好似欣慰妥帖,她低声喃道。

    随即,她霁颜而笑,眉宇间明丽无双——

    “宝锦啊……假已时日,你必能一飞冲天。”

    “只希望,你不要重蹈……的覆辙。”

    中间的一个称谓,她说得甚是模糊,一阵夜风吹来,连窗纸都微微颤动,沙沙声起,更漏又响,一夜,已过了大半。

    ****

    宫中的严峻气氛,却一日强似一日,大索之下毫无收获,皇帝雷霆震怒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刺客的身后。

    臣子们猜测着皇帝的心意,更是在其中推波助澜,几日间,要求讨伐南唐,一雪此恨的奏章,便如雪片一般飞入宫中。

    “真真是忠君爱国的肱股良臣啊……”

    云时放下了笔,微微冷笑道。

第六十五章 (解禁)

    他从案间起身,负手踱至窗边。

    碎雪如琼,从天上飘然落下,飞入他的襟怀,凉意浸人,却格外让人清醒。

    他最信任的谋士乐景静坐一旁,却不见如何焦急,只是悠然吹着杯口的叶梗,微啜一口,含笑不语。

    “平日里你指天划地说个不停,今天怎么哑了?”

    云时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王爷要我说什么呢?”

    乐景笑着叹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却仍是风马牛不相及——

    “这茶叶真是难得……”

    他抬起头,见云时剑眉怒挑,举手告饶道:“罢罢罢,我说正经的,还不成吗?”

    “大过年的,宫宴之上却出了刺客,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脸面确实丢大了……更何况,那个逃脱的女刺客,一身武艺,的的确确是南唐一脉。”

    乐景的眼中闪着睿智洞察的光芒,笑道:“以皇后为首的一些人,总想挥军南下,将南唐的半壁江山吞并,这一次等到了绝妙借口,定然不会坐失良机!”

    “何止皇后,就连一些军中旧人,也多有附和——也难怪,这几年没什么仗好打,唯一露脸的机会,也给我得了去,那些个从龙功臣,哪个不是羡妒交加?”

    云时谈起这事,又是深叹一声,心中郁郁,又受窗外寒风一催,只觉得满胸块垒,郁郁满平。

    “就算底下闹得再怎么沸反盈天,到头来,还是要看万岁的意思。”

    乐景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公,继续问道:“皇上的态度暧mei模糊,他到底在想什么?”

    云时听到这问话,剑眉越发深皱,不由地想起今日朝会的情形——

    皇帝玉冠龙袍,冷眼望着阶下慌张叩拜的使节,漫声道:“你家主君真是胆大心细,差一点便取了朕的性命。”

    南唐使面白微胖,数九严寒,却硬是出了一身的汗,趴在金砖地上,哽咽道:“上国威严赫赫,我家国主又怎会有这不轨之心,其中定是有人作祟……”

    “刺客都到了朕的跟前,这是要效法荆柯了么?!”

    皇帝微微冷笑道,清俊眼中一片冰寒,说出的话却是诛心刻薄。

    使者磕头更甚,惊怖不已,两股战战,颤声道:“即使真是我南唐人士,也是些心居心叵测之徒,我王对陛下的敬慕可昭日月,从不敢有丝毫异心。”

    皇帝任凭他舌灿莲花,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侍卫将使者请出大殿后,云时只听皇帝低低说了一句——

    “卧榻之内,终究难容他人酣睡啊……”

    这话有如滚雷霹雳一般,炸响在云时心中,久久不散……

    一声爆竹声响起,将云时从回忆中惊醒,听着有如脆竹的声响,这才想起,正是新年伊始,自己却尽是愁肠百结。

    他有些歉意地转身,“光顾着说这些晦气了,正是拜年访亲的兴头,却把你巴巴地喊来,实在是大煞风景。”

    乐景大笑,瞥了他一眼,道:“你总算回过神来了……想我家中娇妻美妾,温香暖玉,好不快哉,却被你生生唤来,说这些刀兵血光之事,这一年的吉利都被你坏了,可要怎么赔我?”

    云时和他说笑耍闹惯了,当下也是轻笑一声,开口答道:“原来竟是我搅了你的风liu韵事,也罢,你现下便可以回去陪嫂夫人……可惜啊,这一坛从哈密卫运来的葡萄美酒,只能由我对雪独酌了!”

    “这是什么话?”

    乐景睁大了眼,天真无邪地近乎厚颜无耻,“你向来不善饮酒,若没有我喝去大半,只怕你今夜就要醉死此间了——还是让我替你分担一二吧!”

    云时被他气得笑了,胸中郁闷,也消散不少,于是两人命仆婢点上炭火,又从窖藏冰中取出酒坛,砸碎泥封后,就着几色小菜,对酌痛饮。

    “你也别笑我风liu好色,夜来读书,红袖添香,冰清玉骨,那般神韵,却是比这醇酒还要醉人……倒是你,连个姬妾也没有,如今好歹是靖王之尊,又何必如此自苦?”

    乐景喝了几盅,趁着酒意殷殷劝道。

    云时听了,也不言语,只是微一仰头,将玉盅酒液痛饮而下,含糊道:“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还不是想着那个姑墨公主!”

    乐景恨铁不成钢,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气极而道:“你还是清醒些好,她已经是皇帝的人了,什么叫禁脔,你该不会不懂吧?!”

    云时闭上了眼,双拳禁不住紧握。

    乐景看这情形,知道再劝也没用,叹着气重重坐下,丧气道:“这人哪,一迷进什么里,就再也没法自拔了!”

    无法自拔吗……

    云时凝视着手中玉盅,想起佳人的清妙风华,那楚楚惊惶的泪眼婆娑,不由的,竟是痴了。

    “我真不该韬光隐晦,应该早点把她救下来的……”

    追悔莫及的低叹,在屋里响起,连醇香甜美的酒液,也变得苦涩无比。

    高墙之外,隐隐传来爆竹声和孩童的欢闹声,衬着这一室的怅然沉郁,仿若两重天地。

    ****

    云时正在举杯低叹时,有另外一个人,却是笑语嫣然,得遂心愿。

    皇后今日情绪颇佳,升座正殿,受过内外命妇的朝拜后,又与皇帝一起去拜祭了列代祖先神位,这才尽兴而归。

    她回到昭阳宫,早有琳儿等人拥上前来,将她一身锦裘脱下,另换了家常轻便的重缎,殿中生起炭火,一时便温暖如春。

    侍卫统领何远来见,琳儿给他开了门,皇后屏退了众人,悠然笑道:“这次,你做的漂亮。”

第六十三章 机锋

    “这世上,并不是事事都能如人心意,所谓命运弄人,如此…而已。\wWW。qΒ5。COМ//”

    最后一句,从她口中吐出,一字一句分明,幽深瞳孔紧缩为一点,仿佛周身的血液要化为江河之水,汹涌怒袭,席卷天地。

    宝锦虽不知其意,却也为其中的悲愤凄凉而暗自心惊,却听那楼主又道:“我知道你因姑墨一事,对新朝仇恨更甚…但如今京城沦陷,北疆又失,天下归一之势,已隐约可见——你为了元家天下,却偏要行这复国之事,难道真有这逆行的决心吗?”

    “有。”

    宝锦亢声应道,声音清越,竟带上了金石之音。

    她心知肚明,辰楼主人是在考究自己,言语之间,虽不能无礼,却也不能让她小觑了自己,于是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避让地说道:

    “所谓天下归一,仍是言之过早,在外,蜀地只是表面臣服,南唐也自成一国,就是高丽流求等的海外四夷,也未曾正式呈表进贡;在内,伪帝虽然威势日盛,却也是隐忧重重,他倚重皇后,任由她干涉政事,朝中早有牝鸡司晨之讥,此外,靖王手握兵权,却君臣见疑,如此种种,有如冰河暗流,终有一日,会全部爆发出来。”

    宝锦侃侃而谈。语声铿锵有力,举止之间,自信中带出帝冑地天然高华,楼主听着,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殿下的见解,却也不过是常人所见…”

    宝锦心中愠怒。她虽然性情和缓,却也被激起了金枝玉叶的傲气,只听楼主又问:“新朝虽然破绽重重,但名分已定,你又待如何下手?”

    “我有三策。”

    “如何?”

    宝锦昂然答道:“于天下四野,联接各方势力。务必为新朝设下重重制肘,于朝堂之上,我将离间君臣,他日终会有兵戈之祸,在宫中大内,我更要步步为营,相机行事,务必让伪帝为我所惑——所谓红颜祸水,乱世妖孽,只看我个人修为了。”

    宝锦眸中几乎燃起火来。却偏偏是冰冷已极,轻柔细语间。含着切齿决然,却偏偏。带着苍凉的自嘲和自厌,仿佛很得意这惊天计划,又仿佛厌弃着这诡暗狠毒的心思。

    辰楼主人终于微微动容,她叹道:“如此…也是算无疑漏了。”

    这样的褒奖,从她口中出来,极是难得,不知怎的,却也听不出任何欢喜欣悦来。

    暗夜的风声在窗外呼啸。仿佛凄凉悲怆地低泣,她的眼中掠过一道极复杂的光芒。随即,便熄灭不见。

    “你姐姐的兵法和武略心得,你已经拿到了吧?”

    楼主转了话题,突兀问道。

    “是。”

    宝锦闻言也不惊奇,这密道设在慕绡院之中,若要说臣楼主人对此一无所知,那才是笑话一桩。

    “你皇家的武功,走的正大阳刚一路,并不适合女子修习——世人都道景渊帝惊才绝艳,却不知一部契合地功法,才是真正的良机因缘。”

    “我姐姐锦渊,并不只是以武功称诸于世!”

    宝锦听到她对锦渊语带暗贬,不由皱眉回道。

    黑衣人那奇妙而沙哑的嗓音又起,衬着窗外低号的风声,诡谲迷离,仿佛地下升起的鬼魂一般——

    “这世上本也没有什么天才,若是天赋不错,再加上绝佳机会,便能腾云直上,傲视九天!”

    她望定了宝锦,黑瞳深处,幽不见底,有一抹别样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从容的微笑——

    “你姐姐可以,你,也同样可以!”

    宝锦被她那黑嗔嗔的眸子深深看入,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胸中热血翻腾,好似也随着这铿锵蛊惑的话,流遍了自己的全身。

    然而,灵台地最后的一分清明,却让她一个激灵,醒觉过来。

    “那楼主有什么良策,助我上这青云九霄?”

    她轻声笑道,眼中半带调侃,竟是清明无比。

    楼主眼中闪过一道赞赏,答道:“你姐姐地心法,都是从我辰楼之中获得,如今,我也同样愿意教你!”

    “只要有一日,你能赢我一招半式,辰楼上下,都会听你的号令,绝不违背。”

    宝锦闻言,几乎倒抽一口冷气,为这绝大地赌注而暗自震惊。

    百年间的苦心经营,盘根错节的地下势力,若能一招为己所用,即便是历代君王,也会砰然心动,垂涎三尺。

    然而,在这满室的寂静等待中,宝锦突然笑了。

    她浅笑盈盈,眉目之间,既有秀丽妩媚,又见凛然高华之意。

    她轻启檀口,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真是一厢情愿啊…你愿意教,我还未必要学呢!”

    这一句话一出,简直有如晴天霹雳,让人听了要倒抽一口冷气。

    辰楼主人眼中光芒一盛,竟是没有动怒,她眼睫微动,将所有情绪都收入眼中,轻语曼然问道:“为何?”

    “因为我从不向弱者学习——除非,你能让我心服口服!”

    宝锦粲然一笑,秀丽微尖的下颌,在灯烛下显出既媚且冷的神韵,一眼望去,动人心旌。

    仿佛被她这盛绽的丽色所逼,神秘地黑衣楼主也禁不住叹息——

    “长江后浪推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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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急剑

    她起手式开,隐然竟是前辈让招之礼,宝锦心中好胜心起,也拔出腰间佩剑,舞出一个剑花后,竟是疾刺而去。

    楼主振袖出指,向她剑尖挟去,内劲交加,手势妙曼有如莲花绽放,一阵悦耳的金石之声后,宝锦长剑偏闪,虎口都隐约作痛!

    宝锦剑势向下微挫,凌空向后掠去,背后已是白纸素窗,玉帘珍珑,她收住身法,衣袂鼓动飘飞,雪白面庞上一道清冷笑意,好似天人降世。

    辰楼主人却似一道黑色鬼魅,举动之间快得看不清,她剑势吞吐自如,有如闲庭信步,犀利中透出写意自如,随意挥洒间,似乎并未出全力。

    宝锦微微冷笑,内心深处的傲性,被全数激发出来,她剑锋暗敛,出其不意,竟是一道光芒涣然而放!

    案上的灯烛猛地一闪,随即沉沉的火苗弱下,昏暗摇曳中,只见两道身影好似乌云,剑光游走,好似无声的雷霆一般惊心动魄。

    宝锦的素衣好似水波荡漾,剑意如钱塘潮起,排山倒海而来,雪裳映着月华剑影,朦胧深广。

    然而黑衣如影,就算是千年江潮,也冲不去这份晦暗幽冥,她长剑一收,漫天剑气顿时消散,宝锦向后踉跄了两步,后腰撞在桌案之上,顿时一阵疼痛。

    灯烛落地之际,宝锦清晰地看到,这位神秘的楼主,急急伸手,好象要将自己挽住!

    然而她终究没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辰楼主人沉静的声音——

    “你输了。”

    宝锦轻声喘息着,叹了一声,虽然有些不甘,却也爽利回道:“我输了。”

    “你从锦渊的心得中,已经学到不少,只可惜,有些关键奥妙,非要人亲身指点,才能突飞猛进…如此,你愿意向我求教吗?”

    短暂的沉默后,只听宝锦的声音,也同样是沉静爽利——

    “我愿意。”

    “真是难得…我原以为,你会拉不下这个面子。”

    楼主的低笑,虽然嘶哑,听起来却一样的悦耳,虽是调侃,却语带温馨。

    宝锦亦是轻笑,随即,她幽幽问道:“所谓面子,能值什么…生死攸关的当头,谁又会理会这些?!”

    “那么,就说定了,今后溯望之日,你便按时到这来,我虽然不善为人师,却也让你一窥大道。”

    这话说得狂妄,可宝锦跟她一番较量后,却深谙其中的正理,居然轻轻点头。

    黑暗中传来端茶送客的瓷响,宝锦正待起身,却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

    “那一晚,在凤阙飞檐之上,那神秘地引弓之人,就是你吗…”

    她想起那一道渺如孤鸿,纤若青雀的身影,不禁心潮起伏,不可抑制。

    黑暗中寂静无声,直到宝锦放弃答案,走向木梯时,才听到珠玉落地似的一声——

    “是我。”

    宝锦回身,郑重行以大礼,“多谢!”

    这是谢她救命之恩。

    “不谢。”

    黑暗中传来静静一声。

    辰楼主人眼望着宝锦逐渐消失在木梯尽头,仔细聆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终于重新点亮了灯烛。

    她抚摩着玄黑衣袖——上面赫然竟是一道三寸裂痕!

    “居然剑意居然能及我身…”

    仿佛惊讶,又好似欣慰妥帖,她低声喃道。

    随即,她霁颜而笑,眉宇间明丽无双——

    “宝锦啊…假已时日,你必能一飞冲天。”

    “只希望,你不要重蹈…的覆辙。”

    中间的一个称谓,她说得甚是模糊,一阵夜风吹来,连窗纸都微微颤动,沙沙声起,更漏又响,一夜,已过了大半。

    宫中的严峻气氛,却一日强似一日,大索之下毫无收获,皇帝雷霆震怒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刺客的身后。

    臣子们猜测着皇帝的心意,更是在其中推波助澜,几日间,要求讨伐南唐,一雪此恨的奏章,便如雪片一般飞入宫中。

    “真真是忠君爱国的胘股良臣啊…”

    云时放下了笔,微微冷笑道。(二更完毕.继续学猫猫伸爪子~~月票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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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865/ 第一时间欣赏帝锦最新章节! 作者:沐非所写的《帝锦》为转载作品,帝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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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介绍:
新书《帝台娇》,书号1173814,请各位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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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隐藏在篡位背后的惊天故事.
剧情:
因长姊之死,宝锦渡海而归,假借北郡亡国公主的身份,重入帝都,誓要逆转这乾坤棋局。
篡位新帝,性情阴沉冷漠,却对宝锦有着异样的情愫;他与皇后之间,看似恩爱非凡,却有着令人不安的惊怖内幕。
宝锦的姐姐锦渊,生来惊才绝艳,她先前以男装称帝,却只留下暴君的名声,尸骨难寻。
一道珠贝面具,一页泛黄的情笺,在表面平静的京城掀起绝大波澜--
最终的一夜,钟鼓齐鸣之下,千重宫门次第而开,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帝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