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九章 薄章
(四库书)
王秀上任的第一天,别人都认为他要出手了,张启元会成为第一个倒霉蛋。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耐人寻味的是,并没有处理任何的政务,也没有对张启元发难,更没有多少吸引人眼球的作态,而是亲自接见号称王门九子之一,最低调的小子薄章。
“哎呀,六哥姗姗来此,是要摆一场大宴,好好地罚三杯不可。”王秀看着饱经风霜的薄章,当真是欣喜若狂,拉着对方的手,肆无忌惮地大笑,眼光温和到了极点。
薄章有点腼腆,不好意思地笑道:“先生,不过出去几年而已,还要如此隆重,真是羞愧。”
王秀侧身看了眼薄章,脸色尤其的玩味,笑道:“隆重,这要算隆重的话,我都不知道怎样接待你。反正明天史官会过来,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但这三大杯是免不了了。”
“先生也知道,茫茫大海,一杯酒、一块肉都是奢侈,实在不胜酒力啊!”薄章抽回了手,不免摇头苦笑。
“扯淡,劈荆斩浪的纯爷们,还能怕吃酒?”王秀真是兴奋,他大袖一甩,坐回了座位上,嘴一直就被有合上,那是开心的大笑。
薄章在王秀下首坐下,态度是相当的恭敬,但他非常的镇定,一张被阳光炙热恶古铜色面庞,充满了无比的坚定。
王秀打开一张绢帛,眼前顿时一亮,那绢帛就是一张路线路,还是海疆的路线图。
一跳由箭头组成的曲线,弯弯曲折从上至下,让他眼睛都看直了,超越南海的绘图,越过层层的岛屿,那一片天然无垢的大陆,分明是后世的澳洲,绢帛上去被标注为南州。他的手都在轻轻颤抖,几乎不能用言语表达。
让人非常遗憾的是,箭头自南州向西,抵达了一个大岛屿,赫然是马达加斯加,也就是标注的火州,箭头回返的重点,竟然是好望角,被标注为涛州。
他几乎不能用言语表达,如果薄章继续远航,或许能成就环球,再不济也就到达中世纪的西欧诸国。
以大宋福船的绝世惊艳雄姿,出现在一堡一国,人畜同住的西欧国家时,那会是怎样的景象?不由地由衷叹道:“六哥几年来,实在辛苦了!不愧是开拓第一人。”
“不负先生所望,证实了先生学术,一一对照全部都有,先生才是天下第一人。”薄章的语气尤为真诚。
的确,就在王秀知杭州的第二年,他率领由三艘福船,五艘各色转运船组成的小型船队,按照王秀的地理学史,从明后出发远航,进行了一次“科学之旅”。
不能不说他是幸运的,总算是捻转回到故土,但也是惨烈的,去的时候有八大船,回来仅有两艘,两千余人仅剩下六百余人,可谓惨烈之至无以伦比。
王秀岂能不知艰辛,吞噬海船的暗礁,风急浪大的好望角,还有暗流遍布的印度洋,真是九死一生。
薄章的旅行是他的主张,就算是自愿的,但也不能掩盖英勇行为。
“南州怎样?”他很关注这个大陆,那可是有史册以来,未曾被登陆的大陆。
薄章稍加酝酿,简练地道:“路途不难,沿途可以得到岛屿补给,但海疆还是凶险莫测。”
“你走的这条路,岛屿暗礁都标识了?”王秀一阵兴奋。
“十有六七,只要在大海上,线路很好走,就是风浪太大,一艘船就沉在那里,上百名弟兄啊!薄章的神色黯然,又有几分的恐慌,显然是对凶险记忆犹新,那里可是魔鬼海啊!想想就让人难以释怀。
王秀能体会薄章的心情,任谁看到大船的沉没,兄弟袍泽被海浪吞噬,也不会好受。但是,他又能说什么?安慰的话太假了,激烈的话太虚了,他索性直接略过去,朗声道:“逝者已矣,要踏着他们的足迹,不断前行进取,迟早有一天,我们会环绕着这个世界走一圈。”
“先生。”薄章是纯粹的冒险家,只有不断地挑战,才能激起他的渴望,王秀的话无疑让他兴奋。的确,他没有达到目的,先生说这片天地是圆的,所谓的天方地圆他只是走了一段路而已,远远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同样,他对王秀是深信不疑的,也保持着强烈地怀疑,简直就是矛盾的综合体,崇拜式的信任和冒险性地求知,让他选择了亲自去证明对错。
不能不说王秀那张内部用的地图,已经被他证实六分之一,除了有些出入之外,两张图几乎完全吻合,让他的信心大涨,决定要沿着道路走下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怎样。
“可惜到了涛州,风急浪大几乎不能前进,船只也无法再损耗了,只能含恨归来。”薄章一脸的遗憾,奋发不等于莽撞,他遗憾而不后悔。
王秀却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薄章无异于航海大发现,尽管有他的地图作为支撑。路,必须继续进行下,无论是南州还是火州,那都是尚未开发的地方,尤其是南州,简直就是天赐之地,他绝不能放过的家园。
航海大发现,本就应该是中国人的殊荣,他要做的就是不断鼓励,用实力去支持开拓,踏出成功的一步。
“不急、不急,有今天的成就,那就是良好的开端。”王秀双眼闪烁兴奋的光芒,什么鸟南北征战,什么大漠河西的,他绝对有信心建立汉唐盛世的版图。
但是,仅仅建立汉唐盛世的版图,能为后世留下什么?不过是复制别人的壮举罢了,他要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一个可能是割据纷争,却是汉家人遍布的大洋时代。
就算到了大宋兴衰轮回,寿终正寝的那一天,就算真有北方的蛮夷席卷大陆,至少汉家不会断了传承,甚至有坚持下去反攻的机会。
“先生是有大举措了?”薄章敏锐地把握字句间的味道,满脸兴奋地望着王秀。
这眼光就像盯着一片美味的羊羹,又似乎行船一年的水手,看到港口花枝招展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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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零章 张启元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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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忍不住打个冷战,不由地摇头道:“大举措没有,现在侍卫水军准备征战三佛齐,没有力量支持你的航行,还需要再等等。”
“先生,这是大好事啊!能拿下三佛齐,利在千秋,功在万代,却正好利用有利时机。”薄章搓手笑道。
“大好事,利在千秋万代?”王秀心念一动,双眼闪烁着炙热的光芒。
秦桧的好日子来了,王秀成为两府首相,他自然水涨船高,应该成为两府的第二人,别人都是那么认为。
出人意料的是,他坚持不就,最终让谭世绩成为次相,他却仍然原地踏步不动,兼差知枢密院事,让很多人大摔眼镜,不知道这厮打的怎样注意,眼看就要登顶,最终却让给别人,去当那内臣之首,简直就是脑袋长谷子了。
明白人一下看出来,秦桧这厮进入枢密院不假,却依旧是东府宰相,两下都占全了,绝对是某种平衡的结果。
当然,朝廷还没有进行大规模人事调整,一切都要在南北彻底稳定下来再说,这就给人瞎想的空间。
不过,秦桧还没有上任就上了奏章,直接弹劾张启元勾结女真人,败坏家国大业,有枢密院副都承旨钟离秋附议。
两人的上奏,入旱天惊雷,之前的弹劾,那都是御史谏官,很少涉及事务官,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差知枢密院事,一个枢密院副都承旨,朝廷上下顿时明白,王秀的嫡系和盟友出招了,张启元的命运可想而知,勾结虏人可不是荆棘三千里那么简单。
没有人去帮张启元说话,更多的是落井下石,朝野上下弹劾奏章入雪花一样,落在赵官家的御案上。
此时,张通古正式递交国书,由王秀代表两府主持,一切都在平稳中进行,却透着耐人寻味的诡异。
普遍的理解是,王秀肯定在南北盟好之后,开始对张启元下手,因为张启元已经是瓮中之鳖,翻不起任何风浪了。
张启元也有消息来源,他正在喝水时,听到这个消息,杯子都摔倒地上,怔怔愣住了一炷香时间。
尽管,赵谌没有当场表态,甚至有点迟疑的态度,王秀也态度暧昧,并没有要求立即捕拿张启元,而是说张启元曾经是枢密直学士,地位身份显要,还需谨慎才是。
说白了,那就是捕拿枢密院直学士,你得有个程序才行,至于怎样走程序,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但是,他却从中体会出危险,王秀所说的谨慎并不是优容,他绝不相信王秀有好心,放过彻底打压他最好时机。
只能说明王秀要积蓄力量,把他一杠子打死,避免证据牵强引起士林非议,毕竟有部分人还是不相信,持中立态度。
他也非常的窝心,自己并不曾勾结女真人,但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人家大权在握,掌控绝对主动权,几天时间就能造出需要的证据,给他致命的一击。
不能再犹豫了,他来到老爹的病榻前,又是一阵犹豫,要走却不能带上老爹。是想,一个叛逆的父亲,能有怎样的结果,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爹,可好些了?”
张文山睁眼看了看儿子,他是一脸的憔悴,几天前被一群老头讥讽,气急攻心软瘫的半身不遂,儿子被罢黜也瞒不住他,心中真是悲哀到了极点。
想想自己谋划算尽,好不容易把次子捧起来,最终却落个通敌卖国下场,让他还有什么希望?这可不是贪污或是政见不合啊!
“二哥,不要灰心丧气,不过是一时的挫折,大不了清净几年,几年后又能重新回来。”他再难受也要安慰儿子,老大已经死于战火,张启元是他希望所在,只要人在就有奔头。
张启元百感交集,要真能回来就好了,他不会那么焦急对付王秀,最起码也要进入两府,具备和王秀分庭抗礼的权势再说。现在,一切都晚了,王秀能给他机会?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不能告诉老爹,只得温声道:“爹放心,我明白该怎样做,只是让爹委屈了!”
张文山老怀甚慰,看儿子并没有消沉,慢悠悠地道:“只要你能东山再起,不要让王家竖子猖狂就行,至于老夫,哎,年事已高,本就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就无所谓生死了。”
张启元打定了主意,但他毕竟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面对自家老爹真心的愧疚,他无奈地落下泪水,跪在榻前狠狠地道:“爹放心,我必然要王大郎跪在我脚下,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好、好、好,二哥真是大志气。”张文山大喜,多年的郁闷有了些畅快的抒发,精神头也好了点。
“爹先休息就是,孩儿就不打扰了。”张启元很想多陪张文山一阵子,但时间不容他多想,多耽误一分就多一份危险,他决不能放弃一线生机。
“好,去吧!”张文山似乎也疲乏了,躺着闭目休息,却不曾想到父子竟是诀别。
张启元出来,回望一眼门厅,长长地叹了了口气,脸色显得尤为地悲鸣,那是无奈堪叹息,待他再次转身时,目光变的无比的坚定,充满了无尽的厌气。
辖里接到店铺密探的禀报,很得意地笑了,轻松地道:“总算是下了决心,可是大功一件啊!”
乌思谋陵却脸色郑重,沉声道:“你认为王相公没有准备?”
辖里眉头一挑,笑眯眯地道:“你放心,我让王相公想都想不到。”
“不要大意了,无论是机速司还是缉捕司,都不是易与之辈。”乌思谋陵撇撇嘴道。
张通古心情不错,今个刚刚递交国书了再,准备一下行装,他就能风风光光地回去,想想南北盟好的成就,大金郎主对他的重视,忍不住都想笑了。
还没等他笑出来,辖里就悄无声息地进来,不免有几分不悦,你再是郎君身边的红人,也不能不拿他当事,总得搞出点动静好不好,这样会吓死人的。
“大人,张启元决定投效大金,晚上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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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一章 去还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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辖里的很简短,信息量却让张通古大吃一惊,差点被有接受过来,瞪大眼珠子,沉声道:“此话当真?”
辖里不免眉头轻蹙,看张通古平时挺精明,怎么突然地犯傻,不悦地道:“军国大事,郎君看中的人物,岂能儿戏。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太好了,猛安决定怎样出去,要瞒过王文实,嗯,这厮是个人精,可不容易啊!”张通古大喜,毫不忌讳辖里的不悦,他也非常看重张启元,那可是南朝的名士啊!也是很有韬略的人,更是接触枢密院军事机密的人物,能投奔大金对南朝绝对是重大打击。
不过,他也不是乐天派任务,深知在大宋腹地的危险,如何把一个大活人带出去,绝对是凶险万分的事情,人家分分钟能把你扣下。
“这就需要大人配合了。”辖里轻轻地笑了。
张通古一怔,感觉很不好,疑惑地问道:“猛安说笑了,我有何处能帮忙?”
“很简单,大人还要按在下说的,稳妥去做就行了。”辖里的笑的奸诈,让人有些发糁。
却说,王秀的上位让钟离睿尤为高兴,这预示着大宋的新政,几乎要全面的实施,天下要发生翻天覆地地变化。
但是,他并未曾忘了张启元,就在女真间人出了店铺,他就接到了机速司使臣的密报,立即来到都事堂公厅。
“大人,张学士好像有动静了。”进到王秀的单独公厅内,他连茶水也没喝一口,语气压抑着兴奋。
“哦,看来张子初坐不住了。”王秀眼前一亮,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为此,不惜压下朝野的弹劾,一再的拖延,就是要给张启元创造逃跑的机会,果然辜负他的期望,这厮总算是坐不住了,只要一动就坐实了罪名。
“大人,在下的意见还是不能留。”钟离睿不反对王秀逼迫张启元投敌,但绝不愿看到被敌人所用,既然坐实了对方投敌,坐实了罪名宰了也就顺理成章。
“没那简单,既然虏人看重张子初,那就会竭力把他送出去,兀术甚至不惜笔墨未干,再次发动战争。就算你想杀他,还是会有人选择不相信,至少在江宁地界不行。”
王秀有和熟悉人做对手的打算,但他并不是极度自大的迂腐人,你了解对手,对手也了解你,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他对兀术的战术和人生经历,非常的了解,对女真人的政治变化,也能大概知道,这就决定他占据了战略高端,往往能先发制人。
张启元是个异数,可以说是他这个异数,带动历史产生的异数,早就笨就碌碌无名的小子,成为大宋官场政治新星。嗯,应该说沈默、蔡易、钟离睿、宗良等人,全部是他带起来的异数,彼此的了解互有深浅。
应该说,张启元对他了解是颇深的,是一个极其厉害的对手,但他同样了解张启元,并不认为张启元足够了解他,因为他掌握天下大势,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土鸡瓦狗。就算如此,张启元依然找准他的死穴,差点让他万劫不复,这种人放任成长,的确是有点可怕。
同样,他理解钟离睿的心思,那是担心张启元成为劲敌,有河东之败,但绝不能因为这个,就说这厮无能。
但是,他不太情愿采取提前截杀的计策,那样同样不好说张启元投敌,只能让张启元蒙上一层神秘面纱,最有可能导致后世砖家叫兽,给这厮来个大翻案。
毕竟,张启元为官经历清白,更是有手段有能力的大臣,经历真假两位帝姬,再加上河东之败后南北盟好,很容易形成阴谋论,这是他最忌惮的。
他要彻底坐实张启元投敌,让后世无人质疑,无人敢质疑,彻底地把这厮打入无间地狱,万劫难复。
当然,风险肯定存在,作为枢密直学士,张启元对大宋军政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女真人必然会调整部署,对大宋行朝造成一定的伤害。
但是,那又能怎样?有利必有弊,不能看到弊端就萎缩不前,放弃大好的利益,还是那句话,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土鸡瓦狗。
钟离睿却坚持观点,从他的角度看正是弊端,张启元太了解朝廷了,决不能放这厮到达女真,路上截杀是最好的办法,他决然道:“大人,决不能放任张学士北上,他对朝廷的威胁实在太大了,理应快刀斩乱麻。”
言下之意很明白,要王秀不要为了一己之私,把家国置于危险境地,只是说的委婉些。
王秀明白不说服钟离睿,自己的计划很难实施,耐心道:“涌叔,把行朝的国力暴露给虏人,能有怎样的危害?”
“知根知底,漫天要价。”钟离睿毫不犹豫地道。
王秀眉头微蹙,沉声道:“那就让他要价,朝廷五年后又是新的变化,他们又能怎样?”
钟离睿一怔,他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一切都要有道理,王秀分明说出了道理。随着大宋行朝日新月异的发展,五年后又是一番景象,女真人保守的政策,无法跟上大宋的步伐,就算张启元带去了情报,那又能怎样?过时了。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沉声道:“大人,张学士对朝野了解太深,文臣武将无不交好。”
说到对人的了解上,王秀不太赞同,缓缓地道:“不然,朝廷新人辈出,俊杰之士正在成长,数年后会陆续被大用,连你我迟早也会被他们淘汰。你认为张子初知道精兵简政,知道我的下一步打算?”
钟离秋愕然,精兵简政是王秀和他说过的,禁军要再次压缩,实现侍卫马步军三十万,侍卫水军十八万的规模,取而代之的是成立强大的预备队,就是职业化和预备役的结合,还有很多改良的举措,张启元肯定不知道。
“嗯,半道拦截还是必须的,能杀死他,也是他命中注定。”
钟离睿一阵凌乱,似乎有点跟不上王秀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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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二章 张启元的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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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王秀想的不同,兀术、辖里和张通古对张启元的看重,除了才能之外,恰恰是这厮知晓南朝虚实。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无论别人是怎样的打算的,张启元都成为可怜的棋子,女真人要充分利用他的价值,王秀却在操控他的生死。
当他在夜幕的掩护下,转身最后一眼看向府邸,脸色是非常复杂的,因为他把父亲丢弃在了行在,这一刻起,他就彻底输了,因为百善孝为先。
实在没有办法,辖里说的非常明白,他也十分理解,凶险万分,九死一生的逃亡,不可能带上瘫在床上的老爹,那样只能拖累他,最终功败垂成。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抛弃一切走下去,他对王秀的不甘超过一切。
不是恨,他对王秀绝没有任何的恨,更没有仇怨,绝对是莫名其妙的不甘,必须要彻底打垮王秀才能平静,这已经成为他的心魔,有王秀一日,他就无法安心。
为此,他甘愿蛰伏十年,给王秀雷霆一击,宁愿抛弃生父,背上逆贼的骂名,恨是可以一笑泯去的,仇怨也是可以化解的,唯有不甘才是跗骨之蛆,让他陷入了疯狂。
既然是彻底输了,那就彻底到疯狂,不忠不孝而已,只要能有一线机会,他宁可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也要最终消灭王秀。
为了保险起见,辖里亲自过来迎接,那一身华贵的衣衫,显得颇有派头,就是一位北方的大商贾。
他的计划很平常,秘密迎接出张启元,然后装扮成富家商人去玄武湖,从那里上船进入大江。
但是,他并不计划立即北上,而是直接去真州躲藏,待张通古使团北上,再伺机从大江入海北上。
这个计划不能不说高明,走陆路简直就是找死,大宋行朝第一个反应就是使团,最先封锁的也是陆路,过往那么多的军州,不可能每次好运,迟早要落在缉捕使臣手中。
海路上虽有宋军海船,但往往大海遭遇几率并不算太大,就算他们多冒点险,取道外海也能多出一线生机。
接应张启元出来,不能不说乌思谋陵的本事,女真在行在的间人力量颇为强大,一天工夫就探明皇城司密探活动规律,趁着空隙进出,顺利的连他也十分奇怪,难道皇城司的吏士,都是些只会吃饭的废物?
眼看张启元驻足犹豫,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立即沉声道:“学士。”
张启元回过神来,转身边走边笑道:“看一眼就行了。”既然走出第一步,他的心态也变了,在没有迈出门那一刻的犹豫和彷徨,有的只是再度燃起的斗志。
当走到马车边上,辖里才低声道:“非常抱歉,老人家不能跟随。”
“无妨,王文实应该明白怎样做,他可不是傻瓜。”张启元冷冷地说完,俯身钻进车子。
辖里不可置否地笑了,他明白张启元的意思,摇了摇头上了车,人决然到了这种地步,真是让人无语。
就在他们一路畅行无阻,到达灯红酒绿的玄武湖,钟离秋也来到王秀的府邸,见到王秀第一句话就是:“走了。”
王秀点了点头,很平静地道:“你认为他们怎样走?”
“从玄武湖过江,伺机和张通古会合,只有使团附近才最安全。”钟离睿有理由相信,张启元必然跟随在使团附近,陆路看似危险,实际上可选择却很多。
使团绝对是怀疑对象,但使团附近却形成灯下黑,只要一两次搜查无果,也就是到了大河才会再次被阻拦,缉捕使臣绝对想不到,张启元会和女真使团若即若离。
王秀却不那么认为,他所了解的张启元,绝不会把自己至于危险中,至少不到关键时刻,这厮绝不会铤而走险,就像十年磨一剑,对他凌厉一击。
所以,张启元绝对爱惜生命,不会走任何有大风险的道路,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他最怀疑的是海路。
就在瞬间,他燃起了几乎不可压抑的杀机,但还是忍了下来,他的目地已经达到,张启元的生死听天由命。当然,他会传令各地使臣捕拿张启元,绝对不会有任何手软。
“张子初孤身出来的?”
“是的,什么也没有带。”钟离睿心不在焉地道,他仍在算张启元潜逃的道路。
“连他老爹也放弃了。”王秀摇了摇头,似乎有点失望,这种家伙真是丧心病狂。
“大人,张学士背叛家国,张家的家主可以善加利用。”钟离睿的脸色不善,语气充满杀机。
王秀立即明白钟离睿意思,无外乎以张文山的死,昭告天下张启元的叛国,却摇了摇头,道:“张子初很会算计,他在临走还算计我一把,真是有趣啊!”
钟离睿没去考虑王秀的话,生硬地道:“大人,控制张府,一旦明确张学士叛国,那就杀张门一族。”
王秀被吓了一跳,惊讶地看了眼钟离睿。不可否认钟离睿的正确,斩杀张家一族,的确能昭告天下,达到杀鸡儆猴和坐实张启元背叛事。
但是,他却不能开启杀戒,不关乎别的,更不关乎名誉,而是在于策略,他需要尽可能保住张文山,彰显张启元的背叛,最恰当的时刻在决定张家命运。
有时候,留人比杀人更有利。
“陛下,张大人不知所踪。”
当张通古满意地率使团北上的第三天,朝廷才知道张启元失踪,朝野为之哗然,赵谌也大为震怒。
开始,人们认为张启元跑路了,却被别人推翻,怎么回事?张启元不过是结构王秀,勾结女真的事还有某些疑点,并没有最终证实,最多就是罢黜后的流放,基本没有性命之忧,也就是不再被朝廷信任。
就算王秀有下狠手的意思,那也不是无力抵抗,以张启元平素的名誉,至少有五六层把握活下去,就看王秀敢不敢再破杀戮士大夫的恶名。
最终,沈默非常大胆地提出,张启元定是和虏人早有勾结,此时恐怕早就在逃奔女真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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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三章 大宋士民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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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刚刚离开相位的唐格,也以开府仪同三司身份,参加了朝会,他也断定张启元可能投敌。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能不带上自己父亲出走,不是傻子都应该明白,这是畏罪潜逃了。
许翰、谭世绩、吕好问说的不多,但他们也倾向于张启元叛逃,不然怎么解释张文山被抛弃,在他们看来,能抛弃生父的人,绝对会背叛家国。
赵谌是惊怒交加,他有点厌倦张启元,甚至怀疑这厮交通虏人,但绝没想过这厮会叛逃,仿佛自己的脸被重重刮了下,让他几乎陷入疯狂。
不过,连续的受挫,让他理智了不少,还是有些犹豫地道:“此时尚未证实,会不会是出去散心游玩。”
王秀看了眼赵谌,真是失望透顶,张启元要出去,绝对不会隐瞒朝廷,甚至会大张旗鼓地携老父回商水,无声无息抛下老父离开,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到了此时还自欺欺人,甚至为了维系脸面,故意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也不再磨叽,当即道:“无论如何,定要找到张大人,他要真背叛家国,朝廷将会损失巨大。”
众人明白,作为枢密直学士的张启元,有着担任宣抚判官的经历,对大宋行朝国力了如指掌,他的背叛将让朝廷很被动,甚至会引发很大灾难。
“那该如何是好?”赵谌有点沉不住气了,不由地气急败坏地道。
“只能派出使臣传檄各处,全力搜捕。”唐格不是宰相,却不耽误他发表意见。
“好,立即传檄各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敢反抗,就地处决。”赵谌狠狠地道,既然满朝文武都认为应该严惩,他也再没有顾虑,心中的虐气腾腾燃起。
“陛下,虏人使臣才去三天,他会不会混入使团?”许翰提出了疑问。
赵谌一怔,转眼看着李纲,慢悠悠地道:“李卿家看怎样?”
李纲摇了摇头,道:“不会,使团目标太大,他绝不会把自己摆在明处,我看很可能就尾随使团北上,这样安全很多,也能随时逃逸。”
王秀玩味地看了眼李纲,能想到尾随使团,也是非常过人了,他淡淡地道:“我看差不多,时不我待,应该立即动手,不能让人跑了。”
“搜捕使团,是很失礼的。”唐格未免有几分犹豫,不要说动人家使团是很丢脸的,就是刚刚达成的盟好,也会被很快破坏,被人家抓住把柄。
“就算再次开战,又有何妨。”李纲显得尤为强硬,张启元的叛逃对他太刺激了,一个曾经被他看好的新星,却硬生生跑了,这就是打脸啊!被王秀看笑话。
大宋行朝动了起来,民间也动了起来,也该张通古他们倒霉,很多江湖豪杰闻风而动,对张通古使团进行拦截,要把张启元给找出来。
开始的时候,还是好言好语没有动粗,张通古明白自己的使命,他压根就不理会这些江湖豪杰,甚至摆出上国的架子,故意激怒这些人,达到吸引眼球的目地。
不能不说,这厮是明星的料,表演的非常成功。
这不,立即激怒了江湖豪杰,消息散播的很快,很多豪杰扬言要灭了女真人使团,取了张通古和张启元的首级。
赵鼎和张启元友善不假,但这厮的背叛让他非常被动,他恨不得宰了张启元,却又不得不赶紧上报朝廷,谁让他是刑部长官的。
赵谌很不以为然,他对张通古生死不在意,但王秀坚持不能让女真使团出现意外,为此发生了很大的冲突。
“虏人窝藏叛逆,王公不让使臣扣拿,还不准民间豪杰去找?”赵谌非常不满,王秀决不许扣押女真使团,只让使臣过去,不咸不淡地搜查一番,能有什么用?
最可恨的是,王秀以两府的堂令,严禁民间豪杰截杀,甚至传檄沿途军州保护,必须要确保张通古的安全。
唐格和李纲、许翰等人却不以为然,他们和王秀观点相同,接受盟好是策略,但认识又大不一样。以大宋行朝的实力,纵然无法收复故土,也能和女真旗鼓相当,无论是张通古的狂妄,还是女真使团的傲慢,他们都不能忍受。
甚至认为,只要能拿下张启元,就算得罪了女真人也无所谓,大宋行朝今非昔比,盟好不过是既定战略,也是可以调整的。
民间截杀女真使团的做法,他们觉得不可鼓励,但也能给予理解,只要能拿下张启元,一切还是值得的。
王秀却认为一定保护女真使团,这不是拿下张启元的问题,而是邦交的问题。试问,一个大国竟然让使团在领土被截杀,甚至不闻不问,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有时候,大国相争脸面问题,也是一个民心士气高低向背的问题,断不能马虎大意。
李纲自然明白王秀的意思,还是劝慰王秀对女真政策上,要尽量低调一些,以免引起士人的隔阂。
王秀对李纲的善意表示感谢,仍主张必须保证女真使团,在大河南岸的绝对安全。
不过,有时候事情不能以人的一直为转移,朝廷是让沿途各军州护卫,但地方守臣大多消极怠工,派出去的吏士也是得过且过,压根就光拿钱不干事。
还没有几天,女真使团就遭遇四次截杀,好在张通古这厮走的是水路,人力较为集中,使团内的金军吏士防备森严,几次寻人刺杀都没有得手,让人颇为遗憾。
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该发生的终究还是要发生,就在过了陈州,即将抵达开封的蔡水中,女真使团遭到袭击。
或许是,快到开封了,大家都有些松懈,当天晚上就在岸边驿馆中休息,被数十名江湖豪杰成功夜袭。张通古在混战中负伤,女真使团战死十七人,宋军留守司护卫兵马不得不反击,射杀豪杰八人,却没有找到张启元的踪影。
王秀得到消息,是在都事堂的大堂内,当即就勃然大怒。
(四库书)
第八三四章 鸡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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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为张通古受伤震惊,也不失为八名豪杰失望伤悲。复制网址访问 在他眼中,张通古是蝼蚁般地存在,死了也就是了,就算女真人雷霆震怒,也激不起任何的波澜。
打仗,那就打啊!谁怕谁是孬种,他倾向维持南北盟好不假,却不是一味的求和,实在不行那就出手,怕个鸟啊!
诚然,八名豪杰同样如此,如果换成他在那里,绝对要全部斩杀,任何商量余地也没有。
他需要激起士民的血性,重塑汉唐良家子从军的惯例,彻底改变无赖从军的局面,一直在努力并取得很大成效,禁军的声誉提升很多,并正准备实施军中弊端割除计划,首先就是荒灾募兵的陋习。
可以说,他一直为此做不懈努力。
但是,一系列努力,并不代表他欣赏游侠的血性,侠以武犯禁,历代统治者都不欣赏,他也很不喜欢。个人主义永远无法替代家国利益、天下大义,你纵然有天大的理由,得到万千生民的赞誉,却不能替代家国天下。
正是,他要的是整个民族、整个家国、整个天下的血性,而不是个人肆意的武力,敢在他面前驰骋个人武力,践踏底线者,必杀之。
不过,他并没有狂怒,而是召开了两府宰执会议,就在两府诸公的面前,他以绝对不容置疑地口吻,传檄大肆搜捕涉嫌戒杀女真使团的江湖豪客。
同时,反驳某些人的质疑,很简单的话:天下秩序不可乱。
一时间,北方各州闹的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缉捕使臣时时出击,捕拿那些江湖豪杰,幸好朝廷严旨吏员办差不得无辜扰民,才使各地官府差役有所顾忌,不敢胡乱抓人。
当李纲发出再次质疑时,他以古往今来,侠以武犯禁的典故,一句话让众人无言以对。无论是你处于何种目地,干扰到家国大政,喧嚷个人武力,都是统治集团所忌讳的。
由此,两府再也无人去阻止,因为他们知道,王秀做的无可厚非,要是换成自己出使女真,被对方的百姓追杀,女真郎主不作任何表示,那应该怎么办?
不过,王秀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一人承担所有的责任,又一轮的清议铺天盖地地卷来,矛头无一例外地指向他,纷纷说王秀擅杀子民,讨好虏人,更有甚者,某些人想要抬高声望,说他比张启元更加卑鄙。
第二天,就有人在街头贴上,王相公讨好虏人的贴子,让江宁府士民大为紧张,江宁府立即增加夜间巡逻的铺卒,一旦拿获私自张贴标语的立即下狱。
当然,这都是那些失意者的言论,也就是发泄郁积不满,并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或许,也有女真人的杰作。
随着事件的发酵,某些别有用心的的推波助澜,各色小报开始赤膊上阵,连玉泉山的东南新闻、钟山的南京时报都参与了,真有点百家争鸣的味道。
不能不说的是,东南新闻大体上保持不偏不倚地中间立场,但李长昇和一些讲学文章,却隐晦地指责王秀,认为朝廷不应该**民间义举,却成了热点。
李长昇是何人?大家心知肚明,竟然隐晦地批评王秀,连同玉泉山某些人,这就让人有点琢磨了。
不过,南京时报且竭力为王秀辩解,完全是他思想的传承,甚至和东南新闻打起擂台。两雄相争,看点是很多的,勾起士人的兴趣。
随着议论的不断扩大,又传出王秀与女真勾结,以大宋的利益为交换,博取女真人的支持,意欲图谋大事。
王秀被描绘成一个王莽、曹操似的权臣,正在积极地密谋篡位,而外部支持者正是女真人。无书不成巧,丹青史册上的王莽,恰恰有着类似经历,让人不免有所思。
不过,朝廷重臣却没有表态,对这些市井流言嗤之以鼻,他们明白王秀一直致力维护文人,竭力发展整个家国。
将帅态度耐人寻味,南方守臣将帅多要求北伐,北方将帅多是保持沉默,但无一例外都要求,朝廷加快更新新式兵器,尽早完善行营大军,也只有岳飞旗帜鲜明地反对盟好,简直就是军中的奇葩。
赵谌的态度很暧昧,保持很低调的态度。
王秀一反长期谨慎的低调,以绝对的强势施政,就在东华门外呵斥几名年轻谏官。
他并没有避讳众人,当着很多官员的面勃然大怒。也就是几名年轻谏官把他堵住,质问不休。
作为宰相的他有着尊严,绝不能让人专美于前,几个家伙无外乎利用他博取声誉,也不用那么客气。
由于王秀的强势,几名谏官理屈词穷,倒是减少他的麻烦,至少没人敢当面质问他的不是。
此时,在大江入海口的一艘海船上,一身薄衣的张启元,双目的哀伤的,神色寂落地看着远去的大陆,发出长长地叹息,似乎在叹息命运的不公。
“张大人,还在恋恋不舍?”辖里走到他的身后,笑眯眯地问道:“行朝都闹翻天了,王相公也不好受,大人也算是稍有所得。”
“哼哼,些许龌龊小人,王文实要是有事,那才是怪事。”张启元很不屑地笑了。
他对王秀的了解,还有自己的矜持,有几人能看入他的眼睑?没有几个,那就是说他不相信,区区些许议论,能让王秀焦头烂额,简直就是笑话,拿他当小儿耍?
“看来,大人很了解王相公。”辖里语带双关地道。
张启元看了眼辖里,并没有说话,他非常地骄傲,无论是赵鼎还是沈默,没有进入他眼界的,唯有王秀才是他的对手。如果,连那些无耻小人也对付不了,王秀又岂能让他重视?辖里说王秀不好受,简直就是笑话。
也就是说,他是王秀唯一对手,其他人也就是跳梁小丑,根本不配撼动王秀分毫,怒要羞辱王秀和他。
诚然,这是他最后的骄傲,也是决不能放弃的矜持,他已经没有别的可以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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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五章 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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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的潜伏,并不代表不关心外面,就在上船时还买了许多来自行在的小报,甚至还有东南新闻。 他从上面看到王秀的姿态,登上两府首相的宝座,竟然一改低调谦让,以强势的姿态登场,不能不让他佩服。
人不可能长久的低调,那会让别人认为懦弱,形成某种弱势,但也不能专横地强势,那样只能树立更多的敌人。
王秀已经完成了资历和威望的积累,无论是军功还是政绩,都达到了人生的顶峰,为了更好地推行新政,自然要表现出强势一面,打消某些人的窥视。
却见王秀展翅高飞时,正是他惶惶如丧家之犬,有心理准备不假,心中却不免消沉低落,隐隐落下一些阴影。
“张大人无需在感怀了,进入大海就海阔天空了,到时郎君必然禀明郎主,大人还是大有可为的。”辖里不知张启元所想,却不耽误他的劝慰。
“落魄之人,岂敢有飞天之心。”张启元摇了摇头,淡淡地道:“猛安,在下想静一静。”
“哦,正好在下还有点事,先告退了。”辖里是亲兵出身,自然会察言观色,当然不愿意触动张启元的晦气。
要说上了船任他摆布,这就是屁话,此人是兀术看中的人物,连大金郎主都知道,一旦北上成功,绝对是受到重用的人物,他可不敢得罪。
张启元在上面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不言不语,目光紧紧扣在南方,脸色阴影不定。最终,在转身下去时,狠狠地来了句:“好毒的王大郎,等着,我会回来的。”
既然没有张启元的影子,民间闹得欢腾,王秀压根就不在意,在他强有力的手腕下,女真使团的事件没有扩大。
当然,兀术也不会为了这点破事翻脸,他在河北、河东有二十万大军不假,但真正的精锐不到十万,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其它都是些汉军部队,根本就不堪一战,面对宋军紧抱成团的战术,缺了副好牙口啊!
也就是这样,才没有引起大规模战争,金军将帅不想发动军事冒险,他们需要调转矛头,镇压两河不断爆发的反抗。
尽管,兀术明白王秀的妥协,并非出自内心,可以说是一种暂时的退让策略,盟好表面上对女真人有利,但大宋行朝国力蒸蒸日上,再也不是女真人能望其项背。
不过,是毒药他也得忍下来,女真人的确无法灭亡大宋行朝,只能寄希望于女真人不断发展,慢慢消耗对方的实力。
现在,女真人的头等大事是要扑灭各地反抗,稳定河北、河东局面,进而为各项变革铺平道路。然后,是不断地发展军事力量,对草原各部落进行征服,达到南北平衡的趋势,尽可保持金军相对优势。
马军,是女真人的骄傲,也是宋军的短板,只要抓住这个重点,女真人就占据军事优势,他非常相信。
就在风口浪尖上,大宋行朝做了一次调整,在王秀的引导下,大家平静地接受变动。
王秀为首相,李纲罢知枢密院事,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他们和秦桧一起,成为三相并立。
谭世绩、李光参知政事,吕好问、许翰知枢密院事,吕颐浩为吏部尚书,朱胜非为兵部尚书,谢克家为工部尚书,赵鼎权礼部尚书,沈默权户部尚书,蔡易权刑部尚书。
但是,关于殿中省彻底划归内朝,不再受外朝节制的昭告,让朝野顿时沸沸腾腾,再次腾起剧烈的争议。
南北盟好反而渐渐平息下来,该吆喝的都做完了,既然盟好已成定局,那就见好就收,大家渐渐被吸引到官制深化变革上。倒底如何改,自己能在未来的政局中占到一个怎样的职位,牵动着每一名士大夫的心弦。
当外部压力暂时消失时,你不矛盾凸现出来。
赵谌没有表态,只是在御览后下旨,两府执政与六部尚书商议,他的确没有那份心,也无力左右大政,王秀代表的两府实在太强势了。
经过几次讨论,王秀深切感受到,官制从表面到深处变革,是多么的艰难。
表层的事很好办,不就是名位调整嘛!实权并没有被消弱,大家利益没有被消减。
但是,到了内外朝分离,这可是触及部分人的利益,有担任内臣的希望到外朝,有担任外朝官的,希望进入内臣行列,这就引发了很多矛盾。
说白了,就是内官权势消弱,大幅度增加外朝的权柄。
还有,减少差遣职位,尽量做到职事实用化,比元丰改制更深一步,更是要再消减衙门,还是得罪人的破事,如何去把握这个度,这是对王秀最大的挑战。
不过,王秀的强势推行,还是让殿中省的划分得到通过。毕竟,两府也希望不受内朝的制约,士人更希望得到更多的权力,有他做个露头鸟,大家都乐观其成。
殿中省从正四品,提升到从二品,掌管大内禁宫的内库、采办、内侍、女官、宫女、宿卫等事务,升迁罢黜不再由外朝决定,而是有另一套升迁方式。
枢密院依然为内官体系,却被弱化了许多,部分权柄划到兵部,枢密都参军司、机速司名义上属于枢密院,实际直接向都事堂负责。
两府有都事堂、枢密院构成,人们习惯称呼宰执两府,却深切感觉到东府权柄的厚重。
当然,也有人表示反对内外分离,大多数人还是能理解的,能厘清内外朝界限也是好的,毕竟这样能限制皇家开支,避免天子从户部和太府库中提取,减轻国库负担,对外朝或许是省心的好事。
还有一点需要说明,那就是王秀玩了个把戏,内外朝分离不假,但殿中省班位在枢密使之下,暂由外朝大臣兼任,这就给了外朝制约内朝的机会。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吸引士人眼球的是,在县设立议政会,那才是乡老制的升华。
应该说是,王秀最关心的无外乎亮点,内外分离是一点,县乃至州设置议事会,也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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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六章 二元君主制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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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思殿
赵谌端坐御座上,神色黯然、眼敛低垂,似乎是老僧入定,没有年轻人的青春活力,也没有帝王应有无上威仪。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王秀和李纲、秦桧站在案前数步外,听着一名内侍滔滔不绝地读着新官制的名称、职事与差遣权力的详文。
良久,内侍悄悄退了下去,君臣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大殿内气氛有些压抑。
“殿中省那边怎样了?”赵谌无精打采地道。
李纲不由地暗自摇头,这个天子当的也很窝囊,无法动用外朝府库,绝对让内朝日子不好过。
当然,也不是外人看的憋屈,王秀草拟的章程,还是给皇室优厚待遇,无论是干预国事还是供奉,都非常的豁达,天子依然有相对的权威。
相对而言,皇室还掌握大量资源,绝对能够制衡外朝,只是没有了干预外朝府库的权力,对于他而言,是喜闻乐见的。他是历经赵佶的挥霍无度,目睹皇家的奢靡无度,把好端端地家国败坏一空,天下生民元气大伤,经过王秀十年的努力,才算是恢复了盛况。
只是,家国是恢复了不假,却仅限于东南、福建等未经战火地区,陕西、京东京西乃至淮南东西路,仍然没有发展起来,经不起太大的风浪。
秦桧作为实际的推行者,虽说入了枢密院,却仍然在都事堂担任宰相,当下应声道:“陛下,皇城司、三衙卫士等正在交割办理中,只是殿前司对三衙卫士划归颇有异议,所应各项事宜正在商讨之中。”
赵谌脸色更不好看,嘴角一阵颤抖,愤恨地瞥了眼王秀。
王秀毫不在意儿子的眼色,三衙卫士是天子卫率,理应把调遣权划归殿中省,但又惹起了军方不满,尤其是殿前司很不乐意,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三衙卫士是天子卫率,岂能让殿中省掌?”李纲还是存有异议,他非常希望全部力量,归属枢密院节制,也就是说班直侍卫仍归殿前司。
按照王秀对分外朝分离的计划,大宋侍卫亲军名义上任然是皇室的,但皇帝却不能肆意调兵,只能掌握皇家卫队。
王秀心念一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纲,这厮说的冠冕堂皇,下手可真狠啊!一点也不给皇家留点,你以为是君主立宪啊!他要实施的是二元君主制,君王掌控自己的卫队,国事上还有较大权利,甚至对军务也有一定的权力,可不是光杆司令。
不过,他倒是乐于见到士人折腾,只要在可控范围内,对他是非常有利的,至少能减少他的阻力。
秦桧也同意李纲,果断地道“李大人乃老成之言,殿中省断不可赋予兵要。”
赵谌撇撇嘴,很寂落地道:“好了,三衙卫士名籍仍由殿前司掌管,日常差遣由殿中省分派,考功有兵部来定。”
王秀眉头微蹙,似乎有点明白赵谌意思,他本意是内外朝事务和财政分离,把天子的权力逐步圈定,减少皇权对外朝的干扰,赵谌竟然顺水推舟,借着内外朝剥离,绕开同样是内臣体系,但参与外朝政务的枢密院,把班直侍卫从殿前司分出,再无顾忌地调遣。
他本意也是给皇室一定直接兵权,班直侍卫划归殿中省,可以避开枢密院,等同皇家掌握一张底牌。
班直侍卫是皇家宿卫,却同样是枢密院治下精锐兵马,调动符令由天子和枢密院掌握,但没有枢密院的符令,天子也难对班直整军调动。
此番班直有殿中省分派差遣,那就正好如意了赵谌,至少能绕过枢密院调兵,天子在两府外控制三千余人的精锐武装,不算大却令人不安。
三千精锐放在江宁,也是一股断不可轻视的力量,更何况这些侍卫有最精良的装备,选拔最优秀的壮士。
内外朝分离制约皇权,但天子亲掌宿卫,又能威慑两府,还是有高人指点,他可以肯定去了张启元,仍然会有不甘寂寞的人挑动事端,他要延续家国的努力还很艰难。
王秀愿意是一回事,别人参与其中图谋龌龊,这就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李纲何尝不明白,他是赞成王秀内外朝分离决断的,经历惨痛的教训,他对天子随意干预国事军务非常敏感,应该说没有赵桓的神经质,就不会有女真人的猖獗,有限制君权的必要性。
但是,他对班直脱离枢密院,有种非常不好地感觉,认为王秀应该出面阻拦,却不见对方有任何意见。
他不免有几分不悦,生硬地道:“天下戎旅皆出自本兵,这是祖宗法度,纵然殿中省脱离中朝,也不能委以兵柄。”
赵谌自然想抓住兵权,班直侍卫是天下精兵,吏士不多却非常精锐,他就是在平庸也明白其中好处。
王秀根本不想拿班直说事,二元君主制显著地特点,就是有限制君权对家国的操控,君主应该有自己掌握的力量,来对付可能出现的不轨之徒,是他决定划归班直主要原因。
当然还有个不能明说的缘由,就算赵谌再针对于他,那也是他的骨肉,为了子孙后代打算,他也必须让双规掌权制度下,子孙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他并不想在官制上走的太远,物极必反的道理恒古不变,现在很多士大夫尝到了甜头,想要毕其功于一役,这是非常危险的,会滋生某些人的野心,他必须遏制这股子势头。
赵谌见王秀不言不语,感觉非常无聊,懒洋洋地道:“好了,事就这样办,不知王公意下如何?”
“三衙卫士乃天子卫率,自然是有内府掌控,但出外征战需枢密院符令调遣。”王秀很平淡地道,他是铁了心把班直划归内朝,决不让枢密院、殿前司染指。
赵谌并没有听出异样,不由地大喜过望,他并不认为王秀倾向他,而是觉得是对方的疏忽,趁热打铁道:“那就这样办,好了,退朝吧!”
李纲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王秀,神色尤为地郑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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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七章 王秀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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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桧去都事堂当值,王秀和李纲刚出了东华门,两人慢慢步行间,就听李纲沉声道:“三衙卫士归属,千万不能草率。 ”
王秀眉头一挑,笑道:“文武两制,大人应该非常明白,君权制约下,天子必须手握亲兵,不受他人制约。”
李纲目光尤为复杂,难怪王秀没有任何意见,一切都是对方的主张,根本无需细问,一切都能在对方学术中,找到一丝脉络。
二元君主制下天子掌握亲兵,明显要对付不轨,他也不过分计较,意味深长地道:“正值多事之秋,大人为百官之首,担子不轻啊!”
王秀看了眼李纲,忽然道:“大人,唐相公还没有走?”
李纲诧异地望着王秀,沉声道:“哦,宰相卸任就镇,也是可以不去的,唐公年事已高,不宜北上楚州颠簸。”
王秀心下冷笑,才六十余还年事已高,恐怕是留下行在帮衬。不过,就在刚才他改变主意,不想让唐格离开朝廷,甚至想把孙傅给召回来。
无关乎妥协,有些事就不是妥协能办成的,他需要挡箭牌。此次,赵谌的发难没有动撼他不假,却给了他深深地警示,儿子的确是心急了,在无法澄清父子关系,他又必须要保证儿子帝位稳固,就必须铺设更多的缓冲。
孙傅、唐格等老臣是防备他不假,却还算是正人君子,没有致他死地的坏心,甚至在家国和私事权衡上,有选择地站在他的一边,非常适合做他和赵谌之间的缓冲,也能树立他尊敬老臣的声誉,争取更多士人的支持。
尽管是权谋,但这是堂堂地阳谋,孙傅、唐格乃至一些士人,就算明白他的意图,也会非常乐意接受,这是双赢的局面,除非傻子或自视清高的人才会拒绝,否则没人会拒绝。
“大人说的是,唐大人怎么再受舟车劳顿,朝廷也离不开诸位老大人不是。”
李纲吸了口凉气,王秀是怎么了,竟然赞同唐格留下,听意思甚至愿意孙傅回朝。
虽说王秀的势力成长起来,但在两府和尚书六部,尚未占据半数,要获取朝廷控制权还很艰难,孙傅、唐格等老人回来,恐怕会遇到更大的阻力,难道他就不怕?肉就那么大一块,人多了自然分的少,实在是匪夷所思。
王秀见李纲满目狐疑,不然不语,显然在怀疑他的用心,不免笑道:“张子初叛国,家国虚实暴露在虏人眼中,正是危难时刻,朝野上下更需精诚团结,不能再出变乱了。”
李纲惊讶地看着王秀,发觉他的眼中尽是真诚,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相比起来,他们曾经看好的张启元,为之精心培养准备制衡王秀的人物,最终却出卖了家国,一直被防范的王秀,却真正站在士人行列,忍受他们的质疑,默默带动整个帝国不断前进。
尽管,王秀监修国史后所表现出强势,但那也是必然,换成他定然也会如此。他曾经和张叔夜制衡孙傅、唐格,但那也是局势,既然王秀有诚心,也就索性顺水推舟,道:“文实言之有理,唐大人受无妄之灾,请郡的确有点过了。”
“张子初的策划,怎能让唐大人一人承担,那也太不像话了。”王秀见李纲对他称呼都变了,知道算是成功了一大半。当然,他把事退到张启元身上,也是顺理成章,这是朝廷的潜规则,只要你倒霉,所有的屎盆子都会盖在你头上。
当天下午,又一番新的任命,李邦彦人观文殿大学士,开府仪同三司,赴任东京留守司,张邦昌任昭文馆大学士,开府仪同三司,陈邦光任宣和殿大学士,王伦正任礼部侍郎,刘豫转吏部侍郎,张澄任刑部侍郎,程振任工部侍郎,辛炳任门下给事中,钟离睿任枢密院都承旨,王昂任太府寺少卿,刚刚出使女真回归的洪皓,权翰林学士院,吕祉任翰林学士承旨,似乎还有几个职位,正在虚位以待。
王秀并没有回府,而是和钟离睿轻车简从,进入南外城一处叫明月桂香楼的小酒肆,要了个僻静的靠窗座位。
别看这铺子不大,但这家酒肆名气不小,那个桂花酒还有桂花糕非常出名,再加上拿手的卤猪脚,让人食指大动,连达官贵人也忍不住让家人来买。
既然来了,当然要点桂花酒,上桂花糕和卤猪脚,还有溜肝片、笋片抄肉片等等特色菜。
“大官人,小店新上猪头,您不来个?”小厮殷勤地介绍菜肴,王秀可是来了几次的熟客啊!
“再来个梅子糖,我可吃不惯猪头,那玩意吃了还不变猪头了。”王秀心情颇为不错,索性跟小厮开起玩笑。
“看大官人说的有趣,大官人稍后片刻,马上就得。”小厮接过一小块银锭子打赏,眉开眼笑地下去,两钱的碎银子不算多,作为打赏不算少了,很少遇到这种阔主。
“桂香楼是有点简陋,为你庆贺荣升都承旨,还是有点简陋了!怎么说也是自己人,能省点钱就省点。”王秀依然是半开玩笑,打趣一样地调侃。
钟离睿呵呵一笑,无奈地道:“大人说笑了,就是去肉饼铺子,那也是美味啊!”
“行了,来先干了三杯再说,桂花酒可是好东西啊!清热解毒、祛风散寒、润脾醒胃,酒中珍品。”王秀有点迫不及待了,他当先端起大杯就狂饮,反正钟离睿是自家人,他们又是便服而来,索性放浪形骸。
钟离睿见王秀毫无风度的吃喝,不由地翻个白眼。
两人吃了几杯,用了些卤菜,王秀用筷子指着卤猪脚,笑道:“今个,做的味道恰当好处,就像两府、尚书六部和九卿布局,文火长则太烂,武火猛则太生,文武兼济才是上道。”
话中有话,钟离睿岂能听不出来,他稍加沉吟才道:“大人,棋局已经展开,大人用那些老臣,必有深意,却还需防范一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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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八章 和史浩论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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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邦光不过是软骨头的小人,也就是各方权衡的结果,翻不起什么大大浪,你看杨邦乂杨希稷如何?”王秀端起酒杯,浅浅饮了口,又不住地赞道:“桂花酒,嗯,真是香甜可口,让人忍不住要再来一口。 ”
“此人倒是忠义之士,但他的季子为何流落江湖?”钟离睿似乎有点不太感冒桂花酒,或是对杨邦乂不感兴趣。
王秀摇了摇头,他也不曾想过,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杨再兴,竟然也是官二代。
他知道的时候还在奇怪,历史已经改变,金军没有渡过大江,杜充没有投降女真人,李悦也没有死,他们都以高阶散官在外,杨邦乂是判军器监,杨再兴怎么可能流落江湖成为草寇,实在有点怪,难道是南迁时走丢了?
这个理由,似乎难以成立。
想那么多干嘛!反正他看中杨邦乂的兢兢业业,杨再兴在岳飞军中效力,这就够了,想太多伤脑筋。
当他无意中一转脸,却见门厅走进一位器宇轩昂的书生,还颇为面善,却见那人也看到了他,似乎也吃了一惊。
当那书生走到近前,正要去躬身作揖时,王秀站起身来,笑眯眯地道:“原来是史直翁,难怪看着眼熟。”
来者正是史浩,他本想进来要两个菜安慰肚子,哪想到第一眼就看到王秀。
虽说,数年前在小丰乐楼匆匆相见,但王秀的名声屡屡在士林引起震荡,想要忘记还挺难的,再说哪有那容易忘记,王秀是下位者还差不多。
他却不曾料到,王秀竟然认出了他,虽说是生性豁达,却也是内心颇为激动,能让宰相相隔几年认出来,说明人家眼中有你,放在寻常人早就打摆子了。
“好了,今个是嘴馋,出来喝口桂花酒,直翁一起小酌几杯如何?”王秀笑眯眯地道。
史浩的晚辈礼没有施下去,明白王秀不想让别的食客知道身份。也是,本来就是为吃桂花酒的,要被别人知道宰相在身边,那还不得调开封府吏士过来保卫,他也不是迂腐人,既然王秀按士林规矩来,他很洒脱地道:“恭敬不如从命。”
“就知道直翁非俗人,岂会在意繁文缛节。”王秀含笑坐下,对史浩做请的手势。
史浩说的轻巧,举止也大方得体,却毕竟是落魄书生,和士林中的顶端人物吃酒,心中未免踹踹,却还有一位气质非常的人在旁,让他稍微有些紧张。
“介绍一下,这位是枢密院都承旨,钟离睿钟离明叔。”王秀的声音不高,却显得平易近人。
“原来是钟离大人。”史浩没想到这位年仅而立的年轻人,竟然是枢密院的庶务长官,那可是却要站起来见礼。
“直翁兄不用多礼,你我都是读书人,既然相逢就是缘,没有官民尊卑之分。”钟离睿继承叔父那套,不太喜欢官场那套,也看不起那一套。
“让小厮再上几个好菜,咱们好好吃一杯。”王秀很看重史浩,有意识地笼络。
“理应在下请相公吃酒才是。”史浩急忙客气一句。
随着小厮流水价地端上酒菜,他嘴角猛烈抽缩,神色是相当的窘迫,要说几样特色小菜吃着还差不多,但这些时鲜水果,还有大件的菜品一股脑地上来,他的钱袋子可承受不起啊!不能不说人穷志短。
王秀看到史浩的尴尬,他本就没想让史浩破费,呵呵笑道:“今个,本来是给明叔庆贺,随便上了几个小菜。既然遇到贤才,就不用那么节俭,我也奢侈一回了。”
这话引的钟离睿笑容满面,王秀是告诉史浩不用紧张,不需要对方请客。但是,隐藏的意思他是明白,自己人自然不用奢靡,一壶酒,四碟菜足矣,反倒是外人需要隆重对待。
毕竟,史浩并非他的人。
史浩心下稍安,不是他不要面子,也不是他故作清高,而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三人饮了几杯,在王秀的旁敲侧击下,史浩放松了警惕,说了这些年的忐忑遭遇。
原来,史浩自几年前回乡,在明州的处境并不甚好,甚至可以说非常糟糕,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
尽管,他以孝道闻名乡里,得到县里的嘉奖,并由明州举荐朝廷贡举,却无可奈何地和礼部试无缘。除了读书没有一技之长,可以说是甚为窘困。
上科礼部试又是名落孙山,盘缠用的一干二净,又不愿伸手去借同乡钱财,好在朝廷提倡文治武功,江宁府地面除了钟山书院,还有一些别的大小书院、私塾,他也就做了个私塾教书的先生,好积攒点家私,准备明年会明州参加解试,以备大中建炎十二年贡举。
这不能不让王秀暗自惊讶,要知道史浩可是大宋历史上很重要的人物,不同于岳飞、虞允文等人驰骋疆场,英勇顽强的抗金英雄。
也不同于汤思退等见识浅薄、利欲熏心的无良人,更有别于秦桧、史弥远、贾似道等,被后世称之为一味主张投降,苟且偷生的大臣。
当然,这些名臣的决策,他不愿意去评价,也认为自己不能去评价,无论是战和决策,都要符合当时的国情,他不也是选择南北盟好吗?这还是他开了金手指的情况下。
此人,是在南北形成均衡变化中,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到审时度势,一切以务实求成为要的理智主和大臣。或许,史浩被称为主和派是真的,却绝对是有利家国发展的人物,无论是决策还是坚持,都非常符合时宜。
或许,真是几年前匆匆相逢,也许是虞允文的闪亮光芒,把史浩的光辉掩盖,让这位才子显得有些平庸。
但是,他经历近二十年的宦海生涯,几经和女真人交手,真正成为帝国掌舵人,已经把大宋士人的心理,摸的清清楚楚,非常清楚史浩能够封王,绝对是对宋有着不世功勋。
主战并非家国上善之策,主和也不是一味退让,要知道东南民间的土著,对北伐普遍的不感冒,甚至有反对的声音。
(四库书)
第八三九章 和史浩论政2
(四库书)
理由非常简单,一但开战,东南、蜀川军州将承受沉重的徭役和赋税,就算打赢了女真收复失地,那沉重的建设费用,也会压在他们身上,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才反对征战。
或许,这个理由真的很可笑,会遭到后世某些卫道士的抨击,但它是绝对存在的。
大宋行朝之所以仍保持进取型国策,很大程度上是南迁时,旧的政治集团被打击的体无完肤,那些持主和论调大臣,要么早早驾鹤西去,要么捻转宫观、地方,新一代大臣占据高层的官位,相对受他的影响加大。
应该说,当今的两府,是披着主和外衣的主战派。就是如此,他仍然如芒在背,认为时间尤为紧迫。
如果,没有两大书院的传承,再过十年、二十年,恐怕你就是主战,也得不到东南生民的支持。
他很难得地提起了一缕重视,温声道:“考官不取直翁,乃朝廷之失,直翁屡败屡战,能坚持下来,难能可贵啊!”
史浩心情很郁闷,说出来后心情顺畅了点,他并不奢望王秀能提携他,更不屑去做投机倒把的龌龊事。不过,屡败屡战的说法,让他眼前一亮,绝对是激励他的话啊!让他在一片漆黑中,遽然看到一丝光亮。
忍不住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杯子重重放在桌上,沉声道:“在下愿为苍生供绵薄之力,无奈才疏学浅,不入朝廷诸公法眼,不如回乡束发苦读,待来年再搏龙飞榜。”
王秀很满意地看着史浩,感觉对方非常执着,属于大器晚成的人才。
当然,他要想提携史浩,还是能给个同进士的,却没有去做,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磨难对人并不是坏事,当下温言道:“直翁有忧天下之心,说到才疏学浅,我却不那么认为!经义只为修身养性、增长学识而用,治国平天下的本事,却不是书中能学到的,而是靠不断历练中点点积累成就,可以说读书是为明理,治政才是国用,如贡举选尽天下之才,国事亦不会沦落至此。”
“就看看明叔,也不是三鼎甲,不照样运筹帷幄,稳定了沿河战局?”
史浩深深看了眼钟离睿,他有自己的政治见解,并不完全苟同王秀说法,却仍出于尊敬没有反驳,只是颔首道:“王相公言之有理,在下却学不得忠献公半部论语治天下,也比不得相公力挽狂澜。”
王秀知道史浩不完全认同他,并不以为意,要是都来附和他的话,那天下真没有仁人志士了。
是想,史浩束发苦读,现在已经而立之年了,上位取得功名,明显属于厚积薄发的人物。从刚才的交谈中,他知道对方从百家到佛道都有涉猎,自然会有自己独特的理念,越是这种士人,越是难以说服。
他稍加沉吟,决定试一试对方的才能,正色道:“直翁对南北盟好持何论?”
“国之大幸。”史浩没有任何的犹豫,口气尤为坚决。
“哦,为何是国之大幸?”王秀眉头微挑,眼角闪过一抹异色。
“在相公面前谈论国事,在下岂不是浅薄了。”史浩是耿直不假,但绝不是傻瓜,当朝宰相问政代表着什么?用屁股都能想出来。
“三人行必有我师,直翁但说无妨。”王秀笑咪咪地抬抬手,目光更加欣赏。
史浩有感王秀的真诚,也就放下心来,正色道:“自二帝北狩,南北征战连年,生民困于战火。相公力挽狂澜,正是励精图治时。一些沽名钓誉之徒,鼓动收复故土博取名声,把家国黎民至于险地。试问,王师北上能否战胜虏人?一旦开启战端又无必胜把握,国力怎么负担?”
“在下并非恭维相公,平心而论,相公的安邦定国大策,合乎天下大势。以此可见相公不是不愿北伐,而在积蓄国力,力求一战定乾坤,非那些浪得虚名之人,只知道整日里空喊北伐,殊不知其中艰辛。”
王秀很满意地笑了,只有务实的人才会有盟好论。盟好并不是求和,更不是退让,而是为了更好地进攻,看来他没有看错史浩,真正的栋梁做事,首先想到的是退而不是进。
“在下看相公施政,首推经营海外,看侍卫水军在港口集结待发,想必朝廷又有大动静。但是,相公应该看到,南海利益长远,却不是解近忧的良法,而朝廷它日北上,若能从高丽出偏师,必能建立奇功。”
钟离睿眼前一亮,瞪大眼睛看着史浩,笑咪咪地道:“直翁兄对高丽颇感兴趣?”
“不是在下感兴趣,而是高丽本就是商人遗种,历来臣服天朝,不用岂不是太可惜?”史浩淡淡地说道。
王秀不可置否地笑了,平静地道:“南海物产丰富,非常适合大规模移民,也是为了汉家千秋万代考虑,这是朝廷既定国策,不容有任何变动。不过,正如直翁所言,高丽也或不可缺,但那并不是特别急的事。”
史浩眉头微蹙,正色道:“朝廷积蓄力量不假,但还是要以收复故土为第一要任。”
王秀听出史浩的责任意思,说他对南海的关注要大于北伐,真正的持主战或主和论者,并非完全绝对的,他们会随着内外形势发展,不断调整自己的观点。
“侍卫水军保护移民南海,能为天下带来的利益,绝不是现在能看到的,那不是金银物产的事情,而是千秋万代的大事。”王秀觉得有必要更正丝毫的观点,北伐固然重要,却不能阻碍南海战略。
史浩不能完全认同,他已经陷入学术争辩中,也就不再敬畏王秀,正色道:“在下以为,南海殖民当谨慎,万里海疆,凶险莫测,十去六七得不偿失。而今,朝廷利用海外金银,不断革除弊政,相信不用二十年,就能够逆转形势。”
“二十年?”钟离睿看了眼王秀,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二十年太久了!”王秀真正的笑了,已经过了十年,还要再等二十年?
(四库书)
第八四零章 王秀的好意
(四库书)
史浩见王秀、钟离睿异样,不由地一怔,难道自己说错了不成?
“朝廷的南海策略,并不是仅仅为了钱财,而是为了子孙后代。 ”王秀并不在意透露真相,某些事情应该让士人明白关键,从而让他们真心支持,也能及其他们的雄心壮志。史浩眉头微蹙,自己刚才有点忽略了,王秀一句为了子孙后代,让他豁然开朗许多,也瞬间脑补很多东西,觉得自己考虑问题浅薄了。
毕竟,是开疆扩土,谁不愿从中得到青史留名?不要说什么夷狄之地。先秦时代苏杭也是夷狄之地,两广福建更不用说,简直就是烟瘴死地,河西河湟那也是蛮人天下,现在不都是汉家繁华军州了。
睿智之人的思维,往往一个提醒,他就能举一反三,绝不会顽固不化。尽管,他还不能完全靠理解,却不耽误他的认同,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善。
钟离睿自然明白王秀用意,他正和王秀商量,能不能以王秀的名义,在小报上发表文章,为殖民南海辩护,争取更多的士人关注和支持。
既然史浩在场,那就先给他说说,当下道:“直翁兄,你也是饱读诗书的大学,难道看不出来,历朝历代盛衰轮回,每次总是败亡在北方草原蛮夷手中,然后再有豪杰振臂一呼,天下纷纷响应,才光复汉家故土。”
“这个。。”史浩却不知怎样说,钟离睿说的真是实情,历朝历代面临北方压力,的确是非常严峻。
“朝廷迟早要设立海外军州,殖民损失很大,但历代迁徙不都是一样?江右有今天的繁华,那是经过近千年的不断迁徙,才形成的规模。南海凶险万分不假,但总会有人生存下来,一代一代人的扎根,成为行朝的土地。”
“所谓中国,不过是中央之国,上古三代也就是城池周边,历代先贤不断开拓,才有了今天万里江山,难道到了我们就固步自封?”王秀反问史浩一句。
史浩有点语塞,王秀和钟离睿说的有道理,汉家江山是在历代人不断开拓形成的,他们所在的江右,先秦时代不过是被中原称之为蛮夷的楚越。
大宋自开国从未一统,更不用说汉唐疆土,理解王秀的提点不假,想想现实的窘迫,他有点气馁。
王秀不在苛求史浩能全然理解,这需要时间来消化,慢慢改变一个人的心理,他又道:“直翁,朝廷举兵,女真、党项何为先?”
“自然是党项。”史浩毫不犹豫地道,南北有事,两虎相争,自然不能让饿狼徘徊在侧。
“哦,说说理由。”王秀目光闪烁,似乎非常感兴趣。
“时下,横山、熙河在我手中,党项早就是苟延残喘,诚不足为惧。解决西北能得到良马,就算到时虏人趁火打劫,有我五路宣抚司在,也足以应付危局,哪怕他们打到江上,又能怎样?再说,他日大军北伐,岂能让党项生羌平生龌龊,坏了我大好局面。”
很有胆略啊!王秀非常欣赏史浩的言简意刻,对其战略分析能力非常认同,这是个人才啊!很多士人甚至将帅,对进攻党项人心怀忌惮,认为一旦开启西北战事,战事必然僵持不下,届时女真人必然毁盟南下,宋军主力调往陕西,肯定无力应付女真大举南下。
但是,很多人没有认识到他发展侍卫水军的意义,只要有侍卫水军大江制置使司在,任他十万虏马也不能轻易过江,就算它们能过江,面对引江环绕的江宁城,他们也得望城兴叹,何况殿前司六军也不是吃干饭的,河网纵横的江南地带,步军有水军战船配合,战斗力绝对在马军之上。
“直翁说的有道理,可惜,一些士大夫却目光短浅。”
“相公过讲,在下岂敢和朝廷公卿相提并论。”话虽如此,但史浩脸色却不谦虚,甚至有淡淡地矜持。
王秀也就一笑了之,有才者自有傲气,天下无名利心者能有几人?
他不能免俗,史浩亦不能脱俗,束发攻读就是为了生平志向,他笑眯眯地道:“如今,朝野正是用人之际,才俊之士却难以求得,我幕府中缺乏干才,直翁不弃薪俸微薄,可为我助力,再说我那藏书甚多,不知意下如何?”
史浩见王秀有招揽之意,不由地心念晃动。王秀不仅是位极人臣,论声望也是士林中拔尖的人物,从长远来看投奔对方,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和王秀经常接触,对个人的成长有着绝大的好处,钟离睿年及而立成为都承旨,那位有丞相长史之称的宗良,如今也是玉带紫马,一旦回朝贵不可及,两人都是有望两府的俊杰。
他不屑巴结权贵,但跟随王秀又不同于示好上官,最少他有自己的独立人格。不过,他仍然在犹豫,并不想打上某人的烙印,缓缓地道:“多谢相公美意,在下只求学问,安安静静地等候贡举。”
钟离睿见史浩脸色挣扎一阵,最终还是拒绝了,不由地露出欣赏的眼色,不是每个人都能拒绝王秀的,至少他不行。
如果,能跟随在王秀身边,不要说别的,但是起点就高了别人一大截,他就是鲜明的例子。
王秀并不勉强,人各有志嘛!史浩是不为利益所动,尽管有些做作,却还是在情理之中,当下笑道:“直翁有此心境,很好,但为政者要权变,闭门苦读非贤人所取。”
史浩脸色肃然,王秀的好意他是心领了,却还是坚持己见。
王秀实在不忍史浩捻转求生活,他稍加沉吟,道:“哦,险些忘了,直翁留在行在不必回乡,我当向玉泉山院举荐,聘请直翁为经义诗赋斋助讲。嗯,以直翁的大才,当个讲学也足够了,但讲学聘任并非山长说了算,而是由院务会议决定,助讲的例份是少了点,却也比其它学堂高些,足够直翁度日。待杭州解试,我再给他们打个招呼,让礼部多给杭州一个名额,不知直翁意下如何?”
(四库书)
第八四一章 张启元的大运
(四库书)
史浩感到很突然,王秀竟然主动帮助他,几乎不敢相信好运气。
能在玉泉山书院任教当然好,那里的讲学薪俸比得上知州,就是助讲也足够养家糊口,条件不是一般地优厚,显然是王秀的厚待。
玉泉山书院不是钟山书院,它比应天、岳麓等书院丝毫不逊色,钟山书院是理工为主打,应天、岳麓等书院是经义诗赋,玉泉山有格物理工,也有经义诗赋。
虽然,叶梦得、李清照等名士北上,但还是有很多名士在书院讲学,学术氛围非常好,能进入当个助讲自然是好,能时常聆听大儒讲学,也是人生快事,对他的吸引力不是一星半点。
再说,能进入书院并非投靠王秀,他要凭本事吃饭,只是王秀要礼部多给杭州解试名额,让他在杭州参加解试,也是用心良苦,照顾到他的情绪。
如果,让他入聘钟山书院,反而让他感到有施舍的味道,杭州不远不近恰当好处,让他有个选择余地,不得不叹服王秀的用心,道:“相公美意,在下多谢了,能进入玉泉山书院,也是在下的造化。只是,留在杭州参加解试,还请相公不要再提,在下不敢以一人徇私废公。”
王秀满意地笑了,史浩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却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如果,对方完全领受他的好意,不回明州参加解试,他肯定也会给予照拂,但相对来说印象分要少了三成。
他心情非常不错,又道:“哦,怎么就直翁一人在行在,虞彬甫怎么不在?”
“彬甫本想留在行在,无奈去年闻老母病重,才连夜回乡,不想人未到而母丧,遂居家守孝。”史浩一脸的悲戚。
“原来如此。”王秀慢慢颔首,如此出为将入为相的贤才,怎能白白丢失十年好时光?那可太可惜了。
史浩哪里知道王秀的打算,也觉得甚是可惜,道:“彬甫至孝,恐怕三五年内不必参加贡举。”
“人才,始终不能忠孝两全,是应该改变一下了。”王秀合计着是不是能用征召方式,让虞允文提前进入仕途。不过,他需要考虑影响。
钟离睿淡然一笑,为他们各自斟了杯酒,说道:“大人,直翁兄,来,满饮此杯。”
且说大海之上,张启元的日子很不好过,他们并不是去经商,更不是去出使他国,一切就不能太讲究了。
海船也并非大而宽敞的福船,也就是中型偏小的近海商船,来往于沿海运送粮食和食盐等大宗货物,条件自然是非常简陋,甚至可以恶劣。
他已经很多日子没有洗澡了,潮湿的海上气候,让他浑身上下粘糊糊的,极为地不舒坦。到了这个时候,才明白大宋水军将士的买卖,并不是好干的,难怪王秀提高侍卫水军待遇,光凭这份洋罪就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一路上还是担惊受怕,还遇到过两拨大宋侍卫水军巡船,这种中小型商货船,是不可能进入深海的,无法完全避开宋军的巡逻,很容易被巡船发现。
好在辖里的手下,对这条航线比较熟悉,两拨巡船的官长又认识。也算是张启元命大,这些侍卫水军将士,并没有把大宋朝廷的通缉公告放在心上,未对海船进行仔细搜查,在付出一些孝敬后,只是大概地看了下。
他自然化装成一名小厮,面对心不在焉地侍卫水军将士,也就转危为安了。
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总算望到了一线陆地,张启元是激动万分,却见辖里走了过来,还没等他问话,就笑咪咪地道:“还要恭喜张大人啊!”
“喜从个来?”张启元似乎意识到什么,竭力压抑这情绪,这****鬼船一天也不想呆了。
“西北方向,那是京东东路登州文登县,大人看到的陆地是成山,也是京东的东部尽头,海上颠簸让大人受苦。”
“哦,这么说,快到道目的地了?”张启元心情并不愉快,也不在意什么受苦,反倒有些沉重起来,说不上来怎样的滋味。
“大人说的不错,是快要道目的地了,但也更加危险了。”辖里并没有任何喜色,反倒是一脸的郑重。
“哦。”张启元一怔,旋即想起了沙门岛侍卫水军大寨,不由地吸了口凉气,沉声道:“猛安在说沙门?”
“正是,沙门岛上驻扎战船上百,平时莱州外海都有战船,大人能否得脱生天,还需要看运气如何!”辖里是够拼命地,但在海上面对海船,还是没有底气。
要知道,大宋侍卫水军的战船,都带有犀利的远程床子弩,配备威力变态的铁砲弹或是药箭。这里算是边防的要地,可不是南面巡查海上会议巡船可比,要真遇上了那是十死无生,绝无幸免的道理。
“呵呵,你们通事司自诩神通广大,却也有是失算的时候。”张启元似乎想到了某件事,不由地呵呵大笑,他的笑声却非常惨然。
辖里眉头微蹙,却不知张启元缘何发笑,似乎对即将面临的最艰难路途,一点也不担忧的模样。好不容易来到边塞海域,要真遇到大宋水军的战船,那也太背运了。
张启元见辖里欲问又止,心情好了许多,很轻松地道:“难道你们不知道,王文实的目光放在南海,侍卫水军集结五万大军,护送三万多生民正陆续南下,沙门大寨海船被抽调近半啊!你说的战船或许能碰上,除非我们走了大运。”
辖里恍然大悟,侍卫水军那么大的动静,他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往这方面想,既然大宋水军主力南下,自然要从沙门调兵。既然抽调近半海船,防线肯定会缩小,只要偏离点航道,他们的危险将小了许多。
他正要松口气的时候,桅杆瞭望哨忽然大喊:“猛安,东北方向,大风帆两艘,正在不断靠近。”
张启元的脸色,当即变的非常精彩,难道真的走了大运不成?
辖里眉头紧蹙,眼珠子提溜地在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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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二章 士人的支持
(四库书)
“哦,张大人放心,没事的。 ”辖里片刻的失神,却见张启元色变,即好笑又鄙夷,这厮还真是怕死啊!
张启元惊异未定,千里路程到了九百九,可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对方竟然说没事,简直是笑话,他吸了口凉气道:“没事?两艘战船过来,猛安竟然说没事,你就做战死的准备吧!”
“咱们是顺风而行,几乎不用船桨,他们是侧逆风,必须要调整风帆,用船桨不断奋力才能行进。嗯,如果他们是敌人,必须擦肩而过大转弯,才能追击我们,那时早就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辖里嘿嘿地笑了。
尼玛,怎么不早说,害得老子差点吓死了,还以为真跑不掉了。张启元捏了把汗,尴尬地道:“原来如此,那我们还得加快速度。”
“为何要加快速度?”辖里惊讶地看了眼张启元,那目光就像看白痴。
张启元眉头微蹙,感到辖里的异色,沉声道:“为了以防万一。”
“张大人,如果保持几天的风向,我们很有可能抵达复州化城,他们也就鞭长莫及了。”
“哦,如此甚好。”张启元懂了口气,心中总是不痛快。
“对了,大人有所不知,这个时节南来的海上大风帆,多是民间的大福船,并非南朝侍卫水军的战船。”辖里笑眯眯地道。
张启元翻个白眼,暗骂辖里真不是个东西,有话不能早说,让他白担心半天,但又不能说什么,现在形势差人强啊!
“虽说是规律,却也不能不防备万一,我要知会做好战斗准备,还请大人回舱。”辖里隐去笑容,变的无比地萧杀。
张启元心情是大起大落,复杂地瞪了眼辖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却说,吕颐浩从尚书兵部回家,正要休息片刻,却听家人来报李纲来访,急忙出来相迎。
二人来到客厅奉茶,吕颐浩让家人退下,李纲当先笑道:“元直兄谨慎,此君子存身之道。”
“伯记匆匆来访,必有要事教我。”吕颐浩淡淡地笑道,他明白李纲无事不登三宝殿。
面对吕颐浩的开门见山,李纲摇了摇头,正色道:“既然元直兄坦荡,在下也就直说了。王文实自杭州卸任,提倡官制革新,开始倒也是流于形式,大家也喜闻乐见。只是,时下却要逐步推行所谓的立宪,虽说对外朝是有好处,但兹事体大,不知老兄有何看法?”
吕颐浩眉头微蹙,他知道李纲并非反对王秀提倡的官制,相反非常热心地支持。作为吏部尚书的他,对新官制中内外朝分离,殿中省剥离外朝很清楚,绝对是一次大胆的改革,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点过,却让士人看到长治久安的希望,这绝不是流于形式的革新,而是真正平衡君臣权力。
平心而论,他也非常赞同,在吏部给予极大的支持,但李纲的忧虑却不能不考虑,有些人不放人放心啊!
重臣们之间达成谅解,对新法实施至关重要。
“还有,公使钱也久拖不决,阻力实在太大。”李纲见吕颐浩犹豫,又抛出个大难题。
“怎么,伯记要全力支持王文实?”吕颐浩感觉到李纲的变化,用李纲进入都事堂,也是为了制衡王秀,竟然生出全力支持的心思,委实让他吃惊不小。
人们是很看重内外朝分离,纠结点却集中在公使钱,这可不是小事啊!
李纲看了眼吕颐浩,颇为感慨地道:“元直兄,王文实所谓二元君主制,的确是长治久安的上善法子,无论是内外朝分离,还是公使钱归公,都是于国于民有利的良法。哦,欧阳德明在成都府路做的不错,两银法短短一年时间,就让治下风气使然,官吏办事得力。”
“王文实,是难得的人才,他所用之人也多是干练之士,无论是何治也还是钟离明叔,都有可取之处,哪怕是戴罪立功的时子睦,在小小犍为也是有声有色,听说费解斋倒好,整个两浙路海事局,成了最拿钱的衙门,也是他的本事。”
吕颐浩作为吏部尚书,对天下官吏比较了解,尤其是关注王秀的亲信门人,这些人果然让人刮目相看,不能不让人羡慕,就算费苏言利之人,却不妨碍人家能套钱。
“那些都是外话,现在元直兄看怎样?”李纲看明白王秀用意,也非常的赞同,他需要拉拢一批仁人志士。
吕颐浩绝对是首选。不要小看尚书礼部,经过新官制的调整,尚书吏部权力空前,真正成为六部之首,作为老臣的吕颐浩,又具备旁人不能比的资历,引以为援再合适不过。
再说,吕颐浩是老臣,在士人中威望不小。
“既然伯记说了,只要有利于天下苍生,不就是这副老骨头嘛!”吕颐浩很爽快地笑了。
“哎,其中艰辛,断不能让王文实一人承担,我等也需要担待。”李纲见吕颐浩答应,不由地欣慰不已,他纵然防范王秀不假,也在暗中限制首相权力,有些事还是要支持的。
官制的不断革新,明显有利于家国天下,他需要团结一批有威望的老臣,来力挺王秀实施。
不要看王秀已经是两府首相,在某些事情上却不能率意,少了一帮实权派的支持,还是寸步难行的。
就在这两天,李宝、上官谦、邵青来到行在,因为随着李长昇率战队南下,大宋侍卫水军远征主力也准备得当,他们要做最后的准备。
此次,朝廷一共组建三个大型远航战队,战船二百余艘,转运船、辎重船、民船等千余艘,侍卫水军吏士五万七千人,其中两万人是虎翼军和沿海军州签发乡军,这是一支可怕的力量,至少在南海是顶级的战力。
还有汇集在沿海杭州、明州、泉州、广州等港口的贫苦生民三四万人,光是民船的水手就有二万余人,他们愿意跟随大军讨生活,说白了就是为淘金。
甚至可以说,这是朝廷组织大规模移民的开端。
(四库书)
第八四三章 我们来承担万世骂名
(四库书)
是因,数万大军海外征战,侍卫水军半数战力远征,朝廷无法全面节制,只能凭借信风往来,或是通过占城、交趾沿海传递消息,才召集三员大将来行在,召开临行前最后一次军事会议,除了沙门岛派出一名都参军,其他各部都校全部参加。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会议就在枢密院举行,连枢密院都参军司、机速司,殿前司、侍卫马步军司和兵部都虞侯司、职方司的都校、大员都参加了,一时间将星荟萃,大宋半数之上都校汇集,还有那些年轻的行军参军,邀请海外归来的将校参加。
别的不用说,可把行在大型酒店给高兴坏了,驿馆显然住不下那么多人,只能由礼部安排住进酒店。
他们在南海诸国山川海道地形沙盘上,进行最后一次大规模推演。兵部职方司、枢密院机速司的使臣,拿出三佛齐的人文地理、民俗风情,军事政治各方面的情报,枢密都参军司行军参军会同各衙都参军、副都参军、行军参军,共同解决几个紧要问题。
当然,主管征签、辎重的参军,也参加了推演,这场战争明显是后勤支援战。
此战,以何处为进攻顶点,是消灭占据都城三佛齐王室,还是歼灭其主力,迫使王室投降?是直接占领其国土还是分国而治,两者会出现怎样的情况,远征大军如何应对?到底建立几个海外军州合适?
大军出海后,朝廷是否在组织十万大军,借道交趾、占城沿海南下?征战期间,一旦本土爆发大战,是停止征伐还是继续征伐?等等。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秘密的讨论话题,由枢密都参军会同殿前司、侍卫马步水军都参军会商,列为最高机密封存,课题赫然是,是否对三佛齐实施屠族策略,优劣反应如何应对?绝对核人听闻的,传出去要引起轩然大波。
这是王秀秘密提出的问题,自在最高层讨论,禁军大将们竟然堂而皇之列为推演,绝非是偶然。
不要认为只有金军才动紥屠城,大宋自开国以来,禁军沿袭五季陋习,也很热衷烧杀抢掠,相比金军绝不逊色。
海外征战,凶险万分,大家背井离乡,甚至携带家眷,图的就是博取富贵安逸,烧杀灭族最容易得到现实利益,也能激励吏士奋发向前。
王秀作为宰相,不可能每天都参加会议,倒是钟离睿作为都承旨,是整个会议的主持人,他对南海兵棋推演持中肯态度,时不时提出问题,也让一群将帅叹服。
让人耐以寻味的是,一位身穿绿色官服的文官,还有一位蓝衣青年参加会议,那文官赫然是持节总理南海各国事务盐铁干办。他们二人话不多,目光却格外精明,偶尔提一两句比较尖刻的问题,让那些将校难以回答。
钟离睿对他们的身份一清二楚,那文官就是任满归来,暂时在户部的时雍。
蓝衣青年却是王秀的骄傲,航海探险家薄章,他暂时跟随王秀,在钟山书院任教,顺便挑选一批有志向的队员,准备再次出征,去实现环球的梦想。
不能不说,王秀对此次出征,抱有极大的期望,派出时雍和薄章,他们的任务也不算复杂。
由玉泉山、钟山两大书院组队,数百名学子和来自民间的熟练工匠药师,跟随远征船队奔赴南海,对物产进行一次大规模勘探,并进行资源的界定,为将来大规模开采种植做好准备。
这也是他筹划发展的一项举措,朝廷要发展不能没有钱,又不能竭泽而渔,他的目光转到了大商贾和海外资源上,早就在心中定下了调调。
谷凉作为资深讲学,也会跟随大军南下,具体负责此次勘探,但他不喜欢那些繁杂事,才没有到来。
薄章也跟着大军前进,并在战争稳定下来,由远征船队调派船只,准备好一切的人力和用度,从三佛齐向西进发,准备做环球旅行,顺便寻找王秀标注的第三新大陆,寻找商人迁徙的最终目的地。
大陆的名字已经被你定好了,那就叫美州。
时雍也是有任务的,他将继续率船队和部分移民,在战事稳定后继续南下,抵达三佛齐南面的那片大陆,建立一个稳固的城寨。嗯,王秀在地图上已经重新命名,就叫南州,他将是第一任知州事,带着吏士和移民进行开拓。
王秀和他秘密谈论了半夜,并给他完全的承诺,至于这个承诺不为世人所知,直到数百年后,才被海外某汉家皇室流亡成员透露,引起了天下大哗,赞也好、骂也罢,这都是后事了!
历时半个月的讨论,由钟离睿把定论编成奏章,直接呈送给两府。
上官谦将是远征船队的官长,指挥这支庞大的队伍,他当着两府重臣的面,非常直白地道:“外化蛮夷,竟然也敢染指博望军,还拦截我过往船队,简直罪不可赦。不屠灭宵小,不足以震慑诸夷,省得到了大军凯旋时,这帮小人又死灰复燃,让朝廷大军疲于奔命。”
他的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进行一场王秀说的种族战争,从一开始就定位在屠杀,尽可能让三佛齐的人口减少,最好是彻底灭绝,不留下一丝后患。
当然,这并非是他嗜杀,而是经过王秀等人深思熟虑的。表面上的臣服没有任何的约束力,剽悍的三佛齐人,绝不会向大宋真正臣服,就如交趾人一个模样。
所以,他们才定下直接占据十个军州的土地,对范围内的土人进行灭绝屠杀,用移民慢慢地代替。把三佛齐剩余土地分而治之,在大宋海外军州控制下,让他们相互攻伐。
这样做是不得已为之,也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还能给南海上其他各国警示。大宋侍卫水军是天朝的利剑,敢于冒犯天朝威仪者,那就做好承受灭族的怒火。
用王秀的话说,既然必须付出代价,那就让我们这一代人,承担万世骂名。
(四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