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真正的叛徒
总之,只要把玉矿之事解决,后面的遗玉就不怎么缺了。
厉九川兴奋地想了一夜,当然也没忘了练武打拳,然后拖着自己的澡桶泡到爽。
不过这次泡澡药材提供的气血微乎其微,日后想要在武道方面更进一步恐怕是难上加难。
武道方面的后期境界是丹劲、罡劲以及打破虚空见神不坏。
他只有来自前世看见的那些古籍的经验,并没有实际修炼过,没有了传承种凝聚时带来的福利,估计以后只能靠水磨功夫。
泡完了澡躺在床上,这会朝子安正窝在里屋看书,跟自己隔了一道帘子。
而那些试图绑架或者杀死他的人还没有找到,有极大的可能跟赵青一事有关。
只要等明天赵青醒来,应该顺藤摸瓜找到线索,然后借此理由杀掉觊觎玉矿的城内势力,再铲除吴蒙山的匪巢,如此,既可以完成朝子安的五日之约,也能将玉矿掌握在手。
当然,不排除山神殿和那个所谓的王母教来捣乱,遇上自己不可力敌之人的情况。
此事凶险参半,但绝对值得。
厉九川打个呵欠,然后沉入梦乡,为了自己白白浪费的十颗遗玉跟玄十一掐起来。
……
……
次日正午。
赵青满头大汗地醒来,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自己被人栽赃陷害,抓捕入狱,而一家老小也被人故意残杀,他受尽酷刑被送上斩首高台,就在铡刀落下的一刻突然惊醒。
好在这应该只是一场梦……赵青捏紧了手边被褥。
自己承受的那些酷刑,被打断的手脚,都不可能是一夜之间能够治好的,而现在他完好无损,就是特别饿。
他翻身下床,突兀瞧见一身白衫透着点点血色,又看见屋里景致和自己家完全不一样,从不曾见过。
赵青开始有点慌。
吱呀,房门被推开,一个穿大褂的老医师进门,手里还抱药罐和纱布。
他看见赵青震惊地张大了嘴道:“你,你的伤……全好了?”
这人明明昨日送来的时候就快死了,怎么现在生龙活虎的!
赵青听到他这么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中最后一丝期冀也被打破。
伤好不好都不重要……关键是他失去的一切,谁!来!还!给!他?!!
……
厉九川看见的是一个万念俱灰的赵青。
他僵硬地坐在床边,脑门上全是冷汗和青筋,双眼遍布血丝,大大地往外突着,毫无神采。
当年那个英朗正义、心地淳善的卫月甲士被摧毁得彻彻底底,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行尸走肉。
直到厉九川走近,低声对他吐出两个字,“复仇。”
赵青立即浑身肌肉绷紧,双目几欲喷吐烈焰,极度的愤怒和怨恨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骨骼摩擦间发出咯咯的响声,整个人仿佛又活了过来,躯壳里钻入一个复仇的恶鬼。
小童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眉心,好似有无形的力量让他冷静下来不再发抖,“告诉我,是谁动了你的甲衣?谁能随意进出你的屋舍?谁又有机会栽赃陷害你的家人?!”
“万…万振山!!!”赵青忍不住再度哆嗦起来,“我,我待他如亲弟,,矿山临行之前,他进了我屋子,说要替我整理甲衣!”
说到后面,赵青声音如同野兽低吼,双目赤红如血。
“你告诉刑狱之人了吗?”
“我说了……我说了,可是他们都不信……”赵青捂住脸哽咽,双手筋骨毕露。
“城主也不信吗?”
“等到城主审问我时,我早已神智不清……哪里还说的出来……”
厉九川心中微紧,这城中只怕是被渗透得厉害,不知还有多少人真正忠于城主。
看来想拿到玉矿也不容易。
“万振山在哪儿?”
“在甲士营,应该被调配到矿场看守矿藏了,他眼下有一道疤,很好辨认。”
“好,我出去一趟。”厉九川转过身推开门。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赵青急忙站起来。
“你在这里等,你是囚犯,我还未曾给你正名。如果你跟着我,会太扎眼。”厉九川拒绝道。
“那你呢……城里人都知道你是我身边的人,待会你怎么把人带进来?”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朝子安从旁边探过半个脑袋。
厉九川只觉得他一脸贼兮兮的,居然都学会偷窥了。
“无事。没人能认出我。”他回头又警告赵青道:“不准出去,花费那么大代价把你救活,不是让你乱来的。”
赵青被小童那双空洞的大眼睛盯着,背后无端有些发凉,蠢蠢欲动的心思也冷静下来。
“你也回去,都是自身难保的人,我不在的时候就别乱跑。”厉九川又瞪着朝子安。
这位少府主哼哼两声,往回去晃了。
厉九川在府中绕了两圈,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念头一动浑身骨骼嘎嘎作响,很快就超乎常理地变成一个高大青年。
他和玄十一有同样俊美的容貌,冷冽的气质,唯独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却无端透出煞气。
厉九川当然没忘记提前从库房里摸出一套衣物,然后翻出城主府去找了家布庄。
每次变化身姿都要撑破一套衣服,还是得买几十件方便取用。
他选中的这家店牌匾上写着千行布庄,整个店面宽敞大气,放置的布料也不是那些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布匹绸缎,大多是颜色深沉绣着暗纹,光是看上一眼都让人觉得价值不菲的。
进入的客人不是公子小姐,就是大户的管家,就连里面的掌柜都气度不凡。
厉九川穿着一身比自己小一号的衣物来到布庄时,掌柜立即迎了上来,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知道这位相当缺合身的衣物,而且掌柜打心眼里笃定这位会买上不少。
“这位公子里面请,需要些什么形制的衣裳?”
厉九川想了想道:“要十套常服,能在平时用来穿,不扎眼的,再来十套合适练武穿的,最后再要十套纯黑、方便跟人搭手的。”
先买三十套应该够穿了,至于幼年形态,城主府有专门的裁缝给做。
“好嘞。”掌柜麻利地给他周身量尺寸,旁边还有个学徒飞快记下来。
“客官还有别的要求吗?”
厉九川看着旁边做好的衣衫,突然问了个毫不沾边的问题,“你们家衣裳做得这般细致,有没有做兵器跟你们一样好的店?”
那把很趁手的罗生镰被他放在屋里,对他现在而言,它有点小而且特征明显,不利于掩饰身份。
第六十二章 少了一个
“这……客官,这我们还真不知道。”掌柜苦笑道。
厉九川也没为难他,毕竟在意料之中。
“客官,衣裳要什么档次的?常服有常服的料子,武服有武服的,而且每种布料各有利弊……”
“要最好的,你看着做。”
“是。”掌柜闻言明显欢快了许多,“我们布庄向来是物美价廉,按最拔尖的来做,一件衣裳三十玉钱,三十件,九百玉钱……”
厉九川垮下脸,特么一件衣服值九两黄金怕不是打劫?
关键是自己身上没带这么多,如果直接让掌柜去城主府要钱,朝子安也不会不给,但自己身份就有了漏洞。
于是他干脆着问道:“你们收这个吗?”
厉九川手里捏着一枚遗玉。
掌柜笑吟吟地看了一眼,随即愣了两秒,然后恭敬道:“公子直接给的话,只能按标准市价来换,我们会找给您一百玉钱。”
“哦,意思就是黑市卖得更贵是吗?”玉珠在厉九川指尖滚动,然后把他抛给掌柜。
掌柜谦逊地笑道:“那边能换一千二到一千五玉钱。”
“不必了,你拿着吧。”想到储量庞大的玉钱矿,厉九川也没有像之前那样斤斤计较。
“是,您的衣装大概要在一个月后来取。”掌柜看见厉九川不太好的眼神急忙解释道:“因为是按最顶级的好货来做,从布料到形制和绣纹都要时间,一个月都是按全庄人赶工来算的了。”
厉九川摇摇头,“不是还剩了一百玉钱吗?再给我找几件合身的武服,没有要求,现成的就行。对了,再要一块面具。”
……
一柱香后,厉九川换了身黑袍疾步穿行在森林之中。
他前往的方向正是平山矿场卫月军驻扎甲士的营地。
途中偶尔能察觉的隐晦的传承种气息,不过那些只是被污秽的野兽,也就能对凡人造成威胁罢了。
那些气息传来的地方都能看见破旧的神龛或是庙宇的一角,不知道都是谁搭建的。
甲士营地距离矿场只有不到五百米,厉九川赶到的时候,他们正在吃午饭,疤眼万振山坐在一群人扎堆的正中,周围有三四个甲士都若有若无地护住他。
看来这家伙从刑场离开后就知道自己会被找到了。
从怀中掏出黑色面具罩在脸上,这玩意没什么装饰,就一块青铜面具刷了黑漆,画了点恶鬼花纹。
厉九川眼神落在一处营帐上,这里面应该是这批驻守甲士的头儿。
刚刚有两个人往里面送饭,错不了。
送饭的士卒将沉甸甸饭盒放在案几旁,给帐子里的翻看军书的将军行了一礼方才出去。
将军陈治向来随和,点点头示意那兵卒可以出去了,然后放下书册开始用膳。
等陈治吃完饭一抬头,面前突然多了个黑袍面具人。
他双眼一瞪正要喊卫兵进来,一块黑玉令牌被扔进他怀里。
“营地中有叛徒,如果你不是朝贺的人,大可以现在喊出来,如果是,那就闭嘴。”面具人淡淡地说道。
陈治盯着那人,嘴里的大吼变成低语,“朝贺是朝贺,我是我,我只忠于朝廷。”
“那正好,朝贺背后就是朝廷。”厉九川无所谓地敲了敲他桌子,“大人给我安排了任务,需要调几个甲士协助我,把眼睑下有疤的那一伙人给我。”
“好。”陈治二话没说就答应了,痛快地让人惊讶。
事实上他本来也不爽那伙搭帮结派的王八蛋,奈何也没有由头弄走他们,既然现在机会来了,又岂能放过?
更何况还有朝贺兜底。
“我给你八个甲士,两个头上有红缨的记得给我放回来,其他人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陈治安排得相当快且熟练,甚至已经掏出报损册子顺便写名了,每年他这边甲士营都有十个死亡名额。
只要不超过这个数,就没有影响。
厉九川有点想问他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随即又猜到八成是一些内部交易,譬如,把甲士“意外身死”然后派到城主府里去干活什么的。
所以他没有多问,只丢下一句话就出了帐子,“让他们去游山城城门口集合。”
厉九川打算在途中把事儿办了。
……
万振山上路的时候反复问自己等人的任务究竟是什么,但并未得到答案,只说是去了就知道。
他心里有点不安。
对他来说,赵青未死就像一根鱼刺扎进喉咙,让他不得安静。
尽管他已经联系了那边的人来接应自己,看看这次任务有没有猫腻,但从回信人敷衍的态度来看,他们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准确说,是没把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他早早拉拢了几个兄弟,恐怕晚上连觉都不敢睡。那些家伙让自己做的事,挑拨了山神殿和朝贺之间的关系,虽然没达到他们想预见的效果,但甘印和朝贺之间一定有裂痕了吧?自己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果……如果他们不管自己性命,那他就把一切都说出去!
想到这里,万振山心中似乎安稳几分。
全副武装的八人甲士队小跑着,激起一地烟尘。
万振山就跑在第四位,前后都有人护着他,就算遭遇危险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死去。
只是跑着跑着,他突然觉得似乎自己等人脚步声似乎变轻了一点,不是他天生五感灵敏,而是他最近比较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疑心病发作,万振山忍不住四处张望。
树林里、前后道路、甚至是上空,什么都没有发现,连只鸟儿也看不见。
等等,后面怎么才三个人?!他跑在第四位,一共八个人,前面有三个人后面应该有四个人才对!
“站住!”万振山大喊一声,突然加速跑到前面拦住众人,“我们刚刚少了一个人!”
“什么?”
“少了谁?”
其他人都停住脚步四处查看,确确实实少了一个人。
“周大成去哪儿了?”一个头上带红缨的甲士慌忙问道:“周大成不见了!谁看见他了?”
周大成头上也带着红缨。
万振山心中一凛,怎么会对陈治的人下手?
第六十三章 万振山之死
虽然他不知道来人是何方神圣,但两个红缨甲士是陈治的近卫,按理说不可能对他们动手啊?
最近自己得罪的人只有赵青,还有搅黄了山神殿和城主府联合开采玉矿的事,就算有人来杀自己,也不应该对陈治的人下手,毕竟陈治是朝贺的人。
“不好!张奇也不见了!”旁边有人大叫起来。
万振山回头一看,刚刚还站在自己身旁的红缨甲士居然真的不见了!
他离得那么近,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如果是对自己出手的话……
万振山额头渗出冷汗。
“都别乱动了!大家围成圈!”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喊道。
剩下六个人立即面朝外围成一圈。
“戴上青铜甲面,把武器举起来。”万振山再次下令,几人同时戴上青铜面具,将长矛对外悬持。
出现这种突然失踪人的诡异情况,多半和传承种有沾染。
万振山也没想着自己得罪的能是正常人,但只要撑到游山城城门口,或者那边派人来救自己,应该就没问题了。
六人背对背拿着青铜长矛往外走,如同受惊的刺猬,炸开刺一点点往前挪。
走到狭窄处时,长矛会扫到树干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声。
突然,面朝南边的甲士哗啦一下豁开浓密的草木,一头扎进了深林之中!
“郑福!”万振山瞳孔惊恐地收缩成点,嗓子里挤出的名字也扭曲而尖细。
他试图去拉住郑福,却抓了个空。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老郑!”
其他四人同时扭头去看刚刚发出响动的地方,而下一刻面朝北边的甲士又瞬间冲进了丛林!
“在这边!”紧挨着消失那人的甲士立即惊叫道。
“别动!大家都别回头!”万振山立即制止了剩下的三人,“把矛竖起来,别让里面的东西抓着矛把你们扯进去了!”
两个失踪的甲士消失的速度太快,看起来就像自己冲进去的一样,但万振山看得清楚,他们分明是被抓着矛尖扯进去的!
面对传承种或是传承者,注入了传承之力的青铜武器是他们唯一能制胜的法宝,紧握长矛也是每一个甲士本能的动作,再加上那隐藏在暗中的人动作太快,被袭击的甲士根本来不及反应。
深林里就像藏着一只巨力怪物,把身体强壮装备沉重的甲士像拔刺一样轻松,拔到不见天日的密林之中去了。
万振山的冷汗从额头滑落,渗进眼角,他也只敢快速地眨两下眼睛,不敢放下长矛伸手去擦。
到底是什么在偷袭他们?!!
恐惧无声地在每个人心中蔓延,不到两盏茶的路程仿佛变成了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好像自己下一刻就会被拖进黑暗的森林之中,被庞大恐怖的怪物生吞活剥。
噌!
突然,树林深处射出来一柄青铜长矛,瞬间贯穿了万振山身旁一名甲士,如同攻城巨弩那样夸张的冲击力,被击中的甲士被长矛整个从中间贯穿,撞破了浓密的草木消失在黑暗深处!
地面留下两道宛如被犁过的脚痕,扬起淡淡的灰土,可见那长矛刺出之际被加持了何等的力量。
“啊啊啊!”另一个身材如山般的甲士再也忍不住发出怒吼,举起长矛冲进了方才攻击袭来的树丛!
他是一行人中身躯最为强壮的,足有两米四之高,披挂的铜甲也比其他人更加厚重,跑起来的冲击力堪比两头棕熊,整个甲士营地都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残枝断叶扑了万振山一脸,他看着发疯似冲出去的熊山,听见旁边朱赐大喊着停下,只觉得脑门嗡嗡作响。
待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原地只剩下他自己空落落的一个人,朱赐不知何时也消失了。
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让他浑身肌肉绷紧,僵硬地站在原地。
森林就像吞噬一切的怪物,所有的人进去后再无声息。
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胸腔里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和喘息时的风声,万振山不得不控制气息,布满血丝的眼睛左右转动,扫视周围。
四面八方好像都有未知的东西盯着自己,他有种预感,一旦自己往前迈一步,就肯定会被袭击!
但出乎预料地,万振山转过头,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袍黑面具的男人。
有那么一刹那,他的恐惧消散了大半,因为知道对手是人,而不是无法想象的未知事物。
万振山踏步前冲,腰腹肌肉隆起,胳膊青筋如老树般盘虬,青铜长矛刺破空气发出呜声呼啸,这一击堪称是他成为甲士以来,发挥出的最强最快的一击。
然而这速度连他自己几乎都看不清的长矛被黑袍人轻松地捏在手中,能刺破秽兽皮肉的锋利矛刃连对方苍白的手指都割不破!
长矛上被灌注的传承灵源在流转,却并未让黑袍被污秽。
他没有使用传承之力……他不是传承者?!
万振山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那人又轻松地在长矛上一敲,从矛尖传导而来的巨力震得自己手掌发麻,几乎握不住矛杆,而矛尖已然滑落,如同被锋利的神器砍断般平整。
“不可能!……”他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如同被逼疯了的狗。
万振山从未见过不用传承之力就能空手点断实心青铜矛的人!
即使有些试图锻炼自己体魄,让筋骨皮肉坚硬强大的人,就像熊山那样,使出一身蛮力掰断长矛也是有可能的,但就这么一敲……怎么可能?!
看见万振山难以置信的模样,厉九川确信,这个世界……至少是游山城还没有人修炼武道,他们连劲的存在都不知晓。
长乘拿着自己的武道法诀离开,不知道有没有炼出劲。
“为什么……”万振山站在原地,似乎已经知道逃跑是徒劳。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都这么强了,还要用手段把我们挨个分散,逐个击破?”
“哦,这个啊,我只是觉得好玩,顺手的。”厉九川一步一步逼近他。
“玩弄猎物?你是不是传承者?”
“……”
万振山不问还没觉得什么,一问反而让厉九川有点疑惑。
是啊,按照自己以前的风格,应该直接把人都揍翻然后拖走,这次莫名如同蛇类一样,隐藏在暗中发动攻击,看见那些甲士惊恐的模样……
竟然让人有种兴奋的快感。
第六十四章 万振山之死(二)
难道是受传承种影响了?
不过是吃了八颗遗玉而已,之前在布庄买衣服的遗玉还是出门前找朝贺借的。
本来打算凑够十颗,把传承度提升到一,花了一颗,身上还有一颗。
厉九川若有所思地想着,然后单脚跺地,双指夹住被震起来的矛尖,劲力从指尖传递到青铜矛头上,抬手一掷便如箭矢般激射而出。
然后扎进转身逃跑的万振山腿弯里,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万振山还在努力往前爬,似乎只要多爬两步就会有人来救他一样。
突然,他把耳朵贴在地面,有马车的轰隆声从中传来。
“救命!救命啊!”万振山歇斯底里地大喊。
一定是那边派人来救自己了!否则这荒山野岭的,谁会驾着马车来?
呼救之余他没忘了回头看一眼,黑袍人正双手抱胸站在原地,好似在等待什么。
马车逐渐出现在视野里,万振山的呼救声越来越艰涩,越来越低。
因为他看见驾车的马夫是两个红缨甲士。
“张奇……周大成?”万振山看着马车的烟尘将他淹没,马蹄在他鼻尖前停住。
“大人。”两个红缨甲士下车对着黑袍人行礼。
“把林子里的人都捆好了拖进去,运到城主府后院。”黑袍说完,抬脚踩晕了万振山。
马车是甲士营地用来运粮草的,后面堆着大捆干马草,两个红缨甲士被厉九川先拉到林子里,嘱咐他们回去驾一辆这种车来,不然这么多人不好往城里搬。
接着林子里昏死的其他甲士都被拖出来放在后面的板车上,万振山也被扔在上面,然后用马草掩饰。
看着张奇二人驾着马车离开,厉九川换了个方向也悄悄翻进了城中,先回了后院把身形变回来,换上早准备好的衣服,此时,院外石板路上也传来了马车轰隆声。
……
……
等厉九川把人都锁在后院柴房,打发张奇两人回去,此时已经天光黯淡,暮日将歇了。
但并不妨碍他把赵青喊来,然后悠哉悠哉回到朝子安那边,要了一桌饭菜。
最有意思的是,送来的饭食还额外有一瓶果露,淡甜、冰凉、桃子味,十分爽口。
朝子安闻着味也忍不住过来陪他喝两碗,“赵青干什么去了?”
“审犯人去了。”厉九川喝完最后一口,拿起银瓶想再倒一碗,却只倒出来两滴。
他眼神落到朝子安的碗里,这厮刚倒得满满的,看见厉九川盯着他,立即伸嘴在碗里吧唧一口。
“……”
太不要脸了。
厉九川心中暗骂,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地道:“你不是喜欢喝茶吗?”
“这个比茶好喝。”朝子安更不要脸地道。
厉九川懒得跟小孩计较,毕竟朝子安才十九岁,跟他前世的年纪一比还是个弟弟。
他干脆起身去了后院柴房,附近的下人都被提前赶走,不过屋里传出的鞭声依然隔了两座院子都能听见。
推门后看见的是浑身血点的赵青,地上还有三颗圆滚滚的人头。
身后的跟屁虫啪地一下坐地上,厉九川无奈回头,只见朝子安已经哇地一声,把抢着喝掉的果露都吐了出来。
“少府主还是快些回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忙。”
厉九川说着就关上了门,屋里烧着一炉烙铁,水桶里浸着几根倒刺长鞭,还有各式各样的刑具,都是他拿着朝子安的令牌去办置的。
而现在每样刑具上都沾着血迹,赵青坐在火炉旁,正在默默地炙烤一跟你钩子状的烙铁。
“怎么?没人交代吗?”厉九川看着剩下三个模样凄惨的人,尤其是万振山,他身上的伤势几乎是在复刻赵青。
“大人,除了万振山其余都交代了,不过他们知道的不多。”赵青将铁钩拿出来看了看又塞回去,几点火星飘散,“他们都听万振山的,而他背后好像有王母教在撑腰,还有城中一些势力也投靠王母教了,最少应该有赵家、齐家,其他世家不清楚。当然,这个赵家跟我没关系,大人别误会。”
听见他这么称呼自己,厉九川微微侧过头,孩童精致秀气的面孔被一双空洞的乌色大眼衬得有些瘆人。
“你记得我是谁吗?”
“记得,野林镇那个孩子。”赵青当下跪抱拳,恭敬又诚恳地看着他,“大人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救了我,还为我查明罪责,寻求真相,此等大恩,唯求万世追随,为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起来吧。”厉九川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主上!”赵青叩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他的人生已经毁得干干净净,再无留恋,若不是厉九川救了他,恐怕不是被杀,就是自杀。而厉九川的出现给了他活下去的动力,那就是追随他,保护他,偿还这永远还不尽的恩情!
“呸!”万振山突然啐了一口血痰,“从一条狗……变成另一条狗……你一辈子都是狗,还……还想让我当你的狗!”
“我赵青待你不薄!”跪地的甲士猛然回头,眼里迸射出血色,“表姐家中没落,谁亲手把你接回来?我父母视你若亲子!我待你如亲弟!为你建功勋,成栋梁,保送你进卫月甲士营!我亲弟弟那么想跟我一起,我都没让他来,让你来!!可是你做了什么?!你杀了我全家!!!”
“你将传讯信纸藏在我的甲衣里,跟那些被买通的叛徒一起诬陷我!去抄我的家,故意激怒我弟弟还杀害他,杀害我的父母……就是因为他讨厌你抢了他的进军名额!你也不想想就你当年的样子凭什么进甲士营?!你用的是我亲弟的名额!!!你这畜牲!”说到最后,赵青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理智,眼里尽是狂暴的杀意。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谁要你弟弟的名额?!那是你贱,是你要给的!”万振山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大声嘶吼道。
他最最无法忍受的就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赵青一家,施!舍!给他的!
从小到大无论出现在哪儿都有人说赵青他们对自己如何如何好,那样的恩情如何沉重,以至于他们提起来都觉得自己也不能还上!
一开始他是觉得赵家父母对自己恩重如山,可渐渐地,渐渐地,自己也觉得受到的恩惠,一辈子也还不完,得到的一切,就是生生世世给他们做牛做马也还不尽!
他的一生都要在为赵家偿还恩情中度过了,哪怕自己做的再多再好,所有人也觉得理所应当!
可是,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把这样多的恩惠施加在自己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几乎想死!连赵青的亲弟弟所得待遇都不如自己,就因为自己可怜吗?!
他要争取自己打出一片天,让所有人尊崇仰慕自己!他要让赵青一家对他俯首叩拜!他要让他们后悔!!!
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直到赵宣的拳头挥到自己脸上,怒斥着质问自己,“你承受了我家这么多恩情,为什么要陷害我兄长?!”
是啊,就因为自己这辈子永远还不起赵家的债,所以就应该为他们做牛做马了是吗?
他和赵宣扭打在一起,赵父前来阻拦,争斗中被他随行卫士误杀,赵母哀嚎着扑向尖锐的长矛,和赵父死在了一起。
当他看见这一幕时,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冷透了,赵宣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穷凶恶极的陌生人!
那种恐惧、那种眼神……对,就是这样,尽管来恐惧,来斥骂他吧!他这样十恶不赦之人,生来就该被人唾弃!被人畏惧!
他拔出佩刀,将赵宣刺死在地!
第六十五章 万振山之死(三)
“你说什么?”赵青从牙缝里挤出低吼,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从小看到大的表外甥内心如此恶毒!
帮助他、给予他一切的人竟然成了贱!
“难道不是吗?哈哈哈……咳咳……”万振山正是因为这样的执念才不肯招供,“我问你们要衣食住行了吗?我跟你们说自己要进卫月军了吗?都是……都是你们一厢情愿,是你们贱!”
噌!一抹墨青色光华飞向万振山门面,一触即收。
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罗生镰落在厉九川手中,上面还扎着一颗眼球。
万振山在剧痛中昏了过去,赵青即将破口而出的怒骂也噎在了嘴里。
厉九川走到火炉附近,“用刑不是你这样用的,要让他们感受到恐惧,而不是激怒他们。”厉九川边说边将扎着的眼球放在炉火上方炙烤,“去把他弄醒。”
赵青随即拎起旁边的水桶,冰冷刺骨的井水泼了万振山一身,赵青没忍住又给了万振山一拳,彻底将他打醒。
一丝微焦的烤肉香气飘出,厉九川认真地翻烤那颗眼球,有液体从镰刃刺破的缝隙滴落,发出嗞嗞细响。
“熟了。”厉九川举起镰刃看了一会,走到万振山面前,示意赵青给他搬来板凳。
昏暗的柴房里弥漫着血腥气息和若有若无的肉香,小童站上板凳伸手掰开万振山的嘴。
“你…唔…干什么?”方才还凶狠无比的汉子此刻莫名慌张起来,身体承受的各种伤势似乎都比不上眼前这一颗烤熟的眼珠。
镰刃翻转,将眼球塞进他嘴里,厉九川捏着他喉咙,不知掐中了哪个穴位,万振山忍不住嗓子一动,下意识地咀嚼眼球并吞了下去。
焦香,弹牙甚至还爆汁,美味转瞬即逝,接踵而来的是极度的恶心作呕。
他在干什么?!吃自己的眼睛?!
“好吃吗?”小童苍白面孔犹如恶鬼。
万振山哆嗦起来,在他身上,自己似乎看见了教主的影子。
“啊!!!”
万振山眼前一黑,仅剩的独眼也被剜出,整个世界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却意外地没有昏过去,只是被几欲发疯的痛楚折磨。
“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来自黑暗。”耳边传来孩童天真无辜的笑声,“最容易上瘾的感官乃是味觉,在黑暗中品味自己最美的味道,岂不是一种荣幸?”
镰刃轻巧地挑破胸膛皮肉,锋利到万振山觉得有一条冰凉滑腻的蛇在身上游走,直到柔软的腹部才停下来。
“人杀鱼时,会从尾鳍下面的泄殖腔开始,划破肚皮直到鱼嘴……”说着,那个蛇一样冰冷的物件勾破万振山的肚脐,顺着刚刚划破的纹路向上剖开,如同剖开一条鱼。
万振山这才感觉到一阵阵刺痛感像火一样从胸膛到肚脐燃起一条线,而自己肚子一点点被豁开,能感受到内脏从中溢出滑落的失重感。
不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情报吗?这个披着孩子皮的变态难道只是想虐杀自己?!
恐惧就像恶鬼一样揪住他头皮,让他颤声道:“你……你究竟要干什么?要杀……要杀就杀……”
“嘘……别说话。”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孩童稚嫩的声音就像最纯真的恶魔,“我把你剖开洗净,然后烤好了喂给你吃,哦,另一颗眼珠也熟了,赵青,把它拿过来。”
“啊!!!你这个疯子!变态!”万振山凄厉地大吼起来,随着剧烈地呼吸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漏在外面的肠子颤动着散发出腥臭气息。
“别动,我要是手抖把你肠子勾破了会很臭。”
“你住手!快……咳咳,快把我的肠子塞回去!你住手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没兴趣,我只需要去赵家或者齐家顺藤摸瓜就行了。你别激动,万一猝死就做不了饱死鬼了。”
“我知道王母教在游山城的据点,我知道除了赵齐两家还有谁在跟城主府作对,我,我知道他们的阴谋,他们很快就要谋夺玉钱矿甚至游山城了!你们不从我这里得到情报,就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万振山说得飞快,生怕慢一步这个疯子就割掉了自己的内脏!
“你等会,等我划到你胸椎,你说多少,我就给你把漏出来的东西塞回去重新缝上多少,怎么样?”
万振山忍住骂人的欲望,立即开始说道:“涉及的世家还有茯苓六家中的吴氏、城主麾下的元氏,看似赵、齐是明面上的主导者,实则吴元才是!他们早在王母教的扶持下,往世家里塞了不知多少传承者,一旦赵齐被人下手,他们就会立即挟持其他世家的家主,进行造反!”
“到时候城主府就是举世皆敌,甚至还有城外的吴蒙山山贼策应,会一举攻破游山城!而朝贺掌控的五百卫月甲士都会被传到假军令,让他们分开再一一宰杀!”万振山喘了一口气,“快给我把肠子放进去!”
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悬在肚子外面的东西被塞回去一部分,还有人把自己肚皮捏住,防止再滑出来。
“我还有一个条件,赵青是怎么恢复的,就把我也变回去!把我眼睛治好,我才会告诉你们王母教的据点!”
话没落音,他就听见一声嗤笑。
“可以啊,这就把你眼睛治好。”
万振山还没来得及怀疑他们为什么答应得这么轻松,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到自己两处眼眶之中。
有奇异的力量让他肉眼重新生长,剧痛和麻痒混合,如果不是他被锁住,说不定还会伸手去抓。
少顷,万振山再一次睁开了眼睛,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盆血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肠肚肾肝一堆内脏。
小童手里举着一颗微微颤动的心脏对赵青笑道:“你看,我说他这种人心是黑的,这里简直黑得像才从煤矿里挖出来的一样,真是天生异数。”
万振山张了张嘴,眼神迷茫地看看那些内脏,又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的肚皮,赵青还好心地给他拢了拢。
“我……我……”
“你死了。”厉九川想了想道:“因为你说的太慢了,我下手太快,而且还用了我最后一颗遗玉免得你死太早,所以你不亏的……嗯?”
他还没说完,只见万振山已经断气了。
而遗玉的效用还未完全消散,按理说他还能再活一柱香来着。
第六十六章 吴氏
竟然活生生吓死了。
厉九川微微皱眉,那种熟悉的兴奋感才出现……
抬手将镰刃在万振山衣服上擦干净收好,他嘱咐赵青把尸体和剩下两人都处理掉,打算现在先去茯苓六家的吴氏探探底。
虽然可以从隐市和或者山神殿获取一定的情报,但这二者都不可信,花费代价也不小。
对了,猲四六都死了一天了,山神殿居然还没有动静,是甘印还没回来,还是朝贺在制衡?
看着厉九川背影逐渐离开,赵青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主上!”
“何事?”厉九川没有回头,只是站在原地等他说话。
赵青现在大仇得报,万振山死相如此之惨已经解开了他的心结,自然是更加关注自己刚认的主人。
但直接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些踟躇,他不确定厉九川是否在乎这一点,“主上……我以前听说修炼传承的人,会受到传承种的影响变得越来越……越邪恶,对人充满敌意,甚至想吃人……”
“我知道了,你以后不必喊我主上,叫别的都行。”
“是,大人!”
厉九川摆摆手,离开了后院。
他一边走,一边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没有受到传承种影响,变得邪恶,甚至是对食人充满兴趣吗?
身为前世联邦一级死囚,他心里的阴暗面绝不会少,但以前自己并未表现得这么明显……对,尤其是在吃人这方面,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感兴趣过!
这样的变化似乎是发生在玄十一争夺自己一半主权之后,是他影响自己吗?不对,他应该对人肉没兴趣,不然怎么会催生出【六臂】这样的神通,直接吃岂不是更爽快?
难道是玄十一不和自己争抢灵源,汲取灵源的资质不再受到压制,自己对传承种更加敏感了?
厉九川隐约感觉到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这世间万事万物果然是祸福相依,资质不好,就不受太多传承种潜移默化的影响,资质太好,就容易失去人性,真正变得像个怪物。
难怪当初猲四六如此看重黄柏脂,自己没有那东西,是不是应该固定人锚?但玄十一说了,自己已经开始固定人锚,却不知道那家伙是谁?
正想着,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踏入居住的院落,朝子安抱着一只银壶走过来,冲他晃晃里面的果露,“我又要了一壶,还喝么?”
厉九川幽幽地道:“才吐出去现在又喝?”
“行了,别提了。”朝子安又想到柴房里那个场景,顿时一阵恶心,“我这不是给你赔罪来了吗?多喝了你一碗果露,给你赔一壶。”
“我又不是小孩。”厉九川翻个白眼,一把拿过银壶,就着壶嘴灌了一口。
清爽甘冽。
笼罩在心头的乌云似乎也散了几分。
厉九川把银壶塞回朝子安怀里,顺口交代道:“待会我还有点事要出去,不一定回来,你让赵青睡外床,他身手不错还是甲士,就算有传承者偷袭也能应付。”
“哪用那么麻烦,我爹早派了一队甲士专门守在院里,不会有问题的。”
“你不喜欢就让他睡偏房也行。”厉九川点破了朝子安的拒绝之意。
这家伙之前一直没找过贴身侍卫,可能是对肌肉汉子有点意见?
“他本来就睡偏房。”朝子安磨磨唧唧地往回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事办完,我想去仙客居。”
“你在这化妆不行吗?”
“我去又不是非得化妆!”朝子安涨红了脸,“没见过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吗?”
“哦……”厉九川回过头,孩童的脸上竟然有几分戏谑,“那你什么时候嫖赌带上我?”
嘭!
朝子安甩上了门。
气跑了少府主的厉九川照旧绕到角落,变换了身形,之前那身黑袍也放在这里,正好换上。
吴氏在城东偏北方向,本来是茯苓六家里最低调最没有存在感的家族,被公认为最弱,如果王母教对他们下手的确很难被人注意。
那么,这样又弱又不引人注意的家族,如果自己是王母教的,恐怕会忍不住把整个家族都换成自己人。
甚至,连看门的都是传承者。
吴氏府邸后门。
厉九川背靠着拐角的墙,掌心罗生镰的鬼脸上冒出两缕薄烟,幻化作一只四肢瘦长有力,獠牙狰狞外突的犬类。
说明这个传承者已经凝聚种子,不过传承度不算高。
收起镰刃,配套的皮护腕能改大小,即使是青年状态也十分趁手,可惜镰刃只有巴掌大,只能用来偷袭。
也正是因为这次就是来偷袭的,他才把东西带上。
风声刺破空气,发出鬼泣般呜啸,看门人立即察觉到异样,身影灵敏地向后撤去,只见一柄小巧精致的镰刃正朝着他飞来,而镰刃后端连着的锁链……竟然延伸到自己身后!
似是为了符合那让他汗毛炸立的想法,他后背咚地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然后就是被人劲瘦修长的五指抓住后颈,锋锐无匹的镰刃如同切豆腐一样轻松切断他阻拦的双臂,划破脖颈,切开喉骨、脊椎,然后锁链轻轻一颤,镰刃便稳稳挂回主人护腕。
看门人血液喷出三尺多远,厉九川静候了五息,那人尸体和血迹化作黑烟消散,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白色液珠缓缓滚动,然后聚合成一颗黄豆大小的纯白遗玉。
这是一颗正儿八经的标准纯净遗玉,说明传承者的传承度在五以上十以下。
而厉九川的传承度还没有升到一,能在这家伙反应过来前取走他的性命,可见武道在对付低传承度的传承者时,还是很有效的。
当然,前提是能像厉九川这样有两个传承种提供气血,境界飙升到化劲。
捡起遗玉,抬手将后门轻轻一推,厉九川却没有进门,而是纵身翻上院墙,低头一瞧,果然后面还躲着个人正屏息等待自己进门!
镰刃上的小鬼双眼喷吐出火彩般的烟气,躲在后面的人反应极快地就地一滚,躲开锋刃。
厉九川手腕一抖一收,虚幻般的黑色锁链瞬间变换方向,将猎物圈入陷阱,倒卷的罗生镰深深刺入那人喉颈,两只出水恶鬼头颅刚好卡在皮肉上,如同正在吮吸血肉,缝隙流淌的血色充盈了青莲纹路,妖冶阴冷。
第六十七章 吴氏(二)
尸体倒地后五息化作另一颗遗玉,厉九川将之捡起,迈步往里走去。
如果没猜错的话,刚刚门后应该是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很可能去报信了,留了一个蹲守自己。
所以,此时应该有人要赶来了。
……
……
吴氏府邸,地下三丈。
阴森的地道口钻进去一个身穿麻衣的伙计,他顺着道路走到尽头,只见面前的洞口有光火不断闪烁,时而光亮时而昏暗。
从洞口探出头,入目的第一眼是摞成小山形的人头塔,吴家家主吴震空的头颅放在最上面,双眼外突,浓稠的血液顺着花白的发髻滴落。
就这个最新鲜,其他人早就杀了。
可惜吴震空太固执,始终不肯拜入教派,还妄想朝廷会派人来救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愚蠢又古板。
再往里探就是一尊罩着黑布的神龛,能看见四只突起的尖角。
中间还有一口槽池,堆满了残肢断腿,尸体上的血肉像冰雪一样缓缓融化,变成一池子血泥。
十五六个黑袍人围着神龛拜坐,金纹暗绣衣襟,有两个拉下兜帽的头上戴着玉琢头冠。
“大人,外面来人跟老伍交手了。”麻衣伙计跑得快,这会还不知道看门的老伍已经被做掉了。
一个玉头冠开口道:“让那帮天狗去应付。”
“等等,你和他们都去,不可小瞧来人。”另一个玉头冠补充道。
“是。”
……
……
天狗七九蹲在一处隐蔽的窗下,此处视野极佳。
这里能看见进入院落的两个必经路口,而进来的人不能第一时间看见这间放置杂物的偏房,相对于后面的阁楼和前面的厢房两处守卫点要安全不少。
多亏挑地方的时候下手快,要不然这种位置肯定轮不到他。
再等上一柱香就能换人了,阁楼上的八五和厢房里的四位兄弟估计早就饿了,他们体格大,饿得快,每次吃饭跟抢一样,不过也会给自己提前留些饭食。
好在来的兄弟多,足有三班人,等他熬过去,八个时辰后才会再轮到,倒是可以去附近的饭庄里吃些新鲜的。
天狗七九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看见一道院门闯进来个麻衣伙计,那是寓的传承者,代号九六,传承序列第九百六十位。
以前听他说过,寓是异种,自从修炼后就越来越不畏惧兵器,哪怕是一队卫月甲士围攻也能轻易逃生。
天狗七九脑子里刚掠过这些念头,就看见寓九六头顶闪电般飞过一道黑影,之所以是头顶,是因为寓九六身形猛地缩小了一截,刚好躲过那道致命的黑影!
寓九六变矮的同时,也变得鼠目尖嘴,皮肉上长出灰色短小的毛发,他神情惊恐地朝最后面的院落逃去,那里有十二个天狗传承者!
然而空中的黑影悬停了片刻,竟然瞬间倒卷而回,稳稳刺向寓的额头!
这一刹那间,天狗七九才看清那是一柄连着半透明黑色锁链的墨青色镰刃。
镰刃只有巴掌大小,却精巧湛美,刃面勾勒的青莲镇鬼图好似活物,鬼眼喷吐烟气幻化成状如鼠而鸟翼的神灵。
天狗七九只觉得那出水恶鬼的双眼犹如囚禁神灵的镜面,它们咧开獠牙,闪烁腥光,即将亵渎神灵的血肉!
果然,号称百兵不侵的寓一个倒仰向后跌去,墨青色镰刃丝滑而流畅地深深切进他额头!
“救……”寓九六的喊声像老鼠一样细微。
恶鬼们的血盆大口恰好“咬”在寓九六的颅骨上,白浆混杂血色从缝隙里溢出,如同恶鬼大快朵颐着美味的馅饼,肉汁肉沫从嘴缝里溢出。
不过镰刃只是稍留即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阴柔的弧度,甩尽了所有血腥。
此刻,寓九六的后脑勺才堪堪触地,还被一只苍白如玉的手轻巧地扶了一下,躺落得无声无息,一如安详入眠。
身量挺拔修长的黑袍人缓缓抬起头,面具下的双眼空洞而又漠然地扫视周围。
被这样的眼睛扫过,天狗七九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吓得浑身发抖。
他亲眼见过寓九六刀枪不入的模样,现在看来竟然像极了笑话!
而那人只是像幽灵般点地掠进了后方阁楼,天狗八五就在那上面!
阁楼宽大而高耸,天狗八五虽然视野极为宽阔,但若不伸出身子看,下面五百米之内他都很难注意到!
这个守卫点是用来观测城中府军和卫月甲士动向的,院落里的守卫主要靠前面厢房里四个人和天狗七九。
等等,寓九六被追杀到这里,是不是说明厢房里的四个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天狗七九想到这,正欲高喊出声,却看见阁楼前唰地掉下一个人!
嘭!
这一声巨响终于将后院里歇息的天狗们惊醒!
而天狗七九看得很清楚,那掉下的人正是天狗八五,他双眼暴突,喉颈断裂,胸腔像鱼嘴一样豁开,本该是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除了喷涌的血液什么也没有。
以那人谨慎的性格,不可能让天狗八五这样落下来,除非是八五拼尽全力让自己坠楼而亡!
他能以这样的毅力来提醒大家,而自己竟然因为恐惧没有及时出声提醒,真是罪该万死!
天狗七九看见其他兄弟们同时从屋子里冲出扑向那黑袍面具人,只觉得自己心中也热血沸腾,渴望和大家共同战斗!
他伸手拉上窗柩,正欲翻身出去,却看见了令此生都热血冷透、肝胆俱裂的一幕!
墨青镰刃激射而出,发出尖锐凄厉的爆鸣!
最前面七八个天狗的喉颈同时发出咔嚓脆响,断裂的头颅被飙出的血液冲向上空,血点如雨噗地洒满了整个院落!
站在窗柩前的天狗七九瞬间被喷了一脸腥热的血液,印出窗柩独特的格纹。
剩下的天狗们扭头就跑!反应一个比一个快,而黑袍面具人比他们更快!
他的身形好似鬼魅,瞬息便接近了最近的天狗传承者,苍白修长的手掌只是轻拍那人脊背。
二者接触的刹那,有无形的力在空气中荡出小小的弧浪,天狗的脊柱骤然塌陷,整个人嘭地摔倒在地。
剩下的几人也无一能逃出黑袍面具人的掌心,尽数惨死!
寓九六仰面倒地的尸体散发出滚滚黑烟。
足足十二位天狗,可以横扫五十名以上甲士的战力!竟然在不足五息的功夫,死得一干二净!
目睹一切的天狗七九瑟缩在墙角,惊恐地盯着门窗。
此刻,他终于明白逃跑的寓九六为什么不大喊提醒了,在这样的恐惧之下,任谁都会忘记自己的使命,只想着拼尽全力逃离那个怪物!
第六十八章 吴氏(三)
厉九川漫步在院落中,一个接一个地捡起地上的遗玉。
一、二、三……十一、十二、十三。
加上门口两个,厢房四个,途中一个,现在总共是二十颗,收获颇丰。
再来两颗就能升到传承度三了。
现在提升冉遗传承度主要是阻止其他传承种对自己的污秽。
刚刚一次性面对那么多传承者,他还是眩晕了一瞬间,以至于出手有些过激,砍得满院子都是人头。
幸亏那些人传承度都不算高,否则被抓破衣服又得裸奔了。
这一套黑袍武服虽然是买的现成的,可是也值两枚玉钱,整整六两银子呢。
……
天狗七九身子紧贴着墙壁,竭尽全力地屏住呼吸。
黑袍面具人正在院落里不疾不徐地捡遗玉,脚步声时而接近时而远离,天狗七九的心脏也一阵一阵地收紧。
他不确定黑袍人是否发现了自己,又生怕那人突然进屋,只能暗自祈求神灵庇佑。
不多时,黑袍人似乎把后面散落的遗玉都捡完了正往外走,似乎是要离开这处院落。
天狗七九又欣喜又紧张,喜的是那人要离开了,紧张的是怕他又走到这边,发现什么。
好在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
天狗七九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背冷汗淋漓,不自觉把头靠在屋墙上。
嘭!!!
墙面瞬间崩破,碎屑飞溅!
五根苍白的手指扣住天狗七九的头颅,一把将他拖出屋外!
黑袍人不知已经站在屋外多久,似乎等着就是这一瞬间,他抬脚踩住天狗七九,俯身问道:“吴家还有活人吗?”
“不不不……不知道!”天狗七九一个激灵,吓得嘴都变紫,脑子一片空白。
但他随即感受到黑袍人眼神变得冰冷,急忙改口道:“他们都被堂主带到地室,可能,可能已经死了一些……除了两个堂主,地,地下还有十三个执事,他们都是獓因传承!”
“两个堂主,十三个执事,才带了二十个门徒?”黑袍人质疑道。
“今日说是有大事要做,关系到后日夺城,所以游山城里一多半的执事和两位堂主才都聚在这里……”
“后日?”厉九川心中微惊,后日正好是和朝沐约定的第五日,是那个算命先生指点自己的日子。
原来从第一天起,那个算命的就知道王母教的计划了吗?
不管这些事情如何之巧,厉九川还是得先忙眼前事。
“你说十三个执事是獓因传承,那两个堂主呢?”
“他们是天神!”
“嗯?”
“是传承的名字叫天神,但不是您想象的那种,我听有人说过这位神灵和獓因比较像,但是有双首八足,似牛而马尾,獓因是异种,天神是灾种!”
话未落音,一股邪异的气息突然从脚下升腾起来。
粘稠滞涩的感觉就像被猲四六拉入了污秽幻觉之中。
恍惚间,厉九川仿佛看见两颗巨大的牛首从地下缓缓浮现,藏青色古朴皮毛,宽大而弯曲的双角,苍白双目上两抹朱色如同征战前涂抹的敌人之血。
与之对视的瞬间,耳边响起沉重而宏大的号角声,厉九川不知何时竟然置身沙场,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卒军阵,即将举戟对敌。
这时,上空突然有阴云汇聚,从厉九川身后往前飞速蔓延,很快就将整个世界的天空吞噬。
一缕潮湿润泽的气息拂过大地,天空中坠下一滴雨点,自厉九川眉心滑落。
嗒、嗒、嗒嗒嗒……
起初只是稀疏的雨水,很快就变得密集,将厉九川整个人都淋湿,头发湿漉漉地搭在眼前。
他正想拨开头发,好看清面前发生了什么,然而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已然替他撩开了额前发丝,捋顺到脑后去。
于是他就看见了自己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另一个自己穿着兜帽披风,衣着暗奢,眼底还含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十颗遗玉,谢谢惠顾。”玄十一双手抱胸,微微笑道。
“……”厉九川头次有种想抽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这是梦境?”
“不然呢?你想待在天神的污秽幻觉中我也不介意。”
“天神既然是灾种,你为什么只要十颗遗玉。”厉九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虽然浑身湿透,但他居然觉得很舒服。
“只是驱幻而已。”玄十一把脸凑的很近,“要是你乐意把剩下三颗长乘给的遗玉都给我,你想做什么都行。”
厉九川脑门上冒起青筋,这话怎么听都有歧义。
“好吧,其实你冉遗传承度到三十以上就能避免大部分幻觉污秽,毕竟它除了用来吃,还能驱邪避魅。”玄十一友情提示道。
“冉遗不是食种吗?还有别的能力?”
“哦,介乎食种与异种之间。传承种的位阶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呆板明晰,很多时候都没有固定的界限。”玄十一翘起腿漂浮在半空中,周围的景象是空无一人的吴氏宅邸,“譬如冉遗,可以避邪御凶,和天狗差不多,它接近异种传承,但本质还是被吃的一方,所以它是顶级食种,又譬如天神,它所出现的地方就会带来战乱之灾,但只有生灵越多效果才越好,如果只是单对单,它甚至还不如异种的狰,这种情况下,它也就是个普通异种。”
厉九川的眼神微微一亮,“那獓因呢?”
玄十一好脾气地解释道:“獓因食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天生吃人的生灵。你看见它就会知道,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被吃的恐惧。就像羊吃草,狼吃羊。”
说到这,他似乎有点兴奋,“喜欢吃人的不只是它,很多很多传承种都喜欢,更准确地说,没有传承种不喜欢吃人的,但有一部分天生就是为了吃人而生。如果你的人性被冉遗取代,那么你也会渴望吃人。”
厉九川没理他这话,直接问道:“那我和十三个獓因、两个天神打,胜负如何?”
“哦,对这个不感兴趣吗……”玄十一从有点兴奋变成有点失望,“你死定了啊,两个天神加持的獓因足以把你打到劲力消耗得一干二净,然后生吞活剥,或者做成那种蛋。”
“蛋?”
“你以为自己被污秽是因为有人偷袭你吗?非也,如果是这样我就不会拉你入【冥】了。地下有个祭坛在产蛋,正是因为它在运作才让你被污秽,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六十九章 吴氏(四)
“入口就在最东边的院子里第三间房的床下面。一颗遗玉,谢谢。”
厉九川没好气地道:“我手上有俘虏,你这是强买强卖?”
“打一折了还不满意?再说,你的小俘虏都让你踩死了。”玄十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趁着还在梦境快点去看。
“我说,【冥】倒底是什么?”厉九川离开之际还没忘了问一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你的梦。对我而言,它是玄冥本体投射下的阴影,当年我用它来复刻了五方极界。”
“完整的五方极界?”
“对。”
……
……
玄十一说以前的五方极界被打碎了,只剩下现在大樂占据的土地,那么所谓【冥】中的完整五方极界,在大樂之外有些什么呢?
厉九川忽然想起朝子安在甘印面前保下自己时,脑海里多了一段奇怪的记忆,有个声音说了一个词,叫做【冥狱】。
如果【冥】和【冥狱】是一个东西,那么从字面意思来看……其他地方应该囚禁着玄十一的敌人?
譬如那个说着“他必须死。”的威严声音?
这么想着,厉九川已经按玄十一说的方向来到东边第三间厢房。
其他屋子都已经落上了薄灰,唯独这间的房门相当干净。
推门一看,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像是乞丐在这聚群狂欢过,勉强留下一条同向床铺的窄道。
抬手掀开床板,地面有一截不起眼的土灰色锁链,扯开后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狭小的空间只容许一人进出。
没有犹豫,厉九川直接跳了下去,梦境里除了自己和玄十一没有其他活物存在。
黑暗中,青年不得不弯着腰往矮小的地道深处走,双瞳竖立如蛇绽放青蓝光华,将周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岔道,没有火把,地道的尽头飘来血腥气息。
厉九川趴在末端的洞口往下看,只见一堆人头码的整整齐齐眼神僵硬地盯着自己看,中间放着一座神龛,用黑布罩着,神龛前是血泥般的池子,散发着浓郁的恶臭。
突然,一颗拳头大小的蛋从血泥池子里缓缓浮现,池子微不可查地变浅了一些。
人头塔没冒出黑烟亦没有灵源气息,应该是被害的吴氏世家中的凡人,吴家的传承者要么投靠了王母教,要么就是变成遗玉。
厉九川跳下去,他先揭开神龛黑布,只见一尊双头八足马尾的神祗无声站立,除了那些多余的肢体和尾巴,这就是一头藏青色的牛,不过那苍白的双目依然彰显了它神性的身份。
尤其是双眼上方那抹朱红,仿佛天成的神纹,光是看上一眼就有种兵戟交击、杀声如雷的错觉。
而池子里此时已经浮现第二颗“蛋”了,那东西洁白无瑕,好似上乘的白玉,却有种诡异的波动,给人感觉就像里面藏了一尊小小的神灵。
厉九川蹲在血池边上,食指猛然伸长,皮肤冒出细小的鳞片化作青蓝色,指甲若鹰爪般隆起变得坚硬,足有寸长。
这是显化的冉遗指爪。
他用这根爪子戳了戳“白蛋”,并未感受到什么危险气息,于是劲力喷吐,利爪戳破“蛋壳”,将之从血池里勾了出来。
但破损的“白蛋”很快散发出滚滚黑烟,里面藏着的东西也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颗圆溜溜的……遗玉。
好东西。
厉九川看着池中冒出的第三颗“白蛋”,心中忍不住一阵喜悦。
他还是头次在梦境里看见遗玉!
“这个能用吗?”厉九川没回头,光凭几千几万次厮杀的直觉就知道玄十一站在自己身后。
“能用,当然能用。说实话,能主动进入【冥】的东西我倒是第一次见,真是自投罗网的小可爱。”玄十一捡起那颗遗玉笑呵呵地道,“不过呢,这可就算是主动献祭给我了,没有你的份。”
“那我不戳破它,你试试自己能让它变成遗玉吗?”厉九川眯起眼睛,口吻里已经带上威胁之意。
“哈哈哈哈!”玄十一突然大笑起来,“不愧是我自己,脑子一向都很聪明,这样的我当然不能,虽然夺取了你的一半主权,但这存在于残缺五方极界的身躯和灵毕竟都还是你的,只有你能打破那玩意,还能不让它消失。”
没理会那个贪婪的家伙,厉九川皱眉看着血池,按之前的速度,说话这会功夫应该浮起来两颗蛋了,可是第四颗迟迟没有浮现。
“别看了,你在这里把它变成遗玉,外面的就会消失,毕竟东西始终只有一个。”
“哦,意思就是那些王母教的发现自己丢了一颗?”
“对,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
厉九川睁开眼睛,地上的俘虏早已不见了踪影,本该剩下的遗玉也消失了。
估计是被自己不小心踩窒息了,然后变成遗玉被玄十一收走。
他摸了摸怀里装的遗玉,果然少了一半。
没有遗玉提升传承度就不能阻挡污秽,不能阻挡污秽就除不掉城中觊觎玉矿的势力,除不掉这些势力就没有遗玉,还真是陷入了死循环。
不过,以玄十一这次出手的情况来看,十颗遗玉似乎就能让他为自己免除污秽……希望这些执事和堂主能高产。
顺着梦境中的路来到吴氏宅邸最东边的第三间厢房,厉九川刚准备拉开床板,突然床下传来响动,似乎是有人要推开暗道爬出来了。
紧接着床板抖动,忽地向上翻起,地道的板盖被人推开,但并没有立即露头。
里面的人等待了两息,方才露出一双眼睛,扫过整间屋子,确认没有发现异常后就爬出来。
这是个一身黑袍、衣襟上暗绣金纹的执事。
他出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然后相当谨慎地回到地道口,对下面的人示意外面是安全的。
少顷,地道里跳出五个一样打扮的执事来,最开始出现的那人已经去门口守着了。
他们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并非一无所知,因为紧接着出来的是一个头戴玉冠的堂主,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四人。
至此,地下还有五个执事,一个堂主在守候神袛,外面的人就是最强的战力了。
第七十章 獓因与天神
“九七,外面可还有动静?”堂主掸了掸衣袖灰尘,问守在门口附近的执事。
那人没有立即回话,只是身子稍稍直了直,肩膀晃荡两下,用暗哑低沉的声音道:“没有……大人。”
话音刚落,大蓬黑烟腾地升起,獓因九七整个人像着了火一样,皮骨消融,身形骤然垮塌下来,只剩下一地金纹黑袍。
所有人都凝固了片刻,盯着獓因九七化为飞灰后,露出那个半蹲的男人。
“咳,晚好啊,诸位。”厉九川伸手捡起地上的遗玉揣进怀里。
玄十一,除秽。
与此同时,他在心中说道。
八位獓因同时抽出随身青铜长剑,踏步冲向唯一一个敌人,十六双大而微凸的眼珠透出土德灵源深褐色光泽。
他们的传承度都在十五以上,被八个人同时污秽,对面那个男人本应该立即陷入污秽的幻觉,身体发肤会突变扭曲,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但是并没有。
对面那人甚至连动用灵源最显著的特征都没有展现,只有锁链攒动之声响起,墨青镰刃在空中呜呜划出两道圈,然后如蛇般绕过最前面两个人的脖颈,扎向第三人的胸膛,劲力从臂腕传到震颤的锋尖发出嘶嘶气鸣声。
被缠住的第一个獓因并不慌张,反而更加凶戾地扑向厉九川,双臂膨胀筋肉隆起,双手举剑跳斩!
这一瞬间,厉九川心中浮现一丝异样的惶恐感。
就像嗅到了恶狼气息的羔羊,这浑若天成的恐惧感仿佛从出生就刻在骨子里,让他身形僵住。
唔,这就是所谓天生食人的传承种吗?
噗!
长剑挥落,却没有斩入血肉的手感,发出的声音倒像是击中了破败的皮革。
应该是戴着护腕。
不过獓因在对付人类这种生灵方面向来是无往不利,任谁被它的气息震慑都会下意识陷入恐惧。
当年自己拜神的时候差点被吓尿裤子。
獓因八四这样想着,手中青铜长剑牢牢压在来人交叉格挡的双臂上,冲势将之撞到院落中央。
后面被锁链缠住脖颈的獓因六三借力腾地跃起,跳过八四的头顶,青铜长剑怒刺其胸膛!
而第三个正欲青铜长剑横在胸前,阻挡飞来镰刃的执事也觉得无甚必要。
那人被八四撞出这么远,他锁链的长度不够了。
果然,下一刻墨青镰刃悬在自己胸膛前三寸距离便被绷直,再不得进。
他看见镰刃上绘刻的水鬼双眼冒出苍白浓烟,幻化成一头四角白毛牛,冰冷的锋刃飘出淡淡的血腥气息……陡然变得浓郁!
獓因七二瞳孔收缩,还没反应过来这血味怎么变得这样浓郁,只觉得自己视角猛地一抖,然后天旋地转,如同跌入悬崖般急剧下落,直到撞上一只绣着牛角金纹的靴子。
这鞋有点眼熟,怎么看着像堂主的呢?
然后他就看见靴子主人低下头,正是堂主皱眉的脸。
厉九川将足足五成内劲灌入镰刃及其锁链,然后趁第一个执事换气的瞬间用尾指勾落连接护腕的锁头。
于是罗生镰就像断了束缚的下沉海锚,噌地擦过两个执事的脖颈,旋转着削断了第三个人的头颅!
锁链激增的速度甚至将其他两人的脖子都擦出了白骨,血点混合着肉泥喷了他一脸,厉九川还能闻到过度摩擦导致骨头发出微焦的气息。
这时,第二位执事才跃过第一个人,刺来的青铜长剑堪堪抵达他的胸膛之际,被苍白的手掌咔地砍断。
迎着将死之人震惊的眼神,厉九川就像勾住恋人脖颈一样,将手指从他裸露还未来得及愈合的颈骨间隙穿过,内劲激荡,瞬间震碎了他大半个脖子。
第一个执事见状立即捂住伤口,疯狂后撤。
冲出时有多疯狂,逃跑时便有多狼狈。
第一息,八位獓因变成了六位。
脱锚的罗生镰如活物一样瞄上了玉头冠堂主,途中三柄青铜长剑的阻拦就像悬在利刃前的麦秆,被拦腰削断。
好在玉头冠反应很快,拔出自己的青铜剑斜劈过去,砍歪了罗生镰的角度,让那邪性的武器噗地没入地面,只留出一小截锁链。
“天神!”玉头冠紧接着大吼出声,有地下祭坛的加持,神通【战血】威能可暴增十倍!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刹那,地面的尘埃腾地扬起,有藏青色的双头牛首从地下缓缓浮现。
剩下六个执事包括玉头冠在内身形迅速膨胀,浑身冒出短密如针的毛发,四支尖锐粗壮的角披血挂肉地急迫长出,双眼外突布满血丝,变成了足有三米之高、肌肉隆起的巨人!
苍凉遥远的战歌如号角般在耳边响起,厉九川眼神恍惚了一瞬。
就这么一瞬,他便被小山般的怪物嘭地撞飞!
轰轰轰!!!
砖石屋墙就像脆纸片被他撞出一个道道人形轮廓,从最东边的院落撞上最西边的假山,即将破墙而出之际身后突然多了另一道肌肉身影,狠狠将他砸入地下!
砖石飞溅,烟尘四起。
厉九川呛出一口血,双手紧抓两支尖锐的牛角,獓因其他两支尖角只离他胸腹不到半寸,若是稍稍换气,必定会被开膛剖腹!
这些人被天神传承加持后从力道方面就远超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甚至超过内劲!
但在防御方面,他们却没有本质的变化。
裂纹从他的掌心握住的位置蔓延来开,獓因发出痛吼猛地扬起头颅,牛角断裂掉落,厉九川借力跳上它肩颈,双拳贯耳,内劲凝聚成一点钻进獓因的头颅!
吼!!!
此刻,其他六个怪物已经追了上来,中间双首牛头人更是达到了四米之巨!
厉九川迎面冲向他们,奔跑的同时身形一截截缩小,待二者接触,他已经矮小如同十岁孩童,嗤地从怪物们脚下的缝隙滑到他们身后,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重重楼阁之中。
天神的加持太过强悍,虽然这些獓因并不能抵挡内劲,但他们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个让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地步,速度也仅仅只差一线就能追上自己,要不是身形和建筑的障碍,恐怕他根本无法摆脱这些家伙。
得先杀掉天神传承者,同时还得防备地下祭坛里剩余的人出来。
他还是过于小瞧这些人了。
第七十一章 獓因与天神(二)
地下祭坛。
血池缓缓冒出一颗又一颗“白玉蛋”,被玉头冠摞在早已准备好的木盒中。
“这么久了,宁禛还没有解决,给他九个执事都抓不住那人吗?”玉头冠将衣袖高高挽起,粘稠的血泥从指缝滑落,瘦长的双手捞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玉蛋”。
其余四位执事只是埋首干活,无人敢言。
“行了,玉丹这边我来,你们都去上面帮宁禛,务必在五息内做好。”
“是。”
四人齐齐行礼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穿过幽深黑暗的地道,走在最前面的执事先撑开用来遮掩的木板盖,只见屋子房门被撞得稀烂,院落里空空如也。
他刚将木盖再度稍稍抬起,正要爬出地道。
突然,一双眼睛凭空出现,冰冷漠然地盯着他!
倏地那双眼睛消失不见,变成了一道发出刺耳破空声的黑影!
于是,第一个探路执事就被黑影裹挟的巨力贯穿头颅,咚地扎进泥土,两眼处被一道夸张的血痕取代,四肢如同失去控制的傀儡般晃荡几下,浓稠的黑血顺着下颌滴落。
跟在他身后的执事面色剧变向后飞撤,顿时和剩下两人撞成一团。
黑影从死人头颅上飞出,嗖地消失在地道出口上方。
假摔的三人随即麻利地爬起身,相互对视一眼。
没有把目标引进来动手,那就只能冒险出去了。
吼!
如牛亦如野兽般的咆哮声从地底传出,地面连同屋墙被撑开道道龟裂痕迹,四支牛角从下面支棱刺出,硬生生将地皮整块掀起!
站在屋里的童子冷声一笑,内劲鼓荡如风卷云,却只在周身三寸有气劲徐徐萦绕,凝重好似狂风暴雨即将爆发的前一刻。
嘭!第一拳重击在露出地表的牛首头颅上,紧接着就是第二拳第三拳……密密麻麻的拳影在空气中发出成片的爆鸣,一拳更比一拳力大势沉!
从第一拳击中牛头开始,厚重的皮毛血肉便成絮状撕裂,到第十拳之际,它的颅骨崩裂发出再也无法承受的吱呀摩擦声。
然而就这么一息的功夫,厉九川挥出了上百拳。
于是牛头嘭地爆开,血肉飞溅中夹杂一抹伴随最后一拳的黑影,就像狭窄的甬道冲了一柄锋利的绞肉机刀片,后面两个隐藏在牺牲同伴背后的执事瞬间就变成了肉泥。
没有天神加持,没有地下祭坛的十倍幅增,在厉九川竭尽全力地释放内劲让罗生镰放纵飞舞的情况下,他们毫无悬念地变成了质地均匀丝滑的肥料。
厉九川顺着牛头破开的巨大血洞跳入地道,只见整个甬道都被锋利的镰刃扩大了两倍有余!
而当他抵达地道尽头,看到那个地洞祭坛时,罗生镰好巧不巧,正精准无比地扎玉头冠门面上。
深深地、深深地,嵌了进去。
祭坛地洞在地道尽头右侧,以他激发罗生镰的角度,根本不可能拐过这么夸张的弧度还刚好扎上一位天神传承的王母教堂主!
这柄武器好像还深藏着什么秘密。
而此刻,地面也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声,那群被加持的怪物们已经追过来了。
厉九川没空怀疑什么,一把捡起地上锁链将罗生镰抽出,用尽最后一点内劲将之甩向被黑布笼罩的天神神像!
嗡!!!
在罗生镰即将触及神像的瞬间,无形的气浪轰然荡开。
笼罩神像的黑布瞬间化作千万点布屑,苍白的神灵双目亮如白昼!
厉九川只觉得脑仁轰的一声炸开,眉心像被烙铁印过一般,大片苍蓝色的刺青迅速蔓延到他的整个额头还在飞快地往下攀爬。
被触怒的神灵正在降下怒火,欲要把面前的虫豸烙上永生的奴印,为天神意志所驱使!
无数扭曲的藏青色毛发从他全身毛孔里往外钻出,如同破壳的蛆虫蜿蜒蠕动,他整个人都缓缓弯下腰去,两条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和迅速化作蹄足的双臂匍匐在地。
面对灾级传承,冉遗连阻拦的力量都没有,只能躲在寄主身体的一角瑟瑟发抖。
天神分出一缕意志大肆侵占厉九川的意识。
如果把人的意识比做一个世界,那么天神的意志就像无法抵御的外来者,掀起战火的同时也摧毁一切。
当整个世界都被摧毁殆尽之际,天神意志忽然发现世界之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然而不用它亲自去掀开世界表层,被战火燃烧的世界已经开始层层剥落,露出下面隐藏的漆黑存在。
那是无边无际巍峨高耸的黑色巨山。
庞大而又嶙峋的山峰险峻如一柄柄刺向天空的利剑,层层叠叠的岩石之中露出幽深连绵的黑色宏伟大殿。
在天神目光触及那大殿的一刻,重重殿宇大门依次排开,如同有狂风吹拂,黑洞洞的大门一扇接一扇打开,在毫无生机的世界震起空旷回响。
天神突然感受到一股磅礴吸力,拉扯它、迫使它穿过雕梁绣柱,穿过层台累榭,穿过雄伟高堂,直至来到最高大最深邃的宫殿。
黑曜石铺就的深邃大殿里只有一把高大奢华的王座。
王座上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眸,他五指交叉撑在下巴上,神态慵懒淡漠,眼睛里只是一片实质的黑,容不得半点光亮涉足那片尊贵的玄暗。
只是被他,或者说祂看了一眼,那假以神灵之名的外来之兽便发出凄厉的哀嚎,被难以言述的黑暗一点点侵蚀、吞没,直到再无半分曾经存在的痕迹。
哪怕不在神位之上,祂仍旧保留五方真神之一,北方真武玄天上帝的第一也是唯一晋升格位,等同于从神。
毕竟,玄冥已死。
仅剩的传承种只有这一个了。
……
厉九川恍惚地睁开眼睛,他刚刚好像断片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依稀记得天神神像似乎活了过来,差点把自己变成一头牛!
好在自己运气还是不错。
厉九川看着面前崩塌的神像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立即拍过一摞摞盛放“白蛋”的木盒,震破其中的“蛋”,很快就有压不住的黑烟疯狂外溢,瀑布般从缝隙里流泄而出。
正当某人忙着捡遗玉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头顶三丈位置正站着一个极度危险的混血色目男人。
刚刚天神意志陨灭的瞬间也将“甘印”震慑,让他一时间出于本能地犹豫了。
他原地站了一会,很快消失在原地。
第七十二章 黑水会
厉九川风卷残云般收拾完遗玉,大概捡了有四五十个。
加上堂主执事那些品质不错、一个顶俩的,这次打完说不定有希望冲击传承度十。
临走之际,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一片神像残骸下,好像有点珠光在闪动。
准确说是,对灵源的感知中,那股气息闪烁了一下。
他弯腰掀开那块残片,只见一块月牙形的褐色遗玉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就像被什么人咬了一口,然后嫌弃地丢掉一样。
但厉九川一点都不嫌弃,抓起那遗玉揣好,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一块遗玉的价值比他这次拿到手的所有都高。
顺着獓因撑裂的缝隙轻轻跳出地道,厉九川警惕地环视四周,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废墟般的院落里,断壁残垣之间,七颗圆滚滚的遗玉随意地躺在地上,就像没人要的垃圾。
这应该是早就追上来,却一直没动手的那个堂主和执事们了。
但是,他们是怎么死的?
如果是其他传承者做的,那么不应该有遗玉留下才对,但不排除对方根本不需要这么点遗玉的可能,毕竟能同时解决这些怪物们,还不惊动自己,这种程度的高手八成不缺这点遗玉。
如果是因为祭坛的原因,譬如被神灵反噬之类的,倒也有几分可能。
厉九川捡起遗玉,身形逐渐生长变大,直到彻底变成青年模样。
他又伸手抄了一套王母教执事的外袍披在身上,裤子绑得紧,倒还没有掉。
方才吴氏闹出这么大动静,各方势力、世家估计都察觉到些什么,元家尤其为最。
先去找朝贺留给自己的二百甲士把城封了,再瓮中捉鳖。
不过元氏刚好在去城主府的路上,自己先恢复正常身形,途中估计还能遇见潜藏的王母教传承者,等到了朝贺那边再变回孩童。
厉九川一边思索着,一边假装普通人往元氏那边赶。
这会因为吴家的异动,不少城中百姓都从自家门前伸出头,有胆子大的甚至撑着火把准备去看热闹。
他避开人群,绕进偏僻的小道往前飞奔。
忽然,对面也跑来一道人影,和他擦身而过。
来人蓦地停住脚步,一身青衫纶巾,书生打扮,居然是在隐市被守卫叉出去的那个虎蛟。
厉九川没搭理,现在他是青年身形还戴着面具,那家伙应该认不出来。
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在屋巷拐角之际,青衫书生突然大声喊道:“你认得厉九川吗?”
厉九川身形微顿。
书生接着道:“甘印要回来了,他是来杀你的。”
披着金纹黑袍的高大青年消失在拐角,似乎对他的话根本不感兴趣。
书生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好像认错了人。
也是,一个孩童怎么可能变成大人,自己一定是脑子糊涂了,竟然会觉得这俩是一个人。
他刚转过身,一股劲风从背后将他拍在墙上,苍白冰冷的手如同铁钳牢牢卡在书生脖颈。
面具男人缓缓凑近他的脸,声音低沉地问道:“甘印为什么要杀厉九川?”
“甘印被污秽,已经疯了。”虎蛟从嗓子里艰涩地挤出一句,心中更是震惊这人强悍的身手。
“疯了就要去杀人吗?”
“污秽种是被传承神灵同化的怪物,像甘印那种人对污秽的抵抗已经相当之强,他同时存在自救的意识和神灵疯狂的念头。我们有确切的消息,他会去杀厉九川!”
书生苦笑道:“我们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存在,尤其是像甘印那么强的。”
“你们?你们消息倒是很灵通……”面具男人松开手,虎蛟干咳两声滑落下去。
“……您不知道吗?水德传承者向来混得不如意,只能暗地里抱团,尤其是我等食种传承最不受人待见,如果不找个靠山,这辈子都别想涨多少传承度。”青衫书生深吸一口气,神色掩饰不住几分凄凉地道:“所以现在是六首蛟牵头,建了个黑水会,我本来想拉厉九川入会,奈何没跟他搭上线。”
“甘印回来的事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就是黑水会的能耐了。我还可以告诉你,长乘十三已死,他换传承时被甘印暗害,还丢了旱魃传承。出了这么大的事,隐市都关了,朝贺也在私下招揽传承者。”
面具男人冷笑道:“是六首蛟让你去找厉九川的吧?”
青衫书生面色微变。
“厉九川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让被污秽到失去人性失去自我的甘印到这种时候还想着找他?”面具男人五指笼罩在书生脸上,虎蛟双目中的青色光华从缝隙里透出,“这才是你们要找他的原因。”
“别,别杀我!”书生攥紧面具男人的衣袖。
他虎蛟的传承度是七,面具人丝毫不受他双目灵源的污秽,证明面具人不是凡人,是传承度远超他的传承者。
“理由。”
“我能引荐你入黑水会!我,我能给你提供黑水会的情报!”
厉九川松开手,抬脚将他踹到角落。
等现下这些事忙完了再去拜会那个黑水会,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用上这家伙。
跃过几座屋脊,眼看快要接近城主府。
厉九川先将身形变回孩童,顺着大路往前走。
他路过一家肉铺,无意间看见一条尾巴纹样刻在铺子门板上,而里面的肉屠趴在门缝往外张望。
黑黢黢的缝隙里突然出现一双青蓝色的竖瞳,把里面的屠子吓了一跳。
“我是冉一,山神殿近日如何?”厉九川鬼使神差地问道。
“啊,原来是厉大人。”屠子猛地站起身,立马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他,“请大人过目。”
“什么意思?”
厉九川接过册子翻看,只见里面记载着山神殿各种繁杂事务,从拜神死了几个弟子死因是什么,到游山城城主私下招揽传承者派了几个人混进去都是谁谁,事事详细。
“这些事务本应是猲大人过目指派,现在将军和他都不在,便按惯例听从您指派了。”屠子认真答道。
什么叫听从自己指派?偌大的山神殿难道还找不出人来指挥了吗?
厉九川默默地盯着他,“殿里知道猲四六死了吗?”
“知道,正是因为他死于您之手,所以这些事务才在将军不在的境况下交由您。”屠子一板一眼地道。
第七十三章 攘内(一)
看着厉九川疑惑又震惊的眼神,屠子不由得详细解释。
“殿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将军不在的情况下,自己人把主事干掉了,那他就得去当主事,毕竟主事都是最强的那个,无论内斗再怎么激烈,我们始终都奉行弱肉强食。”
屠子想当然地认为这是权力争斗的结果,事实上游山城这边的山神殿幽天部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也习以为常。
“所以你们把山神殿的权力就这么交给我?”厉九川拧着眉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是最好的法子,毕竟人都是自私护短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心疼,那干脆就让它是你的,你不就得保护它了嘛。”屠子简单通俗地道。
这么一想的话,厉九川觉得还真是如此,而且还相当高明。
只要是山神殿的自己人,无论他们怎么争夺权力,都只私下里争斗,不损害山神殿利益,甚至为了殿里带给他们的好处而费尽心思,这就够了。
当然,如果权力的把持者想损害山神殿本身,也一定有相关的应对方法。
厉九川猜测,八成是派几位什么将军把出事的地方荡平。
“那……现在游山城这边能调动多少人?”厉九川抚过书页,试探着问道。
“城内外三百里内,两百七十五位传承者、两千四百五十六个凡人,等候您的差遣。”屠子张口便道。
厉九川深深地看他一眼,“你叫什么?”
“魏乌。”
“好,魏乌。传我号令,封锁游山城,任何人都不许放出去。如有额外人手,调查元家、赵家、齐家勾结王母教的证据,一旦找到铁证,可以直接杀死世家传承者。”
“大人,要以任务的形式发布,还是以命令形式?前者所得遗玉归他们自己所有,后者要上交五成给殿里。”
“自然是命令,强制命令,不过遗玉不必上交,都归他们。”
“是。”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利益永远都是第一驱动力。
虽然屠子领了命,但厉九川并未放在心上,无论可信不可信,朝贺麾下的甲士才是重中之重。
刚离开肉铺,对面路上突然跑来一个急匆匆的甲士。
“大人!”那甲士正是赵青。
“你怎么出来了?朝子安呢?”厉九川皱起眉头,街道里回荡起孩童的稚嫩嗓音。
“少府主已经送去城主大人那边了,方才听见城北传来响动,属下特来支援大人。”
厉九川取出一块玉牌丢给他,“正好,我这有事需要你去忙。趁着现在城门还没打开,拿着去找朝贺留在城中的甲士,让他们封城,一个人都不准放出去。若有传承者欲要出城,劝阻不听可直接击杀。”
“是!”赵青跪地领命。
厉九川脚步不停地赶往元氏,这家跟城主府靠得较近,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王母教的人。
但也不会太强,毕竟堂主执事专程跑到吴家开祭坛大会都被一锅端了,剩下的顶多就是些执事。
说起来,那个白色的蛋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也不清楚,自己有点着急就全弄碎变成遗玉了,忘了留一颗。
厉九川踩着一家饭馆放在门口的水缸跃上屋脊,依次跳上鳞次栉比楼阁,攀到最高处。
夜色里,几个城门方向都已经被一队队甲士包围,火把将周围照得透亮。
速度这么快,应该是朝贺提前下令了,城主大人的预见力和果决程度让他很欣赏。
他又往下望了一眼,这间楼阁是元家的观山阁,说是观山,实则是用来探查城内外情况的,否则修筑这么高还派两个传承者守着,完全不合理。
厉九川看着两道跳上屋檐的身影,开口问道:“王母教?”
两人对视一眼,双目同时绽放褐色精光!
穿着王母教执事的衣服却是个孩童模样,城中唯一一个孩童传承者乃是水德冉遗,这背后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厉九川这会没有玄十一替他阻挡污秽,只觉得脑子嗡鸣一声,就看见对面有两只小山般的恶犬嘶吼着向自己冲来!
而他身上也出现了扎痒的刺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下破体而出。
是熟悉的污秽感。
厉九川又想到了猲四六污秽自己时的痛苦,那种如同用细针千万次戳烂自己血肉然后糜烂剥落的痛楚。
于是,澎湃的灵源气息像烟火一样炸开,孩童宽松的衣衫被瞬间膨胀的气浪冲得高高飞扬而起。
这一刹那,厉九川吞噬了月牙形残缺的土德遗玉,足足两百个以上标准遗玉的灵源疯狂涌进他的冥想世界!
头一次受到如此恩宠的冉遗之像甚至激动地发出颤鸣,自打它寄生这位以来,传承度就没正儿八经地超过五!
而现在有如此充裕的灵源……甚至足以掠夺寄主的意识!
但冉遗只是乖乖地等待寄主勾勒,毕竟掠夺意识方面,还轮不到它来。
厉九川没有犹豫,直接勾勒了双臂,也就是冉遗一半爪子的部位,传承度瞬间飙升到十八!
不过想象中的反噬并未到来,他留下那些准备喂玄十一的零碎遗玉反倒没派上用场。
双臂勾勒完成之际,那些灵源也被用得干干净净,毕竟不是水德遗玉,会有相当的损耗。
对面两个扑来的天狗悚然停住脚步,甚至几欲扭头就逃。
单凭这股爆发的灵源来看,最少也是传承度二十以上了,一次吞掉这么高传承度的遗玉,会直接被传承种反客为主,彻底失去人性,变成一只只知道厮杀食人的怪物。
即使是食种失控传承者也具备远超同等传承度的传承者的实力,就像借用毒蛇毒液杀人和毒蛇本身暴起攻击人的区别一样大。
最主要的是,他俩传承度都没超过十。
黑夜中,两点瑰丽的光亮起,青蓝色的竖瞳炽烈如雷电。
两个元家的传承者同时惨叫一声,皮肉下迅速隆起一个个硬币大小的凸起。
在无法抵御的污秽下,天狗传承也开始受惊暴走,他们头颅骨骼开始吱吱变形,面骨拉长,四肢关节弯曲,褐色蜷曲扭动的狗毛掺杂在刺破皮肉的鱼鳞之中,还有被两种灵源对撞刺激到坏死糜烂的肉块像果冻一样往下掉。
还没等到污秽结束,两人的躯体就承受不住像淤泥一样变成一滩,然后冒出两蓬黑烟。
这说明他们在躯壳彻底腐化之前就已经死了。
第七十四章 攘内(二)
厉九川缓缓活动被青鳞覆盖的双臂双手,像极了前世书中描绘的龙爪。
坚硬、华美,五指开合间,筋骨流露出极具力量美感的弧度。
鳞甲在双瞳绽放的青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一片接一片紧密地贴合着。
他念头一动,左手鳞片如流水般褪去,恢复成孩童模样的手臂,轻轻拂拭右臂,出乎预料地丝滑。
与之而来的是对拥有传承之力的欣喜、狂热,身体里的血液像岩浆一样沸腾,渴望用这力量将所有的活物都扭杀在自己面前!
这样的冲动像无数小虫爬满了他的心头,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将元家守夜的仆役撕成碎片!
厉九川深吸一口气,他纵然可以杀死那些弱小的凡人,但即使没有冉遗传承的力量,他也可以轻松做到这一点,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传承种的本性就是这样,也难怪会被人类利用。
调整完心态,厉九川从屋脊跃下,直奔主厅,那里灯火还亮着。
身材高瘦的黑袍青年推开房门,入眼就是一座流水环绕的假山充做玄关。
两侧搭着珠帘,莹润的光泽映入他眼帘,仿若千万颗繁星点点。
奢侈……
厉九川手腕一翻,露出墨青色的罗生镰,四颗镜石幻化出飘渺的烟气,凝聚成四肢细长的恶犬和毛发雪白的牛。
嘭!
流水环绕的假山怦然碎裂,雨幕般激射的水珠倒映出土德灵源厚重质朴的光泽。
假山后、地面下、屋顶上……甚至隔壁屋子以及身后都有黑影疯狂地冲来!
被捕食者天生对捕食者的恐惧蔓延到全身上下,青年不可避免地身形微僵。
四面八方同时亮起赭褐的圆润眼瞳,就像火把一样,尖嘴利牙的天狗和凶悍狰狞的獓因幻象显化从每一个埋伏的传承者上方浮现,独属于神灵苍白冰冷的双目共同侵蚀着目标的心智。
青蓝色瑰丽的流光像瀑布一样流泄而下,一只六爪蓬须、鱼首蛇身的怪物攀绕在黑袍青年身上,咧开巨嘴獠牙发出无声的嘶吼。
水德灵源辐射骤然掀起冲击巨浪。
显化的天狗们一阵扭曲,如同脆弱的泡沫一样噼里啪啦炸开,他们的传承度都在十以下。
两只獓因显像也涣散大半,待冲到青年面前时,空中闪电般掠过一道青蓝色的大嘴,它们便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
这说明两位王母教执事的传承度没超过十五,难怪会被留下来看门。
夸张的巨力撞上第一个来袭者的门面,将之重重砸落在地。
青年收回手臂,侧身让过灌注了传承之力的青铜长剑,屈指敲在长剑侧面,失控的剑尖倏地横飞出去,稳稳扎进另一人的眼球!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受伤的那人身上飞快地冒出一层毛发,然后又褪去消失,仅剩的眼珠里好像挤进两个光源,如同双黄蛋一样扭曲蠕动着相互抢夺寄主。
他捂住流血眼睛的指缝很快就冒出了黑烟,一丝一缕就像焚烧前的预兆。
厉九川没空关注后续的变化,曲臂抡拳的瞬间,整个手臂流水般覆盖上一层青蓝色鳞片,刚好在触及对手那口尖锐利齿的刹那转变到指甲尖。
内劲裹挟着冉遗传承之力将整颗颅骨打到变形碎裂,与血点一同飞出去的,还有一口碎裂的牙齿。
墨青镰刃在空中飞舞如燕,粘稠的血点好似小虫般溢出坠落,水鬼镜石双眼妖冶如活物,贪婪地收割性命。
每一个靠近他的教徒都像自杀的飞蛾,拼尽全力也要靠近烛火,试图逃离的也躲不过镰刃的锁链,显化冉遗双臂后,镰刃角度能精准到毫厘之间。
厮杀在每个角落进行着,封锁的游山城就像巨大的斗兽笼。
明暗交织、火焰升腾,注定了今夜的内乱无休无止。
……
……
魏乌接到确切的命令后直接将消息扩散开来,他根本不担心会没人不接受这个命令。
传承者都是一群压抑的、深藏在阴影里的存在。
能放肆地大开杀戒,还有遗玉拿,这些疯子都像闻到血腥味的狼,早就冲出去开始围攻撕咬猎物。
尤其是在山神殿正式训练过的,完成拜神后会专门派到星辰山脉里锻炼三个月,回来之后才能在月环山脉的各个大城中成为山神殿的一员。
这时候,活下来的人往往实力远超其他势力的传承者,但性格也随之变得暴戾孤僻或是阴冷淡漠,以至于其他势力都相当畏惧山神殿之人。
当然,天宫除外。
魏乌收起最后一只空鸟笼,戴上一副青铜面具,穿上简单的皮甲,抄起杀猪刀就往外走。
这可是赚遗玉的大好机会,哪怕当年自己没能成功凝聚传承种,但只要找准时机,杀两个传承度低的还是没问题的。
……
……
赵青将青铜长矛从被扎从筛子的人身上拔出,然后默默等待了五息,从地上捡起一颗遗玉。
这是第三个试图从“小门”这边溜走的传承者了。
山神殿的暗道那边他已经去看过,有十多个恶鬼似的家伙守着,都是山神殿的人,跟王母教没关系,他们也没有试图出城,反倒是在帮忙杀那些想从暗道溜走的人。
听说主上是从山神殿出来的,那么这些人应该是收到了他的消息才来的吧。
自己只能在这边捡点漏网之鱼,为主上收集些遗玉。
毕竟之前他说起消耗了遗玉来救自己,还有点心疼,想必他很缺这个。
要多杀几个,多给他一点。
……
……
朝贺看着远处城门亮如白昼的光火,朝子安站在他身后。
城主府院落里守着五十个甲士,近百号府军,是为了防止王母教的教徒狗急跳墙试图劫持城主打开城门的。
今日过后,城门一时半会还不会打开,除掉那些反叛的世家,从他们囤积的粮库里搬出的余粮应该足够全城人吃个一两年了。
他到时候有的是时间一点点把不该出现的人清理掉,尤其是任何觊觎玉矿的人。
包括厉九川。
第七十五章 逆转
让出四成份额给一个人……开玩笑,又不是甘印,背后站着山神殿。
不过眼下还有很多麻烦要解决,一是吴蒙山里的山贼,二是那个已经失去自我的甘印。
后者不比失控的旱魃麻烦。
长乘十三死后,长乘门的人直接关闭隐市走了,厉九川又是个填不满的天坑,不可能是甘印的对手。
反正甘印回来也是找厉九川的,到时候把他们弄到城外去厮杀,再趁机镇压甘印。
卫月甲士、传承者、青铜机关……不够,还不够。
实在不行,向朝廷申请海事府支援吧,但是玉钱矿的储量就瞒不住了,恐怕只能得一二成好处。
朝贺微微叹了口气,就像一位忧国忧民的城主那样。
……
……
烛火通明,血色流溢。
夜色高空之上,与元氏府邸相隔两条街的赵氏府邸望月台。
两道身影默默注视着麾下天狗们徒劳无功地扑向那青年。
“他表现出来的传承度最少也超过二十了……大概在二十七到三十上下……这种速度和力量,完全不像个水德传承……”
说话的男人一身水银流泄的月白长袍,戴青玉冠,眼神空泛。
旁边黑袍金纹白玉头冠的男人则神情极为不耐,“废话真多。”
“别急,你仔细看看,他动用的传承之力都被什么包裹着,那一层力量才是我们站在这里看他,任由天狗们被消耗的原因。”
“哼,你们静主都是些做事拖拖拉拉的家伙,主上怎么会需要……”
“好了,除了打斗杀伐,你就不能动动脑子?还是说你看我不舒服,故意激我?”
黑袍堂主别过头去,盯着远处的战场,神色不满。
月白袍的静主微叹道:“迎神子的祭坛可是去了两个堂主二十多个执事,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连神像都倒塌了。看不见目标展现出来那样的力量,你就敢随便跟他打?”
“……”
“别看他现在展现的能力远不够做这些事,万一就是引诱你的陷阱呢?”静主苦心劝道,“无越衡天一共才三十六位堂主,游山城这片总共才派了你们三个人,加上我一个静主,死了一半……”
“你一个静主!怎么废话这么多!”玉头冠打断他的话,远处的战场最后一个天狗正在倒下,那青年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这边。
“他发现我们了,是战是留?”
“撤吧……”话痨静主有些无奈道,“人手都没了,就算把城打下来也接管不了。”
“那吴蒙山呢?”
“不管了,刚才我收到消息,他们最近做了必死无疑的蠢事,搞不好就要波及游山城里。”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黑袍堂主边跑边质疑道。
“因为主上不放心你才让我跟来的啊。”
静主轻盈地踏过重重屋檐,两人身影飞快地消失在阴影之中。
厉九川收回眼神,地上冒起腾腾黑烟,死去的天狗们转化的遗玉还不到标准遗玉一半大小,难怪那两个偷窥的家伙不心疼,原来是次残品。
不过游山城已封,这俩人会去哪儿呢?
……
……
城主府。
朝贺放下茶盏,看着旁边两位客人,“二位可知城中正在发生什么事?”
“知道,追捕王母教教徒。”静主微微笑道。
“那二位竟然还来我府上?”
“我们是天宫无越衡天下的堂主和静主,王母教教徒跟我天宫有何干系?”静主再度笑道。
谁不知道王母教是天宫麾下的势力,如此狡辩……朝贺眼皮一耷,“行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一个交易。”
静主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神情认真地道。
“哦?你们拿什么跟我交易?”
“一个疯掉的幽天将军,怎么样?”
静主拍了拍手,他旁边的堂主突然从阴影里变出一具棺材,青铜棺体触地的瞬间发出沉闷的轰响,浓郁的松香味弥漫在整个大厅。
“甘印?”朝贺皱起眉头,“是你们动的手?”
静主只是笑,“只要你点头,我们就会替你铲除内忧外患,保证干干净净,而且,我们也不要玉钱矿的分润。”
朝贺神色微肃,“什么条件?”
……
……
城南门。
盔甲整肃手执长矛的甲士们沉默地站在每一个可能逃离城墙的薄弱处。
赵青的身影巍然屹立其中。
边边角角都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教徒已经开始抱团反杀,说不定还会正面冲击城墙。
他很清楚那些传承者的想法,自认为高人一等,从来不把凡人放在眼中,即使是能制衡他们的甲士,本质上也是凡人,不足以让疯狂的他们畏惧。
附近的平民都已经被驱赶到别处,周围街巷被浓重的阴影笼罩,空无一人。
嗒,嗒,有脚步声响起,黑暗逐渐突起,似乎要走出什么。
一个孩童的身影露出,眉目精致俊秀,乌溜溜的大眼睛空洞漠然,正是厉九川。
“大人……”赵青神色微松,正要迎上去,突然僵在原地。
其他守卫甲士也神情奇异,似乎看见了什么本不该出现的人。
厉九川猛地朝前一跃,贴地滑出的同时拧身回望。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色目人站在他刚刚的位置,灰蓝色的眼睛,枯槁的面容就像即将干渴至死的人一样,冷风拂过,他衣袍下却露出血肉饱满的躯体。
甘印疯了……厉九川脑海里闪过虎蛟警告的言辞。
除了那张风干不似人的面孔,他的眼睛、双手、躯体都还是血肉充盈的样子,也没有追击逃离的自己。
就是眼睛分外混浊,没有半点光亮。
“甘印?”厉九川皱着眉头,说话的同时示意守城甲士把长矛对准敌人。
甘印没有动,只是他身后阴影扭动,再次站出两个人,黑袍金纹玉头冠的打扮厉九川很眼熟,旁边那个月白袍的人倒是提醒他,这就是在元氏偷窥他的人。
月白袍的静主缓缓举起一支青铜箭令,“传城主号令,厉九川滥杀无辜,现将之逐出城外,就地正法!”
黑袍金纹的堂主举起一只青玉玉佩,“传山神殿幽天将军之令,斩杀厉九川者,得遗玉三百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