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合窳
咚咚咚!
“开门。”
厉九川拍着厚重的铜门,语气平淡道。
第三关斗场只有一扇门,进出都是同一个。
金德灵源暂时的涌入让厉九川五感暴增,甚至已经出现了非比寻常的灵觉。
铜门那边传出咚咚的心跳声,惊惶不安。
原来守门的卫士都是凡人,跟甲士差不多吗?
白帝挣破束缚之际,厉九川感受到了和【寓】相连的上百个“点”,它们在同一时间炸开,出现了生灵死亡的气息。
而看台背后发生的骚乱,乃至度长青的话,都被那时的他听见了。
虽然白帝显圣只有短短片刻,但得到这么一会天视地听的力量,也足够他明白事情原委。
无非是,督神府有一群被都灵主母豢养的奴才,仗着她的势力为非作歹,守门的卫士穿着和钟岳霆夫妇描述的人很像,也就是说,他们就是督神府的人吧。
之所以安排凡人来守门,不,应该说安排他们将神灵“请”进来,是为了避免不同传承之间的污秽暴乱,或者寄奴们不能轻易接近自己的主子?
轰!!!
厉九川徐徐收回拳头,铜门破开硕大的洞,他眼瞳灼灼如日环,扫过两人道,“脱衣服。”
能避免污秽和能避免力量是两回事,虽然有帝图除秽,但并不能阻拦纯粹力量打破铜门,而此时厉九川受到灵源加持的影响还未消散,自然是一力万钧,无物不破。
“我的传承在哪里?”厉九川脚底下踩着一个不愿脱衣服的,眼睛看着一个把自己扒光了的。
“不……不知道,我们不是升灵坊的人!我们只是备选力士!”那人惊慌叫道。
厉九川将宽大的袍子绑在身上,因为打破两重敕封,又经历传承凝种的洗炼,他个头早非三岁孩童能比。
就算原来的度殷站在他面前也要低上一个头,不过跟成年力士比起来,还没他们一半高。
当然,度长青肯定不会介意的,传承者身体出现异变是常有的事,他年纪不大的儿子们,身形八成也都跟少年、青年差不多了。
出了门,厉九川突然发现前面的道路多出来一个拐角。
走到尽头一看,有十尊神像立成一道圈,里面放着各色闪耀的传承寄物,什么青绿的匕首,闪光的金牙,水汪汪的鳞片,半截毛绒绒的断角……
他朝前迈了半步,众神像闪过光华,又恢复平静,仿佛知道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承诺,要来取走奖赏了。
位列【灾】的传承种一共有三个,【化蛇】,【夫诸】,【合窳(yu)】。
【化蛇】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见则其邑大水。
【夫诸】是一头神俊的四角白鹿,样貌极佳,见则其邑大水。
【合窳】黄身赤尾,其音如婴儿,是食人,见则天下大水。
三个厉九川都很满意,但论能力,他只欣赏其中一个。
卖相最恐怖的【合窳】,食人之怪,天下大水,无论哪一种特点都在体现它的强大,与赤裸裸的恶意。
厉九川只多看了【夫诸】一眼,就选择拿起代表【合窳】的残缺獠牙。
于是,一只蓬头散发,人面兽身的怪物自厉九川的意识中徐徐升起。
它孤坐于天地之间,群山是脚下土堆,河流漫不过它的脚趾。
它的脊背生出瘤状骨突,腹间的肋骨根根分明,黑棕的毛发乱披在脑后,四支黑角斜指天地。
似乎是察觉到厉九川的存在,背坐的巨兽缓缓回头,露出它熔岩般尖锐的红色下巴,大嘴裂开好似火山的缝隙,惨白的獠牙交错在嘴根,一张怪异的人面贴在嘴巴上方,遮住了眼珠和鼻孔。
厉九川仔细地看了又看,没错,那张青灰发蓝的人面,就是被剥下来风干了的人脸,应该还连着面骨,否则不会有那样坚硬的质感。
毕竟上面口鼻唇舌耳,样样俱存,眼珠的位置是属于神灵的苍白光芒,但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脸,居然如此巨大,能遮住这怪物大半面孔。
赤红长尾在空中曳动,人面上的苍白之眼闪烁得近乎兴奋。
厉九川只觉得眼珠一花,又回到了十尊神像包围的密室,而眉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在试图吞噬自己的意识,占据最重要的地位。
属于【合窳】的刺青刚出现一道墨蓝色的点,空气中就响起了威严冷酷的咆哮!
厉九川的意识又被拉进冥想之中,刚好看见合窳被白帝幻化的虚像一掌掀翻,又咬得稀碎,它还试图吞进肚子,只是刚吃进嘴,合窳就啪嗒落下来,仍是种子的白帝,还不能消化这东西。
实际上白帝化种后,本就不会出现,但合窳贪婪,试图占据寄主最重要的位置,万万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个帝种!
于是触犯了尊卑之位的合窳,就挨了一顿毒打,当即奄奄一息,厉九川把它往哪儿指挥,它就乖乖在哪儿安家。
最后,墨蓝色的刺青出现在厉九川右手掌心,隐蔽,又能最大程度发挥力量。
几乎是刚“安了家”,天地之间的水德灵源就像疯了一样往厉九川身上扑!
厉九川感受着自行凝聚的灵源,以这种速度,差不多每个时辰就能凝出一颗标准遗玉,也就是一颗豆玉的量。
一天光汲取天地灵源,他就能自产十二颗豆玉,如果还是十颗遗玉勾勒一笔传承的资质,那么他每天都能勾一笔。
方才粗略看了下合窳的图腾,不算瓶颈,莫约百万笔能勾勒完成。
当初冉遗的图腾有一万笔左右,那么据此推测,异种传承应该有十万笔,正仙种千万笔,帝种……
一想到这,厉九川就为将来感到头疼,不过度长青敢认自己当儿子,这遗玉是不是能找他掏?
丢下已经毫无光泽的獠牙,厉九川转身离开,他还有一颗枣玉在丁展身上,这会就去要来试试资质。
……
……
“度殷战三门已经结束了……”
“很凶险……”
“他身上似乎并未隐藏传承……”
“……”
“是,尊上。”
丁展半跪在地,对面是一支铜镜,“我一定会尽力探查,不负尊上所望。”
待到屋中松香气息彻底消失,丁展才低着头站起身,等用黑布遮住镜面,他方敢抬头。
他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看看度殷得到的传承究竟属于哪一方,如果是水德,那他的嫌疑会小很多,毕竟没有哪一个水德种属能够避开尊上的眼睛。
如果是金德,且天赋超绝,那么一定想办法让他【看见】尊上,如果是其他种属,就再做打算。
西金不甘于平凡,他们北水也从未认输!
第三百一十一章 百万遗玉
丁展再次看见度殷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那充盈澎湃的水德气息,简直令他像见到尊上一样亲切!
“小……公子,公子您已经拿到传承了?”丁展眼神显得不可思议,“听说第三场出现了神……”
“他们违背了规矩,度长青把那只神杀了。”厉九川指了指自己抢来的袍子,“有没有衣服让我换件合适的。”
“啊,有……不,公子好像长高了,还是直接去成衣坊中买吧。”
“那你去买,我等你。”
“呃……”
“对了,比斗之前我是不是给了你一颗枣玉,叫你帮我保管?”
“是……”
“拿来。”
丁展拿出遗玉,躬身递过,他犹犹豫豫,似乎还有话要讲。
谁知厉九川又开口道:“度长青说要送我去什么曜日府,之后我大概就在那边修行了,你后面就能回去找扈掌柜复命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事,可以跟我讲。”
“啊……”
“快去买衣服吧!”
“是是……”
丁展神情迷茫地被赶出门,他每次想问些什么,总会败给心中千般犹豫,经此一战后,度殷身上似乎出现了另一种变化,令他受到了影响。
支开了丁展,厉九川捏着手中遗玉,正要吞噬,却听见屋外又传来敲门声。
香气……长发……来人心中很犹豫,散发出怯懦和痛苦的味道。
“进来。”
厉九川眼皮也未抬一下,似乎就知道是什么人。
秦赫脸色发白,噗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度公子!升灵坊的事……”
“我知道,不是你干的。”
“那……”秦赫被他说得半晌没回过神,“那公子原谅我了吗?”
厉九川缓缓回过头,圆润的眼瞳里几乎溢出墨蓝色昳丽的灵光,“你的诚意呢?”
秦赫又怔了怔,总觉得某些事情进展得过快,这度殷也太熟练了吧……
她苦涩笑道:“我已经被逐出秦氏,升灵坊的秽兽也尽数折损,只有那些传承……”
“折算成遗玉给我。”
“……”
秦赫张了张嘴,明明已经成为了虎都瞩目的天才妖孽,这人怎么还在遗玉上面斤斤计较!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会有多少人贴上来送遗玉瑰宝?!定然是数都数不清,只需要等待那些人上门罢了!
也不知是出于气愤,还是觉得度殷在耍自己,她竟然开口反驳道:“不行,那些遗玉我另有用处。”
“好。”
厉九川第三次出乎了秦赫的预料,“你以死谢罪吧,我去找秦氏算账。”
秦赫眼神迷茫,只觉得脑子一团浆糊,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被度殷几句话弄得团团转。
厉九川抬手并做剑指,白皙的小脸不含半点人的意味,“你自裁,还是我帮你?”
看着他指尖凛冽的寒光,秦赫猛地回过神连连摇头,几乎带着哭腔道:“我……我那些遗玉真的要用,有一个人等着我救他!”
厉九川单手摸着下巴,“你成婚了?”
“没有……”
“你要救你爹娘?”
“不是……”
“哦,那就是你情夫。”
“你!!”
秦赫只觉得自己要原地爆开,这个熊孩子臭小鬼怎么这么可恶?!
厉九川翘着腿,垂下眼帘,“可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救的是你自己,自己都活不下去,还怎么救别人,真蠢。”
“你就不能看在我曾提醒你的份上,同情同情我吗?”秦赫头脑发昏,好像在这个臭小子面前,自己没什么可以隐藏,故而就成了最真实的自己,袒露了心中的一切。
若放在其他时候,这位升灵坊的坊主,能精明到令男人都为之震惊。
“跟我扯了这么久的闲话,难道还不是恩情?”厉九川凑上脸去看她湿润的眼睛,“你,真笨呐。”
话音刚落,他自己反而愣了一下,明明玄十一早就不在了,他此时的行为竟然和那家伙出乎意料地相似。
难道拥有了力量和权势,自己本身就是这样喜欢玩弄别人的人吗?
他复而坐直了身体,放下腿,“快点说你要救谁,浪费我的心情,你以后就再也不用说话了。”
“祝……祝知行,他被困在督神府!我得拿一万枣玉才能让他脱身,这样才有机会救整个祝家!”秦赫几乎是哭嚎着喊出来,简直没把度殷当外人,仿佛他就有这样的魅力。
厉九川沉吟片刻,“一万枣玉就能从督神府赎人?”
“他是家族偏远的旁支而已,没有祝庄主那么重要,如果有人愿意为他付出足够的遗玉,并且加以保证,就能让他脱身。”秦赫小声抽泣。
“哦——所以你用秦氏作为保证,再花遗玉就能让他出来了。”
“是……”
“所以你竟然敢骗我!”厉九川冷笑,“你不是被逐出秦氏了吗?”
“……”
秦赫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把你手头上的遗玉都给我,一月之内必定看见祝氏脱困。”厉九川正色道,他已经玩够了,也懒得再嘲笑这蠢女人。
“此言当真?!”秦赫瞪大眼睛。
“当煮。”厉九川鄙夷道:“我乃都灵之子,有必要骗你一个女人?”
秦赫缓缓平静下来,随即认认真真地叩首道:“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此情纵使今世无报,来世也定当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厉九川哼笑出声,“我记下了。”
“小女子有枣玉五千,卖掉那些传承,也能凑够一万有余,如今就全部奉送给公子了。”
“嗯,我很快就会去曜日府,你换成遗玉到时候直接给我送来。”
“是。”
“慢着。”厉九川又冲她招手,“你身上有没有带豆玉?”
“有……”
“都给我。”
秦赫一跺脚,丢给他一只布包,气得转身就走。
见过雁过拔毛,没见过这么夸张的吝啬鬼!
但厉九川完全没在乎这些,他只想试试吞噬标准遗玉的效果,毕竟枣玉体量差异较大,不够准确。
秦赫包裹里有百十颗豆玉,他的念头刚集中在一颗上,那豆玉便悄然融化,冥想中就多出来一股纯净的灵源,供他驱使。
而令他震惊的是,仅仅一颗标准遗玉的量,就足足让他勾勒了十笔!
他此时的天赋,是最初的一百倍!
当初书院先生说他是中庸资质,那么一百倍的自己,应该就是天才了吧?当然,也得看突破瓶颈时需要消耗多少遗玉。
总之,一颗豆玉勾勒十笔,百万笔需要十万豆玉,也就是一千颗枣玉……光是秦赫就能给自己提供,整整一万枣玉啊!
一百万标准遗玉!!!
厉九川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讹了多大一笔财富,也同时明白了督神府有多肥!
如果不算瓶颈,这些枣玉足够十个他修炼到体兵境界了。
厉九川心中不由得赞叹一句,果然只有上水渡这样的膏腴之地,才能供养得起帝种!
第三百一十二章 圆满资质
半个时辰后。
厉九川刚拿到丁展送来的衣物,就丢给其一把遗玉,将人打发走。
他此刻沉浸在修炼的欢愉之中,恨不得立即就将【合窳】练至巅峰!哪还有空跟丁展勾心斗角。
丁展离开时也有些悻悻然,不过并未纠缠,度殷的水德传承确凿无疑,只要他继续修炼下去,早晚会见到尊上。
深夜。
厉九川的修炼再次被打断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节奏平稳,从容不迫,来人身上是久违的黄柏脂味道,还有种岁月沉淀的气息。
“进。”
厉九川依然闭着眼睛,他现在不缺遗玉,也不缺资质,但就是在勾勒一事上,耗费时间颇多。
撑得起【灾】之名号的传承,其图腾复杂非常,远不是食种能比的,因为刚得到传承不久,太生疏,一颗枣玉就让他勾勒了整整一天。
等他话音落下后,房门才被缓缓推开,一位博冠老者安静地站着。
他身穿黑袍,胸前绣曜日云图,大袖雅服,风度斐然。
看见厉九川睁开眼睛,老者方接着开口:“度公子,老夫曜云,曜日府水位大夫子,今日来接您回府。”
厉九川看了眼漆黑的天色,“我们白天走会被人打么?”
“非也,只是赶到时已值深夜。”
“那就出发吧。”
厉九川站起身,老者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每位公子都有世童帮忙处理俗务,公子也需选一位,人是自都灵府奉命前来,公子大可放心。”
说完,老者侧身,一群年龄不过十岁,且看着就钟灵毓秀的孩童们一字排开,从左到右,五男五女。
哦,就是有这些人帮忙,自己只需修炼,不用关心和世家门阀打交道的问题了,这曜日府的确是为权势子弟打造的修炼学府,考虑很周到。
厉九川并指为剑,在空中轻划了一下,“方才谁看见我手指之外的东西了?”
众孩童面面相觑,然后从左到右依次开口。
“禀公子,小童修行不到家,不曾看见什么。”
“……小童也没有看见。”
“……小童没有看见,但想必是一道灵源。”
“……公子……”
“……”
“公子以凡身战三门,必俱武之气,小童以灵目观剑指,未见灵源之息,但见空中似有扭曲,想必就是武气的效用了。”开口的是一个褐衫孩童。
厉九川的眸光集中些许,“就你了。”
知道他战三门,推断出武诀劲力,说明这个孩子见识不凡,平日里有注意听重要的传闻,有灵目,说明他修炼资质不差,观察到空气扭曲,则是心细。
如果没猜错,这十个孩童里有九个障眼法,唯独这一个孩子才是度长青给自己准备的人。
老者并未对厉九川的决断做出评判,只是眼眸里多了些欣赏之意。
“既然选好了世童,请公子随我出发吧。”
厉九川起身出门,老者在前面带路,两侧孩童自觉散开,褐衫则跟在他身后。
楼下停着一辆大驾马车,一共五匹,俱是黑毛踏雪,眼有灵光,看其嘴边獠牙,更像某种秽兽,却无污秽的味道。
老者和厉九川坐进车厢,褐衫就在外面驾车,尽管还是一个孩子,他驾起车却出乎预料地稳,想来也是经年如此,一把老手了。
老者曜云在宽敞的大车内搬出案几,开始泡茶,手中动作行云流水,嘴里也在问着,“公子可知一个道理,是曰,金生水。”
“金生水,所以水强,先生以金德修水法,事半功倍。”厉九川淡淡地道,他也猜出为什么找自己的是曜云。
如果在斗场,自己拿到的是金德传承,那么接应的恐怕就不是曜云了,但水德传承终究只是表传承,自己真正要修炼的还是金德帝种。
“公子见识广博,那么老夫就直说了。”
曜云将茶盏推至孩童面前,“五帝敕封,解水破金,公子选水,实乃老夫幸事。而天生感应灵源者,百不足一,得灵源亲近,修炼起来快过他人十倍有余,想必公子是圆满资质吧?”
“何为圆满?”
“一颗豆玉,最多只能描绘十笔,能做到这样的人,就是圆满资质。”
说到这,曜云打量了一下度殷的神色,见他面上丝毫没有变化,心中暗赞其老练稳重。
“但凡天生亲灵的人成为传承者,十之八九都是圆满资质,当然,这也并非公子天赋到此为止,而是灵源有尽头。”
曜云啜了一口茶水,“然灵源有尽,道无尽,修炼无尽。公子可知道,传承能反复勾勒?”
厉九川眉头抽搐一下,心道不妙。
“同样的传承度,勾勒一遍和勾勒十遍的人,发挥出来的力量大有不同,听说曾有无法迈过第二个门槛的人将传承勾勒百遍,直到再也无法勾勒,其灵源凝炼的程度竟然堪比体兵。”
“打扰夫子,敢问每一遍勾勒,所需遗玉都是一样多吗?”
厉九川已经维持不住淡然的脸色,甚至已经出现愁容。
“哈哈哈哈!你竟然是在担心这个!”曜云大笑,“你可知曜日府都是什么人?权贵之子,强者后裔,哪一个不是吞噬海量遗玉?偌大曜日府还没有供不起的传承!”
厉九川幽幽地看着他,“府里给发吗?”
“当然不是,府内常有比斗,三日一小比,五日一大比,一月论院战,三月论府战,每年还去打天宫,杀山殿,逢三年之期亦邀五方地域学子,让你们打个痛快!每次战胜,你都会得到数不清的遗玉,这还不曾算上处理俗务时那些奉承的世家,只要稍加暗示,他们就会把一些没用的杂物全都换成遗玉,只为求你的庇佑。”
“原来如此,那么这里的人都会把传承勾勒上百遍?”
“非也,只是一个事倍功半的法子罢了,未迎来突破契机时,你就可以反复勾勒增进实力,等机会来了,自然要抓住突破,境界之间的差异并非凝炼的灵源能比。”
也是,厉九川明白了曜云的意思,强者每一份实力的增加都不容易,即使事倍功半,他们也会抓住这个机会。
所以如果遇上传承度很低的人,他们也不一定就弱,很可能是凝炼灵源,等待突破而已。
云夫子是在告诫自己小心,不要轻视他人。
但,厉九川会在乎吗?
他的野性已经充斥魂灵,还是凡人就敢孤身搏杀秽兽,得了传承就更不会把谁放在眼里。
第三百一十三章 杀威
起初,曜云知道自己要去接一个都灵私生子时,还是极不情愿的。
但当他得知此子事迹,就立即改变主意,一把拉下自己的得意大弟子,亲自上车去接人。
单从战三门一事来看,此子前途无限,必成大器!何况还是史无前例第一个,被度长青亲口承认的私生子!
说明连都灵大人都看好他的天赋,尤其是他刚被承认,大人就宣布要着手拔擢都灵子,说不准就是在为他铺路啊。
若能攀上这层关系,被排斥为杂学的水院,也能在虎都有出头之日了!
“曜日府分五院,对应五种灵源,虽然金院学子最多,但老夫相信有公子的带领,今后水院也不会差的。”
曜云又将五院情况大致介绍一番,言辞中充满了对厉九川的期许。
“西金修炼金德传承的人很多,但在其他种属传承上具有天赋的人也不少,所以书院才会分院,每院都有一位大夫子坐镇,讲授传承之道。不过也有些人天生喜欢挑拨是非,你可能会遇上这样说话难听的家伙,如果不方便出手,就敲响院钟,水院所有的人都会来帮你,但切记不要在别院逗留……”
老夫子还在遮遮掩掩地讲,厉九川已经将水院窘迫的境地看得清清楚楚了。
西金西金,修炼金德的传承者恐怕占了七成以上,所谓曜日府也差不到哪儿去,自然是以金为主,其他为辅了。
没有地位不说,打不过别人还得喊整个水院的来帮忙,以后连踏进别院的资格都没有,简直像窝老鼠。
真可怜啊……
厉九川支起下巴,思索道:“水院如此团结,还有夫子帮扶,我当然是放心的。不过学生还有一个疑惑,希望夫子能帮我解答。”
“自无不可。”
“我拿到传承后,发现勾勒的越多,花费时间越长,不过吃了一颗枣玉,就用了整整一日,是不是因为我对这传承不够熟悉,夫子可有方法让我勾勒更快?”
“传承阶位越高,本就是越难修炼的,即使你对图腾花纹了如指掌,勾勒起来也快不了多少。
但是的确有法子可以修炼得更快,那就是比斗,生死之间吞噬遗玉,传承种会本能地引动灵源,比起一笔一笔地勾勒,如此修炼就像野火燎原一样染过去。
虽然会有一两成灵源溢散,但若是亲灵资质,就几乎不会有浪费。”
厉九川恍然,“原来如此,所以曜日府生死不论,就是因为这个吗?”
夫子颔首,“不错,还有就是传承者恢复极快,除非恶意要将其置之死地,否则能恢复过来。但是……这种法子极易污秽人心,你最好完成心锚之后再做,不然会被传承反噬,生不如死。”
“心锚……不能用黄柏脂吗?”厉九川皱眉道。
夫子沉吟片刻,条理清晰地答道:“黄柏脂固然可以宁心安神,但你战斗中也有空点燃黄柏脂吗?传承之战,高下分于生灭之间,你擦燃火的动作够死上几十次。
而且外物固心会让你变得迟钝,内心宁静了杀意消散了,动作也就变慢了,体兵之下暂且察觉不到这样的差距,可再往前修炼,能要了你的命。
诚然,也有人一直用这法子,他们从最初就日夜焚香,熏染黄柏脂的气味,早已习惯那种安宁的心境,照样能爆发杀意不受影响。但,试问公子,您愿意花费几十年的时间去适应那样的心境吗?”
“……”
厉九川一时间陷入沉默,大樂推崇黄柏脂解决心锚问题,上水渡却主张心锚,是因为双方强者境界不一样?上水渡踏入高境界的机会更多,所以强者也不容易死,锚心不容易产生问题,而大樂最高也就是体兵,太危险?
玄十一身上总是带着黄柏脂的松香味,他是已经习惯那样的心境了吗?
所以,如何在外物固心的状态下,维持自身灵动和杀意,就是解决心锚问题的关键吗?不对……这不是重点,如果战斗的对象过于强大,能携带的黄柏脂根本解决不了那样海量的污秽呢?!
玄十一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难道是因为他已经被黄柏脂腌透了?!!
不不不……也不对,自身的灵源其实也算一种自产的黄柏脂,它本身会排斥一切外来的灵源,驱逐它们,除非以超乎想象的格位暴力压制。
而本体灵源和异种灵源的争斗也是出现污秽的原因之一……错了,又错了,异种灵源是污秽,本体灵源也是污秽!
但是,天地间直接汲取的纯粹灵源,好像没有污秽。
天生能感应灵源的人,并不会因为汲取了灵源就出现畸变,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本性。
啊……传承就是污秽,真正的污秽就是传承本身!
传承种的兽性、神性都是污秽,人的人性才是维持本心的解药,所以选择心锚才是治根治本,可一旦心锚被杀……
问题又回到原点。
锚心是“错误”的,黄柏脂弊端诸多。
自己从前使用黄柏脂,后来干脆就不用,完全是玄冥压制了冉遗污秽,而玄十一代替自己承受了玄冥污秽。
现在他终于要自食苦果,来面对最初没有面对的问题了。
厉九川洒然一笑,“我知道了,夫子,我会先锚心,再修炼。”
曜云叹道:“你能直面自己即将出现的弱点,也是一种强大的心境,守弱峙强,亦是人性的伟岸与光明。”
夫子好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他见识过无可战胜的存在,在拥有对抗那样存在的力量前,自己都将不会有心锚的问题。
厉九川饶有兴趣地接着道,“所以,上水渡的传承者都是用心锚吗?死一个强者,是不是就会死一大片弱者?”
“也并非全部,大概有六七成吧,但更多时候,那些身为锚的人还没有死,锚心的传承者就已经早早死去了。”
即使被冠以大夫子之名,解答这些问题时,曜云也不禁有些疲惫。
这个孩子似乎有种让人吐露内心的力量,他一边要对抗这力量,一边要斟酌词句,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一些为时太早的话。
噹——
马铃清脆的声音响起,车身微微摇晃,代表路途已经结束,到曜日府了。
曜云顿时大舒一口气,“度殷,曜日府已经到了,我安排水院的兰素在门口接应你,你现在下车就能看见他,老夫我还需去府主那边一趟,就不带你入院了。”
“好,夫子,那我的世童……”
“半个时辰后还你,趁这会府里还没人认识你,赶快去逛逛吧!”
“……”
这老头,水院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厉九川跳下马车,眼前的大府是岩墙高砌,石缝里都是铜泥铁浆,入口处也没有门,十八道盘虬金柱立着,上面空空如也。
似乎曾有一片琉璃铁瓦的屋顶被掀飞了。
“哦,来人了。”
金柱背后闪出一个黄袍少年来,他胸口绣着模样凶恶的兽头,衣摆如镜般锃亮,泛着铁一样的光泽。
一对短粗的眉毛显露几分好斗之气,虎目狮鼻更是精气十足。
“小子,报上名来,哪个院的?”狮子鼻双手抱胸,大大咧咧。
厉九川的眼神错开他,落在一侧不起眼的墙角,身穿玄袍的阴郁青年倚靠在岩墙边,他右胸口绣着一个素字,想来就是曜云嘴里的兰素吧?
但是,水院的人不出来迎接新学子,反而躲在角落,面前这个显然散发着一股金德之气的少年,倒是叫嚣得很。
“喂!问你话呢!”
狮子鼻眼底隐约亮起一层金芒,锐利的气息刺激得厉九川心口发痒,好似有什么不再受到束缚,将要破土而出。
“度殷,合窳。”
厉九川提气侧身,后脚撤开半步,拉起武架。
他眼里饱含兴奋的杀意,“你们曜日府,是不是可以随便杀人?”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不寒而栗
没有废话。
空中陡然刮过一层烈风,狮子鼻扑身而下!
他双掌于转瞬间生出一层毛皮,变得宽大厚重,筋骨暴凸之际,一排倒钩利爪腾地弹出三寸,险些勾住厉九川的脸。
然而就是这毫厘之间的差距,让厉九在侧脸之余,还抬手在对方腰腹间送了一掌,令他加速飞出大半个身位,又攥住其脚踝。
“慢!真慢啊!”厉九川狞笑着举起手刀,“你的灵源稀薄得像水,充满了怯懦的味道。”
狮子鼻瞬间毛骨悚然,后背发凉,他急切地想要落地借力,一股剧痛却突然袭来!
他听见脊骨发出不堪巨力的脆响,下半身骤然变得麻木,失去知觉,整个身体竟还被带着上扬!
是度殷在抡他,当成人棍一样抡!
狮子鼻余光瞥见背后坚硬的金柱,顿时目眦欲裂,强行拧身,试图用双臂护住心脉。
他还没有突破第一道门槛,今天也是被师兄带来,准备和新人磨砺技艺。如果以这种怪力砸上坚不可摧的金柱,他必死无疑啊!!!
霎时间,又一道人影蹿出,双手如巨锤砸向度殷后颈,“伍力勇!有兽铁衣在身,你怕什么?”
“挡不住啊!!!师兄……”
嘭!血花四溅。
狮子鼻发出的凄厉惨叫戛然而止。
伍力勇以断骨为代价,已经将身子拧过大半,但他的双臂仍然深陷在胸腔之内,整个脑袋也嵌在金柱中,塌陷得不成人形。
没有像厉九川那样将武道练至化境,对自身达不到超乎寻常的掌控,他根本来不及避开要害,就被硬生生砸死在金柱上!
而伍力勇口中的师兄双手一空,他根本没有打中目标!
只见度殷的脑袋竟然凭空消失,却又在腋下多出一张倒着的人脸!
师兄骤然感受到和伍力勇同样的恐惧,这个家伙简直诡异得不似人,能瞬间把头弯到那样的程度,还从腋下倒着看自己……他的脖子都看不见根了!真的不是被污秽了吗?!
一击不中,师兄正欲转势下砸,却看见度殷蜷起身子,好似一把蓄满了力的强弓,抬脚蹬上金柱的瞬间,他又消失不见了!
速度太快!!!
一个刚获得传承种,还让都灵大人出手帮他解围的沽名钓誉之辈,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速度?!
师兄浑身冷汗,双脚刚沾地之际,余光便瞟到身后腾起一道可怖的人影。
同样是腾空出掌,伍力勇就好像一只软绵绵的病猫,而度殷就是噬血啖肉、杀人无数的凶虎!
他不是那样威风赫赫,以力压人的雄虎,也不是咆哮山野,充满霸气的悍虎,他是那种在深夜中隐藏,抓准猎物最弱的时机,一击毙命的杀人之虎!
这是何等危险凶恶的怪物,已经品尝不知多少人血的味道,他行走间悄无声息,甚至杀戮时也不发出半声咆哮!
他只是冷酷地咬断猎物的脖子,任由鲜血溢落,流淌到脚下,淌到千万里之外,令见者惶惶,闻者变色!
然而,却谁也不知道他人皮下是怎样的妖魔!
“啊!!!”
绝境之下,师兄做出自己这辈子最深痛恶绝的动作,他举起伍力勇的尸体,以道兵兽铁衣的坚固来阻拦这怪物!
嗤!!!
他耳边传来铁箔撕裂的声音,那白皙纤瘦的五指好似附着一层猩红发黑的光,瞬间撞碎他的牙齿,刺进他的嘴里,连带着下颌和舌头,都一并生撕了下来!
“呜呜呜!!!”
师兄扔掉尸体,疯了似地逃离,他双手捂住空荡荡的下巴,血水依然喷洒了一地。
厉九川丢掉手中秽物,沾满血点的俊秀小脸显得十分无辜,“挡什么?你要是不拿尸体挡,我就能给你个痛快,把你脑子剜出来啦。”
他舒展身躯,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嘴里还兀自嘟哝,“刚刚好像有什么从胸口里钻出来了……刻血吗……”
兰素呆滞地靠着墙角,凉意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打下,顺着脊骨爬到脚踝,让他所有的骨头和关节都酥软无力,简直就要跪下哆嗦了!
这是什么鬼怪!什么妖魔!杀一个残一个,整个交手过程还不足五息啊!
云夫子真的是让自己带这个人进水院吗?是不是认错人了啊!!!
“你,就是兰素?”
度殷白净的面庞衬得血点愈发鲜红,他眼睛里是深藏恶意的墨蓝,仿佛万千邪恶,都蕴藏其中了。
“是……我是。”
兰素只觉得浑身血往上涌,皮肉紧绷,生怕面前这人下一刻就出手。
“为什么站在这不动?他俩刚刚打你了吗?”
“没有……”
说到这,兰素猛然一惊,他明明是水院来接应的人,却站在角落看戏,也没有出声提醒,会不会已经恶了这位新学子了?!
他急忙道:“不是!我本来带了三个师弟来接你,但宋一绍他们仗着金院强就威胁我们,我只好让师弟们先回去……但是,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出手,你就已经把他们赶跑了。”
“哦——杀杀新人威风嘛,我懂。”度殷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双眼睛睁得愈发圆润漆黑,“兰师兄不要怕,我不会杀你。”
“但是,他们居然只来了两个人。我身份这么特别,还在虎都出尽了风头,少年意气当头,剩下的人难道就不想看我出糗吗?”
度殷凑得很近,一股子血腥味涌进兰素鼻子,让他胃里作呕,面色铁青。
“可能本来会有很多人,但是今日正逢月比,能来的都已经输了院战……”
“哦哦哦,是我误会了,难怪来人都这么弱,是因为高手都在打架啊。”度殷笑道:“所以师兄已经输了?师兄水院排名第几?”
兰素低下头,苦笑道:“我……我水院积弱已久,像我这等三流货色,愧对一声水院大师兄。”
“那水位大夫子有多强?”
度殷接着一句话,又把兰素问住了。
“这,夫子还是很厉害的,我看见别院每次针对大夫子,火位都会喊上其他人一起施压,只有金位才能让夫子退让半步。”
“如此就好,这样我就不用又打学生,又打老师了,说出去多不好意思。”
兰素怔然,他看着度殷松开手,踏入曜日府的背影,就像鸡窝里进了老狼,羊圈里放了恶虎,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让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此狂妄之言呢?
“快点走了,大师兄。你还得给我带路啊。”
度殷回过头,笑得像春风得意的少年,唇红齿白,不寒而栗。
第三百一十五章 割裂之人
“师兄……”
“师兄,师兄……”
人群散开,露出一个蹲在地上,穿白衫的少年。
莫星环走到尸体面前,和灵源同化为一体血肉正变成片片黑絮,随风飘飞。
“我们来晚了,就晚了几息。”白衫少年轻声开口,他脚边跪着宋一绍。
这厮的下巴已经长好,只是肤色黑白分明。
他仓皇去拉莫星环的衣角,“伍明大哥,不是我没有保护你兄弟,而是那个新人太强了!莫师兄,大师兄!你看看力勇的尸体,和铁衣都沾在一起了!”
伍明的手背鼓起青筋,他突然掐住宋一绍的脖子,将其死死抵在金柱上,“度殷有多可怕?嗯?!他比我还可怕吗?能让你夺路而逃?!!”
他的嘴角缓缓生出两颗獠牙,充血的眼珠里,金色的灵源像火一样燃烧,无人不为这强烈的憎恨而胆战心惊。
“伍明。”金院的大师兄开口道,“夫子要来了。我会去查查,度殷带着什么人来,一定帮你报仇。”
“不用了大师兄。”
伍明没有去看莫星环深邃的眼睛,“就是他做的,没有别人。兽铁衣只激发了一次,力勇在那之前就死了!他的血肉被打成烂泥,骨头都碎成了渣,铁衣却根本没有激发,只有度殷才能做到!”
莫星环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么说,度殷以凡身战三门是真的。只有修炼了长乘谷那种武道,才能让凡人能有足够的力量杀死秽兽,而如此精湛超绝的武艺,也只有杀穿了三门的度殷拥有。”
“什么战三门,最后一门明明是都灵大人动手。”有人小声道。
“就是,说不定是都灵大人帮他改了体质。”
“我也觉得,此獠一定是用了偷袭的手段!”
“对啊,这度殷也就只能欺负传承度还没练起来的力勇……”
“没错……”
“……”
“住口!”伍明双目通红,厉声呵斥,“你们都没长脑子,也想死了吗?!这里几乎没留下半点水德灵源,全都是金德之气,度殷他连传承都没有动用,就能杀败两人!他弱吗?!”
“伍明。”莫星环上前按住他肩膀,温声宽慰道,“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即使在这种境地下依然能看清一切,复仇的怒火也不能阻挡你的眼睛,我打心底里为你感到骄傲。”
后者哽红了脖子,狠狠地抽噎了一下。
“我们一定能复仇。”莫星环安抚好兄弟,站起身直视众人,“三日后比斗把度殷叫出来,伍明将亲自上场。”
“是!”
众人纷纷应道,士气大振。
莫星环也不怕会出什么意外,因为伍明迈过了第二道门槛,是传承度七十九的强者,和伍力勇有着天差地别的实力。
而度殷只是刚拿到传承,三天时间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迈过第一道门,还为金院争取到了光明正大的名声,更能显出自己的运筹帷幄、领袖担当。
失去了伍力勇,换来都灵之子的死,这绝对值得。
……
“这屋子不错。”
水院所在的区域都用黑色的玄瓦,中间是一座水纹大殿。
厉九川跟着兰素一路走来,看见的同门学子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以兰素的气息来看,他的确算是里面最强的了。
“呃……殷公子,这座大殿是夫子平日里讲学所用,并非拿来住人的。”
兰素擦了把冷汗,指着殿宇后面道,“学子间都在后面,公子可以选一座独栋,譬如第一座就很不错,里面有寒潭和花草院落。”
厉九川点点头,又跟着往前走道,“大师兄有心了,你直接唤我度殷便是。”
“不敢当不敢当,等夫子回来了,我一定让他把大师兄之名给你,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兰素急忙道。
“大师兄真会开玩笑。”
厉九川神情怪异地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明明这个人嫉妒得都快冒火啦,嘴里的话和一举一动的细节,看起来还这么畏惧。
他的实力应该迈过了第一道门槛,拥有神通,传承度在五十左右,但也许不止,刚突破第二道门槛也有可能,而且必然将传承勾勒了三遍以上。
整个水院就算再弱,大夫子又不弱,那么以他的眼光,宁可不选大师兄,也不会让废物上位。
厉九川抽动一下鼻尖,自从拿到传承,他的五感和灵觉简直成倍暴涨,这些人的心事就像摆在眼前的美食一样,什么味道什么感觉,只需看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也是天赋带来的好处吧,亦或是得到帝种承认,改善体魄后衍生出的能力。
在大樂时自己从未得到玄冥的认可,也许无形中就错过了这样的好事,玄十一竟然从来没有告诉自己。
“到了。”
兰素拉开小楼的房门,里面窗明几净,飘散着淡雅的兰花香气。
“好像有人住在这里。”厉九川瞧着桌上未饮完的茶水,又看向后院里搭着衣服的躺椅。
“哦,没事,我很快就收拾完搬出去。”兰素谦和一笑,就像窗台上的君子兰般温雅。
厉九川却嗅到一股辛辣的嫉妒,张牙舞爪地充斥在周围的空气里。
他眉梢微扬,低声笑道:“这原来是师兄的屋子吗?难怪如此干净利落,灵源也浓郁非常,多谢师兄谦让,度殷却之不恭!”
话音刚落,辛辣味陡然浓烈起来,甚至让厉九川有种呛鼻的幻觉。
兰素却是温然道:“殷公子喜欢就好。”
他很快就收拾东西,不知搬去了哪里。
厉九川眯着眼睛目送他离开,心中的怪感再次升腾上来,明明这人实力不弱,为什么自己杀伍力勇时,他还一惊一乍,就算是宋一绍,实力也就是即将突破第二道门槛而已。
兰素说不定还能略胜他一筹,怎么连接个新人也不敢呢?
他内心的嫉妒和厌恶是如此的强烈,竟然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就像灵魂和本人割裂了似的。
总让人感觉,他是不是……有病啊?
厉九川摸着下巴,没等他想明白,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来人穿着一身褐衫,神色恭敬,这倒是实实在在的,就像平日里吃的米饭,井口打出的凉水,虽不起眼,但用处大。
“公子,我回来了。”世童侧过身,露出背后两个仆役,“这是兰公子指派来打扫屋子的仆役,需要让他们来收拾吗?”
“让他们回去,我很喜欢这屋子,不用收拾。”
“是。”
世童劝离了仆役,将自己带来的衣衫被褥包裹,放进院子后面矮小的佣人房。
东西刚放完,他又来到厉九川面前,轻声道:“公子不放心他们,就让我来收拾屋子吧,大概需要两个时辰,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居所?”
“你很聪明。”厉九川站起身,丢给他半包豆玉,“把这里用过的东西全都扔掉,找人买新的,一切从简即可,如果需要打点什么,尽管找我要遗玉。”
“是,公子。”
世童低下头,手里的遗玉用来办置凡物简直绰绰有余,剩下的自己都能用来修炼,说明公子心思的细腻程度,远超那些世家子弟。
至少,那些人从不把仆役放在眼里,世童也是如此。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夺玉(一)
厉九川吩咐完,正要转身上楼,又顿住脚步。
“你叫什么名字?”
世童愣了一下,开口道:“世童无名无姓,公子唤我褐衣便是。”
“善。”
楼上风景独好。
后院种着一颗偌大的香树,蓬勃的绿叶半遮屋檐,厉九川就躺在光影斑驳的枝丫下,能将整个水院尽收眼底。
远处还能瞧见不属于五德院的武场,外圆内方,像枚玉钱似的嵌在曜日府中间。
厉九川摸了摸胸口,这块皮肉明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解开金德敕封后,就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好像无数小针在扎。
方才打中兽铁衣时,金气对撞,一下子把藏在胸口的东西给激了出来。
黑身血刃的剑影化作一摸流光,加持在五指之上,刺破铁衣就像戳破草纸,那种无与伦比的锋锐感,简直让人快意到发狂!
不管谁拿到那样的神兵利器,都会忍不住切碎眼前所有的东西,肆意挥洒它的力量,可厉九川忍住了。
凡强大之物,必有代价。
没有弄清楚它出现的原因,厉九川不会轻易使用,否则正当关键之际,它突然消失,死的就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了。
首先,此物必定是【刻血】,祝氏监兵庄铸造的顶尖道兵之一,邪异嗜杀的血腥之剑。
其次,金德之气也许是激发它的关键,自己能否完全驾驭此物呢?
厉九川开始汲取天地中的金德灵源,但刚凝聚一点到指尖,就嗖地消失不见。
他垮着脸,又连着凝聚好几次,全都被某个帝种吞得干干净净,好像一个吝啬的小孩,半点也不肯分给别人。
厉九川只好低声道:“等秦赫送玉来就让你吃,这么点你拿去也没用啊!”
他再次尝试凝聚,果然就没有消失了。
拿着萤火虫般闪烁的灵源靠近胸口,厉九川陡然感到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皮肉传来一阵剧痛。
他拉开衣领看了看,仅剩的三道敕封下面多了一杆玄色血刃小剑,它看起来灰扑扑的,但给人一种朦胧的,可以拿出来的错觉。
厉九川尝试以意念驱使它,命之依附在自己的食指上。
下一刻,指尖的确出现一道漂亮的墨红弧刃,甚至连整个手掌的灵动程度都随之变得更快了。
厉九川抬指轻划过空气,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空气中依然是安安静静,但吹来的风瞬间出现了断层,好像变成了两股,而最夸张的是,空中浮动的一点灵源,被切成了两半!
灵源被斩断了!
如果连灵源,连最基础的能量都能斩断,是不是……神灵也能斩断,神袛也能斩断,神位……?
但若以前世的观念来看,这斩断的究竟代表什么?灵源是分子层面的存在吗?难以定夺,毕竟斩断的过程没有出现更多能量的变化,当然也许是自己根本就看不见,也感受不到。…
厉九川忍不住抓起头皮,他无法以最透彻的方式看出这件事的本质,但也知道【刻血】拥有极其强大的潜力。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打造的?如此不可思议!
但他很快就丢掉了继续思考的能力,因为一股强烈的、渴望杀戮的欲望瞬间吞噬了他的内心,以至于他几乎要撞穿屋檐,以世童的血来洗刷自己难耐的欲望!
谷手掌下的瓦片被摁得粉碎,这股欲望之强烈,几乎让他感到痛苦!
厉九川一直僵持到小半个时辰之后,才堪堪缓过气来,浑身就像被暴雨打过,湿漉漉地滴落汗水。
好强烈的杀戮欲!难怪祝家对它如此忌讳。
可之前打伤宋一绍时,并未出现这种感觉,是因为已经杀死了一个人,等同于献祭了吗?
如果在战斗中的话,这点副作用不值一提,甚至还能加强自己的战斗力,但要是没杀死对手,或者杀得不够多,可能就难受了。
厉九川甩了下胳膊,指尖的弧刃悄然消失,他走到屋檐另一侧,直到看见后院中间一丈见方的小潭,然后纵身跃下。
噗通!
巨大的水声把褐衣惊了一跳,当他看见度殷泡在里面仰泳时,才出了一口气。
只是这位主子癖好有点奇怪,从房顶跳下去泡冷水,还不脱衣服……不过比起之前伺候的几个主子,已经要好上太多了,毕竟那些疯子可是吃人的呢。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前庭突然来了一个打扮野蛮的女人,对着大门就是一通乱敲。
褐衣急急忙忙跑下楼,刚打开门,又忍不住要关上,被来人一把摁住。
“干什么,小兄弟!”秦赫瞪着眼睛,“哪有你这样待客的世童,还把贵客关门外?”
“你……你没穿衣服。”褐衣神色郁闷,脸撇向别处。
“谁没穿衣服啦?!”秦赫险些气到炸开,“你简直跟那个熊……哼!一个德性!”
“就穿个布,兽皮,光围了那几个地方,这能叫穿了衣服吗?”褐衣支支吾吾。
“闭嘴!老娘没空跟你掰扯。”
秦赫说着就要往里走,又被褐衣拦住。
“这位姐姐,我家主子正在沐浴,不能见客,有什么事告诉我便好。”
“……沐浴?”秦赫气笑,“毛都没长全的小孩洗澡有什么打不了的……”
“有什么事?”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二人对话,冷得就像刚从雪山上刚撬下来的冰块,吐字换气间都透着寒意。
厉九川披着一块白巾遮住大半身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
秦赫随即干笑一声,移开眼睛,这么小就长了一身腱子肉,长大了还得了?
“度公子,我本来想今天就把遗玉给您送来,可是数量太大,怕半道被劫,我打算夜里子时送到府前,兽车进不了曜日府,所以需要您亲自去取。”
厉九川淡淡地应道,“哦,你听见什么风声了?”
秦赫无奈道:“这……一万枣玉在曜日府也算是大肥肉了,路上我还能用秦家的关系帮忙,可府里要是被这些公子哥们争抢,我一个都得罪不起。”
“知道了。”
厉九川颔首道,“就子时送来吧,送到门前的时候,你要保证一颗都不能少。”
秦赫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夺玉(二)
武场里,来来往往的学子们窃窃私语。
“嗨,听说了吗?今天有个被认了亲的公子哥,得到了一大批遗玉,好像晚些时候就会送来。”
“你是说度殷吧,他刚来府里就杀了金院的人,莫星环肯定放不过他,没咱们的份儿喽!”
“怎么会!莫师兄为了打败柳崭,动用神通太多,今日要在大夫子那边除秽,伍师兄闭关去了,说是三天后比斗才会出来。”
“哦,那咱们倒可以试试……”
“岂止是试试,听说有整整一万枣玉呐!就算一盒百枚,也足足有一百盒啊!咱们联手不讨个十几盒回去,简直愧对都灵之子这么大方的名头啊!”
“哈哈哈!”
交谈的两人相互拍着肩膀,仿佛只是在谈笑风生。
一个面无表情,发梢泛红的学子路过,却被其中一人忽然叫住。
“唉,祝家的小子,就是你,站住!听说度殷战三门后,都灵大人洗刷了祝家冤屈,那度殷岂不是你恩人?今晚你不得做他门前狗,保他的遗玉?”
祝槃瞪了二人一眼,随即有人戏谑笑道。
“瞧啊!家犬要咬人啦!”
“哈哈哈哈!”
“小盘子,听说祝家现在缺钱得紧,你是不是也打算去弄点遗玉?”
“哎哟,怎么会呢?这样岂不是恩将仇报,畜牲不如?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得猖狂,祝槃只是脸色铁青地离开,半句话也不答。
他刚被送到曜日府不久,祝家就出了事,被督神府一查,不死也得脱层皮。
尽管隶属于老西金人一方的钟氏、泰氏、梁氏等家族,也都有帮忙出资来供养他在书府里的修行,但因为家族遭难,祝槃也受了不少排挤和羞辱。
更是在比斗中天天挨打,他总会遇上比自己技高一筹、修行得更久的学子,每次被打后就丢掉大半遗玉,偶尔有几次获胜,就会遭到更严酷的毒打,丢掉更多的遗玉。
这都修炼快一年了,他还没能突破第一道门槛,又被冠上了祝家废物之名。
然而就算心里再羞愤,再痛苦,祝槃也扛过来了,他也曾在不知多少个黑夜里埋怨自己那个灾星弟弟,要不是他,祝家怎么会受到这种冤枉!
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很多,就算没有祝涅,脏水也迟早泼到自己身上。
那些人针对的就是西金最后的骨气和脊梁,西金人还没有倒!祝家也没有倒!他祝槃更不能倒!
他的天赋从来不弱,他会变强的,只要有机会,都是早晚的事!
祝槃回到自己矮小的居所,床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削女孩。
“槃哥,你回来了?”尽管小姑娘病怏怏的,眼睛却闪烁着湛湛蓝光。
“嗯。”祝槃掏出一把晶莹的遗玉,放在她枕边,“快修炼吧,小冰,你可一定要战胜那个传承!”…
“槃哥……”小冰的眼神黯淡下来,“它,它真的很强,太强了,我能感觉到自己连让它认真的力量都没有。遗玉还是你用吧,不然那些坏蛋又来欺负你……要是我能战胜它就好了,这么强大的传承,肯定能打败那些人!”
“不要瞎想。”
祝槃抬手去摸她的脑袋,他的眼瞳里早已没有了小时候的顽劣,一落千丈的地位和众人的羞辱并未让他失去尊严和理智,反而变得更加心向光明,充满正气。
谷“当初你对我伸出手的时候,就好像把我从肮脏的深渊里救了出来,现在给你的遗玉,也都是报恩。”祝槃轻叹,“尽管放心修炼吧,小冰,我会弄来更多遗玉。”
“槃哥!”小冰一把拉住他,眼睛发红,连连摇头道,“你打不过他们的,那些遗玉不要也行,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想什么呢?”
祝槃笑得十分爽朗阳光。
“我只是去问一个新来的学子借一点遗玉,我能帮他干活,他肯定会借给我的。”
……
子时。
暗夜里总不时响起簌簌的怪声,仿佛有什么怪物隐藏于黑暗,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府门前传来踢踏踢踏的蹄声,拉车的马兽打个响鼻,车厢前的火把溅出火星。
有整整八个身材魁梧车夫依次从马车上跳下来,将车厢扶稳。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一人高的青铜大箱子卸在原地,然后又驾起马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曜日府外的林地里,墙根下,金柱上,树梢头,纷纷亮起各色诡异的眼睛。
他们就像饥饿难耐的野兽,试图抢夺这块肥肉,自四面八方缓缓围上前。
当第一只手碰到铜箱之际,周围的气氛骤然变得压迫十足,一场肆无忌惮的抢夺即将展开。
然而下一刻,那只手就被狠狠拍开,一个戴面具扎马尾的少年拦在车前,低声道,“东西的主人还没来,阁下为何非得取这不义之财?”
“嘁!”
那人冷笑一声,“还以为是谁呢,祝槃,你以为你戴个面具扎个头发,大家就不认识了?装什么侠客义士?你还不是一样来了,难道没有打这些遗玉的主意吗?”
“唉,郑翼兄,不要和他瞎扯了,这蠢才锚心的是孤先生的碑,自以为就是孤先生转世呢!”
话音落下,周围响起一片哄笑。
“孤丹青先生乃崇高之辈,能锚其魂骨,是我的幸事。在下只将先生视作我的榜样,从未以先生之名自居。”祝槃正声道。
孤丹青之碑在西金是赫赫有名的神物,传说众神混战,天地崩塌之际,有这样一位大先生为世人撑起一片天,死后遗骨化碑,就如同坠龙木一样经万载不朽,正气长存。
有人曾以此碑锚心,竟然勾动了碑中正气,自此修炼顺风顺水,极少为污秽所影响。
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以此碑锚心,神物有灵,心术不正之辈就无法激出其正气,而仅以碑体锚心就跟锚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一样无用,只有锚其气,得魂骨,才被真正视为锚了孤丹青之碑,有除秽之神效。
再坚硬的石头,总有能打破它的东西,而孤丹青之碑里奇特的正气,才是能万世长存的不灭之物。
祝槃就是得其神髓之人。
那一夜风雨交加,他又因为比斗重伤,没有遗玉医治,还被百般羞辱污蔑,困顿绝望之际,几乎想溺死在书府外的一处野潭里。
在那里他遇见了小冰,才被拯救了一条性命,而孤丹青之碑也是小冰指引他前去锚心,从那以后,祝槃脑子里阴郁痛苦的想法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就是正直无邪,心向光明。
祝槃拔出府里的制式青铜剑,沉声道:“我知道你们脑子里的浊念受外物驱使,所以你们做出这等行径,我并不意外,但若要对他人之财动手,我亦会拔剑。”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夺玉(三)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啊?哈哈哈哈!忘了以前是怎么挨打,是怎么被我们断肢、开腹、割喉的了?”
郑翼怪笑起来,“你今天要是想变成跟这盒子里一样的东西,就用你的剑来砍我吧,来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屑地伸出手,砸向盛满遗玉的铜箱。
铮!寒芒闪过,一截断臂跌落在地。
祝槃的剑刃滴下成串的血珠,他眼神冷毅,透着某种坚定不移,“滚。”
“你……”郑翼难以置信地伸出断臂,指着面前之人,“你竟敢动手?你竟然敢砍断我的胳膊……你找死!!!”
灰白的灵源像尘浪般炸开!
方才还人模人样的东西,突然生出满口利齿,长出兽毛尖爪,撕向面前的执剑之人。
他这一动手,仿佛惊起了嗜血的鸦群,所有暗中窥视的人全都扑向铜箱!
大片大片莹白、苍白、雪白、米白的灵源袭击而来,其中夹杂三分火色,星点绿光蓝芒,说明来的最多就是金院学子,其次是火院,木院,甚至水院也有人混在其中。
面对如此混杂的攻势,祝槃脑子已经转到了极限!
他先撞开郑翼,左肩被剜出一串血洞,长剑劈飞两道砸来的暗器,再扒住铜箱跳上顶端,将一个从树上跃下的家伙踹飞。
眼看有两个四肢着地的已经接近铜箱,祝槃硬吃了不知哪个火院学子的一击链锤,反手削掉三条半越线的胳膊。
“嗬!”他发出低咆,面孔狰狞地皱到一起,宛如一头恶狼。
原本只是红到发梢的头发顿时蓬松地披散,烈色如焰,满口獠牙外凸,双臂骤然变得宽大结实,五指弹出利爪,筋骨毕露。
一股怪异的暴躁感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底,似乎打起来的力量更大了,伤口也不疼了,看见什么都有种撕碎的欲望,哪怕一个眼神,一点飞屑,都能轻易激怒自己!
他们的目标也不再只是装满遗玉的箱子,周围的人都成了发泄的对象。
“区区劣等异种,能激发传承之力到这等程度,也不错了。”
一道刺耳的声音割裂战场,令人牙酸腿麻。
有人影从天而降,轰然砸落在铜箱之上,巨大的冲击力将祝槃震开三尺,连地面都被他挖出两排抓痕。
与此同时,外箱应声破裂,露出其内整整一百个石青色的木盒,每一盒里都有一百颗枣玉。
独属于遗玉的奇特芳香溢散开来,令夜色下的每一个人都吞了口唾沫。
这种诱惑,就好比饥饿之人嗅到烤得流油的肥鸡,骨子里对油脂的渴望已经足够令人疯狂,加上饥饿难耐的考验,更是能让这群恶兽把骨头碴子都吞进肚!
烟尘散尽,只见一个脑袋乱糟糟、额头顶着半尺独角的学子踩在所有遗玉木盒上。
他贪婪又小心地揭开其中一个盒子,青枣大小,码得整整齐齐的遗玉顿时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吼!!!”
也不知人群里是谁发出一声咆哮,“饿狼”们同时飞扑上去,试图争抢到几盒遗玉。
“我说了要等到遗玉的主人来,都住手!!!”
祝槃怒吼,手中剑白得泛赤,简直像刚从熔炉里取出来,如同一道炽烈的光。
挥舞的瞬间,独角学子的五根指头便跌了下来,连同手腕也断成两截!
“你——”
独角学子脑袋涨成紫色,眼珠几乎要脱眶而出,“我要吃了你!”
说着,他手掌飞速愈合,裹挟巨力砸向木盒,当场就要吞噬一批遗玉,借力杀死祝槃。
但随即,他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天地间的万物好像被熔炉炼化,一切都模糊得不成样子,既看不清又听不见,摸不着也嗅不到。
唯独一只丈高巨犬横立在面前,它满身毛发鲜艳如火,姿态和眼神都充斥着刚毅和决绝,仿佛为了守护什么,宁置之死地。
一圈泛灰的白芒自独角的眼中亮起,那巨犬陡然又变成祝槃的模样,他牙关紧咬,连腮帮都高高鼓起。
而周围的景象依旧看不清,冥冥中还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不杀了此人,他就永远也无法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独角愣了一瞬,又嘲笑道:“值得吗?拼上命守别人的东西?自己趁乱抢几盒遗玉够你一年用的了吧,要是死在这,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祝槃不答,他的身影一会清晰一会模糊,再出现时,额角已经渗血,似是被什么抓破了。
“了不起啊哈哈哈!”独角突然大笑起来,“你是刚刚才领悟的神通吧?以一人之力战数十倍的敌人,他们的传承度可都不比你低呢!”
说着,他浑身筋肉膨胀起来,超过一半的身躯被坚韧的兽毛覆盖,“这神通叫什么名字?它值得被我记住。”
能显化传承种超过一半,说明独角的传承度在五十之上,已踏破第二道门槛。
祝槃双手执剑,眼睛盯着地面,“【犬守】。”
最忠诚的生灵,莫过于狗,祝槃的传承【天犬】虽不是狗,但此时领悟的神通,却有着超越狗的忠诚。
言出必行,誓出必达,【犬守】能让一定范围内所有敌人被困在只有祝槃自己的世界里,除非他死,或者誓言达成。
而每一个人都看似和他独处,一对一战斗,但祝槃其实是同时在和所有人战斗。
独角看见他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实则是他在快速地出招,跟其他的敌人战斗。
一旦他在跟别人战斗时露出破绽被其他人攻击,所有的伤势都是实打实的。
也就是如果被三十个人一起打中,那他身上就会同时出现三十道伤,所以【犬守】困住的敌人越少,对他才越有利。
但祝槃没得选。
他以誓言和承诺激发了神通,就得以誓言和承诺来结束,如若违背,今后心锚出现自秽,修为就将永远止步于此,再无寸进!
就说话的功夫,祝槃的身影又出现三次模糊,代表他对三个不同的敌人出了手,待稳定之际,他和独角狠狠撞在一起!
唰!
两人同时消失,伴随着偌大的音爆声炸响,战斗进入了转瞬即逝的白热化!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夺玉(四)
一道幽静的身影蹲伏在曜日府门前的金柱上。
这场争斗,他已经不知看了多久,似乎津津有味,却又不曾加入其中。
“一个、两个、三个……”
那身影抓着脑袋低声嚷嚷,“怎么才三个五十以上的?一万枣玉这么没吸引力?还是西金无人,曜日府没救啦?”
“不会吧……”他眼珠里泛着墨蓝色的幽光,四处打量,“就算有事,也不可能都有事,夫子根本没见着几个,体兵居然无人知晓,是水院太无能,还是境界未到的就不准接触?”
厉九川收回眼神,他什么也没找着。
按理说爆发这样的战斗,好歹也有夫子在旁边看着吧?没人阻止不说,水位大夫子就接了自己一程,到现在也没喊他去正式拜见,这又算什么意思……
不过,这阔别一载的“好哥哥”,现在也成熟得多了,知道帮“弟弟”保护东西,很有眼力嘛。
此刻,一明两暗,三个第二门槛的学子同时爆发,瞬间将祝槃重伤,厉九川瞧见这一幕,悄无声息地顺着柱子溜下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百里之外那形如王座的九座塔楼最高处,一群德高望重的先生们正盯着他看。
“我就说他脑子好使,偷偷摸摸蹲在那找咱们呢!”一个身穿白袍,胸前绣赤色火纹的夫子大笑道。
他身旁一个穿青袍的老头嘟嚷起来,“为人阴险,品性有缺。”
“这也算阴险?你老儿掺杂太多私心,是不给人活路啊!”水位大夫子皮笑肉不笑,“才拿到传承就被金院的堵门口教训,要不是有点能耐,恐怕今天都不能全手全脚地回去,现在又派这么多人来抢他的东西,要我看啊……”
“要我看,他大可以全杀了。”
这次开口之人竟然是一帮老头里的一个年轻人,他身披金缕大氅,穿着曜日正服,眼若寒锋,剑眉入鬓,一副俊朗的好样貌。
火木水土四位大夫子全是老朽,唯独金位大夫子是个风华正茂的壮年之人。
“咳咳。”穿棕袍的老夫子干咳道,“全杀了……此话是否有所不妥?”
“有什么不妥?”金位大夫子面若寒霜,“一群废物吃的多干的少,连抢个东西都能耽误这么久,反正他们也不足曜日府的十之一二,除了拿来给别人练手,还能有什么用?练手,不就是用来杀的吗?”
“梅曲崖。”
一道朗润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青玉环珮叮咚作响。
身材高大伟岸的虎都掌权者,单手搭在金位大夫子肩头,微微笑道:“今日有什么事不顺心,扰到了我的得力臣子?”
梅曲崖顿时垂落视线,不去看都灵耳边坠着的玉环,所有的传承中只有正仙身在神位,才会佩玉鸣环,身披绸彩,着铜饰祭器。
上次大人出关,耳朵上还没有这东西,如今应该是去彼岸亲自杀掉了在位神灵,自身坐上神位,成就不朽的一员了。…
不朽……神……多么令人渴望。
若非帝君不在位,西金理应是中土之下最强盛之地了。
“大人恕罪,我只是不明白度殷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需要五院夫子同观……”
“同观?不不不,曲崖,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度长青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发出嘭嘭的脆响,连塔楼都好像晃了晃。
“我是要你们仔细看看这个孩子,看着他,记住他,今后给我拿命去保护他。”
他宛如太阳般炽烈的龙目扫过众人,“明白了吗?”
梅曲崖张了张嘴,许久没缓过神。
“无论别人怎么说,你们都得记住,度殷是我最宠溺的孩子,是我凡妻唯一的子嗣。
大夫人也好,督神府也罢,我不希望看见任何一个西金人针对他。
当然,如果是小孩子们的玩闹,就不必这么紧张了。”
……
谷/span……
祝槃又一次尝到了筋断骨折的痛楚。
对手的肉身坚硬宛如铁山,灵源污秽瞬间冲破了自己的阻挡,险些动摇根基。
而当他勉力击退独角,还没来得及恢复伤势,背后突然风声大作,一柄弯钩重刀瞬间击中他腰腹!
祝槃发出一声惨叫,第二股污秽灵源顺着他后背蔓延而上,两面夹击之下,他的神智瞬间被冲进污秽幻觉。
只见两匹高大的马形巨兽朝他冲来,它们皆长有独角,一者白身黑尾,掌若虎豹,一者赤尾火鬃,蹄踏红霞。
而祝槃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红毛大犬,虽身形不小,但在两匹巨兽面前还没它们腿高。
黑尾的巨马冲来,坚硬的长角撞得他筋断骨折,赤尾巨马趁机蹄踏犬背,剧痛贯穿骨髓,红犬伏地悲嚎。
祝槃在这苦痛中反复挣扎,不得解脱之际,青蒙蒙的天空中忽然出现一座比山还宏伟的石碑!
碑身裹挟无尽朱青之气,轰然砸落,骤然将两匹巨兽砸得烟消云散!
祝槃猛地睁开眼睛,他才借着心锚摆脱污秽,就看见又一人手持链锤,狠狠砸向自己胸膛!
他怒吼一声,竭尽全力将灵源汇聚在胸前以及双臂,尽管骨骼已经在灵源加持下变得很坚硬宽大,但仍然被链锤砸得粉碎!
这人故意隐藏了实力!
之前硬抗他链锤时,分明没有这样夸张的力量!
但……那又如何呢……
祝槃胸膛惨淡地起伏,血沫不住地往嘴外溢。#
他再也起不来了。
动手的三人对视一眼,分别走向不同方向,准备享受这胜利的果实。
他们传承度都已经突破五十,属于第二门槛的传承者,剩下的人不敢轻易与之争锋,只祈求着能吃点残羹剩饭。
混战中的郑翼挨了不少疯子们的打,又见夺玉无望,愤然走到祝槃面前,一脚踩碎其腿骨,反复碾压。
虽然祝槃已是几乎没气了,但还有人也加入这凌虐之中,试图出一口恶气。
要不是他,大家早就抢起来了,装什么光明伟岸,害得自己拿不到遗玉!
“哼,一群蠹虫。”
独角学子蔑然地骂了一句,抬手拉起木盒盖子。
另一个气势没他那么凶恶,但头顶也生角的学子捏着一颗枣玉道:“杜仲兄实力雄厚,前途无量,不必搭理那些废物。”
杜仲摇摇头,“你们火院什么都不行,就拍马屁是一流的。”
“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使链锤的学子双手捧着一把遗玉,腋下还有两只畸形的小手拿着自己的武器,他嘴角流出涎水,脸上全是神经质的狂笑,“过了今日,我们火院兴许就不弱了啊。”
说着,他就要把脑袋埋进遗玉堆里,眼角余光却见杜仲两人震惊又戒备地看着自己。
“怎么……”
他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胸膛上多了一只手!
那手里捏着一颗砰砰跳动的事物,有人凑到自己耳边呼气。
“臭虫,谁让你碰我的遗玉了?!”
第三百二十章 夺玉(五)
厉九川微微眯着眼睛,墨蓝色的瞳光衬得他宛如阴鸷的夜鸮。
他收回手,掌心的事物化作灰烬。
使链锤的学子疯了似的吞吃遗玉,试图以灵源愈合自己的创伤。
哪怕胸膛已经开始溃烂,冒出一缕缕的黑烟,吃下去的遗玉已经不能化为灵源,他依然试图将嘴里每一颗遗玉都咽下去,喉咙鼓胀到数倍大,好像一头不知饥饱野兽。
“真是贪婪啊,让我想到什么……”厉九川五指顺着头皮插进发丝里,眼里露出回忆之色,“哦,玉城,石奴……。”
他又想起满城扑来的刑天秽种,衣袖外的浩瀚雷霆,想起石大恐惧又扭曲的脸,和蛟龙池那让人疼得钻心的酸液。
猛地捏碎链锤学子的头颅,厉九川面无表情地瞧向杜仲,“金院的夫子没有教你廉耻?偷别人东西是要——杀头的!”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而杜仲脸上陡然迎来一股劲风。
后者当即爆喝一声,显化如虎似豹的双掌,和冲来之人狠狠对了上去!
然而令杜仲不解的是,这厮气势凶险阴戾,但实力却不怎么样。
拳掌触碰之际,他就听见对方骨头碎裂的声音,度殷被瞬间轰飞回去,砸塌大半盛放遗玉的木盒。
“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厉害货色……”杜仲刚冷笑起来,又听见风中传来气流卷动的怪声。
嘶————
裸露出来的遗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原本应该四处溢散的灵源却一丝都没有出现。
甚至地上碎裂的枯叶和沙石都在卷动,隐约形成一道庞大的漩涡,但偏偏就是看不见半点灵源的迹象!
“嘶——哈!”
长长的吸气声戛然而止,半瘫在遗玉箱子里的度殷突然起身,他眼里盈满墨蓝色的光辉,简直比天上的皓月还要明亮,灼灼逼人。
大量水德灵源充盈在他体内,以至于皮肤表面都泛起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荧光,好像下一刻,这个人就要被急剧膨胀的灵源给撑爆了!
“你疯了!”杜仲大叫一声,连同周围的人全都朝远处扑去。
然而预想中混沌的灵源爆炸并未出现,反倒是度殷完好无损地站在众多箱子上。
他高举双臂,仿佛在迎接看不见的虚无。
一,五,十,二十,三十……
冥想中,属于【合窳】的图腾像被灵源点燃的枯树,轰然烧灼到底,一举逼近第一道传承门槛!
然而他刚刚至少吞噬了有五百枚枣玉,消耗的不过三百,脚下还有接近九千五百枚枣玉!
眼看澎湃的灵源即将燃烧他的血肉,冲破他体表,厉九川立即勾动灵源进行第二遍描绘。
幸亏来之前,曜云讲过有关多次勾勒的事,否则就太浪费了。
他眼神扫过杜仲那张恼羞成怒的脸,又落到另一个长角学子身上。…
这人竟不怕死地没有躲避,反而抱其数十盒遗玉,偷偷摸摸往曜日府里跑!
只要进了火院,谁还能拦得住自己?
胡狄武这般想着,脚步跑得更快了。
他不敢学度殷这个疯子,利用战斗来迫使传承勾勒,虽然消化灵源的速度够快,但绝对会自秽!
不出三天,曜日府就又要多出来一个贪心的秽种了!
胡狄武心中大骂度殷的愚蠢,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混账!”
厉九川气笑,他身影好似鬼魅,充沛的灵源不仅让他几乎炸裂,还令他的速度和力量暴涨到十倍以上!
但以杜仲等人的眼光看来,他就是在作死,而且是恨不得自己死快点!
胡狄武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张已经被灵源烧灼如鬼的脸就惊了他一跳,连遗玉盒都掉了两个。
“偷我的东西?!”“鬼脸”发出沙哑的嘶声。
受惊的胡狄武猛地大喊,“神通【踏焰】!”
夜色里,一匹赤鬃巨马腾然举蹄,无尽火色自蹄下陡升,熊熊烈火灼向厉九川,似是要把他焚燃成烬!
然而后者不闪不避,双臂一挥就仿佛掀起波涛巨浪!
深沉的蓝与炽烈的红对撞,当场掀起漫天白汽,巨量的热力将二人包裹,一道凄厉的惨叫从白雾中传出,哀声简直扯人心弦,众皆悸动。
此时,郑翼等数人趁机摸到箱子附近,手刚搭上盒盖,就见有人影摇摇晃晃从白雾里走出。
他浑身上下没半点好肉,如同被滚水泼了成百上千次,裸露的肌体骨肉都冒出白烟,散发出一股煮熟的味道。
但墨蓝的光芒闪过,被烫熟的烂肉断筋尽数脱落,粉嫩的血肉皮肤迅速长出,眨眼间就恢复了少年郎的模样。
恐怖的伤势不仅替他消耗了吃不完的灵源,还逼得【合窳】反复勾勒,吞尽了胡狄武偷走的遗玉。
至此,到传承度三十的图腾已经被勾勒六次有余,厉九川的实力成倍暴增,被海量灵源暂时冲上去的力量几乎没有下降就完成了固定!
这是非人的成长速度,哪怕是远处塔楼上观战的夫子们,也不曾见过这样夸张的速度,和如此疯狂的人!
厉九川抬起手腕,两指放松地虚点郑翼,宛如毒蛇冷戾的眼睛,“给我放下。”
谷/span后者吞了口唾沫,只见度殷身后被“煮”过的空地上,躺着一具皮翻肉烂的骷髅,正冒出黑烟。
胡狄武好歹也是第二门槛的传承者,连他都被煮死了,度殷竟然还能活着,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皮厚啊!!
郑翼听见胸膛里砰砰直跳,他既恐惧,又舍不得到手的遗玉,哪怕现在就吞噬,他也没把握立即消化,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而他周围的“同伴”都松开手,有甚者已经开始往回跑,打算放弃这次夺玉了。
见郑翼还在犹豫,厉九川两指浮现一抹黑赤弧光。…
“结束了。”他狞笑。
“神通【驳冲】!”
伴随着一道怒喝声,厉九川瞬间被横撞出去!
数十棵一人合抱的树木被撞得崩分离析,杜仲此刻已经失去了大半人形,就像一头长着虎豹利爪的白马,颅顶尖锐的独角将厉九川钉死在曜日府的墙壁上!
“咳……咳咳!”
血点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掉进杜仲的眼睛,染得一片猩红。
他看见独角自对方腰身贯穿脊骨,水德灵源拼命地愈合伤势,可自驳角传递而来的污秽让新长的血肉反复溃烂,血流不止。
【驳冲】的特别在于能将灵源汇聚在长角上,其凝炼可以超越自身境界,达到第三门槛的程度。
传承者每突破一个境界,灵源就会有质的改变,第三门槛,也就是传承度八十以后的灵源对其他境界的灵源来说,是碾压性的力量。
杜仲曾经凭借这一招打败不知道多少同阶传承者,他有这个自信让度殷死在这里,以洗刷此子戏弄自己的屈辱!
厉九川用手背擦过嘴角血色,他的眼睛依然盯着疯狂往怀里搂遗玉,还大口吞噬的郑翼。
“好,很好……”
他一手托住腹部的驳角,一手拍了拍杜仲的脑袋,五指分开,紧摁在他头皮上。
“你们金院很团结,有你这样舍生取义的人,我打算为……咳咳,为金院送上一份大礼。”
“你真是疯了。”
杜仲冷笑一声,驳角开始生出肉红色的倒刺,钻向敌人躯壳的各个角落,将要把他从内到外,撕成碎片!
但紧接着,他眼角瞥见一抹黑赤的弧光。
冰冷的触感骤然深入脑髓,仿佛无数把刀剑扎进头颅!
杜仲的眼睛逐渐失去光亮,他此刻才明白,雾汽中的胡狄武并非死于烫伤,而是死于这种,可以无视防御,至锋至强的道兵!
他缓缓躺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度殷伤势愈合,胸口皮肉上浮现一把黑身红刃的小剑纹路。
这是什么道兵……
真强……
真锋利啊……
……
厉九川甩掉五指上沾染的血浆,抬了抬手,试图遮住胸口的三种敕封和刻血的纹样,但他很快就放弃了。
衣服早就在灵源动荡中化成灰了,不过被人看见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全杀掉就是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远处塔楼上夫子们的眼神有多么复杂。
毕竟明面上,度殷只是水德天罪。
“都……都灵大人。”
土位大夫子干咳两声,“这个,这个孩子似乎并非您的……咳咳咳。”
大夫子话还没说完,就像真的呛到了似的,他大声咳嗽起来,立马背过身去喝水。
然而梅曲崖就像完全没感觉到虎都掌权者的不满,也开口道,“他身上怎么还有三个敕封?五德敕封?我记得祝家有个小子……咳咳,大人……咳咳咳!”
“大人!咳!”梅曲崖瞪着眼珠,脖子梗得通红,“我知道……咳咳,他就是你,是你儿子!”
话音刚落,梅曲崖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活了过来。
剩下三位大夫子顿时噤若寒蝉,权当什么都没看见。
“你知道就好。”度长青满意地点头,“我家小子连个遮身的衣服都没有,听说梅家道兵向来专攻袍服,曲崖你回头给他送一件吧。”
“是……大人。”
梅曲崖喘了口气,耳朵都涨得发红。
他郁闷至极,还想说些什么,见度长青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方才开口。
“大人,这事要告诉祝家吗?”
“不用,我儿子的事,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梅曲崖嘴角嚅嗫了一下,神情怪异地点头,“……是。”。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夺玉(完)
看着那些四处乱窜,抱着自己遗玉逃跑的鼠辈们,厉九川以手为剑,每一记黑红色的弧光亮起,就有人无声扑倒在地。
他此刻的传承度已经达到了瓶颈,前三十个传承度的【合窳】被勾勒了整整十次!
单纯的出手一击,就能堪比突破第二门槛的传承者!再添上刻血的加持,杀起这些小鱼小虾,比踩死蚂蚁还要简单。
一番屠戮下来,遗玉不减反增,都被厉九川堆在一起。
他脚边还躺着快死的祝槃,和被折断四肢的郑翼。
为了避免郑翼借助灵源愈合得太快,厉九川不得不踩在他腿上,时而给他脊骨来上一脚。
反观祝槃,厉九川直接给他丢了一盒遗玉,“自己吃。”
祝槃小心翼翼地吞噬了一颗枣玉,恢复伤势,然后抱着木盒有些不知所措。
遗玉的主人竟然没有传承度,甚至刚拿到传承,打了一架,就变成跟自己一样境界的传承者了!
和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弱得说不出口,连他认为自己一定会变强的信念,都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什么是天才?以弱胜强,覆灭全敌的才叫天才!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啊!
何况他根本没有帮上什么忙,既守不住东西,又被打得很惨。
祝槃抱着九十九颗枣玉,正羞愧地想还给那个人,却看见了目瞪口呆的一幕。
度殷正蹲在地上,把晶莹剔透的枣玉往郑翼嘴里塞。
一颗接一颗,好像不要钱似的,直到对方肚子高高隆起,连喉咙里都鼓鼓囊囊的。
他拎着郑翼头发晃了晃,就好像拎着装满遗玉的人皮口袋。
“满了。”
厉九川嘟哝着站起身,却见祝槃震惊地盯着自己胸膛,于是抬手给他脑袋一巴掌。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回去!”
说完,他抬脚踢散所有的木盒,露出剩下六千多枚枣玉,眨眼功夫,所有的木盒全都变得空空如也,半点残渣也没留下来。
冥想中,白帝图腾闪过一抹微光,这六千枣玉丢进帝种,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厉九川拎着“人皮口袋”往曜日府里走,留在身后的祝槃突然大喊出声。
“祝涅!”
然而前者脚步未停,很快就消失在重重楼阁之间,只剩祝槃难以置信地站着,失魂落魄。
祝氏道兵刻血剑,三方敕封,蛟龙池水德神灵死,斗场金德神灵死!天底下除了祝涅,还有谁会有五德敕封,还有谁会有刻血剑?!
祝槃只觉得有股辛辣的烈火在五腑六脏中燃烧,几乎要把镇压在心中的石碑都烧穿了!
同样是祝氏之子,凭什么就他强到这种地步!凭什么他出生就能打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凭什么整个祝氏的溺爱都集他一身?!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这一刻,祝槃心中消失多时的阴暗似乎全都回来了!
兄弟之间强烈的嫉妒瞬间将他拽回深渊,过去一年的日日夜夜里,那些受辱挨打的画面,都疯了似的翻滚在脑海里,祝槃痛苦地蜷缩身体,双手抠抓泥土,发出凄厉的咆哮!
……
梅曲崖皱着眉毛,他双手抓住栏杆,几乎要直接冲回金院,看看那个小混蛋想干什么了!
但背后那道烫人的视线,让梅曲崖遏制了冲动,于是他转而问道。
“大人,那似乎是祝家长子,自从祝氏被关押以来,他受了不少欺负,但还锚心了孤丹青之碑,天赋也算不错的,您觉得怎么样?”
“不如我儿子。”
“……我看他似乎心锚不稳,万一抗不过去,祝家主脉唯一的子嗣就没了,不如我收他为徒如何?”
“随意,就算你收他为徒,也不如我儿子。”
“……”
都灵大人真是……梅曲崖很难找到合适的词形容,但得到许可的他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在此地,当即就卷起一阵风消失不见。
土位大夫子默默放下茶杯,里面落了灰,再喝下去就有辱斯文了。
“大人。”水位大夫子上前一步,“请准许我回曜日府。”
“为何?”
“金位大夫子收徒是假,准备对度殷下手是真,我需谨遵大人之命,庇佑此子。”
“无妨,我准他收徒,没说准他进府。”
曜云看着在府外徘徊,却始终不敢进去的梅曲崖,顿时充满了同情。
……
“啊……”
祝槃发出一声长嘶,他脸上全是高高鼓起的血管,浑身痉挛。
阴暗卑劣的情绪和石碑充满正气的理念撕裂了他的心!
如果不同的灵源对彼此来说是污秽,那么与心锚不同的情绪和理念也是污秽,尤其是祝槃这种,以情锚心的异类。
但原本他应该是最不容易出现动摇的,心锚最稳定的人。
因为以情锚心,对传承者的影响极强,几乎会让他变成另一个人,从特殊的极端角度避免了污秽。
祝槃没有能和孤丹青之碑抗衡的性情,所以就被变成了一个正气君子。
换种说法,即被心锚“污秽”,成为心锚寄生的人。
既然已经被污秽,就很难再被污秽,这便是孤丹青之碑能替宿主抗衡污秽的原因。
可猜到度殷身份的那一刻,祝槃只觉得天崩地裂!
自己最厌恶最恨的人,竟然就是刚刚最倾佩最仰慕的强者!
反胃感恶心得他几乎作呕,比被郑翼的灵源污秽还要难受。
自己辛苦修炼的时候,他在母亲怀里撒娇,自己在府里挨打的时候,他在蛟龙池受一群人追捧,自己快要死的时候,他竟然出来装英雄!
明明我才是……明明我才是,我才应该是被称为英雄的那个人!我才是最正义的人!我才是天地间的领袖,受万人敬仰!
他就应该去死!!!
“啊!”
祝槃再次发出痛苦的低吼,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滚落,濡湿大片地面。
恍惚间,他看见一双长靴在面前来回踱步,扰得他烦乱不堪,杀心暴起。
就在祝槃即将要对无辜之人出手之际,一道冷酷且锋锐的声音突兀响起,径直切到他心底里去!
“你当真要动手?”
“……”
“一旦动手必将传承自秽,万劫不复!孤丹青之碑的反噬,可不是说着玩的。”
“……”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受到心锚反噬吗?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个正人君子!虽然不知道是哪位大家指点你去锚心,但显然选错了对象。”
“……”
“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拜我为师,就交给你解决一切的法子。”
听到这里,祝槃艰难地抬起头,随即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院……院主大人?”
他正要做出抉择,却见这位名声赫赫的大人突然狠狠跺脚,大骂一句小兔崽子,就瞬间消失了身影。
祝槃愣在原地,半晌,他才浑身冰冷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府里走。
……
厉九川往胸膛擦了把灰,就拎着郑翼大摇大摆地往金院去。
偌大院落里静悄悄的,似乎连个活人都没有,但他依然能感受到数道视线盯在自己身上。
“大晚上的,还不睡觉,当罚。”
厉九川笑了笑,他抓紧郑翼的头发,将之拎起来抡圆了。
风声呜呜作响,厉九川调整方向,甩手把他丢向视线最密集的屋舍,彻底脱手之前,还不忘了往他身上注入最后一股灵源。
“下辈子多吃点。”
轰!!!
天地间爆开一朵蘑菇云。
第三百二十二章 哥哥,大水来了
一股混沌暴躁的灵源波动瞬间溢散开来,金德院里响起一声大吼。
“快跑!!!”
轰!!!海量的污秽爆开,磅礴的气浪升腾而起。
“造反了?!”
伴随着怒喝,一道身影瞬间出现在蘑菇云之前,他五指虚抓,一杆龙首吞刃长枪徐徐浮现,划破云气。
厉九川只觉得皮肉一阵发紧,漫天喷薄的尘浪和污秽都开始疯狂倒退,仿佛那杆枪的枪尖就是黑洞,将所有溢散的污秽都尽数吞噬!
大能!境界应该在体兵之上。
厉九川咂吧咂吧嘴,转身就跑。
“小混账!你给我站住!”金位大夫子还在后面痛骂,却腾不出手去抓。
厉九川跑得更快了,但还没进自己的独居就看见水位大夫子曜云默默地站在门前,褐衣更是乖乖侯在一旁。
“啊呀,大夫子,您怎么半夜来了,晚上不歇息吗?”厉九川明知故问,好像完全没看见天空中怒吼的梅曲崖似的。
曜云微微低头,“殷公子,府主大人在里面等您。”
厉九川蹙眉沉思片刻,“炸了金德院要赔钱么?”
“……不必,府主向来不计较外物。”
“那就好。”
厉九川也不紧张,只是随意地推开房门,便从窗户瞧见有人正躺在自己后院的椅子上。
躺椅对厉九川来说很宽大,但那人只是堪堪能挤下,嵌金着珠的袍服散落在外,几乎要触到地面,染坏那纯白的衣衫了。
那人冲他招招手,耳边玉环微微晃动,青铜肩饰繁复华丽,配上那双炽亮的龙瞳,威严又神秘。
厉九川好奇地上前,“都灵大人兼任府主吗?”
度长青低笑一声,“我的好少君,曜日府就是我建立的,日后出来的人才也都为我,为西金效力,所以我自然是府主。”
“少君?”
“哈哈,等您登临帝位,就是帝君了。”
厉九川并不奇怪这位西金最高掌权者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在斗场时他就已经猜到了。
“府主大人不心动吗?”
“心动什么?”
“帝种。”
度长青摸着下巴,微笑摇头,“太晚了,对我来说,已经太晚了。”
厉九川随即明悟道:“你已经不能改换传承了?”
“差不多吧。”
“那你的手下呢?”
“我会叫他们克制欲望,少君,人活着是不能一帆风顺的,想必您也深知此理。”
“是,所以在我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前,大抵是不能暴露身份的吧?”
“不错,度殷,你就是我最好的孩子。”
两人对视,各自心中都十分满意。
厉九川需要继续遮掩自己的身份,当然他也随时能成为祝涅,双重保险,更加安全。
度长青需要一位帝君,哪怕只是幼崽,也能让西金有足够的底气。而恶趣味地认他为子嗣,也是为了给这位少君保驾护航罢了。
“那么,府主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厉九川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眼底的逐客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这小子倒是一点都不怕自己,度长青多少有些无奈,就像看见了蜷起身的刺猬,让人无从下口。
但少君保持这样的警惕,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还是一件好事。
度长青站起身,想拍拍孩童的脑袋,却被躲了过去,只好微笑道,“尽快锚心。”
说完,他便消失不见,而门口的水位大夫子顿时松了口气。
锚心……
厉九川微微皱眉,给自己凭空捏造一个弱点这种事,他极其抗拒。
但都灵发话,必有缘由,恐怕自己已经出现了传承不稳的征兆,却并未察觉。
一日得传承,次日就冲上第一道门槛,如此夸张的修炼速度必然存在风险,可他为什么还感觉非常好,似乎状态极佳?
要不然等明天去找人打一架,看看问题在哪?
厉九川又走出独居,只见水位大夫子还在遥望西边院落,他果然还没有离开。
“云夫子。”厉九川行礼。
“何事?”曜云眼神忧虑,并未回头去看他。
“府中比斗可是在三日后就有?”
“三日后不是院内小比,已经轮到三月之期的府战,不过你把金院给炸了,大抵是要多等上几天。”
说到“炸了”两个字时,曜云的语气很特别。
“呃……咳咳,夫子在看什么?”厉九川眼神飘忽,言左右而顾其他。
“看金位大夫子,曜兵梅曲崖。”曜云忍不住抓了把胡子,“虽然他抵挡了大部分污秽,但还是对金院学子有所影响,最近两日可能柏室要人满为患了,五帝殿也许都会打开,剥落两个传承……啊呀!”
“怎么了?”厉九川东张西望。
“梅夫子他果然往水院来了!”
大夫子急急忙忙拉住厉九川,“快快!咱们躲到火院去!”
半个时辰后。
百年来都放任学子厮杀的曜日府颁布了一条禁令。
禁止以学子为武器袭击别院。
……
……
祝槃推开小屋矮门。
他满身脏污,形容狼狈,刚长好的腿还难以发力,走动时一瘸一拐。
床榻上的小姑娘正望着窗外,半空中怒吼的金位大夫子很难不引人注意。
“小冰。”祝槃斜靠着墙壁,将一只石青色的木盒掏出来,“我拿到了。”
“槃哥哥,你受伤了……”
小冰仔细地看着他,这个孩子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灰暗,他的痛苦和挣扎都写在眉间。
“没事。”
祝槃低着头,他连半点笑意也装不出来,只是胸腔里空空的,似乎有什么化作了灰烬。
两人陷入沉默,连身旁的空气都仿佛成了与世隔绝的墙,外面的动荡再大,也不能在这里掀起波澜。
小冰知道,孤丹青之碑还未真正镇落在祝槃心底,就已经遍布裂纹,濒临崩溃了。
她已经无法遵守族人的嘱托,再将这正气一道传承下去,她就要死了,也许是今晚。
孤丹青先生有多么持正不阿,被反噬的人就有多么阴暗险恶,尤其是相性不合还强锚此碑。
以心锚扭转其本性,终究不是真正的他啊……
虽然祝槃压抑的执念她从未看懂,但十个传承者的执念,有九个都和力量有关,只要能变得强大,他们什么都能做出来。
自己身上意外得来的传承位列【正仙】,同阶传承中也是顶尖存在,为了力量,祝槃早晚会做出决定,毕竟自己根本压制不住这个传承。
但如此一来,祝槃的心锚必将尽数崩裂,连原本的自我都难以找回,然后变成一只仅存欲望的怪物。
所以,不能让祝槃自己动手。
要在符合丹心碑的意境之下,把传承给他,扶正他崩坏的心,兴许还有一线希望。
小冰又回头看向窗外,“槃哥哥,我今晚卜卦了。”
“哦,是什么卦?”
“上上大吉。”
祝槃缓缓抬起头,神色牵强笑道,“何解?”
小冰不答微笑,只是冲他招手,示意靠近些。
祝槃挪到她身边,他胸膛起伏得异常,贴在身后的那只手紧攥成拳。
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他的传承度已经很久没涨过了,哪怕知道比斗有人在刻意针对自己,他依然会参加。
因为只有打,才能胜,胜了就有遗玉,输了,也不过是一顿折磨。
他就是这样才变得越来越弱,小冰却始终没能降伏那个传承。
如果自己不用帮她,一定已经踏破第一道门槛了吧,再加今晚得到的这些遗玉,第二门槛也能突破!
如果自己传承度能上去,比斗也会赢得更多吧,赢得更多,就会更强,他可是天生圆满资质!虽然不能直接感应灵源,也胜过大多数人了,但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都是……都是她吗?都是因为她吗?!
不……
如果没有小冰,他可能已经选择了死亡。
可是,可是如果她得到的那个传承属于自己……
【正仙】传承,就算祝氏如日中天,正仙种也并非唾手可得,家里为他准备的传承顶多只到上等之【灾】,就算有正仙种,肯定也会被拿给祝涅,而不是自己!
就因为祝涅先天不足,所以才能享受无止尽的溺爱吗?!
同样是兄弟,凭什么他那么强!肯定是爹娘偏心,给了他那么多好东西,而我,什么都没有!
祝槃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愤怒如火熊熊燃烧,过去承受的苦难都成了嘲笑他的罪证,将他的心煎熬至死!
如果没有祝涅,祝氏就不会出事,他还是那个名门望族子弟,受人追捧!如果不需要救治小冰,他一定能凭借自己的天赋成为强者,把那些欺辱自己的人踩在脚下!如果那个距离自己仅有一尺之遥的传承,那个【正仙】传承属于自己……
他早晚也会变得比祝涅更强!更伟大!
祝槃啊,祝槃,你已经错过两次重要的时机了,如今你还要再错过吗?
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被拖累下去?!到死也翻不了身?!!
他攥紧拳头,脸颊鼓起青筋。
此刻,小冰低柔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
“哥哥,大水来了。”
她曾经乌黑澄澈的眼睛里,是滔天巨浪!
第三百二十三章 心锚之异(一)
“你在干什么?!”
锋锐的声音饱含愠怒,梅曲崖冰冷的眸子几乎能将人千刀万剐!
祝槃呆滞地看着满手灰烬,脸侧沾染的血迹尚未完全消散。
“我……我没有,我没有杀她,夫子,我没有杀她!她,她被污秽了,已经不是人了啊夫子!我没有杀她!”
他狂乱地大叫起来,试图抓住梅曲崖的衣袖向他解释,“她已经污秽了!她要吃我!她压不住那个传承……”
啪!
一记耳光让祝槃瞬间清醒。
梅曲崖怒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祝槃被扇飞出去,脸颊鼓起老高,他趴在地上,神情惶惑,“我……我……”
“你竟然勾勒了水德传承!还怎么进金院?!”
梅曲崖摊开手,掌心蜷着一只指头大的赤色小犬,“你以为祝家给不起金德正仙吗?异种跳正仙是最好的路!你出身金德世家根本不适合水德,何况就你一个金德子嗣,祝家的【马身龙首】难道还能留给外人?!”
“蠢货!蠢货!!!”
梅曲崖今晚接连被气了数次,指着祝槃的手都在发抖,“【天吴】虽强,可已经被水德除名了啊!神位不在,帝判忤逆,你今后再想换金德正仙种,势必被排斥在外,一辈子都是水德种属,不得翻身啊你这蠢货!”
“什……什么?”祝槃愣在原地,根本听不懂梅曲崖说了何等惊人的消息。
“滚!!!”
梅曲崖再无心思教训这个还没入门的蠢材,大袖一甩便转身离开。
祝槃仍趴在地上,迷茫又惊恐。
黑色的余烬缠绕在他指边,仿佛发出银铃般的轻笑。
上上大吉……
上上大吉……
哥哥,大水来了……
……
哥哥,我把正仙传承给你,上上大吉,今后前途无量啊……
“啊!!!”
祝槃捂住耳朵,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
……
厉九川打着哈欠爬起身。
昨晚在火德院躲了半宿,金位大夫子就像个喷火龙似的在外面嚎了半宿,逮到哪个不长眼的就揍哪个,连金院学子都被揍得鬼哭狼嚎。
原本歇几天就能再举办的府战,硬是让他打得拖到下个月去了,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
水位大夫子还贴心地给厉九川一枚镜石,说是曜兵一旦接近,这枚镜石就会发光,叫他今后躲着点。
将镜石绑到手腕,厉九川抓着脑袋,下楼洗漱。
褐衣已经打好了水,恭敬地站在一旁。
只是世童神色有点奇怪,厉九川不禁顿住了捧水的手,“有什么事?”
“回公子,没有……事。”
温热的水泼在脸上,厉九川顺便把乱糟糟的头发也捋了一遍,“昨晚吓到了?”
“公子知道啊?”
“金院大夫子确实很吵闹。”
“……呃……嗯。”褐衣点点头,又小声道,“公子,我待会出去买点东西,可能要耽误一会。”
“去。”
厉九川擦干脑袋,用一根软绳扎紧头发,“钱还够吗?”
“够!”
褐衣得了准许,很快便离开。
厉九川则闭上眼睛,仰躺在后院的寒潭边,他汲取水德灵源的同时,内视自身,想看看自己是否遭受了污秽影响。
不过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合窳】传承度依然卡在三十,白帝所需遗玉更是海量,仅仅勾勒一个传承度,就需要一万枚枣玉,还不如把【合窳】练到圆满,直接化为帝种养料,能得十个传承度。
若非那剩下的六千多遗玉实在不好处理,他也不会当场吞给白帝,天天守着那点东西防“老鼠”,太耗费心力了。
接下来需要做的,也就是尽快打通表传承的瓶颈,通过表传承来提升帝种传承,这样不仅修炼速度快得多,遗玉消耗也更少。
而想要突破表传承的第一个门槛,就需要让灵源充盈且产生质变。
厉九川体内的灵源已经相当饱和,产生质变的法子对他来说也是熟记于心,只需以漩流法将灵源收束即可。
突破第一门槛,需要四个漩流“拧”成的灵源,但厉九川稍加尝试便知道,他可以轻松推动灵源形成十六道漩流,直接拥有第二门槛的灵源强度。
这大抵是帝种带来的好处,控制下阶传承晋升实在太轻松了。
如此,他便无需再考虑第二门槛的问题,可以直接修炼到传承度八十。
但是,厉九川只推动灵源形成了一道漩流,开始缓缓提升灵源浓度。
尽管变强大的欲望在疯狂促使他增进实力,但度长青的提醒和冥冥中某些预感,还是让他尽量放慢了脚步。
厉九川睁开眼睛。
只见天色已然漆黑,院落里虫鸣阵阵,柔风吹来,透着微潮的凉意。
他愣神片刻,当即不可思议地站起身。
只是推动一个旋流而已,怎么就用了整个白天?
难道是幻觉吗?
有人在袭击自己吗?!
之前在大樂修炼,就算推动八个漩流,也只不过需要两三个时辰,玄十一更是能瞬息帮自己完成漩流,怎么在上水渡就用了如此之久的时间?
厉九川深深吸了口气,尽力平复心境。
植物独有的清新气息飘进肺腑,虫儿的鸣叫也透着生机和活力,连远处浅浅的人声也清晰自然。
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
他再次睁开眼,只见身后透出一团朦胧的橘光,回头看去,原来是褐衣举着灯笼,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此是何时?”
“子夜。公子,您已经修炼一整天了。”
厉九川只觉得脑子有些僵硬,思绪也不甚清晰,“我一直在修炼?”
“对,公子,您这会饿吗?我给您带了些黍饼。”褐衣左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他低着头拉开盒盖,一双眼睛显得格外黯然。
厉九川眼神微动,“褐衣,你在担心些什么?”
“我怕公子挨饿,叫也叫不醒……”
“有什么事尽管与我说,不要怕,我不吃人。”
褐衣眉头跳了一下,慌慌张张地道:“公子仁善体贴,褐衣绝无恶意,只想尽自己所能帮到公子!”
“说吧。”厉九川伸手舀起潭边清水,擦了把脸,“你想帮到我什么?”
褐衣顿时语塞,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世童无能……只能帮公子整理居所,照顾饮食。”
“不想说就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来找我。”
厉九川淡淡地扔下一句话,起身离开。
他要去问问曜云,自己是不是……
已经被污秽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心锚之异(二)
明明吞噬了海量的遗玉,却并未受到幻觉影响。
明明所有人都说提升过快会被污秽,他却察觉不到污秽。
明明只是一个时辰的修炼,睁开眼睛却已经变成了黑夜。
从早上起来开始,世童就闪烁其词,隐瞒着自己什么,却嗅不到他身上有恶意。
如果外界没有改变,那么改变的就是自己。
厉九川需要一个经验足够老成的人替他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府里的夫子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他们常年接触各种各样的学子,见过的污秽不计其数,自然也能看出他的问题。
虽然找度长青肯定是更好的法子,但这家伙并没有留下能跟他联系的事物,说不定已经把此事当成一场考验,正暗地里偷偷窥伺!
厉九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难道是度长青想逼迫他锚心,留下弱点,好借此来掌控自己吗?
那么曜云必然跟他是一伙的……不光是曜云,既然整个曜日府都是度长青执掌,说不定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陷阱,正等他入瓮呢!
厉九川装作不经意地四处瞄着,灵觉之感已经提升到极限,但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并未感到半分安全,反而觉得更加危险了。
帝种在身,都察觉不到异样,究竟是什么埋伏如此可怕?!
厉九川突然停下脚步,既然曜云可能和度长青勾结,那自己去找所谓夫子,真的对吗?
我应该……我应该逃离此地!要尽快逃离此地才对!
等等……光是离开也不行,整个西金都由都灵执掌,无论逃去哪儿都会被度长青找到,逃离是没用的!
是了,我应该混进人群里,传承者喜欢独来独往,还容易被找到,要装成普通人,混在那些庸碌之辈中才对。
但是逃亡就会匮乏遗玉,只能偷偷去猎杀弱小的传承者,还需要自己去找食物。
打猎的话,总会留下痕迹和气味,吃什么最方便,最容易得手呢……
厉九川扶着墙壁,警惕地打量四周之余,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度殷,你在干什么?”有人手提灯笼,疑惑出声道。
厉九川惊了一跳,待凝神看去,才发现是兰素,那个言表不一的水院大师兄。
“呃,兰师兄啊……”
“怎么,吓到你了?”
兰素笑吟吟地走上前,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
厉九川鼻尖微皱,他似乎嗅到一股怪怪的气味,就像挖开埋了十年的老坛,翻搅里面腐烂发酵的糟肉,酸涩发臭还带着一丝……异样的酒香?
见他不说话,兰素又接着道:“大半夜的,你在我楼下做什么?是有修炼的事想问吗?”
“嗯?你家楼下?”厉九川回过神来,仰头看见两扇打开的窗户,他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兰师兄搬到这里住了啊,这屋子似乎有点小。”
陡然间,那股怪味变得恶臭起来,酸涩和酒香全然不见。
厉九川眼神一凝,瞬间明白了气味的缘由。
兰素看见自己大半夜“蹲”他楼下,心中恐怕是又惊又怒,这就是臭味来源。
酸涩应该是得知夺玉一事,嫉妒而已。
一丝酒香则是方才出声吓到自己,令他窃喜……等会,我怎么……我怎么会被吓到?
厉九川猛地醒悟过来,刚刚自己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找夫子就找夫子,居然还疑神疑鬼!还想着要逃离曜日府,混到凡人里去,怎么看也不似自己的作为。
离开曜日府,去哪儿找遗玉供养帝种?
刚刚自己都在胡想些什么啊?
心智变得怪异了……污秽……
难道这就是【合窳】的污秽吗?不太对劲,按理说有帝种压制【合窳】不会出现污秽……坏了!这是帝种的污秽!
白帝在污秽自己!
它居然想操控自己的心智,逃出曜日府,躲到凡人里去吃人!!!
厉九川此刻心中的惊惧和怒火瞬间升腾起来,比兰素发现有人鬼祟地躲在自己窗台下还要愤怒和后怕!
该死的,什么时候的事?!昨夜,还是今早?
厉九川这边堪堪清醒,兰素却还沉浸在自己让出独居,又没脸反悔的郁愤之中,面上却是和颜悦色。
他微笑开口道:“这屋子确实小了点,但比起最末的矮屋要好上太多了,度兄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哈哈哈!兰师兄太客气了。”
厉九川皮笑肉不笑地瞥他一眼,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兰素这种内心和行为割裂的状态,是不是也受污秽影响?如果他已经锚心,是不是心锚出了问题?
厉九川随即装作一脸好奇地道:“兰师兄,矮屋是什么样的屋子?”
“哦,就是一间木头平房,只能放下一张小床和两个凳子,夏暑冬寒,分外难熬呀!我也是以前看望一个师弟才知道府里有这种居所的……”
“什么?!”厉九川讶异地打断他,“还有人住这样的屋子?太可怜了,我等君子之辈,当为人之表率,怎么能目睹如此悲惨之事发生而无动于衷呢?!”
他抬手击掌,慨然叹道:“我要把我的独居让给住在里面的师弟们,否则良心难安呐!”
兰素闻言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色涨得又青又红,好像被谁抽了十几巴掌,痛不欲生却不能还手!
“度,度兄说得对!我等为人之表率,理应把屋子……让,让出来……”
“好!!!”厉九川大叫一声,“既然师兄要让给他们住,我就不必让了,正好我这会肚子饿了先回去吃口饭,师兄您慢慢搬!”
说完,厉九川还朝兰素鞠了一躬,后者面色铁青地还礼,目送他离开。
噗!
这厮前脚走,兰素后脚就狠狠喷出一口血!
他简直怀疑这个小王八蛋看透了自己的心锚,故意借此来整他!
当年锚心就不该选顶天石啊!兰素后悔到肝肠寸断!
顶天石乃一处孤崖上的独石,因顶着一块大它几百倍的巨石不落而闻名。
传说是一位善神转世成凡人,住在孤崖下的村庄里。
有一日山顶突然被雷霆击碎,一块巨石滚落下来,眼看就要给村子带来灭顶之灾,这位善神以凡人之躯顶住巨石,直到死也不曾放开,后来化为一块独石,永远地支撑着“一片天”,顾名顶天石。
善神生前颇有君子风骨,存海纳百川之气量,持勇毅无畏之恒心,其身化石,风雨无毁,脏污不秽,是极其罕见且强大的心锚之属,更与传说中的人祖孤丹青之碑齐名。
兰素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贪恋顶天石的除秽之效和从未被人摧毁的坚固,强行将之锚心。
结果他就变成了一个谦恭有礼,争为人先的“君子”!
大夫子得知他的所作所为,更是不复先前的悉心教导,将他冷落,让兰素本就与心锚割裂的内心变得更加畸形扭曲。
放在最初锚心的那段时间,兰素能轻易勘破度殷话里的不妥之处,并合情合理地加以反驳。
可现在,但凡他稍有反抗之意,就会受到心锚强烈的惩罚,迫使他做出君子行径,一如他当年强行锚心般的作为!
兰素后悔到骨子里,但比起受心锚操控,他更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