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黑袍客
那王大叔闻听此言,络腮胡子都抖动个不停,强压住紧张神态,打量查子,却笑道:
“原来是你!”
查子苦涩道:“到人家里偷盗鸡子,还能不知羞耻的讲话。放眼天下,您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呀!”
王大叔泰然道:
“本是同草生,相烧何太急!大家都是人,何苦互相为难!你们家能吃饱,给我喝口汤也就是了。”
查子闻言窃笑非常,道:“你们村养鸡的也不少,为什么只盯着我们家呢?”
王大叔抖了抖肩膀,扯个谎,太息道:
“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你母亲持家有道,养的鸡比人家肥美呀!其实,我也算替你母亲扬名呀!”
查子翻出鸡圈,王大叔拱手道:
“贤侄一路走好!”
一个人纵然有再狂悖的邪恶,做下无可挽回的错事,只要他心里有羞耻之心。纵使不能当即悔过,也必然能临死忏悔。而对待一个毫无半丝羞耻心的人,唯有听之任之,束手无策。
“嘣!嘣!嘣!”
院门外有人敲门,查子过去撩开横木,见是位花白老叟。年纪虽大,两只眼睛如金灯一般无二,炯炯有神,神采奕奕。
那老叟道:
“老夫受天道山委托,特来传送请柬,去天道山开盛会。山主非常希望上八门能够莅临!特别是贵门,更是求之不得。”
掏出一份红皮信件,正面书写:
“鄙山燧人门主桃花神掌查镛存,亲启。”
查子接过,却见老叟仍然不去,问道:“老人家,还有事吗?”
老叟忽然双眼发碧色,陡然间一把掐住查子咽喉,将查子提起,邪笑道:
“除了信使外,我还有个身份,那就是终身信奉金璧教,哈哈哈!”
胖妇人正赶来,慌不迭抓起大石凳子甩向老叟双足。
老叟手臂缩推间把查子摔出老远,月色下那张褶皱的脸,越发诡秘。石凳被老叟寻常一脚踢开,胖妇人深知来者不善。
石头凳子当即粉碎,于尘埃飞屑内闪出一把菜刀,很快,一张修眉明目映入胖妇人眼帘,她当即喜道:
“好儿媳呀!有本事!”
“铁判官”柳婧握刀劈向那老叟,老叟双目并不闪烁,拍起一掌,化成黑线无数缠住菜刀。柳婧暗暗惊奇,慌不迭展动功法,瞬时花卉缭绕,竟将黑丝逐一侵蚀。
柳婧步伐三换,仗刀直刺,破绽百露。
老叟怪眼翻飞,怯怯嬉笑,把力上扬,但见星月下无数黑丝凝成一把大铁斧,直切其皓腕。
正所谓刀有所长,亦有所短。柳婧执刀而走剑诀,焉有胜算?
奈何招式用老,变无可变,柳婧心骇甚,急展“功败垂成”招式,把力道贯注左臂压向自己。
登时如燕子折翅,被冲向屋檐下,正被瞿冻坤抱住。
胖妇人瞬时眉头深蹙,原来见那柳婧却面颊抹飞霞,显而易见钟情于瞿冻坤。
……
……
可怜天下父母心!
无论一亿年前,亦或者三万年后,父母对子女的,变态的眷恋,都不会减退。像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谁能御之?
思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蹦跶,内心深处的正义被压倒在臭粪坑里,而那她认为的,至高无上的母爱促使她想到了那收藏已久的稀世珍宝——归情丹药。
对于这种泯灭人性的丹药,伟大的华夏民族,那个荒诞的予教授曾有过对此事比较正肯的看法,并得到三界乃至九万三千亿零一万的世界的一直赞同。他抚摸着平襄侯墓,淡然道:
“啊!普希金的棺材板在颤抖;啊!杨康消亡前那真挚无比的忏悔。公孙老狗的绝情丹,随着你那腐朽的尸体,去地狱吧!他们在光明大道上,阔步向前,无所畏惧。还有那,还有那新世纪的绝情丹药,比丈母娘的灵魂三问,更加强大的,是对爱情最崇高的向往。对于那些醉心于不劳而获的月亮,我将朗诵纳兰老兄的水龙吟,发一声长啸,叹天公尽付,痴儿呆女!”
……
……
“仙子无碍吗?”
待再三确认柳婧并无不妥之处,瞿冻坤才展冰派功法,直冲向那老叟。
老叟跨过院门,漫不经心,轻轻甩一巴掌,瞿冻坤早已摔在屋檐下,不省人事。
老叟望着查子,眯着眼睛,显示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宛如猛虎入羊圈。
羊虽劣势,犹存胜算!查子深谙此理,是以目不转睛,打起十二精神戒备。
势若火烧眉毛,老叟身后忽然发出一个深沉地问题:“你在干什么?”
金璧邪祟老叟心头惊诧:背后来人我怎不晓?
缓缓转身,见是一黑斗篷人,缓缓回道:“收账的,老朽只是个收账的而已!”
黑斗篷人问道:
“他们是如何欠账的,我能否替他们还?”
老叟歪歪脖子,怪笑道:“你还不了,这是屈辱,是命债!”
黑斗篷人沉声道:
“你还未说他们是怎么欠账的呢!”
老叟回道:“上八门的先祖们卑鄙无耻,处处打压我金璧教,这还不够?”
黑衣人怅然道:
“你们金璧如今藏匿于天山以北,难道是上八门做的吗?可我却记得,是末元子,将你们驱赶至天山以北。他都没有赶尽杀绝,你现在却胡乱报仇,这到底是谁的不是?”
老叟觉察出这人谈起以往,如数家珍,而且一字不差,心中甚骇,冷然问道:
“敢问阁下何人?”
122、 “韩蜗牛”
黑斗篷人沉声道:
“娄山,九曜帮,韩蜗。”
查子闻言,惊喜交集,拱手拜道:“小子查子,百拜韩大侠。”
黑斗篷人身子整个颤抖一下,把他脸上仅能瞅见的两只眼打量查子,并不接话。
老叟抚胡赞叹道:
“原来是近年新秀,韩帮主,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七百年前我小侄子被末元子送进了地狱,今天我就杀这里,年龄最小的。至今而后,老朽保证不再涉足天山以南的任何事情。”
黑斗篷人沉吟不语,不置可否,老叟道:“未知韩帮主意下何为?”
黑斗篷人淡然道:
“想对你说痴心妄想,但却太过寻常。本帮的回答,妄想,痴心!”
老叟上下打量他一番,邪笑道:“年轻人,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见到秦老贼和刘大侠,我打不过,能跑。对你,呵呵,略胜一筹。”
黑斗篷人淡然道:
“手底下见真章!”
老叟怪笑不断,忽然双手合十,他瞬时分成六条身影,如苍鹰扑兔击向黑斗篷人。
胖妇人早把瞿冻坤呼喊醒转,拉到僻静处,耳语一阵,查子看得是云里雾里,想不明白母亲又要搞什么花活。
柳婧嚷道:
“韩大侠,危险,快闪开。”
黑斗篷人如旋风般飘至柳婧脸前,温和地道:
“多谢!”
言讫,又以变态的速度返回了原位。不知所措的柳婧吃吃道:
“九曜帮不愧弟子满天下,帮主本领卓绝,真令人羡慕。”
恍惚间,黑斗篷人抬起手臂,向来处一摆。
只这一摆,并未发生太大的变化,那五条虚影骤然消逝。而老叟的左肩业已被黑斗篷人扣住,黑斗篷人的另一只手横摆与两胸之间,便使老叟深为折服——他这寻常一手,业已封住老叟七种退路。
困兽之斗,不死不休!
而老叟更是那种不甘雌伏的倔强性子,施展全身功力,用最最笨拙的法子撞开黑斗篷人手爪。
与此同时,黑斗篷人的左手如附骨之疽,直袭向左肋。
寻常的人,寻常的手,可老叟绞尽脑汁也躲不过去。“霹雳”声过,老叟呕吐些许鲜血,双腿如弹琵琶,强忍住心头一口气,结巴道:
“你……绝对……不……是……韩蜗牛。”
黑斗篷忽然发了疯似的,扛起老叟,飘然而去。
查子摸着后脑勺问道:“仙子可曾听出那老怪最后说的是什么吗?”
柳婧结巴道:“说……不什么蜗牛,他当时想必已然重伤,讲得话自然不清不楚,反正没什么好话。”
查子拜道:“全是我那哥哥熊掌儿糊涂,做下错事,我这就亲送仙子回宫。”
柳婧斜眼撇了一眼,在静处同胖妇人耳语的瞿冻坤,赧然道:“这个……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派主也换了,我回去也忒无聊。其实你是个好人,不如做我弟弟,怎样?”
查子弯腰拱手道:“多谢姐姐成全,你是不晓得,我那母亲有多狠。你来了能制衡她一下,也算提我减轻压力。”
柳婧见远处瞿冻坤忽然坠地,忙上前扶起,面有愠色,抱入卧室。
查子道:“娘,大半夜的,您又搞些什么名堂呀?”
胖妇人点了一下他额头,言道:“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小冤家,坏人如今我也做了,却又来埋怨我。”
查子恍惚了解些道:“娘……那丹药你给他吃了吗?”
胖妇人解释道:“那药早都过期,顶多一两年他就能恢复神智,你瞎担心什么。还不去参悟正心剑,又想偷奸耍滑吗?”
夜风扑簌簌吹动着嫩叶,温柔的月亮追赶着那颗最最明亮的星星,业已拖着疲倦的身躯回房了。
太阳极度不情愿的,穿上工作服装,踏上了他的工作征程的第一步。
朝霞是那么温柔,酷似情人的手。
“情人的手”正缓缓抚摸那虽看似呆板,却无比稚嫩的脸庞。晨饭已过,茶室中查子不安地问道:
“天道山大会时间尚早,反正我们一起去,你父母也一定在。不如留下来,我陪你捉麻雀,斗蛐蛐,好吗?”
瞿冻坤机械般的喝进最后一口吃,如僵尸般说到:“查大哥,我该走了。”
言讫,乘马而去,灰尘铺天,绝尘销匿。
晚饭后,在胖妇人卧室里,查子问道:“我们这么做太过分了吧!”
胖妇人把嘴一扬,教育道:
“宋襄公是不过分,被楚国打得唯唯诺诺。公子昂是不过分,被商鞅骗了个兵败如山倒。孙权是不过分,被刘备老儿占了荆州。李建成是不过分,被他亲弟弟来个玄武之变。还有明朝第二个皇帝也不过分,被亲叔叔夺了江山。”
被一阵说教,将查子早已寻思好的说辞一哄而散。
……
……
松树青翠,映着朝霞将一只被白雪淹没了的小松鼠,渐渐还原本来面貌。栈道一处略微宽阔的地点,有石凳四把,有个衣衫褴褛的采药汉子瞧着座位两人,心中纳闷。
其中那白发苍苍的老者嘴角血印清晰可辨,深邃的眼神直勾勾打量那个黑斗篷人的背影。
黑斗篷人沉默不语,像亘古不变的顽石,从未挪动一分。
采药汉子掏出锋利无比的斧头,装模作样比划了三招两式,踢拳蹬腿——他自然也担心这两个衣衫诡秘的人对自己图谋不轨,包藏祸心。
缓缓越过他二人,采药人才小心仔细地收好铁斧,紧了紧背筐,不紧不慢朝栈道深处走去。那两个怪人始终不言语,而那黑斗篷人竟闭目养神,似尊佛像。
空气中随着阵阵寒风的肆虐,愈发显得冰冷。桃林中蹦上窜下的猕猴,虽然在天山下那绿油油的环境里,都不免要望而生畏。
而那两个怪人依旧这么坐着,直到日轮西沉,红霞满天飞时,老叟终于耐不住寂寞,挺着僵硬的身躯,迟缓地站起向那人说道:
“阁下并非韩蜗那畜牲,为何阻挠我好事,可有分说吗?”
黑斗篷人睁开双目,言道:“那里有个人现在还不能归天,对我有极大用处。”
老叟邪笑质问道:
“那个少门主查子!狂口小儿,给老家伙我提鞋都不配,也能对你有用吗?”
黑斗篷人正色道:“自然并非他,而是那个半大孩子,冰派三公子瞿冻坤。”
老叟反问道:
“他难道资质过人?亦或者,天上神仙下凡吗?”
黑斗篷人道:
“或许正如你认为的这样,但顽石表面也可以涂上珠宝金银。在珠光宝气的照耀下,就算是一坨狗粪,也能显赫人前。别忘了,卒子虽小,尚且有危险到主帅的能力。”
老叟佩服道:
“你毅力够强,筹划够长,然而到了此刻,老不死的还想明白阁下是谁!”
黑斗篷人转身沉声道:
“知道我还活着的人,大地已经没有这个人了。纵然这样,你还想知道吗?”
……
……
风愈发浓烈,仿佛得了狂犬病的疯狗那样,撕心裂肺地吹。
石凳子周围见不到那个黑斗篷人,也见不到那个老叟。
只有一堆老白骨搁在碎石子上,被狂风吹去,归于茫茫大雪中。
123、 漂亮姑娘
贞国灭亡大概已有月余,民间反抗势力日渐壮大,声势愈隆。
甚至蔓延到利国本土,因为这件揪心事情,很是让利国皇帝烦闷。
比利国皇帝更加烦闷,内心无比苦涩的大有人在。享国襄城守丞赵一照近日就比较烦闷:
“金记说书店”行为卑劣,被许多人检举举报。
为处理这件异常棘手的事情,他不得不取消今夜逛妓院,以及去下属家和媚娘卿卿我我的行为。
他不知该如何处理,他的官就是靠着祖辈辛劳而得到。
金城金大老爷,为四国首富,资产足以敌国。曾有位溜须拍马者认为,金家的财富可以让金家在未来五百年中无忧无虑。
光税收这一款进项,就让赵一照“吃得肥头大耳”,更莫言过节时金老爷的孝敬,数不胜数。
而另一方面迫于百姓舆论,只得硬着头碰处理这件事情。
和稀泥一般是赵一照为官三年的经验之谈,是以他挑选了官衙役中最最痴呆的人,他和她表姐的私生子——时练秋。
然而人言可畏,府衙内多有饶舌,他听得不耐烦。唯有再从别镇选拔两位英雄向佐。
一位中年模样,人称“神猿猴”候景魁,另外一位中年人诨号“狮吼功”公冶野。
日已没入山顶,赵一照呆呆坐在工作椅上读着演戏小说,最近红招院最流行的著作。他放弃享乐,正在等一个人,那个他心里上乘的人选的人。
“笃笃笃!”
赵一照淡然道:
“请进!”
时练秋拖着厚重的步伐推开门,直勾勾盯着里面,晃晃脑袋,阔步进发。
赵一照慌忙起身,抓着时练秋手,道:
“贤侄呀!为舅遇到难处你可得帮我一把呀!”
时练秋擦尽口水,拱手结巴道:“不辱……石……命!”
赵一照从抽屉挑封厚信,交付于时练秋,沉声道:
“金记说书店等相关情节想必你师傅也同你说了,这是办案经费。你自去金记瞟一眼就好,听说城北又开个秦情楼,有倭地女子,你可好好体验一番,嘻嘻。”
时练秋晃晃脑袋,把流着的口水又擦了擦,接过厚信,别在裤腰带上。身子扭动复掉下地,他又把信件塞进后脖颈里,是件薄衣,一放即掉。
赵一照忍住笑容,夺过信件塞在时练秋怀中,只听时练秋正色道:
“小侄自披肝过胆、马哥裹尸、义务反顾,狐假虎威,比定完成九九重吐。”
赵一照爱抚道:“好!出去吧!你的两位下属应该在门口等着你呢!”
直等到时练秋踪影全无,赵一照猛然拍桌子,骂道:“娘希匹!老子怎么生了这么个废物,晦气。”
时练秋扛着鬼头刀,出了丞府,见石头狮子站着两位壮赛狮虎的人。“神猿猴”候景魁拱手道:
“在下等恭候多时,请问我们是现在就去金记,还是去睡大觉呢!”
“狮吼功”公冶野狂笑道:
“哈哈!我们这是陪太子读书,走走过场而已。候老兄切莫说笑谈,虎龙虽精明,跟着老鼠就得吃瘪挨气受。”
时练秋怒然放下大刀,冷峻道:
“你们逞强舌头之快慢,吐些非话,你们菜是老鼠呢!我舅性赵,那是天上八大流派之人的……墨派进石会赵家,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抱番薯。你们年龄赛过我打,却窝里喊叫,毫无羞耻。”
二人被抢白一顿,登时羞红了脸,垂手不语。
时练秋擦了擦口水道:
“关羽金记说书点一事,师傅已对我言明。正对他们这些商铺欺骗消费者,恶意敛财的行为,如果证据确凿,自当岩层不带。两位铺头有何高尖?”
“神猿猴”候景魁拱手道:“大人所言极好,然而若这金记是寻常店铺,我们直接查封就是。但金记却不可同平常商铺同日而语,毕竟他们金记占着天下一半的税收呢!”
公冶野小声道:“我们是捕快,不是铺头!”
时练秋冷然道:
“当官是以义为利,冰飞以利为利。若处处容情,睁只眼闭只眼,天下的老败兴又怎能信得过我们呢!公冶铺头,你认为呢!”
公冶野吐一吐舌头,结巴道:“所……言极……是。”
时练秋道:
“好,我们先在就去金记,先扮作行藏人,探戈明明白白,再馊几政局,倒是一网打金。”
三人换了农夫行头,穿巷过街口,方踏进金记所在石街,却远远见到金记对面人山人海。
修脚老汉坐在高脚凳上,给一位雍容华贵的胖乞丐“摸脚”。修脚老汉多次提醒顾客,您这双脚比白玉还要干净三分,那胖乞丐甩手要打,被他身后排队的数十个人阻止住,才作罢,回首打量对面。而那数十个排队的人中间,却有个无足少年,坐在轮椅上撩望对面,流着哈喇子,双眼放着渴求的精光。一位白髯老叟硬说自己是修脚老汉的族弟,正殷勤给修脚老汉捶背,而修脚老汉曾矢口否认,直到有十两黄金被塞入他的破衫里,他才微微点了点脑袋。
并排七八家商铺都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物,青年才俊挤满屋檐下,他们却都是来学打铁的。然而在一天之前,他们还在“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呢!他们都有异常显著的共同点:
都会乘着空闲时间,把面容挪向对面,露出饿狼贪婪般的眼神!
对面正是“金记说书店”,贼头贼脑的小伙计在门口喊道:
“评书大家肥猫居士正在讲《三国群英传》中顶好的“潘凤大将”,诸位快请进呀!免费不收钱,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免费不收钱,免费不收钱……。”
贼头贼脑的店小二在说完一句话后,就会用一双贼眼睛瞧着南面十步开外的一家露天吃食店。
吃食店正首插着一面小棋子,上写道:
“阜阳大馍,疙瘩汤,哨子面,阳春面,达坂板面兼卖达坂城大西瓜。”
灶台上热气腾腾,一位年迈老妪正抓大把葱花均匀而细致的,洒在桌面一盘拌面上,非常谨慎地端到铺着绫罗绸缎的桌面上,哈着腰道:
“二位尊客,您要的拌面已做好,还有什么吩咐吗?”
老妪也已看清楚当即严峻的局势,她年龄毕竟不是白长的。而越是紧张,越是扣人心弦,就越得镇定自若,这道理老妪三十年前就已知晓。
是以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心里斟酌再三。
两名青年女子隔桌对坐,背着众人坐的是个眉清目秀,衣服上绣着花纹的花派弟子。而另外一位较前一位,这位则太过妩媚妖娆。
漫说她那闪烁的秋波,像清风檐廊上挂着的风铃,让你沉醉其中难以自拔。就以她轻微的举止,都能令方圆百里的姑娘自残行秽。她的动作好似一块稀世玉珏,摆放在长满青苔的悬崖边上,被龙卷风出出丈许,坠下悬崖,直簌簌沙沙碰着松果,缓缓埋进皑皑白雪里。而她最最勾魂的一点,是她裸露出来的香肩。
在天下男子面前,她绝对可以评上第一名,漂亮姑娘。
一个极端不协调的步伐笔直走向吃食店,那人面露怒色,流着哈喇子,身后跟着两个带着武器的中年人。
124、 凶狠姑娘
“光天湖日浪浪乾坤下,你这苏女修持心在那里?脱一楼肩,有桑风化。”
时练秋鼓足勇气对那名女子“狂轰乱炸”后,对面冲出两条大汉,各抓着他的肩膀拖到一旁。
公冶野正欲上前,候景魁眼目如炬,瞥见大汉腰间挂着贵胄令牌,慌不迭向那两名大汉点头哈腰,拉住公冶野连使眼色。
时练秋被狠狠甩在土地上,揉着屁股蛋子站起来,怒道:
“二位食国家俸禄,却做事不理,时何道理?”
公冶野太息一番,淡然道:“我们哥俩年轻时候同你一般无二,仗剑行侠,义字当头。然而……。”
候景魁略感沮丧,接口道:“然后周围的人全部和你背道而驰,你别无选择。”
时练秋嘶吼道:
“我不命白!”
时练秋拔足向前,却被候景魁阔步拦截,用普功定住其身,淡然道:“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一位绝美姑娘讨了些达坂城西瓜,用舌尖轻轻舔着,更使对面炸开了锅。议论声盖过大黄和小黑那喋喋不休的争论,整座城仿佛都被这嘈杂声包围住了。
而那名花派弟子瞥见北街道有块“石头”,正渐渐向自己的位置跑来,花派弟子略感吃惊,过不多时,却是条虬髯大汉。
此时此刻,除了“神猿猴”候景魁、“狮吼功”公冶野和面无表情的时练秋以外,就属这条大汉的脸最“干净”,也最正常。
他的脸如石块那样,异常严峻,像金甲战神面对邪祟时正义凌然的表情。那种一看见就过目不忘,一看见就令人心舒畅的人。
他穿着一件褐色粗布衣裳,脖颈挂着块小玉,上书“颍上”二字,正随着他晃动的身躯来回晃悠。
待他从容不迫地走到吃食店旁,瞧见那衣衫不整的绝美姑娘,慌张把目光挪向一边,将项下小玉佩塞回领口内。
店家老妪似乎拖着五座大山那样,缓缓走近,问道:“客观,吃些什么?”
虬髯大汉用手梳理了翻飞的胡子,回道:
“青菜面。”
老妪本着生意人的习惯,多口道:“客观不来些腊肉干吗?这腊肉干可地道得紧,算是本城屈指可数的美味了。”
虬髯大汉已背对着绝美姑娘坐下,正色道:“不用了,谢谢。”却把老妪用手唤到贴身处,小声问道:“裸露肩膀,是你们城里的风俗吗?”
老妪面凉如水,正值窘困之际,那金记说书店如波涛拍岸似的声响震天,众人目光无不围绕在金记说书店门板。
时练秋早被解了穴道,小声道:“我们是官家,该去一弹久经!”
“神猿猴”侯景魁赶忙拉住,以老辣的口吻道:“尚未知晓里面出现什么情况,且不可贸然行事。逞英雄气,二犯下滔天大罪,那就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
时练秋跺跺脚,擦干留着的哈喇子,太息一番,内心无比惆怅。
“金记说书店”门帘像被一阵飓风侵扰般,向旁直扑去,却从房内甩出三条赤膊壮汉。
壮汉哀嚎着站起,那一刻,把对面吃糖葫芦的三辫子娃娃笑得,糖葫芦都滚落到脏兮兮的地面。
时练秋再难忍住正义浩然气,跨步上前,急切道:“是谁把你们伤撑这样的?”
三名大汉顿时脸色刷白,齐往回指,嘶吼道:“恶魔!妖怪!不是凡人!”
那“漂亮姑娘”闻听,不觉神色微颤,略感慌张。而她对面那明花派弟子则气定神闲,悠哉悠哉地喝着竹茶,对旁边所发之事置若罔闻,好比老僧入定般。
对面百十好人观赏“漂亮姑娘”的,全部都将心提到嗓子眼,全神贯注瞧着金记店门。随着内中几个“大老板”的挥手,八名精干好手翻飞至店前,摆出起手式。
兔子不会飞,自然更不会游泳;时练秋不是个完人,自然更不会神妙玄乎的功法。是以侯景魁与“狮吼功”公冶野当即挺身护在时练秋前,严防死守住每一个角落。
“干净的脸”也挺身而起,如同一座巨塔面对着金记说书店,目光似岩电般。
清风拂面,四周凉爽透彻,这是一个极端祥和而美好的下午,是一个享受美好生活的下午。温暖的阳光沐浴远处山林上还未干透了的露珠,露珠像一颗颗水晶似的,挂在枝桠嫩叶下。
刹那间,金记说书店鸦雀无声,寂静得可怕!
众人在内心深处无限揣测,微弱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揣测得愈来愈离谱。明媚天气上仿佛笼罩一层摸不到、看不见的土灰色的布,使众人无不紧张万分。
“哒哒哒!哒哒哒!”
两匹棕色卷毛马耷拉着脑袋,闷头向这边走来。是位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独臂中年人,另外一位可就使人眼前焕然一新,正惹得“金记”对面那伙子人对这位挤眉弄眼的。
二人栓住没精打采的两匹马,独臂邋遢汉向那俏皮姑娘道:“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切不可生急躁攀比之心!”
那俏皮姑娘凌空翻飞,正落在“干净的脸”旁边。独臂汉慌不迭上前拱礼道:“不才欧阳龙,这位乃我贱妹,性子属猴,不懂礼数,万望饶恕!”
俏皮姑娘撇嘴向欧阳龙一努,忙粗声招喊老妪来,点些食物。
“干净的脸”忙拍打衣肩灰尘,回礼道:“贵人言重,乡野小民,乃世间无足轻重之人,何劳惦念!”
俏皮姑娘近乎于喊叫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欧阳龙却道:“大千世界难得相逢,我们实在因缘深厚,但求姓名,以解我惑!”
“干净的脸”无奈回道:“复姓司马,单名京字,字号麼…浮萍水草、潦倒糊口,不提也罢!”
那俏皮姑娘直蹿上桌台,呼喊道:“死马死马!躺在路旁,魂归地府,给阎王大老爷拍马屁!马屁精呀!马屁精呀!哈哈哈!”
欧阳龙轻叱了她一声,她才连忙下台,却又向欧阳龙扮了个猪脸。
欧阳龙窘迫道:“小妹缺乏管教,为兄的不是,望司马小兄弟多多包涵,切莫放在心头。”
司马京目注金记店门,回应道:“欧阳贵人多虑,不才自不会同小女子一般见识的。”
两碗冒着热气,撒着葱花的牛肉面正被老妪摆放在欧阳龙二人的面前。那碗倒也别致,竟绣着二龙戏珠图案,给这索然寡味的环境增添了几分高雅。
俏皮姑娘用筷子挑起三根面条,仔细端详着,言道:
“他们这里的风俗真奇怪,一百多号人盯着一家店铺,且目不转睛,神奇!”
在不经意间,有几朵绚丽多彩的花朵引起俏皮姑娘的注意力,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一看,顿时眼睛发光,面部微微抽搐一下。复看看金记店门,仿佛生无可恋似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造孽!造孽!为什么碰到这位主儿!怨我出门未看黄历,走了霉运路,哎!”
那几朵花自是绣在那名花派弟子,绚烂美丽的衣裙上!
花派弟子同样也瞧见了她,双目凝注,花派弟子微微含笑,轻轻点头。
俏皮姑娘兴趣极端索然,面容带着无限反感与忧愁,却站起身拉着欧阳龙,争吵着要离开此地。
欧阳龙好奇道:“店内那人同花派有关吗?”
俏皮姑娘支支吾吾,仍然要逃离这个地方。
莫非那里真住着一头凶兽吗?
俏皮姑娘那副木讷而有紧张的神色,仿佛正看见那凶兽瞪着自己,并张开血盆大口徐徐向自己走来。
“啊啊呀呀!”声响自木板门后缓缓生出,时练秋忍不住问道:
“他久经是神妖魔鬼该?”
俏皮姑娘瞅瞅那名安然自若的花派弟子,吐口气道:“花派三代弟子辈分中,有个人见人头疼的人物,她姓叶。”
八名精壮大汉闻言,不觉讶然失色,如临大敌般惶恐难安。其中灰衣人急切问道:“她姓叶,可是排行老二的那位吗?”
余者七人十四只眼睛,紧紧盯着俏皮姑娘,等待答复。
俏皮姑娘正是江琼儿,见她缓缓点头,八人登时面如土色,以比来时还要快捷的速度逃离而去。
而对面那百十号人中响当当的“大人物”们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中各怀揣测。
金记说书店陆续走出七个怪人,不光模样奇异,声音也非比寻常。
站在第一排的是位鼻孔插着大葱的“大象人”,他那威武雄壮身姿里仿佛住着个窈窕淑女般,尖着嗓子道:“老子姓大,名笨蛋,叫大笨蛋!”
第二排是个垂髫童子,见他脸色凝重,学着小丫头说话,“我姓二,叫二傻子!”
至此刻,尴尬而恐怖的气氛逐渐缓和,对面百十号人也不约而同露出欢乐的神情。
垂髫童子身后是位体态臃肿的年长妇人,待垂髫童子说完,她立刻接口道:“我姓苏,名妲己,叫苏妲己!”
对面顿时喧嚣起伏,有个破落户挺着腰板搭腔道:“我正是潘安星君下凡,哈哈哈!”
125、 固执的人
猩红斑点狗正追逐一条骨瘦如柴,无精打采小黄狗。
——莫非美好事件正在酝酿中吗?
不论欢喜、忧愁悲伤殚精竭虑,此刻正活跃盎然气氛,如同春风播撒大地般,传至大地四面八方处。
最为传神也同样最为明亮的是刘二柱一瞬也不瞬的双眼,肆无忌惮在绝美姑娘身体上来回打量。
直到哈喇子打湿衣领,被丑媳妇握着擀面杖撵着跑时,面容才略微呈现出正心诚意的模样。
绝美姑娘悠然道:
“姐姐花了重金,岂非单单让我坐着!如此说来,我这钱赚得太轻松了些吧!”
花派女弟子帅帅手,眉头微蹙道:“记得跟你讲明了,我们不得以姐妹相称。”
绝美姑娘渍渍嘴,将裸露出来的左肩包裹好,同时又把雪白无暇的右肩露出一大半,无奈道: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呀!虽然职业不同,却都为世间一口饭而已。对于此,你那位师妹就看得开了。”
花派女弟子齆声齆气道:“从我出生,到拜入花门。迄今为止我唯有一件疑惑的事情,让我困扰至今!”
绝美姑娘好奇道:
“难道我这个秦楼楚馆中人,也能解答你的迷惑吗?”
花派女弟子正色道:“我师妹晨欢性子从不走寻常路,这点毋庸置疑。然而同一位风尘女子论道交友,就有些让我叹为观止,不明所以了。”
绝美姑娘并未当即回复,嬉皮笑脸注视着她那双同样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双眼,良久才开口反问道:
“我难道不够美丽吗?”
茶杯“嘭”地一声磕于茶桌面,花派女弟子动容道:“倘若在我面前还出现类似的话,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我让你下地狱。”
对于火山呼啸般的喘息,置若罔闻比不明就里胡乱治病要强一些,是以漂亮姑娘知趣地闭嘴。
“苏妲己”身后那人便不再言语,脸部僵硬无比,双目散漫无神,仿佛七窍中去了三窍。众人无不屏住呼吸,方才轻松欢愉的气氛戛然而止,另外一种恐怖又悄无声息的上升。无数种想法在百十号人脑子里来回揣度,从而产生了更大的恐怖。
寂静的恐怖随着世间不断放大,已有些人坐不住了,扯个“家里毛驴下崽”的谎话逃之夭夭。而有些人指着他的脊梁骨咒骂,而他本人的双腿却不时弹起了琵琶。
愈是资产丰厚就愈对自己的生命无比小心,百十号人中的“大老板”们各生退路。
——聪明的人不乐意找麻烦!
——蠢笨的人根本就找不到麻烦!
而心无旁骛的时练秋恰好在两者之间,他上前问道:
“你们怎么补江华?金记里到底有些什么洞悉?”
他们三缄其口,漠然视之,仿佛被妖魔抽去魂魄的僵尸,纹丝不动。
众人不知所措间,一条大汉如金甲天神挺着笔直的胸膛站了出来——他属于蠢笨这一列!
不同的是,他无所畏惧,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份豪气。
传闻后来有个不太聪明但却装作极端聪明的盛鹏问他:
“若是你知道当时的未知凶险,可能见不到明天灿烂的太阳,你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他想了想,回复道:
“两军对峙,兵刃既接,死生之地,存亡之刻!总要有先亡的卒子。我做不了披肝沥胆、冲锋陷阵的将,也做不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囊,就只得选择卒子这条道路了。”
“司马小兄弟,前途凶险尚未可知,断然不可贸然前进呀!”欧阳龙焦急呼喊道。
司马京回首绝然道:
“所有症结全在这金记说书店里,如不一探究竟,难道能想出事情的始末吗?”
他妹妹江琼儿喊道:“这里有如此多的英雄豪杰,你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也敢耍宝?岂非贻笑大方吗?”
江琼儿此番言论只为劝住司马京,她深知金记之人并非金壁教邪祟。
司马京淡然道:
“路是人走出来的!英雄豪杰是闯出来的!而且我也不会死,因为我还有件大事未了呢!”
江琼儿戏谑道:“大事?莫非是村花未吻过?群芳未结识吗?”
欧阳龙白了她一眼道:“小姑娘家怎么口无遮拦的!”江琼儿回嘴道:“你好歹曾今是大将军、大元帅,思想怎么这么迂腐而不开风化呢!”欧阳龙蹙眉道:“无论思想多么奔放,羞耻心断不抛弃。”
司马京宽大的肩膀越发强悍,仿佛瞬间精神百倍,盎然道:
“咆哮山庄,操剑赤霄,秉坤顺德,为万世立规矩。”
江琼儿好像见到千万只老狗吃蚂蚁那样惊讶,问道:“太阳没把你晒昏吗?竟然大白天发病症,咆哮山刘大大侠是已公布消息于天下,再收最后一名弟子。但那绝非是你,这点我深信不疑,因为本姑娘将是刘大侠的关门弟子。”
司马京拱手道:
“不走到最后,谁又能知道自己的结局呢?再者,赤霄神剑属于阳火,阴寒之人握不得的。”
江琼儿用筷子捣面,葱花溅起,愤然道:“农舍村人,也配论赤霄剑,笑话!”
司马京再拜,徐步向金记店门走去,时练秋阻道:“这位大哥,不如再等等!”
街道上渐渐包围上许多路过行人,其中有双大眼睛姑娘分外明亮,宛如鹤立鸡群、珠落茅坑。在那双秀目上,显出无限慈爱,比之周遭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光,她这双眼睛简直千金难求。
“进去看看,好汉!”
“墨迹什么,赶紧的!”
“快点,老娘还得回家做饭呢!”
而那大眼睛姑娘则喊道:“小心呀!”
紧挨着她是位灰衫老叟,太阳穴鼓起,双目炯炯有神,接话道:“你这小妮子说些甚呢!好英雄,好男儿,行事光明磊落,顾及太多反而累赘。”
大眼睛姑娘却念他年迈,并不作声,直气得拉着大眼睛姑娘右手的小男童大冒凶光。
司马京望望聒噪路人,向时练秋道:
“多谢小兄弟关心,我却是非去不可。”
金记说书店门板“咣当”声去,竟然外倒,一股馥郁纯香自房内飘然而出。时练秋又擦了直流的口水,紧纂手心,竟沁出些许冷汗。
“风神”欧阳龙并非浪得虚名,也早已功起膻中,时刻准备着应对将要发生的险峻事情。
众人注目于司马京,偏安一隅的绝美姑娘忽然问道:“行走江湖的草莽没得钱,就该像你师妹那样,手握正义之剑却为自己敛财吗?”
灰衫老叟悠然坐在花派弟子左侧,浑然一体,好像他坐在这里本就是一件极端寻常的事情一样。
花派女弟子粲然而笑,问道:“老人家,想必你一定有什么独到的高见吧!”
灰衫老叟缓缓倒杯茶,粗糙的右手握着茶杯,细细品茶,太息自语道:
“关外的苦树叶确实不如黄山毛峰来的清爽呀!”
感慨过后,却不再发言。绝美姑娘对这老叟骤然间心生怨恨,心里暗暗咒骂。
花派女弟子年纪虽轻,处事却老辣,转而问道:“老人家到此所为何事,倘若有事差遣,但讲无妨。”
灰衫老叟道:
“老人家实在太老人,是以此番前来准备收一个徒弟。”
花派女弟子接口道:“那……。”
灰衫老叟道:
“那这个固执的人一定是上上之选,然而你错了。异界故事集中有言,攻乎异端,斯害也已。太过执着于一种东西的人,往往心境不善,心无止定,又岂能得大自在呢?”
花派女弟子灵目闪动,试探问道:“当官不为民做主?”
灰衫老叟笑道:
“不如回家种蕃薯!这是老人家许多年前讲过的话,居然还有人记得,真是难得。”
花派女弟子猛然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整理衣衫,迅速站起,弓腰拜道:“花派三代弟子叶晨溪拜见赵老!”
绝美姑娘讶然道:
“墨派进仕会?”
赵老淡然道:
“小娃娃有点东西呀!倘若你不穿好衣服,纵然说再多恭维的话也饶不了你!”
纵使天下八大流派之主,绝美姑娘也绝对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位老头。然而迫于叶晨溪那双严厉的目光,绝美姑娘唯有暂时屈服。
赵老问道:
“又是那如雷贯耳的二妮子在作祟吧!”
叶晨溪始终未挺直腰杆,赧然道:“师妹……行事稍显欠妥,做法有些偏激,但……。”
赵老徐徐站起,悠然道:
“金城那人生意做得好,却不会管教儿子。把产业交给那两个儿子作,简直如同浪费。身为官家人也确实不好管,毕竟一大笔税收,就得允许人家做点出格的事。此事我权当睁只眼闭只眼,也给金大财主敲警钟。但是,你们在我国中也不可太过放肆,不可太过目无王法。”
叶晨溪终于挺直后背,点首称是。
赵老缓缓向北而去,“我得去北城墙根下抓两只蛐蛐,我那孙子可挑剔得紧,不入他法眼就得大哭大闹的。”
目送赵老直消失于目光中,叶晨溪才落座。
绝美姑娘好奇道:“他莫非是墨派进仕会的会长吗?”
叶晨溪淡然道:“,墨派就像沙滩上的细沙,没有会长,更没有派主。他们也没有功法。甚至,甚至连一个练过庄家把式的村汉都打不过。”
绝美姑娘吃惊道:“但你却无比的尊敬他!”
叶晨溪不置可否,将目光投送到司马京的背影。
126、 举荐信
春之新奇即将消退,将迎来夏之炎热。
万物扶苏后每种生物都露出欢喜、舒心的面孔。司马京此刻的面容却并不舒心,而是一副如青松挂峭壁的严峻面容。
他也会咧嘴笑,不过那日子已对他来讲极端陌生。
那是平平常常的日子里的点滴笑容,一个糖葫芦,一个绣着六条臂膀的哪吒的大风车,足以使他畅怀痛笑。
他也曾孤独而伤心的站在破败的屋檐下哭泣,等候母亲的到来。
那时候的泪水,此刻回忆却是无比的幸福。司马京正思索着着些事,这些萦绕在脑海久久不能消退的记忆。
更为刻骨铭心的记忆里,他必须要出人头地,那种白眼他再不想瞧见。贩夫走卒之子也能成为高高在上的龙凤,这点他深信不疑。当听到咆哮山刘大侠招收关门弟子时,他便立志操剑赤霄,行侠于天地间。
跨过金记门槛,前厅略微漆黑,原来窗户用黑布笼罩着。
司马京隐约瞧见前方有六个行为怪异的人。
他们动作不一,仿佛在张望着自己。
——莫非真来自地狱的恶魔?
——莫非天地间真有恶魔?
“你们在干什么?到底又没有金璧邪祟?”
司马京问话好似清风吹石,一丝动静也未有。
正值疑惑不解间,楼上栏杆处发出一种极端尖细的声音:
“我是怪物,怪我是我。我有猪八戒的小耳朵,有赤脚大仙的小脚丫。有织女的爱,有牛魔王的小角。”
而后以一种极端恐怖的语调道:
“你害怕妖怪吗?我会将你一点点撕碎,大口咀嚼吃到肚子里,而你今后只能同我肚子里的蛆虫,把酒言欢了,哈哈哈哈!”
司马京目无表情,淡然道:
“我不害怕,你到底是谁?要作什么鬼把戏?”
尖细声音忽然转换成女子声音,自语道:“不好玩,甚无聊。”
那人如苍鹰扑食,陡然凌空而下,直达司马京近前,一阵麝香淡淡自那名女子身上发出。
女子问道:“你这人一点也不好玩,是何人高徒?”司马京正欲解答,那女子以极快的手法将司马京全身十二大穴点住,娇笑道:“一看这防范力,就已然知晓是个无名之辈,给乌鸦小姐洗脚都配不上呢!”
司马京内心羞愧之余,又惊讶这女子功法高深,出手高明。那女子屈膝猛抬,单掌翻身压着司马京肩膀直冲向门外,大喊道:
“恶魔神掌来也!”
掌翻于外,直指时练秋。公冶野跨步上前,功起膻中,双臂呈弧线翻飞不听,断喝一声:“狮吼神功!”
无数气波圈缓缓放大,以公冶野为中央,缓缓发向那名女子。那名怪异女子竟好不费力穿行气波,喜笑颜开毫无紧张之感,公冶野为之惊愕。
满脸愁云密布的江琼儿见到她,身体陡然激灵哆嗦下,而后张望远方,缓缓吐口起,故作镇定又将脑袋移过来。这双眼睛,仿佛如木雕铜铸似的,半丝活力也找寻不得。如同老鼠见猫、绵羊见虎那样,既惊怖万状却非得强打住气势那样。
公冶野必败无疑,这已然是不争辩的事实。在间不容发,火烧眉毛之时,一条大汉虎背熊腰。骤然如灵蛇出洞似的,一瞬间来至公冶野身后,仅有的单臂把公冶野拽向后方。此人举拖公冶野竟然毫不费力,宛如举起个垂髫童子那样。
江琼儿惊呼道:
“欧阳大哥,千万当心!这人使得为花派绝学,心黑手辣!”
单臂甩出,随即斜面手打弧度,功起膻中穴,力贯右臂。欧阳龙丝毫不以年龄为大而掉以轻心。但他功法曾被“一品秦怀玉”废除过,是以内心深明此番想赢极度困难。
两股势力一触即散,欧阳龙倒退七八步,手向后震才勉强站住。江琼儿吧唧嘴巴,慌不迭上前扶住,把眼直瞅着那女子。
对面百十号人,眼见到那女子,恰如见到地狱鬼魅,撒腿便跑。
一时之间,人潮涌动,立时早无人影。
公冶野老哥俩见多识广,深知此女为人,继而上前言道:
“乡野鄙夫,粗浅小艺,实不该同叶姑娘争胜逞能。我兄弟二人就此别过,他日如有用到我二人出,一封书信,刀山火海,同叶姑娘共进退。”
二人言讫,大步流星而出,竟不顾时练秋的感受。却有一脏童子,将小纸条塞到时练秋手上,欢喜走去。纸条上写到:
城北蛐蛐居住地,不见不散!
时练秋抹掉口水,拔足朝北。他秉性憨厚,如若有人传信见他,纵使前方烈焰铺地,他也不停一刻。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仿佛上天注定,人们常意气风发、豪言壮志的说“人定胜天”,然而总是事与愿违,这岂非是天地间最最让人琢磨不的事情吗?
那女子笑道:“月余未见,江师妹竟和我形同陌路,实在让我肝肠寸断呀!”
江琼儿吞了口气,正色道:“叶……师姐,不!我已退出花派,想必你还不知道。”
那女子大为吃惊道:“你曾和我叶晨欢赌气,说过我不离开花派你也不离开花派,简直就是戏言。”
江琼儿壮色道:“当今天下谁人不晓得,盛老宫主竟然败给韩蜗牛的二儿子。而他那位二儿子,却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孩罢了。如此看来,花派功法高深得有限,碍于我前程,是以不得不离开花派。”
叶晨欢怒容满面道:“所以……。”
江琼儿接口道:“所以我要上咆哮山,跟着刘大侠。”
叶晨欢缓缓走进,二目相对,不及三寸,叶晨欢道:“省省力气吧!刘大侠断然不会收你的。”
江琼儿反问道:“你难道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叶晨欢淡然道:“因为我结拜大哥要做刘大侠的徒弟。”
江琼儿道:“你疯了?”
叶晨欢道:“疯的是你!你来玲珑宫已有九年,我们也算儿时玩伴,有多少美好的回忆,你现在竟然想一扫而过。”
江琼儿道:“就算是条狗也有选择吃哪坨粪便的权利,我受够了一成不变,受够了花派那该下地狱的教条。”
叶晨欢淡然道:“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敢和我割裙断情吗?”
江琼儿登时撕条裙边,愤然道:“叶晨欢,至今而后,你就是我最大的敌人。”
叶晨欢道:“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要想喝水,我就会把水倒掉。你既然想上咆哮山,那我就得给你使绊子。”而后娇声喊道:
“花派弟子何在?”
六名花派弟子从金记房门内翻飞而出,拔出耀眼宝剑,并排站立在叶晨欢身后。
随之金记说书店冲出三十多衣衫不整的人,面色极端恐慌,仿佛见了魔王,又好似赶着去投胎当老大。
叶晨欢爽朗地痛笑,望着他们离去时慌乱的步伐,竟自个儿手舞足蹈前来,还笑道:
“本姑娘就是让你们这群笨蛋知道,进金记说书店的下场。让这金记坑我,先同我讲不收钱,而后却问我要一两银子的茶水钱,活该,哈哈哈!”
而后转身道:
“给本师姐找一尊关长生的雕像和笔墨纸砚四宝,我要拜一位天下间少有的英雄为大哥。”
六名女弟子得令,纷纷去准备。绝美姑娘上前道:“原来你拉着我到这,是想让人们看你如何整治这帮奸商呀!”
叶晨欢把臂膀搭在她左肩膀,笑道:“本欲让我大师姐本色出演,你也知道她不苟言笑,不够妩媚。只得让全天下最最妖娆可爱的小蛮腰来完成这件事情了。”
小蛮腰扭动身躯像挣脱,却挣不脱,苦着脸道:“放开我!让你那帮古板姐妹们看见了,岂非又要给我树立敌人吗?我可不想回去之后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
叶晨欢向江琼儿道:“稍微坐会儿,让你看出好戏,也算个见证人喽!”
江琼儿气得面色红润,雪齿微露,正要发难之际被欧阳龙拽至桌前。
早已怒不可遏的大师姐叶晨溪动了真火,陡然上前把小蛮腰拉扯一旁,规劝道:
“欢师妹,别怨师姐多事,一切都为了你好。我们花派为天下八大派中最恪守法度的,如此轻浮实在有伤大雅呀!”
叶晨欢把小臂靠在晨溪右肩,佯装诚恳道:“自然唯大师姐马首是瞻!”
用眼神使向小蛮腰,正色道:“你这碎妮子,玷污我清白名,速速离去。待此间事了,再去理会。”
叶晨溪气得双目巨大,小蛮腰笑着鞠躬道:“遵命,小的那刚送来上好的女儿红,恭迎大人到来。”
言讫,小蛮腰缓缓拔足离去。叶晨溪推开师妹道:“且不可去,有伤我派威望。”
叶晨欢眉毛跳动三两下,正色道:“自然!自然不去!不过现在你得帮做一件事情,不然呀!我说不定现在就去了。”
叶晨溪问道:“什么事?”
叶晨欢来回踱步,望向金记说书店门,淡然道:
“帮你最可爱的师妹写一份举荐信。就说我的结拜大哥人很好,让咆哮山庄那名大哥收下。若是咆哮山庄那名大哥胆敢道半个不字,本姑娘就踏碎他咆哮山。”
叶晨溪问道:“写是没问题,需得恳切真诚些。至于狠话万万说不得!对了,你那名大哥是刘大大侠座下哪名弟子呢?”
叶晨欢垫垫脚尖,吐吐舌头,转转眼珠子,咽了口唾沫,淡然道:
“刘——玄——德!”
叶晨溪慌不迭用手心捂住她嘴巴,愤然道:“野妮子说些什么鬼话呢?怎可直呼刘大侠的名讳呢?他功法超然,若是让他听到,你岂非小命不保呀!”
叶晨欢正色道:
“师姐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我七八岁时,有一夜的梦里,遇到了刘大侠。他说我功法好、女工好、写字好,集三号于一。他不免生了英雄惜英雄之感慨,于是在梦中收我做了妹妹。他功法这么高深,这梦中认妹,也是极寻常的。师姐呀!切莫觉得匪夷所思呀!”
叶晨溪尚在疑惑间,已被推至桌案旁,开始研磨。
司马京被女弟子们带了出来,却依然纹丝不动。中堂摆着刚从关帝庙里盗出的关长生雕像,女弟子把司马京摁倒跪下。司马京被人挟持着同叶晨欢向关长生雕像,连磕三头。
江琼儿好奇道:“你不管?”
欧阳龙诧异道:“管什么?”
江琼儿道:“管你该管的事呀!”
欧阳龙道:“这事我该管?”
江琼儿问道:“难道不该管吗?”
欧阳龙反问道:“难道该管吗?”
江琼儿争辩道:“在这之前他还是你的小兄弟,而现在你却置若罔闻,袖手旁观吗?”
欧阳龙正色道:“难道我也要加入到他们中的一员吗?”
江琼儿惊讶道:“你疯了!”
欧阳龙道:“在场之人谁都没疯。我想我们该赶路了!”
127、 蛇纹铁锁桥
元、享、利、贞四国为天山以南,三山东南位置。其连接地,人烟稀少净为虎豹豺狼所占据。
据传昔年“罗宣真人”罗三番考察地理,划出十二条通往三山的道路。
而在这已知十二条中,最为稳当便是这横跨山崖的“蛇纹铁锁桥”。
老辈口传,此桥玄幻莫测,常能出现世人所不理解的事情。
曲江虽由天山作源头,水流而下,复打转朝东直流入茫茫深海。然而对铁锁桥,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曲江北边和曲江南边大小神话传说有百余条之多,常常促使历代学者考论,终无所获。
日转月移,随着娄山、霍山、咆哮山之人历代锤炼,三山之威名渐饮誉于世。娄山韩家世代为主,所修功法为“九曜神阵”。此处有个变节,昔年火派派主为十曜帮殳氏所掌,娄山韩家为其附属,称之“九曜帮”,随后火派火龙山殳派主倒行逆施,被手下林姓人所倾覆。
至此而后,殳家旁支该十为“拾”,迁居他方,九曜帮不再听从火派林派主调遣,自立门户。
霍山“绿柳山庄”早在百余年前,曾叱咤天地,持“文练令”,群雄莫敌。好景不长,原本四姓氏同为庄主,为霍、柳、陆、严。
鼎盛之时,四族人数近于千人。
难料霍、柳二族因争夺一名艳丽无俦的美女而决裂。陆族长、严族长耐心劝和,始料不及的是严族长族孙严肃寒包藏歹心,囚禁严老族长,挑唆霍、柳二族。
一时情急之下,霍、柳二族发誓再不踏入霍山半步,从此归于樊关之外。
严肃寒志得意满,正为下一步如何挤兑陆族长揣度计策时,严老族长越囚牢而出,纠合党羽,处死严肃寒。
严老族长自认无面目立足霍山,领着族众也奔向樊关。
正所谓“玄鸟伤翅,其飞难久!十指断一,焚心忧伤!”霍山四族舍三,独木难支,日渐凋零,连“文练令”亦被旁人所夺。
是以历代庄主,无不以复兴霍山为己任。然而事与愿违,百年间皆是蠢才迂腐之辈,此事常被拿到饭桌上,成为人们开怀大笑的谈资。
若论三山名望最为隆盛者,非“咆哮山”莫属。
传闻末元子大神曾留下四件对抗金璧邪教的致胜法宝,分别为:
六龙剑、九尖玲珑宝塔、赤霄宝剑、一块玉珏!
——六龙剑是只闻其名未见其身,也是天地间的悬案。
——而九尖玲珑宝塔却众说纷纭,各持己见,而最最使大家信服的说法是:九尖玲珑宝塔藏匿于九曜帮内!然而九曜帮韩家人却从未有人用过此宝塔。
——一块玉珏随着末元子大神的飞升,人们便断绝了对它的非分之想,因为传说末元子升天时,有人瞧见那玉珏正挂在末元子大神的腰间。
——而这天地第一神剑——赤霄宝剑!正是咆哮山刘氏所有!
传闻末元子喜好西蜀汤面,刘氏老祖专学制作汤面,是以得了宝剑,建立咆哮山庄。
赤霄通灵,擅断美恶,虚伪小人,就能立显原形。宝剑超然物外,故而能识主,非主不能握,非主不能拔。
……
……
此时此刻,暴雨如同饿狼瞅见绵羊,越发“精神百倍,满含精气”。
露天茶馆、露天小吃店和商贩裹着厚重皮革衣,头戴斗笠,如龟入洞似的仓皇逃窜。
风怒号着,骤雨拍打蒲公英的褐色长茎,寒气更一发不可收拾扑向四面八方。
除去铁锁雕刻着形状百态的灵蛇,就数那一座“三斤楼”最为醒目。
三斤楼离蛇纹铁索桥约莫百十步,屋檐由八丈宽的木板加长,形成一个近似小亭的绝妙所在。
长亭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两张圆木桌子,油渍异常深厚,许是年头已然近古。
靠外圆桌上坐着三个人,此刻正缓缓啜茗,目光向外射去。
其中有两名鸡皮鹤发、雪髯深目的两位老翁,剩下一位中年人不耐烦道:
“大厦倒坍,我们却苟且偷生,小子于心不安。”
褐衫老翁白了他一眼,对他不置可否,向旁边大嘴老翁笑道:“还记得少年时本尊路过此地,当时花团锦簇鸟语花香,今是一派祥和繁荣景色,如今……不免令本尊唏嘘不已,肝胆碎裂!”
大嘴长者太息一阵,悠然道:
“有件事情还未向庙老兄言及,据门内弟子往来讯息称,戟月尊主已然亡故……了!”
“逢虚尊主”庙吉闻听噩耗,身子猛地一哆嗦,脸部抽搐着。仿佛他面前有成千上万的饿狼似的,老庙吉缓缓握起茶杯,嘴唇打颤道:
“是吗?”
“公祺尊主”汪海幽怨道:
“利国仗着截派天极门与花派玲珑宫的势力,无时无刻不在铲除我贞国逃窜之辈。而其他六派坐视不理,南方更是两个无目之国。如今……哎……世道艰难,任重而道远呀!”
长吁短叹一阵,复道:
“护龙脉如今支离破碎,绝难有所作为,是以我们必须赶到关外,找到那个流浪在外的王子。”
三斤楼大门“咣当”声过,一名满脸麻子的胖夫人怀抱婴儿,直做到内侧桌上。她谨慎的目光来回打量老庙吉和那名中年男子,而公祺尊主汪海正背对着她。
她的到来让原先三人戛然而止,啜茗观赏狂雨。
雨渐渐势微,扑簌簌地落到屋檐,滴答滴答自屋檐曲地落下。
胖妇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又破又脏的小布袋,轻轻放到桌上抖了三抖,从里面滚下来十多粒花生米。胖妇叠好小布袋物归原位,清清鼻屎,悠哉悠哉细细品味花生米。
而在此时,那门复“咣当”一声,一条精猛壮汉缓缓跨过门槛,渊停岳峙般坐在胖妇对面。
他目若岩电,宛如鹰眼,极端富有精神。是一位你在一万个人中一眼就能分辨出他的,那种令人无法忘却的神情。
胖妇对他嗤之以鼻,根本就不屑一顾,望着风雨摧枯拉朽的风景。
放眼望去,了无人迹的道路上忽然有位披蓑衣、戴斗笠的人在赶路。
三斤楼老板许烧午早已在二楼看到,慌张绰伞,一溜烟走下楼梯。
大门又“咣当”一声,许老板如在弦之弓,跑到赶路者前,问道:“尊客要去三山吗?”
那人语气听着非常稚嫩,却掷地有声,淡然道:“正是!”
他虽说话,脚步却并未停止,许老板赶上道:
“尊客有所不知,前面正是蛇纹铁索桥。其桥布满青苔,又逢下雨,稍有不慎失了足,那可就是千古狠了。纵然尊客本领高超过了桥,却都是深林猛兽,沼泽泥地。不如先在小店住下,待雨停止,再结伴而行,可免去许多麻烦。”
那赶路者骤然回身,扫视一番,恍惚间似在找寻什么似的,复而继续赶路。
许老板瞧他渐渐离远,咒骂道:
“乡间山狗,让雨把你淋成落汤鸡,被阎罗大老爷活吃才好呢!”
带着满肚子怨气,走回屋檐内,向两位老者发牢骚;
“好心当成驴肝肺!正是世风日下,如今这些人年轻人空长着傲气,却都个个是目中无人的酒囊饭袋。”
老庙吉接口道:“老板何须置气,不值当的。”
许老板跺跺脚,再道:“本该老婆孩子热炕头,白走一遭,晦气!对了,我刚才已然吩咐厨房生火,老规矩,午饭由我亲自送到你们的房间。”
老庙吉拱手道:“多谢!请问老板,这雨几时才能停止呢?我们实在归心似箭,整日忧心忡忡的。”
许老板笑道:“看老天爷脾气呗!这事我拿捏不准,不敢妄加揣测的。有事叫我!”大踏步而去,门又“咣当”一声。
公祺尊主汪海小声道:“方才那人蓦地转身,似乎有着极高深的功法,不然断不能如此干净利落。”
逢虚尊主亦小声道:“不错,他这身法据我估摸,因该属于蚩尤门中的。”
中年人小声向庙吉问道:“师傅,蚩尤门为何在此地出现。”
老庙吉朗声道:“远处有又一位赶路人!却是位有别于常人的非常人。”
错综复杂的道路上果真有条模糊的人影,逐渐由远达近,却是戴着鬼面具,虎背熊腰的大汉。
连那自视甚高的胖妇也情不自禁朝鬼面人望去,想要观其来意。
——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群人,他们也吃,他们也喝,却只如泥塑木雕、尸位素餐一样蹲在门槛旁,或坐在一方矮凳上。七八个围拢在一处,瓜子皮飘落满地,纵然是一只蚂蚁,他们也恨不得追问蚂蚁的十八代祖宗是谁。
而这怀抱婴孩的胖妇,更加把这一特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对面渊停岳峙之人亦闪目观瞧,忽然眉心一紧,渍渍称奇。
待鬼面人走进些,公祺尊主道:
“这人步伐诡异,必然动了功法,似乎他要赶去一个地方,而且非常迫切。但他功法中尚有停顿之时,似乎担心前方道途有什诡秘的事情发生。这人当真琢磨不透,庙老兄,我们需得当心防范。”
逢虚尊庙吉云淡风轻道:“别门缝里瞧人,显得我们不大方。”
那鬼面人已然屋檐前,他草鞋湿透,后背也满是水。此刻屋檐下浥浥然流淌着水,竟全灌入那人脖颈。但他非但对此毫不介意,仿佛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似的。
逢虚尊庙吉见那人笔直而立,任雨水打在身上,忍不住道:
“檐外风雨冰凉,足下何以不进,莫非惧怕老朽不成?”
那人慌张跳进,笑道:“小子对此人生地不熟,生怕你们会怪罪,是以不敢进檐下避雨。多谢老丈!”
鬼面人取下悬在腰间的葫芦,拔盖子,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逢虚尊主关切问道:“足下是否腹中饥饿?老朽进去端些薄饭,以供解难。”
鬼面人放好葫芦,拱手道:
“草庐后进,不堪承敬!何敢烦老丈伺候,说来惭愧。小子贩卖地骨皮、巴豆等药草,却被诬陷,如今床头进金,阮囊羞涩,无寸金傍身。初临贵地,望老丈并诸位可怜一二,小子感激涕零,终身不忘。”
逢虚尊主取五金与之,鬼面人谢过。而公祺尊主却瞪了他一眼,双唇一紧不再言语。那中年人掏出些碎银子,也贡献一些。
胖妇人猛地向地面甩口痰,扯着嗓子道:“出门未看老黄历,碰到个死了没人埋土里的穷鬼,晦气,晦气呀!”
鬼面人只憨笑拱手,来到那渊停岳峙之人旁,拱手道:
“小子原为正黑旗门下,拜见洪大旗主”
那渊停岳峙之人骤然结舌,抛弃鄙视容貌,细细打量鬼面人。就连公祺尊主同逢虚尊老庙吉也为之吃惊,中年人情不自禁叫喊了出来:
“天极门,正红旗,旗主洪璞!”
那种声音仿佛是一匹饥肠辘辘的马走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而来到“绿州”时,却发现只不过是海市蜃楼,虚影泡沫一般。更加严重的是,马前方站着千万个世界上顶优秀的猎手,他们每个人握着闪闪发光的竹枪,正挥笔蓄力。
洪璞整理好衣领,安详问道:“足下方才已显露了真功法,此刻唤出我名讳,是何用意呢?”
鬼面人手舞足蹈一阵,忙道:“切莫误会,小子也决计不是官府迂腐之辈。只不过曾有一面之缘,不打招呼太不成体统。”
洪璞冷然道:“光棍眼子里不容沙子,你若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可就有些狂傲卖弄之嫌了。”
“那敢,那敢呀!”说着话向后退。
洪璞冷然道:“在场这些乡野村夫识不得你,我可不是屠夫,更不是樵夫。而祁连山大寨更加不是吃干饭的。”
“自然,谁若说祁连山的英雄们是吃干饭的臭蛋,老子第一个扑上去,把他的肩膀咬出一个巨大的口子。”他又退了几步说到。
洪璞正色道:
“这就让我更加确认了你果真是他!传说韩大帮主以面罩酒葫芦示人,游戏人间,你说对吗?韩帮主!”
鬼面人捧腹痛笑,说到:“我又知道了!洪大侠号称聒掌镇天边,孤剑分四翼。想来近年功法有所提高,是以让我当韩蜗牛大帮主,来以此为你扬名。”
洪璞冷然道:
“一派胡言!”
檐外惊雷闪过,洪璞陡然飞跃,凌空一掌拍向鬼面人。
洪璞每一个细胞都在观察着这人,倘若这人敢动一下,他便施展功法予以强烈一击。
在间不容发的档口,鬼面人除了身体的恐慌,别无所为。
“我绝对不能动!虽然十二彩旗几年前已被天极门驱赶,但若洪璞尚念旧情,帮助天极门缉拿贞国人,那岂非羊入虎口吗?”逢虚尊主庙吉思索着。
未及鬼面人三寸,洪璞骤然翻转,业已闪避一旁,拱手道:
“我有疑问就去解答,况且足下又不肯以真面容示人,万望海涵。”
鬼面人惊魂甫定,却骤然化成一道光影来到婴孩面前,把那嘬着手指头的婴孩吓得面如土色,哇哇大哭。
洪璞失色,功起膻中,一掌虎扑而来。
鬼面人三拐两倒,继而轻易避开,笑道:“洪大帮主既然不愿意赏钱,小子就有唯有上路了。”
“了”字既落,身体拔起八丈,越出栏杆,翩然而去。
孩子仍旧嚎啕大哭,洪璞坐定,淡然问道:
“贞国覆灭,如今天下怕我们天极门的就唯有贞国官吏贵胄。方才那声脱口而出的话,显示出了无限惊恐,这到底为了什么呢?”
128、 “盗匪侠”洪璞
血红色的心,富有活力的“扑通扑通”的跳动。
如同数千万个跳蚤在乞丐裸露的脊梁骨处,快活的跳舞。
更不止于此,三人屏气凝神,恍若将自己束缚于一座空中楼阁。
耳朵与眼睛似乎被天神施咒,像个泥塑雕像那样愚不可及。
——在躲过危险重重的贞城,在躲过无数哨卡与诘问后,在此地莫非要显露真相吗?
除屋檐雨落滴答之声,清脆清晰地响动着,就属那胖妇人怀中哭泣不止的婴孩声音不断。
胖妇人眉头微蹙,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让孩子安静,那份细腻与耐心逐渐走向亟不可耐的地步。
——甚至脏话都如长江洪水扑向弱小无助的婴孩!
于时,三斤楼那破败不堪的大门“咣当”一响,打破了充满杀气且极端凝重的长廊: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二装束,肩披毛巾,微微弓着腰走来。
“诸位客官,小楼大厨正在创作新菜。店中许多客观都去尝菜了,你们去吗?免费的,不收钱!”小二高声喊到。
胖妇人齆声齆气道:“我说踹一脚,你们那厨师忒不自量,就那菜给我们家大黄、三黄当宵夜也是不吃的。”
小二正色道:
“夫人,我姓啜,名一鹪,并非踹一脚。”
胖妇人继续哄婴孩,边说道:“都一样,做人要豁达大度些,你莫非还要与本贵妇斤斤计较吗?你们那厨师的菜我可不敢吃,吃出事情你们又不负责的!”
店小二啜一鹪笑道:
“您不乐意去,小的也不勉强。”
他瞅瞅旁人,却都是如临大敌面色凝重,便也不抱妄想之念,灰溜溜奔进三斤楼。
洪璞沉声道:“我在等你的答复!”
中年人结舌道:“我……我们是……狐皮客商,贩卖……。”
逢虚尊主庙吉断喝道:
“文涛住口!我们虽然被她们追逐得像狗那样慌不择路,但却绝不是狗,不做狗事!”
洪璞笑道:“姜桂之性,老而愈辣!当真半点不错,本门一路尾随你们,正是怀疑你们是贞国贵胄旁支。若诸位同贞国无关,纵然是万恶的采花大盗,亦或是坐地分赃的巨寇,本门自罚酒三杯,负荆请罪,决不过问,然而…。”
庙吉道:“在此之前,老朽有一问题,希望门主能回答我,使我不至于终身糊涂。”
洪璞道:
“请说!”
庙吉道:“几年前截派宇文门主宠溺白容妖妃,驱散了十二彩旗,何以阁下对截派天极门还忠心不改呢?”
洪璞神情忽然恍惚,如离魂魄之躯壳般,而后沉声道:
“宇文门主是万年间才出现的一位绝代英雄,我与他,如鼠同神龙,岂能不敬畏呢?”
公祺尊主恨然道:“别拐弯抹角骂我们,我们也绝非聋子。你若是老鼠,那我们是什么呢?”
逢虚尊主庙吉道:“宇文门主是否英雄豪杰,自是日后定论,如今却是声名狼藉,惨不忍睹。就连韩蜗牛的威望只怕都要比宇文门主高些!”
洪璞沉声道:
“如今可以亮相了吧!”
逢虚尊主庙吉道:“我们三个为贞国护龙脉的,我是逢虚尊主,这位是公祺尊主,这一位是我大徒弟文涛。”
洪璞盯着桌面茶杯,淡淡道:“你们自缚双手,还是要本门出手。祁连山近来无事,正好本门的手奇痒无比呢!”
老天爷仿佛感冒发烧,雨水依旧未有停止的迹象。不远处灌木丛里,一条菜花蛇蠕动着,正追寻着美味可口的食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
婴孩仍然哭得撕心裂肺,纵使一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听到这种哭声,也不免为之感伤忧心。。
胖妇人用尽方法,怀中这“小东西”依旧哭的翻天覆地,好像孙大圣闹天宫时那样喧闹。
渊停岳峙的洪璞,瞧见胖妇人正解开自己上衣的第一个纽扣,登时脸颊飞起红晕,慌张起身,翻飞到长廊外。
长廊外由老天爷把持着,雨水撒到洪璞身上,一阵阵凉意由脑袋直飘荡到脚底板。
洪璞背对着长廊,义愤填膺地道:
“若是你们三位还自诩正义之师,就该做出同本门一致的决策,那不是在那傻傻呆呆地坐着。”
中年人文涛恶狠狠道:“既然知道了对方身份,还装蒜,岂非太过儿戏了吗?我衣服已然湿透了三次,门主执意当好人,我文涛却不奉陪了。”
而后站起,文涛向胖妇人道:“你喂孩子怎不去自己的房间,你这么做毫无羞耻,赶紧回屋去。”
胖妇人把身子挺直,眼角上邪,用她那惯有的口吻道:
“老娘爱怎么做就怎么做,需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过问我的事情吗?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房子吗?有车子吗?有存款吗?有老婆吗?应该都如水中捞月,在梦里有过吧!别人到了你这个年纪,有自己的马车,你呢?一般这种废物和老娘说话,老娘当头就是一棒,打得你找不到东西南北,你这个蛆虫!”
文涛恨恨难平,老庙吉悠哉悠哉站起,笑道:“老伙计,看来衣服要湿第四回。不过好在,今天雨下的小些。”
两位老人隔着洪璞有六七丈远,站在雨水中。文涛跺跺脚,咬咬牙,气愤地站在师傅庙吉旁边。
逢虚尊主庙吉道:“洪璞不愧‘祁连大侠’四字美誉,盗匪中的君子,君子中的佼佼者,真是实至名归!”
洪璞淡然道:“若你们回心转意,同本门走一遭利城。本门发誓,定保你们性命无虞。”
文涛小声问道:
“真的吗?”
言语若蚊,几不可闻!
纵然再微小,依旧被庙吉听到:“住口,我们是护龙脉的人,死也不向敌人低头。”
文涛口称是,心道: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金银财宝、香车美眷,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还是活着好!”
洪璞冷然道:
“你可知我在天下行走的绰号吗?”
逢虚尊主庙吉道:“自然无比清楚,你的聒掌与孤剑威力至极。而且,据说你已然到达四五品功力了。”
“聒掌镇天边,孤剑分四翼。”这名号足以威慑群雄,响彻天地。传闻他一剑能将虫蚊一对翅膀削成四片,而他的聒掌一经发出,聒噪之声震耳欲聋,据传闻可以使人失去听觉,活生生变成一个聋子。
——面对如此强悍敌人,该何去何从?
——应付一个无法应付的人,该如何着手?
129、 相依为命
胖妇人忽然觉得兴趣索然,如同咀嚼蜡烛似的,还不如回房看她未看尽的《异界故事集》,而其中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命运将何去何从,颇使胖妇人担忧挂念、食不甘味。
而糟糕透顶的是,她被店小二啜一鹪告知此刻不能进房间,因为老板正在用艾草薰跑虫蚁。糟糕更加剧一分,她破口毫无目地的辱骂,口水飘落到一位大眼睛姑娘的身上。
一楼十几张桌子围满各不相同的人儿,有跋山涉水的狐皮客商,也有唾沫星子乱飞的镖局壮汉。
要而言之,奇形怪状的人物此刻都汇聚在这,快使文人雅士透不过气的小楼里。
大眼睛姑娘的眼睛已如柿子般红透了,此刻机械般用小手巾擦干唾液。
她身畔隔着一筷之遥,端坐着一个布衫壮年,愤然不平道:
“夫人,说话轻些。您的唾液弄脏了这位姑娘的衣裙!”
那胖妇人挑逗完婴孩,双眸挑得老高,微微瞟了一眼那穷酸汉子,怒然道:
“你眼睛里难道飞进了屎壳郎吗?莫非没看见分明是她的裙子阻挡了我唾沫的落地方向!老娘还没发难,你倒是恶人先告状,含血喷人,真不讲理!”
布衫大汉骤然语塞,而大眼睛姑娘对面端坐一位剑眉星目的少年公子。
那少年潇洒至极,头戴二平文士帽,上着紫锦缎纹鱼衣,腰坠白玉青丝绦,好事富贵华丽。他后面站着比山还要威猛二十倍的独眼剑客,那络腮胡子看起来就不好惹。
少年好似披着羊皮的饿狼,忽然眉头一紧,怒然道:“道歉!”
胖妇人目光探索少年公子,被那身上着装与那份居高临下的气质所折服。她微微喉咙弹跳一下,躬身道歉,而后挤到一角发着闷气。
三斤楼门外“噗”地一下短促轻响,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大眼睛姑娘慌乱站起,感激道:
“小女名锦蓉,多些贵人相助!”
少年公子忙让她坐下,淡然道:“相逢即是有缘,锦蓉姑娘何必多礼呢?不才复姓上官,单名晔,字重业。”
独眼剑客弯腰庄重道:
“我们公子为五行派派主之子,三年前曾单打独斗,使祁连山三虎跪地求饶。不光如此,本事卓绝,而且将来会是咆哮山刘大侠之爱徒。到时手握赤霄剑,何等盖世无双呀!”
锦蓉姑娘显得异常钦佩,拱手道:
“村野鄙女,有辛得识上官公子,真三世修来的福气。”
三斤楼门外忽然电光火石,三五个人好奇气起,不觉拐角不止,更多的人出去观看“景致”了。
上官重业问道:
“五行派为天下八大流派之一,其威名响彻天地。在下发现锦蓉姑娘一到小楼就时常啜泣,在才虽然功法低微,也愿排解有姑娘忧伤。所谓四海之内皆朋友!万望锦蓉姑娘不要拒人千里之外,以伤在下排忧解难之心。”
锦蓉谢道:“小女姓朱,五年前家兄与嫂双双遇害,独留下我那可怜侄儿。我们这五年中辗转流亡,可谓相依为命。”
话经伤心处,不免垂首哀泣。
独眼剑客插话道:
“未知你那名侄儿,此刻在何落脚?”
“在……在。”朱锦蓉把红润眼睛扫向身后拐角处,悲哀不能言语。
上官重业望见拐角一方长桌背对着两个中年人,鬼头刀横摆在桌面,他们对面坐着七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而墙根竖立彩旗,上绘鲜明耀眼的虎脑袋!
独眼剑客面色凝重,心里似是骤然压上千斤巨石,弯腰附耳道:
“那面彩旗为虎头镖局的标志,而虎头镖局又同咆哮山庄有关联,此事管不得!公子您想,咆哮山庄上百人又不经商,何以衣食无忧呢?虎头镖局除了保镖之外,给咆哮山庄敛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我们此番去求学,得罪人家毕竟不好。这其中关系,希望公子权衡利弊,三思而行!”
上官重业顿觉困难重重,庄重问道:“朱姑娘能确认令侄就在他们一伙人手中吗?”
朱锦蓉道:“劫持我侄子的是那背对着我们的两个中年人,并非虎头镖局。小女子已打探清楚,一个叫赵正义,另一个叫赵仁德。”
上官重业心道:
“不过无名鼠辈,纵然开罪虎头镖局有又什么关系,上官家的威名也不是白给的。如无所为,岂非得不到美人心了吗?”心念电转,上官重业正色道:“朱姑娘放心,我一定讨回你侄子,惩处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狗贼。”
朱锦蓉担忧道:“多谢上官公子,然而歹徒凶险,不如再集思广益,另想妙计!”
上官重业拔出独眼人的宝剑,缓缓起身向后拔足而去,独眼人嘱咐道:
“倘生差池,可速报五行派之名。”
业已穿过三张桌子,虎头镖七人谈话清晰可辨。
刀疤脸粗着脖子道:“当今天下不过是八大流派和两位绝顶高人而已!”
赤膊汉道:“冯大哥所言不假,一品秦怀玉自是让人望尘莫及,难望项背。”
冯刀疤邪笑道:“还有那个沽名钓誉之辈,说他是一只不舞之鹤也恰如其分。”
赤膊汉问道:“我们只听过一些风吹草动,未知其中原委,请冯大哥说说,让众兄弟乐乐。”
众人起哄,冯刀疤又是一碗入肚,此刻面红耳赤,不免自吹起来:“咆哮山那大人物给镖主牵过马,哈哈哈!”
中年人赵正义忽然发觉身后站着一个人,不屑地问道:
“你拿着剑干嘛?是要替大爷们修脚吗?”
众人无不龇牙痛笑,好似盯着一条吃狗屎的哈巴狗一般无二。
——上官重业若要对阵,对方九人纵使合击,也决然占不得半点便宜。正如孤狼入羊圈,纵然羊儿千万,又奈之何呢?
——奈何涉世未深被对方唬住,竟生退缩之意。
——“一品秦怀玉”同“刘大侠”被世人奉若神明,而能令神明低头,他又怎能不有所顾忌呢?
130、 无端被缚
上官重业杀气登时冰消瓦解,入烟化虚。
剑交左手,剑随腕转而贴于后背。用右手倒酒,弓腰拜道:
“五行派上官重业拜见各位前辈高人!”
言讫,一饮而今。
赵正义开怀大笑道:“还不快滚,别影响你们老子喝酒,哈哈哈哈!”
上官重业比他们喝酒之人更加面红耳赤,自觉无面目见朱姑娘,挑了处偏僻所在坐下。独眼人迅速靠近,宽慰道:
“公子能识大体,见风使舵,不愧为天下英雄之楷模。”
此时此刻,除虎头镖局众人、上官重业、朱锦蓉以为,所有人无不拥挤于门外长廊处,叫喊声此起彼伏。
唯独之前坐在朱姑娘一筷之遥的那名粗衫壮汉,依旧吃着硬饼,夹着咸萝卜条。
他如同一名待字闺中的处女一样,极端宁静。他吃口饼,就夹一根咸萝卜条塞入口中。
三斤楼楼喧嚣声越发显得猛烈,盖过雨声,盖过滴答滴答的屋檐落水声,更盖过了雷鸣电闪。
老翁道:“这人单对三,然而却游刃有余,果真不同凡响呀!”
嘶哑声音道:“那是,这位英雄正是祁连山大侠洪璞。”
小孩哭道:“谁把我糖葫芦吃了,谁!”
少年道:“那二老一中正是不自量力,洪门主今个未带剑,不过但凭聒掌就能收复这三个自大狂徒。”
胖妇咒骂道:“哪个挨千刀的摸老娘屁股,不要脸的给老娘滚出来。”
尖细声音道:“您把您的屁股收收,挡着老子步伐了,老子啥都看不见。”
老人吼道:“快看!洪门主马上就要擒住这三个自大之辈了。”
贩夫笑道:“这三个倒霉蛋,螳臂当车,自找灭亡,活该!”
……
……
三斤楼内,朱锦蓉姑娘正自黯然伤神,那双本来异常明亮巨大的眼睛此刻却变得那么小,那么无力。
她佝偻着脊背,恨不得起身一口咬向赵正义与赵仁德二贼。她曾今的冲动,和此刻的冲动,全部被理智所阻挠
——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而自己身死,那侄儿更无解救之期!
那灰布壮汉把最后一口干饼塞进口中,挺身阔步上了楼梯。从左绕过红柱,同啜一鹪面面相对。
啜一鹪弓腰笑道:“客官不在一楼,来此何干?我们正在用艾草除虫,实在不是很方便。”
粗布壮汉道:“我并非回房,是去找那一男一女,有急事向求。”
啜一鹪豁然道:
“那俩人也是奇怪,自称兄妹,一人一房,却终日闷在房屋。连我们薰艾草,他们也全不顾。头疼得紧呀!”
壮汉拜别小二,复绕道到了天字五号房门前,整理衣裳,缓缓拍门。
门须臾而开,是位杏目樱嘴姑娘,即见壮汉,怒意绵绵不绝升起。
“司马京,赶紧收拾行装滚回家去,又来作甚?”
那姑娘说一阵,她身后走出一独臂大汉,虎须飞天。瞧是司马京,拱手道:“未知司马小兄有何事请教。”
那女子正是江琼儿,愤然回首,坐在椅上发闷气。
司马京再拜道:
“欧阳大帅乃降龙伏虎之人,更兼令妹对小子非常憎恶,实在不该叨扰。然而见义不为无勇也!万般无奈之下前来相邀,愿施以援手,小子感激涕零。”
欧阳龙泰然道:“此地以临近三山,岂有邪祟?究竟如何,但讲来由。”
司马京道:“朱姑娘侄儿被二贼所虏,此时子在天字第一房,愿请欧阳大帅解救至一楼。小子当稳住二贼,不劳欧阳大帅辛劳。”
江琼儿在内嚷道:
“废物小贼,还学人家当大英雄,不害臊!还不得屁颠屁颠来求我大哥吗?哈哈哈哈!”
欧阳龙回首白了一眼江琼儿,复道:“自当为命!司马小兄义薄云天,我也是非常钦佩的。若蒙不弃,称呼我一声大哥,我也是乐意的。”
司马京称是,拜别而去。拔足至楼梯窄处,展目望见众人围着一张桌子,七嘴八舌喧扰不已。司马京回座位,附耳小声道:
“朱姑娘,马上令侄就能得救,请静观其变,切莫多言。”
朱锦蓉喜不自胜,强抑制住欢喜,内心如浪潮狂奔惴惴不安。
二十多人围住一人,溜须拍马净是夸耀阿谀奉承之词。
而在旁边端坐三人,手腕均被牛筋绳索捆缚,正是公祺尊主汪海、逢虚尊主庙吉和他的大徒弟文涛。
文涛此刻内心慌乱不宁,额头微微沁出冷汗。他自小入七尊门下,原意欲得权势滔天、珠宝美眷。闯荡二十余载,家资也算颇丰。原配张氏早亡,虞妾扶正。后虞氏与人私通,被文涛所杀。复娶一妻四妾,安享至今。难料贞国覆灭,心中无时不在找寻牟利出路。
——此所谓君子忧道不忧贫,小人忧贫不忧道。
祁连山为盗匪老巢,被天下人所唾骂,然而单单对洪璞尊敬如圣,并未他功法高深。他所使人折服的原因,就是他处事极端公允,从未偏颇。此刻围绕他身旁人依旧很多,大都素未谋面,却如同数十年未见面的老友那般,说三道短。
路人甲恭维道:“昔日洪大侠于天桥一代曾连杀九大恶贼,传闻却说,其中一位盗匪步惊连被放走,是否有其事呢?”
洪璞答道:“人生而非为恶徒,乃后天所养。那步惊连良心未泯,弃恶从善,我又岂能不给他改过自新之路呢?”
路人乙赞扬道:“天下豪杰,老子只推崇风尘侠和你。但据传闻,洪大侠收故人之妻,抚育仇敌之子,这岂非于礼不和,于己有害吗?”
洪璞太息道:“都说十月怀胎苦,却不晓得为人者更苦。某自混乱而出,父母早亡,所经手之事,但求无过而已。究竟如何,且待后人来评说。”
有人问道及那三人为谁,洪璞答道:
“那三人和我非亲非故,压根就素未谋面。然而,他们是恩师所缉拿的要犯,不得不捉拿。”
有人接茬问到恩师之事,洪璞回答道:
“恩师天极门主,聪慧若神,对小子有授功传业之恩。他为人豪爽奔放,不拘小节,英雄盖世。若不算娄山九曜帮韩蜗,恩师当为天地间,第一英雄!”
有个瘦骨嶙峋者挤眉弄眼,咽口唾沫,壮着胆子问及白容妃一事。
洪璞登时双眸红润,沉吟不语,若有所思,良久才淡然道:
“异界故事集中有言,献公志存高远,假道伐虢,开疆扩土,建立不朽功业。而生俪姬惑乱,储君申生身死,夷吾、重耳流浪诸国,岂非天命?恩师沉湎白容妃,遣散彩旗,岂非正效献公之事,诸君又何必执一端而否全文呢?”
七嘴八舌对论一通,众人大都回座,单只四位皓髯老叟徘徊不去,论古道今,畅谈豪言,
洪璞忽发觉杀气弥漫,在这欢快祥和的地方竟然能有杀气,实在大煞风景。是以洪璞一面同四叟周旋,一面观察四周。
司马京在啜饮。
他的心极端不安!
他的心同样也极端兴奋。
杀气自他五官冒出!
他五官,甚至于每根毛发都兴冲冲冒着杀气。
双眸紧紧盯着楼梯口上端位置。
楼梯口正被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
131、 三斤楼内
铜柱长板吐出许多“红信”,形态万千,那毒舌欲壑难填的贪欲勾勒出无限遐想。
蛇纹铁索桥乘风而荡,许多条“毒蛇”渐显露踪影,色泽多样,为藏青、蜡黄居多。
雨水依旧扑簌簌下着,如受着噩梦哀嚎的孩童,势必难收。
由桥岸瞭望远处景致,越发单调索然。五颜六色的花朵仿佛被狂风压入深沉的密林中鬼奴,唯有深绿色包裹人们的眼帘。
实在贫乏得紧,毫无观赏价值,简直比看蚂蚁搬家还有乏味。
唯有那不时传来阵阵狼嚎撕鸣声,让闺秀缺步;一辆精致兼厚重的马车正停靠在蛇纹铁锁桥旁,高挑马夫瘦得骇人,活似晾衣架的竹竿。他用小眼睛眺望远处,连声哈欠。
不见人面但闻人声,那声音宛如黄鹂清脆,又似古洞中钟乳石那样静穆,常听之后又不免觉得空灵据七分,黄鹂之声占三分。
“不忧劳道途泥泞崎岖,也不担心天降大雨,但害长虫猛兽。小宁儿,我该怎么办呢?”
车轿内又出现一种极端尖细的语调,显然是小宁儿,她回道:
“小姐,不是做奴才的埋怨些什么,方才同你讲了待雨水停歇再走。小姐却固执己见,不听劝告,如今又勒住马车,犹犹豫豫的,难道要在这马车里过夜吗?”
空灵与黄鹂之音消散,添了三分自责道:“郤宁儿妹妹,一直以来我从未把你当成下人,只论姐妹感情。我实在太迫切见到表哥,冲昏脑袋,自乱方寸,千万不要记恨在心里。一切听你就是!”
郤宁儿装腔作势疑惑道:“当真听我?”
小姐轻声道:
“唯命是从!”
郤宁儿嬉笑一阵,复挑逗小姐腰间,两种笑声飘荡在铁锁桥畔。
女伴之间的事情,往往最难以琢磨,总能以最轻松活泼的口吻结束尴尬的窘境。
郤宁儿掀轿帘子探出脑袋,却是个饼子脸、浓眉毛、冲天鼻的,面目可憎的女子。她如同蜀中变脸戏法似的,由笑转威,厉声道:
“烂泥腿子,愣个什么劲,难不成耳朵被猪毛塞住了吗?赶紧打转方向,到后面那所饭楼。倘迟缓片刻,抽裂你这狗东西的猪皮!”
瘦车夫双眉劲拧,身子微微发颤,慌忙照办。
他头戴着极端破败的斗笠宛如纸张,雨水好似洪水决堤般灌入他脖颈内。草鞋后跟早已磨得不像样子——尚有两根藤条“拽着”后脚跟。
郤宁儿系好车帘,不至于使冷风贯入车轿内,复转笑颜。小姐淡然道:“宁儿,一路之上也太跋扈了些,人家马夫也是正经营生,如何能言语轻慢呢?”
郤宁儿把脸上扬,气愤道:
“从始至终我都尽心为小姐鞍前马后的,您宁愿帮一个外人,也不记挂着我的好。这些乡野鄙夫,表面装模作样,忠厚老实,实在是处处为自己算计,用心险恶。”
小姐见他怒颜,忙不迭宽慰道:“公良氏族虽然富甲一方,却避世于乡村。我自小至大,从未出过村口。而我们的宁儿那是见过世面的,随着我那些族中堂哥叔伯们,历天山、跨曲江。我自然念着你的好,也只有你愿意跟我出来找表哥。”
郤宁儿去怒色而喜悦道:
“这才对头哩!”
瘦车夫赶马车到三斤楼旁,早有店仆牵马入厩,去草房抱四束干草喂马。
啜一鹪引领三人入得廊檐下,郤宁儿狠然向瘦车夫道:“狗东西,这是你能进的地方吗?去马厩里,若马车有丝毫损伤,绝不饶你。”
瘦车夫始终驼背,唯唯诺诺而去。
此刻艾草已涂抹完毕,大厅中空位渐多,啜一鹪挑选外围一处清雅,请二位入座。
郤宁儿方落座,即刻发难道:
“我们小姐好似天仙,屈尊来到你们小楼,如何连桌面都不擦干净?满是油渍,实在不像话!”
啜一鹪慌张取布擦桌,而那小姐自进入三斤楼内,始终盯着两个中年人。一个背对着她,另外一个侧面正对着她。而哪位侧面对着她脸的那个人,右足赫然踏在一张满是鲜血的脸颊上。
公良小姐满怀烦愁,忧心忡忡的害怕那被踩壮汉将有亡命之危险。
正在红心扑通扑通时刻,从楼梯口下来三个人——一条髯虬独臂汉子抱着一位约莫七八岁的孩童,他身后紧紧跟着名着绣花裙的小女子。
虬髯汉子欧阳龙瞥见司马京在地上挣扎,却又动弹不得,不免心口冒火。那女子江琼儿正表里如一的发笑,须臾,收敛笑容,内心竟生几分钦佩之感。
“铁剑镇江北”赵正义正踩着司马京的脸颊,陡然瞧见楼梯处那三人,瞬时攒眉,转而冰消瓦解,朗声向对面道:
“诸位兄弟,小老兄我平日最喜好两种东西,你们可知是哪两种?”
冯刀疤回道:“岂非是权利和金银珠宝吗?”
赵正义连连摇首,邪笑道:“我喜欢儿子和女儿,如同那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冯刀疤道:“这有何难呀!多娶老婆小妾就是了!”
赵正义复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喜欢别人家的子女,偷偷摸摸的把他们抢过来,再卖给人贩和商贾贵族。不单能使我吃顿好的,能看见别人身败家散,我的心也是舒畅的。”
赤膊汉子赞扬道:“赵老哥英雄本色,值得干一大碗。”言讫,满饮整碗酒。
赵正义望向已下得楼梯的江琼儿,邪笑道:
“我还喜欢婀娜多姿、艳丽无俦的绝美女子。把她们抓到青楼,不知又要出多少才子佳人,而我又恰恰对此乐行其事的人。实在不巧,这地方居然又有儿子,还有两位赛过一静的美娇娘呀!”
之前在外廊乳婴孩的胖妇人正左旁边,闻言顿时面颊飞起两朵红晕,身子扭捏站起,啐口唾沫,脑袋直晃悠的娇羞道:“好不知羞耻,讨厌!”言罢,小碎步直上二楼去了。
赵正义咒骂道:
“无知的自恋狂,居然现在比狗都要多,实在令人叹为观止了。”
忧愁环绕在朱锦蓉身旁,当看见侄子朱一一被欧阳龙单手抱着,内心喜悦之情可想而知。一把抱过朱一一,连连弯腰称些,慌张回至座位。
欧阳龙坐在赵正义旁边一张桌子上,从怀中掏出一包糕点,同江琼儿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欧阳龙断安然道:“这有两只癞皮狗在这狂吠,你难道不觉得心烦吗?”
江琼儿明知故问道:
“连狗屁股都没看见,哪有狗呢?不过倒有三只蠢笨的大狗熊在叫嚷。”
欧阳龙问道:“你觉得碍事吗?”
江琼儿点首称是,径直走到赵正义跟前,不屑道:
“大叔,劳烦您老把您的熊腿移开。”
赵正义抽出后背鬼头刀,怒然道:
“老子的事情,你若相管,只管让那独臂废物过来。至于你,别到了青楼,还在给本大爷输钱呢!哈哈!”
江琼儿撇撇嘴,功起膻中,并二指疾点赵正义左肩。他早有防备,鬼头刀削江琼儿玉腕。突地,清香四溢,香味直飞入赵正义鼻口,身子慌张哆嗦,连滚带爬弃凳蹲在一旁。
“不想荒野地方,居然有花派高人,倒霉透顶!”赵正义心中自思自愁。
虎头镖局倚仗“刘大侠”威名,早已目中无人,眼高于顶。那七人更是嚣张跋扈,自持己能,蜂拥而至攻向江琼儿。
刀疤脸首当其冲,“大斧开山”一式化掌为刀劈向江琼儿面门。江琼儿手捏兰花指,直上迎去,一股强力震退刀疤脸。
一镖士执刀就捅,江琼挪腰避过,复用兰花指弹开三人。未人掀起长桌子,直压向江琼儿,她陡然拔身挑起,后转一踹。那长桌立时散架,木条框架砸向众人。
几个镖士哀嚎不已,痛哭流涕。“铁剑盖河南”赵仁德心胆俱裂,上前忙解开司马京穴道,拱手道:“小子眼睛实在是瞎了,未料到这地方居然卧虎藏龙。”
赵正义业已站起,附和道:“不光有名震天下的元国大帅欧阳龙,还有侠义为先的洪璞大侠。”
“还不至于此!”赵仁德把眼挪向被捆缚的护龙脉三人,言道:
“贞国被残暴利国消灭,天下群雄置若罔闻。而唯有九曜帮二公子敢与其爪牙花派为敌,除此以外,更兼有护龙脉七大尊主。”
赵正义向逢虚尊主、公祺尊主、文涛拱手道:
“三位年已不轻,而属于七尊之列。看见您们,不觉使宵小鄙夫无地自容。”
此语即出,让全场为之揪心震动。欧阳龙、公良小仙为首,势要解救护龙脉三人。
欧阳龙上前向众人道:
“你们赶紧离开三斤楼,不然随时都会没了命的。”
虎头镖局七人狠的牙根直痒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如入土之龟,灰溜溜逃出三斤楼梯。
江琼儿见那赵氏兄弟也走,喝止道:
“狗贼休走!”
欧阳龙起身拦住道:“你们这两个蠢货,还不赶紧滚!”
待得入座,江琼儿恨然道:“这两个浪费粮食的蛀虫,大哥你留他们干嘛呀!如今不做元帅了,莫非改成小女子心性了吗?”
欧阳龙解释道:
“自我升任元帅前,便知晓这二贼名号。二贼曾犯在我师龙帅手中,酷刑三日,却又放了。又曾犯事于公孙微风处,同样轻而易举的就被释放。他们二人能数难不死,必有根由。我们只避着他们,不管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嘛!”
洪璞思索再三,朗声道:
“诸位不必藏着掖着,打开壁板讲亮话!谁若存了搭救他三人的心思,就先得过我这一关。”
132、 春眠不晓
“卑公子,我们此刻还按兵不动吗?”
“作为猎手就得有耐心,这点你永远也看不透彻。”
“我实在替您担忧,毕竟你只是副门主的儿子。而宇文门主被妖妃控制,日后若出了事情,天极门可就没有公子你的安生之所了。”
“别担忧,白堂主!二表哥宇文朗废了腿,大表哥一向文邹邹的,不过都是草中枯骨。”
“本堂自然明了,然而如今不立功,您就得作为人质去皇城。”
“所以说我让你沉住气,猎物是不会跑掉的。何况还有一些自认为猎手的蠢才们,在替我们打掩护。”
“公子高明!那宇文门主昏聩腐朽,他早都该退位让贤,让你这位贤侄来做门主。”
“我倒是不担心伯父大门主,只忧虑白容妃这贱货,怕她身后还有狠角色。”
“难道有人痴心妄想控制天极门吗?”
“一切尚未可知,只是我的臆测。好了,不说了,你快去,千万莫天马行空,露了马脚!”
“公子放心,唯你马首是瞻。”
……
……
公良氏族同蚩尤门慕容氏世代姻亲,公良氏族虽以商贾起家,却常称自己为蚩尤门。
公良小仙于村中听得七姑八婆议论过,多是损利国、赞贞国的语调,此刻义愤填膺,按耐不住火气。
面由心生,郤宁儿见她那副神情,随即见风使舵,偷偷摸摸起身坐到远处。
司马京早已谢过欧阳、江二人,江琼儿把眼眉上挑,全不理会。司马京再端茶敬道:
“江姑娘师出花派,功法高深,小子自攀比不得。若因我上咆哮山而结怨,太不值当。”
江琼儿转面努嘴道:“那好呀!你将那份信件当着我的面撕碎,本姑娘就原谅你,还带着你一起上咆哮上庄哩!”
司马京再拜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已答允叶姑娘将这份信送到,就不可半途而废。”
江琼儿火冒三丈,把脸挪向一旁,恨然道:“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正值洪璞喊话,公良小仙起身道:“洪大侠,敢问我们身为四海之人,以何立本?”
洪璞起身拱手道:“有礼了!自然信义为本。”
公良小仙问道:“既然洪大侠知道,为何要做出违背道义的事情呢?”
洪璞傲然道:“春生冬死,晨日晚月,都是自然之道。贞国已灭,若不斩草除根,岂非日后为祸!”
公良效仙问道:“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再无好话。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三位?”
洪璞笑道:“你在痴心妄想,话不多言,要他们三个活,就得把我打倒。动手吧!”
公良小仙道:“我根本毫无功法,莫非你要欺负我不成吗?”
洪璞不免心生敬佩,暗道:“小小女子就敢孤身犯嫌,属实难能可贵。若是轻易将这三人放了,又觉得太亏欠恩师,该如何抉择呢?愁死人了!”
欧阳龙单手拜道:“想必洪大侠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再说也是浪费时间,我们比试三场,以定他们三人的归属。既能免于杀戮,又能不违背洪大侠对恩师的这份尊重,您看行吗?”
“好!”
洪璞、欧阳龙皆拔身三丈,旋转腾挪,于空中相击三掌。
击掌立信!
四名白髯老叟向洪璞说些鼓励话,便坐在一旁。公良小仙道:“洪大侠是天下人敬仰的英雄豪杰,第一阵由小女子出题目,应该不算过分吧!”
洪璞淡然道:“我是你前辈,让你三分份数应当。”
洪璞身后四名老叟争吵道:“千万别不厚道,比什么女工啦!作画啦!栽花啦!”
公良小仙以手遮面,笑道:“洪大侠这四位老朋友,可真面面俱到,处处为你着想。”
洪璞淡然道:
“姑娘过誉了,他们四位也是方才认识的朋友。还未请教姑娘名讳,所比为何?”
公良小仙回复道:“小女子复姓公良,算是蚩尤门人。我也不比女工作画,只比背诗词。”
一名老叟歪着脖子冷笑道:“以彼之长,攻洪大侠之短,不可谓不深谋远虑,心思缜密。谁都知道洪大侠身居祁连山中,诗词又岂能精通呢?”
洪璞向那老叟拱礼道:
“多谢老人家仗义言辞,只可惜让公良小姐大失所望了。”转而问道:
“如何比之?”
公良小仙笑道:“你说上句,我说下句;我说上句,你说下句。如此反复,对不上来的即为失败。”
洪璞道:
“既如此我就先发难了。烈祖顺三灵!”
公良小仙回道:“文宗威四海!”而后说道:
“黄钺诛群盗,下一句?”
洪璞自信回道:“朱旗扫多罪!”复问道:
“昔年怀壮气,下一句?”
公良小仙回道:“提戈初仗节。心随朗日高,下一句?”
洪璞回道:“志与秋霜洁。须知名士倾城,下一句?”
公良小仙言道:“一般易到伤心处。少年不识愁滋味,下一句?”
二人对诗词,非常激烈。犹如海水涨潮,复又退潮似的。此起彼落,毫无间隙。四名老叟满是不屑,极度轻蔑,恨不得上去教育公良小仙,“女子无才便是德才”。众人亦是对公良小仙贬多褒少,私底下怯怯私语,更有甚至,暗自咒骂开来,仿佛公良小仙偷了她家大米似的。
欧阳龙问道:“如果待会让你去和洪璞打,你愿意吗?”
司马京诚恳道:
“护龙脉也是我佩服的英雄,自然该上。只不过我功法低微,恐不济事。”
江琼儿调侃道:“分明压根就不会功法,还低微,搞笑呢吧!”
欧阳龙淡然道:“功法是后天所成,只要你肯学,就一定能成。还是像问你一句话,敢和洪璞对敌吗?”
司马京回道:
“胜利是不大可能的,但让我临阵退缩,更是万万不能的。”
欧阳龙淡然道:“好,我就将风神之功传你二三层。下面一仗,便由你应付。”
司马京回道:“可是我自幼就很笨,学得非常慢。再者言,无功不受禄,怎可轻易学欧阳元帅的无上功法呢?”
江琼儿打趣道:“算你还有些知趣。”
欧阳龙小声贴耳道:“洪璞之所以答应比试,一半原因在于他还有些忌惮我。然而我被一品秦怀玉废除过功法,虽然近月起早贪黑的修炼,却大不如前。若是被洪璞看出端倪,岂非功败垂成,为时已晚了吗?”
司马京自思再推辞就显得有些托大卖乖,只得点首允诺,欧阳龙便将步伐、口诀、要点一一讲述。
洪璞、公良小仙二人对诗词,已然由快转慢。两百四十七首之后,由公良小仙发问,使她如孙悟空大闹天宫般——慌了神。
洪璞仿佛正预备躺向胜利王座,冷峻地道:“你已属实不易,认输也不丢人,因为你的对手是洪璞。”
她脑海已似沙漠般空旷,实难寻得一丝一缕的物件。额头微微冒着冷汗,她心恐怕早提到嗓子口,此刻压力不亚于三十座黄山压向一只孱弱的小蚂蚁那样。她忽然记起一张慈祥的面孔,这张脸富有神力般的让公良小仙镇定了许多,她记起了:
婴儿床、尿不湿、环绕圈、如神一般存在的臂弯、一首烂到骨子里的家常诗。
“春眠不觉晓!”
纵然七老八十,在母亲面前也得装成弱小的蚂蚁。在旅馆、在道途、在神域、在睡觉,都比不上母亲的臂湾,它能使人骤然减轻压力,全身心的放松下来,因为当她在她母亲身畔时,内心都会涌现出一个可爱的精灵,精灵会用全天下最最悦耳的声音向你提醒:
“有个人正在用全部力量呵护你的生命!”
公良小仙内心感伤自责,后悔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在心里发誓,回家后要烧一大桌子菜让母亲享用。
女工弹琴这些杂艺,洪璞甚至比它们的传承者更熟练,可惜他是个孤儿。正因为他是个孤儿,所以他回答不上来。
——如果说在社会的道路上,每一个人都是你要消灭的敌人。那么母亲,就是上天额外赏赐给你的外挂!
洪璞逞强道:“异界故事集里压根就没有写这句!”
公良小仙淡然道:“所言无虚,一点也不错!”
洪璞争辩道:“那你为什么还觉得我败了呢?”
公良小仙解释道:
“异界被末元子创出后,因为这首诗太简单,排版的人就故意将其删除。是以书本并未记载此诗,而这诗的的确确存在于寰宇之中,被口口相传。”
洪璞豁达道:
“女子与小人卑鄙也!我也不强于争辩,就算我输了。请教姑娘,下一句是?”
公良小仙严肃地道:“处处蚊子咬!”
133、 救星出现
洪埔由衷称赞道:“英雄出年少,洪璞毕竟闭塞了,学识浅陋。甘拜下风,我输了。”
诗词比试已分胜负,接下来是司马京上阵。他本人难免忧心忡忡,虽然勇敢果决在他身上,而担忧一分一秒都未从司马精脑海中抛却。
欧阳龙元帅历经沙场,且深具高深功法,尤以轻功见长,是以被称为“风神”。
起先教授司马京时,实在破费周章,一些最浅显易懂的知识他一概不知。而让欧阳龙感到欣慰的是,司马京极端聪慧。往往一种知识,他都能举一反三,牢记于心。随着时间推移,风神之法前半章业已了然于胸。
欧阳龙瞧见他担忧的深情,不觉莞尔一笑,仿佛目睹自己头一遭指挥轻骑绕圈爬向山岗的时光。就像龙帅一般无二,需要给他最为结实的后臂,掷地有声的鼓励语言此时是最为有效的。
“你能行!”
……
……
湿润的土地上站着渊亭岳峙般的洪璞,“聒掌镇天边,孤剑分四翼。”这名号绝非王婆卖瓜自吹自擂而得到的,是靠着胆识与过人的智慧与勇气,而深为众人所折服的,便是他的功法武艺。
传闻他师傅有三位,分别为盘古大爷,恶魔真人,楠玄上人。这三位那可是活在神话里的人物,至于真实是否存在,那就众说纷纭,各据各论了。他本人曾辟谣,他启蒙恩师叫王学义,授业恩师为天极门主。
五岁流亡天涯,六岁随人口贩子到关外,十二岁虽主人入关购买盐巴,十五岁迫不得已杀死过一只凶残的饿狼,十六岁跟着采花大盗浪迹天涯,十九岁结识祁连山大寨,二十岁拜于王学义学诗词人伦,二十二岁曾在祁连山峡谷被八个人砍成重伤,二十三岁拜天极门主为师从此功法有了质的飞跃。
经历过十个人的历程,爱过,恨过,沮丧颓废过,也欣喜幸福过。尘世间所有感情他都历练过,他倘若不成为大侠,那这天地仿佛没了眼睛。
微雨落在他肩膀上,眉毛上已聚积啦一滴雨水,司马京死命的瞪着他。——唯一的机会可能就在那一瞬间!
‘‘你是我见过牛犊中最无所畏惧那一个,然而并未有什么不同。‘‘
洪璞坦率地说完,司马京先是由于紧张不安脸部抽搐一下,右手紧紧攥起,压住滚滚火焰燃烧着的心,淡然道:
“你是我见过最为盲目自大的!”
洪璞笑道;“纵然讽刺我,输也是你必然的下场。我功法精湛,你难道不羡慕吗?”
司马京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羡慕达官贵人的琳琅满目,我羡慕别人家能丰衣足食,我也羡慕深墙高院里的一条癞皮狗。此时此刻,实在羡慕不起洪大侠的本领。”
洪璞微微含笑,功起膻中,缓缓抬起右掌法。
“呼哧呼哧!”
由掌心发出声响,愈来愈大。
那只手,由红转紫,再由紫转成猩红色,最后逐渐变淡。
白手周围的雨水仿佛凝固了。
周围猛烈地狂风像是得了狂犬病。
大地仿佛都因这只手,而颤抖开来。
欧阳龙坐在长廊内,安若高山似的啜茗,他那副泰然自若的面孔让江琼儿不免恼火,“你难道不觉得洪璞一掌就能将那傻大个瞬间拍成肉酱吗?”
欧阳大帅粲然而笑,反问道:“你在担心他?”
江琼儿瞧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司马京,仍旧倔强道:“本姑娘只是担忧他败在别人手里,到那时我就有些失落了。”
欧阳龙盯着她局促不安的眉毛,认真道:“真的?”
“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这么婆婆妈妈的,比女人还女人。”江琼儿口吻全不在乎,可她那双眉毛却将她所掩饰的东西袒露无遗。
欧阳大帅挑逗道:“或许你可以上去帮忙,洪璞依仗辈分,也绝不会同你计较的。”
江琼儿气得眉毛乱舞,嘴巴撅得高高的,满腔怒火实在压制不住,猛然朝桌子角踹去。结果可想而知,江琼儿捂着脚嗷嗷乱叫。
欧阳大帅笑了,开怀大笑。好多围观的人也随着这开怀大笑,如浪潮般迅速席卷人群。
祁连山大侠从不暗施手段,他朗声道:“注意,我要发难了。”
司马京勉强九品,一丝一毫的抵抗力都不存在,是以他全部的心思旨在逃脱。以九品功法逃脱洪璞大侠的一击,绝非容易办到的,甚至有生命危险,而风神之功正弥补了不足之处。
陡然间从屋檐下激发出四道白影,分别刺向洪璞的四处要穴。洪璞大惊之下,以经验预判,丝毫不乱章法便将四把匕首击退。
这当口,洪璞胸脯便是死门,只要司马京稍微用些力度直取死门,洪璞必然重伤无疑。
唯有市井小人才趁他病要他命,落井下石,不死不休。而司马京并非小人,他以风神之功略过洪璞左侧,挡在两把匕首前。
握匕首的赫然是那四位白髯老叟!
洪璞拱手道:“诸位三苗门的前辈们,我们压根素不相识,何以痛下杀手呢?”
原来他早已知晓这四位老叟为三苗门长老!
“明知故问,自己做下的丑事难道不记得了。我们四位长老受故人之子托付,非但要让你殒命,还要让你身败名裂。”大长老吹胡瞪眼回到。
洪璞全身陡然震动下,而后恢复平静,如老僧入定般淡然道:“你们走吧!”
二长老干咳两声,邪笑道:“洪璞,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你是成了名的英雄豪杰,老哥几个也不是吃干饭长大的。大家同为四五品,你拽个什么劲呢?”
洪璞郎声道:“我洪璞一生行无过错,希望你们仔细查清楚这桩公案,再来判决也不迟。”
二长老笑道:“洪璞,你想脱身,逃到你主子那,可别白日做梦异想天开了。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洪璞淡然道:“既然话不投机,那就闲话少絮叨,动手吧!”
四位长老白髯戟长,功起膻中穴道,将四把匕首合在一处。乍然间形成无数夺目光圈围绕着匕首,光圈上方狂风大作,竟将雨水吹得一滴不见。
那光圈愈发盛大,似乎都要把天遮挡住。人们在屋檐下起初还能瞅见乌云密布的天空,后来便感觉四周凉飕飕的,再也瞧不见天空了。
江琼儿嘟嘴道:“大哥你变了,变得畏手畏脚,活脱脱是个缩头乌龟。”
欧阳大帅辩解道:“我曾被一品秦怀玉废除过功法,如今连洪璞都比不得,难不成让我去送死吗?”
停一忽儿,问道:“洪璞也是你朋友?”
江琼儿随口答道:“他才不是我的朋友呢!”
欧阳大帅正色道:“那么也就是说你承认,司马京是你朋友了!”
江琼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辩解道:“看他那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我怕我没有了对手,那岂非太过可惜了吗?”
欧阳大帅正色道:“说到底我也曾经叱咤疆场,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想必你非常清楚。”
江琼儿双目闪着光芒,仿佛她正处于绝境忽然间看见希望正冒出头来。
欧阳大帅正将整个覆盖着希望的身子探出来:“我自然智珠在握,成竹在胸,早有了应付这四个老顽固的法子。”
江琼儿急切道:“那你快出手呀!”
欧阳大帅悠哉悠哉把眼飘向身后拐角处,淡然道:“我是元帅,自然不用我亲自上阵杀敌的,这点浅末道理你都不懂实在让为兄失望透顶。”
江琼儿展目望去,却不禁大失所望。
那拐角处一位紫胖子坐在空地上面,胡须充盈,年纪约莫三四十岁。肥胖的大手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巴里塞,吧唧两下就咽入肚中。赤色头发分两边披散着,袒胸露乳极端不文雅,后背插着两把生了绣的小斧头。那双裤子破了七八个小洞,他脚上那双黑草鞋周围嗡嗡飞着苍蝇,臭不可闻。
江琼儿质问道:
“这就是你点的兵,简直一文不值!”
欧阳大帅瞧着他那副憨样,正色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况且他比一万个兵都要强悍,甚至他能抵三个威猛雄烈的将军。”
134、 烟消云散
吧唧吧唧吃着美味佳肴恍若无人之境,周围目光全部聚集在三苗门四位长老的动作下。欧阳大帅来到他身旁,单单瞧着他,微微露着笑容。
那邋遢胖子懒散地撇了一眼他,依旧吃个不停,被看得不耐烦才嘟囔道:
“洪璞和三苗打架,难道不好看吗?”
欧阳大帅微笑道:“胜败已分,我实在没有看下去的必要。”那胖子闻听复撇了一眼欧阳大帅,继续吃着那笼包子,又小声嘟囔道:“一打四,纵使乡下孩子斗殴也知晓结局。”
欧阳大帅摇晃脑袋:
“或许洪璞尚有帮手,也未可知呢!”
那紫胖子竟骤然间对他发生了兴趣,盯着他道:“你是如何判定的?莫非你这独臂龙也想趟这浑水吗?”
欧阳大帅站起身子,望向屋檐外面那四把正聚集着能量的匕首,淡然道:
“十二彩旗雄飞扬!”
那紫胖子方把一个梅干菜包子塞进大口里,快速咀嚼的厚唇戛然而止,仿佛被施展了魔法一般无二。
“噗!”紫胖子用力吐出口中食物,欣赏的口吻赞扬道:“欧阳龙不愧为欧阳龙,这三斤楼也有将近五十人,唯有你识得,着实不易。”
紫胖子抓起两个大包子,站起挺着大肚皮,瞭望远方,沉声道:
“十二彩旗雄飞扬,英雄只此敢争先。强者为尊应让我,盛名煊赫苍穹间!”
欧阳大帅有些沉不住气道:“虽然十二彩旗门早已分崩离析,不复存在。这其中割舍不掉的情谊,相比不会让你坐视不理吧!”
紫胖子整个巨塔似的身子倒在一张凳子上面,缓缓吃着包子,欧阳大帅有些恼火道:
“原来你们伟大的天级门主竟然培养出你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人物,实在让天下英雄汗颜惋惜。”
紫胖双眉陡然变得异常冷漠,近乎冰冷的声音说到:
“倘若你再说一次天级门主的任何坏话,那我们只有是兵刃既接的敌人。”
欧阳大帅曾网罗天下情报,深知十二彩旗门主的做事准则,说一不二。他无可奈何摊开双手,挤进人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来到江琼儿身旁。
江琼儿瞧他那副霜打的茄子模样,不觉好笑,然而转念想到那个倔强的傻大个将面临,异常艰难的事情,不觉微微蹙眉。
将那些原本讽刺数落大哥欧阳龙的话,在莫名之间吞入五脏六腑。她暗自攒劲,准备奋力一搏。
四把匕首似美人春葱玉手,发着光芒。
光芒逐渐放大。
再放大。
使很多普通人无法直视,直追太阳。
久临战阵的洪璞早将聒掌力道灌注每一处外穴,他那双掌竟大了一整圈,微微发着玉色光芒。
洪璞提醒道:“四位长老功法在四五品,待他们发难之刻,我实在顾及不了你。”
司马京眉头紧锁,言道:“我最恨背后偷袭的人,纵使不是你,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洪璞咕哝道:“你赢了,我认输了。”
言语若蚊,几不可闻!
司马京惊讶问道:“什么?”
大长老早就急不可待,见功法已完备,登时舞臂嚷道:“上!”
四把匕首带着呼啸锐利响声直攻向洪璞,洪璞安如泰山,挥动臂膀格去一匕首,跨步打个弧度,轻而易举避开另外两把匕首。
——还有一把匕首呢?
那把小巧玲珑的匕首正滴着血,鲜红的鲜血,司马京的鲜血。匕首直穿司马京左腕,“滋滋”的匕首正摇晃不止,而司马京的右手艰难的握住了匕首把。
“匕首把是上乘楠木所造,又施以玄门功法,万万不可能被人轻易握住不动。莫非这笨大个是扮猪吃老虎,真人不露相的主吗?”三苗门大长老暗自思付,困惑狐疑。
司马京脖颈上挂着的玉佩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瞬间微微闪了一下。
“三观音抱铁阵,老三注意位置,不可越界,要稳扎稳打。”三苗门大长老指挥到。
三把匕首在天空中飞驰,仿佛它们如同一体,仿佛又各自为政,让人猜不透玄机。洪璞沉着应付,将聒掌施展于前身,形成个无形暗门,权作一道防线。三把匕首变六把,六把复变十二把,分十二个位置刺向洪璞。
飞向洪璞前身的四把匕首挡在了无形暗门外,忽然间有三把登时消失,化作泥沙一把落地。洪璞思绪翻飞,猜测出在这十二把中单有三把为真,余者不足道哉!
——该用力道防御哪个方向呢?
——洪璞一出手,或许被他盲猜中,或者匕首入体,当场身亡。
司马京额头眉毛仿佛快拧成一块了,上衣被雨水袭扰紧紧贴着肌肤,整个身子不住打颤。他那双曾经跋山涉水的腿此刻也不免弹起了琵琶,而那副骨子里储存的傲骨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这种精神,这种自孩童时代就磨砺的品格,让他超乎常人的握住匕首。
旁观人大都嘲笑司马京,连把破匕首都握不住。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把匕首此刻有千钧力道在蠕动,好像比这更加巨大。司马京在忍受剧痛,努力操控匕首外,不经意间发觉有股力量始终在帮着自己。司马京认为,若在股力量不存在,那这把在世俗人眼中垃圾般的匕首,将穿过他坚实的胸膛。
人群中发出一种浑厚的声音:“未料想多年不见,洪璞竟然成了白给一列之人物。”
众人朝发声处观瞧,却正是那邋遢紫胖子,他朗声道:
“两军对阵,倘若单单想着防御,那是永永远远也不可能胜利的。这种道理好比一个包子再加一个包子,等于两个包子那样简单易懂。”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本就是世间最简单的道理。
身为当局者的洪璞在脑中如电思索,三苗门大长老忙喊到:“老二从中门退却,在斜肩处防着洪璞来路。”
此语即出,宛如当头棒喝,彻底让洪璞醒悟。
擒贼先擒王,这同样是世间最最简单明了的道理。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咻”的一声,紫胖子掠出人群。他身若巨塔,可动作却如飞燕那样敏捷。
江琼儿终于露出笑容,和蔼可亲道:“你毕竟曾是欧阳大元帅!”
欧阳大帅望着他飞似圆球的身影,舒畅道:“再大的火灾,再大的灶火,也都该停止,烟消云散了。”
135、 “鬼魅”宇文卑
巨塔似的身体压向司马京,直接碰撞在一起。待得司马京忍着痛苦站起身时,却见那紫胖子把匕首直插入地皮。
三苗门四长老紧绷的面容更加难堪,仿佛他正在使劲拉屎而又拉不出。他用尽全部力气也再指挥那把直没到把的匕首。
“又来个扎手的!”他根本来不及观察紫胖子,让他三位师兄嘶喊到。他也仅能做这一件事情,因为在下一秒,那紫胖子从匕首群中夺下三把。
那一刻,三位长老全部收了功法,因为实物匕首已经察觉不出,而那些虚幻飘渺的匕首刹那间化成灰烬。它们和泥水混杂在一块,它们曾今让人胆寒的气势此刻已荡然无存。
紫胖子衣袂飘飘,手臂后甩去,那三把摄人心魄的匕首直钉入圆柱上。举动极端轻松,仿佛入探囊取物一样简单。但若换成另外一个人,却绝对很难完成。
大长老老得已牙齿所剩无几,脊背也已略略弯曲,但他的秉性脾气却胜过三十个壮年勇士。他仍然以为已方并未失败,短暂的失利并不等同于失败。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而老二、老三也早已臆测出紫胖子师承门户,心里斟酌着一些拜年的话。当他二老瞅见大师兄要起膻中发难,再前去拦阻,也已来不及了。
四五品的功法毕竟不是梁山伯的军师——无用!而同等级别下你想去阻止拦截,那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大长老思路千万,早已谋划一条不败之法。他决定施展外门功法,纵然败了也不至于给三苗门抹黑灰。而大长老最为出色的外门功法就是他姑姑教授他的“九迷八幻掌”。
他本就有些佝偻的脊背此刻越发弯曲,他如同一根光芒万丈的利箭,此刻正搭在千古无二的一把神弓上。
谋定而后动才能无往而不利!这道理他孩童时就已深谙,他总是先脱掉裤子跑向厕所,这样就再也没人能同他争夺厕所的使用权。
风扑簌簌刮着,雨水滴滴答答地敲着花叶。周围环境非常安静,三斤楼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此刻更加宁静,仿佛连呼吸都停顿了。
其中有位邋遢披发的瘦猴似的人儿,直把眼睛来来回回打转,净往小媳妇、大姑娘的屁股和脖颈观赏。
在大长老冲向紫胖子的时刻,那瘦猴似的人以极快的速度摸了一下右侧一位中年妇女的手腕。而后再展目看去,大长老已被震飞八九丈远,嘴角流着鲜血。
大长老那原先那副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气势此刻全部被波涛洪水所淹没,他被四长老扶着,仔细端详这位紫胖子。
“辛奎!”
祁连大侠洪璞神身心业已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用尽全部的气力嘶哑着喊到。
紫胖子辛奎回首道:“多年不见恍若隔世,正红唯有大紫能欺负,别个人,简直不自量力。”他看出洪璞身心的虚弱,向欧阳大帅喊到:“独臂龙,若果不介意把我师哥拉进去。”
司马京眼疾手快,早搀扶着洪璞进内房换件干净衣裳。叶晨欢还特地去后厨通知,要煮三大盆生姜水,小二啜一鹪屁颠屁颠去筹备。
二长老和三长老方才想好的客套话此刻已大可不必,四长老已向紫胖子辛奎阐述一切,而后带着三位师哥朝东而去。
三斤楼掌柜心肠软面条似的,忙绰起几件雨具并一些干粮,快步上前递给四位长老。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那店主竟有些驼背。
洪璞换好衣物来到店外长廊一张靠里桌子坐下,他对面坐着那紫胖子辛奎,他瞅见生姜水就火冒三丈,当即一脚踹翻一盆。
“老子是站着撒尿的主儿,这玩意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们受用,我可消受不起。你们店顶出色的女儿红,从地窖抬五坛来。”
江琼儿气得眼红脖子粗,正要上前说教却被欧阳大帅拉到旁边一张桌子处,“小女子家,管这么多闲事干嘛呢?”
欧阳大帅旁边司马京接过一盆生姜水,正准备喝时,被辛奎一筷子甩翻在地,“看你是个人物,坐过来唠唠嗑,别学姑娘家的,绣起花来。”
江琼儿气得小嘴直上扬,紧紧咬着牙齿,又不时狠狠跺跺脚。而这一切反抗的行动,那紫胖子辛奎仿佛没看见似的。
待到司马京坐过去之后,辛奎又瞅着欧阳大帅叫嚷道:“独臂龙!你难道认为我比不上一个小女子吗?若果真是这样的,那就待在那一直到天荒地老吧!”
欧阳大帅看着气冲冲的义妹,淡然道:“当然不是这样!”
欧阳大帅的加入,桌子已坐了四个人,而拍封的上好女儿红也已端到桌面上。
辛奎望向那年久失修的三斤楼大门,悠然道:“利、贞开战初期,胜负已有定论。那护龙脉七尊大都至死不降我也是很佩服的。”
而后向江琼儿指挥道:“倘若你还没被我的威风吓得不能走路,就替我把他们三个放了。让那个中年人文涛过来,我最讨厌古板老套的老头。”
江琼儿已气恼得脑袋嗡嗡作响,猛然站起身体,向辛奎吐吐舌头,复晃荡小脑袋,又蹦蹦跳跳,最后安安稳稳坐在杨木长凳上。
辛奎面如死灰的向欧阳大帅道:“身旁跟着一个累赘,相比你一定不好受。”
江琼儿直跳起来嚷道:“你好受!又脏又臭,若非此刻下着雨,五百里外的人都能被你给熏死。”
辛奎好像聋了一般无二,正在此时,大眼睛姑娘朱锦蓉握着朱一一的手走来,身后跟着忐忑不安的文涛。
若非司马京眼疾手快朱锦蓉姑娘就跪下了,“感谢你救了我的侄儿,他是我的命,谢谢你。”
司马京方欲言语,早被辛奎推走朱锦蓉,肥硕的手直把文涛拉到身旁,戏谑道:“这位英雄怎么这么腼腆呢?”
文涛惊慌失措,站起道:“在下为逢虚尊主的大徒弟,拜谢救命恩人。”
辛奎一把将他拉到旁边,一股恶臭随即飞入文涛鼻孔内。
“逢虚尊主?哈哈哈哈!逢事就虚,倒也人如其名,哈哈哈哈!”
辛奎说完,又夸赞了一番司马京的勇气与胆色,便同洪璞拼命似的灌酒。
酒是用来喝的,而他们两个却是往喉咙里灌的。仿佛那不是酒,是农夫水缸里的山泉。
面红脖子粗后,辛奎和洪璞就吹起来了,简直无法无天。说些什么让一品秦怀玉给自己做饭,又让玲珑宫宫主给自己端茶倒水。吹得越发离谱,其中但凡提到女子,辛奎就用言语打压,仿佛女人偷了他家大米一样。
江琼儿抓盐巴撒进酒坛里,辛奎通红着脸喝完,乱挥手臂道:“这是嫦娥仙子酿造的仙酒,好喝,哈哈哈哈,好喝!够味!”
司马京本不擅长饮酒,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刻他也双眼通红满嘴胡话。说什么他拿着赤霄剑,歼灭大匪寨祁连,威震乾坤。
翌日,天气出奇的好,晴空万里。
蛇纹铁锁桥正承载着满怀希望的客商和通向三山的行人。
瘦猴似的人瞧见那上官重业同独眼剑客灰溜溜穿行铁桥,不觉暗自好笑。
辛奎竟然一大早就洗了个热水澡,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洗澡,“我要拽上洪璞,到杏花村喝他个三天三夜,一醉方休。我若稍微邋遢些,岂非掉了祁连山大侠的身价吗?”
江琼儿叫嚷着让司马京滚,所以司马京只好自己单独先行。
七尊三人已心力交瘁,所以决定休息两天再走。
在他们将要出发前三个时辰时,文涛推开师傅的房门,登时让他身体发抖。
他看见师傅老庙吉躺在血泊中,一个身着小二打扮的少年郎吸允着食指上的鲜血。
“你……你……。”他仿佛都不懂得说话了!
“介绍一下,我叫宇文卑,天极门的。”这声音直追地狱中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