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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豆地瓜派     我家娘子萌萌哒txt下载     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你奢过吗?

    王守仁搬回家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穿着初见时的青色长袍,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了一沓纸张,那纸上写着他这些日子的感悟心得。

    感悟心得虽然是他的,但承载这些感悟的纸张却姓夏,王圣人穷的都快当裤子了,哪来的银子买纸。

    这么厚一摞若是换算成银两,想来能值个九文大钱,拿到酒馆去,一溜排开能温一碗酒,再来一碟茴香豆,还能秀一波学识,讲一讲茴字有几种写法。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夏源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可以每日睡到自然醒。

    为了庆祝这个伟大的日子,他画了张图纸,找了个木匠,打造了几把躺椅,并邀请小荠子一起感受这个划时代的产物。

    据夏源切身实地的考证,明代确实是没有躺椅这个东西,估计得到满清时期才能出现。

    两张躺椅中间摆着桌子,上面摆着干果蜜饯,还有解渴用的茶水。

    这个零食茶水在桌上的摆放必须讲究,不能太近不能不远,太近了胳膊伸不直会很难受,太远了还得坐起来取,一定要放的不偏不倚。

    人睡在躺椅上,伸直手臂刚好能取到方为最佳。

    这种感受,懒人基本都懂。

    而经过夏源的精准测量,在桌子上画一条三七线,他占七,小荠子占三,把零食茶水放在这条线上,两个人刚好都能伸直胳膊够到。

    光秃秃的银杏树叶子完全挡不住阳光,两个人舒服的窝在躺椅里,惬意的享受冬日的暖阳,以及桌上的蜜饯干果。

    赵月荣感觉自己可能是真的堕落了,她现在已经开始喜欢上这种‘奢靡’的生活。

    穿着绣鞋的两只小脚在躺椅上轻轻晃荡着,伸出胳膊摸起个蜜饯放进嘴里,感受着甜津津的滋味,更喜欢了。

    嘴里嚼着干果,她含糊不清的说出自己的顾虑,显得忧心忡忡,“夫君,有句话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觉得咱们这样不好。”

    “你还知道这句话呢?”夏源为她的学识小小的惊艳一把。

    “我听我爹说的。”

    “噢,那你奢过吗?”

    “现在就很奢了,整天什么事情都不用干,还可以躺在椅子上吃着蜜饯晒太阳。”

    “没出息,这才哪儿到哪儿。”夏源伸手摸了个果脯填进嘴里,“你觉得现在很奢,那是你以前过的太苦,所以稍微甜一点就让你觉得奢侈的不行,其实呢,这根本就不叫奢侈。”

    “那什么才叫奢侈?”

    “嗯...比如你现在是拿着蜜饯喂自己,等你什么时候想着用蜜饯喂狗了,那就叫奢侈。”

    “.......”

    小荠子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又瞅瞅手里的蜜饯,忽然觉得心好痛。

    原来奢侈就是心痛。

    这让她有些惆怅。

    “夫君,我阿娘说人要能吃苦,这是美德,可是我现在过得太好了,以后可能就不能吃苦了。”

    “不能吃苦就不吃,再说能吃苦从来也不是美德,最多算是一种无奈。”夏源偏过脑袋看着她,“夫君问你,你是喜欢过好日子,还是喜欢过苦日子?”

    “喜欢过好日子。”

    “对呗,大家都喜欢过好日子,能享受干嘛要吃苦,这不纯粹有病吗?”

    夏源一脸的语重心长:“所以啊,该享受就享受,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明白吧?”

    “人如白驹过隙,倘不及时行乐,则老大徒伤悲也,不知恩师那八个字可是对此句所做的总结?”

    夏源抬起头瞧瞧,王守仁这货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虽然神出鬼没的挺神奇,但他还是想说,我在和我家小娘子聊天,你能不能不要捣乱。

    “下值了?”

    “嗯。”

    “那麻烦你往那边站点,不要挡我阳光。”

    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杵在自己的躺椅旁边,把阳光给挡了个严严实实,夏源时常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对自己的身高没点逼数?

    王守仁很懂事的往一旁挪挪,又打量一下眼前的躺椅,“恩师这个椅子倒是新奇,学生前所未见。”

    “你也想躺平?喏,那边还有多余的。”

    “.......”

    某些人的词典里可能压根就没有客气这两个字,闻言,王守仁径直走过去,把躺椅抬过来和夏源的椅子排排放,然后往上一躺。

    静静感受一番,他忽然出声道:“恩师,学生有个不情之请。”

    “说。”

    “不知恩师可否将这张椅子赠与学生?”

    夏源:“.....”

    给你躺躺就得了,结果你躺舒服了还特么想着打包带走,这属实是有点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旁边的小荠子也不由睁大眼睛,有些震惊,这个人怎么都不会脸红的?

    “恩师,学生并非是给自己用,而是想拿给家中父亲,我父亲历来有个腰疼的毛病,这种椅子想来他躺上去会舒服许多。”

    夏源沉默一会儿,问道:“如果我问你要银子,你会不会觉得很见外?”

    “自然不会,其实学生方才也是想出钱买下,但却怕恩师见外,会觉得学生与您太过生分,因此才厚着脸皮让恩师赠与学生。”

    “好的,念在你是为了尽孝的份上,二十两银子拿走,童叟无欺。”

    自从昨日搬回自家府邸,王守仁今时不同往日,又成为了那个王家大少爷,再也不缺银子,而且有鉴于上次被父亲扫地出门的事情,他现在有个毛病,怀里不揣着上百两银子,出门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二十两银子完全小儿科,掏了银子,王守仁还有点感动,“恩师总是这样思虑周全,处处为学生着想。”

    “呃,这话怎么说?”

    “恩师定然是觉得若是将椅子白送给学生,学生会心中有愧,这才让学生出钱买下。”

    噢,原来自己是这样想的么?

    夏源琢磨了一下,说不定还真是。

    “咦,这椅子不错,师傅你从哪儿弄来的?”

    “.......”

    夏源发现这躺椅舒服是舒服,就是有个小小的缺陷,那就是总会莫名其妙的在旁边冒出个人来。

    “你也想要?”

    “师傅是要送我吗?这怎么好意思。”

    朱厚照有些兴奋的搓搓手,夏源瞧着像只苍蝇,

    “知道你不好意思,所以我就不送你了,一把五十两,童叟无欺,先掏银子,然后到那边取货。”

第九十二章 我上课

    院子里,四张躺椅排排放,五十两银子的一把椅子,朱厚照躺上去之后瞬间就觉得物超所值,两个字,舒坦。

    他还追加了十两,在自己的躺椅旁边加了一张桌子,借此享受到了干果蜜饯服务,吃着蜜饯晒着太阳,浑身都懒洋洋的。

    沐浴在阳光下,端起茶壶小吸一口,甜津津又带着点点苦涩,再取几块干果放到嘴里大口咀嚼。

    一声满足的叹息,朱厚照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师傅,你武功盖世,学问好也就算了,没想到还有这般的奇思妙想,竟然能想出这么舒坦的椅子。”

    确实舒坦,但如果没有这货的聒噪,还有他吃东西时那吧唧吧唧的拌嘴声,以此拥有一个恬然宁静的日光浴,想必会更加舒坦。

    这样想着,夏源睁开眼,“我说你是不是该上课了?伯安,伯安,别睡了,快起来给他上课。”

    王守仁昏昏欲睡的,听到这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副不大清醒的样子。

    朱厚照明显还没舒坦够,“师傅,能不能等会儿再上课,我零嘴还没吃完呢。”

    “那要不给你放个假?”

    “好啊,今儿个放假一天。”

    “才放一天多没意思,直接给你放个永久假期多好,你现在可以抬着躺椅离开了,慢走不送,对了,把你那些零嘴也带上。”

    “....噢,我上课。”

    朱厚照是真的服气,东宫里的那些个师傅们,一个个都恨不得跪地上求自己学,而这位师傅的教学宗旨....爱学不学,不学滚蛋。

    甚至他好像巴不得自己赶紧走一样,

    是错觉吗?

    显然不是错觉,夏源巴不得这货赶紧滚犊子,“你别屈服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没脾气呢,我要是你,这会儿肯定一拍桌子,大喊一声上课,上个屁!然后转身就走,再不登门。

    噢,临走前我指定还得放一句狠话,我要是再来,我特么就是你孙子!”

    朱厚照:“.....”

    他今天是吃了砒霜了吗?嘴这么毒。

    沉默一会儿,他悠悠的重复道:“我上课。”

    这狗太子可能是真的没脾气。

    夏源也是服气,只能转口道:“那你还躺着干什么,要上课就赶紧去,别整天想着放假,我这儿的日子是那么好混的么?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听到这话,朱厚照还没回答,旁边的王守仁却是倏地清醒,然后垂死病中惊坐起。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恩师此言几可与那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相竞媲美,但学生听来却觉得意犹未尽,想来只是半阙,不知恩师可否将下半阙告之学生?”

    “......”

    见他哗的一下坐起,紧接着又叭叭的说了一堆,夏源不免有些愣神,想了想才道:“噢,心似平原野马,易放难收。”

    “好句子。”王守仁眼中泛起一抹亮光,“直白易懂,恩师此言可为劝学警世之名句。”

    他越想越觉得此句精妙,直接翻身下地,然后径直往书房走去,不要问那书房是谁的,问就是夏源的。

    等再出来时,王守仁手里多了两张长白纸,上面写着那两句话,他走到朱厚照面前,“恩师此言字字珠玑,愚兄将其写下赠与你,盼望你以此勉之。”

    王守仁的表情极其严肃,朱厚照不自觉的被其感染,郑重其事的伸手接过,重重点头,“师兄放心,等我回去就裱起来挂着。”

    “......”

    夏源默然的瞧着这一幕,这种庄严肃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两句话出自增广贤文,而增广贤文是明朝的启蒙读物。

    但看样子这俩人明显没听过这两句,当然,朱厚照没听过很正常,这小子本就不学无术,但王守仁....

    仔细在记忆里翻了翻,前身小时候确实没学过这样的启蒙书籍。

    想来还没写出来吧。

    王守仁领着朱厚照上课去了。

    夏源终于觉得清净了,还好他机智的留了个心眼,摆放躺椅时,特意离那张朱厚照上课专用的石桌很远。

    享受到了宁静祥和的日光浴,夏源伸长胳膊,用手在旁边的矮桌上摸索几下,抓起个果脯放到嘴里,“小荠子,中午你想吃什么?”

    人生最大的烦恼,是琢磨自己能吃什么。

    人生最幸福的烦恼,是琢磨自己想吃什么。

    夏源将这个幸福的烦恼抛给了她,但小荠子却并没有予以解答。

    因为她睡着了。

    和在床榻上的睡相差不多,没有四仰八叉,而是就像被夏源抱在怀里一般,缩着身子,小手里还抓着半拉蜜饯。

    夏源拿手比划了一下,本来就个头不高,如今蜷缩在躺椅上更显得娇小,萌萌的惹人怜爱。

    于是他慢慢的贴过去,凑到她耳边说起了很邪恶的悄悄话,“小荠子睡着了?那夫君可要对你做很过分的事情了。”

    没有反应。

    看来是真的睡着了,然后夏源就做出了很过分的事情,偷走了她手里的半拉蜜饯。

    枕着胳膊躺回去,把蜜饯放进嘴里,嗯,怪甜的。

    这大概就是岁月静好吧。

    打了个哈欠,夏源正准备小憩一会儿,吴妈忽然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老爷,这人在府门外头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奴家瞧着他不像个好人,我一问他又说是来找您的,这不,奴家就把他给领了进来。”

    家里满打满算只有两个下人,吴妈还客串着门子的职业,听到吴妈说自己不像个好人,老头一张脸绿的像冬天的莴笋,但看在对方是个女人的份上又不好计较,哼了一声就算是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夏源坐起身子将他打量一番,刚准备说话,那边的王守仁看到这个老头,不由喊道:“父亲?”

    朱厚照抬头一看,惊了,“王师傅?!”

    王华寻声看去,更震惊,“殿下?!”

    夏源:“???”

第九十三章 我建议你换一个

    院子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昨日王守仁搬回自家府邸,带着一沓关于心学的感悟心得,那些文章王华点灯熬油的给读完了,然后他就生出了和夏源见一面的想法。

    可惜他光知道夏源住在东四牌楼附近,却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只能捏着名帖在附近转悠,万幸的是找到了。

    然后王华就震惊了。

    他在进院之前,设想过各种情况,但唯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太子。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居然在这里提着水桶,扎马步。

    那水桶怕是装满了水,殿下的胳膊有些抖,腿也有点抖,额头上还沁出了汗珠。

    堂堂一国储君,竟教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而且最惊悚的是,自己的儿子似乎也参与了此事。

    天呐,这是造了什么孽。

    王华登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仰面倒了下去。

    但现在还不能倒下。

    他强撑着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正准备见礼,等看见石桌上摊开的书本,又愣住了。

    殿下这是在读书?

    朱厚照也有点楞,他将手里的水桶放到地上,对着王华左右打量,“王师傅不是告假了吗?”

    “臣这些日子确实一直闲居在家。”

    “可本宫记得王师傅请的是病假。”

    “确是病假。”

    “病的还很重。”

    “.......”

    空气有点沉默,这世上最尴尬的事情大概就是,你请了个病假,然后当天晚上在洗浴中心遇到了你老板。

    更尴尬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比如你老板还领着你老丈人。

    很显然,王华也深谙大明官场请假之道,一个月前请假时,他直接编了个生病的理由,并且还声称病的很重。

    但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明显这个理由不告自破,不过朱厚照不算老板,他顶多算个少东家,而他这位少东家还巴不得那些师傅们请假。

    “臣王守仁见过太子殿下。”

    这出戏发展到现在,是个人都知道演不下去了,王守仁那张脸虽然平日里没什么表情,但现在却很合适宜的做出震惊状。

    而夏源也清楚再装不知道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只能不大情愿的从躺椅上下来,走过去就准备行礼,“臣,不,草民夏源见过....”

    话未说完,就被朱厚照一把扶住。

    还行,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

    夏源在心里夸了他一把,稍微弯下去的腰又瞬间直了起来。

    倒是吴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她这会儿整个人都惊呆了,又是惶恐又是不可置信。

    娘欸,这个整天在院子里提水桶的货竟然是太子?

    夏源对这一情况完全表示理解,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太子殿下这个身份是能吓死人的。

    吴妈只是吓得跪到地上,没有抽过去,说明这个人的心理素质还是挺强大的。

    这时,朱厚照面带得色的问道:“师傅你是不是没想到徒弟竟是太子?”

    “......”

    没想到个屁,早给你猜透透的,你刚来第一天老子就晓得你是个什么货了,天真了吧?

    夏源叹了口气,一脸感慨,“是啊,打死草民也想不到你竟是太子殿下。”

    朱厚照闻言咧嘴乐了起来,“原来世上也有师傅不知道的事情。”

    “........”

    这话听得夏源忍不住挑眉,自己在这小子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恶毒皇后的神奇魔镜?

    “殿下接着上课吧,水桶接着提,马步也接着扎,不要懈怠,不然...”

    习惯性的想放两句狠话,但顾及到王华在场,又考虑到这货现在挑明了太子的身份,于是夏源改口道:“不然草民只能恭敬的请您圆润的离开了。”

    “师傅放心,我肯定不懈怠!”朱厚照大声回应,显然他又亢奋了,自己都是太子了,师傅却还让自己提水桶扎马步,这说明什么?

    恰恰说明这绝对是练神功的重要步骤。

    这些日子刘瑾那个狗东西还在本宫这儿嚼舌根子,说什么本宫定是让人给骗了,本宫并不是在练神功。

    狗屁!本宫看他就是不想抄作业。

    等回去就给他吊树上。

    “吴妈,别跪着了,你去做饭吧,中午多做点,今天人多。”

    嘱咐一句,夏源又转身看向王华,正欲张口,又忽的闭上。

    他对于怎么称呼这个老头有些犯难,按理来说,他儿子管自己叫恩师,那自己和他算是平辈。

    所以应该叫他王哥?

    可叫王哥是不是有点太轻浮,想了想,他开口道:“王师傅,你这次过来是想做什么?”

    王华此时还有些心神恍惚,闻言愣了一下,来做什么?

    噢,自己就是想看看这个夏先生是何许人也,并没有打算要做什么。

    但总不能说没事,我就是溜达。

    “老夫此次登门就是心血来潮,冒昧打扰还望夏先生勿怪。”

    “噢,那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说罢,夏源走到躺椅跟前,看看依然处在熟睡的赵月荣,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其抱在怀里,然后抱到屋里放到榻上。

    王华在院里咂摸一圈,很自然的就坐到了躺椅上,犹豫片刻,又试着躺倒在椅子上,很快就嘶了一声。

    这个椅子...舒坦。

    他闭上眼睛细细感受,此时临近中午,到了一天阳光最炙热的时候,但冬天的阳光再是炙热也只会让人觉得温暖,暖洋洋的,让人几乎想要睡过去。

    “砰砰...”

    夏源站在躺椅旁边,手半握成拳状在躺椅的扶手上扣了几下,“王师傅,你睡的这个椅子我已经卖给太子了,我建议你换一个。”

第九十四章 正是夏源

    夜渐深,掌灯时分。

    说起来,夏源穿越明代之后,对许多地方都觉得不甚满意,但家具是个例外,尤其是床榻更是讨得了他的欢心。

    四四方方的,带着顶棚,打外形上看像个小木屋,私密感十足。

    这种私密的空间做点什么坏事也不怕被发现。

    夏源侧躺在床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握着一只小脚丫慢慢搓揉。

    赵月荣的手尽管乍一摸柔软滑腻,但再仔细摸摸,就能摸到手心以及指肚上的茧子,那是以前干活所留下的印迹,还需要慢慢呵护保养才能让这些印迹褪下。

    而经常藏起来的脚丫则不同,摸着软软嫩嫩的,光滑如玉,尺寸还没一个巴掌大,夏源大概比了一下,可能也就33码,这样小巧玲珑的脚丫如果穿上白丝,那简直就是最完美的雪糕。

    可惜这里是明朝,没有丝袜这种东西。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夏源的脸上却一本正经,“感觉暖和点没有?”

    “嗯...”

    赵月荣脸颊微红的嗯一声,脚丫子被夫君摸着,她整个身子都一直紧绷着,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瞄一眼夏源,移开,再瞄一眼。

    “你这个就是气血虚,再加上天冷导致的,以后多注意保暖,注意补充营养,等明个去药铺给你开点温补的药材。”

    夏源这会儿好像老中医附体,摸着她的小脚丫谆谆教导,喋喋不休,“每晚还得泡泡脚,可以促进血液循环,然后睡前再像这样搓一搓,揉一揉也能暖和很多。”

    “来,把另一只脚也伸过来。”

    “......”

    赵月荣纠结片刻,还是咬着嘴唇的把另一只脚伸过去,夏源伸手接住,脚心同样也是冰冰凉凉的,其实大多数女孩子都有手脚发凉的毛病,特别是冬天这种季节。

    不过夏源记得前两天似乎还没这么凉。

    “你是不是来了大姨妈?”

    “啊?”

    “就是月事,你今天是不是来了月事?”

    “......”

    赵月荣当即不吭声了,这种事也是可以问的吗?不过她转念一想,都成亲了,问问好像也算不得什么。

    “应该是来了吧?不然手脚也不会无缘无故变得这么凉。”

    聊的很私密的话题,但夏源着实不觉得有什么,夫妻之间关上门来聊一聊,又不是跑到外面说去。

    “诶,你来月事的时候垫的是什么,是不是那种长长的布条?那个不大行,明天夫君给你做个卫...”

    夏源自说自话,自己问自己答,说的有来有回,赵月荣的脸蛋越来越红,等听到这里,她再也不好意思听下去了,赶紧开口打断道:“夫君.....”

    “嗯?”

    “那个...那个朱寿真是太子吗?”

    “是啊,下午不是就已经告诉你了么?”

    “....我就是想再问问。”

    “觉得很震惊,很不可思议是吧?”

    赵月荣忙不迭的点头,她的心跳的有点快,不过终于扯开了话题,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僵硬的身子也跟着放松了些许,而后她尝试着动动脚丫,轻声道:“夫君,我觉得脚已经不冰了。”

    “不冰了?”

    “嗯。”她的双脚并拢在一起,察觉到夏源的手在捏自己的脚趾,下意识缩了一下,又补充道:“真的不冰了。”

    “行吧,那就睡觉。”

    夏源还能说什么,只能把手放开,而后掀开被窝,示意她快点钻进来。

    等她钻进来之后,再伸出胳膊一捞,小媳妇就又抱进了怀里。

    赵月荣扭动几下身子,在他怀里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最后抬起眸子盯着夏源。

    夏源正准备吹熄蜡烛,又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低头瞧过去,“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要吹蜡烛了,快闭上眼睡觉。”

    “哦..”小荠子应了一声,乖乖的闭上眼睛。

    蜡烛熄灭,房间内黑暗下来,也安静下来。

    良久,赵月荣忽然睁开了眼睛,轻声唤道:“夫君...”

    “干什么?”

    “夫君要喜欢我一下吗?”

    冬日的朝霞铺满京师顺天府,皇宫大内,弘治皇帝起了个大早,早早用过了早膳,此时正在翻看一篇篇文章,这些文章装在锦盒里,是由王华呈上来的。

    而此时,王华就穿着一身官服站在下面,他似乎极有耐心,哪怕朱佑樘已经看了大半个时辰,但他仍是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

    又过去了不知多久,朱佑樘终于将这些文章粗略的读了一遍,他一脸的若有所思,“王卿家,可否与朕说说这些文章有何深意?”

    王华不慌不忙的行了一礼,接着反问道:“陛下以为这些文章如何?”

    “不错,朕读过不少书,这些文章所阐述的观点见解独到,亦是极有道理。”说到此,朱佑樘话锋一转,又再次问道:“但不瞒王卿,朕还是想知道这些文章有何深意?”

    坦白说,他确实看懂了这些文章中所阐述的见解,同时也觉得这些观点精妙,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是个皇帝,不是老学究,对待儒学远远没有那帮读书人那么狂热,更谈不上精深。

    因此他看这些文章的感觉,大抵就跟后世之人捧着专业论文去看的感觉差不多。

    有道理,原来如此,竟还能这般解释?

    但不会再引起其余的深思,更不会想着去纠正什么。

    “陛下,臣以为这些文章恐怕会动摇程朱理学的根基,恐怕会动摇我国朝之科举。”

    “.....”

    朱佑樘沉默了,他看着王华一脸认真的样子,得出结论,这个人并不是大早上没事干,特意跑来拿朕寻开心。

    许久后,他看看御案上的文章,问道:“这些文章出自何人手笔?”

    “不瞒陛下,这都是臣的不肖子所写,但教导他的乃是一个叫夏源的人。”

    夏源?

    朱佑樘一愣,“你说的可是夏源?”

    很莫名其妙的,王华就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夏源,点头道:“正是夏源。”

第九十五章 入宫面圣

    朱佑樘显然又沉默了,他在脑中过了一遍筛子,发现一切都能对的上,那个夏源确实有一个弟子,叫王守仁,目前为工部观政,还是东宫侍讲王华的儿子。

    这些朱佑樘都是派人查过的。

    想了想,他问道:“那先前的知行合一,心即理......”

    “也是此人提出来的。”

    “那..这些学问又是存在什么问题,以至于让你等告假?”

    对此,王华只能苦笑,“陛下,并非是有问题,而是没有问题,且又与程朱之道相悖,我等一时间难以想通,适才告假。”

    说起来,这读书人一旦中了科举,入了官场,对于学问早就看得没先前那般重了。

    而他们作为詹事府里的师傅,平日的职责就是教导太子读书,自然要时时刻刻温习经史子集,免得授课时露怯。

    遇到这种难以想通的问题,固然有想逮着机会请假歇一歇的打算,但也确实是想将其思虑清楚。

    至于内阁首辅李东阳,他宦海沉浮数十年,每日想的都是举国的决策,这等问题他可能一点都不上心,所以他请假就是单纯的想请假。

    而且请假的原因也很一言难尽,他说是要去给自己挑一块坟地。

    “陛下,若这些学问没有问题,那岂不是说明程朱是错的?”

    王华脸上有些忧虑的样子,“我大明科举选材以程朱为宗,若这些学问流通出去,天下读书人看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

    听到这些,朱佑樘显然也是预想到了可能出现的情况,不禁问询道:“依王卿之见此事该如何做?”

    “回陛下,依臣之见,要么国朝改弦更张,废程朱,此后科举以这新学为宗。”

    说到废程朱时,王华表情木然,没有任何波动,“要么陛下将这些学问封禁,就当其从来不曾出现过。”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臣以为后者可能无济于事。”

    “为何会无济于事?”朱佑樘忍不住皱眉。

    王华闻言不由抬眸看了一眼弘治皇帝,“因为太子。”

    听到太子二字,朱佑樘瞬间明白过来,这学问既是夏源提出来的,而他却又在教授太子读书,那太子难免,不,是一定会学到他的这些主张。

    说句不好听的,自己早晚会死,而这皇位迟早也会落到太子身上。

    等日后自己驾崩,太子登基,大明的科举会偏向什么地方,似乎已是显而易见。

    他摩挲着座椅的扶手,一时拿不定主意,沉吟许久,朱佑樘终于踌躇着说道:“依朕来看,就算这什么知行合一是对的,程朱的观点是错的,也不至于闹到要废程朱的地步吧?”

    “请恕臣斗胆直言,程朱既是错的,又何以为圣?”

    “.....”

    朱佑樘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无言以对,是啊,即为圣贤,又怎能出错?

    换句话来说,你程朱既然被人搬到了圣人庙里享受供奉,那你就祈祷自己的那些学问可千万别被人挑出错来,不然您就只能从圣位上下来了。

    那上面养的是贤人,不是闲人。

    沉默半晌,朱佑樘出声道:“王卿且下去罢,容朕再思虑一二。”

    “那臣先行告退。”

    王华躬身行礼,正准备退出去,却又被叫住,“诶,卿现在是去詹事府当值,还是回府接着养病?”

    “......”

    听到这个问题,王华也沉默了,“陛下,臣若是去詹事府似乎无事可做。”

    “.......”

    行吧,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等王华退出去之后,朱佑樘垂眸看看御案上的文章,忽然开口喊道:“萧伴伴。”

    立于暖阁外头的箫敬闻言赶忙进来,他恢复的不错,这会儿额头上只剩下一层已经结痂的疤痕,一进来就恭谨的问道:“奴婢在呢,皇爷有何吩咐。”

    .........................

    大上午的,夏源正睡在躺椅上晒太阳,享受废物生活,忽然家里就来了一伙不速之客,告诉他要进宫面圣。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要入宫去见皇帝。

    皇帝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的,夏源先是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特赐的白衣,而后才上了马车。

    来传旨的箫公公也在马车里坐着,一路上对着他细心叮嘱,从入宫门之后走路的姿势,到面见皇帝时该如何参拜,事无巨细,一大堆宫廷礼仪都塞了过来。

    马车驶到东华门外时缓缓停下,这里立有一道石碑,俗称下马碑。

    虽然说是下马,但又不仅限于下马,武将下马,文官落轿,马车也不行,总之不能乘坐任何的代步工具,一律都得步行,走着进去。

    从马车上下来,夏源凝望着眼前这座恢弘的宫墙,跟上辈子看到的好像差不多,不过那匾额上没有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很舒服。

    “夏公子,切记咱的叮嘱,莫要君前失仪,不然可是要被问罪的。”

    箫敬低声提点了一句,随后便在前头领路,带着夏源往里走。

    放别人要见皇帝或许激动的不行,但夏源心里却没有什么涟漪,甚至稳的一批。

    这个时代的人或多或少都沾点迷信,觉得皇帝是真龙天子,是上天之子,是...甭管是什么吧,反正皇帝是神圣的。

    但夏源清楚皇帝也是人,没啥可神圣的,除了投胎技术确实牛比。

    一路上,夏源都恪守礼仪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尽管不承认皇帝的神圣性,但他承认皇帝的权威,在一个讲究礼仪的封建王朝,失礼是真的要被治罪的。

    若是不想治罪,那就老老实实的。

    紫禁城,乾清宫。

    这乾清宫作为皇帝的寝宫,平日里也承担着皇帝处理政务,接见臣子的功能,甚至这里还能举行小型的朝会。

    “公子且在此候着,容咱进去禀奏。”

    瞧着对方躬身入内奏禀,夏源则在乾清宫外站定,默默地收拾心情。

    说实话,他这会儿还是懵的,皇帝找自己什么事儿?

    想了想,他又低头看看身上的白色衣袍,这衣服质地绵软,料子柔顺,穿着还挺舒服,一会儿见完了皇帝该不会要收回去吧?

    好歹是皇帝,应该没那么小气。

    正胡思乱想间,殿门开启,箫敬迈着碎步出来,“公子,皇爷让你进去。”

    “......”

    夏源无言的点点头,而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入。

第九十六章 朕该采纳哪一种?

    上辈子时夏源参观故宫时,也不是没有去过乾清宫,虽然不让进去参观,但他隔着护栏往里看过,一块正大光明匾,一方丹陛,丹陛上放置着一张龙椅。

    基本上也就能看到这些东西。

    而现在进来,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倒是也有匾额,只不过上写着并不是正大光明这几个字,而是敬天法祖。

    丹陛两旁还放置着香炉,什么样式没有看清,毕竟从进到殿中他只来得及大略一扫,紧接着就被宦官引入了东暖阁。

    看到端坐在御案后头的人影,夏源更加没有细看,整了整衣冠,又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显得很严肃很严肃,这叫先整后肃,接着便是肃而再拜,还有什么举额而礼,挺复杂。

    在心里默念着箫敬叮嘱的礼仪细节,夏源将两手高举额前,规规矩矩的参拜道,“学生夏源拜见陛下,恭请吾皇圣安。”

    “朕躬安,免礼平身。”

    过了几秒,殿内响起一道很温和的声音,而夏源也直起身来,随即他犹豫片刻,还是大着胆子去观察御案后头的弘治皇帝。

    只见其穿着一身圆领的赭黄色袍服,上面绣有龙纹,脑袋上带着个黑漆的翼善冠。

    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纪,下颌留有胡须,五官端正,或许是久居深宫的缘故,他的皮肤很白,比朱厚照那小子白得多,只不过白的没什么血色,像是病态的苍白,而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很是温和友善。

    嗯,一个很有亲和力的中年帅大叔。

    夏源暗暗给下了结论,又在心里肆意揣测,就算朱佑樘不是皇帝,凭借这幅中年老白脸的样子,估计也能撩拨到不少富婆。

    “朕看卿一直盯着朕观瞧,可是朕脸上有何东西?”

    “没有没有,学生就是想...呃,瞻仰一下圣颜,对,瞻仰一下圣颜。”

    朱佑樘闻言伸手在自己脸上摸摸,含笑着问道:“那朕这个圣颜可让你满意?”

    啧,这问题问的。

    夏源莫名的有一股相亲的既视感,他琢磨了一下,感觉回答满意或是不满意,似乎都有点别扭。

    想了想,他方才说道:“陛下,实不相瞒,学生以前在家里也曾和妻子聊过陛下的样子,我妻子说皇帝肯定长得很厉害...”

    “长得很厉害?”朱佑樘有些楞,这是一种什么形容手法?

    如果把那个长换个读音,或许他还可以理解。

    “对,她就是这样说的,许是她觉得皇帝是天下最厉害的人,所以长相自然也会很厉害。”

    说到此,夏源脸上带有一丝苦笑,“学生的这个妻子,没念过什么书,许多事也不懂,性子还有些犟,当时学生跟她说皇帝虽然很厉害,但不代表长相也很厉害,她不太信。

    因此先前被陛下传召入宫,临到上马车时,学生与她说,这下我就入宫去见皇帝了,到时候回来就与你说皇帝到底是什么样子。”

    朱佑樘脸上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那你回去之后准备如何与她形容朕的长相?”

    “学生回去就告诉她,皇帝长得并不厉害,反而很亲善,就好像家中长辈。”

    “家中长辈?”

    朱佑樘一怔,继而颔首道:“这般说来倒也对,朕比你年长十多岁,你把朕当成长辈亦是无妨,如此一来,也能使你我二人的聊天轻快一些。”

    “那不知陛下此次召学生入宫是想聊些什么?”

    听到这话,朱佑樘的表情变得正色了许多,而后拿起御案上的一叠文章走下来,待走到夏源身边,他将那些文章递过去,“卿先看看这些文章。”

    夏源伸手接过,当先就认出了这是王守仁的字迹,再往下一读,很快就看出来这是对心学的阐述总结,把其余的那些文章都看了看,毫无疑问,全是对心学的系统阐述。

    这家伙都感悟到这儿了么?

    完全体的心学已经被他参悟一多半了吧?

    “卿可认出这是谁写的?”

    “回陛下,认出了,是王守仁。”

    “那他这些学问可是你传授的?”

    “回陛下,不是。”

    “?”

    朱佑樘显然懵了,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下意识问道:“你不是他老师吗?”

    “...算是吧。”

    “.......”

    弘治皇帝有些无言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自觉猜出了原因,和颜悦色道:“卿且放心,朕并不是要以这些学问治谁的罪,卿大可以承认下来。”

    “谢陛下。”

    夏源先道了声谢,然后接着摇头,“但还真不是学生传授的。”

    “哦?那是谁传授的?”

    “是他自己悟的。”

    “可.....罢了罢了。”

    显然,朱佑樘不准备再辩论这个,继而道:“不管这学问是何处来的,朕且直接和你说说此次召你入宫的原因。”

    他在殿中踱着步,斟酌着词句慢慢开口道:“自太祖建鼎国朝以来,设科举,兴教化,自此科举便一直以程朱为宗,而知行合一,心即理这些学问却与程朱之道相悖,这个想必你亦是知晓的吧?”

    “学生知晓。”

    夏源点点头,他这辈子也是读书人,学的程朱,奉的孔孟,满脑子的四书五经,章句集注,对于理学的见解不敢说多高深,起码处于水平线以上。

    在他看来,心学和理学何止是相悖,简直是彻底颠覆了理学。

    要知道,理学的本质是义理之学。

    存天理,灭人欲。

    讲究的是理高于一切。

    也就是说,人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想要实现自我价值,就必须克制,甚至是消灭自己的欲望,一切以理作为出发点。

    换个角度来说,理学是在强调天理和人欲的对立。

    可心学,不说别的,单单一句心即理,就完全与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背道而驰,既然人心既是天理,人欲即为天道,何必要克制自己内心的欲望?

    “有人给朕上了两条建言,其一,废程朱,立新学,其二,废新学,国朝科举照旧以程朱为宗。”

    “卿以为,朕该采纳哪一种?”

    注:【卿在古代本就是对男子的敬称,并不是皇帝称呼大臣时才能用。】

第九十七章 要不废程朱?

    从见面到现在,夏源只能说史书上对弘治皇帝的记载还是很靠谱的,朱佑樘可能不是个多有作为的皇帝,但他是个宽和仁厚的贤君。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夏源对他目前的印象就是个很有亲和力的大叔,作为一代帝王,他似乎没有那种让人不敢直视王霸之气。

    他身上有的只是平易近人的随和,相比起来,帝王的威仪反而淡了不少,也或许是被他刻意收敛起来。

    而现在面对这个友善大叔抛过来的选择题,夏源迟疑片刻,大着胆子提议道:“陛下,学生以为要不就废程朱?”

    朱佑樘对此并不意外,而是温声问道:“可否说说原因?”

    “......”

    夏源有些被问住了,事实上,明朝从正德年间之后,心学就成功跻身于主流意识形态,可以和理学分庭抗争,甚至发展到隆庆万历年间,有了压倒理学之势。

    许多官员纷纷成了心学的信徒,考生作八股时也将心学思想融入八股文和策论中,心学一片欣欣向荣,理学可谓是遭到重创。

    就这,还是官方没有废程朱,名义上一直以程朱为宗的情况下发生的。

    但这是几十年后发生的事情,总不能说,陛下,学生其实会算命,我掐指一算,算出了理学在未来主动会被心学打败,所以咱们不如让这个事儿提前。

    思来想去的,夏源终于开口问道:“不知陛下对理学所提倡的存天理,灭人欲是何看法?”

    “朕....”朱佑樘张口欲言,又忽的顿住,这个问题涉及到理学的根本,他虽然也学儒家经典,读孔孟之言,那些翰林经筵时也是按照程朱的注释去为他解读圣人之言。

    但他和这个时代大多数读孔孟,学程朱的读书人一样,只知道按部就班的去学,却从未去剖析过理学的本质,因此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见状,夏源又接着问道:“学生斗胆再问,陛下以为世上可有人能做到存天理,灭人欲?”

    “天下人何其多也,想来应该是有的。”

    “不。”夏源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学生敢断言,无人能做到,这句话从诞生伊始就是个伪命题。”

    “伪命题?”

    “没错,人本身就有欲望,比如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当然,程朱所说的人欲并不包括这些正当欲望,指的是私欲。

    可私欲是人性,人性是无法避免的,和学习多少知识,获得多少理无关,灭人欲,既是在压抑乃至灭绝人性,但人性又如何能被消灭?换句话说,若人没有了人性,还是人吗?”

    说到这,夏源看了皇帝一眼,低声道:“我大明自建立以来,迄今百余年,期间出过多少贪官污吏,这些贪官都是科举上来的,都是读过理学的,也都是尊崇存天理灭人欲的,但他们仍然无法压抑自己的私欲,该贪腐还是贪腐。

    由此可见,存天理灭人欲只是一句口号而已,只是一个美好的向往,可以拿出来喊一喊,但却无人能做到。”

    听完这些,朱佑樘不禁陷入沉思,他不得不承认,夏源说的有道理,存天理灭人欲或许真的只是个美好向往,确实很难做到,起码他自问做不到。

    但是...

    他开口问道:“可卿说了这么多,与朕问你的为何要废程朱之间有何关系?”

    “......”

    夏源默然,自己虽然扯了一大堆,但好像真没什么关系。

    “...陛下可不可以再给学生一个选择的机会?”

    朱佑樘闻言有些莞尔,笑着道:“卿这次想选什么,废新学?”

    “不是,学生这次也不说废哪个,只是想说此事陛下其实没必要忧虑。”

    “没必要忧虑?”

    朱佑樘对此有些不敢苟同,但仍是静静的等他往下说。

    “陛下,学生的意思就是哪个都不废,就顺其自然发展,天下人学程朱,奉程朱为圭臬,是由于国朝规定科举答题时以程朱理学的注释为准则,这才是天下士子都学程朱,并以程朱为正统的原因所在。”

    “学生说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要不是科举,可能没人把程朱看得那么重。”

    “而陛下想废程朱也很容易,只消颁布诏令,说从此之后科举答题不准以程朱注释为准,天下肯定没人再去读程朱。”

    夏源说了一堆,末了才问道:“但这样做的后果,不知陛下可曾想过?”

    “朕当然想过,若如此做,恐怕天下士子要群情激愤,聚众上书,公然指责朕是个昏君,暴君。”

    朱佑樘显然是个在意名声的皇帝,不,应该说极少有皇帝不在意名声。

    而一道诏令确实很容易颁布下去,但颁布容易,想推动却是极难,更不用说此事是改弦更张,更改百多年的国策。

    那时,整个天下还不得炸了窝子。

    “因此朕才想是不是要废新学....”

    朱佑樘对此很是犯难,废新学绝对是最优解,他是皇帝,他不在乎哪个学问优劣,他只在意江山社稷的稳定,不要出什么乱子。

    可让他心存顾虑的是,创导出新学之人在教太子读书,帮自己解决了最头疼的难题。

    若是把新学废了,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何况就算自己现在废了,等以后太子登基,为新学正名,继而废程朱,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此次召夏源进宫,说的直白点就是想打个商量。

    于是弘治皇帝用一种商议的口吻道:“依朕来看,若不然卿就别钻研那个新学了如何?也别给太子教导什么新学的内容,就让天下安稳下去,你看可好?”

    夏源脸颊一抽。

    这个你跟我说没用,你得和王守仁说去。

    心学是他搞出来的,教导太子也是他在做的事情。

第九十八章 我大明还容不下一个心学?

    皇帝要废心学,这个夏源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真实发生过,但想来应该是没有的。

    毕竟历史上王守仁创办心学的地点是在贵州龙场驿,那地方鸟不拉屎,人迹罕至,你在那霸占个山头建国当皇帝可能都没人管,更遑论只是办道讲学,收点徒弟?

    再加上当时的皇帝是朱厚照,这位爷的性子,整天光想着到处撒野,哪管你这个。

    等到刘瑾被处死之后,王守仁得到平反从龙场回来,开始在人多的地方讲学,到后面他还平定叛乱,名声越来越大,慕名而来听他讲课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下是正儿八经的开枝散叶,广收门徒了。

    等到了嘉靖朝,老道士上台的头几年,一直忙着给自己认亲爹,搞大礼仪之争。

    等他忙完了这些,转过头来又迅速投入到修仙的怀抱中。

    当然,就算没投,假设他搞完大礼仪之争之后,想管一管国家的思想意识形态,但这时的心学经过十几二十年的发展,早就长成了庞然大物,拥簇者乌泱泱的哪都是,就算想禁也有心无力。

    而现在呢,心学还不是个完全体,也只在小范围传播,说小范围可能都有点抬举,只能说在几个人之间传播。

    简直就是一朵小小的嫩芽,不需用力就能连根掐断。

    情况分析到这里,似乎皇帝废心学的举动能说得通。

    但如果心学真的被废.....

    夏源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喜欢这个心学,而是这心学是王守仁辛辛苦苦参悟出来的。

    每一次但凡参悟出一丁点东西,他那脸上都会绽放着前所未有的满足,高兴的像个两岁零几百个月的宝宝,然后迫不及待的找自己分享。

    虽然挺招人烦,但那种只是单纯获得了些知识,所拥有的满足感,愉悦感又真的让夏源感到敬佩。

    这个人对待学问的态度,拥有一种让人无法想象的虔诚。

    纠结半晌,夏源咬了咬牙,忽然一个大礼参拜下去,“陛下所言,学生不敢违逆,但学生还有一句话要说,请陛下恩准。”

    话落,没等朱佑樘说允或不允,他就自顾自的道:“理学源于宋代,宋之前儒家没有理学这一学派,程朱等人提出的理学在当时也是门新学问,也和当时的主流学问相悖。

    但理学仍得以传承,并在我大明朝被奉为正统,学生斗胆问陛下,那宋朝能容得下理学,难道我大明容不下心学吗?”

    一席话说罢,夏源以头触地,不声不响的等着皇帝的发落。

    他清楚自己这些话说的着实有些不敬,是在给皇帝难堪,但短时间的相处,又让他觉得弘治皇帝是个宽厚的性子,应该不会给自己治罪。

    因此才大着胆子说了这些。

    而朱佑樘听到这些话显然是沉默了,宋代能容下理学,我大明容不下一个新学.....

    这句话给他了极大的触动,那宋朝是个什么样的朝代,文华风流的同时却又不修武德,终其一世都被北虏所欺。

    称臣,纳贡,割地,赔款,可以说但凡和丧权辱国沾边的事儿,大宋都做了一遍,苟延残喘上百年之后,最终亡于外敌。

    这样的朝代,朱佑樘读宋史时甚为痛惜,又打心眼里觉得瞧不起,可就是这样的朝代都能容的下一个新派学问,我大明难道便容不下吗?

    难道我大明还不如一个大宋?

    半晌,朱佑樘微叹口气,而后低头看向夏源,“卿且起来吧,废新学一事暂且搁置。”

    他终究没把话说的太满。

    “陛下仁义圣明,学生叩谢天恩!”夏源又拜了一下,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然后站好。

    “莫要说这些虚捧之言,朕想听的不是这些。”

    夏源闻言只能说道:“陛下,学生还是那句话,哪个都不废,就顺其自然发展,心学是被打压到消亡也好,还是被人所接受也罢,朝廷都不做干涉。

    以后心学若是能侥幸发展壮大,那朝廷便顺水推舟的宣布,以后科举考题也可按心学中的注解,不再局限于程朱。”

    闻言,朱佑樘在心里暗暗摇头,忍不住用一直你太年轻的眼神瞧着夏源,“若按你所说,科举考题增加新学的注解,那天下岂不是有了两种学派?既是两种学派必然会掀起学术之争,而学术之争若是不慎引起朝堂上的党争,皆时又该如何?”

    “......”

    夏源无言以对,不愧是当皇上的人,想的可真远,真是深谋远虑。

    党争什么的并非不可能发生,科举考题用心学与理学两种注释,那考上科举的就有了两种人,一种是崇尚心学的,另一种是奉行理学的。

    这些人天然的就会向自己所笃信的学派站队,如此党派不就出现了么?

    党派都出现了那党争还远吗?

    到这一刻,夏源忽然就理解了封建王朝为何都要统一思想的原因。

    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但明朝后期的党争真的和心学理学之争有关系么,不见得吧。

    朱佑樘瞧着这个少年,忽然暗自失笑,此人虽然富有才学,但年龄毕竟在这儿摆着,自己又能奢求他什么。

    这个问题可是连自己都觉得棘手。

    “罢了,容朕慢慢思量思量,卿.....”

    朱佑樘话说一半,暖阁门口忽的探进来一颗脑袋,和自己对上视线,又倏地缩了回去。

    弘治皇帝的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浅笑,“嗯...容朕慢慢思量思量,卿先出去吧。”

    “...学生告退。”

    夏源恭敬的行礼,接着才慢慢的往出走,颇有些迷茫。

    皇上说的是出去,不是出宫,也不是回去,那自己现在能不能回家?

    心里琢磨着,夏源刚走出暖阁,一只手啪的一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手要打过去,朱厚照动作更快,迅速抱头。

    “师傅,别打,是我。”

    朱厚照穿着件绣着暗龙纹的大红锦袍,头戴乌纱翼善冠,倒是有了几分太子的气派,可现在抱着脑袋又跟做贼似的。

    望之不似人君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货吧?

第九十九章 我会玩飞刀

    第一次到东宫,夏源对此略感失望,原以为这里应当金碧辉煌,雕梁画栋,但结果建筑规模虽然不小,但看着有些简朴,有些建筑的墙皮甚至都脱落了不少,瞅着还惨兮兮的。

    朱厚照拉着他的手臂,一路上喋喋不休,“师傅整天说要给我摆宴席,我也命人准备好了宴席,但我这个宴席可是给师傅接风洗尘的。”

    “那边那个宫殿是做什么的?”夏源瞅见有一处宫殿倒还不错,在整个东宫周围算是最气派的了。

    “噢,那是文华殿,不是什么好地方。”

    朱厚照随口回答,拉着夏源在东宫的建筑群三拐两拐的,最后来到一处偏殿之中。

    见到太子过来,有太监赶紧打开了殿门,接着夏源就瞧见这殿中居然支着个蒙古包?

    而朱厚照也当即走到那个蒙古包跟前,掀开毡布帘子,拉着他弯腰钻了进去,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刘瑾也钻了进来。

    这蒙古包都是入口小,里面大,进去时得弯腰,但在里面就能直起身子,而里面的布置也很粗犷,或者说很简陋,简陋到几乎没什么家具。

    帐子的中间位置放着一个火盆,火盆上头架着烧烤架,烤着一只小羊羔,烟雾弥漫之间,飘着烤肉的香气。

    除此之外,就是火盆周围放置着两张矮桌,上面摆着小刀,碗碟,还有蘸料等餐具。

    一进帐子,朱厚照第一件事就是脱身上的衣服,三两下把那件锦袍脱掉,又把头顶的翼善冠摘下来随手一丢。

    刘瑾连忙帮着接住,拿到那边的衣架上挂起来,又从上面取下一件宽大的蒙古袍子,还有牛皮毡帽,给太子穿戴上去。

    刚刚一身大明太子装束的朱厚照,瞬间摇身一变,成了大漠人士。

    这时,刘瑾又取下一件蒙古袍子,还有同款的毡帽,一并递给夏源,“夏师傅,这是给您准备的。”

    “我也要穿?”

    “......”

    穿上了蒙古袍子,戴上了牛皮毡帽,两人在火盆跟前盘膝坐下,夏源看看火盆里的炭火,把手挨过去烤了两下,穿着蒙古袍子,学着蒙古人玩烧烤。

    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喝马奶酒?

    朱厚照拿起一个皮革酒囊,拔掉塞子,然后将里面黄白色的液体倒入碗中,笑嘻嘻道:“师傅,这是马奶酒,你尝尝。”

    好吧,还真是一样都不落。

    夏源也不废话,直接端起碗来,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上辈子喝过马奶酒,是那种甜酸的味道,带着淡淡膻味,还算好喝。

    但这酒也不知道是酿造工艺落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味道简直一言难尽,除了一股浓浓的奶腥味,其他的什么都尝不出来。

    见夏源一碗酒毫不犹豫直接下肚,朱厚照眼前一亮,兴奋道:“师傅真厉害,这么难喝的酒都能喝的这么痛快,好,我也来!”

    说罢,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同样豪气的一饮而尽,然后就是缩着脖子龇牙咧嘴。

    夏源看得简直无语,“喝不了你就别喝呗。”

    朱厚照皱着眉头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接着用小刀割下一片羊肉蘸上蘸料放入口中,三两下咀嚼之后,待压下那股子腥味,他用袖口一抹嘴道:

    “师傅你不知道,我以后可是要亲征鞑靼的,不止如此,我还要像霍去病那般封狼居胥,等到了大漠,后勤不便,只能就地找吃的,那草原上有什么啊,不就是牛羊肉,还有马奶酒吗?

    本宫现在先吃这烤羊肉,练习喝这马奶酒,等以后去了草原才不至于连吃喝都不习惯。”

    听完他的高论,夏源还真有点肃然起敬,史书上确确实实记载过朱厚照在皇宫里住蒙古包,吃烤肉,喝马奶酒的事迹,但后人多将此事当做他荒唐贪玩的证据。

    当然,也有人说他这是在效仿蒙古人的习性,为以后的战事做准备,但这个观点没什么说服力。

    因为他在位期间和鞑靼的战争,是发生在应州,而应州在大明境内,既是大明境内,那学习蒙古人的吃喝习惯,好像没什么用。

    可若是他存着亲征鞑靼,并且要深入敌境,封狼居胥的心思,那就完全说的通了。

    只可惜他这个梦想终其一生都没有实现。

    夏源拿过酒囊给两人又倒了一碗,端起来道:“殿下志存高远,让人敬佩,来,我敬你一碗。”

    听到这话,朱厚照明显兴奋了,甚至还有些感动,他看得出来夏源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不像那些太监都是在奉承自己。

    于是他表情肃然的把碗端起来一饮而尽,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之后,朱厚照脸色涨红的说道:“师傅,你是第一个支持我,还说我志存高远的人,等着吧,等我以后做了皇帝,我一定封你做大将军,到时候咱们师徒一起亲征鞑靼。”

    “呃,这就不必了,我对打仗没什么兴趣。”

    “师傅这说的什么话,你身负绝世武功,不上战场岂不可惜?”

    “......”

    夏源明智的不去接这小子的话茬,用小刀剌下一片肥瘦相间的羊肉,蘸上蘸料,美味。

    这时,侍立在旁的刘瑾忽然笑吟吟的出声道:“殿下,今个儿夏师傅好不容易来了趟东宫,您看能不能让他展露一下绝世神功,奴婢想见识一下。”

    听到这话,朱厚照眼睛一亮,也跟着央求道:“对啊师傅,你能不能展露一下绝世神功,我也想见识一下。”

    夏源闻言咀嚼的动作一顿,忽然又觉得如芒在背,一扭头刚好和刘瑾那略显快意的目光对上视线,明白了,这老哔登是故意搞我,但咱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的,又是何必?

    没想明白原因,夏源也不会什么绝世神功,只能打马虎眼道,“给你展露绝世神功也不是不可以,但为师最近在练心,实在是不宜动用武功,不然便会前功尽弃,不过倒是可以给你展露一手飞刀技法。”

    “飞刀?”

    “对,飞刀,不是为师吹嘘,我的飞刀例无虚发,从未失手过,但是得借助一个人的配合,嗯,刘公公这个脑袋就很不错。”

    说到这,夏源乐呵呵道:“刘公公,烦请你随便找个苹果,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顶在头上,我也好给太子殿下展示一下飞刀。”

    那切羊肉的小刀已经在他的手里打着转,瞧着那寒光凛凛的刀子,再结合那找个东西顶在头上的话,刘瑾瞬间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吓得脸都白了,“要不....要不还是别展示了吧?”

    “你确定?”

    刘瑾连连点头,“确定确定。”

    “殿下你说呢?”夏源把目光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答得干脆,“师傅,我想看飞刀。”

    “听见没刘公公,太子想看,你还不赶紧找个苹果去,哦,对了,再顺便帮我找个布条,我想蒙上眼睛玩飞刀。”

    “扑通...”

    帐子内扑通一声,刘瑾显然是跪了。

第一百章 师傅就是太矜持了

    刘瑾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各种哀求,但也没能打消太子想看飞刀的兴趣,倒是把朱厚照吵得烦了,直接命人把刘瑾用绳子绑在了树上,然后脑袋顶上了橙子。

    没办法,这个季节苹果实在是找不到,只能用橙子代替。

    走到殿外的空地,朱厚照看着被绑在树上仍在啼哭的刘瑾,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不由骂道:“没出息,你怕个什么,师傅都说了例无虚发,那就肯定是例无虚发,又不会伤到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夏源看得出来,这小子对自己的信心特别足,他是真这样想的,也是真的相信自己绝对是例无虚发,不会打偏。

    这种盲目被人信任的感觉,还整的人心里暖呵呵的。

    可惜,他自己都不太信任自己。

    毕竟他压根就没玩过飞刀,倒是玩过飞镖,而且极其熟练。

    不是夏源夸张,飞镖这东西他上辈子就玩的特别六,那圆靶就在他房间里挂着,从小学一直玩到高中,熟练到什么程度,趴在桌上写作业,背对着圆靶,就这种情况,拿起飞镖往后一丢都能正中靶心。

    无他,唯手熟尔。

    骂完了刘瑾,朱厚照又凑过来期待道:“师傅,可以开始了吧?”

    “随时都可以,你叫这些个太监都离远点,不然影响我发挥。”

    刘公公要被当飞刀靶子,这么喜闻乐见的事儿,一大堆太监都跑过来强势围观,听到夏源的话,都不用太子殿下吩咐,纷纷往后退去,远远的站着看,生怕待会儿溅自己一脸血。

    刘瑾这会儿差不多认命了,心里满满的全是悔恨,不就是每天抄点作业吗?

    自己何必要故意发难。

    他发誓,如果这次能活下来,以后绝对不质疑什么绝世神功的存在了。

    “夏师傅,我管您叫祖宗,祖宗您可千万别失了准头,不然咱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如今,刘瑾只能强迫自己相信这姓夏的狗东西是真的例无虚发。

    “我尽量。”

    夏源干笑着回应,他这人心眼确实不大,你整我,我就整你,但还没到一言不合就要弄死谁的地步。

    本来他只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吓唬吓唬这个老逼登,好让他哭着求着劝太子收回要看什么绝世神功的想法,但没想到这老菜棒子属实不中用,没劝住就算了,还被绑在了树上。

    更可恨的是,给自己整的还下不来台。

    不过,这刘瑾在未来是臭名昭著的八虎之首,还是鼎鼎大名的立皇帝。

    待会儿自己要是不小心射偏了,真取了他的小命,应该也算是提前为国锄奸了吧?

    这么一想,夏源心里的压力莫名减轻了不少,随即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大约十几步远的位置,用眼睛盯着橙子,那只拿着小刀的手则在空中比划几下,找了找手感。

    说起来,这刀子的重量感觉和他上辈子玩的飞镖差不多,手感也大差不差。

    一通比划,感觉找到了扔飞刀的力度和角度,夏源用布条蒙上眼睛,深吸口气,毫不犹豫的将飞刀丢了出去。

    扔出去的瞬间,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貌似往下偏了一些,偏的不多,区区两三寸的事儿,完全小儿科,但足以致命。

    “哚...”

    哚的一声,紧接着就是一片长久的寂静。

    这寂静更是让夏源心里愈发不安,他赶紧把布条摘下来看,接着便是一愣,愣神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并没有出现最坏的情况,那刀子稳稳的插入了橙子之中,又钉在了树上。

    可是那橙子又确实往下偏了些,按照常理,这刀子现在应该插在刘瑾的面门上。

    但不知是绳子绑的有些松,还是刘公公力气太大,或是生死之间骤然爆发了潜力,突然力气变大,他愣是在夏源扔出飞刀的一瞬间,膝盖打弯,将身子往下一缩。

    他身体一缩,那橙子自然也跟着往下落,又不偏不倚的让飞刀给接住。

    夏源蒙着眼睛没看到这些,但场上的其余人可都看到了,而在他们眼里,这一幕简直就是匪夷所思,那飞刀就跟长着眼睛似的,明明橙子都要掉到地上,却硬是在空中给截住了。

    朱厚照在一阵呆滞过后,接着就是激动且兴奋的欢呼,脸色通红道:“师傅,你这飞刀真是神了,这都能中,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听声辩位,眼睛虽然蒙着看不见,但你却用耳朵听出来了那橙子往下落,所以才把飞刀往下偏移了些许,在空中接住了橙子。”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更是一脸夸张的大喊道:“师傅神功盖世,飞刀更是天下无敌!”

    虽然有点愣愣的没反应过来,但面对如此不要脸的吹捧,夏源也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板着脸教育道:“要矜持,什么天下无敌,世上的高人何其多也,怎么能小视天下英雄!”

    “嗯嗯,矜持矜持。”朱厚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脸佩服道:“师傅就是太矜持了。”

    夏源吸吸鼻子,问道:“哪来的骚臭味?”

    这时,谷大用跑到树下看了看刘公公,一脸嫌弃的用袖子捂住口鼻,回头道:“殿下,夏师傅,刘公公失禁了。”

    “给刘伴伴松绑,让他赶紧回房换条裤子去。”

    “刘公公晕过去了。”

    “那就找几个人抬着他去。”

    “诶,奴婢遵旨。”谷大用应了一声,回身朝着那些个太监招手,“过来几个人,把刘公公抬走,注意轻点抬,可别让刘公公颠着了。”

    说罢,他又看看陷入昏迷的刘瑾,咂咂嘴,有点失望。

    夏师傅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飞刀玩的太神了点,没要了刘瑾的小命儿。

    可惜。

第一百零一章 给你带了礼物

    午后时分,夏源回家了。

    一回来就被赵月荣缠住问东问西的,皇帝长什么样子,皇宫里什么样子,皇帝找夫君是去做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

    看着她那兴奋又满是好奇的小模样,夏源很耐心的为她解答,“皇帝长得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噢,还有两个耳朵。”

    “...那皇宫里是什么样子的?”

    “房子很多,地方很大。”

    “.......”

    小荠子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夏源描述的所有东西,想象不出来,有些迷惘,夫君虽然说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那夫君去皇宫都做了什么啊?”

    “就是陪皇帝聊了会儿天,陪太子吃了顿饭。”

    “.....”

    赵月荣的小嘴微微撅了起来,到这时,她终于感觉到了来自夫君的敷衍。

    “好吧,夫君就给你整点干货。”

    夏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开始信口胡诌,满嘴跑火车,“我一进宫皇上就对着我左瞧又看的,我寻思皇帝这是在看什么,结果你猜怎么着?”

    “...猜不出来。”

    “皇帝说我长得英俊,要给我赏赐几个美女当小妾。”

    “啊?”

    “但我能要吗?我家里已经有了媳妇,虽然她傻乎乎的不大聪明,一天天的问题还特别多,但我很喜欢她,所以这些美女肯定不能要,你说是不是?”

    “嗯嗯!”

    赵月荣又是开心又是感动的使劲点头,心头甜丝丝的,原来夫君这么喜欢我,连皇帝赏赐的美女都不要。

    夏源忍不住乐,依稀从她脑袋上看到了我是憨憨这几个字。

    不过媳妇憨一点多好,三两句话就能逗得她眉开眼笑,小模样喜滋滋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智商这东西会传染,这丫头以后要是生了孩子,生出来的崽子绝对也是个憨憨。

    “所以当时我就严辞拒绝了皇上,要皇上收回成命。”

    “那皇上同意了吗?”

    “夫君一个人回来的,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皇上同意了。”

    夏源欣慰的点头,还行,没傻透,智商在及格线上下反复横跳,以后生出的崽子不一定真是个憨憨。

    “但确切来说,是在我的据理力争之下皇上同意了,夫君不畏强权的形象,有没有让你觉得很高大?”

    “嗯,很高大。”

    “那你还不赶紧亲形象高大的夫君一口。”说着,夏源指指左侧脸颊,“就亲这儿吧。”

    小荠子闻言一怔,又左右瞧瞧,见院里无人,这才犹犹豫豫的从椅子上起身,大着胆子凑过去在夏源脸颊上叭上一口,而后便跟做贼似的迅速退后数步,脸蛋儿已是红了。

    “亲完就跑是什么意思?回来,让夫君再抱抱你。”夏源靠在椅子上冲她招手。

    “不。”赵月荣红着脸摇头。

    “那不抱你了,你过来,夫君这有给你带的礼物。”

    “什么礼物?”

    “你过来就知道了。”

    说着,夏源在怀里左掏右掏,最后掏出个包袱,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摞白色的布匹,只不过这布比普通的布匹要厚实许多倍,像是一层层的丝絮编织起来的。

    赵月荣瞅了瞅,又伸手摸了摸,细密绵软,摸起来很舒服,“好厚的布,用来做衣服肯定很暖和。”

    “这可不是用来做衣服的。”

    “那是做什么的?”

    “做姨妈巾的,你现在来着月事,用那种长布条太不卫生,还得洗,用这个,垫上去能保一两个时辰,舒适又方便,用完就丢,而且夫君试过,吸水性嘎嘎强。”

    姨妈巾是什么她没听明白,但听夏源讲完用途,小荠子听懂了,然后就呆住了,再然后她就觉得一股羞意直冲脑门,本就发红的脸蛋这下更是变得通红,像刚煮熟的螃蟹。

    夏源就像没瞧见她的羞涩似的,自顾自的将这张棉巾布展开,挺大的一张,“一会儿把这张布裁剪成合适你的尺寸大小,再用开水蒸煮几遍消消毒,就可以垫着用了,保准你用过一次就喜欢的不行。”

    “我,我...我不要用.....”她羞的话都说不利索,又往后退了几步,离那个棉巾布远远的。

    “你这是啥意思?这可是我从皇宫里带回来的,尚功局司彩司知道不?司彩司在皇宫里的职责就是掌缯绵丝絮之事,人家那里出产的棉巾布,上等的丝絮编制,皇家御用,市面上都找不到卖的。”

    “可...”

    “可是什么,你是不是舍不得用?没事,用完了还有,大不了夫君再去要就是了,量大管饱,绝对少不了你的。”

    “我,我不要。”

    “咋就这么犟呢?”

    夏源很铁不成钢,这憨憨少女不识好歹,这可是自己豁出师父的脸面找朱厚照那小子要的。

    当然,他没直接说是要什么月事带,他只是旁敲侧击的问了问有没有那种厚厚的,水倒上去就能渗透进去的棉布,然后朱厚照的那帮太监就想起了司彩司的棉巾布。

    这东西本来的用途是什么,不重要,反正夏源一拿到手里,就发现这东西非常适合当姨妈巾。

    厚实,面料柔软舒适,更难得是吸水性还强,他甚至怀疑皇后来了大姨妈是不是都用这个。

    “来,你把这些布匹拿去裁剪一下,剪得大点,别抠抠搜搜的剪成小张,不然要侧漏的。”夏源不由分说的把手里的这匹棉巾布塞到她手上。

    然而这匹布到了赵月荣手里,就好像烫手似的,把她烫的浑身一颤。

    小模样急的都快哭了,夫君怎么能给自己这种东西,这是,这是...

    这是什么行为她一时说不上来,反正是万万不行的。

    “好啦,快拿到房里去裁剪一下,”

    “.......”

    小荠子拿着这匹棉巾布转身就走,一声不吭的进了房间,她决定不理这个夫君了。

    “你记得剪大点,别...”

    话说一半,夏源索性从椅子上站起跟着也进了屋子,这小媳妇做事他属实是不放心,很可能抠搜的剪得太小,到时候漏了咋办?

第一百零二章 亏了亏了

    长约二十公分,宽约十公分的棉巾长条经过高温反复蒸煮之后,被晾到了院中。

    现在是寒冬时节,但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两三个时辰,想来应该足够晾干。

    到晚上小荠子估计就能换上这种姨妈巾了,这真的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小荠子高兴的都躲到房里不肯出来了,也没参与晾晒姨妈巾这种事。

    吴妈和哑娘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些晾晒的东西,刚才帮着裁剪蒸煮的时候,她们就觉得很是心疼,好好的布料却被裁剪成这个鬼样子,这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容忍的。

    心疼的同时又难免很好奇,但吴妈恪守本分,不问。

    而哑娘不会说话,也不问。

    “王守仁今天没来吗?”

    “来过了,得知老爷去了皇宫,坐着等了一会儿,没见老爷回来便又走了。”

    “噢..”

    夏源点点头,又觉得有点不自在,想了想道:“吴妈,你以后要不还是别叫我老爷了,我总觉得别扭。”

    “那奴家唤您什么?”

    “你叫我少爷吧,这个称呼年轻。”

    吴妈从善如流,“少爷。”

    这个称呼夏源感觉还挺自在的,又问道:“吴妈,这家里满打满算就你和哑娘两个人操持,你们平日里会不会忙不过来?”

    “少爷和夫人都是大善人,没什么架子,对待我们这些签了卖身契的奴仆更是没的说,居然还给发月钱,奴家忙点累点心里也是欢喜的。”

    居然?

    让两个字引起了夏源的注意,也让他忍不住愣了一下,有些震惊,“发月钱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吴妈好像更震惊,“少爷为何这般说?”

    “呃,我看别人家的下人每月都有工钱。”

    “少爷您都说了那是下人,当下人自然有工钱。”

    “你不是下人?”

    “少爷说笑了,奴家和哑娘可是签了卖身契的,怎么会是下人,我等是奴仆。”

    “奴仆和下人不一样?”

    “自是不一样的。”

    “....”

    夏源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好复杂,谁能想到,原来奴仆和下人还不一样。

    “也就是说下人不用签卖身契,是雇的?”他问道。

    “是哩,少爷是举人,所以才能买奴仆,要放旁的财主家,不是官身,又没有功名,有钱也只能雇下人。”

    “噢...”

    夏源恍然,怪不得当初自己去人牙子那儿时,对方问的第一句话是自己有没有功名,是不是官身,原来这年头人口买卖也不是有钱就能买的,还得有功名,或者是官身,这样才有资格奴役他人。

    “所以也就是说奴仆不用给工钱也可以?”

    吴妈表情一滞,但还是强打出几分笑容继续点头,“是哩。”

    “没事,你们俩不用紧张,放心,月钱我照旧给你们发。”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吴妈连声道谢,她虽然卖身到了夏家,但也不是没有家的。

    签那张卖身契就是为了挣那十两的银子让一家老小活下去,本来是一锤子买卖,但没想到还能月月有工钱,每月挣的钱还能拿着补贴家用。

    哑娘不会说话,但也伸手比划着,看起来应当也是感谢的意思。

    “不用谢,你们去忙你们的吧。”

    “诶。”

    等吴妈带着哑娘转身出了内院,夏源的表情有些不大好看,妈蛋,被那人牙子给坑了。

    他当初明明想要的是下人,问的时候也说是下人,弄到最后买了两个奴仆回来。

    很明显,下人是雇的,雇的时候不用怎么花钱,但每月要给开工资。

    而奴仆需要花十几二十两的银子买那张卖身契,但这是一锤子买卖,买回来只需要管饭,给个住的地方就成,不用给发工资。

    结果呢,自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不仅给包吃住,还每月给开工资,难怪人吴妈说自己是个大善人。

    亏了亏了。

    吃了不懂行情的亏。

    抬头望望天空,夏源砸吧砸吧嘴,转身背着手进了屋子。

    房间里,赵月荣缩在床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夏源凑过去看看,“睡着啦?”

    “没有。”

    “生气啦?”

    “没有。”

    夏源脱了靴子在床边躺下,伸出手扒拉她两下过,最后索性给她揽到怀里,“来,让夫君抱抱,看看我们家的小荠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的小荠子显得软软绵绵的,脸上还带着不太明显的红晕,夏源低头瞅瞅,问道:“害羞啦?”

    “嗯。”

    “就因为给你准备的那个礼物?”

    “嗯。”

    赵月荣继续点头,犹豫片刻又肃着小脸说道:“夫君这样做是不对的。”

    “哪儿不对?”

    “....反正就是不对,还很浪费,那么好的布结果用来做那种东西....”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弱了下去,脸蛋儿也再一次红了起来。

    “你不懂,这种布就适合做这种东西,等你用一次指定就喜欢上了。”

    说到这,夏源又想起什么,“哦,那种布还很适合做另一样好东西。”

    “.........”

    “放心,夫君这次说的好东西是衣服。”

    “衣服?”小荠子这下终于有了反应。

    “对,而且还是贴身衣服,那布柔软厚实,正适合做罩子,绝对比你现在穿的肚兜舒服,可惜现在布料用完了,只能等明天再做了。”

    说着话,夏源已经将手伸了过去,“来,先给你量一下尺寸。”

    赵月荣快羞死了,使劲用手护着,“我不!”

    “听话,快让夫君量一下。”

    PS:下周一上架,等上架之后,每天的更新量会变多,具体的等上架感言咱们再细说。

第一百零三章 盘炕

    年关将至,天气越发的冷冽,一场大雪接着一场大雪,听说即便是在江浙之地,那雪下得都有平地五六尺深,一脚踩上去,能陷到腿弯处。

    南方都是这德行,更别说位于北边的京师顺天府,这里的严寒绝对超乎一般人的想象,气温估计得有零下二三十度。

    这样的鬼天气,夏源直接给朱厚照安排了一堆的寒假作业,然后给他放了寒假。

    外面飘着雪花,他待在房中坐在一个火盆旁边,火盆里面则烧着木炭。

    赵月荣也在旁边坐着,两只手贴着火盆取暖,火焰照得她那张小脸明灭不定,满足的同时又心疼的叭叭,“夫君,我听吴妈说现在木炭的价格可贵了,一斤都要四五十钱,咱们现在每天都要烧好多木炭,这太奢了。”

    “那你是啥意思?就让咱们冻着?”

    “我觉得烧柴火好,柴火比木炭便宜。”

    “别逗了,烧柴火咱们得被熏死,那家伙一烧起来,房子里跟仙境似的,全是烟。”

    一斤炭四五十钱,每天烧的炭起码值个两三百钱,夏源当然心疼,但却丝毫没有办法。

    这天冷的,不生火取暖得冻死,而且想在房间里取暖也只能烧炭,因为木炭不会产生什么烟雾,但柴火就不同了,一烧起来,顿时烟雾缭绕,呛的人眼泪直流。

    夏源也不是没想过造个炉子,记得上辈子的时候,每到冬天很多没有暖气的家庭都会用蜂窝煤炉子取暖,而那种炉子也不是必须烧蜂窝煤,烧柴火也行。

    但问题是炉子好造,甚至都不用造,这个时代有类似的炉子。

    可那种铁皮烟囱在这个时代想造出来是个很难办到的事情,他前段时间就跑去问过许多铁匠铺,都说没法造。

    “你以前在赵家的时候冬天都是怎么取暖的?”夏源对此很好奇,冬天这么贵的炭价,赵家肯定不舍得让小荠子烧炭取暖。

    “坐在灶台旁边一直烧水,这样就能取暖了。”

    好简朴的取暖办法,难怪吴妈和哑娘这几天都缩在灶房里不出来。

    忽然,夏源的眼睛里有了神采,该死的,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个。

    想到这,他豁然起身,而后在房间里四处转圈。

    赵月荣愣了片刻,忍不住问:“夫君,你在找什么?”

    夏源暂时没理她,在房子里转了几圈之后,有些失望下来,他的设想是在屋里盘个炕,虽然他两辈子都没睡过炕,但他清楚那东西的原理就和灶台差不多,里面是空心的,在外墙掏个用来点火的柴火洞,一点起来整个炕都是暖和的。

    可惜的是,这间主屋不适合盘炕,屋子的两边连通着两个侧室,因此只能在前后两面墙上做文章,而后墙是后院的那个小花园,烧炕时还得跑到花园里,太麻烦。

    前面墙的主体则几乎都是木头结构,要是在这盘个炕,先不说挡不挡路,一旦烧炕整面墙搞不好都得烧起来。

    “你先在屋里坐着,夫君去别的房间转转,看看咱们家哪个房间能盘炕。”

    夏源将手拢在袖口里,推门走了出去。

    “炕?”

    小荠子懵了一会儿,急忙跟上,刚准备出门,又跑回来把火盆给灭了,不然太奢了。

    ........

    外面还飘着雪花,院子里的积雪足有几尺厚,两人特意走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这里算是唯一没被雪包围的净土。

    “夫君,炕是什么?”

    “炕就是床,下面烧火,人睡在上面特别暖和,你没听说过?”

    小荠子迷茫的摇头,没听说过。

    “你要是辽东人你肯定知道。”夏源知道这个时代火炕已经被发明出来了,他上辈子去东北的赫图阿拉旅游时,还参观过一张大炕,据说满清的祖宗野猪皮就是在这个炕上出生的。

    野猪皮出生的年代距离现在不过几十年而已,由此可见,这个时代是有火炕的。

    只不过很可能仅出现在辽东地区。

    “可我是北直隶大兴人。”赵月荣忍不住发出愚蠢的声音。

    “真巧,夫君也是。”

    路过东边的一间厢房时,夏源停下脚步,在屋外看看,又推门进去,不禁暗暗点头。

    这间房可以,虽然面积小了点,但绝对适合盘炕,而且屋子小也暖和。

    “就这了,咱们在这间屋子里盘个火炕,冬天就住这儿。”

    小荠子对此欣然同意,没有任何意见,可又不免发出疑问:“但是我们怎么盘炕?”

    “找人,找工匠,找砖头,还需要水..咳,黄泥。”

    夏源正蹲在房间里盘算时,院里咯吱咯吱的传来脚踩积雪的声音,还有熟悉的叫喊声:“师傅,师傅....”

    “你看见没,这就叫时来天地皆同力,给咱们盘炕的人来了。”

    说着,夏源推开门冲着小朱招手,“别喊了,在这儿呢。”

    “师傅,你在偏房做什么?”

    “这个不重要,我问你,你今天出宫带了几个人?”

    朱厚照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想了想才回道:“三五个吧。”

    夏源闻言有些惋惜,三五个...有点少,罢了,凑活凑活也能用。

    啧,怎么把王守仁给忘了,那家伙是工部观政,专门负责基建的衙门,找他借几个工匠不过分吧?

第一百零四章 丐帮,打狗棒法,降龙....

    朱厚照带来的几个孔武有力的护卫,被夏源照单全收,不止如此,他还让谷大用去工部衙门一趟,把王守仁找过来,问他借几个工匠帮忙。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这话是孔圣人说的,圣人用到弟子时都不客气,夏源不是什么圣人,所以找徒弟帮忙盘个炕也很合理。

    大明的工部各项规章制度果然很宽松,王守仁来的很快,不仅来了,还带来了七八名工匠,按照夏源先前的吩咐,这些工匠拉来了几车砖头,带着镐子,锄头,锤子,铁锹等等一系列工具。

    “你们谁会盘火炕?”

    “火炕?”

    七八个工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看样子三四十岁,面色黝黑的工匠站出来道:“小人没盘过火炕,但给一些贵人家做过火地。”

    火地就是在地面底下砌烟道,然后点火烘热地面,按夏源的理解就是古代的地暖。

    “火地....原理应该和火炕差不多,那就劳烦你们按照做火地的方法给我盘个火炕出来。”

    这些工匠应了一声,便开始干活去了,分工明确,和泥的和泥,砌砖的砌砖,一个个手脚都很利索。

    夏源问了问,才知道这些工匠还都不是普通工匠,他们是住做工匠,所谓的住做工匠,就是附籍在工部的匠户,简单来说,是专门给公家干活的。

    盘炕并不是什么技术活,这帮人虽然没盘过火炕,但原理都是懂的,借鉴火地,再不济借鉴灶台也能盘出来。

    很快,这东厢房里就出现了一张大炕,通体是青砖制成,以黄泥夯实,还淋上了一层糯米汁用于加固,在侧边的外墙掏了个洞,留足了烧柴的空间。

    一张大炕盘出来,但带来的砖头还剩下不少,为避免浪费,夏源又提议让他们去前院的厢房,给吴妈她们也盘一个火炕。

    工匠们欣然应允,又拿上工具去了前院,见人乌泱泱的离开了,赵月荣立马跑过来看这些工匠的杰作,她怔怔的看着屋子里骤然多出来的一张大炕,微张着小嘴,表情既吃惊又疑惑,

    “夫君,这个就是炕吗?”

    “可不是么,但盘好了还不能立马睡人,得先用大火烧上一天,等潮气烧干了才能睡,到时候你就能过上上炕认识夫君,下炕认识鞋的生活了。”

    “噢..”

    她点点脑袋,又忍不住道:“我觉得这个炕很像....”

    说到这,她又顿住,刚才一看到这种四四方方的火炕,她就觉得这炕跟自己记忆中的一幅画面有些重合,但那段记忆非常模糊,应当是发生自己很小的时候,因此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像什么?”

    这时朱厚照若有所思的插嘴道:“我觉得像棺床。”

    “像你....”

    一个妈字浮上嗓子眼,又适时被夏源给咽了回去,太子他妈是皇后,这个不能骂,于是他转而黑着脸道:“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妈的,就离谱,这种话怎么会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

    不过夏源瞅了瞅,又不得不承认还特么确实有些像,他上辈子去十三陵旅游时,曾参观过定陵的地宫,这火炕打眼一瞧还真挺像那里面的棺床。

    都是方方的,就连高度也差不多,只不过万历皇帝的棺床上没棺材,上面扔的全是纸币和钢镚儿。

    这真的是一种很难理解的现象,正常人一般都是在寺庙,或是道观的水池里扔钱进行祈福。

    可往人家的棺床上扔钱.....

    说起来,扔钱的这种行为背后,深究一下还是华夏人的文化基因在作祟,华夏人总觉得只要给神仙扔了钱,然后神仙就得给自己办事。

    钱能通神嘛,这大概是人与神之间一种强制性的交易。

    但给万历皇帝扔钱是什么意思。

    毕竟万历皇帝死后让人连坟都给扒了。夏源就很费解,这帮扔钱的人到底是在想什么。

    所以他当时没扔钱,扔的是从某宝上买的装饰品铜板,人万历皇帝能认识纸币吗?

    还得是铜板管用。

    “对了,我前几天不是给你放寒假了么?你今天跑来干嘛?”

    “师傅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南城外头聚集了数万灾民,官府正在施粥呢,我这不就想着叫上师傅一道去看看。”

    见这货说话时一脸的兴奋,夏源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你想去看什么,看官府施粥?还是去看灾民有多可怜,然后你在旁边幸灾乐祸?”

    听到这话,朱厚照的眼睛都睁大了,有些不忿道:“师傅你怎能这般想我?本宫好歹是太子,国之储君,那些受灾的百姓都是我未来的子民,我怎么可能幸灾乐祸?”

    “那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那些灾民里有很多乞丐啊。”

    “?”

    夏源的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实在想不出乞丐为什么会成为这倒霉孩子兴奋的点。

    见状,朱厚照只能提醒道:“丐帮,打狗棒法,降龙十八掌。”

    夏源瞬间明悟,“...所以你是想去看看乞丐,顺道再问问人家会不会打狗棒法,还有降龙十八掌?”

    “对对对。”

    “....”

    夏源沉默了,这太子是个悲剧啊,他那脑子是不是缺根弦?

    这么冷的天,人家灾民本就可怜,他还准备跑去问人家这个。

    你小子是真没挨过打。

    “小荠子,你去给夫君找件厚衣服过来,我陪这傻...咳,我陪太子殿下去南城转转。”

    夏源想了一下,结果悲哀的发现,此事严格来说,是自己造的孽。

    因此他决定陪这傻哔去南城转悠一圈,也让这货好好认识一下真正的灾民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一百零五章 我父皇就是个昏君!

    大雪连着下了几日,整个京师顺天府早已是白茫茫一片,那在空中摇曳飘荡的雪絮,就犹如蒲公英一般,一片片的落在这座古老的帝都,使这座威严且宏伟的城池穿上一层新衣。

    雪景很美。

    真的很美。

    尤其是坐在马车里,车里放置着铜炉,炉内燃烧着炭火,使整个车厢温暖如春,在这样的环境里,再掀起车厢内的窗帘去看外头,更是别有一番情趣。

    但对于京城老百姓来说,这样的雪景只像是阎王爷的催命贴,每天城中都会有冻死的人出现,这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没有人会觉得新奇,也没有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冬天死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到了南门的城门外,这里更是一片凄惨之景,白雪皑皑,一望无际。

    天地之间,一座座用破木头烂麻布搭成的窝棚随处可见,绵延着看不到尽头,每个窝棚下面都蜷缩着灾民,死了有多少,活着的又有多少,没有人清楚。

    一辆豪华大气的马车出现在这里,几个穿着厚实衣袍的人又从马车上下来。

    这样的马车,这样的几个人与周遭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但却没有引起任何一个人的关注,那些灾民的目光只是看向城门的旁边,那里支着几口冒着热气的大锅,有着一张写着施粥赈灾的木牌。

    这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此时粥还没煮熟,但已有不少的难民正拿着破碗在一口口大锅前面排队。

    只环顾了半圈,夏源忽然把目光收了回来,雪好大,他感觉自己似乎被风雪迷了眼睛。

    他设想过这些流民的样子,他在现代时曾在电视上看到过难民的情景,一副让人心纠的情景。

    那是现代,而古代只会更惨,因此他已经将明朝的难民想的极为凄惨,可等来到这里,亲眼看到这一幕幕景象之后,他却发现自己的想象还是有些苍白,这些灾民惨的让人不忍去看。

    冷风夹杂着雪花打的人脸颊生疼,夏源指着那些窝棚里的灾民,对着朱厚照说道,“你去问啊,去问问这些灾民谁会降龙十八掌,谁又会打狗棒法。”

    “......”

    朱厚照只是沉默着,他脸上先前的期待和兴奋早就消失不见,从看到这些灾民之后,他的表情先是震惊,然后是惊悚,再是不解,疑惑,到最后所有的表情都敛去,只剩下木然,或者说他不知道去做什么表情。

    而听到夏源说的话,他木然的表情里又多了一些局促,但朱厚照没有去问的意思,他只是用手指无意识抠着身上的锦袍,过了良久,才低着头说道:“我觉得还是不要问了......”

    “不问了?”

    “嗯。”

    朱厚照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他又轻声开口道:“师傅,我们回去罢....”

    他从未看到过人间疾苦,而现在看见了这些灾民,竟开始不知所措,他知道京城外聚集了灾民,他甚至每年冬天都会听说类似的消息,可从未放到过心上。

    他想象中的的灾民就是百姓,就和自己每次溜出宫后所见到的百姓差不多,但现在朱厚照才发现,原来灾民竟是这样的。

    与想象截然不同的一幕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他对此茫然无措,他忽然不想再看到这些可怜凄惨的灾民,他想逃离这个地方。

    夏源却没理他,而是踩着厚厚的积雪向着其中一处窝棚走去,这窝棚里蜷缩着三个人,一个看不出面貌的中年妇人怀里抱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一大一小,一男一女,大的那个是男孩,十来岁的年纪,岁数小点的那个女孩或许也就七八岁。

    这个窝棚里的三人应当是附近的灾民里最可怜的,别的灾民好歹有几条厚实点的被褥御寒,而他们只是铺着草席,身上裹着单薄的麻布衣服,唯一的一条被褥也满是破洞,里面填充的不是棉花,而是稻草。

    母女三人抱在一起靠着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但这条被子显然无法抵御刺骨的寒风,裸露在外的皮肤早已冻成了青紫色,而这三个人也不声不响,许是死了吧。

    夏源走过去,默默的将自己厚实的棉服脱下,给母女三人盖在身上。

    那妇人颤颤巍巍的睁开眼,嘴唇蠕动几下似乎在说什么,夏源没听清,也不会读唇语,而这时,别的窝棚的灾民也跪着爬过来,对着他连连磕头,“郎君公侯万代,给我们也分些衣物御寒吧....”

    夏源一时的善念让这些灾民似乎看到了曙光,面对着这些人的要求,夏源没说什么,只是将身上的袄子和夹衬也脱下来递过去。

    失去了御寒的衣服,一下子变得很冷,站在原地愣神的朱厚照,此时忽然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脱掉身上的狐裘披风和锦袍,待走到近前,他将这些脱下的衣物直接递给灾民。

    随即朱厚照又回身看向跟上来的太监和护卫,“都脱衣服,把你们身上的袍子都给本宫脱下来!”

    谷大用和几名锦衣卫不敢耽搁,忙不迭的脱掉身上御寒的外袍,一并递给这些灾民。

    而那些接到衣服的灾民一个个在地上叩首磕头,同时又有更多的灾民朝这边跪着爬过来。

    朱厚照呆呆的看着这一幕,风雪之中,他的心头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见人越聚越多,夏源不声不响的将他从人堆中拉出来,朱厚照忽然红着眼眶,情绪激动道:“我父皇就是个昏君!”

    “啥?”夏源一呆。

    朱厚照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说我父皇是个昏君。”

    他指着这一处处的窝棚,一个一个的挨个指过去,“这么多的灾民,他这个皇帝都不管的吗?”

    夏源想离这个家伙远一点,省得受连累,但沉默片刻,还是伸手指了指城门楼子下面的几口大锅,“谁说陛下不管,那赈灾施粥不就是朝廷在救济灾民么?”

    “那些粥管个屁用,这些灾民连个衣服都没有,也没有房子,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冻死的。”

    夏源想起了刚才看到的那母女三人,幽幽的说道:“...已经冻死很多了。”

    “......”

    朱厚照登时沉默了,他抬头看看天上的雪花,只觉得如鲠在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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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萌萌哒介绍:
大明弘治十四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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