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我夫君开窍了?
卧房之内只是点着一盏猪油灯,拼尽全力才发出豆大的光芒,使得这房中依然有些昏暗。
就着这点光亮,夏姝和赵月荣俩闺蜜坐在床上叽叽喳喳的聊着天,很多时候都是夏姝在问,而赵月荣负责解答。
两人差不多的年纪,似乎也有着一样浓重的好奇心,以至于夏姝的问题很多。
只不过她基本上问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问题,关于京城的见闻,或是京城生活怎么样之类的。
赵月荣在京城就是个家里蹲,哪有什么见闻,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院子里有几间房子,两颗银杏树有多大,家里买了两个仆从,还有个丫鬟整天伺候自己巴拉巴拉的。
说得很是零散,但夏姝还是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窥见了这位嫂子如今的生活,让她很羡慕,
“真好啊,都过上大户人家的富贵日子了。”
赵月荣使劲点头,“嗯,真的很富贵,还很奢侈,但其实也不好。”
夏姝有些不解,“有人伺候着还不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我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有什么不自在的,要是换作我,我肯定可自在了,被人伺候着多好,不用整天做饭洗衣,也不用打理家务。”
说着,夏姝把手亮出来给她看,“嫂子,你看我这手,都被冻伤了,这就是冬日里洗衣服洗的,我烧得热水去洗,整日里都在抹猪油,可还是冻成了这个样子。”
那双手的手背通红通红的,赵月荣很清楚这是冻伤才会有的样子,以前在赵家时,每逢冬季她的手也会因为寒冷而冻伤,而且比这要严重的多,手背会裂开许多的小口子,还会生出冻疮。
她又默默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手,白白净净的,手心里的茧子也消退了好多。
正看着,她的手忽然被夏姝捉住,“你看,你这手多好,今年冬天这么冷,照样养的细嫩,不像我的.”
说到最后,夏姝扁扁嘴,声音也变得微小下去,毕竟是女孩子,她也想拥有一双细皮嫩肉的小手,可这个梦想好像很难达成
自从前两年娘亲过世之后,这家里的一切家务都是她在操持,对于此事,夏姝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的,可该累还是会很累。
她就想过富贵日子,对于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特羡慕,如今看到自己的小姐妹过上了小姐生活,更想过了。
这时,赵月荣忽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而后反握住夏姝的手,然后她就开始对其反复搓揉。
“嫂子这是在做什么?”
“搓热了就舒服了,我夫.我脚冷的时候就是这样搓的。”
“可伱把我手上的猪油搓掉了。”
赵月荣默默的将她的手放开,就说怎么油乎乎的。
手背上的猪油没了,夏姝从床上跳下来,趿拉着鞋子从窗边取下一个小盒子,盖子打开,里面装着大半盒凝固的猪油。
她用手指头从里面挖出一些,将其重新涂抹到手背上,一边抹匀一边说道:
“我爹考上了举人,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每天都能吃到荤腥,也再不缺猪油,放到以前的冬天,这猪油有时我都涂不上,可我爹”
说着,夏姝忽的停顿,扭头看看窗外,然后重新爬上床坐下,这才对着自己的小嫂子压低声音道:
“我跟你说,自打我爹考上举人之后,家里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有一段日子每天都有媒人来说亲,让我爹续弦,还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可我爹这人脑子不开窍,死活不同意,说是怕我和两个弟弟受委屈,一并都给拒了。”
这下轮到赵月荣不解了,这样还不好?
“你希望叔父续弦?”
“希望啊,家里多个后娘,就多了个女人,就有人帮我一起做家务了,不用我自己干了,可我爹不同意,而且他又是为了我们好,作为女儿我也不能说他什么。”
夏姝很是惋惜的低语道,“大哥都开窍了,我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小荠子有些楞楞的,没太听懂这话的意思,“我夫君开窍了?”
“嗯,大哥自从和你成亲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庄子里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因为嫂子冲喜冲的,还有说是那场大病给害的,我若是和你说了大哥以前的样子,你许是都不会信。”
“是什么样子的?”
夏姝将手指点在下唇,抬起头望着房顶回想片刻,这才说道:“不喜说话,也不出门,整日里都是把自己关在房门里读书,还很是守礼。
自打伯父和婶娘离世之后,大哥一病不起,我和爹还有二位弟弟经常去看望他,可大哥明明病的很重,他每次还非要从床上爬起来给我爹行礼,我爹不让,他就会说什么礼不可废,然后还会强撑着说好多我听不太懂的话。
但大哥那时身子孱弱,每次说到一半就会昏厥过去,后来吓得我爹都不敢再去了,生怕大哥有个好歹。”
说起这些,夏姝忍不住咯咯乐出了声,而赵月荣则睁大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原来以前的夫君是这样的,不喜说话,不出门,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读书,而且还病的那么重。
想到这,她就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难受,但很快又变得骄傲起来,原来自己的冲喜这么有用,夫君娶了自己之后,哪还有半点得病的样子,果然,自己是个有福的女子。“用我爹的话,我大哥就是个书呆子,读书把脑袋给读傻了。
但你看我大哥现在,不仅考上了解元公,人还变得比以前有趣的多,今天一回来就逗小弟寻开心,要放以前他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恐怕一进门就会先朝我爹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去到我爹的书房里读书。”
“噢,还有。”
夏姝又想起了什么,“我大哥现在还很会赚银子,在京城买了大院子,专门找了丫鬟伺候你,还有你这衣服。”
说着,她伸手摸摸赵月荣身上的袄子,又摸摸外头罩着的比甲,锦缎的料子摸起来很是顺滑。
“今天你们回来,穿着这么好的衣裳我都不敢认你们,生怕认错了人,你看,我大哥人变的比以前有趣,能赚好多银子,还考上了解元,还.”
赵月荣此时回过神来,然后很自豪的帮着补充道:“夫君还会造很多东西呢。”
“造东西?造什么东西?”
“.造炮仗。”
“炮仗?”
“嗯,很大的炮仗,把庙里的.”
说到这,赵月荣赶紧打住,这事儿夫君叮嘱过的,谁都不能告诉,就当没有发生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嫂子要再看看吗....
夏姝静静的等待半天,见赵月荣没了下文,不由歪了歪脑袋,“庙里的什么?”
“没什么,就是很大的炮仗。”
“噢”
夏姝噢了一声,也想象不出来有多大,便接着问道:“那还有呢,我大哥还造了什么?”
“.没了。”
“可你方才不是说有很多东西吗?”
“是有很多.”
赵月荣嗫嚅着嘴唇,小脸已是渐渐红了起来,迟疑片刻,才下定决心附到她耳边说了一通悄悄话。
夏姝越听越震惊,脸蛋也跟着红了起来,最后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我大哥还造了那种那种东西?”
“嗯”
小荠子很不好意思的咬着唇轻轻点头,又强忍着羞意说道:“我还带回来好多,就是专门给你带的,等明天我拿出来偷偷给你,等伱来了月事”
“我不要!”
与小荠子当初的反应差不多,没等她说完,夏姝也是使劲摇头,对此表示强烈的拒绝。
然而面对她的拒绝,赵月荣那张羞红的小脸却透着认真,肃然道:“不用你会后悔的,真的,夫君说用过一次就会喜欢上了,我还不信,也跟姝娘你一样觉得很害羞,但用过之后真的就喜欢上了.”
听她说这些,夏姝本不想理会,但还是耐不住心中好奇问道:“..真的?”
“嗯。”
小荠子接着点头,想起另一样事物,又本能瞅瞅夏姝的前胸,平平坦坦的,作为过来人,她一眼就看出这是用布条勒得,于是再次凑到夏姝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不能勒着?”
“对,会勒死的,你有没有觉得喘不上气,然后觉得胸闷气短?”
赵月荣学着当初夏源的样子,模仿着他的神情口吻,用着他用过的台词,此时的她像是老中医附体。
看着她这幅样子,夏姝不由信了个七八分,愣愣的点头,“有。”
“那就是了,不能勒着,要赶紧取下来,而且我夫君.”说着,赵月荣又凑到她耳边说起了第三次悄悄话。
或许是悄悄话已经听到麻木,这次的夏姝没像前两次那般震惊,等到一番话听罢,她那双眼眸很不安分的对着赵月荣的前胸扫来扫去。
虽然同为女性,但小荠子还是觉得有些羞赧,不觉往后稍稍身子,“.姝娘,你在看什么?”
“你现在戴了吗?”
“戴了.”
“那让我摸摸。”
闻言,赵月荣慌忙用手护住,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夏姝的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贴了上来,甚至还顺势抓了几下,最后她悻悻的把手收回去,“你的袄子太厚,我摸不出来。”
赵月荣没吭声,默默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裳,这时,夏姝感慨道:“我大哥真的是不一样了,竟然连女人的.”
说到这,她没再说下去,转而提议道:“嫂子,今晚你与我一同睡吧?”
赵月荣摇摇脑袋,“不行。”
“为什么不行?咱们睡在一起可以说许多私房话。”
这下小荠子有些心动,但纠结片刻,还是接着摇头,“不行。”
夏姝有些不解,不过很快便明白过来,将目光看向赵月荣的小腹,问道:“我明白了,你和我大哥都成亲快半年了,肚子里头却没有一点动静,嫂子肯定是着急了,是不是?”
作为小姑子,夏姝感觉自己已经看穿了真相,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然而赵月荣红着小脸沉默一会儿,却很小声的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真相,
“其实.其实我和夫君还没有洞房。”
“没有洞房?!”
夏姝着实是被这句话给震的不轻,声音都陡然提高了数个分贝,吓得赵月荣赶紧将她的嘴给捂住,“姝娘,你小点声。”
“嗯嗯.”
夏姝连连点头,等到嘴被放开之后,两人一同看向窗外,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她才压着声音问道:“都成亲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没有洞房?”
“.因为我还没有熟。”
“?”
见夏姝懵住了,赵月荣犹豫片刻,决定给她科普一下知识,咬着唇道:“姝娘,其实洞房不是不是两个人光着身子睡在一起,然后垫着白帕子就会生孩子的。”
“.我知道。”
“你知道?”
赵月荣忍不住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夏姝没言语,似是有些难以启齿,又好像是在犹豫什么。
过了许久,她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将被子掀开,把里头的汤婆子拿起来放到一边,随后爬到床尾处掀开褥子开始翻找,过了片刻,便从褥子下面摸出了一本泛黄的小册子。
这本册子也不知有什么魔力,拿上它之后,夏姝连脖子都红了起来,接着她深吸口气,爬回床边,将这本小册子和嫂子一同分享。
“这是什么?”
说着,赵月荣有些好奇的伸手接过来,接着便将册子打开,刚看清里面的东西,她就呀的一声惊呼,跟烫手似的慌忙将册子丢到地上,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俏脸上的晕红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顺着脸颊又延伸至脖颈耳后。
“嫂子,你别扔啊”
夏姝赶紧下地将册子捡起来,掸掸上面的尘土,接着拿着册子又回到了床上。
看着她手里的册子,赵月荣就无法抑制心中的羞意,用眼睛瞄了一眼,再瞄一眼,最后期期艾艾的问道:“姝,姝娘,这,这种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收拾屋子时在自己床底下捡到的,这屋子以前我娘住过,她和我爹闹别扭时,就会在这屋里住,我以为是我娘的遗物,就翻着看了看,然后才发现是”
说到这,夏姝有些羞于启齿,便没再说下去,转而又将册子递过去,“嫂,嫂子要再看看吗?”
她的声音很小,却好似恶魔的低语,小荠子很想严肃的拒绝她,但话到嘴边却讲不出来,一再纠结之后,她颤着小手将画册又接了过来。
“砰砰砰”
就在这个当间,房门却忽的被人敲响。
两个少女吓得花容失色,画册在自己手里拿着,赵月荣更是急的都快哭了,情急之下,她手忙脚乱的将画册塞到自己的袄子里。
也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嗯?”
看到屋里的场景,夏源当即便愣了一下,总觉得哪哪儿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两个妹子并排坐在床上,只不过都把小脑袋垂的低低的,见自己进来,不招呼也就罢了,居然连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你们这是在玩什么?”
夏源踱步走过去,倾着身子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借着房中的光亮,他这才发现这俩人的脸蛋一个赛一个的红,而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个少女都一副紧张到都大气不敢喘的样子。
他伸出手托住赵月荣的下巴,往上一抬,嗯,还是小荠子的脸更红一些,感觉都快冒蒸汽了。
“你们的脸怎么这么红,屋里很热吗?”
两人没一个吭声的。
皱眉对着两个妹子瞧了一会儿,夏源的眉宇舒展开来,“小荠子,走,咱们该回屋睡觉了。”
小荠子闻言登时就慌了,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看向夏姝,而小姑子也幸不辱命,颤着声音道:“大,大哥,我和嫂子已经说好了,今晚她与我一同睡。”
“你们说好了?”
“嗯嗯.”赵月荣慌忙点头。
夏源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对着两人再次打量起来,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里头保准有事。
于是他掀开被子,将赵月荣蜷缩着的两条腿从被窝里搬到床边,接着撩开马面裙的裙摆,露出两只裹着白色袜衣的小脚。
随后,夏源便蹲下身子,拿起地上的鹿皮小靴子开始帮她穿鞋,嘴里则很认真的道:
“虽然你们俩说好了,但夫君有个毛病,晚上不抱着你睡不着觉。”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是功法
夏儒的家里自是没有盘火炕的,不过也可以通过另一种东西来让被窝变暖和,当然,说的并不是暖床丫头,虽然这个也能暖床,而且效果非常不错,但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庭哪有这待遇。
一般家庭基本上用的都是汤婆子,用铜制成,也有铁质的,长得和茶壶有些类似,不过为了扩大受热面积,体积比茶壶大上几圈,而且造型也扁扁的。
用法很简单,里头灌上热水,然后塞到被窝里。
按夏源的理解,这玩意儿就是个热水袋,京城的家里没盘火炕之前,他们用的也是这东西。
掀开被子坐进去,两个汤婆子的效果还凑活,有半个被窝都是热的。
夏源坐在被窝里,扭头看着站在房中局促紧张到不行的少女,“快上来,被窝里可热乎了。”
沉默一会儿,赵月荣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坐到床边,而这时夏源忽然一个伸手,她登时又慌了,腾地一下站起身。
“你咋了?床上有刺扎你屁股?”
“..没,没有。”小荠子声若蚊蝇,一双纤细的小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袄子的衣角。
“没有就好,我还以为床上有刺扎你呢。”
顿了顿,夏源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将身上的袍服袄子一件件脱下来,然后扔到床尾。
见夫君伸手只是脱衣服而已,赵月荣又壮着胆子坐到床边,迟疑片刻,然后脱下自己的靴子,爬上床,连衣裳也不脱,掀开被窝钻进去。
小小的一只,穿着厚厚的衣服,躺在被窝里胖乎乎的像个橘猫,夏源不由问道:“伱怎么不脱衣服就躺下去了?”
“我夫君,我今晚想穿着衣服睡.”声音依旧小小的,那张精致的小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而她缩在被窝里的小手更是捂住自己的心口,隔着厚实的比甲和袄子,里头有些硬邦邦的,那是一本册子。
“穿着衣服怎么睡?一点都不舒服,而且第二天还容易着凉。”
沉默片刻,赵月荣弱弱的道:“.我不怕。”
到这会儿,夏源差点没绷住笑出了声,他已经确认了小媳妇不对劲的根源就在这衣服里头,于是他敛了敛表情,朝着她伸出手去,“你衣服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拿出来让夫君瞧瞧。”
听到这话,赵月荣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手捂得更紧了几分,连忙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你就把衣服脱下来睡觉。”
“..我不。”
呦,小东西还挺犟。
而且还憨的可爱,难道她就不明白,她越是不脱衣服,越说明这衣服里藏着东西么?
更别说她还表现的这么倔强,由此可见,这藏着的东西很可能见不得人。
夏源愈发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晃了晃掌心,“快拿出来,不然夫君可就要搜身了。”
赵月荣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手将胸口捂得死死的,紧紧抿着唇道:“什么都没有。”
说罢,她又强装严肃的补充道:“真的,不骗你。”
尽管说了搜身,但也仅仅是吓唬她而已,倒没想真的去搜,于是夏源转而道:“那这样,夫君向你保证,不管你藏着的是什么,夫君都不笑话你,也绝对不说你什么。”
“.真的?”
“真的,夫君发誓。”
又是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赵月荣终于有了动作,将手伸进自己的袄子里,接着羞赧的把那本画册掏出来,“就,就是这个.”
她的脸蛋红的像是煮熟的大虾,话音未落就把画册往被子上一丢,同时赶紧把脑袋转到旁边。
“你就藏了个这?”夏源有些愕然的将其拿起来,看着像是一本书,但比一般的书要小,厚度上也要薄上一些,而且年代似乎挺久远,封皮和纸张都已经泛黄。
可等翻开册子看到里面的内容,夏源顿时嘶了一声,这哪儿是纸张和封皮泛黄,明明这内容也是黄的不要不要的。
听到那倒抽冷气的声音,赵月荣愈发的羞难自抑,将脑袋默默缩进了被窝里,蜷缩着身子,羞红着脸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
画册上一副副不堪入目,伤风败俗的人物图像,就是那种两个人,一个场景,看完之后很快乐的东西,这次说的真不是相声。
当然,夏源看着其实没啥感觉,也没觉得有多快乐,毕竟上辈子他可看过太多东西了,比这黄的那不有的是?
而且还都是电影播放形式,这种画册才哪儿到哪儿,充其量就是个涩图。
甚至这涩图的画风还不是很养眼,但夏源依然看得很认真。
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里面许多姿势他没见过。
犹记得当初刚穿越过来之时,他在书屋曾翻阅过诸多刘备文,带插图的那种。
当时他就被那些插图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带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而这本画册里头所展现的姿势,比那些插图还要丰富。
一页页的翻过去,夏源时不时咋舌称奇,并且将姿势以及动作要领记在心里,这可都是知识点,圈起来以后要考的。
正准备接着往下翻,他又想起什么,扭头看向那鼓鼓囊囊的被窝,“小荠子,这书你是不是都已经看完了?”
赵月荣躲在被子闷闷的道:“没有,我才没看,一眼都没看。”
“没看你还不赶紧起来跟夫君一起看?”
说着,夏源一把将被子掀开,露出她那张通红欲滴的小脸,严肃的道:“你这个小同志,不是夫君批评你,可你这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呢?
再怎么样你也是解元公的娘子,夫君不要求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你起码得和夫君一样拥有热爱学习的好品质。
结果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竟是不知道珍惜,居然一眼都没看,快,赶紧坐起来和夫君一起学习。”
赵月荣不吭声,更没有坐起来的意思,只是用手使劲的去拽被子,想拽过被子而后再次将自己捂到被窝里,可力气终究是不如夏源,拽了几次都没拽过,只能红着脸嗫嚅道:“我不要看,那里头都是下流的东西。”
“你没看你怎么知道下流?”
话音未落,夏源又话锋一转问道:“而且谁跟你说这里头是下流的东西?这明明是修炼用的功法。”
听到这话,赵月荣却是呆住了,有些懵然的问道:“.修炼用的功法?”
“没错。”
夏源的表情相当严肃,而后慢慢贴近她那张仍然处在懵懵状态中的羞红脸蛋儿。
见夫君越贴越近,赵月荣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的往后缩,直到脑袋抵在墙上退无可退,到这时,夏源的声音才终于响起,“这个功法还有个名字,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什,什么?”
夏源一字一顿,“凹凸合并神功。”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咋还偷学呢?
凹凸合并神功。
这个名字或许是具有一定的迷惑性,让赵月荣迷迷糊糊的相信了这个离谱的东西,也或许是她自己本来就想看的缘故,还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她羞红着小脸开始和夏源一起学习知识,只是学习态度很不认真,看上几眼,就害羞的把脸扭向一旁,过一会儿在夏源的敦促下又转回来,看上几眼,然后再次将目光挪开。
如此往复几次,夏源问道:“你这个学习态度咋这么不端正呢?”
“我,我这个太下流了。”赵月荣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这个真的太下流了,什么凹凸合并神功,夫君肯定是骗自己的。
“下流?那行吧,你别看了,夫君自己看。”
小荠子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舒缓下来,就又听夏源说道:“等夫君学会了以后教你。”
听到这话,她倏地一下便呆住了,紧跟着脖子便又一次羞到通红。
夏源见状只是一个劲儿的乐,等乐够了才抿抿嘴,将目光转回去,又开始翻阅手中的画册。
神情专注且认真,他感觉自己如此端正的学习态度,绝对会令某个学习态度不端正,且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少女感到羞愧。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赵月荣垂着脑袋,默默听着那翻书的声音,还有夏源时不时的啧啧声。
良久之后,她悄悄的将脑袋抬起来,对着那图册偷瞄一眼,再偷瞄一眼
还想再次偷瞄,然而这次却和夏源对上了视线。
“光明正大的让伱学你不学,你这咋还偷学呢?”
“没有,我没有偷学。”赵月荣慌张的将脑袋垂下去,嘴里矢口否认。
夏源真的很想抱抱这个可爱的小荠子,但胳膊伸出去却又收回来,她身上衣服还穿着呢,抱着不舒服,而且学习也挺重要。
于是他把目光转回来落到图册上,平心而论,光看这里头的动作是真的像某种双修的功法。
甚至旁边还带着各种具有迷惑性的注解,什么九伏六势,什么十静八动。
而其中某些反人类的姿势则让他忍不住沉思,这真是人类能做到的?
有这么好的柔韧性?
每每到此时,夏源总会忍不住瞄一眼旁边的小媳妇。
而赵月荣对此并未发现,因为她这会儿很老实的没再敢偷看,只是低头抿唇默不出声的坐在旁边。
半晌,一道轻微的啪嗒声响起,有别于翻书的沙沙声。
听到声音,她悄悄瞥了一眼,见夏源合上了书本,顿了几顿,才极小声的问道:“夫君看完了吗?”
“嗯,看完了。”
夏源意犹未尽的点点头,随即用手摩挲着泛黄的封面,一脸正色道:“而且我已将这本功法融会贯通,此功最是讲究以静制动,刚柔并济,这是知识点,你记下来,以后夫君要考的。”
赵月荣才没心思记这些东西,只是垂着脑袋羞怯的伸出手去,声音愈发的低不可闻,“那,那夫君把册子还我。”
“你想偷学?”
“不是。”
“那你要功法干嘛?噢,我还没问你呢,这本功法你从哪儿弄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赵月荣当即便滞住了,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她才小声道:“我,我捡来的。”
“原来是你捡的,夫君还以为你是从别人那儿拿来的呢,捡来的好,要是你拿别人的咱还得给人还回去,但既然是你捡来的那就是咱们的了。”
小荠子说是捡的,那夏源就当真的听,这就是捡的,而且他身上显然不具备拾金不昧这等优良品格,说着话,就把册子郑重其事的压到了自己枕头底下。
目睹了他的这个动作,小荠子呆住了,见状,夏源凑过去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难道这书其实不是你捡的,是你从别人那儿拿来的?”
“我,我”
被夏源注视着,赵月荣赶忙将视线挪开,嗫嚅着唇瓣很是犯难,要是说捡的,这册子就成夫君的了,可要是说实话,就会出卖姝娘。
“就,就是我捡来的。”
“真的?”
“嗯,是真的。”
夏源闻言没再和她纠结这个话题,而是对着她的脸蛋亲上一口,“好啦,赶紧脱衣服睡觉。”
“嗯”
赵月荣应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开始脱身上的衣裳,目光则偷偷瞄着那个枕头,心里的小算盘又一次啪啪的打了起来。
她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具体方案大致分为三个步骤,明天起个大早——趁着夫君还在睡觉——掀开枕头把册子偷回来。
夏源若是知道她的作战方案,指定会大呼一声完美,这计划简直和把大象装进冰箱有异曲同工之妙。
袄子,比甲,马面裙,连同袜衣也脱下来,还有贴身的小衣。
与夏源脱下衣服就随手往床尾一扔不同,小荠子把脱下来的所有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的,穿着里衣爬过去把衣服在床尾放好,又将夏源扔到这的衣服也都叠整齐,这才又爬了回来。
然后她的小身子便被夏源抱入了怀里,对着她的额头叭上一口,夏源将她抱紧,继而轻笑道:“夫君的小荠子好像又胖了一些。”
说着,他又摸摸索索,不是好像,是真的又胖了一些,浑身上下都已有了肉感,摸起来肉嘟嘟的,抱着也是软乎乎的,越发的舒服。
尤其是眼前的这张小脸
平日里整天看着似乎没感觉有什么变化,但如果回想一下刚成亲之时,就会发现变化很大,那时候瘦小的脸上都没有二两肉,现在圆润润的,有点像个小包子,愈加的娇俏可爱。
“啵”
夏源对着小可爱的脸蛋儿亲一口,又软又有弹性,再亲一口。
一连被亲了好几口,赵月荣感觉自己的脸蛋又开始升温,随后软声软气的小声道:“整天都不用干活,吃的又好,肯定会长胖的呀”
“那你长高了没?”
“高了。”说着,她伸手比比夏源的胸口,又摸摸他的肩膀,“我以前只到夫君的胸口,现在都快到肩膀了。”
“等再长大点,夫君就把小荠子一口吃掉。”
过了几秒,赵月荣方才大着胆子的点点头,“嗯”
夏源笑了起来,将怀中的身子抱得紧紧的,真的喜欢极了这个性格软乎乎的小娇妻,她好像有种特殊的能力,总能触碰到了自己心中的柔软。
随即他扭头使劲的吹了口气,将那盏猪油灯吹灭,一片黑暗中,他摸着黑在小荠子的唇瓣上亲吻一口,柔声道:“快睡觉吧。”
“噢。”
赵月荣应了一声,在夏源怀里轻轻咕甬几下,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后便闭上眼睛。
可过了几息,她又忽的把眼睛睁开,扬起脸轻声唤道:“夫君.”
“嗯?”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夫人请自重
听到小荠子在轻唤自己,夏源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清,
“是不是想让夫君喜欢你一下?”
听到这话,赵月荣就想点头,可又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问,纠结一会儿,她的声音才在黑暗中响起来,有些期期艾艾道,“夫,夫君真的不抱着我睡不着觉吗?”
“当然是真的。”
说着话,夏源将手抬起来,顺着她的脸颊往上游走,直至找到那个挺立的小鼻子,用两指将其夹住轻轻的捏了几下,柔声问道:“现在放心了没?”
“嗯”赵月荣应了一声,觉得心头甜丝丝的,等到夏源把手收回去之后,她把脑袋被窝里缩了缩,犹豫片刻,又声音小小的再次出声,依然带着几分期期艾艾,
“其实,其实我不被夫君抱着也睡不着的.”
这话让夏源在黑暗中轻轻的笑出声来,这小媳妇咋这么可爱呢。
“那你还跟夏姝说好了要和她一起睡?”
说罢,他又很夸张的噢的一声,“噢,夫君明白了,你们俩根本就没打算睡觉,是准备熬夜看那个画册。”
“不是。”
“怎么会不是呢,难道伱就不想偷摸练成神功,然后等以后洞房的时候惊艳夫君?”
黑暗中沉默一会儿,“.不想。”
“真的不想?”
“.嗯。”
“但是你刚才回答夫君的问题时犹豫了很久。”说着,夏源慢慢的凑到她耳边,随即轻语道:“其实小荠子是想的,对吧?”
赵月荣缩在他怀里不吭声了。
大晚上不睡觉逗媳妇玩儿,以此来给自己找乐子,夏源觉得自己挺没溜儿的,这值得反思,应该被谴责。
但是人性中总会有邪恶的一面在作祟,看到可爱的事物总会想着欺负一下,现在又没法用修炼凹凸神功的方式欺负,只能逗一逗。
何况,逗这个可可爱爱的小荠子又真的很有意思。
这时,赵月荣忽然小声开口道:“我听姝娘说,夫君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夏源回过神来,有些没太听懂,“什么叫不是这个样子?”
“姝娘说,夫君以前不喜说话,整日里都把自己关在房中读书,还很守礼”
从小姑子那里听来的那些关于夫君的八卦,她一股脑的都和夏源说了,末了又问道:“夫君你以前是这样的吗?”
“呃,是。”
夏源的声音有点飘,纯粹是心虚导致的,但单纯的赵月荣压根没发现自己夫君的心虚,反而睁大眸子一脸讶然道:“姝娘说的竟都是真的,我原本还不怎么信的。”
“那你现在信了没?”
“信了呀,夫君说的我肯定会信的。”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夏源心中一暖,也就只有这个傻丫头自己说什么她都信,随即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力道使得有些大,那头细软柔顺的长发在他的搓揉下都变得有些凌乱,夏源又帮着她理了理,随后又笑着问道:“那你是喜欢以前的夫君还是现在的夫君?”
“都喜欢。”
“以前的夫君你见都没见过,你也喜欢?”
“喜欢,只要是夫君我都喜欢的。”
小样,还挺滑。
想了想,夏源提议道:“那夫君就变回从前的样子,整天也不和你说话,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你觉得怎么样?”
整天在屋里读书,对此赵月荣相当支持,但夫君不和自己说话,她想想就觉得无法接受,不由弱弱的问道:“一句话都不能说吗?”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说的少而已,而且也不能像咱们现在这样说话。”
“那要怎么说话?”
“嗯”
夏源在脑海中翻阅着记忆,如果以前任的性格的话
“咱们夫妻之间的相处要规规矩矩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见面的时候还要相互见礼,得你先向我行礼,口呼夫君,然后我再回礼,唤你夫人”
赵月荣一直听得相当认真,但听到此处,却忍不住出声打断,“可是我喜欢夫君唤我小荠子。”
“这可不成,都说了要相敬如宾,那肯定不能叫你小荠子,得叫你夫人。”
说着,夏源忽然松开抱着她的手臂,而后把怀里的小媳妇推出去,“还有,咱们可不能像这样睡觉,跟俩锅贴似的,太轻浮,得规规矩矩的,你平躺着,我也平躺着,双手重叠放到腹心处,就像这样并排着睡,明白吗?”
“?”
短暂的懵然过后,小荠子又默默的贴过来,然后一声不吭的往夏源怀里钻,夏源给她推出去,随即一脸正经道:“夫人,请自重。”
赵月荣沉默一会儿,又再次往他怀里钻,嘴上吭哧吭哧的补充道:“夫君不抱着我睡不着的。”
“那是你认识的夫君,现在的夫君已经变回了从前的样子,所以不抱着你也能睡着了。”
“那我不要从前的夫君,我要我认识的夫君。”
嘴里说着,身子也没停顿,仍旧很努力的往夏源怀里钻,夏源还真有点防不住她,无奈道:“夫君好不容易陪你玩一次角色扮演,你不配合就算了,还这么没耐心,这才多久你就不玩了。”
“我不玩。”
“行吧,那咱们留着以后再玩,到时候小荠子来演,夫君配合你。”
单方面的做了约定,夏源就当她同意了,也没再逗她,将小媳妇重新抱到怀里,随即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好啦,快睡觉吧。”
重回温暖的怀抱,赵月荣又努力的往他怀里钻了钻,直到和夏源紧紧贴在一起这才作罢,正准备闭眼睡觉,又想起了什么,扬起脸唤道:“夫君.”
“还想再玩会儿角色扮演?”
“不想。”小荠子想也没想便很立刻摇头,顿了几顿,她方才小声道:“我,我想让夫君喜欢我一下。”
面对这么无礼的要求,夏源欣然同意,然后摸着黑寻找到那软绵绵的小唇瓣,接着便吻了上去。
一个时间很长的亲吻,直到有一双手在轻轻推搡自己时,夏源才适时停下来,随后对着她的额头叭上一口,“再送你一个赠品,行了,你赶紧睡觉,不然明天该起不来了。”
“嗯”赵月荣有些呼吸不畅的喘息了一会儿,随即翻了个身,将脸埋在夏源怀里吸了口气,声音有些闷闷的说道:“我喜欢现在的夫君。”
第一百二十五章 嫂子怎就知道不会?
次日天光微亮之时,赵月荣感觉有人在一个劲儿的摇自己,不仅在摇,而且还有声音。
“嫂子,嫂子”
一声声嫂子的呼唤下,她终于醒了过来,但昨夜睡得有些晚,以至于现在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很快她就不迷糊了。
见到她终于睡醒,夏姝脸上不禁一喜,又急切的问道:“嫂子你终于醒了,册子呢,没被我大哥发现吧?”
听到这话,小荠子倏地就清醒过来,册子!
随即她赶忙掀开枕头翻找,没有!又掀开另一个枕头,也没有!
夏姝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急的直想跺脚,“嫂子,你别翻枕头了,你先告诉我啊,那册子没有被我大哥发现吧?”
面对这个问题,赵月荣的身子有些僵硬,不知该如何回答,尤其是夏姝此时脸上的表情,除了急切,还有希冀和期盼,其中又带着明显的不安。
看到她这幅表情,小荠子更是觉得心里止不住的慌乱和愧疚,她垂下眼眸不敢和夏姝对视,只能支支吾吾的小声道:“姝,姝娘,对不起.”
闻言,夏姝的心跳都刹那间停滞,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僵硬,“被,被我大哥发现了?”
“.嗯。”
夏姝眼前一黑,软软的倒了下去,赵月荣登时又慌了,“姝娘,姝娘”
天边泛起一抹朝霞,映得整个天空变得明亮起来,不复先前的昏暗,两个少女抱着膝盖并排坐在门槛上,默然无语。
赵月荣这会儿穿上了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裹在身上,整个人又变成了那副圆滚滚的样子,但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却在身后披散着,并没有用簪子给盘起来,没功夫去盘,也没这个心思。
许久之后,她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夏姝,接着又回头望了望房中空荡荡的床铺,刚刚被翻开的被褥,枕头,已经被她给归置好了,但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很完美,小算盘也打的很精,但可惜她漏算了一件事情,今天是除夕,按规矩要去上坟扫墓。
因此夏源起的很早,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早起这件事上没比过夫君。
都怪自己昨晚睡得太晚。
她在心里默默反思自己。
又过了半晌,直到天光大亮之时,赵月荣又开口安慰道:“姝娘,不怕,我和夫君说是我捡的,没说是伱的。”
顿了顿,她又极其认真的补充道:“真的,不骗你。”
夏姝抱着膝盖看着地面,无神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对生活的渴望,声音低沉道:“大哥他今早起来之后冲着我笑了数次。”
“我当时不解是什么意思,但现在想来,必定是大哥知道了那册子是我的,因此他才对着我笑的。”
“夫君本就喜欢笑,他也整日里冲着我笑的。”
说着,赵月荣用手抚了抚她的后背,又帮夏姝理了理鬓角的发丝,“姝娘,你就不要多心了,没事的。”
“大哥若是将此事告之我爹,爹会打死我的。”
“夫君他不会告诉叔父的。”
“嫂子怎就知道不会?”
“因为,因为夫君想将那本册子给自己留下来,所以不会告诉叔父的,也不会与任何人说。”
“我大哥留下那本册子做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赵月荣又一次闭口不言,类似的对话,在两人间已经来来回回发生了三遍,就连台词都差不多,而每次聊到这儿都会把天聊死。
聊死的原因很简单,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夫君对那本下流的册子很喜欢,他想留着学习,还要和自己一起练什么凹凸神功。
这太难以启齿了。
于是两个少女又一次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默然不语。
夏家庄后山的北山坡之下有很大一片的特殊地带,这里没有树木,也没有种田,只有一座座的墓碑。
这里是埋葬夏家族人的阴宅之地,百年前永乐皇帝迁都,夏氏族人跟着从南直隶迁过来之后,所有逝去的先人都埋葬于此。
此时,夏源面对着眼前的这座墓碑,同样是默然无语。
碑是今年清明新立的碑,按照华夏习俗,满孝三年才可立碑,但当时的夏源重病缠身,根本就活不到那个时候,便按照满周年这个时间段给立的。
墓碑上写着先考夏讳吉,先妣夏吴氏讳蕤娘,这墓是合葬墓,而夏源这具身体的父母就长眠在这座不是很大的坟包里。
碑前的小祭台上放着各类祭品,那香炉里的六根香烛已经快要燃尽,可夏源却还有没想好要和这对夫妇说点什么。
脑海中有着无数与这对夫妇一起生活的画面,面对着这座冰冷的墓碑还有那座坟包,夏源的心里也止不住的难受,他无数次想以儿子这个身份,坐在坟前和他们一起聊聊天,可又难免心虚,他觉得自己好像没这个资格。
自己是他们的儿子,同时又不是。
直到六根香燃尽之时,夏源又取出六根,点燃,插到香炉里。
而此时,他也终于开口,“爹,娘,刚才那六根香是你们儿子给你们上的,现在这六根是我这个儿子给你们上的,不知你们二老在地底下有没有和他团聚,若是团聚的话,他有没有向你们告我的状?”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到来才让你们的儿子身死,而且说这话好像有点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是我其实是无辜的,真的,我就是在自己家睡觉,什么也没干,等睁开眼就到了这儿,然后就成了你们的儿子。”
说到这,夏源停顿一下,又继续道:“还代替你们的儿子娶了媳妇,就是年龄太小,才十五,我有些下不去手,可能是我太矫情,又可能是还带着我们那儿的观念,总之,目前还没法帮你们传宗接代。”
“真是在帮你们传宗接代,我这具身体是你们儿子的,按照基因遗传问题,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你们的孙子,亲孙子,带血缘关系的那种”
“.说这个感觉好像我被绿了似的,算了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夏源想了一下,问道:“要不聊聊你们的儿媳妇?”
“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还特别有意思,我觉得你们肯定会喜欢她的。
真想带过来让你们二老见见,但这年头规矩很多,上香祭祖扫墓这种事不能出现女人,没办法,我只能把她扔在家里头睡觉。”
“对了.”
夏源想起什么,左右看看,随后俯身捡起一根小木棍,“我上学的时候自学过两年素描,我把她画出来让你们见见。”
第一百二十六章 求你们个事
地上的土很硬,在折断了好几根小木棍之后,夏源才终于在地上作出了一副肖像画。
但学艺不精,以及作画工具属实太次,压根就不适合画素描,所以出来的效果有些抽象,线条歪歪扭扭的,扭曲程度几乎可与那副名叫《呐喊》的世界名画比肩。
端详了片刻,夏源用手将地上的画默默的擦掉,然后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你们二老要是想见她的话,还是给她托梦吧,这样靠谱一些。”
说罢,他从包袱里把剩余的几沓纸钱,以及几十个用黄纸叠成的金元宝全取出来,放在火盆里点燃,看着那纸钱和金元宝在火盆中燃烧,随后飘起无数的飞灰,
“也不知道那边托梦收不收费,以防万一,儿子再给你们多烧些纸钱,算上先前烧的那些,已经烧了很多了,我估计你们都用不完,伱们拿去给你们的亲家母分点,也不知道她那边有没有人给她上坟烧纸.”
夏源坐在坟前絮絮叨叨,就连他也不清楚自己今天为何这么多话。
“你们的儿子,他肯定话不如我这么多吧?而且我也和你们儿子的性格不一样,我刚开始还想模仿他的性格来着,免得遭人怀疑,可你们儿子这人不苟言笑,每天木着个脸,也不怎么说话,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读书,还特别的守礼。
要模仿这么个人,对我来说可太难了,索性放弃,想着被人怀疑就被人怀疑吧,为此我还编了好多借口。
可全都没用上,这么大的转变,没引起庄子里的人怀疑,就连叔父也是。
后来我想想也就明白了,在他们眼中我的变化是因为那场病生的太重,导致痊愈后性情大变。
重病一场,看透了生死,所以才性情大变,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但他们不知道,其实真的换了个人”
说到此处,夏源停顿下来,凝望着眼前的墓碑,神情有些复杂道:“我多希望我和你们儿子只是互相换了个人,就只是交换了人生,他在我那边替我活下去,帮我孝顺我的父母,我在这边替他活着,每年来给你们上坟扫墓,陪你们说说话。”
“爹,娘,求你们个事,若是你们儿子没去下面和你们团圆,你们就来托梦告诉我一声,就说他没去就好,其他什么也别说,哪怕你们知道也别说,给我留点念想。”
此时,香炉内的香又再次燃尽,火盆里的火焰也已熄灭,夏源站起身子,用袖口蹭去脸上的湿润,风真大,眼睛里都进了砖头。
随即他转身朝西边走去,大约百米远的位置,站着两个堂弟,而他们的面前也立着一座墓碑,上面写着先考夏瑄之墓,这是夏儒他爹。
算下来是夏源的二爷,是他祖父的亲弟弟,灯夏源走过去之后,很明显,这边的风也挺大,两个堂弟的同样眼里进了转头,
只不过让夏源讶然的是,兄弟俩之间,哭的最伤心居然是年纪还小的夏臣,眼睛都哭得有些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至于夏助只是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而已。
这一刻,夏源忍不住肃然起敬,小屁孩今年才五岁多点,还不到六岁,记忆中二爷死的时候,这小子也就才刚刚出生而已,这居然也能哭的出来。
平胸而论,若是角色交换,放自己肯定是哭不出来的。
带着高山仰止的敬佩情绪,夏源伸手摸了摸小堂弟的脑袋,由衷的赞叹道:“真孝顺,就冲这个,大哥以后不喊你鼻涕娃了。”
顿了顿,他又蹲下身子好奇的问道:“跟大哥说说,你是怎么哭出来的?而且还能哭的这么伤心。”
豆大的眼泪跟雨点似的不断往下落,夏臣呜呜咽咽的声道:“我,我爹揍的。”
“谁让你不哭还对着爷爷的墓碑笑的。”夏助一脸怨气,“你还害的我也挨了爹的揍。”
“咋,你也笑来着?”
夏助闷着声音道:“本来没有笑,可看到爹揍弟弟的时候没忍住笑了一下。”
真六,父子三人都很六,一个冲着自己爷爷的墓碑乐,一个在自己老父亲的坟前表演打儿子,另一个本来在吃瓜,结果没憋住笑了一下,然后也挨了一顿。
尤其是鼻涕娃,哭的这么伤心,估计夏儒压根就没留手。
夏源又摸摸小屁孩的脑袋,虽然挺可怜的,但这顿揍挨得属实不冤,何况,在这个花样的年纪就该承受这样的毒打。
“对了,你们俩的爹呢?”
“爹去看娘亲去了。”
“那你们咋没跟着去?”
“爹不让我们跟着,说让我们在此地莫要走动,陪大父说会儿话,等他回来之后再换我们去看望娘亲。”
夏源点点头,又看向还在哭天抹泪的夏臣,“行了,别哭了鼻涕娃,你是男孩子,男孩子要坚强。”
“呜呜.”
“夏助,给大哥拿三支香。”
“噢。”
接过夏助递来的三根香,将其点燃,插在香炉里,而后夏源对着这位二爷拜了三拜。
这时,夏儒从远处走了过来,“源哥儿,陪你爹娘说完话了?”
“嗯。”
夏儒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泪痕,但那双眼睛却红的吓人,一看就是刚刚才哭过,并且哭的很伤心。
夏源也明白了他为啥不让两个堂弟跟着去的原因,身为父亲,当着孩子的面前,对着媳妇的坟头痛哭流涕,绝对是件很不严肃的事情,也难免会让孩子加深对娘亲的思念。
看来,叔父其实也是个对孩子很好的爹
正如此想着,夏儒对着小屁孩的头皮削上去,“你还在哭,去,和你哥看望你娘亲去,把眼泪收收,休要在你娘面前哭的这般伤心,不然爹还揍你。”
“哇”
夏臣捂住脑袋哇的一下哭的更大声了,旁边夏助赶紧使劲吸吸鼻子,将眼泪憋回去,随即规规矩矩的道:“爹,我带着弟弟去看望娘亲了。”
“你娘过世未及三年,坟茔还没给立碑,为父在你娘坟前扣了个小碗,你仔细找找,莫要找错了。”
夏助忙不迭的点头,拉上哭哭啼啼的小屁孩便走了,走出好远,鼻涕娃的哭声还能隐隐传过来。
夏源默默的看着,这小子虽然不见得有多坚强,但在哭这方面真的是天赋异禀,哭起来是真卖力气,以后要是做殡葬服务,给人伺候大殡,专门哭灵也能挣不少。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呜呜,夫君你真好
卯时天不亮就去的墓地,等回来时,已到了巳时,也就是上午九点多,十点的样子。
而面对回来时所发生的场景,夏源打算收回先前的评价,并不是夏臣这个小屁孩在哭这方面天赋异禀,拥有独特造诣,这一家子人或许都是个善哭的。
这应当属于遗传问题。
打从一进院门,就看到两个妹子抱着膝盖,在门槛上排排坐着,随后,夏姝对着她爹就开始哭。
给所有人都整懵了,夏儒表情不显,但实际上心疼的不要不要的,虽说这个时代是实实在在的重男轻女,但父亲往往都会喜爱闺女,毕竟是贴心小棉袄。
而夏儒对这个闺女也绝对比对待两个儿子要好的多,不说别的,起码从未有过拳打脚踢,连重话都未曾说过一句。
可现在自己的贴心小棉袄竟是哭成了这个样子。
夏儒本以为是这个上坟扫墓的日子,闺女是思念娘亲所致,正待温言安慰一番,结果夏姝又梨花带雨的开始道歉,爹,女儿错了
在场的人显然是又懵了,过了一会儿,夏儒才极其不解的问道:“姝娘哪里有错?”
“我,我不该”
夏姝抽抽噎噎正想回答,又哭声一顿,仰起头看看杵在旁边的夏源,随即泪眼婆娑的问道:“爹,大哥他没同你说吗?”
“说什么?”
沉默一会儿,夏姝用手抹抹眼泪,也不哭了,摇摇脑袋,“没什么。”
“姝娘今日为何这般.”夏儒心里疑虑丛生,想了一会儿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觉得费解,顿了顿,他转而温声问道:“可是思念娘亲?”
听到这话,夏姝眼泪又流了出来,呜咽道:“爹,女儿想娘了”
正在这时,耳边又传来一阵动静微小的抽泣声,夏源扭头瞧过去,当即便看到正在抹眼泪的赵月荣。
得,又哭一个。
除夕是喜庆团圆之日不假,但这一天也要给先人上坟扫墓,在这样的日子,总会引起对过世亲人的思念。
特别是女性,本就多愁善感,可按照规矩,上坟这件事女人是绝对不能去的,因此想去坟茔前看望一下亲人,陪着说说话都做不到。
夏源当然知道这小可怜儿是因为什么而哭,走过去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同时又凑到她耳边轻语道:“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看望你的娘亲,偷偷的去,不告诉别人。”
这年头的规矩是真的很多,上坟祭拜必须得在昼夜交替之时进行,简单来说,不是在清早天快亮之时,就是在傍晚天快黑之时。
而此时已经快到正午,天色大亮,显然是不合上坟的礼仪。
然而这个提议却遭到了小媳妇的摇头,“我不能去,会冲撞到娘亲的,让娘亲在地下不得安宁。”
听到这话,夏源都有点忍不住沉默,顿了顿,他说道:“那你告诉夫君伱娘亲的坟茔在哪儿,夫君代你去,陪着你娘亲说会儿话。”
谁料此言一出,赵月荣哭的更伤心了几分,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我,我不知道娘亲的坟在哪儿”
夏源又沉默了,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关于她娘亲的坟在哪儿这种事,估计只有赵家人才会知道。
甚至赵家人都有可能不太清楚,她的娘亲只是个妾室,按照规矩,小妾是断然不能进祖坟的,除非你受封诰命,不然的话随便找个地就给埋了,更有甚者,连个碑都不会给立。
“没事,就算这样你娘在下面也不缺银子,上坟的时候我给我爹娘烧了好多纸钱,多到花都花不完,夫君还和他们说好了,到时候他们会给你娘分钱的,还分金元宝呢。”
听到这话,赵月荣的哭声倏地一顿,而后扬起脸来泪眼朦胧的看着夫君。
夏源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的,难道她不信这个?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他掐断,以他对小荠子的了解,这货绝对是个小迷信。
当然,夏源曾经是整日里耳提面命,试图让她脱离低级趣味,不再迷信来着。
但后来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倒不是因为说了不听,而是他发现这小东西的迷信相当质朴,还极其现实,简单来说,她只迷信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而且这个迷信还不能和掏银子挂钩。
细数一下她犯迷信的地方,其中有两次都和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老道士有关,一次是想让对方帮忙救活一只鸡,所以才选择相信对方是个菩萨,但一听要掏银子给菩萨补身子就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
另一次是想让老道士帮忙做法,在家里布上青气,以此来保佑自己能顺利考上状元,因此她相信那老道是个神仙。
夏源敢打包票,若是老道士做法要收费的话,几个铜板或许她强忍着心疼还能拿出来,就当是花点小钱买个彩头。
若是花的钱超过她的心中预期,比如几十上百个铜板,她绝对第一个清醒,然后从迷信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噢,还有一次是听庄子的人胡扯,说印堂发红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她就非说自己的印堂红的不行。
至于其他犯小迷信的地方也都是如此,总结下来,她颇有那种左眼皮跳,我要发财,右眼皮跳,呸,封建迷信的意思。
因此夏源就没再管过她,封建迷信都让她给玩明白了,还管什么?
而关于焚烧纸钱,逝去亲人会不会收到的问题,她绝对笃信能收到,毕竟这是在寄托哀思,还涉及到华夏人最本源的信仰——祖先崇拜。
可她仰着小脸这样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夏源正费解之时,赵月荣忽然抽抽鼻子,也不顾有夏儒一家子在场,呜呜咽咽的扎进夏源怀里,而后抱紧他的腰,“呜呜,夫君你真好.”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好。”见状,夏源放下心来,用手捧起她的小脸,拿大拇指抹了抹她眼角的泪水,“好啦,别哭了,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还有你这头发怎么还披着?”
赵月荣仰着脸瞧着他,小声道:“我睡起来没有盘”
“夫君当然知道你没有盘。”说着,夏源扭头又往旁边看看,这会儿的夏姝倒是没再哭了,像是察觉到什么,似有所感的转过头来,接着便和夏源对上视线。
夏源冲着她露出一个阳光和煦的笑容,然后夏姝心里就涌起一阵慌乱,匆忙把脑袋转到别处。
“嗯?”
这是啥意思?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然是带了的
房间里,赵月荣拿着木梳在镜子前梳头,夏源挤在旁边对着铜镜龇牙咧嘴,末了他对着小媳妇扯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问道:“你觉得夫君的笑容怎么样?有没有让你觉得渗的慌?”
赵月荣沉默一下,摇摇脑袋,“没有。”
“那你说为啥夫君冲着她一笑,她就慌慌张张的把头扭过去?”
闻言,赵月荣嗫嚅几下嘴唇,没有言语,默不作声的继续梳头,夏源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又开始对着铜镜龇牙咧嘴,扯出各种笑容。
俊朗的脸上哪哪儿都散发着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绝对的全方位无死角,妥妥的六边形战士,但那妹子是咋回事?
自己好心的冲她笑,结果她啥反应,好歹是伱大哥,你这属实是有点不尊重人了。
赵月荣把梳好的长发用手琯着,然后拿起桌上的银簪子插上去,摇晃几下脑袋,等确认不会散开之后,又扬起脸瞅瞅夏源,唤道:“夫君.”
“嗯?”夏源扭过头去,和他对上视线,赵月荣有些局促的垂下眼眸,纠结片刻,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个,那个册子被夫君放到哪儿去了啊”
“当然是随身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容易被人惦记,不带在身上指定就没了。”
这应该就是话里有话吧。
她感觉夏源说的这惦记的人是自己。
“呦,你脸怎么这么红?”夏源凑过去看看她泛红的脸蛋,“是不是想要册子学习凹凸神功?大白天就学习这个,小荠子胆子还挺大。”
赵月荣眼睛倏然睁大,声音也跟着变大了许多,“我没有!”
“那你问这个干嘛?”
听到这话,她声音又小了下来,“.就是随便问问。”
闻言,夏源沉吟片刻,“行吧,夫君也去找人随便问问。”
灶房里,夏姝正坐在灶边,托着腮望着灶坑里的火焰,火光将她的脸庞映得发红,也照亮了她脸上的惆怅。
直到一双手伸向她眼前的灶坑,夏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下意识转头,表情先是一滞,接着便慌得从小板凳上倏地站起。
“大,大,大哥.”
“这说话咋还结巴了呢?”
夏源蹲在她旁边,将手贴着灶膛前烤了几下,又语气幽幽的问道:“你知道吗?”
“知,知,知道什么?”
“一个人若是处于紧张,焦虑,以及慌乱状态下,思绪就会变得不连贯,甚至是大脑一片空白,于是便会出现动作不协调,或是说话不流畅等现象。”
夏源将手收回来,转而按住自己的左前胸,“来,跟大哥学,把手像这样按压在心口,然后再深吸口气,像这样”
说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又徐徐的吐出去,扭头见夏姝没有动作,只是睁着懵然且迷茫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愣着干嘛,快学。”
“噢噢.”
“别按这么紧,轻轻按着,对,然后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夏源带着她一连重复了数遍,这才渐渐停下来,“你现在说句话试试。”
“说,说什么话?”
“还成,效果不错,说话比刚才流利多了,你再自己做几遍。”
“噢”
夏姝很听话的把手按到心口的位置,而后自己一个人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如此又重复做了几遍,夏源适时喊停,“你再说句话让我听听,或是直接喊声大哥。”
“..大哥。”
“诶。”
夏源应了一声,然后语气随和道:“大哥随便问你点事哈。”
听到这话,夏姝心里一突,登时又慌了起来,“大,大哥,要问,问什么.”
这心理素质太次了,连小荠子都不如。
由此可见,自己这妹子以后应该不是那位夏皇后,当皇后的人,不说心理素质多强大,但你起码不能这样,自己这边什么也没说呢,她自己倒是先乱了阵脚。
夏源只能给出一颗功效极其强大的定心丸,“放心,大哥绝对不会出卖你的。”
听到这话,夏姝先是眼睛睁大,随即心里涌上一股轻快之感,又与先前的焦虑慌乱交织,其中又掺杂着羞耻,还有期盼,希冀,彷徨,迷茫
数不清的情绪涌出,又杂糅在一起,让她的脸蛋一时间都涨的通红,“真,真,真,真,真”
完蛋,很明显,定心丸的药效太猛,虚不受补。
夏源赶紧拍打她的后背,“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我来说,你听着就行。”
“..噢。”
见她应声,夏源透过窗外瞧了瞧,院里只有鼻涕娃夏臣蹲在地上看着鸡啄米。
“外面现在没人,不怕被人听见,咱们说点见不得人的话。”
夏姝眼睛陡然睁大,“见,见,见”
“都说了让你别说话,你还说。”
见她闭口不言,夏源这才将那本小册子从怀里掏出来,“这个东西看着眼熟吧?”
“你嫂子还挺讲义气,就是脑袋不怎么灵光,不会编瞎话,跟我说是她捡的,但她上哪儿捡这东西去?”
“我一猜这东西就是你的,但并没打算戳破,更没打算出卖你,要不是你今天整这一出,我都没打算跟你提这件事,大家就装不知道多好。”
夏源是真不想说这件事,女孩子家家窝藏这种东西,还被自己这个堂哥发现,光想想都让人觉得社死。
就这种剧本,放在后世都会让很多女孩羞耻心爆表,恨不能搬到火星去住,更别说是在这个保守的年代。
“册子你还要不要?”
闻言,夏姝羞红着脸使劲摇头。
“那大哥就没收了,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爹,也不会告诉其他的任何人,这事儿从此之后就烂在肚子里头,只有你知我知,还有小荠子知道。”
又是一颗功效强大的定心丸递出去,不然夏源还真担心这丫头一时间想不开。
想了想,他又接着道:“这种册子往往姑娘出阁时都会带上这么一本,属于是每个姑娘都要看的东西,因此你想开些,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嗯”
夏姝点点头,心里着实轻松了许多,原来每个姑娘都要看,自己只是提前看了而已。
这样一想,她甚至都觉得不怎么羞耻了,随即她又红着脸问道:“..大,大哥,嫂子出嫁时也带这个了吗?”
“自然是带了的。”夏源的表情极其笃定,说的就跟真的似的。
但实际上,带了个屁!
要是真带了,小荠子也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两个人脱光衣服睡在一起,然后垫张白帕子就能生小孩。
对了,问诸位个事,每天的更新是中午十二点一起发,还是中午两章,晚上六点钟再更新两章?
请各位读者大大在这里回复,支持中午一起发的扣一,分开发的扣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可坏了
华夏人对于两性方面始终是保守的,哪怕是到了现代社会,对于这方面的教育仍然是讳莫如深。
夏源记得自己上初中时,发现生物课本上居然有这方面的课程,对此可是期待了好久,就等着听老师讲一堂声情并茂的生理课,好拓展一下知识面。
结果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盼到这天,那个戴着金丝眼镜,三十来岁,风韵犹存,还喜欢穿黑丝的生物女老师却宣布上自习,这实在是太没有师德了。
后世的老师都是如此,更别说这个封建礼教盛行的时代,在这样的年代里,走在路上多看某个女子两眼,都会被冠上登徒子的称号,那些秉持着圣人之道的学堂先生对这方面的教育更是绝口不提。
但不提不代表不会出现老色批,华夏人含蓄而内敛的性格,又使得这帮老色批大多闷骚。
嘴上闭口不谈,但一个个身体可诚实的很,对这玩意儿的研究那叫一个深入,其博大精深的程度,让夏源这个阅尽铅华,见过无数世面的现代人都为之赞叹。
甚至他们还没有敝帚自珍的毛病,而是大方的将知识分享出来,画出了这种小册子,姑娘出阁之时会带上这么一本,免得新婚夫君也是个啥也不懂的,等洞房的时候两个人坐在床上干瞪眼。
当然,这种待遇绝不是每个姑娘都有,因此夏源是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洞房花烛夜,新婚夫妇共赴巫山前一同阅览小涩图,既能开拓眼界,还能增加情调,确实是古代的一项潜规则,但这样的潜规则只对中等人家乃至大户人家开放。
至于贫苦的劳动人民,出嫁时当娘的趴在耳边嘱咐几句比什么都管用,没有娘亲的,婶婶或是其他的妇人也行。
由此可见,当初小荠子出嫁时,对她进行嘱咐的那个妇人坏滴很,居然还留了一手。
“说起来大哥还挺疑惑的,就算这册子被我发现了,你就算慌乱,但也决不至于慌成这个样子,毕竟你嫂子没出卖你,只是说是她捡的。
除非”
说到此处,夏源拖了几息的长音,接着才问道:“跟大哥说说,姝娘伱是怎么猜到大哥知道册子是你的?”
夏姝沉默一会儿,“大哥今早起来之后冲着我笑了许多次,然后嫂子和我说册子被大哥发现了,我再一想大哥先前冲着笑的事情,就觉得大哥之所以笑是因为知道了那册子是我的”
夏源听完也沉默了,半晌后才问道:“就因为这个?”
“嗯”
“那你知道大哥为何要冲着你笑么?”
“为何?”
夏源有些踌躇,其实这事他也挺不想说的,犹豫片刻他还是道:“头一次大哥冲你笑时没别的意思,但你对着大哥回笑时,我发现你牙上沾着个东西,当时天还黑着我没怎么瞧清,像是茶叶又像是菜叶,不过觉得很滑稽想多看看,所以就一直冲着你笑。”
“姝娘真的很有礼貌,大哥每次冲你笑时,你都会回一个笑容。”
夏姝身躯微微发颤,垂着脑袋看着灶房的土砖地面,她想找个砖缝然后钻进去。
“没事,刚才大哥和你说话时观察过,你现在牙上干净的很,没有菜叶也没有茶叶。”
“大,大哥,你不要说了..”夏姝紧咬着嘴唇,每一个字都是在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都是在帮自己加深记忆。
她感觉自己以后每次捧着杯子喝热茶时,肯定都会回忆起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行吧,那我走了,你别再纠结那个什么册子的事情,听见没?”
“嗯”
过了几息,夏姝才声音微不可查的应了一声,她现在已经不再纠结那画册的事情,而是开始纠结另一件事。
自己早上对着大哥回笑了多少次?
这个问题估计连夏源也没法回答,反正挺多的,见她应声,他便再停留,转身从灶房出去。
刚一出门还没走两步就迎上了赵月荣,她那张小脸带着红润,额前和鬓角的发丝也微湿着。
“你刚刚洗脸来着?”
“嗯,我早上起来没洗。”
“也没刷牙?”
“没有。”
“那你刚刚刷了没?”
“刷了。”
“对着夫君笑一下。”
“?”
赵月荣呆怔片刻,这才不明所以的冲着夏源咧嘴乐了一下,或许是处于懵逼状态的缘故,笑容看着比平时还要憨上一些。
笑容这个东西也分为好几种,有的能让自己致郁,比如某种牙上沾着菜叶或是茶叶的笑容,还有的则能让他人治愈,比如眼前这个憨憨的可爱笑容。
夏源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了起来,伸手捏捏她的小脸,“来找姝娘的是不是?”
“嗯。”
“那你去”夏源把手松开,正想说那你去吧,但话说一半又想起什么,随即凑到她耳边交代了一番,赵月荣的眼眸不由瞪大,脸颊都有些发烫,她没想到夫君居然造谣。
“可是我明明没有带.”
“夫君知道,这叫善意的谎言,你这样说的话姝娘心里能平衡很多,不然.反正她如果问你这事儿,你就说你当时也带了,明白吗?”
“嗯!”闻言,赵月荣肃着小脸重重点头。
“知道了就行,你不用搞得这么严肃。”夏源又被她逗乐了,自己这小媳妇咋这么有意思。
推开灶房的房门,赵月荣先是把脑袋探进去瞅瞅,然后就发现夏姝正垂着脑袋,呆呆的站立在灶台旁边,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一副说不出的气场。
她迈步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又更小心的唤了句,“姝娘.”
过了半晌,夏姝才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瞧瞧她,忽然鼻子一酸,“嫂子,大哥他.”
话刚开口,赵月荣却倏地转身去了灶边,小鼻子还一个劲儿抽动着,闻着那微微的糊味,她赶紧掂起脚把锅盖揭开,里面烧着的一大锅水已经干了,就剩下薄薄的一层水汽还在锅底顽强不屈。
从瓮里舀一大瓢水倒进去,刺啦的一声,漫天的蒸汽,又舀了好几瓢,直到将大锅装满,赵月荣这才停下来,将葫芦瓢放回瓮里。
接着她才看着夏姝问道:“夫君他怎么了?”
“大哥他他可坏了”
第一百三十章 这可是扬眉吐气的事情
除夕之夜,整个院子里灯明火亮,即使没有人在的屋子里也点着灯火或是蜡烛。
而吃饭的这间屋内更是将蜡烛和猪油灯点了十几盏之多,将整个屋子都照的通明,一大家子人围坐在桌前一起吃年夜饭,几道凉菜,几道热菜,有鱼有肉还有鸡。
鱼是庄户们在后山北边的河里弄出来的,在冰面上凿个冰窟窿,然后放张网进去,等上几天的功夫就能有所收获,大多都是鲫鱼,所以这鱼是鱼汤,和豆腐一起炖的。
肉来自于腊月二十三时,庄子里新杀的猪,作为举人,夏儒自然是分到了许多。
一并放在锅里煮熟,吃的时候再进行加工,或是炒,或是进行凉拌都行。
鸡就是院子里用麦糠喂养的走地鸡,夏源吃了一口,这应当是一只日薄西山的耄耋老鸡,岁数很大,养的肯定有了年头,肉质有些柴,吃起来塞牙。
除了这些菜肴之外,还有一些从京城带回来的点心,但这么些东西也只是垫一下肚子而已,真正想要吃饱还得等到子时的饺子。
没错,大明的除夕也是要吃饺子的,或者说有吃饺子这一习俗,饺与交同音,在除夕这个两年之交,辞旧迎新的时刻,饺子具有特殊意义,取更岁交子之意。
当然,大明没有电视机,也看不了春晚,所以除夕的饺子还没沦落到后世那个尴尬的地位。
包饺砸这三个字更不会遭到无数人的深恶痛绝,不过明朝吃饺子讲究多,讲究的是守岁时包,到子时才能吃。
一顿年夜饭吃了近一个时辰,夏姝和赵月荣两个当先离席去灶房里包饺砸,而夏助领着夏臣早就揣着一兜子的炮仗不知道去哪儿野了。
夏儒喝的醉醺醺的,坐在位子上,和夏源絮絮叨叨:“高兴啊,真高兴,源哥儿,我今早和你婶娘都说了呢,我考上了举人。
嘿,当初你婶娘嫌我整日里在房中读书,说我有了这秀才的功名能免赋税徭役,她心里就是满足欢喜的,非要考那甚么举人。
连着两次落榜之后,她便总说我不是考那举人的料,整日里读书的也是白费功夫,有这功夫莫不如陪她多说说话,为此我不忿与她争辩了多次,她也和我闹了数次别扭。”
“哼哼。”夏儒快意的哼笑两声,“可我如今却考上了举人,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我在坟前好好的杀了一下她的威风,我还同她说,你当初瞧走了眼,我整日里读书并非是白费功夫,为夫现下已是举人了,是举人了。
我每日都有无尽的闲暇,我不再读那甚么书,为夫每日都可以陪伱说话,陪你说许多话,可你却可你却.”
说到此处,夏儒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随即他用袖口拼命擦拭着眼泪,不想使这眼里汇聚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不能哭,我都考上了举人还哭个甚么,平白让她看笑话,这可是扬眉吐气的事情,对,扬眉吐气!”
夏源默然的看着他,又扭头看看院子,随即开口道:“叔父,咱们出去放烟花去吧。”
“好,走,放烟花!”
说着,夏儒便豁然起身,又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当先向院里走去。
夏源则默默的跟上,然后在院中喊了句,“小荠子,快带着姝娘出来一同看烟花。”
很快,两个少女就拍着手上的面粉,然后从灶房里跑了出来,见状,夏儒又赶紧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使劲的吸吸鼻子。
夏源则从堂屋里拖拽出一个大号的木箱子,把里头的烟花全部取出来,挨个的摆在院前的空地上,
他从朱厚照那顺来的烟花名目众多,什么合花炮,千花弹,闪光炮,三级浪,种类各不相同。
而这时,远处的天空也被点亮,一簇簇烟火在天边炸开。
这些烟花都来自北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或许是这个时代的夜晚很漆黑,也或许是没有太高的建筑,视线没有遮挡。
更或者是这两个条件都被满足,以至于都能看到几十里地之外所燃放的烟花。
这些烟花有大有小,小的几近模糊,不仔细看都看不到,能看到的还是那些大的。
夏源估计那是皇宫或者京中勋贵家中所放,这个时代有一种很大的烟花架,乃是集烟花之大成者,巨大到什么程度,有三四米那么高,如果近距离观看的话,那一炮轰上去,整个天空都是亮的。
而站在这么远的位置也就只能看到一团烟火炸开,甚至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没什么意思。
但夏家庄的百姓每到除夕看的烟花基本上就是来自于京城的这些,不过今年有福了。
把一个个烟花箱摆放好,夏源招呼道;“都退后,都退后,我要开始点火.”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腾腾腾的脚步声,扭头看过去,还有两个小红灯笼一摇一晃,等那两个灯笼离得近了,才看清是夏助两兄弟。
夏源打趣道:“呦,你们俩这鼻子还挺灵,知道要放烟花了,闻着味回来的?”
“没有,我们是看到了北边京城的烟花,想起来家里也有,然后跑回来放烟花的。”
“嗯嗯,放烟花。”
夏臣跟着点头,还使劲吸了吸鼻涕,正巧,夏儒这会儿也吸了吸鼻子,小屁孩扭头看过去,接着就嘿嘿的乐了起来,“嘿嘿,爹,你也是个鼻涕娃。”
很快,小屁孩就为自己的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脑袋上挨了两下,屁股上也被踹了两脚,夏臣一手抱着脑袋,另一只手则捂着屁股,瘪着嘴,抽抽噎噎的抹眼泪。
他委屈极了,自己流鼻涕就要被大哥取笑说是鼻涕娃,爹流鼻涕自己说他是鼻涕娃就要挨揍。
夏源幽幽的叹了口气,何苦呢?
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递给旁边的夏助,“给,点火这事大哥就让给你了,记着,点燃了赶紧跑,千万别被炸到了。”
“嗯。”
夏助重重点头,接过火折子,噗的一下将其吹亮,而后迫不及待的上前,将火折子对准其中一个烟花箱的引线,便听滋滋一声,火花四溅,他赶紧疯了似的跑开。
随即扑的一声响动,一团火焰从箱桶里窜出,腾空而起,冲向天空,随即又啪的一声在空中炸开,点亮了这一方的夜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意思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一簇簇烟花在空中绽放,砰的盛开,又哗啦啦的变作火链消失殆尽,犹如火树一般。
庄子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扬起了头,伸长了脖子,瞧着那半空中的绚烂。
赵月荣一脸兴奋的望着天上的璀璨,那璀璨又倒映在她的眼中,波光点点,让她的眸子亮的宛若星辰。
站在她身边的夏源也仰起头一起往天上瞧,很快他又察觉到什么,低头,只见一只小手正扯着自己的衣角,还在一个劲儿的摇晃。
夏源再瞅瞅她,兴奋的小脸通红,表情痴痴地看着空中的烟花,很明显,这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的。
费解,这小东西怎么会染上这种恶习?
夏源不着痕迹的把那只小手掰开,然后开口道:“小荠子,夫君跟你说,看到烟花可是要许愿的。”
“许愿?”
“对啊。”夏源认真的点头,又指着天上的烟花解释道:“你看,这烟花宛若天上的流星,流星划过天空时便可以许愿,这你应该听说过吧?”
小荠子想了想,而后很实诚的摇头,“没有,我只听人说看到扫把星会倒霉。”
噢,把观念差异给忘了,古代和现代不一样,现代见到流星会进行许愿,但古代把流星又称作扫把星,还有叫贼星的,总之在这年头看到流星决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没有关系。
“看到扫把星要倒霉这个没有根据性,但对着烟花能许愿是真的,而且据说很灵,可以心想事成。”
“来,伱先把夫君的袖口松开”
夏源把那只不知何时又拽住自己袖口的小手掰开,然后将自己的两只手交叉握起,放在下巴底下,“跟夫君学,像这样,把两只手握起放到下巴下面,然后闭上眼睛许愿。”
说着,他便当先开始在自己心里默默许愿,“愿国泰民安,愿民富国强,希望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先正气凛然的祝愿了一番国家和天下百姓,夏源又开始为自己祝愿起来,“希望我的小荠子可以快快长大”
把国家和黎民苍生放在第一位,接下来才是自己,夏源觉得自己简直已经到了圣贤的境界。
赵月荣见夫君真的一脸虔诚的朝着那夜空默默期待,眼睛都亮了起来,这种不用花银子,还能许愿的事情她可太喜欢了。
随即她有样学样的把两只手握起来抵住下巴,闭上眼睛更是无比虔诚的在心里默念,“保佑夫君明年考上状元,保佑夫君身体平安,保佑保佑我快快长熟,和夫君洞房,给夫君生一个孩子,不,生两个。”
周遭的几人显然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夏姝如星的眼眸望着天上的烟花,学着他们的样子闭上眼默默祈祷:“保佑娘亲在地下安好,保佑我爹以后能做官,做大官,保佑两个弟弟以后会有出息,保佑大哥”
夏助也闭上眼睛,不知在许什么愿,小屁孩夏臣吸吸鼻涕,这么多人唯有他念叨出声,而他的愿望也相当质朴,
“希望我爹以后永远都不会揍我”
夏儒见所有人都在闭上眼睛许愿,望着天上的烟火心中暗道:
“上天开眼,若这烟花真能使人心想事成,便保佑源哥儿明年会试得中,自此光耀门楣,也保佑我夏家再不遭难,莫要再出现死生别离之事,还有我那娘子若是她已然投胎的话,请保佑她可托生到一处好人家”
此时,紫禁城的上空,早已被无数烟花所渲染的亮如白昼,一簇簇盛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这或许便是真正的火树银花不夜天。
乾清宫的广场上,也已是站满了人,一个个太监,或是宫女俱都抬头望着那天上的绚烂,而在人群中央,则是这世上地位最尊贵的一家子。
朱佑樘身旁站着一个年约三十上下的宫装妇人,两人袍服的袖口在一起挨着,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他们二人的手正紧紧的握在一起,十指相扣宛如一对甜蜜的恋人。
时不时还互相扭头来一个深情对视,然后一个勾唇浅笑,一个笑靥嫣然。
那股子狗粮的酸臭味是真的遭不住,朱厚照就在他们旁边站着,狗粮不停的往脸上拍,拍的他脑子直犯迷糊。
他早就是皱着眉一脸地铁老人的表情,又默默忍受了一会儿,朱厚照终于是顶不住了,默不作声的往旁边挪动了数步,和附近陪侍的太监站在一块,离那对夫妻远远的,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像个赠品。
远离了狗粮散播地,朱厚照感觉脑子轻快了不少,随即他抬头望向那天上的烟花。
也不晓得师傅此时在做什么,还是和师傅在一起开心,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很多余。
又是一个深情的对视之后,张皇后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儿子不见了,左右瞧瞧,才发现朱厚照正在和那帮太监扎堆,不由招手道:“照儿,你站得那么远作甚,来,到母后的身边来,咱们站在一起这才像是一家子。”
“不了不了,孩儿站在此处就挺好的。”朱厚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这孩子”
张皇后也没再劝,又扭头看向朱佑樘,笑吟吟道:“夫君,今年这烟花臣妾瞧着可比去年要好看不少。”
朱佑樘闻言不由抬头瞧瞧天上的烟花,“朕为何觉得和去年好似无差,没甚变化。”
“那许是臣妾和夫君如现在这般站在一起,心情大好,因此便觉得这天上的烟花也漂亮了几分。”
平时朱佑樘都是一丝不苟之人,信口胡诌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但现在,他作势又瞧瞧那天上的烟花,而后肃然的点点头,“细君这般一说,朕也觉得这今年的烟花要比去年好看了许多。”
不巧一阵风来,将两人的对话隐隐约约的带到朱厚照的耳朵里,他又默不作声往远处挪挪。
他记得好像去年俩人之间也发生过类似的对话,前年似乎也是,大前年好像也说来着。
年年都这么说,有意思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谢谢,我很感动
子时的饺子热气腾腾,几盘饺子里只有两个饺子包着铜钱,取好事成双的意思,而在饺子里吃出铜钱的人来年可以交到好运,刚好赵月荣和夏姝一人吃到一个。
这俩人一个吃了六个饺子,一个吃了七个饺子,让夏源这个吃了二十多个的人情何以堪。
夏源绝对有理由怀疑这两个人作弊,饺子是她们俩包的,往饺子上做个记号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可惜问了之后,俩妹子统统矢口否认。
好吧,区区包着铜板的饺子而已,没吃到无所谓,自己不在乎这个。
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夏源又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当然,这不是真正的铜板,这个东西叫压胜钱。
看着跟铜板很像,但比普通的铜板要大上几圈,也要厚上许多,上面还錾刻着漂亮的纹饰。
虽说压胜钱也带个钱字,但绝不是用来买东西的,因为它的主要用途是佩戴。
在身上佩戴压胜钱有趋吉避凶,免灾躲祸的寓意,不过往后再发展个几百年,这种东西会改个名字,叫做压岁钱。
同时也变成了真正可以流通的货币,也从戴在身上保佑平安的用途,变成了‘妈妈先帮你存着,以后给你娶媳妇’这种不属于你的东西。
将几枚压胜钱按人头进行分配,“来,压胜钱,一人一个,保佑伱们新的一年都平平安安,没病没灾。”
“怎么连我也有”
赵月荣有些傻傻的接过压胜钱,这种东西是给小孩子戴的,她显然没把自己归到小孩子的阵容里。
“当然有,你这个压胜钱上还带着夫君对你的美好祝福,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发育的越来越好,早日变成长熟了的小荠子。”
听到这压胜钱上居然带着这样的祝福,赵月荣心头涌上一阵羞意,然后脸蛋红扑扑的将压胜钱珍而重之的揣到怀里。
夏姝也觉得自己不是个小孩子,但看到嫂子都收下了,也便没有推辞,而且这压胜钱铸造的很精致,比她小时候收到的压胜钱要漂亮的多。
这里头最高兴的要属夏臣,拿着压胜钱翻来覆去的看,一连乐出了好几个鼻涕泡。
见夏源给发了压胜钱,夏儒都不知道自己准备的压胜钱该不该拿出来,想了想,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将其递给了夏臣,“给,爹看你这么喜欢这个压胜钱,再给你一个。”
夏臣美滋滋的接过,又高兴的吹出了个鼻涕泡,夏姝掏出手绢一脸嫌弃的帮他擦了擦,“你这鼻涕怎么这般多,难怪大哥总是叫你鼻涕娃。”
“小孩儿都这样,等再大点就好了。”夏源在旁边道,整天脸上挂着清水鼻涕,要是大人的话就很可能是鼻炎。
但小孩子,基本上都属于是年纪太小,免疫力和抵抗力不如大人,再加上这会儿正处于小冰河时期,天气本就严寒,会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庄子里的小屁孩哪个不是鼻涕娃。
夏儒抬起袖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每年这个时候总是最熬人的,也不知是哪位祖宗定的这除夕守岁的规矩。”
打哈欠这东西总是一种神奇的传染力,夏源今天美美的睡了一下午,但看到夏儒打哈欠,他也莫名的想跟着打,刚把嘴张开,就感觉自己的袖口被人扯了几下。
夏源都不用扭头看都知道是谁,除了小荠子也不会有别人,她一脸好奇的小声问道:“夫君,除夕为什么会有守岁的规矩?”
“噢,因为这一天会有一种叫做年的怪物出没,专门吃人,所以在这一天不能睡觉,不然就会被年兽给吃掉。”
听到这话,赵月荣还没作出反应,夏姝却是先咯咯笑了起来,“大哥都是解元公了,居然还相信这种编出来骗小孩子的东西,怕是小弟都不见得会信。”
“年长者守岁是辞旧岁,年幼者守岁是迎新年,儿女守岁还能帮父母延长寿命,爹,我说的对不对?”
“不错,守岁谓之守,即是守旧迎新之意。”
看着父女俩一唱一和的,夏源沉默了,年兽这种东西他上了小学就不信了,但要是别人问自己,他也只会说除夕守岁是因为年兽,有个年兽怕火光,怕声响,除夕放炮,还有不睡觉是为了不被年兽吃掉。
甚至去到后世,随便逮到一个人问大概率都是如此的回答,你到网上去搜,也是这样的结果,相传很久以前有个年兽然后巴拉巴拉的。
所以这能怪自己吗?
见夏源默然无语,赵月荣扯扯他的袖口,然后凑到他耳边软软的道:“夫君,虽然我也不晓得你为什么会相信这种骗小孩子的东西,但我不会像姝娘那般笑话你的。”
“.谢谢,夫君很感动。”
语气幽幽的说完这一句后,夏源扭头看向外面,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此时已经过了子时,这便意味着,弘治十四年已然结束,迎来了大明弘治十五年。
弘治十五年的第一天,一夜未睡,然后清早于祠堂祭祖。
夏源头一次见识到了古代祭祖的盛大场面,也是头一次亲身实地的参与进来。
事实上,他当初和夏儒考上举人之时,庄子里也进行了一次规模宏大的祭祖活动,只不过当时他没有在,所以便没有参与。
而这一次,天还未亮,鸣锣击鼓,弦乐伴奏,抬着三牲祭品,还有其余大大小小的祭祀所用之物,夏家庄的所有男丁在族长的带领下举着火把往祠堂而去。
祠堂里早就布上了香案,上面摆着猪鸡鱼这等的小三牲,祠堂的院里还点着一簇一人多高的篝火。
而篝火旁是十几个穿着奇装异服,披头散发,脸上花里胡哨抹着各色油彩的人围着篝火又蹦又跳,边跳边用手在腰间的篓子里抓上一把纸钱,然后漫天扬起。
场面可谓是相当滑稽,夏源咧嘴刚想乐,又看到每个人的表情都极其严肃,脸绷的紧紧的,便赶紧将笑给憋了回去。
在脑海里翻了翻前身的记忆,他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简单来说,是一种鬼戏,或者说是驱鬼的仪式,是从秦汉时的傩戏中演变而来。
至于作用,驱散掉周遭的孤魂野鬼,以免它们打扰到一会儿祭祖事宜。
而香案上的小三牲就是给这些孤魂野鬼准备的,那些纸钱也是让它们所享用。
怎么说呢,还挺客气。
这几章有些日常,从明天起变一变,开始推进剧情。
还有,昨天经过投票,发现扣一的人多,所以四章一起发,等过几天我再问问。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对我笑了....
朱佑樘不太清楚这三人为什么要轮着笑,但也不由莞尔,随即他看向谢迁道:“朕记得谢卿的儿子去岁乡试时可是中了举人的,还是那排名第二的亚元。
想来令郎对这春闱已是期盼已久,只待会试时崭露头角,朕却还让谢卿担任这会试主考,实在是有些掠人之美。”
若是某个人担任会试主考,那他家中的亲戚族人少不得都要避嫌,放弃参考,更别说是儿子这等亲近的关系。
谢迁心下不禁暗暗苦笑,既然皇帝说出这种话,那自己只能委屈儿子了。
“说来惭愧,臣先前问过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他说他今年不打算参与会试。”
“哦?”朱佑樘表情看起来很是惊疑,“这又是何故?”
“臣不敢欺瞒陛下。”说着,谢迁的嘴角适时露出一丝苦笑,
“臣这儿子虽是敦厚刻苦,但却资质有些愚钝,先前的亚元也是靠着每日苦读不辍这才勉强考上的,他倒是也有自知之明,和臣说他对这会试实在是没有把握,便想着再苦读几年,等下次的春闱再去碰碰运气,看可否得中。”
朱佑樘闻言夸赞道:“敦厚刻苦,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谋定而后动,着实难能可贵,即是令郎直言想多苦读几年,那便等到下次会试再来参考,朕盼着他届时得以高中。”
说罢,顿了几顿,他的表情正色起来,“此次春闱会试,敕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谢迁为主考,礼部左右侍郎,都察院副都御使,及国子监祭酒一干人等,并理协同。”
伴随着此言一出,便意味着皇帝下旨,将这弘治十五年的春闱会试给定了下来,于是暖阁内的三位阁臣俱都行礼唱喏。
“臣等遵旨!”
将今年这头等大事定下,朱佑樘心情都轻快了许多。
朕记得太子那位夏师傅也是个举人,而且还是去年的乡试第一,这会试想必其已是十拿九稳了吧。
心里想着,他坐正身子正想再说些别的,却不想一个小宦两手交叠在身前,低头躬身挪着小碎步从殿外进来,随即跪下参拜道:“皇爷,杨侍讲及李谕德二位师傅求见。”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的心又提了起来,扭头问道:“太子今日都做了什么?”
一直立在旁边的箫敬刚想回答,朱佑樘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宣二位师傅进来。”
过不多久,李旻连同杨廷和一道走了进来,然后一同见礼参拜,随即杨廷和直接开门见山道:“陛下,今日的讲幄太子无故缺席,臣一问才得知,殿下又出宫去了”
自去岁秋末告假之后,两人这还是头一天上班,但上班的头一天,跟没上班一样。
此时的朱厚照已经骑着一匹骏马,带着几个同样骑马的随从往夏家庄赶去,但他注定要扑个空,因为这会儿的夏源已经带着媳妇坐到了一辆马车里,甚至这时已经到了京城。
在京师的家中耽搁了一会儿,和小荠子叮嘱了几句,然后夏源又一次上了马车,往紫禁城而去。
没错,他又一次有幸被皇帝召见了。
“你这个太监不行,好歹你也姓箫,上次来的那个老太监也姓箫,都是姓箫的,可你比他人家差远了,那位老太监和我聊了一路,脸上还一直挂着笑,哪像伱,跟个闷葫芦似的,我猜那个老太监肯定比你混得要好,绝对的。”
马车里,夏源对着面前的中年太监喋喋不休,而太监则是抿着唇,不言不语,像是把声带给落家里了。
见此,夏源又皱着眉道:“你总得告诉我皇上宣我进宫是要做什么吧?”
“.咱家不知。”
又是这样的回答,一贯的言简意赅。
“太监做成你这样可是没有前途的,换做是我当太.呸呸呸!”
说到这,夏源赶紧打住又连着呸了好几口,觉得消了这晦气之后,这才接着叭叭:
“你想想看,太监是个什么工种,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伺候人的,不要小看这伺候人,这里头学问可大着呢,首先你得会察言观色,然后你还得善于和人沟通。
不然你整天在皇宫里待着,和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一天见了面,皇上心血来潮问你点啥事,你半天憋不出一个屁,你觉得皇上能高兴吗?”
夏源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惜字如金的太监沉默一会儿,“.咱家平日里不在宫里待着。”
“你一个太监不在宫里待着,那你在哪儿待着?”
“东辑事厂。”
这还真是盖伦出轻语,沉默又破防,短短的四个字就给夏源干沉默了,憋了一会儿,他才拱手道:“.失敬失敬。”
说完这句,他老老实实再不言语。
他还当这货是个平平无奇的宫务员来着,谁晓得竟是踏马的,你是东厂的人你咋不早说?
你早说这话,我哪儿敢和你啰嗦一路?
夏源默默往车厢的角落里挪挪,不跟这位东辑事厂的太监面对面。
东辑事厂这四个字可太有威慑力了,那特娘的是什么地方,简直就是黑暗和恐怖的代名词。
飞鱼绣春,人鬼之分,这是流传在民间的一句俗语,在百姓眼中锦衣卫就跟厉鬼一样可怕,而东厂更是比锦衣卫还要可怕的多。
这是一个由太监领导和掌管的组织,注意是太监,没有们。
因为东厂里担任职务的太监只有一位,那就是东厂提督太监。
而至于什么掌刑千户,理刑百户,那都是从锦衣卫当中抽调的千户和百户,其余的那些小干部也都是锦衣卫的人,再剩下的底层人员,不是锦衣卫的普通校尉,就是从民间挑选的青壮充当番子。
这个太监说自己在东辑事厂待着,那他的身份不言而喻,东厂提督太监,简称厂公。
我滴娘
想到这,夏源又往角落挪挪,直到靠在车厢上挪无可挪这才作罢。
中年太监不知道夏源在琢磨什么,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厂公。
真正的厂公是夏源上次遇到的那位老太监箫敬,按照明朝规制,东厂提督太监基本都是由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担任。
而箫敬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可他同时又是弘治皇帝的贴身伴当,时时刻刻都要伴架在皇帝身边,实在是抽不开身,便让自己最亲近的干儿子代为管理东厂。
这位闷葫芦似的中年太监就是这位干儿子,而这时,他瞥眸瞅了瞅夏源,犹豫片刻,忽然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卧槽!
夏源一阵惊悚,感觉一股电流从脚后跟顺着脊柱直窜后脑勺,又流遍全身,一时间整个人都麻了。
卧槽,他对着我笑了,东厂督公对着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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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臣已是时日无多
除了最开始的跳大神略显滑稽之外,剩下的祭祖过程真的是庄重且繁琐。
上香,读祝文,敬献三牲,饭羹,给祖宗供茶,献酒,焚烧祝词
特别是所有人在祠堂里对着那些牌位三叩九拜之时,百多号人动作整齐划一,夏源莫名其妙的就有些热血沸腾。
他觉得现在就很像是梁山一百单八将在聚义厅拜关二爷,拜完之后再一块喝碗酒,酒碗一摔就要举兵起义的那种。
而他作为堂堂的解元公,不说是c位,也绝对是前排所在,他想了想,自己大概是处在了花和尚鲁智深的位置。
三叩九拜之后,所有人便静默的起身,只有夏源还跪在地上,站在他旁边的夏儒不由用脚尖轻轻踢他。
一连踢了几次,夏源这才从幻想中被拉回现实,再抬头一看,见所有人都已起身,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
为啥在这么庄严肃穆的祭祖活动里,自己还能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真的很对不住祖宗们。
他对着祖宗们的牌位默默反思自己。
新年过去的很快,经过半个多月的停摆,朝中各个衙门都开始恢复了运作。
朱佑樘经过半个月的休息,整个人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而开年之后的第一天,便是内阁的三位阁臣觐见。
等到三人行礼参拜之后,朱佑樘的目光越过当先的那位内阁首辅刘健,看向谢迁旁边的那位老臣身上,随即笑道:“朕先前还在想,这开年之后李卿会不会回来,却不想竟是回来了,这可谓是这弘治十五年,朕所遇上的头一件喜事。”
“老臣惭愧。”李东阳一脸惭愧的躬了下身,“此次告假臣乃是去提前置办身后之事,挑选个死后埋葬之所,不瞒陛下,老臣觉得自己已是时日无多。”
朱佑樘的脸忍不住抽了抽,回望从前,自己的这位内阁次辅不敢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也绝对称得上是兢兢业业。
可从今年起,他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整日里似乎就没旁的事干了,每天就是琢磨着如何告老还乡,变着法的请辞。
不能问原因,一问就是臣老迈,时日无多,快要活不成了,基本就是这些。
可这话狗都不信,朱佑樘瞅着李东阳那身子骨比他这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还要强上一些,他说这种话居然都不会脸红的?
没接这个话茬,朱佑樘抖擞精神,转而道:“新年伊始,万象更新,这弘治十五年的春闱眼看着就要开始了,时间自然还同往年一样,便定在这二月初九,至于此次的会试主考,便由李卿家担任罢”
这个决定,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老成持重的内阁首辅刘健表情肃然,但身为三辅的谢迁却不禁莞尔,用眼睛去瞥身旁的李东阳,那眼神里分明带着关怀,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皇帝不清楚李东阳整天变着法请辞的原因,但身为同僚的他可清楚的很,李公有难言之疾。
当然,既是难言之疾,李东阳指定是不会和任何人说的,但在一个值房里待着,又整天看着他那坐立难安的样子,谢迁就是猜都能猜得出来——李公有痔。
察觉到了谢迁的目光,但李东阳不想理他,不过他确实得了痔疮,很严重,自打今年生了这病后,他每天坐卧难安,疼的不行不行的。
当然,这个时代治疗痔疮的方法也不是没有,就是比较猎奇。
能有效治疗的办法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枯痔法,简单来说,就是将抹了药的药条,或是药钉然后插入痔核内。
然后将插着药钉的痔核推进那什么里面,每天都得插着,而且还得坚换更换,直到痔干枯坏死,脱落而愈。
另一种就是割以永治,不过割的方法更是猎奇,找个狗的膀胱,在里头插上一根小竹管,然后.…还是插入皮燕子里。
接着大夫用嘴对着小竹管使劲吹气,让狗膀胱在肠道内肿大,把所有的痔核都挤压出来,接着手起刀落,最后抹上药,完事。
这两种方法一个赛一个的屈辱。
李东阳对此是决不能接受的,一想到那等部位要被别人看,还要被那什么,他就觉得还不如死了干净。
而他能接受的治疗方法很保守,每天用药汤自己给自己洗屁股,可惜没什么卵用,照样坐卧难安。
因此他就想到了辞官,整天在值房里坐着是真心难受,也就趴着能舒服些,但在值房里趴着实在是有失体面,他想回家里趴着。
说实话太过于羞耻,李东阳抹不开面子,也张不开这个嘴,只能编出什么臣年迈,时日无多这等理由请辞。
甚至他还特意去挑选墓地,就是想坐实自己确实时日无多,来让弘治皇帝放自己走。
然而,陛下不放也就罢了,还给自己又安排了个久坐的活,当这个什么会试主考。
“陛下,臣于弘治十二年会试时便已担任过主考一职,若今年还担任这会试主考,实在是于礼不合。”
说罢,李东阳又把目光转向谢迁身上,继而道:“臣荐举一人,谢公秉节直亮,见事明敏,乃有刚严之节,正是此次会试的不二人选。”
会试兹事体大,主考官肯定要挑选朝中重臣担任,而这三位阁臣中,刘健和李东阳都担当过主考官,谢迁倒是没有,若是论资排辈的话,今年便是轮也该轮到他了。
沉吟片刻,朱佑樘点头道:“确是于礼不和,也罢,今年这会试便由谢卿家主持。”
听到这话,谢迁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没了,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谢丕,若是自己担任这主考官,岂不是说自己的儿子今年不能参加会试,还要再等个三年?
谢迁笑不出来,这下轮到李东阳莞尔了,他正想学着谢迁的样子也用眼睛去瞥一下对方,却不料弘治皇帝此时又补了一句,“待殿试之时,李卿便充当这殿试读卷官。”
内阁次辅和内阁三辅都笑不出来了,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笑容这东西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而他们俩的笑意便转移到了刘健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