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告诉皇帝，这个委屈我不受！
“当然有盖房子的办法了。”
洛阳，城南，一派繁忙的工地上，数千名穿着短卦的汉子清理废墟。
女人们扎着围裙站在露天锅台前，往里面扔猪肉绊子，一切都井然有序，看不出半点受灾的样子。
沈源带着几个官府头头，站在高处观望，听见胡捕头询问，自信的说道。
“不愧是沈大人，一出手就能解决百姓住处问题，也不知道朝廷能不能给升个官。”
“肯定能升官，光是救出成千上万百姓这一条，正四品是没问题的。”
“到时候我等可就要仰仗沈大人提携了。”几个官府头头笑着说道。
经过救灾一事，众人的关系融洽了许多，再加上沈源高升在即，大伙都能捞点功劳。
所以言辞多了几分真切。
沈源瞥了众人一眼，从怀中摸出一份邹巴巴的折子。
“这是本官拟定的功劳簿，你们看看有没有少的，没有的话，等一会朝廷派人来时，就上报内阁了。”
众官吏神色一凛，接过折子，事关前途，他们必须谨慎对待。
然而，当众人看清上面内容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有感动，也有复杂。
他们想不通沈长史为什么要这么做？
良久。
众人收好折子，恭恭敬敬向沈源一抱拳。
“沈大人，救助灾民，于情于理首功都应该记在您身上，为何将功劳分给我等？
要知道前不久我们还.....
官吏们没有再说下去，踏入官场几十年。
他们还从未见过像沈源这样的，放着功劳不要，分给下面。
尤其是洛州捕头周开元，先前公然顶撞沈源。
事后沈源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还给他记了个大功。
这让他心中异常复杂。
将众人表情看在眼里，沈源微微一笑。
“本官是洛州长史，救治黎民百姓是份内之事。
若是没有你们风里来雨里去，本官一个人又能救多少？
所以你们就不要推辞了，该是你们的功劳，本官一分都不会贪，放心忙去吧。
听完这番话，周开元心中一震，继而抱拳道。
“沈大人，我老周在官场混了十八年，各种官见过不算少。
但像您这样体恤下属，爱护百姓，卑职还是第一次见。”
“我老周服您了！”
话落，周开元单膝跪地：大人，周开元今后愿以您马首是瞻！
身后，百余官差纷纷下拜。
“我等誓死追随沈长史！”
望着黑压压一片人头，沈源欣慰的点点头，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他今年才二十多岁，从七品知县升到洛州长史，足足升了四级，已经是官场奇迹。
若是再不知好歹继续往上报功，到时候换来的就不是升迁，而是屠刀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古以来是官场唯一不变的真理。
他沈源还没娶上媳妇儿，可不想过早夭折。
“好了，兄弟们都起来吧，本官有你们这番话就知足了。”
将众人扶起，沈源带着几个头头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和受灾百姓亲切握手。
身旁的吴稻子赶紧将这珍贵一幕，画在纸板上，并配上标题：沈长史亲临灾区慰问受灾百姓。
就在南城如火如荼的进行危房改造时，一个惊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来了，来了！朝廷带着嘉奖的旨意走来了！”
听到这话，无论是干活的百姓，还是洛阳府衙的官差，全都聚拢到沈源周围向他道喜。
热烈气氛中，沈源笑眯眯看着远道而来的千牛卫。
这一次看来赏赐不少，连盖着厚布的马车都出动了。
人群分开，黄胜彦率领千牛卫队来到沈源面前。
先是神色复杂的看了沈源一眼，然后破天荒的拱拱手。
“阁下就是洛州长史沈大人吧？”
“下官沈源见过将军。”沈源笑着拱手回礼。
黄胜彦轻叹一声，抖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赦曰，悉闻汝亲赴灾区，救万千百姓于水火，朕心甚慰。
然...汝借朝廷之名，肆意霸占官宅，分与灾民，给朝廷诸公造成不可挽回之损失.....
轰的一声巨响。
沈源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黄胜彦。
脸色由青白转为赤红，继而一股冲天怒火在心中燃烧。
自打成为青源知县起，他就想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即便来到洛阳也没改变初衷。
然而，他到底还是低估了官场，嘴巴开合之间，救民水火就变成了霸占官宅。
愤怒，委屈，厌倦....
挨个从他心里闪过。
黄胜彦一直在观察沈源，见他低着头，双拳紧握，心中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眼前的年轻人，受此委屈后，还能不能振作起来。
虽然朝廷只是叫他去走个过场，事后晋升正四品堂官，委以重任，但眼前却必须守口如瓶。
只有等他去了上阳宫，才能得知事情真相。
“故此，接到圣旨一刻起，立即前往上阳宫，不得有误，钦此！”
将圣旨合上，黄胜彦盯着沈源犹豫了一下，善意提醒道。
“沈长史，自古以来成大事者，无不是饱受煎熬，委屈丛生。
有些时候，受点委屈未必是坏事，你可要三思啊。”
说完，朝属下使了个眼色，两名千牛卫掀开囚车，向沈源走来。
不过，就在他们即将抓住手臂那一刻，一个肌肉大汉挡在前面，声音沙哑道。
“你们不能带走沈大人！”
两名千牛卫神色一变，直接挥出拳头向胡捕头攻去，一个上路，一个下路。
配合的极为默契，一般人遇见根本不是对手。
可惜他们遇见的是黑风寨二当家，一个洗心革面的江湖高手。
只见他左脚尖一点，一记横扫千军便将两人踹飞出去。
千牛卫见状，纷纷拔出千牛刀将其围住。
关健时刻，受过沈源恩惠的灾民不干了。
数万人向千牛卫涌来，誓言要守住沈青天。
刚才那道圣旨他们听见了，本以为是道嘉奖的旨意，可结果却要把沈大人押进宫里。
这下大伙愤怒了。
朝廷放着贪官污吏不抓，偏偏来找救过他们的沈长史，这是哪门子道理。
于是百姓将千牛卫围住了。
黄胜彦大惊失色，连忙看向周开元，“尔等洛阳官差，还不速速遣散灾民！”
面对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周开元一改往日胆小怕事，摘掉帽子，扔掉佩刀。
“兄弟们，沈大人有情，咱们不能无义，都把佩刀放下！”
“这秩序咱们不维持了！”
黄胜彦脸色有些难看，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推开众人，来到黄胜彦面前。
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略红的眼睛。
“回去告诉皇帝，我沈源自打当官那天起，就没打算把自己扔在朝廷这个臭水盆里！
“不用你们给我罗织罪名。”
“这个官我不干了！”
说罢，沈源将官服扔在地上。
“替我向宫里说一声，我沈源什么都能受，就是不受委屈！”
“胡二，小桃红，收拾东西咱们回青源县，娘个蛋的，这破神都老子再也不来了！”
“黄将军，咱们该怎么办？陛下和众臣还等着呢？”一名千牛卫面露为难之色。
黄胜彦弯腰将官服捡起，望着远去的背影道。
“先回去向陛下复命吧，到底还是年轻，脾气上来什么都不顾了。”
“希望朝廷能给这家伙一个满意答复吧。”
“不然我大周真要失去一位旷世能臣了。”
第32章：请不回来，你们就自挂东南枝吧！
看了手中官服一眼，黄胜彦摇摇头，翻身上马向上阳宫奔去。
沈源的脾气超出他的预料，得尽快向陛下禀报才行。
上阳宫，大殿。
此时这里气氛有些怪异，百官们手持玉板分列两旁，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一般。
看的武则天直皱眉头。
这帮大臣弹劾政敌时各个言辞激烈，一到为朝廷解决困难就缄口不语。
想要指望他们不如指望一头猪。
看了一眼日头，武则天冷哼一声。
“怎么？诸位爱卿还没有想出安置灾民之策么？”
工部尚书张广孝从队列里走出来。
“启奏陛下，神都城内几个重灾区全部泡在水里，能够搭建房屋的地方只有数亩大小”
“而且户部只拨给我们两万两白银，这种情况下工部实在没办法盖出一万间房屋。
“还请陛下治老臣无能之罪。”说完，张广孝跪在地上。
“哼！动不动就请罪，朝廷养你们这帮大臣是干什么吃的！”
武则天拍案而起，气的脸色发青。
“陛下息怒，朝廷诸公没有办法，但老臣知道有一个人或许能够解决问题。”
狄仁杰微微一笑。
“谁？”
武则天以及众臣纷纷看向狄仁杰。
“洛州长史，沈源！”
此话一出，武则天轻吐一口气，面带笑意道：是啊，朕怎么把他给忘了。
此子虽然年纪轻轻，但能力却极为出众，兴许还真能解决安置灾民的难题。
对了，他现在到哪里了？
“回陛下，按照路程来看，应该进宫面圣了才对，不知为何....”
话音未落，一声急报从殿外传来。
“报！千牛卫大将军黄胜彦求见！”
武则天眼睛一亮：宣！
“末将，黄胜彦参见陛下！”黄胜彦一身铠甲，手托绿袍官服，单膝跪在地上。
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片刻，武则天笑意消失：黄胜彦，怎么只有你，沈源呢？
朕不是让你把他押入上阳宫接受训诫么？
“是啊，人呢？”
百官们一看只有黄胜彦自己，立马不淡定了。
这次水灾他们损失惨重，就等着沈源进宫向他索赔呢。
这要是没来，谁来赔偿大伙的损失？
见众人看向自己，黄胜彦苦笑道：陛下，沈源他来不了了。
武则天心中一紧，从龙椅上站起。
“是不是沈源受伤了？重不重？”
众臣的心也跟着悬起来，默默祈祷沈扒皮可千万别死啊，好歹赔完银子再死也不迟。
在众人的注视中，黄胜彦将绿袍官服放到地上。
“沈长史没有受伤，而是......脱下官袍回青源县了！”
轰的一声，整个朝堂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百官们全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谁都没想到，仅仅只是进宫接受训诫，这个沈源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是何等的刚烈，何等的霸气！
纵观历史，也没有一个臣子敢这样啊？
这个沈源到底怎么回事？
淡泊名利？还是仗着简在帝心有恃无恐？
嘈杂中，武则天站在台阶上一言不发，目光紧紧盯着那件绿色官服。
她知道沈源性子惫懒，无心官场，一心想回到青源去当个太平翁。
没成想他会选择这种方式。
说实话，武则天非常看重沈源。
大周建立不过数年，朝堂中堪当大用的臣子太少，
她最需要沈源这种才华横溢，实心用事的臣子。
这家伙无党无派，既和李唐旧臣没有勾连，也没有和武氏宗亲交往密切。
用起来完全可以放一百个心。
然而。
就在她打算磨练一下沈源性子委以重任时，这家伙却脱下官服回乡下去了。
一时间，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当年太宗皇帝面对魏征时，恐怕也是朕这种心情吧。”武则天暗暗想道。
“陛下，沈源临走前有几句话让末将带给您。”犹豫一下，黄胜彦决定实话实说。
“讲！”
“是！”黄胜彦一抱拳：沈源说，自打他当官那天起，就没打算把自己扔在朝廷这盆洗脚水里！”
“他这辈子什么都能受，就是不受委屈！”
“既然不顺心，这个官不干也罢！
嘶！
大臣们倒吸一口凉气，只觉着脑袋嗡嗡的。
这个沈源真是胆大包天，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这是老寿星吊面条，嫌命长了啊。
当即有几个吃过亏的大臣跳出来，咬牙切齿道。
“陛下，老臣左文宗，恳请陛下治沈源死罪！”
“此子欺上瞒下，收刮民脂民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没错，借由水灾收买人心，分明是要造反，若不早早除去，定然又是王莽之流！”
“恳请陛下，立即将沈源捉拿归案，交由大理寺明正典刑！”
周孝奇和长孙治言跪在地上声嘶力竭道。
不过，让他们郁闷的是，整座大殿除了他们三个，无一人上前弹劾沈源。
全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武则天站在台阶上，正愁怒火无处发泄。
往下一瞧三个混吃等死的老废物跪在地上。
当即笑了：好啊，你们三个要是能安置灾民，朕立即派遣千牛卫将沈源带回来。
如何？
这....
左文宗三人一滞，不知如何接话。
他们要是能，也不会跪在这里了。
见状，武则天心中越发暴怒，要不是这帮老家伙作妖，沈源怎么可能负气辞官。
都是他们害的！
想到这，武则天重重一拍大案，冷喝道。
“千牛卫何在！将长孙治言给朕拖下去砍了！
周孝奇，左文宗.....
“陛下息怒！”
狄仁杰一脚迈出队列，大声道：左尚书与周大人皆是朝中重臣。
“擅自杀伐难免引起众臣恐慌，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亲自前往青源县把沈源给请回来。”
“至于长孙治言，职位低微，杀就杀吧。”
长孙治言..........
武则天绷着脸点点头，目光转向左文宗，周孝奇。
“看在狄阁老份上，朕就饶你二人一回，若是请不回沈源，你们就自挂东南枝吧！”
“退朝！”
武则天一甩袖子大步离去，出殿前顺手捡走了绿色官服。
她是大周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沈源逍遥一生。
官，终究还是要当的。
第33章：欢迎沈知县回家！
回到观风殿，武则天一把推开屏风，坐在龙塌上，独自生闷气。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来到近前。
“陛下，您还在生百官的气吗？”
“哼，这帮老滑头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朕生气的是沈源，放着好好四品官不当，说走就走！”
“难道她就不怕朕一怒之下，砍掉他脑袋么！”
武则天拍地被褥砰砰响，显然是真生气了。
上官婉儿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皇帝因为一个小官动怒，这在大周官场还是头一次。
因此心中越发认定沈源圣眷隆厚。
“陛下，您让微臣想到了以前，当年魏征三番五次顶撞太宗皇帝，气的太宗要杀了他。”
“可最后在长孙皇后的劝说下，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这才有了大唐盛世。”
“您雄才大略，向来以江山社稷为重，又怎么会因为沈源一番气话，而重启刀兵呢。”
上官婉儿的一席话，说的武则天怒火全消，脸上重新浮现笑意。
“是啊，当年太宗皇帝给朕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所以朕才没有怪罪沈源。”
“把官服收好，给他送件四品红袍去，立下这么大功劳，朝廷总得有个交代。
上官婉儿脸色一变，迟疑道：陛下，这不妥吧，沈源是不是升的太快了？
提起沈源，武则天笑着摇摇头。
“这次洛阳水灾，沈源不顾危险，亲赴灾区，说到底是大功一件。
升到四品并不为过，秦人甘罗十二岁官拜上卿，位列相位，我大周出一个不世之臣有何不妥？”
见皇帝心意已决，上官婉儿躬身施了一礼，退出观风殿，将消息送往内阁。
就在左文宗，周孝奇两人带着红袍赶往青源县时，城门口缓缓停下一辆牛车。
“大人，咱们到城门口了。”胡二勒住缰绳，回头说道。
“是啊，我们又回来了。”
沈源从牛车上跳下来，仰望面前的城池，心中感慨连连。
想当年城墙上的青源县，还是自己亲手提下的，没想到一转眼已是八年。
这次从洛阳回来，让沈源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想当初本官离开时，百姓们冒雨相送，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再次回到故地，沈源心中一片怅然。
这时一个身穿黄色马甲的骑手从三人身边奔过，看情况似乎刚从城郊送外卖回来。
吁！
骑手勒住马缰，转过头打量三人一眼，最后落到沈源身上，试探性问道。
“您是.....沈知县？”
沈源笑着点点头，正要上前和骑手唠唠，不料对方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头也不回向城内奔去。
留下傻眼的三人。
“少爷，没想到咱们才离开二十天就凉了，这也太无情了吧。”小桃红气愤的说着。
“是啊，卑职记得这个曹荣，以前是街头卖艺的，最擅长闪电五连鞭。”
“吃不上饭时，还是您给他介绍的活，现在连个招呼都不打，实在太过分了。”
胡二不满的哼了一声。
沈源苦笑着摸摸鼻子：算了，人走茶凉乃人之常情，本官现在身无半点官职，人家自然懒得搭理。
走吧，找个地方吃点饭，明天好把县里的产业接手过来。
说完，沈源上前推开掩上的城门。
仅仅一眼，他就红了眼眶。
闻讯赶来的百姓，正站在大街上默默看着他们，见三人出来，为首的白发老头一敲拐杖。
“上饭！欢迎沈知县回家！”
刹那间。
百姓们举起手中粗瓷碗，碗中有着白花花大米饭。
“大人，老李叔来了。”小桃红擦擦眼角高兴的说道。
沈源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双手握住老人的手，颤抖道：老李叔！
老者拍拍沈源的手背，温声道：回来就好，大伙都盼着你回来呢
闻言，沈源眼神一黯：对不住大伙，我已经辞掉官职，现在不是洛州长史了。
老者哈哈一笑，郎声道：沈大人，你以为大家爱戴你，尊敬你，是因为那一身官袍吗？
不是！
身后，数万名青源百姓齐声回道。
老者笑容一收，握住沈源的手腕，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拍的直响。
“是因为你沈源把大伙都放在心里了啊！”
“这些年，你为了让大伙吃上三顿饭，起早贪黑的忙活，有时候连口水都喝不上。”
“看见大伙饿着，您宁可啃树皮饼子，也要把官府留给您的糙米发给大伙。”
说到这，老者擦擦眼泪：沈大人，老朽今年九十二岁了，您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把百姓放在心里的官。
人心都是肉长的，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都记在心里。
现在，大伙知道您饿着肚子回来了，特意带来万家饭。
您就吃一口吧！”
望着成千上万的饭菜，沈源抹干眼泪点点头。
然后大步向前走去，每到一处便拿起筷子夹一口。
回到县衙时，已经撑得肚大溜圆。
“大人，您走以后卑职每天都来打扫一遍。”
“您看还需要点什么不？”
赵主簿笑呵呵的说道。
“多谢了老赵，我不在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沈源四处打量一番，屋子里很干净，半点灰尘都没有，显然是勤于打扫的原因。
赵主簿刚要谦虚几句，一个嚷嚷声便在外面响起。
“赵大人，您快看看吧，咱们县衙的兄弟被打伤了！”
话音未落，房门打开，几个衙役抬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
“赵……咦，沈大人！”
几个鼻青脸肿的衙役，一看到沈源站在屋里，顿时呆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沈大人见礼！”
赵主簿在一旁提醒道。
回过神来的衙役，当即拜倒在地，激动道。
“卑职拜见沈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兄弟们快快请起！”
将众人扶起，沈源来到担架前，眼睛虚眯起来。
“是谁把吴老八和小栓子打成这样的？”
“回大人，是青州刺史武元吉的儿子带人把兄弟们打伤的！”
“他不光打伤了人，还把咱们的商路给截了。”
“要求过路的商队缴纳七成的过路费！”
“不然不给过。”
“兄弟们去理论，被他带着人给打成了重伤。”
沈源怒极而笑：好好好，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真以为我青源县好欺负不成！
“胡二，召集兄弟，咱们去会会这位武公子！”
第34章：武公子，我找你很久了！
“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召集兄弟！”胡捕头捏的拳头嘎巴直响，冷笑连连。
青源县的衙役都是早些年闹灾荒时，幸存下来的老弟兄。
大家一起劫过道舔过血，都是过命交情。
如今见吴老八和小栓子被人打成重伤，身为带头大哥，胡捕头早忍不住了。
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召集三十名官差，大家在沈源的带领下，伪装成商队向府城方向驶去。
该死的武敬元为了封锁青源县，把通往府城的主干道给设置了路障。
凡是过路商队都要缴纳七成过路费。
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青源县就会失去前来进货的商人。
从而失去源源不断的税银收入。
“沈大人，前面拐角就是临石湾，武敬元派了一百名家仆守在那里。”衙役刘刚指着前面道。
刚才被打的人里就有他一个。
“一百名家仆？”沈源皱起眉头，一个刺史儿子，养这么家仆有违大周法制啊。
“没错，就是一百家仆，听说都是从恶虎岭招募的打手。”
“胡二，有没有信心？”
胡捕头傲然一笑：大人放心，当年卑职在黑风寨行走时，知道恶虎岭。
都是一些偷摸下药的泼皮，比不上咱们这些刀尖舔血的兄弟。
“那就好。”
沈源点点头，整理一下衣衫，一行人向着临石湾走去...
平日里繁忙的商道，今天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商户从这里经过。
凉棚里，一名油头粉面的白衣公子，躺在太师椅上打着哈气。
几个如花似玉的小丫鬟，跪在地上给他捏脚。
“武公子，今天看样是不会有商队来了，咱们回府吧？”青州长史罗文辉摇着扇子笑道。
武敬元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掀开丫鬟的衣襟伸了进去，冷哼一声。
“青源县这帮家伙真是不识抬举，本公子好心收购却说什么，都是沈大人产业。”
“哼，一个臭知县而已，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我爹，要不是老家伙说不要招惹姓沈的。”
“本公子早就下手了，哪里会等到今天！”
罗文辉摇摇头：公子说错了，这个沈源能在八年时间把青源打造成青州第一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然也不会连升四级，去洛阳当了长史。
“那又怎样，还不是被朝廷罢免官职赶回老家。”武敬元不屑的撇撇嘴，手上劲儿更大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队赶着马车的商号从拐角向这边驶来。
看上面的麻袋，显然从青源进了不少货。
武敬元眼睛一亮，贪婪的舔了舔嘴唇。
“老罗，今天咱们要发财了，这些货物得收不少过路费。”
说完，搓搓手迎了上去。
罗文辉朝恶虎岭的泼皮一招手，后者们狞笑一声，操起木棍围了上去。
“沈大人，这个油头粉面就是刺史儿子，武敬元！”刘刚脸色涨红的说道。
“让大伙准备动手。”
给众人使了一个眼色，沈源背着手走过去：这位就是武公子吧，我找你好久了。
武敬元一愣，皱眉道：你找本公子干什么？
“没啥大事，就是找你谈谈赔偿费！”
话落。
两名官差一拥而上，将麻袋套在武敬元脑袋上。
然后照着下半身一顿猛踹。
罗文辉等人有些傻眼，谁也没想到对方二话不说，上来就套麻袋。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麻袋里已经变成了杀猪叫。
“快，都给我上！把武公子救出来！”
罗文辉又惊又怒，他是青州长史，要是武敬元出了事，他没法向刺史交代。
恶虎岭的泼皮也不是吃素的，闻言操起木棍就冲上来，想要凭借人数占据上风。
可惜他们的对手是训练有素的官差，以及黑风寨第一高手，胡二当家。
双方一个照面，泼皮就躺下十几具尸体，吓得他们脸都白了，撒腿就往后跑。
“想跑？”
胡捕头冷笑一声，从车板下抽出九尺连环大刀，犹如猛虎一般扑入人群中。
手起刀落之间，数颗脑袋冲天而起。
半柱香后，临石湾重新归于平静，胡捕头拎着罗文辉来到沈源面前。
“沈大人，这是青州长史罗文辉，要不要一并砍了？”
“先不急，留着他还有用处。”
沈源扫了一眼现场，命令官差打开麻袋，将里面制作的盔甲搬出来，套在恶虎岭泼皮身上。
又往地上扔了几面大旗，上面全部写着杀富济贫，替天行道。
妥妥的一副起义画面。
“沈大人，老夫按照您的要求，已经将这一幕画下来了，标题暂时拟定为，我的刺史父亲，您看可否？”
吴稻子拿着画板问道。
“这个标题可以，有深度，有内涵，记住！在撰写小报时，一定要深刻体现出一个儿子对刺史父亲的失望。”
“妄图通过勾结青州长史，以及恶虎岭众贼，达到铲除贪官父亲，杀富济贫的目的。”
吴稻子嘿嘿一笑，“大人放心，卑职保证把武敬元写成杀富济贫的江湖好汉！”
等他走后，胡捕头挠挠头，迟疑道：大人，咱们弄这些场面，大伙会信吗？
沈源微微一笑，“自然不信，但要是连武敬元和罗文辉自己都承认了。？”
“他们还会不信么？”
胡捕头一怔，继而大笑道：大人放心，给卑职五个时辰，保证让这两人比兔子都听话。
“去吧，老胡，我相信你的能力！”
......
入夜，青州刺史府。
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大案后，看着手中书信，眼中闪烁不定。
良久。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绝。
八年大旱，青州赤地千里，一年所得税收不过数万两，在各道府之中连续垫底多年。
如果不是朝中有人说话，他这个刺史难以幸免。
今年若是再拿不出像样政绩，谁也保不住他。
于是武元吉把目光盯向了治下青源县，一个只缴纳基本税银的特殊县。
只要把这里的产业全部侵吞，归自己占有。
那么所有难题将迎刃而解！
“来人呐！”
“老爷，您叫我？”一个独眼老头走进屋中。
“少爷回来了么？”
将书信藏入暗匣，武元吉头也不抬头的说道。
“回老爷，少爷白天和罗长史去临石湾了，听说带着不少恶虎岭好汉。”
武元吉手中动作一滞，脸露不愉之色。
“这个逆子！本官多次告诉他不要和那些泼皮打交道。
他偏不听，早晚有一天要吃亏。”
独眼老头笑着劝道：老爷息怒，少爷已经成年，您再像以前那样棍棒伺候，他可能会更加叛逆。
提起儿子，武元吉揉揉太阳穴，心里一阵烦躁，自从上次两人发生冲突。
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最近这小子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干些什么。
当！当!当！
门外响起敲门声。
“老爷，青源知县送来一封书信，是否接收？”
第35章：杀他的刀不在这里。
“青源知县？”
武元吉一楞，皱起眉头：青源县目前只有一个主簿代管，什么时候又多一个知县。
本官怎么不知道？
“老爷，会不会是沈源回来了？”独眼老头分析道。
“嗯，有可能。”
武元吉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当年本官过寿时，这厮送来一碗面条。
还说什么还赔薄丝忒秃油诅咒本官。
哼！
现在遭到罢免，想起本官了。
告诉下人，把姓沈的给本官轰出去，不许他进我刺史府的大门。
“是！”
独眼老者走后，武元吉看了一眼夜色，摇摇头回去睡觉，儿子身旁有好汉保护。
他不是太担心。
次日一早，武元吉穿上官服前往城门口。
昨晚梁王在信中叮嘱他，务必要接待好奉旨出巡的左尚书，以及太常寺少卿周孝奇。
至于具体来干什么，信里倒是没说，只是说要请一位重要人物回回神都任职。
“重要人物会是谁呢？”
武元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青州有什么特殊人物。
突然，惊鸿一瞥。
他发现道路两旁的青州百姓在对着他指指点点，似乎议论着什么。
“这帮刁民胆子越来越大了！”
武元吉冷色一沉：来人，抓几个百姓来问问，为何对本官指指点点。
命令一下，衙役们如狼似虎的冲进人群，抓了几个老百姓，带到武元吉面前。
“尔等为何对本官指指点点？”
几个百姓面面相觑，从袖子里摸出一份标题为《我的刺史父亲》小报，放在地上。
“这是什么？”
武元吉带着一丝好奇拿起小报，仅仅看了一眼，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
随后怒火万丈。
“这个逆子，简直胆大包天！竟敢诬陷本官！”
“来人呐，给我...”
“且慢！”独眼老者阻止道：老爷，这份小报不对劲，据老奴所知整个大周只有青源县有这玩意儿。
上面虽然是少爷字迹，但您想想少爷一个喝花酒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会招募恶匪，替天行道？
他连嫖妓的钱都舍不得花呀....
武元吉不愧是久居官场的人精，经独眼老者一提醒，立即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没错，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生平最怕别人问其借钱。
怎么可能愚蠢到主动炫耀财富的程度。
一定是有人劫持了他的儿子，妄图栽赃陷害。
而这个人不用说，肯定是昨晚派人前来送信的沈源，只有这家伙才会使用下三滥手段。
“哼，区区小计，还想搬倒我武元吉，做梦！”
“调头，去青源县！”
........
青源县，官府。
沈源坐在大堂上，看着下面一众壮汉，淡淡道：听胡二说你们都是黑风寨的江湖高手。
不知都会些什么啊？
“启禀大人，泰山压顶，虎啸山河，烽火连台！”
“说人话！”
“胸口碎大石，打鼓唱戏，嘴里喷火...”
沈源差点没气死，感情这帮黑风寨高手都是街头卖艺的啊。
没好气的瞪一眼胡二，正要说话，赵主簿一路小跑进大堂，喘气道。
“沈大人，武刺史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怒气匆匆的声音从堂外传来：沈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知县坐于正堂之上！
堂外，一个面相威严的中年男子，步入大堂，脸色阴沉的盯着沈源。
“我当是谁，原来是武刺史。”沈源笑眯眯站起来。
四目相对，空气中隐隐有着火花溅射。
“回本官话！”
武元吉绷着脸，一字一句道。
见状，沈源收起笑意：沈某虽然辞官，但至今未收到吏部正式批文。
大周律明文记载，凡正堂掌印之官员，在未收到批复前，有权暂行原职。
武刺史，你说沈某能不能坐这把椅子？
“你！”
武元吉脸色一滞，恨恨拂下袖子，他倒是忘了，这个沈源是自行回乡，连辞呈都没交。
吏部怎么可能会有批复。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在意，一个芝麻小官还翻不起浪花来。
“哼，就算你代行官职又如何？本官身为青州刺史，是这里最大的官员。”
“现在要求你立即将本官儿子放了！”
沈源故作为难道。
“不瞒武刺史，在下也不相信令公子会招募一些恶匪替天行道。
但正如他所说，他爹是刺史，有什么事都有人担着。
现在要是把他放了，难免影响您的声誉啊。
武元吉气的直哆嗦，指着沈源好半天才说出话来。
“你放屁，那是我亲儿子！说几句有何不可。”
“可是，令郎亲口说过，他爹是青州刺史，这些年贪污受贿，买官卖官，家里的钱比山还高。
至今尚未案发……
“您说我能把他放了吗？”
“我.....”
武元吉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自己下的套，偏偏装作一副无辜模样。
不过他久经官场，自然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眼见硬的不行，突然哈哈大笑道。
“好一个沈大人，脾气和当年一模一样。”
“看到你这样，本官就放心了。”
“没事，你尽管审问，要是这个逆子真背着我干了些什么事。”
“本官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沈源微微一笑：刺史大人言重了，令公子只是受人古惑，一时冲动而已。
没什么大事的话，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哦，沈大人此话当真？”武元吉诧异的问道。
他还以为沈源会借着此事大做文章，没想到这么好说话。
“当然是真的，在下什么时候骗过武大人？”
“只是这件事影响太大，想要平息怒火得费点劲儿啊…”
沈源搓了搓手指道。
武元吉哪里还不明白沈源什么意思，当即拍板道。
“这样吧，本官来青源时见县衙年久失修，旧的不像样子。”
“一会派人送来两万贯铜钱，你们把县衙修一修，如何？”
沈源脸色一喜，起身道：既然如此就多谢武刺史了。
说到这，他转头看向胡捕头：去把中门打开，铺上红毯，恭恭敬敬把武公子和罗长史送出县衙。
不得有丝毫怠慢，听见没有？
“是，大人。”
胡捕头一抱拳，朝武元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望着两人的背影，小桃红担忧道。
“少爷，您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搬倒武刺史？”
沈源笑容退去，淡淡道：武元吉是刺史，杀他的刀不在这里。
而在洛阳！
敢染指我青源商路，他的死期不远了……
第36章：姓沈的，没几天蹦头了！
青州刺史前往青源县衙索要儿子的消息，很快传遍青州府，一时间不少人来到青源县。
大家都想知道面对上宪，青源官府会如何处理此事。
人群中，两名渔夫打扮的男子抱膀而立，眼神阴冷的注视着青源大门。
在他们的手腕处，一朵梅花刺青隐隐浮现。
“哎，沈知县虽然爱民如子，执法如山，但犯人可是刺史大人的儿子。”
“恐怕他也没办法。”
“是啊，那武敬元平日里恶贯满盈，好不容易抓起来，这回又要放出来了。”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县衙中门缓缓打开，一队手按腰刀的衙役鱼贯而出。
紧接着一张红色地毯从门口长铺直下。
在赵主簿的陪同下，武刺史连同其儿子大摇大摆走出来，见门外百姓人山人海。
武元吉胸膛挺了起来。
区区一个芝麻小官，也妄想抓捕他儿子，最后还不是恭恭敬敬送出来？
“武刺史，这次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下官代表青源县，给令公子赔罪了。”
说完，赵主簿朝武敬元施了一礼，赔笑道：武公子这次是误会，小小葡萄酒，不成敬意。
望着两箱子礼品，武敬元脸色蜡白的点点头，经过一夜摧残，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青源县。
回去以后立即安排人干掉沈源。
台阶下，百姓们已经够吃惊了，现在又见武刺史公然收取礼品，心中越发愤怒。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公然干涉官府执法不说，还当着百姓面收取贿赂。
分明是没把大周律法放在眼里。
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武元吉一甩袖袍，皱眉道：好了，元儿，我们该回去了。
“知道了父亲。”
武敬元朝两名侍卫使了一个眼色，后者抬起箱子往马车走。
然而，也不知是东西太沉，还是箱子底薄，往车上抬时，突然露出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看数目至少也有两万两。
整个大街静悄悄一片，所有人都呆呆看着地上的钱，眼中有着震惊之色。
下一刻。
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高呼：光天化日收受贿赂，也不怕天打雷劈，乡亲们快抢啊！
百姓们轰的一声化为洪流，向银子涌去，顷刻间就将惊怒交加的刺史卫队淹没。
拥挤中，武敬元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向父亲靠近，他知道这肯定是沈源那小子干的。
心中打定主意，回去以后一定要沈源生不如死。
“你恐怕没这个机会了。”
一名乞丐冷冷一笑，在武敬元惊恐的眼神中，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之后奔向罗文辉....
人群渐渐散去，大街上满地狼藉，武元吉看着被踩死的儿子，眼睛都红了。
他们老武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死在青源县，如何向祖宗交代？
“武刺史你没事吧....？”闻讯赶来的沈源，带着衙役封锁了现场。
武元吉摇摇头：本官没事，只是犬子....
“唉，大人节哀，在下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您放心，官府一定全力捉拿此案凶手。”
武元吉嘴角一抽搐，强忍着怒火道：这么多人踩过，沈大人打算怎么查找凶手？
这....
“哼，沈大人就慢慢在这查吧，本官告辞！”
武元吉怒哼一声，带着两具尸首离开了青源县，等刺史卫队驶出城门，独眼老者忍不住道。
“老爷，此案肯定是沈源指使的，我说他怎么好心把公子送出来，原来是想借百姓的手除掉少爷。”
“您一定要给少爷报仇啊！”
轿帘掀开，露出武元吉一张狰狞的脸：本官当然知道是沈源，你放心，他没几天蹦头了！
本官听说这厮，为了救灾故意把左尚书的家庙给霸占了，而且还假传圣旨派周大人的奶妈去灾区喂奶。
这次他们二人前来青州府，本官一定要好好奏沈源一本，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走，去青州官道！”
.....
“尚书大人，没想到青州这么穷，早知道下官就带两个丫鬟来了。”
马背上，周孝奇抹了一把脸上灰尘，抱怨道。
“少说两句吧，要是请不回沈源那小子，咱俩都得去岭南喂蚊子。”
左文宗叹了口气，说道。
堂堂大周吏部尚书，千里迢迢去请一个芝麻小官，这脸面算是丢尽了。
“也不知陛下怎么想的，离了他沈屠夫，难道还吃不了带毛的猪？”
“安置几个灾民而已，犯得着大兴土木么。”
从太常寺卿降到少卿，让周孝奇对沈源充满了怨念，若非迫于形势，打死他也不会来这鸟不拉屎的青州。
左文宗瞥了他一眼，摇摇头没有说话，该死的青州难怪大旱，天气实在太热了。
车队又往前走了数里，一座挂着旗帜的馆驿出现在面前，门口，一个头戴乌纱帽的红袍男子正站在那里。
见车队出现，快步迎上来。
“下官青州刺史武元吉见过左尚书，周少卿！”
左文宗打量一番武元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就是梁王殿下的侄儿吧？
“正是。”
“起来回话吧。”
“多谢尚书大人。”武元吉起身后，快步来到马车前，将左文宗搀扶进驿站。
这次为了招待好两位上差，他特意叫人做了一桌宫廷御菜，并叫来了青州歌姬小水仙。
规格上是按照皇亲国戚级别做的。
果然。
两个老家伙满意的捋捋胡须：武刺史为了招待我二人，花费这么多，真是有心了。
“应该的，两位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下官想孝敬还没机会呢，这次来到青州一定要多尽尽本份。”
三人落座后，武元吉拍拍巴掌，几个姿色优美的女子端着菜肴走出来。
“两位大人，这是下官专门为您二位准备的宫廷御菜，不知合不合口味？”
盖子掀开，两条黄金打造的鲤鱼躺在盘子里，看的左文宗和周孝奇不停点头。
“不错不错，色泽光鲜，刀工锋利，一看就是御厨烹饪。”
“是啊，还有这道银耳羹，大热天最适合用来解热毒了。”
武元吉微微一笑，命人将金鱼银羹装进食盒，开口道：昨晚下官接到梁王殿下书信。
得知两位大人要来，特意准备了一副《兰亭集序》，谁料半途得知犬子身死。
一时间乱了方寸，没有来得及带上，真是遗憾。
左文宗与周孝奇对望一眼，齐齐看向武元吉：武刺史，令公子是怎么一回事？
“不瞒二位大人，犬子被人当街杀了。”
第37章：陛下请您回去
“什么！被人杀了？”
左文宗和周孝奇脸色齐齐一变，刺史好歹也是地方大员，儿子居然被人当街杀了。
简直岂有此理，还讲不讲国法了。
周孝奇一拍桌子站起来，沉声道：武刺史，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说出来，老夫二人为你做主！
“周大人说得甚是，老夫今天话放在这里，不管对方是谁，都休想逃脱国法制裁！”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感动的武元吉虎目通红。
“不瞒二位大人，犬子是在青源县被乱民踩死，幕后凶手正是沈源！”
嘭！
“好一个杀人凶.....咳，你说谁？”
周孝奇正要大包大揽，陡然听见沈源名字，差点没呛住。
“原青源知县，沈源！”
武元吉咬牙切齿，恨意滔天道：请二位大人为下官做主！
这....
左文宗抬起头看向棚顶：周大人，你看那上面是不是有只蚊子？
“啊，是吗？”
周孝奇瞅了一眼棚顶，挠挠头，“没看见啊。”
武元吉......
“两位大人，青州一带赤热千里，连鸟都没一只，哪来的蚊子。”
“还请看在梁王份上帮...”
“对了周大人，老夫记得过几天就是汛期，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早点把事办完了，好回神都去。”左文宗抢在武元吉前面说道。
周孝奇深以为然。
“既然尚书大人歇够了，咱们就启程吧。”
先将左文宗送上马车，周孝奇来到武元吉面前，将食盒还给了他。
绷着脸道。
“武刺史，你我都是大周官员，理应上承天子，造福一方，怎么能私自送礼呢。”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真是的，拿我们当什么人了。”
望着远去的车队，武元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掌紧紧攥在一起，恨不得撕了这两个老不要脸的。
娘的，什么玩意，伸手要钱的时候，笑的嘴都快咧开了，一听说摊上事，马上溜之大吉。
“老爷，咱们现在怎么办？瞅二位大人这样，估计是指望不上了。”独眼老者问道。
武元吉呸一口：难怪梁王殿下瞧不起这两个老废物，就这担当连姓沈的都不如。
“幸亏本官留有一手，不然还真要吃个大亏。”
“你且附耳过来.....”
良久。
独眼老者眼睛一亮，惊喜道：老爷，您是说越王李贞留下的那帮人？
武元吉冷笑道：不错，姓沈的不是利用阳谋杀了敬元么，老夫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姓沈的尝一尝自己跳进陷阱的滋味。
.......
青源县，县衙后堂。
“沈大人，大伙抢走的两万银子都还回来了。”胡捕头笑着说道。
“不错，告诉乞丐先去躲躲风头，等过段日子再回来。”
沈源合上盖子，背着手来到屋外，观看黑风寨的汉子训练。
通过武敬元一事，沈源发现青源县太脆弱了，随便出来一个人都能影响县里的运输命脉。
所以思来想去，他打算成立一个专门负责保护商队的镖局。
前期人数不用太多，一千就够，有了这些人，全国各地的商队就可以花费少许钱财，为货物办理押运。
这样一来，普通的盗匪马贼就难以影响商队安全了。
“哈哈哈，沈大人别来无恙啊。”
正在沈源考虑如何除掉武元吉这个威胁时，一道苍老的笑声从月亮门传来。
随后左文宗手托圣旨，红袍大步而来。
“左尚书？周大人？”
见这两个老家伙联袂而来，沈源皱着眉头起身：你们来这干什么？
“沈大人，老夫和周大人是给你送喜来了。”
“快接旨吧？”左文宗笑眯眯的抖了抖圣旨，红袍。
然而，让他诧异的是，沈源连看都没看，指着大门道：对不住两位大人。
如果你们是来青源做客，我沈源愿意拿出十文钱请你们去泡个温泉，吃个臭豆腐。
但要是找我回去当那个破长史。
对不住，请你们回去吧。”
左文宗一怔，尴尬的咳嗽一声，“看来沈大人还在为之前的事介怀。”
“实不相瞒，我和周大人这次是奉陛下旨意而来，请你回去继续担任官职。”
“不出意外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坐上正堂了。”
“是啊，沈大人，放眼我大周官场，如此深得陛下厚爱者，唯有你一人。”
“可莫要错失良机啊。”周孝奇也跟着劝道。
沈源轻笑一声，带着两人来到后花园，指着胡瓜地：两位大人你们看，这是沈某栽的胡瓜。
天热时摘下一根，用水涮涮就能吃，甭提多解渴，您二位说，在下放着好好日子不过。
干嘛要去洛阳淌浑水呢，惹得朝廷诸公厌恶不说，到头来还混个莫须有罪名。
图啥？
这.....
左文宗与周孝奇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事实上他们心里巴不得沈源辞官，省着在官场里瞎搅合，但目前不行。
他们必须得把沈源请回去，以此保住自己的官位。
“好了两位大人，虽然你们和沈某不对付，但既然来到青源县，就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吧。”
说完，沈源从裤兜里摸出十枚铜板交给赵主簿。
“老赵，远来即是客，拿上钱带两位大人去放松放松。”
“放心大人，卑职一定照顾好两位大人。”赵主簿接过钱，朝左文宗和周孝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位大人请随卑职来，咱们县最有名气的莫过于小鱼啃腿，保证让你们找到家一般的感觉。”
看着被拉走的两个老家伙，胡捕头疑惑道：沈大人，咱们县小鱼啃腿不是十两银子一个钟吗？
十文钱不够吧？
沈源瞥了胡二一眼，淡淡道：本官只是请两位大人放松放松，什么时候说小鱼啃腿了？
还有，告诉陶掌柜，今天晚上这两位贵客，可都是大周最有钱的人，让他们给我狠狠的宰。
一个人不消费一百两银子，绝对不能放他们出来。
“卑职遵命！”
胡捕头抱抱拳大步离去，门尚未关上之际，一名神色凝重的衙役跑进屋中，在沈源耳边嘀咕了两句。
“什么？府衙要向我县转交三百名谋反逆贼？”
第38章：囚犯的身份
“没错，沈大人，这三百名案犯全都是越王李贞的亲属。”
“原本定于秋后处决，但不知为何转交给我们县执行。”
“现在人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沈源摸着下巴，眼中有着若有所思之色。
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当年越王李贞因为反对武则天夺取李唐江山，联合四王发兵洛阳。
虽然兵败自杀，但他在李唐旧臣的心里却是一位大英雄。
如果自己杀了他的亲属，固然在皇帝和武氏宗亲那里博得好感。
但同时也会得罪一帮励志恢复大唐社稷的旧臣。
这些人表面上看受到打压，但实际上势力并不差多少。
太子李显就是这帮人的领军人物。
要是盯上自己，下场可想而知。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唤，自己有些小瞧武元吉这个老家伙了。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置人于死地。
“哼，想害小爷，你还嫩了点。”
沈源冷笑一声，背着手向衙门口走去。
他倒要看看这些被诛连的案犯都是一些什么人。
县衙，大门。
由于青源县吏治清明，百姓们丰衣足食，所以治安向来良好
一年下来也没几个犯案子的。
这突然间来了三百戴着脚镣的囚犯，顿时引来不少百姓的瞩目。
大家都有些好奇，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在众人的注视中，府衙的官兵一挥鞭子，案犯队伍渐渐停下。
一名身材肥胖的官差，快步来到沈源面前。
“沈知县，这是一群意图谋反的刁民，按律应该秋后处决。”
“本来打算在州里执行，但最近刺史大人正忙着祭奠儿子。”
“所以转交你们各县执行，这是府衙开据的勾决文书，您过目一下。
沈源将目光从案犯身上收回，看了一眼勾结文书，眉头微微一皱。
“这么多人都是意图谋反？”
“是啊，除了越王李贞的亲属，还有常乐公主，裴守德的家人。”
“大概有一万五千人吧，咱们青州分到一千五，由你们各县执行。”
胖官差将文书交给赵主簿，朝沈源一抱拳。
“既然交接完毕，还望沈大人在三天之后的午时准时行刑。”
“介时州里会陪同朝廷圣使前来勘验。”
“告辞！”
望着府衙卫兵的背影，沈源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胡二，将这些人全部押入青源大牢，待本官详细审问一番。”
“卑职遵命。”
胡捕头一招手，数十名官差一拥而上，将犯人押往城北。
………
入夜，青源县大牢。
沈源躺在太师椅上，小桃红站在身后给他揉着肩膀。
“本官看了你们的卷宗，都是琅琊王李冲招募的死士，不知可对？”
望着眼前被绑在刑架上的壮汉，沈源淡淡道。
呸！狗官！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爷爷要是邹一下眉头，就是你养的！”
壮汉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剧烈的挣扎着铁链。
看向沈源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大胆！竟敢辱骂我们县尊，老六，给这小子上夹棍！”胡捕头眼睛一瞪大声嚷嚷道。
朝老六摆摆手，沈源起身来到壮汉面前，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老茧。
“上夹棍就不必了，带小黑屋去关两天禁闭就行了。”
名叫老六的衙役浑身一哆嗦，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赶紧将壮汉押入小黑屋。
“下一个！”
“呸，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
“六子，小黑屋。”
一连叫了十几个，都是骂骂咧咧，审的沈源头直疼。
见状，胡捕头不解道：大人，这些人罪名已定，只需等待三天后处决即可。
没必要再审了吧。
“胡二你不觉着有些奇怪么？”沈源若有所思道。
“奇怪？”
胡捕头一怔：没觉着什么不对劲啊。
卑职看过卷宗，大理寺和州里先后审过两次。
结论无一例外都是意图谋反，罪在当诛。
应该不会出什么错吧。
“是啊，正常来说经过大理寺和州府两道衙门审理的案情。”
“不可能出现冤假错案，但本官看了他们手上老茧。”
“没有一个是握兵器产生的，而且腰肩处还有暗紫色淤青。”
“显然是长期劳作造成的损伤。”
“你说琅琊王会招募一些农户当死士么？”
胡捕头摇摇头，能充当死士的人无一不是身手高强之辈。
造反这么大事，琅琊王不可能找一些农户充当死士。
“罢了，你们陪本官去大牢里看看吧。”
见事情没有头绪，沈源一甩袖子向牢房走去。
他想亲自观察一下这些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三百名囚犯，对于青源县这种小地方是个巨大负担。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男女分别被关押在数个牢房里。
每个牢房大概三十人左右。
来到一处靠近门口的大牢，狱卒拿出钥匙准备打开牢门。
忽然一只脏兮兮的小手从隔栏里伸出来，抓住沈源的衣角。
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哀求之色。
“求求你，救救我姐，她快要病死了。”
狱卒脸色一变，立即抽出鞭子朝小女孩抽去。
啪！
紫青色的鞭痕出现在手背上，隐隐渗着一丝红血。
“大…大人，卑职不是故意的。”狱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道。
沈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护官心切本官可以理解，但她只是一个孩子。
去振威镖局历练一段时间吧，磨一磨自己的心性。
“谢大人.”狱卒从地上爬起来，感激的抱抱拳。
赶走狱卒，沈源蹲下身子看向眼前女孩。
露出一丝善意的微笑。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向本官求助？”
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沈源，小声道。
“我叫云玲儿，听路旁的老爷爷说，您是一个好官。”
众人一怔，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中，沈源摸了摸女孩的头。
“看在你说话好听的份上，本官就帮你一把。”
“说吧，哪位是你姐姐？”
云玲儿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手指向角落里。
在那里一个衣衫褴褛，散发臭味的女人躺在草堆中。
蜷缩着身体，涉涉发抖，似乎极为寒冷。
沈源脸色稍稍凝重。
“小栓子，你们家祖上三代都是赤脚郎中。”
“随本官进去看看。”
“是，大人！”
第39章：你真的会重审此案吗？
夜风徐徐，烛火幽幽。
昏暗的房间内，沈源全神贯注的翻看卷宗。
垂拱四年，越王李贞兵败，退回府邸服毒自尽。
其后，李冲，李规，裴守德被斩首于神都门前，传枭阙下。
所属妻女尽数被诛杀！
突然，床榻传来一声响动，合上卷宗，沈源起身来到塌前。
“你醒了？”
女人面带迷惑，打量一眼周围环境，最后目光落在沈源身上。
“这是哪里？我不是应该在死牢么？”
由于昏睡太久，女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本官青源知县，沈源，你现在躺在我的寝房里。”
“什么！”
女人吓了一跳，赶紧将被子挡在胸前，警惕的盯着沈源。
“狗官，你对我做了什么？”
沈源眉头一皱，淡淡道：你一个死囚，有什么值得做的。
要不是你妹妹相求，本官才懒得管你。”
想想似乎有些道理，女人脸色缓和了几分。
悻悻道：多谢你了。
“不必，本官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案情的来龙去脉。”
“现在你能说了么？”
相比和女人闲聊，沈源更在乎这三百条人命的大案是否有猫腻。
女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大人，小女子犯的是谋反大罪，已经被大理寺判为秋后勾决。
您有必要再问一遍吗？”
沈源微微一笑，起身来到大案后，拿起毛笔。
“犯人既然交到我青源县手里，本县就有责任查明案情，秉公执法。
“如果你们确实参与了谋反，三日后本官会按律将你们处决。”
“若另有冤情………”
“怎样？”
“重审此案！”
女子浑身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沈源。
这件案子其实很简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冤假错案。
但因为皇帝的关系，满朝上下无一人敢站出来为她们申冤。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县，居然敢说出这话。
深深看了一眼沈源，女子素齿轻咬红唇。
幽幽道：大人，被您关押的死囚其实大部分都是庄子里的农户。
他们因为租种琅琊王的田地，被朝廷以谋逆为由抓了去。
当时负责此案的是一个叫来俊臣的人……
两人一直谈到天亮，期间，女人说了几个重大秘密。
沈源听后默默记录在案。
“好了，云姑娘，你现在可以回死牢待着了。”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
被押出门前，女人豁然转身，激动的看着沈源。
“大人，您真会重新审理此案？”
面对女人殷切的眼神，沈源轻轻点头。
“若能证明你说的是真话，本官会重新审理此案！”
女人眼中焕发神采，深深的凝视了沈源一眼。
转身离去。
望着女人背影，赵主簿叹息道。
“大人，这是朝廷钦定的铁案，您何必为了一个女人，自误前程呢。”
沈源将手搭在赵主簿的肩膀上，认真道。
“老赵，本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老实说，我也不愿意趟这洪水。”
“但为官者，难道仅仅因为自保，就要看着几百条人命惨死刀下？
“三百条性命，不是一件小事，要是真冤杀了。
世人如何看待我大周皇帝？如何看待我青源县？
好了，本官要去一趟大理寺调取卷宗，顺便前往这些死囚的故籍调查取证。
在我没回来前，一定不要执行死刑。
说罢，越门离去。
……
洛阳，东巷，相国府。
“太子殿下，老臣接到急报，三日后午时，越王麾下的庄户就要在青州被问斩了。”
“您看这事如何处置为好？”刑部侍郎范丞坤问道。
李显背着手在大厅走来走去，摇头叹息道。
“这件事孤也没办法，最近皇帝虽然对我放松警惕。”
“但东宫的内卫并没有减少半个人。”
“我们还得小心行事才行。”
御史古长春皱眉道：难道我们要见死不救？
“哎，此话非也，我们不是不救，而是救不了。”
“总不能为了这区区万把人，把我们也搭上吧？”
“那样的话，谁来匡扶大唐江山社稷，谁来铲除武氏政权？”一名眼睛闪烁的官员说道。
“你！”
“好了，都坐下。”张谏之一拍桌子，起身朝李显说道。
“太子殿下，越王遗属一案，乃是皇定钦定。”
“我们若要强行翻案，难免引火烧身。”
“依老臣看，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如您主动前往上阳宫。”
“催促陛下，尽快将这些人处决，以此和越王一脉划清界限！”
李显捂着脑袋，摆摆手：此事稍后再说，孤头有些疼，先回去躺会。
张柬之摇摇头。
“太子殿下有些妇人之仁了啊，区区万把条人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对刑部侍郎范丞坤道。
“明日朝廷会派人前往青州勘验行刑。
“你务必要找到一个叫云娘的女人，从她手中问出账本的下落。”
“然后就地灭口！”
………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
就在全国上下都盯着青州时，一队声势浩大的队伍开赴青源县。
其中打头者赫然是大理寺，为了震慑天下，特意派出数百人。
紧随其后的则是刑部，青州官府，加起来将近上千人。
马背上，武元吉哈哈一笑。
“范侍郎，郑少卿，这次麻烦你们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事后本官做东，请二位好好尝一尝珍藏葡萄酒。”
范丞坤勒住缰绳，摇摇头：武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只是上面催的急，还是改日吧。
“对了，不知犯人在何处行刑？”
“就在前面的青源县，由知县沈源负责执行。”
武三思意味深长的说道。
“沈源？”
范丞坤与郑少鹏对望一眼，看向武元吉。
“可是那位负气辞官的沈源，沈大人？”
“不错，正是他。”
“没想到还真是他。”范丞坤不屑的笑了一声。
“当初这厮仗着洛阳水患，强行把本官家里的粮食分给灾民。”
“至今还没赔偿，这回倒看他往哪里跑。”
“是啊，气的本官好几天没睡着觉，这回见到他，一定要狠狠羞辱一番。”
郑少鹏咬牙切齿道。
武三思笑而不语，这一回姓沈的何止倒霉，连命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第40章：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武元吉八年前就认识沈源了，通过观察他发现，这小子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既不贪财也不好色，甚至连名声都不在乎，唯一的弱点就是太在乎泥腿子。
这样的官对百姓来说或许是个好官，但对于官场来说却是个刺头。
所以一番琢磨之下，他特意挑选了一批种地的农户交给青源县，让沈源按照李唐余孽处决。
如果沈源斩了这帮泥腿子，虽说会逃过一劫，可在老百姓心里的威望就会轰然而塌，失去影响力。
可要是不斩，那么等待他的将是锒铛入狱，人头不保，因为这个案子是皇帝钦定的谋逆大案。
谁也无法改变囚犯的命运！
“沈源，你杀了本官儿子，本官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武元吉狰狞的想道。
府城距离青源县只有八十里，当日头来到晌午时，队伍刚刚进入青源县。
“卑职青源主簿，赵玉亮参见几位大人！”
菜市口，赵主簿带领一众官差，急急忙忙走下台阶，跪在地上向武元吉一行人见礼。
武元吉骑在马背上，看了一眼青源县众人，发现沈源没在，眉头微微皱起。
“你们沈知县呢？如此重要时刻，他去哪了？”
“回刺史大人，沈知县不在城里，具体干什么去了，卑职也不知道。”
“混账！身为一县主簿，连上司去哪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武元吉脸色一沉，训斥道。
同时心里暗自担忧起来，不会是这小子看穿计谋，提前跑路了吧？
要是那样，这次处决人犯可就白准备了。
“算了，武刺史，姓沈的八成是看风头不对，找个借口躲出去了。”
“这种事在官场不是很常见么。”
范丞坤不在意的摆摆手，相比沈源这厮，他更在意一个叫云娘的女人。
这人来历神秘，手中握有一份特殊的账本，，必须要回来才行。
“是啊，武刺史，赶紧让青源县把囚犯押上法场吧，看看时辰离午时三刻只有一个时辰了。”
郑少鹏擦擦汗，跟着附和道。
见两位圣使有些不耐烦，武元吉狠狠瞪了赵主簿一眼。
“还不赶紧去把囚犯押入法场！”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
赵主簿擦擦脑门上的冷汗，带着属下前往大牢，将三百名囚犯带到法场。
这些囚犯一上场，挨个被按在地上，双手背缚，衣领处插着一块谋反的牌子。
其中一名颇有姿色的女子，抬起头四处张望，见想见的人没有出现，脸上闪过一抹失望。
“几位大人，距离午时三刻问斩还有一段时间，还请诸位上座休息一会。”
赵主簿谄媚的笑道。
“好吧，我等歇息一会，稍后再执行监斩。”范丞坤伸了个懒腰，向台上的遮阴棚走去。
武元吉和郑少鹏见状，也跟在后面。
就在三人昏昏欲睡之际，几个身材火爆的女子，端着三杯散发寒气的葡萄酒走上法台。
“三位大人，这是本县自酿的冰镇葡萄酒，请尝尝。”
“嘿嘿，这酒在神都一百贯一瓶，本官一直没舍得买，没想到是你们县酿的啊。”
郑少鹏平日最喜欢喝酒，一看是冰镇葡萄酒，立即接过来，往嘴里灌一口。
凉酒下肚，舒服的他眉开眼笑。
“好酒，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葡萄酒，一杯下肚热气尽消，再给本官来两杯...”
“本官不爱喝酒，还是算了吧.”范丞坤拿过玻璃杯，赞叹道：不过这琉璃杯倒是精美的很。”
“福伯，带几个回去。”
眼见两位圣使一副穷酸样，武元吉撇撇嘴，将葡萄酒推回去，连青源酒坊都快是他的产业了。
区区一被葡萄酒又算得了什么。
片刻后，范思丞起身走下法场，拿着花红名册挨个比对，当他来到一名女子面前时停下脚步。
“你叫云娘？洛阳人氏？”
女人缓缓抬起头，目光在范思丞脸上扫过，冷冷的点下头。
“不错。”
“是你就好。”
范丞坤左右看了一眼，忽然蹲下身子小声道：我是张阁老派来的人，只要你交出那半本论语，本官可以免你一死。
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闻言，女人嘴角划过一抹嘲讽：你们这些狗官还想骗我，当年云家若不是轻信你们。
又怎会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范丞坤眼睛虚眯，冷笑道：看来你是不打算交了，也罢，那就等死吧！
话落，转身回到台上，拿出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越王李贞一脉，不思国恩，妄动刀兵，以至于我大周子民生灵涂炭。”
“其身虽死，然所留遗属甚多，故斩立决，以儆效尤！钦此....”
“来人呐，行刑！”
此话一出，三百名囚犯剧烈挣扎起来，不少老弱妇孺大喊冤枉，一时间引得围观百姓骚动。
“唉，可惜了一帮老弱妇孺。”
“没办法，皇帝已经下旨定案，即使沈大人回来，也救不了他们。”
“是啊，沈大人爱民如子，可终究职卑位低，连那些大官都不敢站出来。
他也没什么办法。
监斩台上，武元吉脸色阴沉似水，他没想到沈源在百姓心里有这么大威望。
连皇帝的旨意都比不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眼见议论声越演越烈，武元吉不耐烦的瞪赵主簿一眼：午时三刻即到，还不赶紧行刑！
赵主簿看看日头，赔笑道：回范刺史，此时刚过午时二刻，距离行刑还有一刻钟。
急不得。
“你！”
武元吉恨恨的一甩袖子，不再言语，一刻钟而已，多等一会就是了，以沈源的性子。
他不可能蠢到回来自寻死路。
趁众人不注意，赵主簿连忙找来刘刚，急声道：快去城门口堵着，碰到沈大人，告诉他千万别回法场。
这里是一个陷阱，为了三百条人命，把自己的前程搭进去，犯不上！
快去！
望着黑压压的人影，监斩台上，范丞坤捋须笑道：郑少卿，武刺史，你们说那沈源会赶回来么？
“不会吧，沈源脾气是大了点，但脑子却非常人能比，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一个死结。”
“换成本官，也会借故躲藏，等行完刑再出来。”郑少鹏摇头晃脑道。
武元吉深吸一口气，不情愿的点点头。
这一次是他失算了。
“好了，不管他了。”
强打起精神，武元吉拔出一枚令牌仍在地上，威喝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第41章：本官没到，我看谁敢行刑！
一声令下。
数百名戴着红头巾的刽子手走到囚犯身后，将牌子拔出来，然后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噗呲一口喷在刀刃上，高高举起大刀对准犯人的脖子。
“姐姐，我不想死...呜呜...”瘦小的云玲儿哭着说道。
“玲儿乖，闭上眼睛就不疼了。”
看着妹妹可怜兮兮的模样，云娘纵使性子再冷淡，也不免酸楚起来，这该死的世道似乎最爱欺负可怜人。
枉她以为昨天碰到一位清官，原来终究还是错信了人。
姓沈的不过是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罢了。
一念至此，她抬起头望向监斩台上的三人，冷冷道。
“奸臣当道，我云娘就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等着吧，那一天早晚到来！”
武元吉眉头一皱，心中有些焦躁：还不赶快行刑！
“是！”
赵主簿叹了口气，转身正要命令刽子手行刑，一道铮铮之音从人群里传来。
“本官没有到场，我看谁敢行刑！”
话音落地，百姓们如同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一名衣衫褴褛，手托官帽的年轻男子，赤着脚走来。
他面色刚毅，步伐稳健，沿途所过之处，百姓们无不是躬身以示尊敬。
“沈大人，您不该回来.....”
赵主簿看着眼前男子，心中五味陈杂。
沈源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
“亦余心之所善兮，其九死犹未悔，本官没办法看着三百条性命，冤死当场。”
“交给我吧，不要连累你和兄弟们。”
话落，沈源登上法场，路过云娘面前，见她一副惊呆的模样，微微一笑。
“本官说过的话从来不食言！对你也不例外！”
“沈大人，你....”
望着沈源的背影，云娘小嘴微张，美眸中异常惊讶。
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满朝文武都谈之色变的大案，居然被一个小知县给阻止了。
更没想到这个小知县会有胆子来到法场救人。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纵观官场数十年，还从未有过像沈源这样的血性男儿出现过。
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相比惊喜交加的云娘，武元吉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一个，本来还以为会白忙一场。
谁能想到，姓沈的竟然回来了。
而且还当着朝廷圣使的面，阻止了行刑，这下算是彻底坐实了抗旨不遵的大罪。
按律即便不满门抄斩，也得罢官入狱。
不过话说回来，沈源能回来，的确出乎他意料，若非两人是死仇，他还真不忍心下死手。
强行压下心中情绪，武元吉平静道：沈知县，处决这批越王余孽，是陛下钦定的旨意。
莫非你想抗旨不成？
“是啊，沈知县，你还年轻，以后有着大好前程奔赴，可莫要为了一时意气，自毁前途啊。
郑少鹏出声提醒道。
他这人有两个特点，一是爱喝酒，二是敬重讲义气的汉子，见到沈源为了几个囚犯，不惜阻拦行刑。
心中起了结交之心，故而提醒一句。
朝郑少鹏点点头，沈源看向武元吉，淡淡道：武刺史，下官只是阻止行刑，何来抗旨一说？
“哼，本官一猜你就会狡辩。”武元吉冷笑一声，打开圣旨。
“看到没有，黄布黑字，其身虽死，然所留遗属甚多，故斩立决，以儆效尤！”
沈源点点头：没错，陛下是说斩了越王遗留的亲属，可没点名道姓要斩这三百农户。
“他们就是越王遗留的亲属！”
“证据呢？”
“你怎么证明他们就是越王遗留的亲属？”
“我.....”
武元吉憋得脸红脖子粗，这件案子是皇帝发下来的，大理寺承办，他们府衙只是执行而已。
哪里有什么证据。
一旁的范丞坤见状，微微皱眉。
“沈大人，这件案子是由陛下御笔钦定，难道你敢质疑皇帝的话不成？”
“这么说来，你们刑部没有证据了？”沈源眼睛一亮，心中有了底气。
这件案子果然和他想的一样，皇帝一句话，下面无论对错，先抓起来砍了再说。
“这个....”
范丞坤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官场上心照不宣的事，遇上这么一个愣头青，还真是难办。
“是与不是，请给个准话！”
“没错，确实没有证据，但这是皇帝身旁的梅....”
“原来是这样，两位大人身为刑审官员，居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擅自判处农户死罪。”
“你们不怕遭到王法制裁么！”
这一嗓子不亚于旱地惊雷，吓得范丞坤两人浑身一哆嗦，冷汗冒出来。
他们只是按照皇帝意思办事，哪里会考虑触犯王法。
再说都是官场中人，搭眼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谁会闲着去较这个针儿。
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
沈源语气一缓，轻叹道：两位大人，你们想想，将来若是陛下回过味来，二位该如何自处？
下官今日所做之事，不光是为了平反冤案，也是将你二人拉回悬崖啊。”
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
郑少鹏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依沈知县的意思？
“无罪释放，以扬天威！”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阴晴变幻不停，似乎在盘衡其中利弊。
良久。
郑少鹏轻吐一口气，开口道：此案牵扯甚大，我们无权做主，只能看朝廷的意思。
沈大人，你可要想清楚。
这件案子由陛下亲自定下，想要翻案的机会几乎不可能。
即便最后侥幸成功，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现在，你确定还要这么做么？
沈源郑重一拱手：多谢郑大人提醒，沈某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无外乎罢官免职，坐牢入狱。
但下官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大周律法还有树正气，净人心的作用。
更相信我大周皇帝是一位励志于效仿太宗皇帝，有所作为的在世明君！
郑少鹏与范丞坤对望一眼，叹口气不吱声了。
今日的事他们一辈子都没遇到过。
摆平了两位圣使，沈源终于将目光看向武元吉。
“武刺史，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沈源入狱，你也跑不了。”
说完越过脸色难看的武元吉，来到法场上。
望着一双双希翼的眼神，沈源禀足中气，朗声道。
“经本官查明，尔等涉越王谋逆一案，案情模糊，证据不足。”
“故停止行刑，押入大牢，待日后重审！”
轰的一声，全场沸腾，包括死囚在内的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大喊沈知县英明。
声音之大，犹震九霄。
欢呼中，一队带着斗笠，披着斗篷的男子来到沈源面前。
面容阴翳道：沈大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放陛下钦定的囚犯。
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42章：大理寺监牢！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注视着沈源，把心提了起来。
就连郑少鹏，范丞坤这样的圣使都是一脸凝重。
他们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内卫，居然一直藏在人群里，盯着他们。
这下坏了。
人群里，云玲儿稚声问道：姐姐，这帮坏蛋为什么要抓沈大人啊？
闻言，云娘低头摸了摸妹妹的头发，解释道：因为沈大人是为民做主的沈青天呀。
他做了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所以这帮鹰犬才要出面逮捕他。
“这帮坏蛋，就知道欺负沈大人，玲儿好气呀。”
云娘苦笑一声，抬起头望向沈源，素齿紧咬红唇，美眸中充满了担忧之色。
落在内卫手里的官员，几乎没有活着出来过，这个年纪轻轻的沈知县能化险为夷吗？
在众人担忧的眼神中，沈源摇摇头，洒然一笑。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如果皇帝犯了错，连个指正的人都不放过，那大周江山还有什么未来。
“好一个沈源，都这会儿了，还敢藐视朝廷。”
“来人，给我拿下！”
内卫头目一声爆喝，几个戴着斗笠的属下便拿着铁链走向沈源，看情形是想将他锁去洛阳。
关键时刻，一道魁梧的身影拦住内卫：此地青源，岂能容尔等放肆！
再敢往前一步，胡某让他血溅七尺！
蹭！蹭！噌！
数十把散发寒气的利刃被拔出刀鞘，将内卫包围在里面，大有一声令下就将他们乱刀分尸的意思。
“反了，反了，你们这些衙役，竟敢对内卫出手，不怕满门抄斩么！”
内卫抹了抹冷汗，声厉内茬道。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霸道惯了，遇到难缠的角色，只要一亮出内卫身份，对方就会乖乖就范。
没想到今天遇到了硬茬子。
然而，让他们更加恐惧的是，先前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这会全部拿着菜刀，锄头凑过来。
似乎想让他们横尸街头。
一旁的郑少鹏，范丞坤看的暗自心惊，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沈源会有这么大的声望。
连朝廷内卫这块金子招牌都不好使。
武元吉更是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幸好当初他没有强行抓捕沈源，不然下场比这还惨。
就在内卫即将拔出刀准备反抗时，两道老迈的身影闯进来，大声呼喊道。
“住手，我滴沈大人，万万不能对内卫出手呀！”
来人正是户部尚书，左文宗，太常寺少卿，周孝奇，本来这两个老家伙正在温泉馆炖小鱼呢。
陡然听见沈源把皇帝钦定的犯人给放了，大惊之下连忙往法场跑。
等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看见百姓要对内卫出手，心中暗自吃惊的同时，连忙大声劝阻。
“沈大人，你还年轻，可千万别冲动啊，有什么事等去了洛阳，当面解释一下就可以了。”
“犯不着杀戮内卫。”周孝奇喘着粗气劝道。
“是啊，以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只要把前因后果说明白，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左文宗拄着膝盖，摆摆手劝道。
“杀内卫等同谋反，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青源县的百姓考虑，将来若是派遣大军征讨。”
“青源县如何抵挡？”
面对两人的劝说，沈源微微一笑，推开众人：走吧，本官和你们去一趟洛阳。
看一看，我大周的天到底有没有那么黑！
“沈大人！”
“您不能去啊！”
百姓们以法场为中心，如同麦浪一般跪倒下去，哀求着沈源不要去洛阳。
一时间哭声震天。
望着黑压压的人头，无论是左文宗，周孝奇，还是武元吉，范丞坤等人，都是一脸惊诧。
官场数十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受百姓爱戴的官员。
“沈大人，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启程了。”与之前态度截然相反，这回内卫头子客气了许多。
沈源坐在囚车里，看了一眼乌泱泱的百姓，欣慰的点点头：走吧。
“沈大人！我们舍不得你呀！”
“沈大人，您一路可要多保重！”
随着车轮缓缓转动，现场百姓的声音更大了，纷纷拿出自家的宝贝塞到囚车上。
等囚车离开青源县时，百姓送来的礼物足足拉了十车，并且出于安全考虑。
特意派了几十名高手跟随。
青州，南郊，三十里。
武元吉蹲在囚车里，眼巴巴看着对面的沈源，欲哭无泪。
本来他打算沈源离开后，直接侵占青源县的商铺，谁能想到内卫二话不说就把他锁进囚车。
美名其曰，当众收受贿赂，并教唆下属私放犯人。
娘的，武元吉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指使沈源私放犯人，都是这憋孙自己干的。
“他太他娘冤了！”
武元吉抹了抹脸上的汗，朝前面的内卫招招手：几位上差，天太热，能不能给口水喝？
内卫回头瞥了他一眼，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你！
武元吉脸色难看的一甩袖袍，目光移向对面的囚车，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小沈啊，你看能不能...”
“不能！”
武元吉脸色一滞，笑容僵在脸上，最后恨恨的瞪了沈源一眼，蹲在角落里生闷气。
囚车里，小桃红站在水桶旁，伸出白嫩的小手替沈源洗着肩膀，胡捕头把樊楼的私房菜一一摆在桌上。
若非周围有内卫把守，俨然一副奢侈下扬州的画面。
见桌上全是樊楼的私房菜，沈源皱着眉头道：本官是去洛阳接受审问，你们弄这么丰盛干什么。
这些东西最少要五十两银子，多少俸禄能扛花？
平日里本官再三叮嘱你们，不要乱动百姓的一针一线......
“大人，这些是乡亲们免费送的，您不吃小人就退回去了。”胡捕头一脸无奈道。
沈源一惊，急忙制止：“且慢！既然是免费送的，我们也不能太辜负乡亲的一番心意。
“小桃红，去把泰和楼送的羊腿端上来，少爷我饿了。”
队伍里，周孝奇羡慕道：啧啧，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老夫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享受的犯官。
“是啊，这羊腿一闻就知道是三年以下的小羊羔，肉质香嫩，味道鲜美。”
“要是咬上一口，那个美呦。”
左文宗一脸陶醉的嗅了嗅，从布袋里摸出两块干饼子，放进嘴里咀嚼。
仿佛吃的不是饼子，而是小羊腿。
...
随着时间流逝，车队终于在半个月后驶进洛阳城，停在大理寺门口。
囚车打开，一名内卫笑容满面走上前:沈大人，您先醒醒，咱们到地方了。
嗯？
听见有人叫自己，沈源从被褥中坐起，揉了揉眼睛，看向牌楼上的三个大字。
大理寺！
“这还是本官第一次来大理寺，前面带路吧。”
叮嘱胡二和小桃红几句，沈源背着手迈进大理寺，身后跟着几个抬行李的内卫。
轮到武元吉时，他正要陪着笑脸请求关照，不想内卫脸色一沉，一脚将其踹进大理寺。
要不是这厮指使沈源私放钦犯，他们也不会差点把命丢在青源县。
人家一个小官尚且敢做敢当，堂堂一个刺史连属下都不如。
一行人沿着甬道来到大牢，郑少鹏指着一间阳光通透的监舍道。
“给沈大人的行李抬进去，事后好酒好菜伺候，听见没有？”
“卑职遵命。”
几个大理寺狱卒一抱拳，将行李抗进监舍，然后勤快的铺上蚕丝被。
等安排妥当，沈源朝郑少鹏拱拱手。
“多谢郑少卿出手关照，不然今晚沈某得喂蚊子。”
郑少鹏哈哈一笑：你沈知县记得就好，将来征用我家老宅时，记得把赔偿费补上。
沈源.....
良久。
郑少鹏笑容一收，脸色肃然道。
“沈大人，你私放朝廷钦犯，滋事太大，能否从这里出去，就看皇帝的意思了。”
告辞！
不送！
.....
入夜，观风殿。
武则天身穿素衣，坐于书案之后，眉宇间一片深思之色。
“陛下，起风了，您多注意身体才是。”
将衣服披在武则天身上，上官婉儿来到书案旁侧，向案上急递看去。
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营州又出事了？”
“是啊。”武则天放下急递，起身来到殿门口，望着万家灯火幽幽道。
“营州都督赵文翙生性傲慢，刚愎自用，视契丹首领为奴仆，一言不合当街处决三百名契丹人。”
“引得契丹首领孙万荣，以及松漠都督李尽忠大为不满。”
“营州刺史李大年前去大营质问，被赵文翙挂在旗杆上暴晒而死。”
嘶！
上官婉儿倒吸一口凉气，营州刺史好歹也是四品官员。
这个赵文翙说杀就杀，胆子太大了。
“陛下，营州之地过于重要，绝不能出现半点差池，朝廷得尽快想想办法才行。”
武则天轻叹一声：“是啊，营州之地事关我大周屏障，若是激起民变，后果危矣。”
“朕今早曾询问百官，派何人前去营州担任刺史，结果竟无一人敢去。”
“气的朕连午膳都没吃进去。”
上官婉儿眼珠一转，迟疑道：陛下，微臣倒是有个合适人选，不知能不能行。
“哦，何人？”
“原洛州长史，沈源！”
武则天一愣，随即莞尔一笑。
“原来是这家伙，不错，放眼大周官场，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脑子活，点子多，心中又怀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去了营州必定能制衡赵文翙。”
“只是这家伙回青源去了，也不知道回没回来。”
“应该回来了，微臣晚间进宫时，看见左尚书与周大人正坐在酒楼里把酒言欢，啃羊腿。”
“还说什么比小鱼啃腿好吃。”
武则天没好气的哼一声，脸上却带上了笑意。
左文宗这个老狐狸既然回到了洛阳。
那么沈源肯定也回来了，只是不知在哪休息而已。
“罢了，看在这家伙能主动回来为君分忧的份上，朕就不跟他计较之前的事了。”
“对了，越王谋逆一案相关人员处决完没有？”
提起越王案，武则天烦躁的甩甩袖子。
回到书案前盯着勾决名单，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上官婉儿见状，小心翼翼回道。
“回陛下，除了青州没有上报外，其他各州皆以处决完毕。”
“是否将人头带回神都勘验？”
“不必了。”
令人意外的是，往日里杀伐果断的大周皇帝，只是摇摇头，失落的向寝宫走去。
似乎并没有因为除掉李唐余孽而感到高兴。
.......
翌日，上阳宫。
百官们一如往常来到大殿，准备面见天子。
不想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咦，左尚书，您怎么回来了，沈源呢？”
“不用找了，沈大人目前正在神都城内。”左文宗整整官服，挺胸傲然道。
百官顿时激动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们正愁如何向朝廷索要损失呢。
肇事凶手就回来了。
“快，告诉我们这厮在哪里，老夫要去找他索要赔偿！”
“没错，这回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左文宗苦笑，人被关进大理寺，能不能出来还不一定呢。
他往哪里跑。
就在群臣击掌相庆时，武则天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下坐到龙椅上。
目光在众臣身上扫过，笑着问道。
“诸位爱卿何事这么高兴？”
“启奏陛下，臣听闻洛州长史沈源回来了，恳请陛下做主，让这厮赔偿臣财产损失。”
“陛下，臣也要求沈源进行赔偿....”
“陛下.....”
狄仁杰发现皇帝脸色不对，赶紧站出来笑呵呵道：诸位大人，请听老朽一言。
沈源至今未出现在朝廷中，何不等他出来再说，当务之急是如何修建安置房。
武则天点点头。
“数日已过，不知诸位爱卿想出安置灾民的办法没有？”
“这个么....”
百官们尴尬的挠挠头，地方只有十几亩，他们怎么可能盖出容纳万人的安置房。
武则天冷笑一声，将目光投向左文宗。
相比这些蠢货，沈源才是她唯一的指望。
“左文宗，当日朕派你去青州请回沈源，不知此事办的如何了？”
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左文宗硬着头皮拱手道。
“启奏陛下，沈源已经回到神都，目前正被关押在大理寺！”
第43章：无辜的替罪羊
“你说什么！”
武则天霍然起身，一双凤目死死盯着左文宗：朕不是让你把沈源请回来么。
为何关进大理寺！
感受到皇帝话中的杀意，左文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冷汗簌簌往出冒。
“启奏陛下，老臣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是内卫府派人将沈源抓进大理寺。”
“具体什么事，臣也不清楚。”
武则天一愣，皱起眉头，内卫府主要负责监察当地官员言行，以及施政状况。
轻易不会抓捕官员，难道与那件事有关？
武则天脸色一变，重新坐回龙椅，淡淡道：宣内卫府大阁领申云豹进殿。
“是，陛下！”
内侍躬身施了一礼，手持浮尘，向殿外大喊：陛下有旨，宣内卫府大阁领申云豹进殿！
“臣，申云豹参见陛下！”一名身披斗篷，脚穿虎金靴的男子走进大殿。
“平身吧。”
“谢陛下！”
武则天一拍扶手，冷声道。
“申云豹，洛州长史是你派人关进大理寺的？”
“回陛下，此人在青源县当众抗旨，私放三百名朝廷要犯！以至于天威受损。”
“臣不得已只能将他缉拿进洛阳。”
话落，大殿内静悄悄一片，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心里一个劲儿说，太大了，胆子实在太大了！
连皇帝钦定的谋反大案都敢推翻，还有比这胆子更大的么？
以前，大伙只是觉着沈源年轻气盛，不懂官场规矩，现在看来这厮是真不怕死啊。
皇帝是什么人，那可是一声令下万千人头落地的主，当年斩杀黑齿常之时，几个朝中老臣跪地死谏。
结果非但没有救下黑齿常之，反倒被酷吏周兴带人连夜灭门抄家。
那一夜，烈火熊熊，尸山血海，火光照亮了神都上空。
如今沈源公然释放越王遗属，性质远比黑齿常之恶劣，即便在皇帝心里印象不错。
恐怕也得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想到这里，众臣神色复杂的摇摇头，作为官场刺头落得这般下场，实在活该。
可关键是这小子还他娘欠着大伙钱呢，他要是死了，谁给大伙赔偿损失？
看来得想个办法劝住皇帝，把这厮救下，或者先把赔偿费还了，再死。
众臣暗暗想道。
武则天坐在龙椅上沉默不语。
事实上，从得知沈源被关进大理寺她就猜到了，这家伙一不贪污，二不受贿。
女色也不太喜欢，能被内卫逮捕，无非就是为了一些受到牵连的人罢了。
其实武则天没有众臣想象的那么生气，这些年她杀了不少反对自己的李唐旧臣。
长孙无忌，裴炎，褚遂良，王方翼，程务挺，李贞父子等等，一切挡路者，尽数被她处死。
可以说大周建立以后，能够威胁皇权的李唐旧臣，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幸存下来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所以她骨子里已经厌倦了杀伐，只想安静的治理好大周，像太宗那样重现贞观之治，万国来朝的景象。
可惜，朝中大臣被她吓破了胆子，明知被处死的人里有无辜者，却始终不肯站出来。
现在总算有一个人站出来，她无论如何都要保下。
“该怎么说服大臣，体面释放沈源呢？”武则天陷入了为难之中。
就在君臣苦想对策时，申云豹咳嗽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陛下，臣在逮捕沈源时，顺手将青州刺史武元吉带回洛阳...”
“经查证.....”
砰！
武则天眼睛一亮，重重一拍大案：好一个武元吉，竟敢纵容下属，私放囚犯。
“朕就说么，沈源一个年轻人，哪里来的胆子跟朝廷作对，原来是武元吉在幕后指使。
来人呐，拟旨，将武元吉罢官去职，发配岭南遇赦不赦！”
武则天长松一口气，总算找到替罪羊了。
申云豹是个直性子，见皇帝误解了自己意思，当即抱拳：陛下，武刺史他.....
“呔！”
御史廖文相跳出来，义正言辞道：大阁领什么都不要说了，武元吉身为刺史，却指使下属私放钦犯。
简直狼子野心，罪不容诛！
说完，廖文相面向武则天：陛下，御史台前几日接到密报，刺史武元吉众目睽睽之下，收取贿赂数万两白银。
若非箱子漏底，早已被其得逞。
而且，其仗着刺史身份，堂而皇之闯进县衙，将身犯重罪的儿子掠走。
臣恳请陛下治其死罪！
“臣等附议！”众臣下拜。
武三思站在人群里，脸色铁青，恨不得一脚踹死武元吉这个废物。
娘的，平日里再三叮嘱让他少贪点，多提升一下政绩。
现在好了，被大伙当成了替罪羊，想救都救不了。
良久。
他深吸一口气，跪倒在地，与众臣一起请求皇帝治罪。
武则天坐在龙椅上，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武三思，开口道。
“就依诸位爱卿所言，将武元吉定为死罪，即刻明正典刑，至于沈源么....”
众臣呼吸一紧，攥紧了手掌。
“虽然年轻气盛了一些，但还算堪当大用，先关几天，去去锐气再说。”
“陛下英明！”
众臣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往外跑，看方向赫然是大理寺监狱。
谁也不知道沈源能蹦跶几天，必须趁他死前，把赔偿费要回来再说。
“这帮老家伙！真是滑的紧。”
武则天笑骂一声，转身向观风殿走去，嘴里吩咐道：婉儿，给朕沐浴换衣。
咱们去大理寺，看看这家伙长了几个胆子，连朕都敢忤逆......
大理寺，监狱。
“来来来，赶紧下注了，底注最少五两银子！”
监舍内，沈源挽着袖子，一脚踩在长条凳上，一手晃着骰子。
桌子周围，几个肥头大耳的官员，死死盯着骰子，犹豫了一下，全都选择押小。
“好，买定离手，我可要开了！”
摇完骰子，沈源一掌将骰蛊扣在桌面上，然后在几人紧张的注视中，缓缓拿开。
“唉，又输了.....”
几个官员摇摇头，不甘心的将银子推到沈源面前，也不知今天怎么了，押大来小，押小来大。
这时，一名狱卒跑进监舍，在肥胖官员耳旁嘀咕几句，后者诧异的看了一眼沈源。
“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朝中诸位大人一起来看你了，准备迎接吧。”
第44章：皇帝探监
“这帮家伙腿脚真利索。”
沈源嘀咕一句，把桌上的银子退给大理寺典狱：铁兄，麻烦你附耳过来。
“好说，好说。”
将银子揣进怀里，典狱笑着招招手：小的们，给沈老弟布置一下现场。
好嘞！
甬道里，十几名官员，匆匆向监舍走去，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叠厚厚文书。
这些是洛阳水灾时，各家受到损失的名单，平均下来大概五六万两银子。
“卑职大理寺典狱铁山，参见诸位大人！”
“行了行了，少废话，赶紧带我们去见沈源，娘的，这次本官看他往哪里跑。”
御史廖文相不耐烦的催促道。
“廖御史放心，沈源抗旨不尊，罔顾国法，被我们绑在铁架上狠狠折磨了一番。”
“保证跑不了。”
典狱一路赔着笑脸，将众臣引入监舍。
一进门，众人吓了一跳，只见往日里活蹦乱跳的沈霸天，哪里还有半点人样。
整个人被绑在铁架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见众人进来，艰难抬起头笑了一下。
“诸位大人，真是对不住，下官不能给你们行礼了...咳咳....”说着往外吐了几口殷红的鲜血。
众臣面面相觑，捅咕一下廖文相，意思是他嘴皮子利索，让他先说。
廖文相捂着嘴来到沈源面前，皱眉道：姓沈的，客套话咱们就别说了。
你活蹦乱跳那会，也没见你向我们行过礼，还是说说如何赔偿损失吧。
沈源抬起眼皮瞅了廖文相一眼，露出一丝苦笑。
“诸位大人，本官浑身上下就十五两银子，哪有钱赔偿你们的损失。”
“不如，你们去问大将军王孝杰要吧，他还欠我五万贯铜钱没给。
“哼，少在这给我转移话题，老夫不吃那一套！”
“今天要是不把损失给我们补回来，你休想从铁架下来。”
一听说沈源不打算赔偿损失，众人立马急了，围着他开始数落救灾时犯下的罪行。
“好了，诸位大人，下官赔还不行么？”
沈源苦笑一声，将自己的计划合盘托出，末了说道：八九十万两下官肯定赔不起。
但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做，这次不但能回本，兴许还能小赚一笔。
“真的？”
廖文相一脸狐疑的看着沈源，总感觉这家伙没憋着什么好心思，可具体哪里不对。
他又说不上来。
“当然是真的，诸位只要把钱给下官拿来，用不上半年，保证你们赚的盆满钵满。”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户部侍郎拍板：罢了，与其受损的钱财打水漂，还不如信他一把。
每人一万对我们来说，又不算什么大钱，万一赚了呢”
“既然这样，我们赶快回去拿钱吧，晚了该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众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间监舍里就剩下沈源和铁山两个人。
后者伸出大拇指：沈老弟还是你厉害，为兄能不能也入一股？
“当然可以。”
沈源伸个懒腰正要脱掉囚服，洗个热水澡，铁门外陡然响起一道声音。
“听闻沈兄入狱，武某着实有些担忧，特意前来探监。”
“怎么样没来晚吧？”
话落，一身儒生打扮的武则天带着上官婉儿，从铁门背后走出来。
“陛...陛....”
“嗯？”
武则天眉头一皱，吓的铁山赶紧闭上嘴，退到一旁，心中暗道皇帝怎么来监牢了。
“武兄来的正好，沈某身上抹了不少红汁，麻烦你和上官兄帮我搓搓。”
沈源解开囚服跳入浴桶，朝两人招招手。
对于铁山，他也没太在意，武迪能光明正大出现在这里，显然背景不简单。
以他多年办案经验看，这小子家里最少也得是个尚书级别。
所以铁山的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让我给你搓背？”
武则天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自己不敢相信的问道。
“是啊，怎么了？”
武则天.......
“武公子，还是小人来吧。”上官婉儿俏脸绯红的瞪沈源一眼，小声说道。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坐向长板凳。
她堂堂大周天子，实在拉不下脸去给一个年轻人洗澡搓背。
等待过程中，武则天打量周围环境，不得不说沈源这小子确实有一套。
铺着蚕丝被不说，还点着上好的南海熏香，这东西一根最少值二两银子。
也不知是来坐牢，还是享受生活。
这时，桌面上一张画着图形的纸引起她注意，似乎某种高层建筑。
“这是当初本官坐镇洛州时，为受灾百姓绘制的图纸，只需要占地十几亩，就能盖出几套高点的楼房。”
沈源坐在浴桶里，见武迪盯着图纸瞅，解释道。
“这种楼能容纳万人？”
武则天猛地抬起头，吃惊的看着沈源，万象神宫最高不过数层，容纳千人已是极限。
没想到沈源还能盖容纳万人的房子。
“当然可以，楼层不需要太高，否则有违制嫌疑，每层隔成数十个三口小屋。”
“这样算下来，八十套楼房足够容纳灾民。”
这件事沈源以前就想过了，随着洛阳升级为神都，人口越来越稠密。
再像以前一样住独门独院，就不太合适了。
盖一些三层高的水泥楼房，既能解决洛阳百姓缺少住房问题，又能发展青源县建筑行业。
可谓一举两得。
武则天眉头紧锁，手指敲打着桌面。
“三层高的楼房，肯定不能用木材，材料上应该价格不菲，你哪来那么多钱购买？
沈源微微一笑：武兄放心，这个问题朝中诸位大人已经解决了，钱他们掏，楼我们青源盖。
保证让百姓住上干净整洁的房子。
武则天一怔，继而放声大笑，连日来压在心中的巨石顿失无踪。
此事，既然不用朝廷花钱，她当然乐见其成，故而话锋一转提起了朝务。
“不知沈兄听说没有，最近朝廷遇见一件天大的难事。”
“什么难事？”
沈源好奇问道，来到洛阳，他还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武则天轻叹一声。
“营州都督赵文翙刚愎自用，目中无人，竟将刺史李大年挂在旗杆上暴晒而死”
“治下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朝廷有心派遣一位刺史前往营州，奈何无一人敢去。”
“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45章：升任营州刺史！
“营州都督赵文翙？”
沈源眉头一皱，似乎有些印象，年初的时候青源皮行去营州收购一批毛驴。
当时供货的卖家就是赵文翙的妹夫韩四，这小子前脚收完钱，后脚就跑到东夷东护府告密。
说青源皮行违反大周律令购买毛驴走私，营州都督赵文翙连审都没审，就把毛驴没收。
这一事件直接导致青源皮行损失七万贯铜钱，阿胶产业遭受重创。
若非当时忙着修建通往府城的道路，沈源说什么也得去营州一趟，找赵文翙把五千头毛驴要回来。
娘的，黑吃黑，吃到他沈霸天头上来了。
“没想到这个赵文翙如此霸道，一言不合就将刺史折磨死，难道朝廷不降罪缉拿么？”
沈源有些想不通，犯了这么大罪，朝廷居然不想着缉拿凶手，反而还要派个刺史去。
这不是给老赵送人头么。
武则天叹了口气：“沈兄有所不知，东夷都护府下辖松漠都督府、饶乐都督府。”
“分别管理奚族和契丹族，地位等同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朝廷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无法降罪赵文翙。”
“所以才要派一位刺史前往营州，暗中收集李大年被杀的证据，现在众臣摄于赵文翙淫威，无一人敢去。”
“武某这才来大理寺求教沈兄。”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营州吧？”沈源疑惑的看着武则天，见后者点头。
想也没想拒绝。
“恐怕要让武兄失望了，沈某只想早点离开神都回青源县，无意参与朝务。”
“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嘭！
武则天一掌拍在木桌上，盯着沈源愤怒道：你整日惦记青源县那一亩三分地。
难道青源的百姓是百姓，营州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
枉你自比诸葛孔明，就是这么上报国恩，下恤百姓的？
沈源诧异，这个武迪怎么回事，自己只是不想去营州送死而已，犯得着发这么大火么。
见他不解，身后的上官婉儿擦擦手，解释道：沈大人，营州之地事关大周边境安稳。
若是那里民怨沸腾，动乱不安，我大周将会陷入腹背受敌，到时候打起仗来，遭罪的还是百姓。
所以希望你能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前往营州担任这个四品刺史。”
望着两人，沈源无奈道：二位高看沈某了，常言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朝廷诸公尚且不敢前往营州，我沈源又怎能羊入虎口。”
“二位请回吧，沈某要睡觉了。”
“你！”
武则天一滞，恨恨瞪了沈源一眼，拂袖离去，上官婉儿也跟在后面走出大牢。
没多久，一道细碎的脚步声在甬道响起，小桃红端着食盒走入大牢。
“少爷，这是奴婢给您做的菜饼子，快趁热吃吧。”
“怎么烙这么多饼？几天也吃不完呐。”
小桃红擦擦眼泪，强颜欢笑道：奴婢知道少爷喜欢吃菜饼子，所以特意多烙了几张。
吃剩下以后留着吃。
沈源脸上笑容消失，皱眉头道。
“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胡二那个王八蛋？”
“不是胡哥，是奴婢的哥哥在营州被官府抓起来了，托人来信索要一百两。”
“不然，官府就要按照谋逆论处。”
哐当！
一脚踹翻桌子，沈源气的直冒烟，狗日的赵文翙年初刚坑了他七万贯铜钱。
这会又勒索小桃红，简直忍无可忍。
“你先回去睡一觉，这事包在少爷身上。”
强忍着怒气支走小桃红，沈源面壁而坐。
想要对付赵文翙，他得想个万全计策才行。
........
次日，清晨。
当阳光透过铁窗洒进监舍时，沈源缓缓睁开眼睛，起身穿上七品官服。
“开门，本官要进宫面圣！”
早已得到授意的狱卒，赶紧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恭敬退到一旁。
心中暗道这位大爷总算走了。
走出大理寺，沈源深吸一口气，大步向上阳宫走去。
......
上阳宫，大殿。
武则天坐在珠帘后，面无表情的俯视群臣。
“诸位卿家，想好推荐谁去营州没有？”
“这....”
百官面面相觑，纷纷低下脑袋，营州之地形同虎口，这个关口谁敢去啊。
见状，武则天重重一拍龙椅。
“朕问你们话，都哑巴了么！”
“陛下！臣认为原洛州长史沈源，能力出众，心思敏捷，可担当此大任！”
武三思站出队列说道。
姓沈的害死他侄子，这会儿正是报仇的好机会。
“没错陛下，沈源年纪轻轻便坐居从四品，升迁刺史，符合朝廷惯例。”
不提沈源还好，一提武则天更生气，昨晚自己那么劝，这家伙都不去。
还能指望他干点什么。
正要开口让群臣再换一个，一道威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既然诸位大人这么看得起沈某，那这个营州刺史当了又何妨！”
话落，在众臣吃惊的目光中，沈源右手托着官帽，来到御前。
躬身，施礼。
“陛下，臣青源知县沈源，愿意前往营州赴任！”
“以解我大周困窘之围！”
静！
上阳宫大殿静悄悄一片，所有人都呆呆看着沈源，不敢相信这番霸气昭昭的话，是一个年轻人说出来的。
无论是狄仁杰，张谏之，还是武三思，武承嗣全都被这番话所震慑。
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官场数十年，他们从未见过这么霸气的官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一个都没有！
珠帘之后，武则天霍然起身，凤目紧紧盯着沈源，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此刻她的心里，心潮澎湃，感慨万千。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这就是她的大周臣子，迎难而上，勇于担当！
“好！好！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激动之下，武则天连说三个好字，威喝道：拟旨，洛州长史沈源，不惧危难，勇于承责，实乃我大周能臣干吏。
即刻起升任四品营州刺史，封青源县男，赏金腰一副，特批两百千牛卫随行！”
“臣沈源，谢陛下洪恩！”
接过崭新的红色官袍，沈源非常满意，还别说这红色官服就是比绿色顺眼。
尤其是金腰带，一看就是高端货，里面用了不少江南丝绸，以后娶媳妇时扎上，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见沈源不停端详金腰带，武则天莞尔一笑，没好气道。
“好了，营州百姓还在等着你，快去上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