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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丘传之女帝全文阅读

作者:别鹤楼主     虎丘传之女帝txt下载     虎丘传之女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6、 再入镶食

    一大碗面端到孟巨纹桌上,热气腾腾,飘香四溢,却有些呛人。

    “客官慢用,有事你招呼!”,言毕后店小二欲转头走,孟巨纹一把拽住,冷然道:

    “为何旁桌上的碗都很小,我这怎么这么大呢?莫非等我吃完了,要狠狠宰我一笔吗?讲明白,道清楚,我可没多少钱!”

    店小二笑嘻嘻地说道:“客官,并非要宰您。而是这种面本身就得用这种大碗,老板规定,我们改不了的。”

    孟巨纹摆摆手,店小二知趣地走开了。

    这只盛汤面的大碗,青瓷一面绘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神龙,另面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灰猎狗。

    绰起桌缘靠着的竹筷子,发觉肚子竟然咕咕在叫,显然正长个子的年纪那包子不顶饿。

    搅拌大碗汤面,耳闻中听旁桌谈起天道山往事,不由自主的侧耳倾听。

    店小二却掀厨偷偷观瞧,做贼似的谨慎探看。

    处子终究要做母亲,饭总要是塞到肚里。

    用筷子末端挑起一大坨面,靠近鼻尖闻了闻,香气也有。唯独带些刺鼻呛人的气味,而且还很浓郁。

    脖子微微扬起,将面顺着嘴唇放进去。

    “啊!”

    随着孟巨纹惨叫声出,店小二早有准备,抄起身畔木碗奔跑来。宁和地说道:

    “客官!水,先漱漱口吧!”

    孟巨纹瞪了他一眼,接过盛水的木碗连漱三下。

    喘着粗气冷然道:“作弄我是不是?我……让你拿店里最多的一种面,你拿的什么?”

    店小二挺直脊背,冷“哼”一声,用嘲讽的眼神盯着尚在辣中煎熬,内心奔溃的孟巨纹。

    满室内食客哈哈痛笑,一位小女孩眨着眼睛问父亲,“他们为什么发笑?那位哥哥又为什么露出凶残的眼睛?”

    她身畔那黄龅牙汉子咧着嘴巴,长相愈发丑陋了,只不住地笑。

    店小二提了提嗓子,抿了抿嘴,说道:

    “因为辣汤面卖的少,故而辣汤面正是我们店库存最繁盛的一种。归根结底,我是无错处的。”

    孟巨纹哑巴吃黄连,是有苦难言。

    替冤死之人讨回公道,是当下首当其冲要了结的事,孟巨纹自然不愿所做计较。

    “啪!”

    怀中掏出少许银两,砸向桌面。

    大碗汤面随着这股力道,差一些便坠落地面,幸而店小二机警敏捷。

    面露凶光,仿佛能把人吃了一般,剑眉毛微挑,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店小二。

    带着愤怒离开这所店,并在心中咒骂西蜀汤面。

    突地,一个香蕉皮自天而降,正落在孟巨纹前一步。

    “啊!”

    孟巨纹带着疼痛爬起来,环顾左右,想逮到那人狠狠教训一顿。

    然而,除了远处乌鸦鸣叫,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并无行凶者。

    孟巨纹跺脚骂道:“西蜀汤面就是下等货,神佛奈我何!”,四周巡视,“来呀!来呀!来呀!”

    半晌,孟巨纹带着怨愤朝妓院而去,在心中依旧诅咒西蜀汤面。

    店小二望着辣汤面,摇头叹息,端起大碗径直如后厨。

    “怎么?那位客官又全给吐出来了吗?”,紫胖子抱着捆柴草问到。

    大碗“啪”的一声被甩在卓上,笑道:

    “这面可不得了!你给狗吃,狗见了你要汪汪叫;方才我给人吃,那人却想咬我。”

    紫胖子撸一撸袖子,说道:“你和咱老板是同乡,为什么不提意见,将辣面撤去。”

    店小二笑了笑,单手拿起大碗。

    “咕噜……咕噜。”

    霎时喝下一半,面色红润。店小二将大碗放置桌台上,淡淡地问道:“这辣吗?”,说完,用舌头自左向右从上唇划过,露出满足而舒适的表情。

    太阳渐渐西沉,晚霞并不打招呼姗姗而来。在绚丽绽放中,晚霞逐渐归于平静。

    炊烟再一次从四面八方,涌出烟囱,直达昏沉沉的天空。

    冰糖葫芦在空中随着垂髫童子,晃动的手腕飞舞着。孩童得到喜爱之物自然欢心雀跃,奔跑在巷子里。

    孩童发觉巷子口拐角处,有两位形迹可疑的叔叔。

    一位断臂汉子躺在墙根,似乎在睡觉,鼻孔随着呼吸长出了两个泡泡。孩童看得出神,却被那虬髯汉子一声暴喝,激灵灵打个冷颤,慌张朝后跑去。

    欧阳龙在梦中同恶兽搏斗,再踹一脚便能踹死凶兽。猛然蹬腿,却骤然间右脚生疼。

    慌不迭起身脱鞋,单掌揉着脚。却发觉身旁蹲着一位虬髯大汉,身材魁梧,宛如巨塔。

    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你是谁?何门何宗?”,在脑海中又在思考这人,觉得眼熟,必然见过面。

    虬髯汉华天霸抱拳说道:“主人识不得我了吗?我正是在铜豹那里,拜阁下为主人的单掌开碑,华天霸是也。”

    欧阳龙一拍脑门,恍然道:“华天霸,原来是你呀!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华天霸正色道:“已然将女帝埋葬,诸事无忧。我向来敬重有力气的人,故而来追随你。担有所令,不敢违背。”

    欧阳龙见天色昏暗,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华天霸恭谨道:“找寻了一上午并无发现你,中午吃过饭后,又出来找。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才看到你。”

    欧阳龙靠在墙壁上,说道:“发现这巷子有不寻常之处吗?”

    华天霸挠了挠脑袋,说道:“倒是无甚大事,唯独慕容公子表妹下午从巷子中走出来,其他到没啥!”

    欧阳龙正色道:“你要想清楚,跟着我并没有荣华富贵。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你这样做岂非当一个傻子?”

    华天霸淡然道:“世界上有虚名、富贵、江山、美人任人追逐,我却只需要内心充实。我信服你,就愿意为你做事。”

    “好吧!那我还能讲些什么呢!”,欧阳龙一条腿软弱无力的搭在另外一条腿上,闭目养神。

    华天霸问道:“我们现在在干嘛?”

    欧阳龙伸出胳膊拍了拍右边空位,淡然道:“等人。”

    虬髯汉子华天霸一屁股坐在地面上,紧紧挨着欧阳龙。他却学不来欧阳龙那份清闲,仔仔细细甄别过往之人,以防歹徒乘虚而入。

    双眸子虽然紧紧闭着,却无法安然入睡。想起了一个词语,让欧阳龙心中难免伤感。

    “家人”

    陪伴十几年的人此刻虽不再身旁,他们的一言一行仍然清晰地刻在心头,以化解那份莫名的寂寞。

    军师蓬小萌终日游手好闲散漫成性,然而,一到关键时刻,仿佛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他明锐的眼睛。

    还有口吃将军从钱,他心态总是出奇的好。不怨恨旁人的鄙视,也不大喜大悲伤。虽然他和哑巴没区别,却比任何一位健全的人都明朗正直。

    谨慎耿直的帅气校尉,那年轻脸庞依然在欧阳龙脑中回荡。坚定不移的眼神和真诚的语言都在欧阳龙心中,飘飘洒洒着。

    还有…………。

    于时,孟巨纹踹醒了思索着的欧阳龙。

    虬髯汉陡然矗立着铁塔般的身躯,铜环似的双眼瞪着半大孩子孟巨纹。

    “显而易见,你并未在那个妓院有所斩获,这其实在我意料之中。”欧阳龙说着话,已自站起,而单掌开碑华天霸业已把警觉散释干净。

    拍了他略显低窄的肩膀,欧阳龙说道:“不介意我们一起去晚饭,蹲在这里一整天,正教我受不了。”

    脑中记忆起那碗辣汤面,肚中“咕噜”地叫嚷着,只好点了点头。

    穿过宁和而漫长的街道,镶食居像一位慈祥长者,永远表示着对来客,由衷的欢迎。

    一楼依旧嘈杂,赤膊大汉的喊声、戏子的低低吟唱、献媚女子的甜言蜜语交杂在一块。

    抖擞精神,阿谀奉承一番,店小二将三人迎如安详的二楼。

    除西角有一男一女外,再无旁人。透过窗户吹来阵阵清爽凉风,无不使欧阳龙感到满意。

    “来三盘花生米,一尾清蒸鱼,再来一壶酒。”欧阳龙向店小二说着。

    扁瘦如柴的店小二忽然精神一怔,微微一顿,谨慎地说道:

    “从关外引进的葡萄酒香醇可口,是人间极品,要不尝一尝!”

    欧阳龙冰冷地问道:“你们酒都是怎么卖的?”

    店小二直起腰,露出鄙夷神情,慵懒地回道:

    “葡萄美酒一等,价格三两;葡萄美酒三等,价格二两;二锅头,一两;白山酒,半两。”

    欧阳龙望着窗外景色,听得正出神,店小二戛然而止。

    “没有了吗?我记得有种酒不要钱呀!”欧阳龙把脸挪过,问向店小二。

    他由鼻孔中冷“哼”一声,说道:“大爷记得不差,只不过得买辟山蚂蚱这道菜,才能免费送。”

    “是这样呀!那就把清蒸鱼换成辟山蚂蚱吧!正好我也想吃吃辟山的蚂蚱。”欧阳龙淡淡地说着。

    小二应声而离之际,华天霸健步如飞,拉住店小二说道:

    “好菜尽管上,就要葡萄酒,卬要请客!”

    “得了!有大爷这句话,自然小心侍奉。”话毕,店小二带着诡秘步伐半蹦半跳的,朝楼下走去。

    孟巨纹忍不住问道:“那袋钱所剩无几了吗?怎么会这么快连一顿饭都吃不起了!”

    欧阳龙倒杯茶,用鼻子嗅嗅,不满意地摇头。

    “单掌开碑”华天霸说道:“主人无须担忧,卬虽非富贵子弟,一顿饭却也请的起。”

    欧阳龙太息道:

    “并非那袋钱不足今日开销,只是对慕容德光毫无半分头绪。势必要打一场没有硝烟的持久战,所以,必须要省钱。”

    孟巨纹愤然说道:“欧阳龙畏首畏尾,依我之见,真刀真枪打一场,好过在着苦想。”

    欧阳龙望着他眼睛,淡然道:“承诺的事情我向来放在心上,我说过让你手刃慕容门主,就绝不食言。”

    孟巨纹突地问道:“慕容老贼住宅,到底有无后门?”

    欧阳龙狐疑道:“你怎会有此一问!想来是妓院平波似水,将你迷惑住了。依我推测,明日妓院必然有行动。”

    孟巨纹冷然道:“果真如此?”

    欧阳龙捏杯莫言,突地说道:“我日由我看守妓院,你去守巷口。”

    “你可拉倒吧!怎能临阵换将,岂非犯了兵家大计?”孟巨纹嘟囔着说到。

    半饷,菜肴上齐。滑不溜丢的白肉丸子冒着热气,随着风吹向孟巨纹鼻孔,此刻五脏府又再一次地“吵嚷”。

    虬髯汉华天霸指着一条清蒸鱼,说道:“主人,吃吧!”又替欧阳龙并孟巨纹斟满酒杯。

    杯已斟满,唯待人饮。

    忆起惨然面孔,从身旁进入地府,陡然间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大的傻子、废物。

    一杯、两杯、三杯、四杯……。

    用酒暂时蒙蔽住孟巨纹无以言表的羞耻心,这份愧疚深深埋藏在心底。

    眼泪泉涌,彷徨失措,脑海中一次次闪出严琪凄惨,带着泪痕的面颊。

    欧阳龙一直暗中告诫,“千万不能喝多!”然而,那份懒散被宁和的环境放大了。大到他情感交集,不能自己。

    欧阳龙拽着孟巨纹卷起的衣领,孟巨纹捏着欧阳龙似蒲扇般的大耳朵。

    各诉衷肠中,不时悲愤,不时抱头痛笑。

    忏悔过往,又矗立高歌。

    而单掌开碑华天霸桌前那杯酒,一动不动的搁在那里,萧瑟亦无趣。

    直欢畅到皎洁的月亮高挂,星星散布在浩瀚的天河。

    铁塔般的身躯旁,一左一右,欧阳龙、孟巨纹好似蚯蚓一般。

    全凭借着华天霸一只铁一般的手支撑着。

    三个背影渐行渐远,须臾,消失在街道上。

47、 忠徒阿三

    “单掌开碑”华天霸找了座三层高,气势宏伟的大旅店。

    门前高挑着两只大灯笼,艳丽鲜明将店门前石阶,照耀的发着精光。

    后院有三间简陋内室,将欧阳龙和孟巨纹安置光傥。

    华天霸抬头仰望星空,见云朵消散,内心已自增喜不少。

    而后推开门扉,点亮蜡烛,火苗随着门缝刮进来的风,摇曳晃动。

    屋子不甚大,却及其清明。小二短打扮,殷勤抬了一壶热水。

    仙门草莽,自然不讲究洗脚,遂自脱去外衣,搭在褪了褐漆的矮凳上。

    见衣袖垂到地面,华天霸俯身撩起,躺榻而睡。

    他思想比兔子都要单纯,只坚信自己所遵循,矢志不渝的信仰。

    他崇拜力气,更崇拜一种难言的品行。他离君子差着不止十万八千里,但一些道德君子却比他不过。

    大地宁和,院中寂静。

    静谧的月色下正发生着一场生死决战!

    老鼠疯狂朝南街道跑,快如电闪,如一道流星。

    野花猫后觉,却先至。四肢翻飞业已临近,老鼠瑟缩着、抽搐着、怪叫着贴在冰冷的墙角。

    它如一头困兽,如网中鲤鱼,如坠入爱河的女子无力自拔。

    “吱!吱!吱!吱!吱!吱!”

    正当老鼠惊恐交集之际,那猫却一反常态,宛如贵夫人散漫地走向老鼠。

    毛茸茸的小脑袋摆动了几下,突地在地面上打了几个滚。

    鼠明知是死,却毅然决然地冲向猫。

    而猫只轻轻挥了挥前肢,老鼠胆破似的朝后靠,却又依着墙角。

    这场胜败已注定的战役,随着老鼠最后一次惨呼,宣告结束。

    寂寥的长街被阵阵打更声,打破了周围宁静。

    老翁身体上罩着百结鹑衣,左手提着黄澄澄的铜锣,右手握着小圆棒

    “天干物燥,谨慎火烛!”

    “咚!”白发老翁每每敲一下铜锣,便嚷一遍。拖着沉重步伐,向前方缓缓行走。

    他身后,赫然跟着位三摇四晃,醉醉熏熏的酒鬼。

    披散着头发,小巧身躯随风摇摆,好似下一秒便摔倒在地面。

    辨别好放心,头重脚轻地踏着六亲不认般的步伐,直到来到一方长巷口。

    登时倒躺地上,闭着眼睛。发丝盖过面庞,亦将耳朵淹没在发丝里。

    半响后,那醉汉突地睁开双眼,拨开面容上的发丝,呈现着一副稚嫩的脸庞。

    赫然竟是孟巨纹,他要替心找寻一份安宁。

    这份安宁如何办到?

    替人间讨个公道,替惨死者报仇雪恨,更要打破不公平的待遇。即使那很难做到,好似利国凶残的虎贲魔鬼一样。

    一个声音在心底高叫着:不要睡了,温暖的被窝是你的坟墓。站起来,打倒他们……。

    将散发拢起,再束好。缓步来到慕容德光府邸台阶下,高大的牌匾、朱漆的红门、坚硬的门环,此刻全呈现在孟巨纹眼前。

    考虑再三,动用功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高墙上,展目四瞧。

    院落重重,华庭楼阁气势宏伟。倘使再华贵些,可堪贞国皇宫。除知了声响外,再无动静。

    庭院静悄悄的,孟巨纹跳跃下墙,却崴右脚踝。躲藏在一棵槐树下,靠着墙根轻轻揉动脚踝。

    “真是出师不利!”孟巨纹苦闷的想着,然而精神又为之一振,用坚定的目光探查周围。

    脚踝稍稍平复,起身向前排房屋低身前进。

    食指伸进口里吸允,再往桑皮纸窗轻轻一戳,把眼往里观瞧。

    屋内黑乎乎一片,除了轮廓能瞧清楚以为,余者一概不明朗。

    转过一重院落,正自茫然无措只时,身后突地闪出一个人。

    孟巨纹功法不高,却亦能察觉身后有风荡势,旋即转身,退却三步。

    那人倒八字胡须,两颊深陷,骨瘦如柴。

    “你是慕容家什么人?”孟巨纹惊慌问到,紧握双拳,一颗心提在嗓子眼,正乱晃着。

    那人干咳两声,淡然道:“原来小兄弟也并非慕容家臣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来此并不是和你作对,而是为了谋求富贵。”

    仙门中小偷小摸,定然知晓慕容老贼住在哪间屋子,倘若与他联盟,势必事半功倍。一念至此,低声笑道:

    “同为道友,何须惊慌!相请不如偶遇,劳驾大哥带我一道发财。”

    枯瘦人打量着孟巨纹,突地说道:“既然同为盗匪一门,自然不会亏待于你。好生跟着我,今晚就让你发大财。”

    孟巨纹点头哈腰,紧紧跟随在后。

    绕过花圃园,穿过朱漆凉亭,向西行走。枯瘦人挺胸抬头,毫无畏惧。

    而孟巨纹哈着腰,露出戒备森严的神情,丝毫未察觉出枯瘦人的异常。

    到得一个小院,北面墙根有好多柴草,银光照耀不到,但孟巨纹凭借感觉能知晓那正是柴草。

    台阶旁左右各自立着一口三人合抱的水缸,银光洒在水缸龙鳞般的身上。

    进入厨房,枯瘦人抄起凉肉开始往肚里塞,并给孟巨纹递了一盘小炒肉。

    孟巨纹此番前来报仇,是以一丝丝食欲都没有。坐在矮板凳上,瞧着那汉子吃。

    先将小笼包铺在地上,靠在桌角开始海吃海喝起来,并说道:

    “洞房得吃饱饭,抡铁锹除草也得吃饱饭。干咱们这行的,同样也要吃饱饭。你要明白,慕容府的厨子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师傅。”

    孟巨纹应了一声,茫然无措地啖食。

    倒八眉瘦子吃饱了,拍拍鼓起的肚子,矗立身躯。

    “小兄弟!我们一起去探宝,那光滑细腻的宝贝定然让你留恋不舍的。”

    枯瘦人邪笑的说着,出了小院落,孟巨纹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虽然极其厌恶身前枯瘦人的笑声,但为了报仇,不得已而忍气吞声。那个报仇的声音又自孟巨大纹耳畔响起,告诫着自己,千万要振奋精神。

    慕容府邸好似密林缠绕,大院套小院,小院有幽径。走不完的路,过不完的门槛。

    终于,枯瘦人在一扇门前驻足了。这扇门并无特殊之处,孟巨纹觉得奇怪。

    “吱!吱!……。”

    他推开院门,随着吱吱声将尽,枯瘦人便跨入院门。

    门内先是一条八九丈长度的幽径,,甬道过后,是一方院落。

    七八面窗户明亮如白昼,待孟巨纹走到甬道尽头,猛然听见里面有许多女子在娇笑。

    孟巨纹戛然而止,驻足呆立。

    枯瘦人回身问道:“小兄弟,你怎不走了?”

    凝重的眼神如火炬,孟巨纹说道:“莫非你是慕容老贼的人!”

    枯瘦人说道:

    “我很乐意认他为义父!可他见到我,一定会把我杀掉的。那些自诩名门望族的世家们,最是虚伪,慕容老贼要拿着我的头颅换美名‘”

    孟巨纹问道:“那院房中那些女子声音是干嘛的?”

    枯瘦人激动地说道:“是无价之宝,哈哈哈!”言毕,不管孟巨纹,朝笑声处走去。

    孟巨纹暗自思索道:

    “偌大庭院却连个巡夜的人都见不着,甚至连狗都加不到。难道慕容老贼很自信,认为自己无须防范吗?”

    带着疑问,孟巨纹惴惴不安起来,浮躁的心动听着院中娇女欢笑,又自上下起伏。

    忽然,从院落中走出两位姑娘,穿着绿色长褂的姑娘!

    孟巨纹慌不迭将脸面向墙壁,内心惶恐不宁,生怕有越礼行为而使父皇蒙受羞辱。

    杜鹃花模样的女子,揪着孟巨纹的耳朵,将脸面拽正。

    孟巨纹闭着眼睛,深深皱着眉毛,条条分明。

    另外一位女子娇笑道:“怎么?那药近来想是失灵了呀!”

    杜鹃女子用手轻轻抚摸孟巨纹娇嫩的脸蛋,孟巨纹陡然推一步。

    一连退了三步,突然,孟巨纹身体不听使唤了。

    像是被神仙施展了定身法一样,连口都张不开了。

    杜鹃女子笑了笑,用手背划过孟巨纹细腻的脸蛋,说道:“这人皮肤光滑白皙,甚至比常人女子好友白嫩,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另外一位姑娘狐疑地问道:“慕容老爷近年来并未得罪权门贵胄呀!”

    杜鹃女子嘟嘴一笑,拉着那女子的手腕朝里走去。

    转弯,有条石子铺成的碎石路,左旁瑶草奇花、花团锦簇。

    碎石路末端,中堂门内坐着一位臃肿中年人,双脚光着放入冒着热气的水盆里。

    右边站立着枯瘦人,垂首驼着背。左侧有三位妩媚动人的女子,衣衫不整站立在侧。

    杜鹃女进内娇笑道:“老爷!那小贼已然被药控制住,痴傻的立在拐角处呢!”

    慕容门主面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冷然道:“还希望他能出现奇迹,原来是我看错了,他是个废物。”

    枯瘦人厉声说道:“当初就说一刀宰了,门主却拖拖拉拉,非要看他有什么奇迹,岂非浪费世间吗?”

    慕容德光淡然道:“阿三,我方才是不是讲过不准伤害他的性命?”

    枯瘦人阿三愤然道:“门主交代过我,可我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慕容德光淡然道:“你是否留意白天在巷口睡大觉的独臂大汉?”

    阿三干笑一声,轻蔑地说道:“那算是一个人吗?世间的杂种罢了!”

    门主冷然说道:“倘若他出手,在场之人谁都活不了。”

    阿三撅着嘴巴,慕容门主继而道:“但愿他切莫管我的事才好,否则……蚩尤将有覆灭之难。”

    矗立的阿三一副不屑神情,暗自咬牙,觉得师傅老了,也怕事了。

    慕容门主擦干净双脚,穿好鞋子,说道:“看紧点手下人,近来行事谨慎点,出格的事少犯。”

    阿三点头!

    慕容德光门主复说道:“另外暗中要派人,保护那个独臂人。假使他死在我的地盘,那就不好办了。”

    阿三跺了跺脚,依旧点了点头。

    “至于那小孩,既然和独臂人有关联,就放了吧!”慕容门主说完,走出房门,女子们跟在身后。

    路过孟巨纹时,瞧见他仍然闭着眼睛,觉得好笑。

    笑完后,领着女子走出院门。

    阿三命人连着洗脚水和孟巨纹一道扔出府邸外,并嘱咐要让孟巨纹一定要闻到洗脚水,也算替自己出一口恶气。

    “啪!”

    孟巨被甩子石板地面上,骨骼生疼。突地,一盆凉水泼洒下来,瞬时浇灌了孟巨纹全身。

    内心奔溃无比,眼泪从脸颊划过,些许灌入耳朵里。

    银光播撒,高墙阻挡了月光一半,孟巨纹下半身掩盖在黑暗里。

    正如他此刻的心一样,冷漠而凄凉。

45、 我是狗!

    朝霞初吐,远处炊烟袅袅,绕过葱笼树林消失不见。

    欧阳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居然在大旅店住着,便同华天霸吵嚷起来。

    单掌开碑华天霸默不作声,轮到他回答时,都以一种及其细微的声音回答。

    忽然,欧阳龙发觉孟巨纹消失不见。命令单掌开碑去慕容府邸查探一番。

    渐渐由憎恶转换成喜爱,这家店老板免费赠送大半块关外西瓜,并一碟甜糕。

    精致灵巧的碟子摆放在整洁桌面上,氛围是那样融洽。

    老板哈着腰总在琢磨你需要什么,欧阳龙心里乐开了花。

    靠在椅子上,门敞开着,此刻阳光还播撒不到屋内。

    懒散使他更加放肆,两腿交叉着,不时震动双臂。

    硬糕点入了肚,伙计慌不迭将方沏好的香茗,毕恭毕敬地倒在小瓷杯中。

    欧阳龙捏起茶杯,瞧着热气从怀中冒出,觉得这店贵些是天经地义的事。

    此时,欧阳龙心怀舒畅,早已把俗世丢弃一旁。

    当瞧见华天霸扛着孟巨纹进院时,懒散心骤然消减。

    放置榻上,小二慌张烧水,并准备一套干净衣服。

    待华天霸脱光孟巨纹衣服,甩入大木桶时,欧阳龙叹了口气,说道:

    “何苦来哉呢!依仗我的本事,绝对能让你杀了九朵雪莲的,何必要打草惊蛇。”

    华天霸忍不住说道:“他好像不能动了!”

    欧阳龙打趣说道:“我岂非看不出?他若现在能动,只怕早已是个死人。”

    坐在软榻上,沉吟半晌,突地又说道:

    “如今这么一闹,咱们暗成明,倒不好办了。但九朵雪莲能在一刹那间制服于你,并未伤害你,想必已然知道我在你身边。”

    华天霸边搓着孟巨纹的背脊,边问道:“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吗?”

    欧阳龙笑了笑,说道:“有名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尝尝使我陷入漩涡中,不能自拔。”

    华天霸叹道:“世间人岂非都想成名?而你却占着茅坑不拉屎,真奇怪!”

    欧阳龙忽然凝重着,勾起许多往事,淡然道:

    “蚩尤门以毒辣为主,而九朵雪莲更是蚩尤门千百年来的拔尖人物。去向小二要川贝、枸杞、地头蛇、黄菊花,将四味熬汤。”

    “你竟然懂得医术!”华天霸惊叹一声,朝门外小二吩咐去了。

    拿起蓝布,在孟巨纹身上搓,却见孟巨纹瞪着眼珠着老大。

    “你还别嫌弃,堂堂大帅给你搓背,已经很好了。你爹娘想搓背我都……”慌不及转口道:“你爹找我搓背,我都不答应。”

    欧阳龙道:“说定的事情你却出尔反尔,是什么英雄豪杰呀!真丢你们孟家的脸面。”

    突地,欧阳龙伸出三根指头,朝孟巨纹肋下一掐。

    “啊!”

    孟巨纹惨叫一声,身子抖动将欧阳龙那只手脱去了。

    “你掐我干嘛呀?”孟巨纹恶狠狠地问到。

    欧阳龙嘴角微微上扬,径直走到榻上,安安稳稳地坐下。

    半晌,孟巨纹看着欧阳龙的面容,缓过来。

    “原来你有办法医治我的病!”

    孟巨纹说到,抓起破布擦拭身子。

    欧阳龙摇头道:“非也!非也!只能暂时解除你的病痛,还得靠那四味药汤。”

    孟巨纹决然道:

    “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自己的事自己做!靠天靠地靠祖宗,不是好汉!”

    欧阳龙冷哼一声,说道:“装什么大尾巴狼,要是我同你父皇没交情,你只怕已死了三万次。”

    “可你那智谋之法并不奏效呀!”孟巨纹齆声齆气地说到。

    欧阳龙朗声说道:

    “谋士翊助将帅,功怎可立见?将军拔步、骑、甲三军以战,半日定胜负;而谋士帷帐中斡旋天下,三年而断成败。”

    孟巨纹冷笑一声,说道:“三年,那九朵雪莲慕容老贼该糟蹋多少姑娘呀!”

    欧阳龙说道:“你这分明是断章取义!”

    孟巨纹像霜打得茄子,哀然道:

    “可笑!客悲!被一个毛贼玩弄于慕容府邸内,竟连九朵雪莲的面都未见上!”

    突然,窗外翻滚进一位黑袍人,向欧阳龙作揖。

    孟巨纹在水桶里,厉声道:

    “你是谁?”

    欧阳龙摆了摆手,站起身躯,笑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孟大公子看在我的薄面上饶恕他惊驾之罪吧!”

    黑袍人说道:“天道山主请柬已入慕容府邸,此请帖是请慕容德光早先到天道山。”

    欧阳龙狐疑道:“为什么要去早?莫非其中有什么勾当吗?”

    黑袍人说道:

    “并无勾当,只是单纯请慕容德光早先去,目地在于帮助天道山主筹备百席会。”

    欧阳龙点首说道:“多谢!”

    黑袍人说道:“倘若无去处,我那里尚可以栖身。”

    欧阳龙摆摆手,说道:“我累了,心想飞,飞过崇山峻岭看看世界。”

    黑袍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忍不住问道:“不需要我了吗?”

    欧阳龙淡然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噗!”

    黑袍翻身,如鲤鱼跳龙门般窜出窗户,踪迹全无。

    孟巨纹好奇地问道:“他是什么人!”

    欧阳龙说道:“一个快被世人遗忘的名字,司寇蛮王!”

    孟巨纹在脑海中思索这名字,有印象,可就是记不起来。

    于时,汤药被虬髯客华天霸端来,孟巨纹一口气将汤药喝完。

    “你们出去,我换上衣服再和那老贼一决雌雄。”

    孟巨纹盯着正自发笑的欧阳龙,缓缓说到。

    欧阳龙一点走的意思都没有,说道:“我要和你三击掌,才能出去!”

    孟巨纹问道:“为什么?”

    欧阳龙缓缓抬起臂膀,掌心向外,说道:

    “三击掌是一种约定,倘若违背,则自己的父母在九泉之下,必然承受十大魔君的酷刑。”

    “啪!”

    孟巨纹一掌拍向欧阳龙好似磨盘的大手章。

    “啪!”

    欧阳龙亦打了一掌,冷然道:“我答应你,定然让你亲手杀掉九朵雪莲慕容德光。”

    “啪!”

    二掌相并,孟巨纹说道:

    “我也一样答应你,倘若我亲手除掉慕容老贼,定然听你的话!即使火山岩浆,你让我去,我便去。”

    欧阳龙满意地垂下了手臂,淡然道:

    “你现在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要知道,这世上有好多人想睡都睡不着呢!”

    突然,孟巨纹头晕目眩,渐渐昏迷。华天霸一把抓住,不致淹水。

    欧阳龙淡然道:“准备马车,多带些干粮。天擦黑到镇北等候,明白了吗?”

    单掌开碑华天霸点点头,目送欧阳龙远去。

    买了两串糖葫芦,瞧着糖炒栗子颜色纯正,欧阳龙便也买了一些。

    在街道上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口。靠在墙根上,吃着糖葫芦和糖炒栗子。

    ……

    ……

    当阿三瞧见独臂欧阳龙时,吃惊地张望着,嘴巴张得老大,似乎可以塞进三个臭鸡蛋。

    难以置信的是,单臂人向慕容门主要三箱雪花银。

    “九朵雪莲”慕容德光毕恭毕敬,仿佛在伺候老爹爹一样,亲自备置三大箱银子。

    欧阳龙舒舒服服地躺在太师椅上面,翘着二郎腿,活似大爷。

    待银两筹备妥当,欧阳龙懒散地站起,竟然说道:

    “大门主,我独臂扛不得三个箱子,烦请安排人帮我抬至镇北头。”

    慕容门主满脸堆笑,回道:

    “能为你服务本就是我理所当然,应该尽的义务。”

    遂安排了六条大汉,随着欧阳龙向北方行驶。

    阿三摸着脑门子,望着天空,讶然说道:“今天这太阳从西面升起来了吗?我怎么瞧着不是呢!”

    慕容门主品茶闻香,淡然道:

    “他是任何人都不想招惹的人,包括我在内。所以,没有我的指示,你绝不能对他有半分不敬。到了适当之时,我们还得救他呢!”

    轻轻抿了一口,复言道:“但在我想来,绝对没有这个机会。”

    阿三由门外进来,谨慎地说道:

    “属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容门主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说道:

    “我几时不让你说话了,我对一点深信不疑,你绝对不会害我。”

    阿三润润喉咙,停顿半晌,淡然道:

    “门主是嫌自己老了吗?做事优柔寡断,处处让步。卑职实在不懂,一个断臂之人何苦对他这么好,他的脸也太大了些!”

    忽然,慕容门主一脚把阿三踹倒,厉声道:

    “你这小子懂什么,倘若没有他,你我还能在这悠悠闲闲的坐着吗?”

    阿三突地“鲤鱼打挺”,矗立身躯,倔强地说道:

    “门主!我在你门下没怕过谁,连秦怀玉、刘大侠之流,在我眼里都不服气。同样,在老爷眼里一样不服气。但如今,你若让我服气,我就从这扇门滚到大门外,并连说三声‘我是狗’!”

    慕容门主叹了口气,露齿言道:

    “蚩尤门传于我这代,必然是要废的。但庆幸上天给我一位好儿子!因为我喜好女人这玩意,导致臭名昭著、烂泥之蛆。但我纵使再坏,也觉不敢忘本!”

    阿三讪笑道:“忘本!难道不忘本就是对那独臂人善良?难道不忘本就得让他充大爷吗?”

    慕容德光复抿了一小口茶,望着阿三那被火侵蚀的双眸。

    “不假!”

    阿三如坠入冰窟,听着这两个字之后,心里唏嘘烦酲。

    他实难接受这一点:明明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透着懒散,却令最最仰慕的慕容门主甘愿下贱,毫无威严!

    慕容门主瞧着他惘然若失的表情,淡淡说道:“我用一句话就能将你满腹郁结尽数散去!而后去备车,明早启程赶往天道山。”

    阿三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亟不可待地问道:

    “我就知道门主有隐情,是什么?”

    慕容门主将茶杯放置光滑的几案上面,径直走到门槛旁,望着天空,仿佛他三魂七魄业已被陆压拜走。

    “他曾经用过一个名字,特别普通…………欧阳龙!”

    闻听此人,阿三面部登时抽搐一下,蹙眉太息。跺了跺脚,匍匐在地面上,头朝前猛扎,一路滚去。

    ……

    ……

    “我是狗!”

    “我是狗!”

    “我是狗!”

49、 寻路难

    道路两旁的树木生长的格外苍翠繁盛,初夏的阳光活似一个个调皮的小精灵,在树梢摆弄风姿。

    树木簌簌作响,在树下投出斑驳的影子,也跟着动起来。

    看到一大片开的鲜艳的花儿,颜色张扬着,如同坠入到一副“百花争艳图”中。

    不单欧阳龙心境阔绰了许多,连木讷的华天霸也不禁高展歌喉,以表露心境。

    他一面扬鞭催马,一面观赏沿途风景。

    微风带着馥郁花香,从布帘缝隙透进,使闷闷不乐坐在角落里的孟巨纹,精神也为之一振。

    欧阳龙坐在他对面,斜靠着听着单掌开碑华天霸,如神乐般的歌曲。沉醉其中,势难自拔。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家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颤抖吧!暴君!你的末日正在临近!”

    马车渐行渐远,逐渐由天王镇的视线中消失踪迹。葱笼树木在马车两旁勃然生长着,有余烦闷被黄鹂鸟和喜鹊吹倒了。

    在这中间,欧阳龙时不时掀开纱帘,向四周观察。这期间,欧阳龙懒散地眼眸变得锐利。不识过往马车与行人,欧阳龙都忍不住观察两眼。

    孟巨纹昏昏沉沉,一会清醒一会又昏迷,显而易见,所中的迷魂药并未完全化解。

    道路坑坑洼洼的,马车颠簸如波浪鼓,在微妙的变化中,骏马亦自放慢四蹄。

    华天霸忍不住向后问道:

    “纵使去一个地方,也得将地址或是路线说明。如此漫无目地的走,却每个定论为何?”

    闻听华天霸发牢骚,欧阳龙拍额头,讶然已怔。

    华天霸亟不可待地问道:“出了何事吗?”

    欧阳龙靠近车帘子,拍拍华天霸宽绰的肩膀,悠然说道:

    “凭我模糊的记忆,要到达的地方貌似过了,这显然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心中一荡,忙拉住缰绳,马车骤然而止,车轮霎时平静。

    欧阳龙将孟巨纹背至草坪,从其中一口大箱子里抓住五六块银锭,踹如怀内,

    两只蚂蚁借着青草之顶端,冒冒失失地跑到了孟巨纹,光滑稚嫩的白脸上。

    华天霸讶然问道:“主人要在此停车,终究何意?”

    欧阳龙摊开双手,摇了摇头,此时那份懒散之貌无时无刻不在他身上散发着。

    一笑,一抬,一走,一眨,一捏。

    向他拜拜手,淡然说道:“驾车去路口等我们几天!”

    华天霸问道:“主人不替孟巨纹报仇除去元国奸贼,这业已让小人疑惑。如今孟巨纹身体尚未康复,撇下我谁去照料他呢?”

    欧阳龙笑了笑,指着自己的鼻尖,淡然说道:

    “天降大任给我,自然不可让我坐享太平,安然无恙了。你只听我吩咐,小心看护马车中的银两。”

    单掌开碑欲言又止,跺了跺脚,拍拍身上堆积的灰尘,向欧阳龙鞠了一躬。而后,华天霸绝然之势,跳上马车四蹄扬尘而去。

    好似强弓劲箭,闪眼即逝。

    倜傥不羁致使欧阳龙稍稍生出懒惰,叼着根狗尾巴草,斜躺在孟巨纹旁边。架起一只腿,另一只腿压着,上下晃动。

    而孟巨纹双眸难睁,却不时口中呓语些混账话。虽然吐露驳杂,难以辨识,但欧阳龙却借着臆测得出了令他本人满意的结论。

    那仿佛是座孤城,人迹全无,连猫喵狗汪之声,在那城中都变得稀缺;那或者是片河面,悬浮腐尸,如鲤鱼青蛙之流,正自挣扎着喘息。

    此时欧阳龙,比之一只癞蛤蟆更加懒惰。既然问题解答如水中捞月,那便放任不顾,随手丢弃。

    两只蚂蚁觉得无聊,自个儿下去了。大蚯蚓和小蚯蚓在泥土下,感受到温暖阳光似的,在甬道里“上蹿下跳”。深林中光怪陆离的花朵绽放着,阳光穿过枝桠中的缝隙,播撒在花瓣表面。蜜蜂“嗡嗡”作响,飞上一朵最最娇嫩的花朵上。

    花蕊微微泛黄,被光芒照耀,显得金光闪闪了。

    懒散与快乐皆是表明,欧阳龙麻木着,心却思念辟山,思念元国子民,思念夏普。

    过往路途者们,着急忙慌地赶路。除却几位踏春观赏的骚人墨客一位,谁都不曾主意过欧阳龙和孟巨大纹。

    突然,斜闪出一只昂首阔步的哈巴狗。

    “汪!汪!汪!汪!汪”

    像一位被拆散的勇士一样,哈巴狗疯狂朝孟巨纹吠叫着,直冲霄云。

    欧阳龙暗暗偷笑,正所谓“风水轮流转”,这狗霉之运终于转嫁到了孟巨大的头上。

    日头西沉,西方天际绚丽的霞光,直照大地。

    余毒消散,随着一个响屁,将毒气排出体外。孟巨纹悠悠醒转,食指揉眼球,内心怅然若失,嘘唏烦酲。

    观瞧欧阳龙正自酣睡,忙矗立身躯,一脚踢到欧阳龙大腿处。

    力道偏中,携恨而击。

    欧阳龙陡然坐起,惊慌四顾,却是孟巨纹在侧垂立。

    心如湖面一样,毫无涟漪,宁静如练。

    孟巨纹冷然道:“答应我的事情,你却背弃,真是大元国的好将军呀!”

    欧阳龙憨憨痴傻而笑,站起身说道:

    “如何说我呢?你也听到了司寇蛮王之语,慕容大门主要离天王镇,去天道山帮忙安排百席宴会。”

    孟巨纹停顿半晌,淡然说道:“你的意思,我们要在中途设伏,暗下诡计。”

    欧阳龙拍了拍他瘦弱的身体,笑道:

    “我一向最重诺言,既然已然和你三击掌,绝然不会失信于你。但你话也说的太难听了,什么叫做暗下诡计!你要明白,凡是抡枪动剑的事,都不能以常理来评判指责。”

    孟巨纹不禁动容道:“那要如何设伏才能制胜呢?”

    冥思苦想半天,孟巨纹绞尽脑汁也猜不破,这个地方如何设伏来取慕容老贼的狗命呢!

    那根青草此刻却含在欧阳龙口中,蠕动嘴唇,啐了一口,将口中青草条吐了出来。此刻欧阳龙带着疲倦身躯,朝一条幽静缓缓而行。

    怀中银锭,偶尔“叮叮”作响。背负青行囊,宛如绅士客商。

    孟巨大纹太息一番,加紧步伐,跟随在欧阳龙身后。

    约莫一盏茶的光景,小路已绝,前方大片荆棘丛林。瞭望远方,矮草树木横贯地面,实在无处下脚。

    而窄道两旁,却生长着稀稀疏疏的翠竹。

    虽有杂草,却矮难过踝。

    月如轻舟,挂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中。

    星辰在侧,众星捧月,明亮非常。

    孟巨纹缓缓吐出一口气,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实在揣摩不出到底在何处设伏。

    而舍弃大道,独行幽径,觉得欧阳龙靠不住,仿佛在逃跑一样。

    然而,孟巨纹年幼时常听父皇说欧阳龙如何计谋高超、文武兼备,此刻不禁念去父皇言语。

    孟巨纹忍不住问道:“难道你认为慕容老贼放着大道不走,却走这茫无头绪的小路吗?”

    欧阳龙一直在展开双目,探查四周景象,脑海中记忆之海在波涛汹涌地翻滚着。眉头时不时地微微蹙着,眉毛起伏。

    压根不理睬自己,一团由心头直冲胸膛。蓦然间,回首欲要离去。

    欧阳龙一瞬也不瞬的瞧着竹林深处,朗声说道:

    “我再向你明确一点,即使搭上你的性命也属于徒劳。非但不能替姑娘们报仇,反而更加助长慕容门主的威风。”

    再转目瞧着驻足的孟巨纹,淡淡说道:

    “况且再怎么说,慕容德光是你的长辈。做为后辈,绝不能将‘老贼’二字挂在嘴边,这无疑是替你父母蒙羞,更替贞国夺来无数坏名声。”

    孟巨纹踱步临近,低眉垂首莫言,好似犯错稚童受罚时,唯唯诺诺的模样。

    欧阳龙轻轻点了点脑袋,竟自顾探查四周。向左走两步,蹲下里,单手拨撩杂草,却显得一阵失望之色,复笔直立身躯,朝右首第二棵竹子观瞧,背贴着那竹子,扭动脖颈窥视半径之地。

    孟巨纹抬眼张望,觉得好笑,暗自嘲讽。

    不时匍匐在地面,斜眼瞧着远方;不时趴在地面上,东瞅西望;亦或者用手背遮住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探视。

    孟巨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讶然说道:“欧阳元帅,您是在布阵吗?或者是在演练一种高深莫测的大法吗?”

    欧阳龙闻言,站立身躯,淡然说道:

    “非也!非也!年轻的时候来过这里,道路却模糊不清了。要知道,当年没有这些讨厌的竹子。两旁蒿草丛生,兔子窝还特别多。”

    孟巨纹动容道:“你不分东西南北吗?这可是地理常识,做为行军打仗的将帅,怎能不晓?”

    欧阳龙齆声齆气地说道:

    “行军掌帅,国民大任,倘若全依赖于外界形态!岂非起祸之根吗?”

    孟巨纹争辩道:“然而这些地理常识,全是千百年锤炼的果实,是专家所言,如何虚假!”

    欧阳龙虎眉微挑,淡然说道:

    “太阳东起而西落,岂可一直如此。须知,历朝历代都以变新去旧为主。傥若有一天,日改常态,岂非国事尽数毁灭?我只相信自己,但我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孟巨纹讪笑道:“这话自相矛盾,又相信着自己,却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耳朵和眼睛,难道不是属于自己一列吗?”

50、 凌霄道

    “跟上!”

    欧阳龙简短而有力地短喊一声,宛如苍鹰嘶叫。

    从疑虑丛中陡然而出,孟巨纹随着欧阳龙朝右面竹林而去。

    “吱吱咯咯!”

    踩着矮枝穿行竹林,脚下尝尝发出断枝茎裂之声,并时常有小动物从二人身旁经过。

    欧阳龙谨慎地前进,而孟巨纹不时打量着,内心惴惴不安,像白浪波涛在汹涌地翻滚。无时无刻一个声音在耳畔回响:

    你替我报仇了吗?你替被慕容老贼糟蹋的女子报仇了吗?你在游山玩水吗?

    这三个问题像一道禁锢,每分每秒都在打压着孟巨纹坚毅的内心。藏在深底父皇母后的责难,如同钢鞭甩在背脊,疼痛早已如烟尘了。

    孟巨纹止住脚步,欧阳龙在连续走了五步后才发觉他戛然而止,驻足不行了。

    四下昏沉沉,一道黑薄纱盖住了大地。

    星星出奇的稀少,月亮如船,飘荡于天空中。远处狼嚎声环绕着这片竹林,兔子瑟缩地躲到被艾草覆盖,变化莫测的地穴里。

    欧阳龙淡然说道:

    “你显然不乐意我的作法,但你要明白,对方是一代门主。而我如今只是个断臂废人,依靠功法根本毫无胜算。”

    孟巨纹蹙眉说道:“你如今的办法就是逃跑,逃跑才能杀掉那个畜牲,这真是天字第一号新闻呀!”

    欧阳龙似乎疲倦不堪,靠在一棵坚挺的竹子上,淡然说道:

    “要不是你父亲,我才懒得管你。但既然被我知晓了,绝对不能让你自生自灭。”

    孟巨纹愤怒道:“那三箱金银想必是慕容老贼贿赂欧阳龙元帅的,到此刻,你还欺瞒我。”

    欧阳龙摆了摆手,说道:

    “你若走我不拦你,但你死,千万不要妄想我会替你报仇。”

    挠挠脖颈,孟巨纹低头不语。

    突地,欧阳龙如电般掠起身形,双手撑草地,屁股撅的顶高。来回走着,并不时用眼睛扫视。

    一只柔弱的蚯蚓在地底下静止着,泥土里有几条甬道,是那么清晰分明。

    欧阳龙蓦然矗立,宛如铁塔。

    孟巨纹狐疑之色,轻轻问道:你发现了魔鬼吗?或者是金壁教那帮邪魔吗?

    欧阳龙苦闷着脸,淡然说道:

    “我想,我们走错了路。倘若再往前方走,就显得南辕北辙了。”

    孟巨纹讶然吃惊,白了他一眼,跺了跺脚,朝缓行。

    像犯错的孩子那样,低眉顺眼委屈至极地踱步而行,跟着百感交集的孟巨纹。

    一方面责问的鞭子似火焰,在凶残的灼伤他稚嫩脆弱,萎靡不振的心中幼苗;而另一方面感伤着自己的无能,无论是贞国皇宫的残垣断壁、哀鸿遍野,抑或是第一次见面,一副好心肠的蒙面姑娘。

    他似水,任垃圾如无家可归的乞丐一样,四处游荡。

    穿过那条僻静的小道时,欧阳龙当仁不让的大胯步,领着“无路的路”。

    直至半月中悬,才走出诡秘的竹林。

    依旧是一条山路,地面参差不齐,凹凸不平。山路横摆在竹林边上,山路那头,怪石嶙峋宛如地府。

    在皎洁的月光播撒不到的地方,堆积的大石头角落里,仿佛住着长着獠牙的恶魔。

    “呜!呜!呜!”

    风透过石林,发出鬼似的低吟,使得未见过世面的孟巨纹一阵哆嗦。

    而欧阳龙仿佛游子归家,谨慎神色大为改观,懒散随着那一躺,渐渐放大。

    孟巨纹瞧着欧阳龙靠着一块磐石上,悠闲得用鼻音哼着小曲,冷然问道:“你莫非想要在这里睡觉吗?”

    环顾四周,欧阳龙轻佻说道:

    “这景色确实宜人,但我始终认为比不了辟山的霸气风姿。这如一位深闺怨妇,无处不透漏着哀艳。而辟山好似民间章回小说中,红裙擂鼓的梁红玉,英姿飒爽更要胜前者三分。”

    孟巨纹吐了口气,讶然问道:“既然设伏,为何不再大路?”

    随意摘了多喇叭花,把玩在手心内,欧阳龙淡然道:

    “我并不想费心思让你明白一些事,但既然三击掌,就一定不会失约。同样,我也明白,你想公正,想公平。而公平就是报仇,这点我极认同。”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身为大元旧将,我负有责任或者义务,剪除凶徒。”

    狼嚎归于宁静,此刻这里如一片毫无涟漪的湖面,平顺宁和。

    孟巨纹不得不重新审视四下地理,动容问道:“这里可施展法阵吗?”

    欧阳龙觉得屁股地下硌得慌,微微抬起半边屁股,用手将石块捡起,而后抛于空中。

    “你几时知晓临阵无惧的欧阳大元帅会,那些深奥苦涩的法阵的?”欧阳龙反问到。

    “那……。”孟巨纹有些犹豫,“那这种地方,对于击杀慕容老贼又有和益处呢!”

    欧阳龙双眸一闪,淡然说道:

    “这个地方没有官府,没有张牙舞爪的贪官污吏,原因在于这里有个神话。”

    孟巨纹双脚有些疼痛,不情愿地坐在草地上,讶然问道:“未曾听闻!是什么神话呢?”

    欧阳龙从行囊中掏出一块大饼,丢给了孟巨纹,泰然说道:

    “具体内容我也不记得了,那神话却让这条道路变得神秘兮兮。”

    孟巨纹接口问道:“如何玄妙?”

    欧阳龙泰然说道:

    “因为这条道路的缘故,元国版图缩小,而左面享国也为之割地。自天道山一带到天王镇以北,属于自由之地。”

    孟巨纹失望说道:“这并不玄妙神奇。”

    欧阳龙吃着饼,吐了口气,淡然道:

    “你我有隔阂吧!理解不同,见地自然不同。这条道路是神圣不容侵犯的,附近九庄三镇无不将这条路当做神地。”

    孟巨纹讶然问道:“那我们出现在这里没有危险吧?”

    欧阳龙努努嘴巴,淡然说道:

    “危险系数业已爆炸,比天山还要高哩!”

    孟巨纹斩钉截铁地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对付慕容老贼够麻烦了,这岂非又在找麻烦吗?”

    欧阳龙笑了笑,扣扣鼻屎,朗声道:

    “人们不可能相信这里会有我们两个人,这里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既然能想到,慕容德光怎会想不到呢?”

    孟巨纹小声说道:“所以我们……。”

    欧阳龙接口道:“所以我们要在此地设下埋伏……。”

    孟巨纹兴奋地喊道:“杀了慕容老贼!”而后面上肌肉抽搐一下,显得格外激动。

    欧阳龙摇了摇脑袋,泰然说道:“做为年轻人就该低调些,这对你没有害处。”

    热烈的火焰霎时被一盆,冰凉的水给扑灭了,火星在水中挣扎着死去。

    而内心的希望与愤怒是点燃火把的火苗,孟巨纹谨慎地问道:“设伏的目地在于?”

    欧阳龙笑了笑,说道:

    “在于使慕容门主减缓步伐,好让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在前面布下天罗地网。”

    孟巨纹狐疑地问道:“为何不能在此设伏?”

    欧阳龙伸了个懒腰,说道:

    “在此设伏时间不够,倘若执意在此,唯有正面较量。而我功法尽数被废去,显然不妥。”

    风声猎猎作响,远处有阵阵“吱吱”声音,仿佛是可爱的响尾蛇在摆弄漂亮的尾巴。

    “嘭!”

    一只倒霉猫头鹰在混混沌沌的黑暗里飞行,因思念另一半而撞到了一棵大白杨上。

    陡然扑闪翅膀,快如雷霆,又自飞向地狱般的森林。

    悲愤交集涌上心间,孟巨纹突地厉声问道:“要如何施展,才能设障排墙呢?”

    早扭动身形,让自己尽可能舒服地靠着石块上,欧阳龙饼业已吃光,淡然说道:

    “这地方神圣不可侵犯的,换言之,如今我们待在这里都是一项灾难。”

    停顿一忽儿,欧阳龙复道:

    “人们靠着信仰或者,除此以外,还靠着凌霄道来苟延残喘,延续着行将倒坍的高楼大厦。”

    孟巨纹满脸迷糊,说道:“我无法理会你话中包含的意味,但我很好奇,凌霄道在哪里?”

    透过竹梢的缝隙,望着一闪一灭,变化莫测的星星。

    孟巨纹见他只张望星空,吼道:“难道你是个无情的浇铸铜人?无辜的性命不能打动你的心!”

    欧阳龙目光如炬地望向黝黑的远方,突兀地道:

    “为元国除害同样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再向你重申一点。但凡我许下的承诺,绝非石沉大海!”

    孟巨纹白了他一眼,剑眉微微挑起,三缄其口,不再言语。

    夜幕中时间好似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飞快地掠过天山山脉。

    望着熟睡的欧阳龙,孟巨纹不时太息几声,脑中记忆的海洋里,又在翻腾着蒙面女子悲戚的面庞。脸庞像是盖上一层雪色的薄纱,将往日喜悦、快乐、辛福这些美好的事物,重重地甩向深渊。

    猎猎作响,夜凉如水。

    凌霄道非常窄,左面是一大片歪七扭八的石头,右面是稀稀疏疏的翠竹。

    竹林深处,无喧嚣也无人迹的地方。一只贪婪的黑白熊猫吃着竹子,周围除了簌簌作响的竹叶外,几无杂音。

    半根破败竹子横在肥硕熊猫的左足边,三根较短的竹子并排摆列在,粗胖右足的脚趾旁。

    “噼里啪啦!”

    黑白熊猫轻而易举地抓断翠竹,丝毫不费气力。而翠竹却好似钢管一样,掷地有声地落到草地上。这期间,将三只蚱蜢砸伤过。

    望向巨人般的黑白熊猫,蚱蜢们扭动身躯,带着傲娇的小眼神大大方方,毫无畏惧的离开。并且还有些沾沾自喜,两根触须晃动来晃动去。

    事实上,黑白熊猫压根不在意蚱蜢的想法。

    微弱中略显粗犷,穿过竹林,穿过萤火虫群,缓缓飞入到黑白熊猫的耳朵中。

51、 凌霄道上

    空中楼阁逐渐由那粗犷的歌声由低变高,而愈来愈小。孟巨纹从幻想蓦然醒转,好似一头发疯的野驴将要到达一条沟壑,戛然而止那样。

    再次确认声音,孟巨纹突地矗立身躯,直勾勾地瞪着欧阳龙。

    而如同死鱼一样熟睡的欧阳龙,越发放肆起来,比拍打出浪花的湍急河流还要汹涌。整个身子趴在磐石下,一只手臂被压在胸口,有条腿横挡着小路。

    粗犷声音临近,伴随着唢呐和二胡的伴奏,起先让孟巨纹蹙眉的歌声,渐渐在心中生气一丝丝好感。而危险正步步紧逼,不容你多想一分。

    狭窄的道路前有个高坡,听着声音,再过一忽儿即到。

    孟巨纹陡然抬起腿,朝欧阳龙横躺着的腿踢去,却毫无响动。

    不踢不要紧,欧阳龙更来劲了,赫然打着呼噜。

    千钧一发之际,孟巨纹如灵猴般,弯膝又直挺,四个起落业已纵到磐石后方。借着微弱的银光窥视道路,静观事态发展。猛然抬头,见大石头表面上停着一只大黑蜘蛛。

    心头一怔,下意识一摆袖子,那蜘蛛便归于草地。

    须臾,一行人从陡坡挨个露面。

    为首者是两位瘦挑的老翁,脸颊微陷,好像是时间老人在脸上凹着两口兔子洞。干瘪的身躯如风干的腊肉,鲜活不得。双眸却透着精明,仿佛能把人一眼看穿。唢呐和二胡在他们手中,入身使臂,二者相和仿佛天地打造。

    再如眼帘的是一位留着络腮胡子,面饼脸的中年汉子。青簪在首,露臂白褂罩身,两条膀子如两根金刚杵,威然摇摆。跟随着乐器,一展歌喉。歌声如苍山柏树,与自然打着节拍,凤翔凰鸣浑然天成。

    一顶彩轿紧紧跟着面饼汉子,速度却极其慢,时常要被两旁的石头、翠竹绊着,是以中年汉子时不时地回头探查。

    轿分四面,南北上绣着魑魅,东西面绣着魍魉。

    魑魅魍魉者,如九天玄女、九天荡魔祖师一样,是对心灵的一种寄托。象征着万魔之祖在此,邪魔外道不敢擅动。

    这一段路竹林长得并不高,借着微弱的月光,那如电光的眸子在不远处便发现了那条腿。

    艾草和狗尾巴草挡着欧阳龙的上半身,弯月不明,是以只发觉了那条腿。

    “啊!”其中一位老翁失声喊到。

    骤然停住歌喉,中年汉子扶住老翁,亟不可待地问道:

    “安二伯,你的病又复发了吗?偏偏在这凌霄道上,四下无村镇,可……。”

    安苍威抖动的手,缓缓伸出食指,并未伸直。

    临近老翁安苍风扶住他惊慌抖动地身躯,问道:“何故如此?”

    因惊吓而起伏的胸膛,慢慢归于平静,安苍威指着前方,“那半截腿!”嘶哑地吼到。

    随着指尖目注前方,惊异和恐惧从安苍风心底骤然而生,情不自禁得倒退半步,面部肌肉微微抽搐一下。显然,他业已被这突然到来的半截下肢,把三魂七魄抽出身体之外。

    远有枭声,荡存四周,更添怖景。

    正直安家老弟兄俩六神无主,惊魂失措,恐惧交集之际。

    中年汉子面露坚毅,如高山松柏迎风而矗。两臂有节奏的挥摆,手背上青筋暴显。莫名的恐惧依旧存在,夹杂在几阵寒风,吹向汉子脊背,似阎罗在问候。

    无知者无畏!

    中年汉子压制住惊恐,力求镇定,缓步向前踱步。

    安家二老深深蹙眉,两条眉毛旁堆积出几条浅浅的沟壑,分外清晰。

    老大安苍威忍不住说道:“大鹏!切莫冲动,谨慎行事呀!”

    而老二安苍风却紧紧抓着大哥的衣袖,骨骼露出如鸡爪,折皱的衣服上面因下拉而变得光滑。

    埋藏在心底那半一缕惊恐,随着临近半截下肢,而荡然无存。大鹏先是瞠目结舌,目光上移,却又眉开眼笑了。

    欧阳龙舒展双臂,深深地打了个哈欠,睥睨了一眼大鹏汉子,自将目光转动,瞧着牛郎星了。

    随着大鹏变化的表情,安家二老疑肠夹杂,实在揣摩难明。撇眼观瞧地孟巨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对于事态发展,众人茫无头绪。

    大鹏摆动头脑,环顾四下无有人迹,用舌头舔舔干唇。正欲言语问教,却听那人先开口说话。

    “你是哪里毛贼!却胆敢饶本大王清静,该当何罪惩治呢?”欧阳龙一面做正身躯,一面厉声说到。

    言如狂风之势,摧房捣台而来。

    四位抬价大汉,早已在旁歇息,被这一震动,全然失魂一样。

    安家二老面带喜色,上前作揖。

    大鹏正如九霄展翅嗯金鹏,朗声说道:“朋友,劝你识相点。听你这语气也绝非善茬,但这里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撒野耍赖的!”

    欧阳龙单手拍地,身躯猛然弹起,击向大鹏汉子。

    兔起鹘落之刻,三人无暇顾及,咸张大口。

    刹那之间,欧阳龙还差两寸便贴近大鹏额头,势在燃眉,如骤发之箭。

    箭发无回,欧阳龙却并非长箭。突地,手臂挥舞,身体亟向下落。

    好似民间言语一般:曹操下江南,来的凶败的惨!

    “啊!”

    随着欧阳龙惨叫一声,划破长空,凄惨的风越发凶猛残暴了。

    弯弯的月亮猫在乌云里,昏暗的景色致使孟巨纹未能瞧出欧阳龙大元帅,狡诈的诡计。而嘴角上扬的笑容程度,唯有欧阳龙本人能察觉。

    暗道“不妙”看,孟巨纹察觉异常,遂纵步展身形,业已飘落至欧阳龙身畔。

    大鹏忙把安家二老朝后拉,谨慎环顾左右,冷然道:“你们埋伏的人都出来吧!真是不知死!”

    孟巨纹如坠糊涂云中,疑惑地服气欧阳龙,微微蹙着眉毛。自始至终,一颗心惘然若失。

    欧阳龙突地朗声说道:

    “孟兄,把弟兄们叫出来,剪径了!绝然不能放跑一个活口,以免后患无穷,麻烦至极。”

    孟巨纹木讷当场,眼光疏散,狐疑地瞧着,莫名其妙的欧阳龙。

    四条大汉,各拿棍棒,齐头并进赶至近前。时不时朝翠竹林和石头丛查探,以防止歹人杀出来,从而失了先机。

    大鹏微顿一忽儿,厉声道:“哪方愚蠢毛贼,胆敢在此设下阻碍,可知这是凌霄道吗?”

    时间是解答疑虑的办法之一!

    孟巨纹领悟意思,忙不迭说道:“大兄弟怕是误会我等了,这独臂汉子想是做梦,梦话怎可信呢?”

    安家二老先是震惊,闻听此言,安苍风劝解道:“大鹏!既然是一场误会,何苦平添波折,送你妹子要紧,怎可选渺小而弃正事?”

    大鹏扭头瞧一眼轿子,紧皱地眉毛舒缓了些。横在胸口,如碗口大小的铁拳松弛下去,戒备神色消弭于夜色中。

    孟巨纹低首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面淡如玉璧,欧阳龙萎靡不振地矗立在洼地上,嘘唏烦酲。

    安苍威凝神观察,朗声说道:“既然无甚要事,便各行其政吧!莫觉得我倚老卖老,这凌霄道路乃方圆百里福地所在,劝二位及早离去,以保无虞。”

    因势乘便,孟巨纹借坡下驴,抖肩拱手道:“多蒙……。”

    “蒙”字方落,欧阳龙单臂抓其腰胯处,随着一声短叱,臂膀上扬。孟巨纹好似石头般砸向软轿,而本人悠悠荡荡,耳闻中只能听到簌簌风声。

    迅捷无比,始料不及。

    众人慌张失措,目光齐齐注向软轿。孟巨纹从三人头顶掠过,脸面击向轿子内。

    额头掀开轿面,身形直接扑向轿中之人。孟巨纹入,帘子缓缓飘下,挡住视线。

    “妹子!”大鹏高吼着,飞奔而去,掀开帘子。不由得使大鹏惊慌失色,只见孟巨纹亲吻着轿中一位臃肿的姑娘。那姑娘脸盘子上霎时涌现两朵红霞,面容朝右扭动。

    孟巨纹单手抓着轿子门柱,一只手压在软绵绵的大腿上。蓦然见到胖姑娘,登时脸色刷白,魂归地府。

    吓在原地,大鹏展臂抓出孟巨纹,好似抓小鸡一样,信手拈来如探囊取物。

    抖肩后扯,把孟巨纹甩向一棵翠竹,而后将红盖头复盖在“西瓜似的肉球”上。

    “凤尾毕竟大鸡头!”

    孟巨纹急忙伸手抓住竹杆,趁势将翠竹压地,四平八稳地落到了草地上。额头沁出冷汗,拂袖擦拭,暗自庆幸孩童时练过普攻。

    老大安苍风露出鄙夷目光,厉声言道:“长得端端正正,心里却住着一方魔头。看你年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正是替你父母羞耻。”

    四条大汉握着棒,露出凶光,挡在孟巨纹身前。

    大鹏冷然问道:“那方那山,速速报个万儿!”

    欧阳龙依靠在石头上,喊道:

    “天山玉竹洞罗刹仙人,慕容德光是我们师傅!你们也看到了,我单臂做不得活,只好来此了!混碗饭吃,算是……攒鸡毛凑毯子,滥竽充数罢了!”

    老大安苍威冷笑道:“米粒之珠,其光不大!料也是泛泛苟且之辈,今日替凌霄道做主。倘使不教训你一番,倒教天下人小觑了凌霄神道。”

    四条大汉舞动棍棒,杀向孟巨纹。势如波涛,惊险万分。孟巨纹凭着所学九品,与之苦苦抗衡,渐渐落于下势。

    手顺白胡须,老二安苍风痛笑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活该受着一遭。”

52、 地动山摇

    月夜映萤虫,石竹交相伐。

    四棍浑然天成,宛如一人八臂,棍棒夹着猎猎凉风打向孟巨纹。

    朗星,稀稀疏疏地挂在天空;大地,昏昏沉沉地哀嚎着。

    四条大汉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站定,貌似是上古留下来制服敌人的无上妙阵。经过一番砍、劈、捣、砸、甩之后,四人明白对于眼前之人无能为力。随如此,却仍然不肯松懈,站住四位以为制胜。

    孟巨纹冷汗直淌,苦于应付。见对方停了手不觉欣喜若狂,然而,看到欧阳龙瞧着自己那种忧愁的神色时,孟巨纹似乎明白或者领悟到了,一些将自己陷入地狱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空中楼阁里大家握手言和,而随着欧阳龙的讪笑,那楼阁陡然崩塌,归于废墟。

    四条大汉双手握着棍棒,缓缓舞动,好似宫廷歌舞中婀娜多姿的红衫倩影。一步三回头,半展朱红齿!端的是缓慢轻盈,使人猛然一觉,大感舒适而毫无悲风凛冽的杀意。

    危难即将来临,而孟巨纹如牛犊一般,无所畏惧。

    怀着能替那女子报仇而杀掉慕容德光,这一坚决之念,是以孟巨纹精神抖擞。

    屏弃杂念,静气凝神。

    右边后腿酸疼着,脚踝那里也有瘀伤这些痛楚却扼杀不了他内心奉行的道德。

    常人畏手畏脚而自扫门前雪,但他不能。仿佛他心里住着一位居心叵测的恶魔,要一步步将他推向深渊,明知是灾难,却义无反顾。

    欧阳龙模样摆出毫不在意,一副清高姿态,而眼角那副激动却难以磨灭。他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他,自然指的是孟巨纹。

    安苍威见到这种四人分位的打法,业已明白了孟巨纹绝非凡夫俗子、等闲之辈,心中不免替孟巨纹担忧起来。

    而老二铁石心肠,完全未顾及人有母亲与父母。不仅如此,还在心里头住着一位希波式的褐色魔头。它再用一种诡诈的谎言来满足安苍风,那坚定的心肠。

    奏响凯歌的喜悦业已出现在,大鹏壮实的面皮上。

    孟巨纹苦笑道:“凌霄道上规矩多!最多莫过四打一!”

    欧阳龙在远远的位置,朗声:

    “孟大王,如今人也亲上,面也见过,就息事宁人稍安勿躁吧!常言道……。”

    火似流星,奔腾而下,把孟巨纹气得不轻。但转念思考,想到大仇人慕容德光那副嘴脸,怒气自然像乾坤圈一样,被混元金斗收去。

    在怒气冰消瓦解之际,大鹏啐了一口,厉声说道:“他息事宁人?我还不依他呢!都使点劲,至少得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给打残,方显出咱凌霄道的灵验。”

    刹那间,四条臂膀向肩后扬起,棒尾直指孟巨纹眉心。

    天地静得可怕,仿佛天地被装入了泥罐中。

    远处软轿帘子,微微敞开着。一条人影闪如轿中,众人无所察觉。

    “啊!”

    突地,轿中一道人影疾飞而出,翩然落地。

    “不要!”

    软轿中亦发出一声嘶吼,娇嫩中带着粗野,声如巨雷。

    那人年纪约莫二十左右,五官端正,剑眉星目。穿着朴素,肩头露着剑柄。

    大鹏绰起短棒,厉声问道:“小子,你又是哪条狗窝里的杂种,快快报上名来。”

    少年人跨步腾飞,手心向脖颈,一道精光乍然而显。

    只在短暂的一刹那显现,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于黑暗之中。活似骤电之击、脱兔之快。

    “唰!”

    少年郎业已纵身到孟巨纹身旁,并还悠哉悠哉的观赏月景。剑目观瞧处,点首称善。

    半晌,少年朗又摇头晃脑,颂起诗歌:

    “十年青鸟音尘断!

    往事不胜思,

    一钩残照,

    半帘飞絮,

    总是恼人时!”

    众人讶然吃惊,惊诧于方才那一纵身,兔起鹘落,电光之速。众人矗立在地面上,沉吟而怔。

    大场面才能显出一个人的资历与心境!

    欧阳龙踱步上前,太息一番。仍恐少年郎没瞧见,又跑到他面前,忧愁地叹息。

    少年郎傲然道:“你也有忧愁吗?”

    欧阳龙来回踱步,面上挂着笑容,萤火虫从他身边经过。良久,欧阳龙缓缓说道:

    “少年不识愁滋味!

    为诵新词强说愁!

    傥若识尽愁滋味!

    称快即相宜!”

    少年郎鼓掌道:“好词!深得我心。”

    欧阳龙淡然道:

    “你根本毫无体会,不懂装懂而已。年轻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才是聪明人的表现。”

    少年郎慌张神色,像一位犯错学生,欲要争争辩一些事情。事实上,是争辩一件业已尘埃落定,铁铸一般的结论。欧阳龙并不想为此多费周章,相反,目地在于如何完成他那诡计。

    “长话短说吧!年轻人,”欧阳龙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元国并非有好色匪盗,你来此究竟为何?最好老实交代,那样对你有好处。”

    少年郎笑道:“你把我看成坏人了,这太不公平了。”

    欧阳龙提了提嗓子,淡然道:

    “我并不想把每个人都看成江洋大盗、龌龊匪盗,然而,有些事情还是弄清楚些,才能使我们放心。”

    少年郎反问道:“放心?你是指那些人?”

    欧阳龙淡然说道:

    “那可就海了去了,小到市井流氓,大到皇家贵胄。最终,是为了天地铲除邪魔,私心自然是为了元国清明。”

    少年郎踱步到安家二老跟前,弯腰摸索着,并说道:“我对你的身份不感兴趣,你同样也不该对我怀有芥蒂。”

    欧阳龙依旧面无表情,淡然说道:

    “那得分时候,即当你危害元国和不危害元国二种情况,来定这件事情。”

    终于,少年郎欢喜洋溢地捡起三根头发,捏在手指间。回身朝欧阳龙摆手,面露得意。

    欧阳龙失声说道:

    “一剑三光,慕容诚,原来……。”

    慕容诚接口道:“独臂人确实有点见识,我正是元国天王镇,一剑三光,慕容诚。”

    霎时之间,安家二老、大鹏并四条大汉,朝慕容诚纳头即拜,恭敬至极。

    狐疑的慕容诚望着欧阳龙,讶然问道:“我是来和这帮坏人为难的,却为何拜我,倒教我一头雾水了。”

    欧阳龙苦涩地说道:

    “你是大元国的骄傲,年轻杰出之人,该收到他们的赞扬与尊敬。且拜你并无不妥,因为我们俩才是坏人。”

    慕容诚微微一怔,望着独立在狭窄道路上,岿然不动的轿子。

    众人起身,孟巨纹业已踱步至欧阳龙身后,悄然而立。

    大鹏郎声道:“遇见慕容大侠,实在是我辈幸运。元国有石圣和您,那都是正义的化身。虽然这里不属于元国,我对你的尊敬之意如涛涛洪水,连绵不绝。”

    慕容诚苦着脸问道:“如此丑妇!呵呵!这位独臂兄的胃口和喜好,当真与众不同、鹤立鸡群呀!”

    欧阳龙一时语塞,木讷当场。孟巨纹郎声回道:“我虽非元人,但我也明白。靠着石圣和阁下,并不能护住元国子民。而且,你们对元国并无贡献。”

    慕容诚笑道:“那你们半夜三更拦截一位丑八怪新娘,便是为了保护元国,这倒要听听您如何回答。”

    孟巨纹口吃道:“全是……误会,我们是好人。”

    慕容诚右手摸着后脖颈,冷然道:“你当我是瞎子吗?”

    慕容诚直勾勾地盯着面无表情的欧阳咯,郎声说道:“我的手臂往下一甩,你就会倒在血泊中。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请告诉我你最终计划。”

    顿了顿,复说道:“将我打死,我也绝不相信。深更半夜大费力气,却只是为了一位比癞蛤蟆还丑的胖女人。”

    孟巨纹欲言又止,惴惴不安起来。联想到可能会因自己而使欧阳龙深陷万劫不复的沼泽之中,念及处,不免眉毛蹙着,生些忧虑念头。

    划破夜色的寂寞,欧阳龙朗声说道:

    “一剑三光!在拔剑于入鞘的一刹那间,分三路随心而落。确实快!同一瞬而逝的雷电不分轩轾。”

    慕容诚有些不耐烦,言道:“手臂都举累了,既然是男人,就该果决些才是。我想你必然是单身,犹犹豫豫的男人即使成为一个盖世英雄,也同样找不到老婆。”

    大鹏扯着嗓子喊道:“现在你要做出个决定,是和盘托出你的肮脏计划,还是选择死亡!”

    忽然,欧阳龙背对着众人,淡淡说道:

    “我赌你的剑已经生锈了!”

    慕容诚狂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卖狂,现在就送你归天,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突地起膻中穴之力,分注右臂诸穴道,流经过络,汇注于手腕。握住剑柄,青筋略显,一剑划过天空。速度适中,和常人拔剑无异处。而在一闪之间,两道精光分左右划向欧阳龙背后。

    眼眨即开,二道精光及至。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黑影掠来。双掌合十,双唇微动,口念念有词,金光显现。

    “噗!”

    恰到好处的将两道电刃挡散于无形。慢一分,快一分,势必要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然而,他做到了。

    安苍风与安苍威深深皱着眉毛,讶然吃惊。

53、 势如破竹

    血红的蜘蛛在吐丝布网,它正对面,大黑袍映入微弱的月色下。黑袍上淡淡诡异而奇特的图画,布满黑袍,无不透露恐怖之色。

    惊诧万分的孟巨纹稍稍定神,业已猜测此人乃是司寇蛮王。之前欧阳龙对自己言明过,是以脑海中仍留有深刻的印象。

    慕容诚剑已回鞘,丝毫未受惊恐,淡淡面貌,如雪之静。

    久久伫立的欧阳龙露出久违笑意,洋溢着快乐舒适的感觉,缓缓转身。从容悠闲生态自若,细细观赏慕容诚模样,那表情仿佛是在观赏一只在大街上卖弄妖娆的荡妇一样。

    大鹏厉声问道:“哪方妖人!来此作甚?”

    慕容诚瞧着单单露出两只眼睛,目光呆滞的黑袍人,心结乍生。闻听大鹏之言,忙劝慰道:“这位乡亲,带着那新媳妇速速离去吧!”

    大鹏并安家二老拜了再拜,吩咐抬轿,准备启程。

    眉头紧锁,悒忧闷心,恐计划化为虚影,不得不作个梁上君子。心念电转,欧阳龙喊道:

    “今夜走,算你本事。却全靠外人,看我明天、后天,占据此道。胖的、瘦的、美的、丑的老子都要一亲芳泽,更有甚者,作个露水夫妻,亦自快活。”

    安苍风拽住暴躁发怒的大鹏,安苍威在侧低语道:“明天召集几百人在此守候,量他也没胆来。”

    并行不悖地走着,渐渐被微弱的银色包裹住,消失在寂寥哀愁的秘境中。

    “现在,你可以露出本来面貌了吗?”慕容诚和善地说到,“让我见识见识,你们这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的龌龊相貌。”

    欧阳龙茫然无声,孟巨纹厉声道:“说话留三分,日后好相见。大侠有何苦出言不逊,处处结怨呢!”

    慕容诚冷“哼”一声,齆声齆气地说道:“那是对待名士倾城的,而并非对待邪魔外道的。”

    孟巨纹反问道:“那大侠何以断定,我等皆为盗匪龌龊之辈?”

    慕容诚笑道:“你岂非是个聋子?方才独臂汉子口出狂妄,几尽轻薄,当我不存在吗?”

    孟巨纹结舌难以续言,心头起伏如涟漪,一荡紧紧接着一荡。

    欧阳龙泰然道:

    “多说无益,手底下见真章。我想慕容大侠,一定不会像女子忸怩作态,重重推诿。”

    慕容诚讪笑道:“比试高低你也没这个资格,当然得靠你这位黑袍朋友了。方才在竹林中躺着,听说独臂人叫慕容德光,倒教我失敬了。”

    原来他是因欧阳龙以其父自居,故而现身发难。一念至此,心生懊恼。

    悔不该借用慕容德光之名,从而生出这许多祸患,导致麻烦降临——亲生儿子慕容诚找上来!

    首先,欧阳龙握住孟巨纹细小洁白的手腕,对那个表面平静如水而内心怒不可遏的慕容诚,郎声说道:

    “你们打,生死不论,可别牵连到我们身上。”

    慕容诚笑道:“你把我当成傻子,这岂非是你最致命的一个缺点。”

    欧阳龙讶然问道:

    “倒要请教,那些方面让你觉得,你是个傻子了?”

    慕容诚“哼”地一声轻叱,怪声道:“以这位黑袍的功法而论,你绝对是个领袖。即使不是你们邪恶组织的领导人,也必然能举足轻重。”

    欧阳龙讪笑道:

    “你竟然如此胆小,惧怕我日后报复你,这很让我失望。至少在你的名声之下,看不出丝毫真实的痕迹。”

    乌云西荡,弯月再次照向昏沉的大地。

    慕容诚觉得无聊,轻轻拔出宝剑,动作缓慢毫无杀意。常人拔剑,为杀人、杀鸡、杀狗,抑或者练习剑法,而在这其中,眼生和动作都透露出强悍而无法遏制的杀气。

    但他全然无杀气,像文状元提笔那样,轻柔洒脱。

    如怨妇提菜篮子,如孩童握着竹箸。

    孟巨纹目光扫射,心中不禁对慕容诚,生起些言过其实之念。更加疑虑,欧阳龙似乎非常怕这么样的一个人——普通而再正常不过的人。

    微风撩起黑袍,黑袍上稀疏的纹路飞扬在空气中。突地,黑袍人舞动双掌,紧贴着身体发出“咝咝”声响,黑袍飞得越发得高了。

    “啪!”

    掌心交合,脆耳之音划破寂寥。数百条透明的黑线发着微弱的光芒,将黑袍人笼罩在里面。

    于时,欧阳龙拔腿就跑,在这刹那间,慕容诚陡然气运周天、力贯右臂,一剑如鬼魅般划向欧阳龙。

    英雄气概往往能更加绽放一个人的异彩,即使平庸的人,在收到当局最高名人的赞誉与鼓励,必将成为名人中的那种人。况且,慕容诚自身天赋就卓绝。

    当其他小孩在玩弹珠时,慕容诚在练剑;当他们在兴趣盎然地摆弄着过家家时,慕容诚在刻苦钻研剑道。

    天道酬勤!

    “唰!”

    一道明目的利刃划向黝黑的竹林,所到之处,翠竹全然截断。利刃似光,在极快的速度冲出三十丈。又同样以及其迅猛的速度回来,裹挟着三四十根断竹,飞向欧阳龙。

    而黑袍人展动黑袍上淡淡的纹脉,散发着光芒,抵挡着直来的一击。胜在功高,却要兼顾欧阳龙,尚在羝羊触蕃之中,实难找寻破局妙策。

    一剑三光!

    还有一道利光,疾冲西北。“砰”地骤然响动,石裂激荡,精光四射。

    好似平地起雷,夜班鸣炮!

    椭圆形的一块巨石被利刃带着,直落到北面道路上,飞扬的碎石将这条道路完全封死。

    而卷起的灰尘,被利刃指引着向北方而去,宛如飓风。

    翠竹平躺在空中,夹杂着呼呼地风吼,直冲欧阳龙面门。

    千钧一发、刻不容缓之际,司寇蛮王猛然抖肩,黑袍已一种不可言说的速度,出现在了欧阳龙和孟巨纹身上。黑袍闪出短暂的彩光后,发亮的纹路黯淡无光,一件黑袍被众多翠竹穿插而过。

    欧阳龙、孟巨纹业已消失踪迹!

    “呲!呲!呲!……”

    黑袍慢慢落地,而在途中,逐渐变成碎布。其中一根粗壮的翠竹带出黑袍半截袖口,深深地扎入西面矗立的大石头上。

    竹势带风,衣袖摇曳!

    黑袍除去那一刹那间,司寇蛮王被白利之刃击退三四步。他有隆起的颧骨和坚挺的胸膛,而半白的胡子则显示出他饱经风霜。时光如风般的流逝,让他其貌不扬的脸庞,生出一份高贵的倔强。

    慕容诚胸膛起伏着,稍稍平缓些,用琢磨不同的表情盯着司寇蛮王。

    几点鲜血沾染在飞扬的胡须上,鲜明的躺在那里。

    良久,慕容诚同样以及其平缓的动作,摸索着将剑如鞘。

    剑柄陈旧,套鞘近腐!

    司寇蛮王忍不住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夫常年隐居,消息闭塞,原来天王镇的慕容诚是匹虎,而并非……。”

    慕容诚淡然问道:“关外魔头,偷王司寇蛮王,比我做甚?”

    司寇蛮王笑道:“比作桑树上呆滞的蚕蛹,也比作高阁上风干了的老腊肉。”不禁地赞赏道:“一招化三式,可堪剑神。打破了功法,以剑招取胜,即使我功法比你高,照旧败下阵来。”

    “然而,剑法虽高明,老夫恬不知耻希望慕容小侠不要摒弃功法。”司寇蛮王眼中生出欣慰,“倘若遇到一派之主或者一品人物,毕竟有所缺陷。”

    慕容诚愤然道:“老东西!给你梯你要上房,给你颜色你要开染坊。那给你三分三,你敢上梁上吗?”

    司寇蛮王悠长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着极度失望。精神一震,转而说道:

    “年轻人就该戒急戒躁,谦虚一些对你并不吃亏。同为元国子民,得见元国有你这倜傥不群之人,老夫深感欣慰。”

    忧愁交集,慕容诚脑海中生出一副年迈身躯,在风中摇摇晃晃地踱步。而司寇蛮王那几句话,大差不差的和那位记忆中的枯瘦老人所说,相差无几。

    怀古感伤时,步伐不由地走到竹子前,背对着司寇蛮王。

    停顿半晌,司寇蛮王复言道:

    “假使我方才未将符文黑袍祭向他们,胜负还指不定会怎样呢!”

    仰望星空,弯月被大石头挡着,司寇蛮王淡然又道:

    “动手吧!站着能得到我的尊严,屈膝即使苟活,也会让老夫半夜从梦中惊醒的。”

    突地,慕容诚展动身形,屈膝下沉,脚跟使劲。“馊”然上空,空中抽剑,往来三五个起落。

    原来他不经“一剑三光”霸道无比,并且轻身功法也强得可怕。

    最后一个腾身而起,缓缓而落。

    龙吟般的声响,随着宝剑入鞘,戛然而止,消失于夜色里。

    目光所及处,翠竹无不断成两截。景色壮观,非比寻常。

    司寇蛮王失声赞叹道:

    “威力惊人,真是叹为观止之举动。这种剑法威力居然有如此程度,想必假以时日,你定然能成为一代派主。而我深信,剑神之名非你莫属。”

    慕容诚冷然道:“你走吧!我并不想杀你!反而,你要是有难处时,不妨叫我帮忙。”

    怒火中烧,却强压住愤怒,甩袖而离。司寇蛮王认为,这是对自己的轻蔑,是对自己的不尊重。而懊丧的是,自己确实无法得到青年才俊的尊重。

    殊不知!慕容诚那番话,透着真诚朴实。

54、 苍穹村

    繁星黯淡无光,渐渐隐没,消于苍穹。

    朝霞未露,大地依旧昏暗如常。远处村镇内,不时传出公鸡“咕咕”鸣叫,响彻空旷。

    茂盛柏树矗立在,尚在泥泞的道路旁。透过交织的树叶枝桠,依稀可见,一个四平八稳的鸟窝横架在枝干上。

    树干中端,缠绕着一条漆黑麻绳。观其样,必然是先打死结,再以活结束之。整体样貌,恰似彩蝶翩然舞动。

    长绳另外一端,牵着匹憨憨而睡的骏马。望林中延伸,是一辆马车架子,车架外端两条横木靠在草地。近处,柳树下落叶成堆,几近山岗。而树上光秃秃的,枝干上并无翠叶。虬髯大汉卧躺于起伏枝干上,脸朝天空,横于背脊和大腿处,屁股下露。

    树梢倒悬猫头鹰,虬髯汉睡姿丑陋。

    打破万籁俱寂的是一道玄光,如飓风呼呼而来。猫头鹰微微扭头,察觉异常,腾空高飞,瞬时不见。

    飓风卷着许多树叶,亟冲向虬髯大汉。如翻滚海浪,淹没孤舟一般,势难转圜。

    “嘭!”

    虬髯汉被狂风吹倒于地,脸面朝地,惨叫一声,骤然而起。

    霎时风平浪静,飓风荡然无存,消失空中。

    飓风余威,将骏马陡然吹醒,在风中嘶鸣。

    树叶旋转落地,在空中东飘西荡,渐渐尽数落地。

    三片柳叶,正好落在虬髯汉脑袋上。扬手而抓,胳膊紧紧贴着腮帮上卷曲的胡须。

    却听一种声音失声喊道:“单掌开碑,华天霸!”

    言语尖锐,充斥狐疑。

    虬髯汉华天霸猛然一怔,回首平视,正见落叶场中伫立着欧阳龙与喊叫的孟巨纹。

    屈膝跪拜,透着欢喜,虬髯汉华天霸言道:“主人幸而无恙,可喜可贺。”

    欧阳龙闪身扶起,再拍怕身上落叶与灰尘,又替孟巨纹除去一根杂草。孟巨纹复摸摸脑袋,再无树叶,讶然问道:“莫非华天霸也死了,这地府何故同阳间平常?”华天霸挠挠脑袋,疑惑不解。欧阳龙吩咐他,赶紧套车,即可出行。

    孟巨纹痴痴呆呆地看了双手,又自去鞋除袜,瞧着脚趾。

    欧阳龙立可扬袖口,掩住鼻子,正色道:

    “倘若你痴傻了,那我可就不给你报仇了。”

    孟巨纹叹了口气,言道:“原来我们还活着,可那来势凶猛的竹杆,现在仍然在脑海中,无法忘怀。”言毕,穿鞋袜。

    欧阳龙耸一耸肩膀,懒散地说道:

    “你以为我们下地狱了吗?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的,而事实却并非你以为的那样。”

    停顿一忽而,复而言道:

    “即使是阳间没我这个人了,你在地狱也绝对找不到我,我会上天堂的!”

    孟巨纹突然问道:“司寇蛮王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他是你奴隶吗?可据我所知,他乃关外魔头。”

    欧阳龙推搡他一下,淡然道:

    “身处高山会觉得大地渺小,而当你生出平原大地时会觉得山比天大。所处位置不同,得来的结果自然不同。所以,别在我面前诋毁关外之人。”

    孟巨纹讪笑道:“樊关以外,皆为邪道,众所周知,你却强词夺理。”

    眉头微皱,欧阳龙郎声说道:

    “偷王司寇蛮王本身为元国人,其父母丢弃于衢道。司寇蛮王少儿流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免不得鸡鸣狗盗。”

    孟巨纹接口道:“照欧阳龙元帅这样说,只要有理由,就可以丢弃国家政令于不顾。肆意妄为的当起盗匪,便可冠冕堂皇的站在,先贤圣人的角度看待天下。”

    欧阳龙猛然揪起孟巨纹,单臂垂直,孟巨纹双脚离地怒目圆睁。停顿半晌,欧阳龙心态平复,缓缓垂臂。念起司寇蛮王身世,不由得使欧阳龙记恨起父母来。怨恨骤升,是以架起孟巨纹,权作反击。

    内心顺畅后,欧阳龙淡然说道:

    “有些人岂非生来就注定要去偷盗!麦稻蔬果,从人出生时就全部被人标上姓名。一根菜也被无良奸商定价出售,一口水居然也要收钱。”

    孟巨纹本名孟巨,身为贞国皇子,因之处处注重皇权嫉恶如仇。闻听之下,怒然问道:“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莫非司寇蛮王没有手足,做工行商岂非养活不了自己?”

    欧阳龙沉吟半晌,太息一番,淡然说道:

    “那是以常人而论,他们有父母双亲,有良师益友。而……司寇蛮王什么也没有,仿佛像孤山一样矗立平原中央。”

    挠挠后背,复又言道:

    “人呀!呱呱坠地时如同瓢泼大雨一样,每一个婴儿像一滴雨水。是公平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然而落到了地面上,情况就迥然不同、分道扬镳了!”

    孟巨纹见欧阳龙戛然而止,动容问道:“有何区别?”

    欧阳龙却舒张双臂,伸懒腰,走向业已套好的马车。嘴里嘟囔着:

    “有泥土和沟壑的区别!落泥而成平庸,落沟则必然成为汪洋大海!”

    嘟囔这几句时,欧阳龙又想起自己跌宕的身世,忧愁久久难以平复。如指腹生长出的瘊子,如火烧眉毛的灾难,终究无法避免不与之联想。联想时,内心波浪翻腾,伤心至极。

    而掌辟山军营,十几年披坚执锐间,使欧阳龙学会了隐匿自己的喜怒哀乐。是以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华天霸与孟巨纹始终未觉查出欧阳龙有些悲伤。

    欧阳龙跳上马车,安然入座。孟巨纹尾随其后,仍然以稚嫩的脸庞追问着,那个不曾听到的答案。

    虬髯汉华天霸扬起马鞭,郎声问道:“主上,我们从何路而去?”

    声若洪钟,几如雷震。

    心中缠绕思绪,停顿一忽儿,扬声喊道:

    “卬于辟山时,常听人说。这里有个村庄堪比集市。就去哪吧!”

    华天霸接口道:“苍穹村?莫非不杀慕容门主了吗?”

    欧阳龙甩甩左边空袖子,盯着面色狰狞的孟巨纹,笑道:

    “他末流九品,加上我断臂欧阳龙,对于灭掉慕容门主这一事,压根毫无胜算!”

    略微一顿,话锋又转,正色道:

    “唯今之策,只有布下天罗地网,方可方可便利行事,以保无虞!”

    孟巨纹动容道:“照你所言,苍穹村有设阵之法了?”

    欧阳龙陡然把一条耷拉在孟巨纹膝盖上,面色温和地点首。

    孟巨纹将腿推去,闭目养神。

    马车缓缓行驶,绕开宽阔的大路与茂密的枣树林,在狭窄道路上悠悠而行。宽度正好能容下马车的身体,水沟旁有杨树、桃树、柳树等一些植被。

    东方由昏沉逐渐变为绚丽,朝霞如播撒血水,浇灌了大地每一寸土地。

    华天霸驾驭着的马车,也由人迹罕至的荒原,来到了人烟稀稀疏疏的苍穹村口。

    两边生长着繁盛的苞米,初夏时节,绿油油的格外惹人注目。

    尤其观赏这农家风景,乐此不疲的,正是孟巨纹,

    常年居住在深宫,消息闭塞,是以差点没认出来拿是苞米。

    三三两两的农户拿着锄头,裸臂单衣,在田间地头里除草引水。丑妇臂挎篮子,里面通常有大馍、葱油饼、油炸鸡蛋。通常为一些公公长辈准备的早餐,而儿媳与子女尝尝规劝着,让他吃饱肚子再去田地。他摆着数不清的皱纹大脸,倔强地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听劝解。

    “你们晓得什么呀!农民没得田,吃啥子!田地是我们农忙的衣食父母哩!”

    年轻子女恭谨地听着老人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苍穹村历史模糊,大概可以分为几个阶段来予以阐述清楚。传闻很久以前的一个月色下,一群凶残而怪异的恶狼们,它们在突发的情况下洗劫了这个原本美轮美奂的村镇。

    然而,大抵邪魔滋生,顺应潮流的英雄随着历史老人,来来回回的起伏着。他不过腌臜浪人,流浪三江六岸,啖野菜喝江水。机遇像风一样貌似无形,当吹动柳条摇摆,打破湖面平静时,风又无处不在。

    吃饭用箸,下雨用伞!杀狼用柴!

    少年人一把柴刀杀退群狼,而造就他难以拔掉的声威。鲜花、美人,以前的冷眼旁观全部换了一副面孔,像是藏在羊皮套里的恶狼,面孔如云雾缭绕。

    伟大功绩的人得装裱自己,这向来都为万世不替之事。一个名字往往代表了很多信息,成与败在瞬间完成,而在瞬息间,名字不能说不重要。

    苍穹!

    霸气侧漏略带些收敛雄英之气,这个村子也因他而该了名字。虽然晓不得村子开心与否,但人人提及村庄的无上大名,个个欢欣鼓舞。内心不得而知,面部表情扭曲程度来观察,差不多快笑岔气了。

    格局错杂,却并非显得紊乱。反而秩序井然,各安其道。

    单掌开碑华天霸驾驭马车,穿过甬道,两旁庄稼汉比比皆是。

    越过一方茅坑,便是村口。赵老大不光家中排行老大,在村中也是老大级别的人物,“赵家客栈”的声势顶顶棒,碾压好几家旅店。

    赵老大堆着笑脸,近乎扭曲,好似近一年中唯有这三位顾客似的。当做稀世珍宝来看待,倒使欧阳龙有些受宠若惊。而单掌开碑华天霸则生出一丝警惕,他深知世道的艰险,而打破这种艰险的唯一上策,只有警觉。

    欧阳龙和华天霸各怀心思,独独孟巨纹心如湖水之静,毫无起伏。

    是一座“回”字型的大院落,中间蹲着一方磨,东南角有一口灰不溜秋的水井。

    三人各住一房,酣然入梦。旅途中实在太困倦,太疲惫了,而睡觉恰恰能缓解疲倦。曾经的圣手医师刘大同就说过一些至理名言,大概意思是讲,病越深而放弃治疗的人一定会死去;而傥若抱着侥幸心理,放开怀抱去睡一觉,情况兴许会好一些。

    刘大同是个有争议的人物,在世是,现在依旧如此。被各大医学者们尊为医学界的败类,而部分自以为聪明的人则顶风作案,偏偏不信邪。

    那些不信邪的“伟大高人”们,如今坟头上长得草比柳树还要高哩!

    风夹杂着汗臭味,飞向远方,掠过农作物。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脖颈上沁出热汗,虽然如此,内心却无比自豪喜悦。这种喜悦,是那些锦衣玉食、纨绔子弟至死都体会不到的。一句话、一首歌、一个动作,都能使朴实的农民欢腾起来。这中辛福又好比水中倒映的月亮,唯有亲自去打水的人才能触碰的到,而站在高层上的人,永永远远无法体会到水中倒影的欢乐。

    翠绿葱笼的丛林在苍穹村面,那里野生动物颇多,随意苍穹村猎户也因之兴旺不熄。

    火辣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上,云朵飞扬着,从林中走出一位灰头土脸的枯瘦汉子。

    双颊深陷,鼻梁挺拔,一双眸子如黯淡月光,毫无生气。

    腰畔挂着一把掉了油漆的破斧头,穿着草鞋,上面沾染些泥土。可以看到脚踝处,一层厚重的灰尘覆盖在上面,与雪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烈焰之下从茂林中走出,活似一根竹竿。

    盛雪花因为穷所以瘦,因为瘦,要比常人要多吃些苦,这是他从小就晓得的真理。

    真理往往要从实践中得出来!

    这树林中猫了一夜,如今瞧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显然连根动物毛都未摸到。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显然他近几天运气差的离谱。

    霉气会随着笑容逐渐消失!因之盛雪花见到每一位老少,都满含热情的打招呼。即使那人是个垂髫童子,即使那人昨天偷了自己仅有的一件裤衩,盛雪花都不再计较。

    他尤其佩服算卦相术,算是半个听天由命的主。

    好龙来龙!好鬼来鬼!

    当他听到有三个陌生人来苍穹村之后,内心乐开了花。暗想他们一定是大户人家,富贵荣华之家,必然是来苍穹村游玩的。当一个人内心极度空虚时,天下邪魔之主给他一块饼干,他都视邪魔为主。而去旅游的人显然少不了一个好向导,至少盛雪花认定自己是顶号的向导。

    在此之前,他及其需要一位引路人,可惜自己臭名昭著。

    从小绰号就叫“狗剩”的人,长大后人缘定然不好。

    左思冥想后,盛雪花选择一条明智的道路。他要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55、 碧眸是魔

    晌午过去,漆黑的乌鸦带着霉气飞翔在苍穹村四周,仿佛将恶魔注入苍穹村,明亮的四周。

    远处的明亮渐渐模糊!

    风声呼呼作响,云朵扑扑而来。孤立无援的太阳被傲娇的乌云遮挡住,大地被蒙上层黑布。

    上午暖阳阳的风此刻变得冷漠,变得让人愤怒和不安。

    乌鸦惊醒了在噩梦中挣扎的孟巨纹,那血流成河、遍地横尸的场景又一次在梦中浮现。除了些许惧怕与不安,此时还参杂着对当时死难者的懊悔。

    一个春风得意的人,致死都不会明白悲伤者的孤独。那是种陡然间不惧怕死亡的力量,那是超越常理的存在。

    穿着好衣服,揉揉眼睛,穿好业已破烂的青鞋。

    即使他有钱,也不愿意去换一双使人称羡的漂亮鞋子。世界本就这样,人也本就不同。

    推开房门,恶风迎面袭来,丝毫不留情面、自然就是这样,任你皇权富贵、腌臜白丁,在自然面前尽是一视同仁。

    而此刻,即使是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抵在孟巨纹,脆弱的脖颈上,也仿佛风吹落叶一般。

    院落里三五处小旋风挂起树叶,转来转去,自由自在的。

    微微转动脑袋,看见一位面如白玉似的人儿。

    他身子倾斜在门框边上,安静地闭着双眼,嘴巴微微开着,仿佛在念着咒语,亦或者梦话。

    平日养尊处优,习惯将身边之人看成奴隶,孟巨纹喊道:

    “嘿!你是干什么的?”

    声音并不是很大,而盛雪花却习惯性的抖擞精神,先拍拍身上的灰尘。

    孟巨纹对他起了兴致,上前问道:

    “你莫非是困了吗?”

    盛雪花紧了紧腰畔的破斧头,哈着腰笑道:“老板见谅,小人并非困倦,为的是替人帮忙罢了!”

    孟巨纹惑然道:

    “这个忙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了,毕竟我是个爱听故事的人。”

    盛雪花言道:“听说村里来了三个大老板,自然是为了帮大老板的忙了呀!”

    孟巨纹精神一怔,淡然问道:

    “既然是大老板,自然万事顺利,还需要你帮忙吗?”

    盛雪花此刻却变了一副模样,仿佛他自己就是大老板似的。傲慢的说道:“挣钱小人不如马韩云,打仗我不如将呗,刷碗我不如家妇,捉鸟我不如孩童。但是……。”说着话,将单腿翘起老高,“这脚可也踏过沼泽,越过深沟的。”

    孟巨纹淡然道:

    “一句话!”

    盛雪花将要说的话全咽到肚子里去了,在斟酌再三之后,才谨慎地说道:“小老板初来宝地,自然要观赏风景,而我是个很不错的向导。远了咱不管夸海口,就是三江六岸、樊关内外和蜀中胜地,小人都略知一二。”

    孟巨纹看着狂风起伏,问道:“这种天气也可以吗?”

    盛雪花正定自若地点头,像一位老学究在判断一道题目似的,实际上他只在乎孟巨纹口袋里的钱,因为那是让自己五脏府邸平息干戈的最快捷径。

    人到了极点总会倒行逆施,大舌头在生死存亡之际,也能变得口齿清晰。

    曾今作皇子时,春来踏青,暮雪狩猎,本就是常事。那些渐渐淡出他世界的东西骤然浮现,使孟巨纹不免有些心动。

    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人不疯癫枉为人,更何况游赏风景只会增加对慕容老贼的憎恨。这是中变态的理解,而孟巨纹恰恰就是这种变态一类的人,很遗憾。

    孟巨纹随着盛雪花出了农家旅店,道路两旁坐落着普普通通的院落。欢声笑语不时传出,让孟巨纹不禁地有些伤心,即使是农妇在教训自己顽皮的二儿子,那种揪心的刺痛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再也不能体会到这种快乐了,一句话也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虚幻宝石一般。梦触手可及时,是珍珠宝石都如粪土,而梦不在了,往昔的一块泥巴都价值连城。每每念及此处,孟巨纹总是撇开目前的一切,去观赏抖动的树苗,去观赏在腌菜缸抓狂的棕黄色大肥猫。

    村子确实和旁的村庄不一样,这里繁荣些,商品铺子随处可见,虽然此刻都紧紧拴住了门。

    孟巨纹边走边问道:

    “为什么要叫我小老板呢?”

    盛雪花回头笑道:“您年纪绝对超不过十六岁,所以称呼为小老板。”

    孟巨纹又问道:

    “你又是如何得知今天苍穹村来了三个老板,而我正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呢?”

    盛雪花显得有些犹豫不决,半饷之后才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却把郁郁寡欢的孟巨纹逗乐了,便只好三缄其口,默默跟随盛雪花的步伐。

    尽显轻佻,举止言语如市井流民板,这使孟巨纹所不喜的。然而自己已成屋檐下飘落的灰尘,还会将谁看轻呢?

    二人交谈,起先寒暄客套,渐渐对语如流。其中谈论到贞国灭亡一事,盛雪花的观点是:天下有四个天皇老子,哪怕他们身边的一条狗归天都是一件大事。日子过得舒坦久了也该添些霉运,至少,在我穿不暖衣服时,高高在上的天王老子并未看我一眼。

    孟巨纹闻言心生憎恨,当面却不可说破,只好再施礼请教,问道:

    “贞国皇帝以天地为本,未伤害世间丝毫之物,难道他不该被世间仁慈的人群所同情吗?”

    挺起胸膛,扯了扯嗓子,一口痰从盛雪花两片红唇中飞出,竟分毫不差地落到了喇叭花瓣上。这一点,使孟巨纹更加厌恶盛雪花了。

    只听他故作学究模样,咬文嚼字地说道:“跟我有个屁关系呢!”

    孟巨纹心如刺扎,却停顿一忽儿,顺势而笑,意在融入其思想中。

    孟巨纹突地又说道:

    “我尝尝在思量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想来我站的位置并不适合解答这个问题。”

    盛雪花失声痛笑,说道:“小老板可真有意思,既然都不是问题了,怎么又是个问题呢?不过,我很好奇,这问题是什么了。”

    孟巨纹如坠冰窟,脸色僵直,只淡淡地说道:

    “这是睡梦中产生的问题,有顽童引火烧花,而花朵错杂相连之势,必然将一片明艳的花朵幻化成一片火海。然而今有一株幸免于难、得留活路,试问这株花朵该何去何从呢?”

    一只不太聪明的苍蝇落到盛雪花右边耳尖,他缓缓伸出手指,向耳夹靠拢,心不在焉地说道:“既然已然成灰,就该比较自身实力,徐图后计。”

    孟巨纹接口道:“要报仇?”

    手指疾飞,却扑了个空,苍蝇闻风而逃快若闪电。盛雪花晃了晃脑袋,说道:“一族灭亡,昔日玩伴良师益友与父兄长辈在顷刻间化为灰烬,自身的愤恨自然到达了顶端。而在此时,最该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孟巨纹疑惑地说道:

    “修炼自己的本事!或者行刺,亦或者剖腹自尽。”

    盛雪花冷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剖腹自尽那是没有骨气之人所作行为,为不可取之法。一个人既然连死都不惧怕,难道还害怕面对世间的磨折吗?”

    一所茶寮浮现在二人眼帘,在狂风中这茶寮岿然不动,别有一番这人世间的滋味在其中。

    “三清寮”

    有两句话分刻寮子两旁,右侧是“千面心否倒”,左侧为“鹪鹩落平地”。

    忽然,在狂风黑云中,一道神灵飞入盛雪花七窍内。这道神灵乃“元享九大真人”之一元朗真人驾临,为找寻九师弟,故而落此。

    元朗真人目注茶寮,淡然说道:

    “解决一切烦恼的办法,最好的莫过于寻一间茶寮,喝上一杯好茶了。”

    孟巨纹略略得些清雅陶醉意,随声附和,应声相随。孤房矗立在偏僻场所,远离苍穹村繁盛圈外。因水分不足而半枯萎的黄叶在茶寮四周瑟瑟发抖。说来也怪异,茶寮四周干枯得可怕,寻常中总带着一两分诡秘,然而孟巨纹情游天堂,深难察觉异样。

    茶寮主人皓首银髯,却眼珠子精光四射,显出活力满满不亚于青年之岁。

    热情谈不上,全出于主客而已。寒暄三言两语,元朗真人和孟巨纹早被引于席中。

    长者睿智,一眼便看出盛雪花举止同往常有云泥之别,便故意问道:“村西头那头公母给杀了,是也不是?”

    元朗真人自斟自饮,猛然间听这试探言语略感奇特,停杯注目细细打量长者。那长者如阳下沐花,刚正至极,正色问道:“小盛,你这是怎么了?莫非被妖邪入侵根本?”

    元朗真人正色道:

    “本道非邪道,却在邪魔道。根差本道源,去住无心山。”

    长者面部抽搐一下,在短促的刹那间转换成了笑容,抚髯笑:“妙啊!妙啊!”转而问道:“这位小公子,欲干何事?”

    孟巨纹漫声应道:“因为有人说,来这里可以杀掉一个穷凶极恶的坏蛋。”

    长者继而说道:“那他一定是位变化莫测的高人能士,希望有缘能见识见识。好让我乡野农夫领略正道圣光。”

    孟巨纹笑了笑,不再言语。那笑容,苦涩滋味更大些,在不经意间透露着冷淡。他多希望茶几上不是苦涩的茶,而是浓烈的酒。

    元朗真人忽然冷然问道:

    “加门巫山六瓣,老翁得几何?”

    言语平淡,威力却无穷。狂风卷片叶破门而入,骤然发生措不及防,孟巨纹跌个大跟头滚到角落。灰尘盖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一个苍凉的声音响彻屋宇。竟有些侧耳,孟巨纹陡然抖动身躯,单手撑地,觉得有一物咯手。本能回头,压低身躯,隐隐约约一个白骨。陡然间,一股冰凉的寒意穿入孟巨纹本已坍塌的心房。

    ……

    ……

    鲜红的梁木被汹涌的火侵蚀着,在摇摇欲坠下,一位少不更事的少年哭泣着。

    整齐的石阶上沾满了鲜血,尸体暴露在宫巷阙门,眼中一片深红。

    乌鸦“啊啊啊”地叫声,绕梁不绝。敌人血肉躯体里仿佛住进了恶魔,赤刀红剑往来翻腾。

    然而……

    冰封的圣剑终将瓦解,石缝的花朵终有盛开之日。此刻的少年早已百炼成钢,一颗坚毅的心将面对人生海洋的袭卷。

56、 碧眸魔君(二)

    狂风怒号随着诡秘的声响渐渐平复,大地陡然沉寂如死海一般。

    “遥想当年末元子初成道,滥施法师,残害天下邪物。为正道所不耻,为邪魔所不容。”茶寮上矗立着怪人,那人长发及腰,黑气罩身。尤为吐出的是他一双放光的绿眼,格外引人注目。

    茶寮当门正对着盛雪花,此人却也怪异。往常胆小如鼠遇风即遁的人,此刻却变得处变不惊。盛雪花笑道:“老翁对你们善恶邪魔没有兴趣,但若杀一两个臭番薯烂土豆,还是游刃有余的简单。”

    碧眼人狂笑不止,说道:“你比秦怀玉和刘大侠要高些神通,想杀我却也艰难。哼哼!我可是从末元子手中逃脱的精灵。”

    盛雪花盘坐地面上,四周铺着五颜六色的花朵,鲜艳明亮。

    半饷,孟巨纹才冲出茶寮,一眼便望见二人。

    黑光愈加浓厚,一忽儿,业已裹住碧眼人上上下下的肢体。但那双绿色的眼睛,始终一闪一灭,往返交替。

    盛雪花正色道:“莫激动,本道只为找人,其实对你并没有兴趣。找得累了,便来陪这位小兄弟喝杯茶,仅此而已。”

    “莫非他方才气岔功断,亦或者看出了什么端倪。”黑气中碧眼人无限揣测,再三思考,终于发出致命一击。

    “元魔享通,分刺京龙!”

    咒语即出,一道黑光飞向茶寮下盘坐如山的盛雪花。

    亮如明珠,快如击电。

    孟巨纹一颗心如火燎般,骤然景湖着:“盛兄,快避开。”

    危难转瞬即来,而盛雪花却依旧面如静湖。只见他双掌和十,四周花花叶叶陡然飘起,形成成一道花海墙,硬生生挡住了黑气的袭击。

    孟巨纹紧紧提着的心也缓缓放下,轻轻地吐出口浊气。

    在碧眼人的惊呼声里,盛雪花双手向左右摊开,花墙立刻崩塌。

    花落如雨,梦幻场景。

    高手往往定胜负,而碧眼人自然是有慧根的。登时撤去黑气,露出狰狞面貌,拱手道:“你功法比我墙,居然不念咒语、不起檀中,小魔佩服。”

    盛雪花淡然道:“依照你的功力,应该会些八卦臆测之术,我要你帮我测一个人,测出他的位置。”

    碧眼人翩然落地,长袍飘动,恭敬地说道:“阁下高我千百倍,既然连阁下都侧不出那人身在何处,我又怎能察觉个所以然呢?”

    盛雪花说道:“话不尽然,一物降一物,说不准邪魔便能查出他的方位。”

    碧眼人亦盘踞地面,说道:“小魔自当奉命,尽心为之。”

    掌心向下,微显赤蓝,一左一右,口念咒语。

    霎时乌云叆叇,堆积如山。“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八道符文以碧眼人为中心,五寸之地相继浮现。

    盛雪花说道:“孟巨纹,你也坐下,我和你说些事情。”

    疑惑不解的孟巨纹依言盘坐,看了看闭目不语的碧眼人,说道:

    “盛兄真是深藏不露,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呀!”

    盛雪花说道:“不要称呼我为花兄了,我正是元朗真人附体。”

    孟巨纹失色道:

    “原来是神仙降临,求神仙替我做主,报我国仇家很。”

    元朗真人叹了口气,言道:“我也正为此事而来,希望化解这一场杀戮。孟公子现在还抱着恨意吗?”

    孟巨纹目露凶光,情绪激动,昂然说道:

    “日夜思仇,终不敢忘怀。此仇不报,愧对父皇母后,更愧对于万千流离失所的黎庶。”

    元朗真人语气凝重,说道:“孟公子,我且问你,何为国?”

    孟巨纹思索片刻,淡然道:

    “天苍苍野茫茫,万物竞争,争夺领地。吾人初祖,聚众和气,团结如一,制服百兽,教化愚众,上以祭神,下以抚民。节之水火木材,劳勤心力耳目,方为之国。为人上奉养双亲,下教育儿女;为国人,上保疆卫土,下稳定发展。”

    元朗真人说道:“我也不明白对不对,但还是要问你。你身为国子,为谁活着?”

    孟巨纹说道:

    “我当儿子的时候,想得是供奉父皇母后。在火烧宫殿后,我就该为国子,此生之愿,当报国仇。往日种种,当千百奉还。”

    思绪停顿半晌,忽然又道:

    “为了报仇活着,这是我的使命。我要找寻流亡将领,再铸河山。我封你为国师,享受万千富贵。”

    元朗真人却拍手笑道:“多谢孟公子的美意,功名利禄却于我如浮云。好比孟公子膝下的一撮土,孟公子看待那撮土,就正如我看待金银珠宝一样。”

    孟巨纹嘶哑着嗓子破口喊道:

    “当神仙难道不是为了匡扶正义吗?”

    元朗真人笑了笑,说道:“或许是吧!但我和旁人不同,我就是白云中一只游荡的野鹤,受不得铁链。”元朗真人暗中自付道:“明明是我为他解脱杀戮之心,怎的反问起了我呢?”

    元朗真人说道:“或许你是对的,但身为国子,该为谁卖命呢?”

    孟巨纹说道:“他不会为任何人去卖命,只为了最真纯无私的心去做事。”

    元朗真人说道:“你这话有些问题,至于错处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我活得久,看到得事情也就比你们后生晚辈多一些些。我看见过国破山河碎的秦三世,潸然泪下的场景。我也看过隋炀帝连年征伐劳命伤财,杨玄感忠义为国的事情。我也看过你的爷爷领着千军万马追杀秦怀玉小蜜的场景。”

    孟巨纹摇了摇脑袋,说道:

    “我不明白你想表达什么,但秦三世、杨玄感还有我爷爷,他们所做的事情都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元朗真人吃惊地问道:“你听过秦三世和杨玄感的故事吗?这可不是一个世界的呀!”

    孟巨纹说道:

    “在《异界愚蠢故事集》中,有他们的记载,你说不是一个世界,莫非真的有异界存在吗?”

    元朗真人问道:“只是本书?是谁写的?”

    孟巨纹说道:

    “著作人,末元子。”

    元朗真人说道:“既然你知道,就该明白国家的意义。它在于使百姓安宁,不再发生战争。就拿最近的来说。当年秦怀玉练就天下第一慈悲之心,他的一念将改变整个大地。所以你爷爷才动用全部力量来剪除秦怀玉身边的妖女。而那时秦怀玉的功法虽然不高,却也不低。所以现在孟家失去皇位,一定是那一仗留下的隐患。你爷爷绝对不是个傻子,但他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了出兵斩杀妖女,为的是百姓安康。”

    孟巨纹惘然失色道:

    “所以身为国子,第一要务,就是该以百姓为主!”

    元朗真人欣慰道:“分毫不差。既然你明白道路,那……。”

    孟巨纹抢口说道:

    “我当然通晓大道,然则父母深仇,不可不保。反之,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的双亲呢?”

    突然“哔哩”一声,碧眼人缓缓张目,粗喘气而汗流不止。

    元朗真人面露喜色,在喜色中又透着一分与生俱来的不安。

    待碧眼人气虚稍缓,元朗真人忍不住问道:“我苦苦寻找之人,可有线索吗?”

    碧眼人叹了口气,沮丧地说道:“愧对上人,未能察觉出那人丝毫踪迹。小魔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失落业已重重地落到了盛雪花的脸庞上,元朗真人哀愁道:“早知结果,问你只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没甚避讳的。”

    碧眼人从容不迫地站起,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用右手大拇指与食指夹住左肩膀上的柳叶,抛向空中。踱步三五回,才庄重地说道:“常言道,灵药难救心死之人!方才施法中,隐约觉得那人强行施展了一种避身咒,想来此咒不为世人知。既然他执意藏匿于大千世界,且他于上人功法不分轩轾,何苦来哉呢?”

    元朗真人冷然问道:“花朵绽放的时间很短,为什么每年都要绽放呢?日月交替如同人吃饭睡觉一样,为什么太阳和月亮还乐此不疲呢?”

    碧眼人感慨道:“天总有人去劈开,地总有人去种。我实在不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然而我已经问了,显然我是一只愚蠢的妖怪。”停顿一忽儿,继续说道:“上人动手吧!”

    元朗真人笑道:“我并非要杀你,我只杀做坏事的妖怪。”

    劫难消弭使碧眼魔君心头生出一分愉悦,不假思索地问孟巨纹道:“你想报仇,可以找我帮忙。我有无限神通,除了眼前这位,谁都奈何不了我。将他们暴尸荒野,作个孤魂野鬼。”

    孟巨纹还在踌躇不决间,元朗真人眼露杀机,冰冷地说道:“天意如此,今天你必须死。”

    碧眼人差异地问道:“此话怎讲?”

    元朗真人淡然道:“我已然测出孟家有人,可能在将来出现一位魔头。”

    碧眼人瞧着稚气未脱的孟巨纹,笑道:“上人觉得他会是魔头吗?这未免危言耸听了,如此说来,没有我的帮助,他便成不了未来的大魔头。但有一点,上人只怕是遗漏了。”

    元朗真人冷然问道:“哪一点遗漏了?”

    碧眼人说道:“当今之世除了我这个半妖半仙的废物之外,还有一个魔教的存在。”

    元朗真人说道:“我晓得,那魔教会灭亡的,时间而已。”

    “已”字落地,霎时鸦雀无声,大地死寂般的沉默。

    孟巨纹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自盛雪花体内溢出,碧眼人黯然伤神,白了一眼乌漆麻黑的天空,啐了一口,再大笑三声。

    瞬间,一道天雷劈向碧眼人的眉间,而碧眼人也放弃了抵抗。

    在那朵淡墨色的花蕾从碧眼人眼球划过,妖邪化为乌有。

    苍穹归于平静,鸟兽鸣叫四野。

    蝴蝶沉醉花香,公豹痴情于母豹。蚯蚓依旧酣睡,蟑螂在叶片下啃着硬邦邦的冷馒头,而它身旁,是一只因挑食而饿死的傻兔子。

    松树瞅瞅伤神的孟巨纹,偷偷溜走了。

    孟巨纹忽然冷不丁问道:“路在哪里?我感觉它好模糊,像是在它身畔围绕着许多烟雾一样。既然你是至高无上的神仙,一定知道路在哪里的。”

    元朗真人邪魅发笑,鬼魅至极,又抓抓脖颈,才淡然地说道:“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五彩的神光从盛雪花印门射出,飞向浩荡的宇宙。

    盛雪花如坠入云里雾里的身体,摇摇欲坠中强行站稳,看着独自发蒙的孟巨纹,一阵莫名其妙。

    “小贵人这是怎么了?”盛雪花边走边问着,他目注天空,淡淡地回道:“只是有些疲倦罢了!”

    盛雪花眼扫四周,察觉出周围有些异样,一时竟然发觉不了。

    周围枝条在簌簌地响动着,摇曳着轻盈的体态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一对情侣的对话从不远处的芦苇荡中飘向孟巨纹与盛雪花的耳中。

    女的莺歌鹂语,男的情深意切。

    ……

    ……

    “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苍穹化成一对白灰,我对你真挚的爱永不凋零。如果非要将我们分开,非得踩着我的尸体才行!”,男子热血沸腾的向女子起誓,“爱不会变,除非它是一块臭肉。”

    女子体态丰腴,热泪盈眶地说道:“天哥,我信你。无论多大的磨折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男子说道:“帝雯!我记得十年前我们在樱花树下的玩笑话吗?”

    女子坚定地说道:“天和地会分离,我和你永不分离。”

    男子说道:“蛋黄和蛋清会分离,我和你永不分离。”

    女子说道:“高头大马气宇轩昂的来娶我,让所有轻视我们的都颤抖。”

    男子说道:“凤冠霞帔让你美轮美奂,静待闺阁做我的新娘。”

    女子说道:“我!雪帝纹!”

    男子说道:“我!龙天璧!”

    女子说道:“对着心中的大海!对着庇佑的神灵!对着顽皮的猫狗!”

    男子说道:“同样,也对着盛放的花朵!嬉戏的鲤鱼!活泼的松鼠!”

    女子说道:“大声喊向苍穹!”

    男子说道:“大声喊向苍穹!”

    龙天璧注视着女子,而女子雪帝雯则含情脉脉地瞧着他星辰般的双眼。

    “我爱你!”

57、 赴宴途中

    五颜六色的旗帜在马车上飘动着,附近大户人家携儿带女,齐来苍穹村赴宴。

    大地主殳莱菔将娶第十二位妾!这件事是混人浪子盛雪花告诉孟巨纹的。

    当欧阳龙板着毛驴般的大长脸,冷峻地注视着忐忑不安的孟巨纹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些。

    鼹鼠和土拨鼠归巢穴了,那天际的一点点红晕也渐渐被黑暗所吞噬。

    窄室被三节蜡烛照的明亮,半分显不出黑暗。极圆的桌子横亘在孟巨纹和欧阳龙的面前,晶光闪闪的玉瓶上插着两三枝兰花。

    为了打破纠结的尴尬,孟巨纹提着茶壶给欧阳龙倒了一杯,毕恭毕敬地递到他面前,像极了犯错的垂髫童子,扯母亲衣角承认错误的样子。

    欧阳龙淡淡地说道:

    “你该明白你的身份,你现在的危险有多深!不用我多费唇舌,你应该很清楚。天极门和玲珑宫的徒众,想必都在夜以继日的寻找你。”

    孟巨纹自抿一口茶,散漫地回到:“半分不差!我的大元帅,说的一点也不错。但是,谁又会想到我此刻在一个平凡寻常的村庄里呢?”

    欧阳龙说道:

    “我若不看在和你父亲有交,你此刻只怕在地上找牙齿了!”

    孟巨纹愤然拍案而起,厉声说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但你三番两次的忽悠我,真是为长不尊。”

    欧阳龙问道:

    “我几时忽悠过你,谈起文字风骚,我只是一个武将还不如你。试问,一个落魄的匹夫怎能诓骗一位饱学之士呢?”

    孟巨纹颓然做下,眼角泪光晶莹,自怨自艾地说道:“蚩尤门的九朵雪莲,迫害好人家的女子,不该得到惩罚吗?是我无能,学艺不精,未能报此恶仇。在皇宫,面对着数以万计的敌人,我选择了做一个懦夫;此刻,危险并不大,我一定要伸张正义。”

    欧阳龙太息一声,起身安抚道:

    “你心中的苦楚我全部理解!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完成,到时,你也要信守承诺。”

    推开房门,问道:

    “村庄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热闹呀!”

    孟巨纹用袖口拭去泪痕,和缓地回道:“本村大地主今晚娶妾!”

    欧阳龙欣喜道:

    “难过的事情有十之八九,让人愉悦开心事情实在少的可怜。仔细想想,从我断臂那天起,霉运之神就相伴我左右。”

    孟巨纹不经意问道:“你是从小就断臂了吗?可真倒霉,天公总是将好人糟蹋一番,让坏人作威作福。”

    欧阳龙坐下,喝了口茶,看着依旧稚嫩的脸庞,苦笑道:

    “并非天生残疾,亦非兵阵所致。”

    孟巨纹追问道:“那是为了什么?总不会为了女人、金银珠宝吧!”

    欧阳龙淡然道:

    “呵呵!女人,我心中的她膝下早育有一子,而且还很可爱。倒是和你比较,有些相似之处。”

    孟巨纹白了一眼,冷然说道:“不要卖关子,到底为了什么断臂的呀!”

    欧阳龙从软踏取出八景毡帽,说道:

    “为了像一只秃鹫!说来也可笑。”

    孟巨纹在中心揣测,如坠云雾中,百思不得其解。正自猜想时,欧阳龙一把拽起他,朝外走去。

    这村镇大的离谱,富贵人家多如牛毛,却也不乏盛雪花之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落魄浪人。隔着百十步便挺立着一位壮汉,手中拿着明亮亮的火把。这些人,为的是讨个彩,冀望大财主殳莱菔一时高兴,赏赐些黄金白银,以供度用。

    窄道边空旷的地方堆满了马车,有一部分人交了些钱租了农家小院以便停放马车。还有三三两两的倒霉鬼,实在没地方停,只好将窄路挡住三分之二。毕竟富贵人家,旁人不敢多管闲事。幸而那一小半通道还能过人,也就不计较了。

    临村过来叫卖的小贩、捏脚的大汉、仆役们赌牌的喊叫声音,充斥着苍穹村的每一个角落。

    二人转过三道弯,离殳莱菔的家快接近了。

    孟巨纹眼前一亮,急忙朝前冲去,欧阳龙慌张跟随。

    约莫七八步,停留在一位汉子跟前。

    那人汗流浃背,手臂挥舞着火把。傥使久了乏力,便换另外一只臂膀。往返更迭,不亦乐乎!

    孟巨纹首先嚷道:“你是盛雪花吗?看身形有些像呀”

    那人蓦然一惊,将火把往前递了两分,喜道:“原来是小老板呀!这热闹你们来的真好,可以看一出好戏。”又手指着欧阳龙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大老板了,怎么称呼呢?”

    孟巨纹代言道:“他是黑鸦派的掌门人,人称矮矬子。”

    盛雪花将信将疑,见欧阳龙并未反驳,只得拱手说道:“幸会幸会!原来是江湖中闻名的大侠矮矬子,失敬失敬!”

    欧阳龙扭脖颈,散漫地拱手施礼,自不再言语。

    孟巨纹说道:“不用理会他,你可不知,他在江湖中还有一个外号呢!叫做,寿星老儿哑巴子。”

    盛雪花思想是自己要得体,忙附和道:“高人!高人呀!”

    孟巨纹问道:“大财主娶小老婆,有甚好戏?”

    盛雪花一拍脑门,说道:“鸳鸯本是林中双,凤凰总是对对入!”

    盛雪花二拍脑门,说道:“孤凰被嫁土中龙,雄凤怎可独视月?”

    盛雪花三拍脑门,说道:“天中神龙召群兽,欲在雪中抢女帝。”

    盛雪花四拍脑门,说道:“百般磨折果如何?且存疑虑莅盛会。”

    孟巨纹猛然醒悟,太息一番,别了盛雪花。

    在拥挤的道路上,欧阳龙忍不住问道:

    “他那打油诗,到底什么意思呢?”

    孟巨纹问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之自由相恋,你赞同哪一点?”

    欧阳龙觉得纳闷,但还是回答了,说道:

    “人们应该依照前人的道路去行走!我觉得当取父母之命,至少,父母不会去害你。就像你的父母一样,教会了你忍耐,让你暂时躲避了斧钺。”

    孟巨纹沉吟半饷,说道:“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欧阳龙打趣道:

    “当什么黑鸦帮的帮主,做什么寿星老儿哑巴子,我可不会答应的。当然,傥若你想化戾气为祥和,不杀九朵雪莲慕容德光,那我一定照办。”

    孟巨纹正色说道:“希望在宴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手。”

    欧阳龙笑了笑,说道:

    “我品阶被秦怀玉给废了,连你都制服不了,还怎么出手?”

    孟巨纹方欲言语,却看欧阳龙一溜烟似的跑到了前面,十几个顽童挡着,孟巨纹只得苦苦跟上。

    石狮子比旁人家的大了好几圈,门槛高的离谱,两扇大红门外开着。刀疤老管家眯着眼睛,欢迎莅临贵宾来赴宴。

    一位贵妇人的儿子,将树叶沾了胶水,悄咪咪地贴在了刀疤老管家的腰间。那顽童过门槛后,还回顾一阵,喜气洋洋的脸庞上增添了八分自满。

    星光之下,灯火通明。

    欧阳龙拜了礼、署了名,带着孟巨纹朝里走,穿过一个大花坛,映入眼帘的是个大广场。容纳着百十张桌椅,妇孺们谈论着家长里短,小孩们玩着拍手游戏,男子们夸耀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在西面极远处,隔着一堵墙,稍左有道小门。跨过小门,一排简陋的房屋上浓烟滚滚,鸡鸭鱼肉在案板上被厨师开膛破肚。

    欧阳龙领着孟巨纹居中而坐,嗑瓜子、吃喜糖。

    少时,便开席了。

    奴役们端着佳肴,小心翼翼地通过甬道,往每张卓上堆满食物。

    那贴树叶的顽童又灵机一动,小脚这么一绊,将一位玉面小生绊倒了。

    奴仆是一样的,可主人不一样,也就狗仗人势了。那青衫奴仆跃起,一脚蹬在顽童小腹,顽童躺在一便边啕痛哭。

    孟巨纹一面嗑瓜子一面咒骂道:“狗奴才!”

    顽童母亲来扶,其父暴跳如雷,提拳冲向玉面奴仆。却听北面重重的哼声响起,那父亲扫了一眼,便收住凶悍之相,探看孩儿了。

    极北处有一张长桌,此刻业已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略显肥胖,孟巨纹向旁边人打听,这才知是主人殳莱菔。

    大财主殳莱菔哼过之后,佯装咳嗽,立身言道:

    “殳某幼承家业,铺路修桥,也算是造福一方。首先感谢各位朋友赏脸,在星夜来参加我的喜事。有人要说了呀!为什么要在晚上娶妾呢!因为在下有个小小的夙愿,希望能感动月宫的姮娥仙子,下凡和我共造一段天地佳话。”

    孟巨纹低语道:“我呸!你个老贼,怕是在痴人说梦吧!又是九朵雪莲式的人物!”

    只听殳大财主继续说道:

    “雪老汉感念我的恩德,三番五次上门说媒,执意要将女儿嫁到我殳府。我本心善淳朴之人,不忍青春少女配我这枯树桩子,然而盛情难却,实在推脱不掉呀!”

    有人跳起来阿谀奉承道:“殳老爷貌胜潘安、颜高宋玉,那雪小娘子自是在被窝里偷笑了。”

    于时,左席有位旁大嫂呕吐不止。众人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她,她外子站起解释道:“身怀六甲,望各位恕罪!”

    一个斜眼汉子喊到:“既然是孕妇,吃得不要太急。”

58、 宴席风波

    血红的婚衣早早被殳老员外送给了看门的狗剩,他厌倦了大红大紫的颜色。

    狗剩乐开了花似的,跪倒在殳老爷面前,感谢他再造之恩。

    他原配夫人信佛,终日在祠堂静坐,至于殳老爷在情场的胡作非为,她已无心再管。佛讲“缘分”,殳夫人理解成了顺其自然。

    广场内有不少人是来混吃混喝的,这不,就有一个精神头溢出的小伙子,把一只肥鸡揣进怀里。有个老汉,偷拿隔壁沈老爷的雕花衣裳,混在其中坐享其成。

    这其中,只有少数人是贵人。殳莱菔显然不是个傻子,但既然来撑面了,自然要以礼相待。并且,昨天上午,还亲自去厨房吩咐厨师长,要多以鸡鸭鱼肉为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花厨师长累的气喘吁吁。先从账房取钱,账房先生倒好扯话。唯那尖嘴猴腮的王学徒最是缠烦,使得些白银,才将其打发走。领着五个切菜师傅,到附近收购鸡鸭鱼肉。除了鱼少些,余者所获颇多。终是少鱼,实在无法子,才请了他妻子来帮忙。

    花厨师相貌平凡,年纪也大,却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媳妇。

    老夫少妻也算美满,但前月发现,内人和族中一个堂侄子有染。本想待婚宴过后,再找机会分个子丑寅卯,但此刻却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缘何?因那堂侄是个贩卖鲤鱼的大行家。无奈何,低着头找小妻子帮忙。堂侄理亏,自然唯命是从。

    殳老爷认为该讲的都讲过了,便坐下吃饭。

    孟巨纹右边是欧阳龙,左边紧紧贴着一个大紫胖子。好家伙,那体型好似一头虎鲸。

    圆鼓鼓的身体不时擦着孟巨纹的肩膀,若是个文静胖子也就罢了,无奈他和左边那花甲老汉,说的是热火朝天。

    唾沫星子时不时喷到孟巨纹的脸蛋上,他本该一拳上去,但为了已知的一件事忍住了。

    欧阳龙都觉得怪异,还以为孟巨纹发烧脑子糊涂了。

    更加可恶的是,紫脸大胖子还多次问向孟巨纹,问道:

    “小兄弟,我们这么大声不打扰你吧!啊!吵着你了说出来呀!”

    而孟巨纹却是个梳妆台前的婉转少女,低声说道:“不妨事!不妨事!”

    欧阳龙快笑岔气了,孟巨纹睁着圆眼珠子,欧阳龙才才收住笑声。

    且不论殳莱菔为人如何,宴席确实丰盛。

    一忽儿,自西面至北面全都鸦雀无声,目注着那四个彪形大汉。

    月光黯淡,繁星之下,大地一片漆黑。却独独这场内席上,耀眼夺目。

    那女子面朝着星月,脸上盖着一块红布,四条大汉各举一肢,走向主位。

    少些自言自语的,却多了些拍马屁的人。更有甚者,污秽轻佻的言语吐出。

    紫胖子先发制人,喊道:“殳老爷有福之人,真正羡煞旁人呀!”

    狗剩从小学不得文章,只附和道:“现杀!现杀!”

    三瘸子和二拐子两个人,站起身来祝贺殳莱菔喜娶娇娘。说了十几遍,略觉枯燥,忍着乏味道出一番陈词滥调。

    欧阳龙请教老叟,问道:

    “新娘如何这般出场呀!有甚讲究呢?”

    老叟先捏须打量欧阳龙,提嗓子,漫声说道:“想必你不是我们苍穹的人,所以不明白这些事情。这位新娘家境贫寒,母亲早亡,在她还未成年时就以五百两卖个了殳老爷做妾。靠着殳老爷的钱生长得如花一般,临了却悔了意,和个泼皮龙天璧沾染了关系。他父亲觉得过意不去,投河自尽,并嘱咐邻居,务必要促成和殳老爷的婚姻。”

    欧阳龙惑然道:“原来如此,多谢老人家指教。”

    而孟巨纹那双眼睛里,仿佛住进一头来自地狱的凶兽,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欧阳龙。

    欧阳龙耸肩微笑,觉得只是他耍小孩子脾气。方将一颗玉米递进口中,猛然想起盛雪花说过的那首打油诗,这才恍然大悟。

    于时,十几把明晃晃的钢刀自四面八方袭卷北面主席位,一条大汉双手抓着红缨枪从屋顶跳下,呵斥道:“谁都不要动,动一下就是个死。我并非劫财,为人罢了!”

    殳莱菔惊骇地趴在桌子底下,四肢颤抖,发声不得。殳老爷平常养的党羽,此刻全做了闷声葫芦,一言不发。

    半盏茶的功夫,在十几条大汉挥舞的银刀下,所以人都被控制住了。

    龙天璧有些自满,嚷道:“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怎的此刻都成了哑巴呀!”

    快步来到新娘面前,掀开红绸,一条毛巾堵在口中。

    雪帝雯梨花带雨的泪水滚落到了正自解毛巾的手背上,龙天璧愧然道:“让你受委屈了!我们这就走!”

    突然,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

    “只怕你来得,去不得!”

    龙天璧陡然绰起红缨枪,阶上喊道:“哪条不知死活的狗崽子在这里放臭屁,有胆的出来走几手!别当个缩头乌龟,丢了父母的脸。”

    那个冷峻的声音又说道:

    “念你们真心相爱,就留你一条狗命。你可以走,姑娘得留下来。”

    龙天璧像是真有本事,叫嚣几句,见雪帝雯凄惨孤独,上前抚慰。

    说时迟那时快!

    欧阳龙飞腾起身转个弧度,并右手中指和食指施展点穴法,点住了孟巨纹,使其动弹不得。再从紫胖子后脖颈衣领处,扯出一块布,遮盖面容,唯露双眼。

    一条大汉舞动钢刀劈向欧阳龙,周围人失了疯似的躲闪,唯有孟巨纹纹丝不动。

    远处观瞧,竟然有人认为这小少年吃了豹子胆、大虫心,才得以毫无畏惧。

    欧阳龙除了品阶功法强以外,原来“普攻”一道亦是强者,就是普通武功。那汉子只使足蛮力,看似刀劈华山、刚猛迅捷,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

    撤右足避开刀身,力贯臂膀,砸向那人手腕。

    那汉子惨痛一声,脱刀打滚。众人哗然变色,吃惊不小。

    钢刀落地之声,才将龙天璧从爱情海洋里拽上岸来。登时,箭步上前,枪尖指着眉心问道:“蒙面汉子,你是哪方人氏,胆敢惹麻烦吗?”

    欧阳龙悠闲地坐在板凳上,说道:

    “风神这个称号,你该听过吧!”

    龙天璧心头火烧火燎,真怕他是风神,却也有些见识。定了定神,嚷道:“我还说我是哪吒呢!阁下信吗?”

    欧阳龙笑道:

    “龙兄弟,你看末元子的书想来是痴傻了许多。念在,一笔写不出两个龙字来,今天就放你一马。”

    殳莱菔老爷见过世面,听了对话,觉得有些转机。又钻了出来,被手下人扶住身躯,忙喊到:“欧阳元帅休要放他生路,除恶务尽呀!”

    龙天璧朗声说道:“一句话!胜得过我手中这杆枪,任凭阁下处置。”

    欧阳龙无奈地说道:

    “既然龙兄弟一意孤行,不到南墙心不死,我也只好卖弄些手段了。”

    长枪大抵可以分为挑、刺、担、撩四字路数,龙天璧自负是有原因的。

    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对于四字枪法,龙天璧运行如夹菜,极端熟练。

    龙天璧以“撩字诀”起手,无论出什么招式,运行什么步伐,枪尖一直朝下。欧阳龙铁腕挡住枪杆,龙天璧登时沉腰下臂,跨步向上一撩。此招式极度凶险,然而欧阳龙却棋高一着,枪尖离着脸颊两寸划过,当真险象环生。

    嘈杂声四起,众人一阵惊叹。

    雪帝雯姑娘哀怨地坐在台阶上,只哭个不停。

    龙天璧见失了一招,忙抬腿压枪,接连使出“直捣黄龙”、“恶隼扑鱼”、“打挺冲兽”三招。提腿压枪杆,跨步撩枪,迅猛兼备。而欧阳龙抬腿压住尖头,接连躲避三招,更胜一筹。

    懊丧加深,龙天璧的枪法自然而然有些凌乱。枪法还注重格局统筹,如今气急败坏自然弱点百出。

    继而施展出“挑、刺、担”三字真诀,真好似鲁班门前造神斧。往往一招还未施展一半,欧阳龙就已然知道下一步该走哪里。

    殳莱菔老爷的党羽中,有练习过粗浅功夫的,看出了门道。就壮着胆子拾起了方才因惊吓而丢弃的刀剑,摇摆刀剑替欧阳龙助威。

    起先认为欧阳龙是个疯子的人们,大都做了墙头草,拍案叫绝。

    担忧的不光只有苦命鸳鸯雪帝雯,孟巨纹此刻也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倍感煎熬。他实在是同情这一对璧人,然而一时半刻无法解开穴道。“普攻”一般很少人练习,以成效慢、用功多等缺点而被功法大家们鄙夷。

    当孟巨纹被点穴点住的时候,后悔为何当初不跟普攻师傅学习。猛然记起普攻老头的话:

    “品阶功法以咒语、膻中穴、手势、意念等运用天地力量,而我们普攻一门以本能为主获取力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十二经脉顺畅无阻,练功到巅峰时,可飞叶成器、霸道非凡。”

    灵犀涌上心头,孟巨纹忙施展功法运行十二周天,冀望冲开穴道。

    正当大功将成的紧要关头,猛然觉得后脖颈短痛一下,便无任何知觉地瘫倒在地上。

    是个狗啃泥的姿势!

59、 夜半三更寻双熊

    世间最无奈的寂寞莫过于孤身一人感受着漆黑包裹身体时,那份艰涩难奈。

    璧洞有蜡烛,蜡泪的痕迹在四周,微弱的月光照透过门缝照进,显得璀璨些!

    欧阳龙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此刻居于夜屋,内心不免彷徨。又在心中查迹曾经过往,只轻轻苦笑。

    记得起,担架上那瘦骨嶙峋的龙帅;忆得起,同甘共苦的好兄弟。曾在猪棚下一起赏月的放牛娃,齐齐畅想未来的生活。念想至此,便心生愧疚,他曾允诺放牛娃一件事,然而却失约了。

    放牛娃曾说过他最大的梦想,是娶一位蕙质兰心的姑娘。

    脑海中记得,问放牛娃为什么不要妖娆的女子做老婆,放牛娃眼睛瞪地大大的,望向圆月,宁和地说道:

    “太妖娆妩媚的本不属于我,就像月宫中的姮娥仙子和弓神后羿那样,也像牛郎和织女那样,终究得不到善终。”

    欧阳龙问他怎么知道织女貌美如花的,他天真地答道:

    “末元子的《异界愚蠢故事集》中,牛郎和织女是被人羡慕的,那织女的美貌一定不差。”

    在他心中,仿佛天公把人间当做玩笑,随意定性。而对自己所遭所受,却回肠百味。

    深夜里,不光漆黑,在密集的区域里还很炎热。好在白天时刮过风,燥热消退些,但欧阳龙的唇上依旧因炎热而沁出了微汗水。

    孤独寂寥打破了身体的不舒适,小心翼翼倒杯凉茶,却望着模糊的茶水发着呆。

    屋门外一只斗大的老鼠叼着半块硬邦邦的馒头,想要越过院落的门槛。却不料出门没看日期,“噗嗤”摔倒地,惊吓两三只猫头鹰腾空而起,消失天际。

    猫头鹰的叫声把躺在榻上的孟巨纹唤醒了,欧阳龙打趣道:

    “还以为周公变了性,成了个绝世佳人,把我们的小王子缠住了。”

    孟巨纹却紧紧绷着脸,慌张起身,猛然伸手住着他那只单臂,眼神中透露出诡异的感觉。

    欧阳龙不以为然,弯腰低头,用牙齿咬着茶杯边缘,再缓缓抬头。随着喉结的起伏,茶水进入了肚中。再将茶杯置于桌面,得意洋洋地看着孟巨纹。

    孟巨纹情绪有些激动,问道:“你把龙天璧杀了?”

    欧阳龙反问道:

    “那你希望是杀了!还是放了呢?”

    孟巨纹放开了手,自语道:“我希望父皇母后陪伴我一生一世,却终虚幻一梦,我希望!根本没有用!”

    欧阳龙笔直身躯,在黑暗中说道:

    “人总要给自己存些希望,好过醉生梦死。走吧!”

    孟巨纹惑然问道:“去哪里”

    欧阳龙背起一个青色赤边的行囊,说道:

    “勘察地形!”

    孟巨纹喜道:“你终于还记得正事,真是不容易。”

    欧阳龙缓缓地推开房门,向门外张望一番,低声说道:

    “我始终都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我要尽快送你到安全地方,因为有个人我还想再见一下。”

    “是谁?你想见谁?”孟巨纹立即追问,而欧阳龙跨门槛走出,孟巨纹追出问道:“就我们两个去吗?不带华天霸了吗?”

    欧阳龙此刻像没了口的哑巴,谨慎行走,不时观望四周动静。

    还未出村,过了歪脖子时,欧阳龙猛然拉孟巨纹的手臂,双双蹲地。

    欧阳龙目光如炬,扫视远方。孟巨纹同样观察四周,寻思着天极门和花派玲珑宫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内心不免紧张起来。

    欧阳龙凑近,低声说道:

    “如果马上发生危险,你就一直朝北跑,天道山还算有些良知,定然保你周全的。”

    继而太息一声,悲凉地说道:

    “无论如何,将来你报仇还是不报,都是你自己的事情。现在,你在脑子里只要明白一件事情,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你的性命。”

    星月下,稚嫩的脸庞上那双眼睛却变得黯淡无光了,他忍不住问道:“那你如何脱身?”

    欧阳龙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强者,是不需要担忧自己的!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像我一样,成为一个无需为自己生命担忧的强者。我说过,人总要存些希望,好过没有。”

    斜靠着渠水沟有一片规模不小的芦苇荡,异常繁茂。欧阳龙明白,有些杀手并不惜命。为了任务,在一方巨大的粪坑里也能待上三天三夜。

    他们不惧怕死亡,怕在事不成!

    尤其是天极门的杀手,最是凶悍。他们自小被长老师傅们培养了一种赴死的荣誉感,泯灭人伦道德的一种虚荣心罢了!

    半饷,芦苇荡骚动起来,孟巨纹握紧了拳头,他才不会做个乖宝宝呢!

    终于,矮小的身影从芦苇荡中射出,比孟巨纹更紧张的是欧阳龙,他以速度推测出了敌人的功法品阶绝对不低。

    危险如云如雾,缓缓向孤顶飘去。

    漆黑的星月下本就宁静,此刻越发安静了。

    随着芦苇急促晃动地声音渐渐消失,“喵!喵!喵!”,一只大花猫腾身越过沟渠,朝南边奔去。

    欧阳龙自语道:

    “我不可能听错的,像是人的声息呀!我可是风神,这其中到底哪里出了差错呢!”

    当孟巨纹看见那只东张西望的大花猫时,差点没笑出声音来,绷着面皮说道:“欧阳元帅,你可真行呀!”

    欧阳龙显然有些挂不住脸面,毕竟曾经是数十万兵士的统帅。脸颊有些泛红,快赶上红苹果的颜色了。

    强忍住羞愧,立身朝南行走,孟巨纹紧跟其后。

    虽说闹了场笑话,但孟巨纹对欧阳龙却多了一份尊重和爱惜。往日的他此刻只怕早已讪笑了,如今却只说了句话,便不再言语。

    竟莫名的生出一份同情,孟巨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有时竟连自己也看不懂。

    人如盘中车马炮,半分由不得自己,随着局势进进退退。

    二人出了苍穹村,朝南行走。孟巨纹也不问,欧阳龙也不说到底去什么地方。

    过了快一个时辰了,终于来到一座矮山麓下。

    孟巨纹露出了一丝欣慰,却看欧阳龙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孟巨纹也生出些疲倦,坐在草地上问道:“到了地方,你怎么反而不开心呢?”

    欧阳龙吐了口浊气,说道:

    “我要去双熊道,这哪里是双熊道呀!”

    孟巨纹惊异地问道:“什么!你不认识路吗?”

    欧阳龙赧然道:

    “十几年前来过一趟,那时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记得大致走了多久。”

    孟巨纹失望地说道:“那为什么非要去双熊道呢?我觉得这里该是那老贼的坟墓。”

    欧阳龙解惑道:

    “双熊道是左右两座似熊的大土包,因地理位置关系,终年大雾缠绕,是绝佳的设伏地点。”

    孟巨纹哀怨道:“说了这么多也是白搭,现在该怎么办呢?”

    思索片刻,欧阳龙自信地说道:

    “傥若我们现在回苍穹村,再以苍穹村为出发点,时间方面肯定来不及了。只有以苍穹村为中心,绕圈行走,一定能找到双熊道的。”

    孟巨纹起身说道:“只有用这个笨法子了,可该往西走,还是往东转呢!”

    欧阳龙不假思索地说道:

    “往西!”

    孟巨纹当即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往东呢?”

    欧阳龙说道:

    “末元子的那本书里不是说过,西方有善缘!西方有慈悲!”

    孟巨纹嘟囔道:“总算说的过去,有理有据的,我也反驳不了。”

    于是二人以苍穹村为中心,顺时针行走。

    过泥潭沼泽时,孟巨纹因散漫而摔了个狗啃泥,满脸黄泥巴。用附近黑水洗了,仍觉着不干净,咒骂起了欧阳龙。

    欧阳龙只张望着星空,全然不理睬,当成耳旁风。

    行进到山路的时候,孟巨纹觉得右腿小腹难受,便做下撕开裤管。只见一条血红的水蛭,镶在肉里。孟巨纹登时脸色刷白,在深宫金屋里那受过这般苦。

    当即伸手欲要把水蛭拔出来,欧阳龙赶忙制止道:

    “你越是往外拔,那家伙就越是往里钻!”

    孟巨纹焦急地心忽上忽下,看着淡定如静湖的欧阳龙,不免有些生气。

    欧阳龙靠在一颗杨树上,淡然说道:

    “现在教你一些道理,遇事不要慌!越是慌张,越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要冷静沉着的在脑海构想解决问题的方法。”

    孟巨纹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望着蠕动的水蛭,内心焦躁不安。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问道:“那……要……怎么办?”

    欧阳龙一本正紧地说道:

    “有两种办法可以解决当下的麻烦!第一种,就是等它喝饱了自动离开。亦或者是,它贪心太大,自爆而死。”

    孟巨纹此刻嘴唇有些颤抖,问道:“它会……痴傻到喝……血自爆吗?”

    欧阳龙笑了笑,说道:

    “那就得看情况来赌一赌了,一半是,它是个痴傻的水蛭;而另一半,它是一个有头脑的水蛭。”

    孟巨纹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时候……了还看玩笑,我不赌!我选第二种!”

    欧阳龙正色道:

    “你做了个明智的选择!其实水蛭就像你一样,,很是调皮。只需要拿着棍子敲打敲打你,也就正常了。你用手掌去狠狠地拍它,它自然就走了。”

    孟巨纹刚提手要拍,猛然住手问道:“你没有在忽悠我吧!”

    欧阳龙说道:

    “骗你我又不长胳膊,对我也没好处,我可不想背着你去找尚不知在何地的双熊道。”

    孟巨纹才将悬着的心放下,连续拍了三下。

    “不要停!”欧阳龙提示道。

    一忽儿,欧阳龙吐槽道:

    “你是在摸情人的脸蛋呢!还是在和面粉呢!我来!”

    “啪!”

    打得孟巨纹惨叫一声,连续惨叫了数十声,也就是“啪啪”了数十下之后,那通红的水蛭落到了草地上。

    这时,孟巨纹紧张不安的情绪才冰消瓦解、荡然无存。孟巨纹提着三分气恼,弯腰要捡那水蛭,被欧阳龙捷足先登抢先夺去,抛向丛林深处了。

    孟巨纹齆声齆气地说道:“你救那畜牲干什么?”

    欧阳龙淡然说道:

    “我不是弥勒佛,修不出慈悲心的。这么远的距离,它怎么还会有命呢?”

    孟巨纹疑惑道:“那东西可以被摔死吗?”

    “那你以为呢?”欧阳龙反问道,说完话,朝前走去。

60、 矗立铜爪沾血渍

    傥若纯情真爱是犯法,那么他业已罪恶滔天!

    假若爱情是肆虐的洪水,那她业经泛滥成灾!

    被骚人墨客、文词典范们所书写的千百年命题,终究绕不开一“情”字。

    情由心发,且一发不可收拾。

    情到深处,天为之震荡,地也为之颤抖。

    爱情又想顽虫在心窝中游荡一般,痒痒的使人醉生梦死,龙天璧就有这种感受。

    在初春那年,他来到苍穹村,第一眼望见了心中的神。而此刻,他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同样的目光此刻却变得不那么真切了,他依旧像当时一样,她却像熟睡的婴儿,安静地躺在他怀中,

    浓烈的大雾受到大风的影响,变得稀薄些。

    星光灿烂,银月高挂。

    土坡之上一尊铜铸的大熊耸立在正中心,脚爪上沾着血渍,经白雾的衬托更显得鲜艳。

    龙天璧在梦幻与现实中游走,睿智的思想让他相信了后者。

    她带着泪水走了,未说一句话,额头上血迹斑斑的。龙天璧拿手绢将额头的鲜血擦拭掉,又静静地端详着身在天堂的雪帝雯。

    嘴唇有些泛白,现实像锤子,一遍又一遍地敲打着铜钟。

    良久,龙天璧小心翼翼地放下雪帝雯,机械般的刨土。

    指甲折断的痛楚和破皮的阵痛,无法停止他的动作。

    远处,依稀看见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缓缓而来。

    走近些,才瞧清那高人是个剑眉星目的俊秀少年。矮个子,约莫六七岁,四处晃动的小脑袋不停张望着,对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倒显得有些蜀犬吠日。

    少年人很是沉稳,那童子却先发问道:

    “大哥哥刨土干嘛呀!难道要挖个地宫给这位仙子娘娘居住吗?我叫公孙地煞,这位是我亲哥哥,叫做公孙天罡”

    又咧着小虎牙,笑道:

    “天罡保地煞!地煞保天罡!是不是很有趣呀!”

    龙天璧像是没发觉有人在和自己说话,执着的挖着土。好在泥土湿润,费劲不大。

    公孙哥哥说道:“父亲命我们准时赴宴,不可失了差错,还是早些赶路要紧。”

    弟弟地煞揪着哥哥衣袖,撒娇道:

    “腰酸背痛腿抽筋,实在是走不动道了。不如在这里休息下嘛!好哥哥!”

    公孙天罡招架不住,自寻两个大石头,搬来安坐,解开行囊吃着烧饼。

    公孙地煞找些干柴,生了火,不住地打量着龙天璧。

    突然,一阵狂风卷着花朵扑面而来。公孙氏兄弟二人用袖子掩盖住双眼。再去臂观瞧,见一群黄花大闺女站立在一边。

    “适才偷瞧落地的姿势,像是花派的路数,当小心应付。”一念至此,公孙天罡暗起膻中穴,以应不测。

    群芳中有位最是俏皮,嘟囔着嘴说道:“有没有姓孟的人呀!”

    公孙地煞撇着嘴,说道:

    “那姐姐呀!长得像花一样,怎么说得话像屎壳郎的臭脚丫一样呢?孟姓可是贞国的国姓,由不得你胡的。”

    那女子如旋风一般来到小地煞的跟前,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问道:“小弟弟,那你叫什么呢?”

    小地煞没好气地说道:

    “我叫公孙地煞,未来是大将军。你要是现在巴结我一下,将来你的好处会是大大的。”

    指着哥哥说道:

    “这位是我哥哥公孙天罡,未来的威风大元帅。我们是在乡野中砍柴的,累了在这里休息。”

    “撒谎的小孩会长不高的呦!”那女子来回踱步,打量着一干人等,“我叫叶晨欢!叶是树叶的叶,晨是叶晨溪的晨,欢是叶晨乐的欢乐的欢。”

    叶晨欢瞧着龙天璧,冷然问道:“你是干嘛的呀!挖煤的、盗墓的、造地宫的,亦或是杀人埋尸的!”

    龙天璧照旧挖着坑,叶晨欢回头说道:“师姐,这些人都怪怪的。”

    从群中走出一位持重的女子,正是叶晨溪,她说道:“师妹毋须慌张,那挖坑的想是埋尸。我们要提防的坐在石头的那个人,他明明有功法,却谎称是砍柴的。”

    公孙天罡站起,说道:“宗柏!我们走!”

    叶晨溪冷峻地说道:“你们一定和孟氏同党有关联,居然连名字都随意捏造。”

    小地煞辩解道:

    “我真叫地煞呀!是父亲和那些老学究给我取的宗柏。”

    公孙天罡冷然问道:“叶姑娘,为何一直出言冒犯贞国孟氏,倒教在下不解了。”

    叶晨欢嘟着嘴,来到他面前,说道:“小哥哥,你和孟氏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不知道吗?贞国已经灭亡了。”

    小地煞吃惊道:

    “不可能,你骗小孩呢!”

    五名女子各持宝剑,立在公孙氏两兄弟面前。

    公孙天罡叹了口气,整理思绪,淡然说道:“元、享、利、贞四国祖上本是结拜兄弟,故而放才关系而已。我们实在和孟氏没多大关系,望姑娘明察。”

    叶晨欢自满道:“以我的聪明才智早都猜出来了,傥若你们和孟家有关,一定不会不知道孟家已经亡国了。”

    公孙天罡拜道:“如此,那我们就就走了!”

    “慢着!请小哥哥留步呦!”叶晨欢瞧着怒目圆睁的小地煞,“按理说你们丝毫没有嫌疑,本姑娘实在不该留住你。但是你看看你的弟弟,睁着这么大的眼珠子瞪着我,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若是轻易地放过你们,到时候我白天喝水塞牙、睡觉床榻,那该怎么办呢?”

    叶晨溪欺身上前,低声娇语道:“师妹,以愚师姐的意见还是放他们走吧!毕竟人家可能是皇权贵胄,功法也不弱。我们还是偷跑下山,师傅和师祖也不知道,闯了祸可就不妙了。”

    叶晨欢只把秀目一展,师姐叶晨溪水自乖乖站立一旁,不再言语,做个闷葫芦。

    小地煞喊道:

    “坏姐姐,你想如何处置我呢?”

    叶晨欢弹了一下他的耳朵,当即说道:“叫我三声漂亮姐姐,就放你走。”

    那五位持剑女子噗嗤一笑,叶晨欢慌张道:“有啥子好笑的,这从侧面可以为我花派积累些好名声。”

    小地煞低声咕哝道:

    “不要脸!不知羞!”

    叶晨欢娇笑道:“我可听到你说话了,你说的是,漂亮姐姐真的比姮娥仙子还要漂亮。”

    小地煞喊道:“真无耻呀!如果无耻可以喂饱肚子,你现在一定是个肥胖大婶。”

    兄长公孙天罡注视着弟弟,弟弟才不情愿地说道:

    “漂亮吉吉!漂亮姐姐!漂亮吉吉!”

    叶晨欢又捏了他的小脸颊,说道:“你普通话可不标准呀!下次见了面也要叫漂亮姐姐呦!漂亮姐姐给你买冰糖葫芦吃。”

    公孙天罡牵着弟弟的手,择北路而去。

    师姐柔声道:“如今寻找了好几天,仍然毫无结果。趁着山中无人,我们还是提早回去,免些责罚。”

    叶晨欢拉着白皙的小手,紧锁眉头,说道:“这些姐妹靠着你的威望才愿意跟着我出山的,如今你要回山,她们势必也要回去。那我岂非很危险,外面坏人那么多,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呀!”

    师姐思索一忽儿,叹了口气,说道:“你总理由多,好吧!我们向北行,朝天道山去。”

    叶晨欢把一位的手镯拽下,来到雪帝雯的尸身旁边,将手镯套在了她的皓腕上面,太息道:“多好的人儿呀!真可怜,希望到了天堂能过得好些。”

    叶晨欢恋恋不舍的随着师姐妹们下了山包,远离了白雾。

    叶晨欢问师姐:“人为什么会死呀!”

    师姐摇晃脑袋,停顿半饷,缓缓说道:“可能他们是去另外一个世界,去陪伴他们的亲人去了。”

    叶晨欢食指擦了擦脸颊,天真地问道:“傥若人永永远远都死不了,这世界岂非美轮美奂呀!那天公为什么不让着个世界美轮美奂呢?”

    大师姐叶晨溪蓦然驻足,瞭望远方,好久好久才缓缓说道:“天公并非人,自然没得心。”

    渐渐的,她们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中,那一抹淡淡的花香也渐渐消退。

    ……

    ……

    晨风使得柳枝婆娑,摇曳的身姿上杜鹃鸟迎接着曙光。

    大雾被朝霞驱散,片叶上晶莹的坠珠发着微弱的光芒。

    一种沁人心脾的馥郁香味,如晨时的清风四下飘散。

    未知苍穹是否洗漱,大地早已着装。

    当欧阳龙并孟巨纹来到双熊道,在左翼土包发现了一个疑惑不解的事情。

    双熊道左右各一个椭圆形土包,中间有条古道,两旁沼泽泥泞异常凶险。

    因之凶险,孟巨纹此刻光着脚丫子,站在坟墓下。

    “大铜熊下一个坟墓,你一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孟巨纹冷峻地问道,“你别说不知道,因为这土还是新的,而你却一定要来这个地方。”

    沉默了一忽儿,欧阳龙用衣袖把熊爪子上的血渍擦拭掉,却奈何干了,用些唾沫才清除血渍。

    欧阳龙坐在草地上,鼻子上前凑吸着花香,悠然自得地说道:“难得的好风景,你为何如此不珍惜呢?要知道,你现在所经受的,可能是你这辈子都无法再拥有的。”

    孟巨纹跺了跺脚丫子,齆声齆气地说道:

    “哼!这里有什么惊天伟人吗?我倒眼拙了!是古代四大美人,亦或者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吗?”

    欧阳龙疑惑地望着他的侧脸,仿佛在看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迷阵那样,说道:“浓烈的花香、清爽的微风、安祥的大地、啾啾的鸟声,这其中哪一件,都是人间最最贵重的不传之秘宝。我已有好长时间,没有拥有他们了。”

    孟巨纹嘲笑道:

    “随处可得的东西,又有什么可宝贝的。”

    欧阳龙叹了口气,淡然道:“人好比树木,斧头好比这无限光景。年纪是树轮!砍断小树你觉得会无关痛痒,到了你有年轮的时候,一定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半饷,欧阳龙施施然站直身躯,说道:“我要去办几件事情,在此之前,你要待在这里。”

    孟巨纹撇着嘴,说道:

    “欧阳龙大元帅莫非是惧怕了吗?还是找天极门他们来抓我,好处费一定能让你后半辈子过的有滋有味吧!”

    突然,欧阳龙一个斜勾拳砸向孟巨纹脸颊。登时,孟巨纹身子被撩向一个洼坑。

    欧阳龙并不管他的死活,直挺挺的身躯猛然向坟墓鞠了一躬,眼神中带着无限懊悔。

    双熊道大雾散了些,终究是有雾的。

    孟巨纹反应过来,陡然站起时,欧阳龙伟岸的身躯业已消失不见,唯留下行囊和水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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