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我家娘子萌萌哒TXT下载我家娘子萌萌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家娘子萌萌哒全文阅读

作者:土豆地瓜派     我家娘子萌萌哒txt下载     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你糊涂啊

    朱厚照走了。

    走的时候双腿打着摆子,上马的时候费了半天劲儿才跨上马背。

    就这,他临走前还强撑着疲惫,一脸兴奋的说明天还来。

    对于他来说,夏源越是折磨他,越说明这以后要学的神功越厉害,若是这绝世武功唾手可得,那还叫什么绝世武功?

    以至于今天虽然被折腾的够呛,但却反而是加深了他的信念。

    瞧着一行四骑飞快的从视线中消失,夏源眼神复杂,这尼玛还真能抗,扎着马步,还要读书背课文,绝对是件常人难以办到的事情,这货是怎么扛下来的?

    王守仁与他一同站在院外目送几人离去,只不过他不像夏源那样眼神复杂,反而带着些许的满足之色。

    过了片刻,他长舒口气,感慨道:“恩师,学生今日方才知晓这教书育人竟是这般地令人快慰。”

    “还有那朱寿,学生初时还觉得他有些不堪教导,明明已是十多岁的年纪,可论起学识竟只比刚刚开蒙的蒙童稍强一些,但后来那份子执拗却是让学生刮目相看。”

    说到这,王守仁又想起了今天教导朱厚照的经历,嘴角微微绽放出一抹轻笑,“学生觉得,他为人虽然憨直了些,可倒也不失纯真可爱。”

    “你觉得他可爱?”

    “...恩师以为呢?”

    “唔...”

    夏源没去回答,而是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假如我跟你说他不叫朱寿,他其实叫朱厚照,身份是当今的大明太子,你还觉得他可爱吗?”

    “........”

    王守仁不出意外的沉默了,许久之后,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腿,如果恩师不是在说笑的话,那自己的这条腿曾经一脚踹飞了当今的太子殿下。

    还有这条胳膊。

    他不自觉的将左手握成拳头,就是这样的拳头,前几日曾打的大明储君鼻血直流。

    “伯安,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学生不清楚,学生只是在想家中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亲朋故旧。”

    不得不承认,王守仁真的是个很沉稳的人,如果是旁人得知这个惊悚的真相,估计会当场吓抽过去。

    但他不一样,当得知自己脚踢太子爷,拳打大明储君之后,他依然表现的沉着冷静,沉着冷静的开始盘算自己的九族总共有多少人。

    “哈哈,不用搞得这么严肃,九族消消乐什么的不至于,虽然你踹了他一脚,还打了他一拳,但那位太子爷明显没计较这事儿。”

    夏源干笑两声,伸手拍拍王守仁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点,又没头没尾的补充道:“而且你这也算是提前报仇了。”

    往后再倒个几年,到了正德年间,可怜的王大圣人会被贬谪到龙场当小吏,期间可吃了不少苦头。

    这事儿虽然是刘瑾下的令,但究其源头,肯定得算在那位明武宗头上。

    谁让当时他是皇帝呢,谁让他宠信刘瑾呢。

    “不过,有一件事咱们确实得担心,这个要是弄不好,那咱们可真的就要九族升天了。”

    顿了顿,夏源问道:“那货是来学武功的,你会武功吗?”

    “学生只会些拳脚搏击之术。”

    “是啊,你只会拳脚功夫,我连拳脚功夫都不会,到了最后,那位太子爷发现自己什么武功也没学会,你说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王守仁沉吟片刻,轻轻颔首,“想来应该是算的。”

    “自信点,把应该去掉,当今皇上就这么一根独苗,他板上钉钉是要当皇帝的,哪怕现在不算,等以后他当上皇帝,到时候金口一开,说咱们犯了欺君之罪,谁还敢反驳不成?”

    “那恩师的意思是....”

    “意思很明确,他不是最讨厌读书写字吗?那咱们就使劲的教他读书写字!狠狠的操练,不要留情,家庭作业也要给他安排上,越多越好。

    不止如此,咱们还要一口咬定,这就是学绝世神功所必备的重要流程,他想学神功就受着,受不住就滚蛋,到时候也怨不得咱们。”

    “若是他万一受住...”

    “那就加大力度!听过头悬梁锥刺股吧?到时候统统给他安排上,顺便告诉他这是在磨练意志,明白不?”

    王守仁闻言刚想点头,又忽的有些迟疑,没练成绝世神功是欺君之罪,但这样一直忽悠太子殿下,好像也是欺君之罪。

    何况,如此欺骗行事也有违心中良知。

    想到这,王守仁不禁说道:“恩师,咱们如此欺骗行事,怕是有违我等所践行之道。”

    “你糊涂啊,这怎么能叫欺骗呢?”夏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会儿你特么想起来致良知了?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这叫善意的谎言,他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以他那副不着四六的样子,以后他当上皇帝国家可怎么办?咱们教他读书写字,是在引导他走上正途,是在为江山社稷考虑,你以为我是想保住咱们的脑袋?”

    “学生以为...”

    “以为我贪生怕死?”

    王守仁神色一凛,忙施礼道:“学生绝无此意。”

    “不,我确实贪生怕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我?”

    夏源自嘲的笑笑,又话锋一转道:“但想保住脑袋,法子绝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咱们大可以直接磕头认错,和太子讲明实情。

    你信不信,要是咱们这样做了,他最多就是失望一阵,但一定不会跟咱们计较。”

    “学生信。”

    “可咱们像这样一边教太子读书写字,一边还要忽悠他这是在练神功,要是他知晓实情,咱们的脑袋恐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但我为何还要这样做?”

    没等王守仁回答,夏源就悲悯的长叹一声,脸上尽是忧国忧民之色。

    “我只是想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尽一份绵薄之力而已……

    我只是想着在太子受不住离开之前,多教他读书,让他明理明智,这样以后太子才能做个好皇帝,才能使我大明强盛,才能让这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听完这些,王守仁又是羞愧,又是敬佩,“学生万死,竟不知恩师是这般的所思所想。”

    夏源也有些动情的摆手,“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使劲的操练太子读书。

    所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总之你时刻记着,咱们这是在做为国为民的大好事,千万不要心存疑虑,一定要使劲的操练。”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王守仁眼前一亮,喃喃念叨着此句,而后深吸口气,恭谨的深施一礼,“恩师所言,学生谨记!”

    “嗯。”

    夏源轻轻点头,用手抹去眼角的湿润,说的太真诚,连他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真是这样想的。

    不,恐怕我就是这样想的。

    或许我本质上就是这种心存国家大义之人,只是一直不自知而已。

    这时一缕炊烟飘过来,夹杂着缕缕饭香,夏源吸吸鼻子,“饭应该是做好了,走,咱们回去。”

第七十七章 你哪就长大了?

    天气渐冷,在这个没有浴霸,没有暖气的时代,洗澡是件很让人抗拒的事情,也不像夏天那样每晚都洗,倒是每晚都会泡泡脚。

    一盆热水两个人坐在床边一起泡,等水温渐凉,赵月荣把自己的小脚丫抽出来,用毛巾擦干,随后趿拉着鞋子,将木盆端出去刚想往院里泼,又忽的将动作顿住。

    停顿片刻,她蹲下身子,动作轻柔的把木盆里的水倒掉,又返回了屋里。

    “夫君,我看见王守仁在院里坐着,院里可冷了,你快让他进屋去吧。”

    “我看看。”

    夏源趿拉着鞋子打开门瞧了一眼,院里空荡荡的,不时吹起阵阵冷风。

    借着月色,确实能瞧见王守仁端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当中,身处冷风之中好像感觉不到冷一样,正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出神,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算了,我怀疑他可能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感悟,咱们千万别去招惹他,不然他又要搞什么秉烛长谈的,等他冷了自己就回屋去了。”

    说着,夏源没再接着看,把门关好,走回床边鞋子脱掉,掀开被子坐进去,靠在床头冲着小媳妇张开手臂,“来,让夫君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赵月荣往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显得有些局促,但还是没抵抗住夫君怀抱的诱惑,一声不吭的爬上床,掀开被子,挨挨蹭蹭的钻到夏源怀里。

    晒了大半个白天的被子软乎乎的,怀里的小媳妇也软乎乎的,和几个月之前那副瘦瘦小小的样子比起来,整个人胖了一圈,抱起来都有了肉感。

    抱着怀里热乎乎的小身子,夏源伸手四处摸摸,打趣道:“嗯,发育的挺好,等再长大点都能洞房啦。”

    摸摸抱抱的,赵月荣的脸蛋早就红了起来,浑似一只羞羞怯怯的小鹿,听到这话,她强忍着羞涩小声说道:“现在就可以洞房了。”

    “现在不行,还没熟。”

    “熟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村里人为什么说你不好生养?”

    “因为……”

    赵月荣张张嘴,发现这个问题自己没法回答,于是转而红着脸问道:“那等我再长胖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给夫君生孩子了?”

    “不是长胖,是长大。”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呀。”

    “你哪儿就长大了?”说着,夏源还特意瞅了瞅她,明明还是那副稚气未脱的萝莉模样,最多算是个少女。

    “........”

    赵月荣不吭声了,犹豫片刻,她默不作声的把夏源抱着自己腰的那只手抓住,随即拉着往上移动……

    最后她满是羞涩的嗫嚅道:“这,这里。”

    “嗯...…确实长大了一点,但还是不行。”

    “为什么?”

    赵月荣有些急了,明明都长大了,怎么还是不行。

    “生孩子和这里又没关系。”

    “那和哪里有关系?”

    “....……..”

    夏源属实被问住了,这个问题很难解答,关键在于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不过说起来,她的野心是不是膨胀的有点快?

    以前好歹只是琢磨着洞房,现在直接跳过这个步骤,去琢磨怎么生孩子。

    说真的,夏源觉得洞房都没什么,真正让他拒绝的是怀孕。

    要知道这年头可没有什么有效的避孕措施,而且接生水平也不高。

    光一个稳婆在那喊用力用力,当然,这样的情景一般发生在普通人家。

    钟鸣鼎食之家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多请几个稳婆,然后组成个啦啦队喊用力。

    但这顶个蛋用?

    在这样的年代,生孩子绝对是一只脚踏入鬼门关。

    至于小荠子………

    她如果生孩子应该属于是在鬼门关反复横跳,还是稍有不慎就会跳进去的那种,然后一尸两命。

    村里人所议论的不好生养正是这个意思,乡野农妇或许没什么见识,但上千年传承下来的经验告诉她们,女人生娃时很容易死,所以一定要屁股大。

    “...夫君,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声音弱弱的,透着失望和委屈,听着可怜的不行。

    “喜欢你,最喜欢你。”

    夏源连着答了两遍,也顺手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小可怜儿。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生孩子?”

    “因为你没熟。”

    “熟了。”

    好吧,又特么绕回来了。

    “这样,从现在起咱们停止谈论这个话题,你也别整天琢磨什么生孩子,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赶紧睡觉。”

    “我不要睡。”

    “那你上外面跑圈去吧,跑上几圈等你累了再回来睡。”

    “?”

    短暂的懵逼之后,赵月荣却完全没有出去跑圈的意思,只是无比失落的小声道:“夫君,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啊...…”

    “......….”

    看起来跟刚才是一样的问题,但其实区别很大,不只是多了真的这俩字,还有语气的改变,刚才是疑问句,现在则更像是陈述。

    而夏源对此的回应是,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并抬起来,然后在她的错愕中低头亲下去。

    柔嫩的樱桃小口,和它的主人一样都软乎乎的,像是那种QQ弹弹的软糖,恍然间,似乎还带有软糖的香甜。

    赵月荣脑子晕晕乎乎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停滞了,或许都不清楚这是初吻被夺走了。

    一热,又是一凉,夏源怕吓到她没有太激烈,轻轻一碰便又迅速分开。

    小姑娘的表情依然懵懵的,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状,夏源只好再次亲了下去。

    赵月荣顿时呜咽了一声,这次不是蜻蜓点水的温柔,而是有些窒息的感觉。

    这种窒息让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将夫君抱紧,还是应该推开。

    等到几乎要憋死的时候,她这才无力的哼了一声,伸手轻轻的推搡着夏源。

    夏源适时停了下来,他也怕继续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刚刚抱着她的双手已经蠢蠢欲动想要做些过分的事情了。

    赵月荣满脸的潮红,张着小嘴急促的喘息着,表情迷离中又带着恍惚,隐隐间还透着一种青涩的柔媚。

    夏源轻抚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等到她缓过劲儿来,这才问道:“现在知道夫君喜欢你了吧?”

    “嗯...”

    赵月荣下意识嗯了一声,又忽然觉得很是不好意思,缩缩身子,将脑袋也缩回被窝里,有些羞怯的微声道:“夫,夫君,我要睡觉了。”

    “终于知道睡觉了?”

    “......”

    没有回应。

    夏源也不在意,探出身子把床边的蜡烛吹熄,这才躺了下去。

    一片漆黑中,赵月荣悄悄伸出手摸摸自己的嘴唇,想起刚才那种不能呼吸的感觉,脑袋又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

    她想问问,可好像没法问,夏源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稳起来。

    夫君睡着了吗?

    赵月荣扬起脸看看,随后朝夏源怀里拱拱身子,带着一肚子甜蜜的疑问也闭上眼睛。

    院里。

    王守仁仍旧坐在小板凳上仰望着天上明月,今日的事情又让他有了些许新的感悟。

    直到一团乌云将晴朗的月色遮住,他嘴中忽的喃喃念叨:“所谓存乎一心之道,就像今日这般,是非之道不在于事,即在于理,还需返视探求吾心之心性良知。

    是了,当要心外无理,还要心外无物,不错,还要....”

    越去想,他的思路便越是通达,眼神也越来越亮,最后更是豁然起身,习惯性的想去找夏源长谈,一扭头却发现那主屋的蜡烛已经熄了。

    恩师睡了?

    盯着主屋瞧了片刻,王守仁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明日再与恩师长谈吧。

    恩师睡得也太早了些。

    一阵冷风吹来,王守仁不由抱抱肩膀,有些冷。

    ——————————————————————————

    第二天一早,几匹快马打破了夏家庄的宁静,瞧着朱厚照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夏源就忍不住皱眉,这货的精神头为什么这么好?

    “朱寿啊,昨天扎着马步读书的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刚开始还....”

    “停,你只需要回答累还是不累。”

    “噢,挺累的。”

    “好,很好!但为师要告诉你,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的苦累,绝对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累个一百倍,一千倍,你要是感觉受不了,现在就可以离开,我摆宴席欢送。”

    一百倍,一千倍?

    朱厚照听到这个倍数着实是呆了一下,但还是咬牙道:“师傅放心,只要能学武功,无论多苦多累,我都不会走。”

    夏源挑挑眉毛,对此内心毫无波澜,经过一晚上的心理建设,他已经做好了和这个货打持久战的准备。

    何况,渣男脱裤子之前,说的话比他还好听。

    关键还是要看他提上裤子之后是什么反应,等到时候见识了自己给他准备的那些家庭作业,就不信这小子能撑得住。

    哼哼...

    心里快慰的狞笑几声,夏源拍拍手,“伯安,给他上课吧。”

    王守仁正蹲在旁边捧着个粗瓷大碗喝粥,听到这话不由加快速度,三两下把碗里的稀粥喝干净,完事一抹嘴,起身走过来。

    “恩师,今日是否还是让师,师弟朱寿扎着马步读书?”

    “当然,这个是一定要的,但还得提高点难度,嗯....找两个水桶让他提着,两只手提着水桶,再扎着马步读书。”

    朱厚照是个聪明人,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深意,有些兴奋的问道:“师傅,这是不是在锻炼我的臂力?”

    “对对对,就是在锻炼你的臂力,你可一定要坚持住。”

    “师傅放心,我一定坚持!”

第七十八章 记得交一下餐费。

    提着两只水桶,扎着马步读书,比朱厚照想象中的要累的多,刚开始他还觉得这是个锻炼臂力的好机会。

    但只提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就有些坚持不住,两条胳膊打着颤,又酸又累,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大冷的天,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的汗。

    “师,师傅,我要坚持不住了。”

    “不想学绝世神功了?”

    “...想。”

    “噢,那就坚持,这可是锻炼你臂力的绝佳法子,听说过项羽没?”

    “史书上说项羽这个人膂力无穷,力能扛鼎,你以为他生下来就能扛鼎,天生就劲儿大?”

    话落,没等朱厚照回答,夏源就自顾自的哼笑一声,“并不是,他也是通过这提水桶一点点练起来的,最后才变得力大无穷,好好坚持,早晚你也能变得跟他一样。”

    朱厚照虽然不学无术,但西楚霸王项羽他还是听说过的,也晓得此人确实力气大。

    他还学过项羽的诗,力拔山兮气盖世。

    虽然就只记得这半句,但丝毫不影响他对项羽的敬佩,听听,力气大的都能拔山了。

    一想到项羽也提着水桶练臂力,再一想到自己早晚能变得和他一样,朱厚照浑身好似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大叫一声,将两条胳膊伸直,那水桶被他高高提起。

    “师父,你看项羽是不是这样提的?”

    “对,就是这样提的,好,继续读书。”

    “是!”

    见这货大声应是,夏源惋惜的目光一闪而过,这货为什么总是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样子?

    可惜这货只长了两只手,不然非得再找几个水桶让他提着。

    院外。

    朱厚照带来的几个随从照旧守在院子外头,今天来的依然是谷伴伴,只不过锦衣卫换了新面孔。

    谷大用瞧着院子里的情形又是心惊又是心疼,昨儿个的扎马步好歹能说得过去,起码这扎马步的的确确是练下盘的,但今天拎着两水桶是什么意思。

    他总觉得太子殿下是让人给涮了。

    狐疑的盯着瞧了一会儿,末了他扭头问道:“张百户,这样真的能练臂力?”

    张彬点点头,“应该是能的,卑下以前也这样练过,只不过用的是石锁,没用过水桶。”

    “噢。”谷大用噢了一声,用手摸摸下巴,又扭头问道:“这项羽当年也是提着水桶练臂力的?”

    “呃,卑下书读得少,委实不清楚。”

    这会儿有一个锦衣卫学着朱厚照的样子,扎着马步,还找了两个大石头拿在手里提着。

    坚持了片刻,他就长出一口气,把石头一扔,“不成,光这样提着不动弹,胳膊又酸又累,卑下觉得根本没人能坚持的住。”

    “那殿下是如何坚持的?”

    “这个....”

    那锦衣卫正踌躇间,忽然往院里一指,“公公您瞧,殿下开始上下活动胳膊了。”

    此时,朱厚照确实开始活动胳膊,具体方式就是把水桶提高,落下,接着再提高,再落下,如此往复。

    若是光那样傻呵呵的提着,根本没有人能坚持下去,朱厚照在这种酸累中,无师自通的领悟了锻炼臂力的正确方式。

    对此,他得意的只想叉腰大笑三分钟,高喊一句,“本宫简直聪明的要死!”

    想到什么,他又瞥了眼夏源,发现夏源好像没计较自己这样的练法,他就放心大胆起来,一边机械的重复提高落下的动作,一边跟着王守仁读书。

    读书也不是简单的跟着读,他还要强迫自己沉迷进去,其中原因固然有他中二的坚信这是在磨练心境,但更重要的是,只有专注的沉浸在读书这件事上,他才能忽略身体上的劳累。

    中午的午饭很简单,好几张大饼,一盘炒菜,还有一碟腌制的小咸菜,对普通百姓来说,这可能是一顿还算不错的午餐,但对于锦衣玉食的太子爷来说,想必是难以入口的。

    可没想到朱厚照拿着筷子的手在抖,但却吃的很欢,这绝对出乎夏源的意料,连带着对这货的观感都变得不同起来,多了那么几分欣赏的意思。

    夹了一口咸菜,夏源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对了,一会儿你记得把餐费交了。”

    “餐费?”

    “就是吃饭的钱,你在我这儿学神功,我给你管饭,你还吃的还这么欢实,噢,还有你那几个随从。”

    说着,夏源拿着筷子朝院外指了指,谷伴伴和那几个锦衣卫不配上桌,一人拿着个大饼蹲在院子门口啃着。

    “他们也一个赛一个的吃的多,凭啥我不能收钱?”

    “能收能收。”朱厚照连连点头,又含糊不清的问道:“师父,这餐费要交多少啊?”

    “我是隐士高人,绝非贪财之辈,这个餐费就随便意思一下,随便给个一百两就行,每个月一百两,不过分吧?”

    “不过分。”

    朱厚照摇摇脑袋,区区一百两,完全小意思。

    把手中剩下的那点大饼填进嘴里,他保证道:“师父放心,我一会儿就把银子交了。”

    见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夏源咂咂嘴,有点可惜,早知道就要二百两了,可惜...

    不过他倒是对朱厚照更欣赏了,忍不住又拿了个大饼递过去,“来,好徒弟,再吃一张。”

    为众人拾柴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同理,给银子这么痛快的太子爷,也决不可使其饿着。

    ————————————————————

    “前几日太康县,陈州地龙翻身,虽是动静不大,但也决不能轻视,朝廷该给的抚恤要给,灾粮调拨时更不要延误,让内阁下道条子去告诫河南巡抚,着其好生督办此事,若是有人出现贪渎,致使百姓冻饿而亡,朕唯他试问。”

    “还有那鞑靼,现今隆冬将至,鞑靼却未曾退兵,反而转道于河套地区,想必是其草原上缺衣少粮,只等着进关来打草谷,保国公奉命驻守,这几日的情况如何了?”

    暖阁内,朱佑樘翻阅着案几上的奏疏,一面说话,旁边站着的几个太监,则立马提笔将皇上的话记下来。

    说着话,他又在奏疏里翻了翻,抬头问道:“这里面为何没有保国公的奏疏?”

    “想来是文书房那边没有送过来,奴婢等会儿便去文书房问问。”

    “边关失守,绝非儿戏,快去问,现在就去。”

    “奴婢遵旨。”那回话的太监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转身跑了出去。

    不多时,那太监便捧着一个奏本跑了回来,一进暖阁便高声叫道,“皇爷,皇爷,保国公的奏本在这儿呢,文书房说是通政司刚刚送来的。”

    没有理会那太监的推辞解释,朱佑樘伸手将奏本接过,打开一看,眉头当即皱起,又看了几眼,握着奏本的手甚至都微微颤抖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这几个月来不是一直说防守得当么?那鞑靼为何还能攻入固原,甚至还转道掠夺至平凉,庆阳....”

    平凉,庆阳在地理位置上离关中极近,而关中又为四塞之地,易守难攻,若是攻入关中,鞑靼再于此地驻守,那....

    朱佑樘想都不敢想其所引发的后果,再往下看,待看清奏本上的那几个字,瞬间只觉得急火攻心,竟是真的攻入关中了....

    “荒唐!”

    说着,他将奏本狠狠的拍在书案上,“这保国公此前一直说防守得当,既是防守得当,那鞑靼为何还能掠夺至关中腹地,亏朕此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褒奖他,他便是这样欺骗朕的?!”

    雷霆天威之下,暖阁内的几名太监连忙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吓得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暖阁内静了片刻,刚刚那个递奏本的太监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皇,皇爷,奴婢听文书房的人说,说这..这是一封捷报。”

    “捷报?朕看是那鞑靼的捷报吧!”朱佑樘气急反笑,但凭着捷报二字,他还是强忍下心头的怒意,而后深吸口气,拿起那封奏疏又继续看了起来。

    一行行的看下去,弘治皇帝那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这竟还真是一封捷报。

    奏书上讲,虽然鞑靼在关中抢掠了一番,但臣等将士用命,拼死抵抗,已经将鞑靼赶了出去,杀敌甚多,甚至还抢回了许多的人口财货。

    这也就是这个时代奏疏的通病,或者说是一种为官的‘智慧’,先大肆渲染敌情的严峻,情势的危急,让皇上先震惶一番,接着再峰回路转,说前面虽然挺可怕的,但臣的能力很强,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了。

    如此才更能凸显出此次大捷的难能可贵,也更能彰显出功劳。

    只是可怜了朱佑樘,他身子骨本就不是太好,这一怒一喜之下,又不知损失了几天的寿命。

    看完了这道奏疏,朱佑樘吁了口气,靠在檀木椅上闭目歇了一会儿,这才有些疲累的睁开眼睛,下旨道:“给兵部下道谕旨,让其给保国公以及有功将士商议封赏罢。”

    “喏。”

    暖阁内的宦官们齐声唱喏,随后箫敬从地上爬起来,捧了杯参茶过去,“皇爷,您喝口茶歇一歇。”

    “唔...”

    朱佑樘接过来喝了两口,这才恢复了几分精神,又想起什么,悠悠的问道:“太子近来如何?”

    “.......”

第七十九章 去给朕找根棒子。

    前些日子,朱佑樘以为自己的皇儿终是开了窍,竟晓得读书明理了,还读的是史书。

    不禁又是欣慰又是欢喜。

    结果一问,朱厚照却冒出个什么中原五绝,弘治皇帝迷茫之后又追问了一番,朱厚照倒也不含糊,吞吞吐吐的把实话就给撩了。

    到这时朱佑樘这才清楚,这小子看的屁的史书,明明是不着边际的话本。

    这着实把他气得够呛,感觉简直是浪费感情,罚着太子在暖阁内跪了大半天,还顺道把陪着太子出宫的太监给责罚了一顿。

    而打那日过后,朱佑樘就陷入了忙碌之中,又是鞑靼犯边之事,又是陈州的地震,忙的是焦头烂额,以至于没有时间再去过问自己那个宝贝儿子的事情。

    现在得到片刻的空闲,想起来一问,却不想自己这箫伴伴竟又是迟疑了。

    这份迟疑看在眼里,朱佑樘这心里本能的就是咯噔一下,然后脸色就沉了下去。

    很明显,自己那太子这几天绝不是老老实实的当个乖宝宝,反而又闹腾了不少事。

    “萧伴伴,太子近来如何?”静了片刻,朱佑樘又语气平淡的问了一遍。

    箫敬的脸又苦了下来,这宫里伺候的太监,哪个不是傍着主子吃饭的,而宫里的主子有很多,最大的是皇帝,这第二大的就是太子。

    因为太子以后要当皇帝,很浅显的道理。

    所以他平日里绝不会向皇上嚼太子的舌根子,皇帝若是不问,他更是提也不提,甚至有时候还要帮太子打掩护。

    “皇爷,奴婢听说,今儿个一大清早太子就去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了,又比从前懂事了许多。”

    听到这话,朱佑樘的脸色稍缓,“百善孝为先,此乃大节。”

    慢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只是不像是在夸赞,倒像是在安慰自己,随后他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太子近来还做了什么?”

    “这...”箫敬迟疑一会儿,见皇上面色不耐,在心里叹了口气,臊眉耷眼的无奈道:“奴婢听说太子殿下一连两日都出宫去了,好像还在宫外认了个师傅。”

    听到前半句话,朱佑樘就已是怒气上涌,可等听到后半句话,又不免愣住了。

    师傅?

    短暂的失神过后,朱佑樘的怒意很快又涌了上来,为了太子的教育,他往东宫不知点选了多少翰林,这些翰林哪个不是饱读诗书,身负大才,又何必跑到宫外去拜什么师傅。

    由此可见,太子拜这个师傅绝不是奔着求学去的。

    将心中火气压了几压,朱佑樘咬牙问道:“他今日可曾出宫?”

    “...出了,殿下向太皇太后问安之后就出宫去了,不过,不过这个时辰,想来太子已是回宫了....”

    说完这些,箫敬便认命般的闭上眼睛,等着皇上的煌煌天威。

    可出乎意料的是,朱佑樘却未曾发火,甚至脸色还诡异的平静下来,沉默一会儿,他忽然出声问道:“寻常百姓家中都是如何教子的?”

    箫敬似是猜出了什么,心下一颤,期期艾艾的答道:“回禀皇爷,寻常百姓教子也是不尽相同,但基本上俱是以说教为主....”

    “民间可曾有棍棒下面出孝子这句话?”

    “...有,有的。”

    “......”

    听到这话,朱佑樘沉默下来,半阖着眸子好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他豁然起身走向殿外,那些太监见状不敢怠慢,立马跟上。

    待走到乾清宫外头,弘治皇帝忽然扭头吩咐道:“去,给朕找一根棍子来,要粗些的。”

    说罢,他没再理会众人,自顾自的朝东宫的方向走去。

    ————————————————

    东宫里头,朱厚照一脸悲催的握着笔,眼眶里含着泪水,这笔在他手里宛若千斤重担,握着笔的手也在微微的抖动。

    提了大半天的水桶,他两条胳膊又酸又麻,本想等着回宫之后好好休息一番,等休养好了第二天再来学神功,但临走时,却被布置了什么劳什子的家庭作业。

    这作业倒也简单,把今天学习的那篇论语抄写十遍,这叫温故,把明天要学习的那篇抄写十遍,这叫知新。

    加在一起就是二十遍,明天来的时候带上。

    得到这么个家庭作业,朱厚照从回宫的路上就一直骂娘,但骂归骂,要是不写....

    “明天来的时候把作业带上,要是没写,或是没写完,那你也不用来了,记住,是以后都不用来。”

    这是夏源当时的原话,不止是这句,还有一句补充,“别想着让别人代抄,我认得你的字迹。”

    说真的,面对这么个家庭作业,有那么一瞬间,朱厚照是真的想放弃学武功这事儿,可这个想法刚升出来,他又觉得非常不甘,特别的不甘。

    纠结半天,他一拍桌子,妈的,本宫抄!

    可刚把毛笔捏在手里,只是歪歪扭扭的抄了几个字,他就想哭了。

    疼,酸,痳,累...诸多感觉顺着胳膊跑到手腕,最后落到指间。

    “本宫不抄了,说什么也不抄了,爱怎样便怎样吧!”说着,朱厚照气呼呼的把笔往案几上一拍,接着仰面躺倒就开始摆烂。

    瞧着殿下这幅样子,殿内的太监纷纷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谷大用颠颠的凑上来,道:“殿下,奴婢这有个好法子,能让殿下不用怎么抄书,明儿个还能交上这个家庭作业。”

    “不用抄?你说真的?什么法子?”

    “不是不用抄,是不用怎么抄。”面对太子的三连问,谷大用先是纠正一下,然后才说出了自己所谓的好法子,

    “这个法子就是奴婢们帮殿下抄。”

    “......”

    朱厚照感觉要不是自个儿这会儿手酸胳膊疼,他肯定会一个大逼斗抽上去。

    “去你的!这算什么好法子,你没听师父说么,他认得本宫的字迹。”

    “所以奴婢说的是不用怎么抄,而不是不用抄,奴婢的想法是,殿下您先受累抄上一遍,然后再找人模仿您的字迹抄上剩下的,想来那夏师傅也看不出来。”

    朱厚照想了想,有些怀疑的问道:“真看不出来?”

    面对这个在主子跟前涨脸的好机会,谷大用没敢迟疑,立马拍着胸脯打包票,“殿下放心,绝对看不出来!”

    “好!本宫刚好写了几个字,你们便照着那些字迹抄去吧,等抄完了,本宫算你头功。”

    “殿下,几个字怕是不行,奴婢觉得殿下还是把那两篇作业先齐齐抄上一遍,这样奴婢们拿着抄也稳妥一些。”

    朱厚照琢磨一下好像是这个道理,虽然极是不想抄书,但二十遍变成两遍,足足减少了十倍。

    这巨大的差距感,瞬间就让心里的抗拒消散了不少。

    犹豫片刻,他坐起身子,刚才拍笔摆烂的样子很帅气,但现在重新拿笔的样子却很狼狈。

    把毛笔捏在手里,朱厚照一咬牙道:“好,本宫先抄一遍,然后你们再抄!”

    “诶诶,殿下受累。”谷大用陪着笑连连点头,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先给刘公公送去,让他照着字迹狠狠的抄上几遍。

    反正整日里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也无事可做,正好帮殿下抄书。

    殿中安静下来,只有朱厚照时不时龇牙咧嘴的吸气声,以及歪歪扭扭的字迹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皇....”

    不知过去多久,殿外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皇字,接着又生生止住,随后便是扑通扑通之声不绝于耳。

    朱厚照不由的扭头去看,接着就呆住了,他瞧见自己的父皇从殿外进来,一脸的阴沉,手里还拎着根棒子。

    那棒子擀面杖粗细,再结合父皇难看的脸色,拿屁股想想,就知道这棒子肯定不是用来擀面的,八成是打人的。

    至于打谁,朱厚照挺有自知之明,估计是打自己。

    他倒是猜的挺对,朱佑樘拎着这根棒子确实是揍他的,对这个太子,他向来宠溺,平时别说是打,就是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

    但今天朱佑樘实在是忍不了了,他一想到自己仅仅是年过三旬,可两鬓却已生出白发,平日里更是丝毫不敢懈怠,累的几欲要吐血,而这每日累死累活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这个太子,想着自己现在辛苦一点,将来太子好继承一个太平江山。

    可这一腔父爱却尽是喂了狗。

    这个逆子每日上蹿下跳,从不肯让自己舒心。

    一想到这些,朱佑樘心中就有无尽的悲悯,不是悲悯旁人,而是悲悯自己。

    惯子如杀子,朕决不可心软,决不可心软...

    来的一路上,朱佑樘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提醒自己决不能心软,好不容易将心狠下来,可等进了东宫,看到面前的场景之后,却是滞住了。

    这逆子...不,朕的皇儿在做什么?

第八十章 绝世神功是有的

    父子二人对上视线皆是一呆,随即,朱厚照的目光下移,看向父皇手里的木头棒子,而朱佑樘的目光也是下移,看向皇儿跟前的案几。

    那案几上摆着书本,摆着笔墨纸砚,隔着这段距离,甚至能隐隐看到那纸上有漆黑的字迹,而毛笔还在太子的手里握着。

    这....

    朱佑樘的呼吸莫名有些急促起来,他想到这可能是自己的太子在读书写字,可着实又怕让自己空欢喜一场,上面其实写的是些不着四六的东西。

    在这种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的情绪之下,他不由的疾步朝那方案几走去,想要瞧个清楚。

    而这幅场景落在朱厚照眼里,就是父皇拎着棒子杀气腾腾的来打自己了,至于为什么打自己,原因太多,他转瞬间就能想出十七八条。

    不过具体是什么原因他没有空去想,朱厚照只是迅速抱住脑袋,高声叫道:“父皇,儿臣错了!”

    然而朱佑樘却不理他,此时他的注意力全被那纸张上的字迹所吸引,待走到近前,瞧清了上面写的什么,他的精神更是一震。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子曰:道之以政......”

    那上面歪歪扭扭,像狗爬似的字迹被朱佑樘喃喃念了出来,念着念着他的眼眶竟是湿润了。

    显然,他并不是被这字迹给丑哭的。

    而是由于心中一股股所涌起的强烈酸楚,这股酸楚引得他鼻子发酸。

    自己的皇儿,这是真的懂事了啊....

    竟是真的在读书写字,而且居然是正儿八经执政的学问。

    将那上面的东西一个一个字的念完,朱佑樘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好不容易的定住了神,旋即他扭头看向朱厚照,一脸慈爱的问道:“方才朕的皇儿高声喊了句什么?”

    瞧着父皇那一脸慈爱的样子,朱厚照感觉好像不是来打自己的,但他仍是抱着脑袋没敢放松,瞅瞅朱佑樘手里的棒子,小心翼翼的问道:“父皇,您是来打孩儿的吗?”

    “父皇打你作甚,父皇高兴还来不及。”说着,朱佑樘也注意到手里的棒子,没有犹豫,直接将棒子随手丢了出去。

    棒子砸到地面,发出嘡啷的一声脆响,而朱厚照也迅速支棱了起来,哈哈,果然不是来打自己的。

    本宫错了....呸!

    本宫错哪儿了?本宫没错!

    瞧着他那一副得意且精神抖擞的样子,若是平日,朱佑樘少不得要说教两句——身为国之储君,将来要承袭大位之人,动不动就喜形于色像个什么样子?

    但此时他却无心说教,反而对此怎么看怎么顺眼,而后他更是在朱厚照身旁席地坐下,又满是欣慰的看看那狗爬般的字迹,随即温声问道:“皇儿今日为何这般懂事,竟抄录起这论语中的为政之学?”

    朱厚照虽然荒唐顽劣,缺点多多,但也不是没有优点,其中之一就是面对这个疼爱自己的父皇极其耿直,从不撒谎,问什么就答什么。

    因此他也不隐瞒,直接道:“这是师父给孩儿布置的家庭作业。”

    朱佑樘有些茫然,家庭作业?

    从字面意思来理解,这是在家里做的作业,而更引起他注意的,是朱厚照口中的那个师傅。

    他想了想,估计这个所谓师傅就是太子新认的那个。

    给自己这儿子布置这闻所未闻的家庭作业,而太子竟然还能乖乖的做。

    在这一刻,朱佑樘对这个师傅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和好感,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人?

    他对这个儿子可太了解了,若要抡起耍刀弄棒,上蹿下跳绝对没说的,可要是读书写字,那简直是深恶痛绝。

    那么多的大儒师傅教导,也不曾将他引向正途,反而随着年岁渐长,变得愈发的顽劣不堪。

    可悲的是,这种情况还是朱佑樘一手造成的,他对这个独子给予了太多的宠溺,从小就给惯坏了,到现在已然定性,再想去教育却有些晚了。

    更何况他平日里还要忙着处理政务,根本没多少时间去管教儿子,以至于他现在是无计可施,束手无策。

    可现在似乎不一样了,因为他发现有个人竟能让太子乖乖的读书写字,这个发现不吝于一道强光照在心头,又像是被打了一阵强心剂。

    让他整个人都浑身舒泰。

    沉吟片刻,朱佑樘开口问道:“能否与父皇说说你那个师傅?”

    提起这个话题,朱厚照当即就来了精神,眉飞色舞道:“父皇,孩儿拜的这个师傅可是个隐士高人,身负绝世神功,孩儿上次跟您说的那个中原五绝您还记得吧?

    他就是王重阳那般的人物,武功天下第一,父皇您就等着吧,待儿臣神功大成,届时一定领兵征战鞑靼,一雪我大明当年土木堡之耻!”

    朱厚照说的兴高采烈,提起领兵征战更是不胜向往,但朱佑樘却越听越是皱眉,因为这分明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按他的设想,这个师傅就算不是什么经世大儒,起码也得是个读书人,可从太子嘴里说出来,怎么越听越像个江湖骗子?

    对于绝世神功这种东西,他是万万不信的,因此他非常怀疑自己的太子是教人给骗了。

    待听到最后面的领兵征战,一雪前耻,朱佑樘更是直接脸色一凛,厉声训斥道:“胡闹!皇帝者承天下之所望,太子者为天下之继君。

    既是为人君者,应重教化,明法典,善纳谏,严责己,专赏罚,择贤去佞,勤于政务,而不是领兵征伐,去做那将帅之事!”

    “......”

    朱厚照呆住了,这是他第一次向父皇吐露自己的志向,但没想到不仅没得到褒奖,反而被教训了一通,忍不住反驳道:“可先祖太宗皇帝....”

    “太祖,太宗皇帝以马上得天下,可在马上如何能治天下?你贪玩任性朕都能容忍,但领兵征伐这等荒唐胡闹之事,决不可再提!也断然不可再想!”

    说到后面,朱佑樘的语气不自觉加重,脸上甚至涌出了几分怒气和恐惧,他真的怕,害怕这个太子将来承继君位之后会去搞什么御驾亲征,然后大明又发生一次土木堡之变。

    “噢....”

    沉默片刻,朱厚照恹恹的应了一声,他忽然发现父皇和自己的想法竟是不一样的,而且也不理解自己。

    这让他有种无与伦比的沮丧感与失落感。

    他很想问一句:“父皇,难道你就不以土木堡为耻吗?”

    当初他知道这段往事,可是气的三天都没有吃下饭,有时候更是睡到半夜突然睁眼,咬着牙问候自己那位曾祖父。

    那时他年纪虽小,却对此事深以为耻,后来研读兵法,排兵布阵,舞枪弄棒,除了兴趣之外,就是因为想着有朝一日能领兵横扫漠北,一雪前耻。

    他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这份耻辱是自己那位丢人的祖先造成的,那就让自己这后世子孙将其洗刷,何须借他人之手。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朱佑樘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重了,吁了口气,让心绪平复下来,这才接着道:“还有你那师傅,这世上哪有什么绝世神功,朕的皇儿怕是让人骗了,往后你要....”

    “有的。”朱厚照忽然出声打断。

    朱佑樘愣了一下,“有什么?”

    “绝世神功是有的。”

    朱厚照一脸笃定,认真的就像是对女孩说我爱你的渣男,严肃的像是站在讲台上的地中海老师,手里拿着份卷子,告诉你这是今年必考题,赶紧圈起来划重点。

    “而且儿臣已经开始学了。”

    朱佑樘被他这幅肃然的样子给弄得有些默然,过了几秒,他忽的笑了起来,“那好,你且与父皇说说你是如何学这神功的?”

    “师傅先是让儿臣读书,说是要将四书五经全部学习一遍,还要挨个背下来,说这是在磨练心境,师傅还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朱厚照半点不含糊,将自己练神功的过程一五一十全说了,还很详细的解释了这些做法是在练什么,并说明这都是练神功不可或缺的重要流程。

    其目的就是要让自个儿父皇承认绝世神功的存在,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而朱佑樘听完这些什么扎马步练筋骨,提水桶练臂力,而且还是边练边读书,不禁又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脸上露出严肃的表情,甚至比朱厚照刚才还要严肃几分。

    随后他伸手拍拍朱厚照的肩头,认真的嘱咐道:“这绝世神功吾儿切记要好生学习,父皇盼着你神功大成的那一天。”

    朱厚照显然又激动了,“父皇相信绝世神功的存在了?”

    “嗯嗯,父皇自然是信的。”朱佑樘连连点头,而后他瞧瞧那案几上的作业,语重心长道:“这家庭作业想必也与那绝世神功有关,皇儿要好生抄写,万不可懈怠。”

    说罢,朱佑樘站起身道:“朕还有些政务需要处理,就不打扰吾儿练神功了,先回去了。”

    话音未落,也不等朱厚照回答,他就转身往殿外走去,步履匆匆,带着几分焦急,陪同皇上来的那些太监见状赶忙快步跟上。

    朱佑樘这会儿很急,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笑出声的可能。

    得赶紧走。

第八十一章 你以后离他远点

    等出了东宫,又略略走远,朱佑樘终于不再压抑自己,肆意的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多年未有过的畅快还有欢乐。

    笑了好一阵子,他终于渐渐止住笑声,而后长出一口气,朱佑樘近乎自语般问道:“朕有多少年没这般畅快过了?”

    弘治皇帝高兴,箫敬就高兴,那张老脸上更是带着止不住的喜意,闻言忙是思索一番回道:“怕是有七八年的光景了。”

    七八年前正是太子出阁读书的时间,而自打出阁读书之后,朱厚照就迅速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什么叫厌学儿童。

    若是旁人厌学也就罢了,可他的身份是太子。

    太子的教育乃国家之本,宗庙社稷,祖宗江山的维系尽皆在此,朱佑樘一直最操心的就是这个儿子的教育问题。

    可没想到这千方百计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如今却被一个江湖骗....不,是世之奇才给解决了。

    真乃世之奇才。

    朱厚照正处于骚动的青春期,人在这个年龄段都有点二,会相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挺正常。

    但朱佑樘不一样,在他看来,这绝世神功根本就是个幌子,就像是一根胡萝卜用来吊着太子,其目的便是为了让朱厚照乖乖的读书明理。

    至于什么扎马步,提水桶,更是为了让太子相信这是在练神功的一种手段。

    自己的皇儿明显是教人给骗的不轻,但朱佑樘只想说,骗的好!请加大力度!

    这样的傻小子,不忽悠还留着过年?

    只是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等奇招。

    “呼...”

    朱佑樘长舒一口气,吩咐道:“萧伴伴,给朕查一下太子拜的这位师傅是何人。”

    “是,奴婢遵旨。”

    ——————————————————

    “这是你自己抄写的?”

    “是啊。”

    “.....”

    夏源捧着一摞纸张,一页一页的认真瞧过去,那字迹丑的简直不忍直视,还没虫子爬出来好看,更离谱的是,这每页的字迹竟都是如出一辙。

    邪门,这货竟然抄写完了?

    这让他本能的有点不大相信,又仔细瞧了几遍,每篇都歪歪扭扭的,有的字还打着颤,确实像是一个手疼胳膊酸的人抄写出来的。

    夏源拖着下巴瞅着他,尤其是那眼神,带着点点狐疑,朱厚照被瞧的心里阵阵发虚,强撑起笑脸说道:“师傅,这些真的都是我自己抄的。”

    “嗯....”

    夏源不置可否的嗯一声,又瞧瞧手里的纸张,本以为二十遍已经是极多,却没想到竟然让这货写完了,看来要加大剂量。

    “为师还怕这二十遍累着你,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出色的完成作业,很好,从今天开始作业翻个倍,四十遍。”

    朱厚照对此完全无所谓,反正不管抄多少遍,自己都只用抄一遍而已,于是痛快的点头,并保证道:“师傅放心,我一定完成。”

    紫禁城东宫的某处寝房里,趴在榻上的刘瑾忽然打了个颤,又揉揉自己的手腕,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的手腕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发酸了。

    “小荠子,这些纸你拿着,中午做饭时用来引火。”

    “伯安,开始上课,还照昨天的上法,让他提水桶,扎马步。”

    安排妥当,夏源照旧当个甩手掌柜,撩起袍子,往院里的椅子上一坐,开始晒太阳。

    只是刚一坐下,朱厚照就颠颠的凑过来,“师父,能不能等会儿再上课,我有个事儿想问一下。”

    “什么事儿?”

    “嗯...”

    朱厚照挠挠头,有些不知道该咋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措辞,这才开口道:“我有一件很想去做的事情,可是我爹不同意,师傅,如果是你...”

    夏源眼睛一亮,忍不住打断道:“你说的这事儿是不是练成绝世神功?我觉得你应该听你爹的。”

    “不是这个。”

    “噢。”夏源噢一声,有些失望,“那是什么?”

    “是当将军打仗,这个事情我爹不同意。”

    夏源的眉头皱了起来,“所以呢?”

    “所以什么?”

    “所以你准备打消这个念头?”

    “当然不会!”朱厚照想也没想就立刻摇头,拳头攥得紧紧的,领兵打仗,亲征漠北可是他从小到大的志向,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那你跟我说个锤子,去,上课去。”

    “噢。”

    朱厚照应一声,又忍不住挠头,师傅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劝自己不要放弃么?

    夏源完全没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个话题说起来简直都浪费口水,你爹同不同意的对你有影响吗?

    史书上可记载的清清楚楚,这货在位期间确实来了波御驾亲征,而且御驾亲征还不是待在中军大帐里做做样子,是真的亲临前线,他甚至还亲手砍死了一个。

    很明显,这小子是拿他爹的话当个屁放了。

    而史书上还记载,这一战双方投入兵力超过十万,但经过一天的厮杀,两方的伤亡人数却只有寥寥数十人。

    但就是这数十人的伤亡却让鞑靼老实了十几年,狼烟四起的大明边陲,在此战之后竟一度变得安静祥和起来。

    很明显,这小子的功绩还被黑了。

    由此可见,这父子两人其实都挺憋屈的,主要原因,当然有明朝中后期文官势大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这父子俩绝嗣了,没有后代。

    咦,这家伙为什么没有儿子?

    夏源坐正身子,记得朱厚照活到了三十多岁才死,而且他并不是个不喜美色的人,反而挺好色的。

    他建的那个豹房里,除了狮子老虎,就是美人,怎么会没有孩子的?

    想到这,夏源的目光不自觉往朱厚照的方向看,此时的朱厚照正提着俩水桶,扎着马步,在王守仁的教导下读书学习。

    打眼一瞧就是个精力过度旺盛的熊孩子。

    完全不像是个阳什么萎的人。

    想了想,他伸手招呼旁边的赵月荣,“小荠子,来,到夫君这儿来。”

    赵月荣正蹲在旁边剥豆荚,这豆荚是她在院里自己种的,剥出来的豆子可以给人吃,豆皮可以喂鸡,好东西。

    可惜当初弄来的八只小鸡崽儿,只成活养大了两只,剩下的全挂了。

    听到夏源喊自己,她放下手里的豆荚,站起身子走过去,“夫君,有事吗?”

    “离近点。”

    “....这样行吗?”

    “再近点,或者你直接把脸贴过来。”

    听到还要把脸贴过去,赵月荣不由一呆,紧接着小脸就开始发红,而后她更是紧张兮兮的瞧瞧那边的两人,咬着嘴唇问道:“做,做什么?”

    “夫君要跟你说悄悄话,不好让他们听见。”

    听到这话,赵月荣才明白是自己想岔了,微红着脸往前又挪了挪,然后把脑袋凑过去做出聆听状。

    这个距离已经很近了,但夏源还是贴到她耳边悄声道:“以后记得离那个朱寿远一点,知道吗?”

    说话时的呼吸喷涌在耳朵上,痒痒的,赵月荣下意识缩缩脖子,刚想点头,但又耐不住好奇小声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他是个登徒子。”

    要不是刚才神游天外,夏源还真忘了朱厚照这小子其实是个色批,虽然他现在年纪还小,瞅着也似乎还没觉醒好色的天赋,但防着点总没坏处。

    “嗯!”

    赵月荣重重点头,朱厚照来的第一天她就这么觉得,但后来相处几天,反而觉得不大像,不过她相信自己的夫君。

    那个人应该就是个登徒子。

    “阿嚏...”

    朱厚照忽然打了个喷嚏,手上提着的水桶跟着一阵摇晃,水倾洒出来,溅到了王守仁的身上。

    王守仁脸色平静的低头看看,随后便没再理会,指着书本上的内容接着授课。

    院里四个人,两个在读书,赵月荣又蹲到一边开始剥豆荚,只有夏源显得无所事事,他瞧瞧院里的几人,最后把目光落在赵月荣身上。

    平心而论,整天看着一个未成年少女忙里忙外的操持家务,夏源其实挺有负罪感。

    可奈何这个丫头本质上是个小犟种,她坚决不允许自己参与家务,如果是去帮忙一起剥豆子,夏源自然相当乐意,但剥豆子属于做饭,而做饭更是她的底线,她会像捍卫自己的底裤一样去捍卫这道底线。

    噢,用捍卫底裤来比喻不太贴切,毕竟她整天都在琢磨着洞房生孩子这种事。

    想了想,夏源把椅子挪过去坐到她旁边,出声问道:“夫君问你,你想不想搬到京城去?”

    赵月荣闻言反问道:“夫君想吗?”

    “挺想的,你想不想?”

    “夫君想我就想。”

    这幅没主见的样子让夏源撇撇嘴,但坦白说,又让他挺舒服的。

    “那咱们就在京城买套院子,然后搬进去当京城人士,你觉得怎么样?”

    赵月荣迟疑着点点脑袋,又忍不住说道:“可是我听说住在京里的开销很大的,什么都要靠买的,就连柴火也是。”

    “.....”

    提起柴火夏源就脑壳疼,屁的柴火,这丫头也不想想自己为什么要搬到京城去。

    不止如此,他还准备再雇几个下人,把她从家务活中解脱出来。

    不让我帮忙,那大家就都别干了。

第八十二章 为何不中

    决定了要成为京城人士,夏源默默盘算了一下,银子怎么着也是够的,不过,关于买房的事情倒是需要拜托一个人。

    这个人是朱厚照。

    虽然这货属实有些望之不似人君,但很不幸,他的身份确确实实是个太子,而历史也将注定,他未来一定会执掌皇权,成为那位让后人众说纷纭,且又津津乐道的正德皇帝。

    既然是太子,那肯定能使唤不少人,让他派人在京城找一座性价比高的院落,想来还是很简单的。

    剥出来的豆子被用来炒了盘豆豆菜,配着擀出来的面条,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顿午饭。

    而趁着吃中饭的时候,夏源把这个事儿说了,朱厚照正捧着碗呼噜噜的吃面,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才问道:“师父想搬到京城去住?”

    “没错,确实有这个打算,为师看你跟班挺多的,所以就想找你帮忙打听一下,看京城哪有院落要卖,找个条件差不多的,价格便宜的,朝向好的....”

    夏源挺贪心,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朱厚照也没仔细听,或者说没必要去听,这种事对他简直是小事一桩,当即痛快道:“师父放心,我肯定给你在京里找个好宅子。”

    夏源就知道找这个货是找对了,亲切的叨了粒豆子放到朱厚照碗里,“好徒弟,来,多吃点。”

    ..................

    另一边的紫禁城,此时已到午时,但弘治皇帝朱佑樘却还未用午膳,而是把几名大臣叫到了乾清宫的暖阁来议事。

    在明代,或者说在大多数朝代,真正的军国大事往往都不是放在朝会中去商议的,而是像现在这样,皇帝把几个举足轻重的大臣叫到宫里,私下里开一场小会。

    等通过之后,再将此事拿到朝会上走个过场,到时候直接下达下去。

    而今天要商议的事情自然是关于鞑靼犯边,保国公所谓的捷报封赏问题。

    自从昨日知晓自己那太子让人给骗了的消息之后,朱佑樘就一直心情大好,这会儿说话也带着莫名的轻快,“昨日保国公奏捷,言其率众将士于关中大败鞑靼,捣巢有功将士万余人,功劳显著之人二百有余,朕的意思是按朝廷规制予以封赏,可为何兵部却给驳了回来?”

    说着,他将目光看向几人中的一名老者,“马卿家,可否与朕说说原因?”

    “陛下,非是兵部要驳回圣意,而是封赏一事确实不中。”担任兵部尚书的马文升也没犹豫,操着一口流利的豫中方言当即从锦墩上站了起来。

    他今年七十五岁,在人活七十古来稀的古代,绝对算得上高寿,不过他仍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看起来应该还有几年好活。

    只是大半生宦海沉浮,可这乡音一直没法改,几十年了,说话一直是这个德行。

    好在朱佑樘对此早已习惯,也不存在什么听不懂的障碍,闻言只是微微颔首,“为何不中?”

    “陛下莫要学臣说话。”

    朱佑樘笑了笑,“好,朕不学,马卿家且说缘由罢。”

    “是,此事亦是老臣想要奏报的,据兵部消息,那鞑靼掠夺庆阳,平凉时,两镇守将不仅么有阻拦,反而谷堆儿在城中不敢战,还有那朱晖也是个信球,畏怯缩首,不及时率领大军赶赴支援,这才让鞑靼人直入关中。”

    说到这,马文升肃然道:“陛下,臣要弹劾保国公朱晖!”

    河南话虽是略显俏皮,可自这位老臣之口说出,回响在殿内却是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坚决。

    这时,内阁阁臣刘健也站了出来,“陛下,臣亦要弹劾保国公朱晖!”

    “畏敌怯战,坐视边镇糜烂,致使鞑靼深入关中,此乃罪一!

    大军赶赴时,只斩敌兵一十二人,却敢谎称大捷,此乃罪二!

    大军迂回时军纪不整,扰民伤财,此乃罪三!

    此三条罪状,望陛下明鉴。”

    而马文升也适时道:“此三条罪状条条属实,望陛下明鉴。”

    听完这些,朱佑樘不由皱眉,这些事情他确实不清楚,他也确实不知道这一封捷报中还有如此隐情。

    他虽是皇帝,可也不是事事都能了如指掌,甚至有许多事情,他往往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皇帝这个职业太过尊贵,位子也太高,高的仿若神明,高到完全脱离了社会,又久居深宫,因此皇帝的一切信息来源只有朝堂的大臣以及身旁的宦官。

    只要大臣以及宦官闭口不谈,皇帝就和聋子瞎子差不多。

    所谓蒙蔽圣聪,便是如此。

    朱佑樘居于深宫,倒也不是偏听偏信的性子,只是人都会倾向于去相信好消息,这是人性。

    所以对于那封捷报,他信了。

    面对现在的这个坏消息,他有些不太想信,但又不得不信,因为这些话出自一位阁臣,和一位尚书之口。

    除非这两位老臣联合起来骗自己,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特别是两位大臣的人品他向来是信得过的,尤其是马文升,他更是素来敬重。

    沉吟了许久,朱佑樘有些忐忑的出声问道:“那捷报上讲,曾追回鞑靼所掳掠走的数千百姓,此事可是真的?”

    “此事倒是属实。”

    闻听此言,朱佑樘委实松了口气,好歹还追回了那数千百姓,若是没追回来,他说什么也要治朱晖的罪。

    只是现在该如何处理又让他有些犯难....

    思忖了良久,他叹了口气道:“朱晖暂且不论,可那些将士兵丁该封赏却还是要封赏的...”

    “陛下....”

    “马卿家,且听朕把话说完。”朱佑樘摆摆手,又接着道:“此战虽是斩获甚微,但那些将士也确确实实将鞑靼赶出了边境,朱晖畏战不前,这些将士又有何辜,难不成他们还能违抗军令不成?

    依朕之见,那万余人委实太多,这微小的功劳也确实难以分润,便只给那二百多有显著之功的将士予以封赏罢...”

    见弘治皇帝一口一个功劳,刘健不由深施一礼,正色道:“陛下明断,此战非胜,又何来的功劳?”

    “功劳还是有的,抵御鞑靼,救回数千百姓便是功。”

    看话说到这份上,刘健只能暗叹一声,陛下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过宽厚,随后又请命道:“但保国公朱晖,臣恳请陛下将其治罪,不然无以彰显国朝赏罚之明。”

    “朱晖...”

    朱佑樘又迟疑了,保国公朱晖可谓是他弘治一朝最信重的武将,没有之一。

    这些年大大小小也立下不少战功,他素来重感情,若是治罪着实有些不忍,也难免会伤了功臣之心,何况此一战虽有过,但亦有功。

    沉吟一番,他摆摆手道:“罢了,功过相抵吧,不予封赏,也不予论罪。”

    “陛下....”

    “卿等莫要再劝,就按朕的意思办吧。”

    说罢,朱佑樘也没等几人回应,而是岔开话题,“诸卿可知,朕那个太子近几日已是开始读书了,昨日更是在抄写论语为政篇。”

    说起这件事,朱佑樘就不自觉露出了畅快的神情,脸上仿佛都有了光,此时他就跟后世的父母没什么两样,自家孩子办了件光彩的事儿,迫不及待的拿出来跟街坊四邻炫耀一番。

    而殿内的几位大臣闻言俱是一怔,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番,随即好像有了默契,一同贺道:“太子殿下本就聪明伶俐,资质甚佳,只是年岁方小这才有些许的贪玩,如今肯用功读书,实乃我大明社稷之幸,臣等恭贺陛下。”

    “恭贺就不必了,姑且算是浪子回头而已,哈哈...”

    朱佑樘很矜持的摆摆手,但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聪明伶俐,资质甚佳,嗯,这话朕爱听。

    而且也都说的是大实话,朕的皇儿正是如此的人。

    这时,箫敬躬身从殿外走了进来,“皇爷,现下午时都过了,您看是不是该用午膳了?”

    听到这话,朱佑樘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肚子有些饿,于是点头道:“传膳吧。”

    “诸卿也莫要走了,刚好,留下来与朕一同用午膳。”

    弘治皇帝素来勤俭,这午膳也相对简单,只有区区的四菜一汤,他坐在案前一边用膳,一边听着箫敬的小声汇报。

    “太子拜的那位夏师傅竟是本次顺天府乡试的解元?”

    “回皇爷,确实如此。”

    “唔...”

    朱佑樘回忆了一下,当初看到的那个乡试名录,头名好像还真是个姓夏的,只不过当时没有在意,一个解元在旁人眼里是解元公,但对于他这个皇帝来说,不过尔尔。

    “皇爷您瞧,这是他当初乡试写的文章,噢,还有这个...”说着,箫敬从袖口里掏出三样东西,恭恭敬敬的摆在朱佑樘的案头。

    朱佑樘正想往那篇文章上瞅,目光却被其余的两样东西吸引,确切来说是两本书,还分了个上下两部。

    “射雕英雄传?”

    喃喃将书名念出来,他又扭头问道:“这是何物?”

    “话本,是那位叫夏源的解元公所写,太子殿下前些时日看的那个话本也是此物,”

    朱佑樘瞬间恍然,盯着那两个话本看了几眼,忽而笑道:“想来那什么降龙十八掌,还有什么中原五绝便是出自于此书了罢....”

第八十三章 确实还没熟

    晚上的月色很亮,赵月荣坐在书桌前,用手捧着小脸,桌上蜡烛的光焰跳动着,映得她脸上的小惆怅忽明忽暗。

    夏源推开门进屋,瞧见她这幅样子,走过去看看,又伸出手在她面前晃晃,“想什么呢?”

    赵月荣终于回过神来,问道:“夫君,你们聊完了吗?”

    “是啊,也不知道那家伙哪来那么多感悟,走吧,咱们上床睡觉。”

    吹熄桌上的蜡烛,转而将床头的烛火点亮,明朝的冬天很冷,在这个没有羽绒服,没有保暖衣的时代,更是让这份寒冷难以抵挡,以至于每年的冬天都会冻死不少人。

    而不幸中的万幸,是明朝人已经开始广泛使用棉花来御寒,棉花的价格也不贵,只要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的家庭,基本上都能买得起。

    当然,这得感谢朱元璋,要不是老朱当年强制推行棉花种植,每年冻死的人估计还得翻上几番。

    夏源不缺这点买棉花的银子,因此身上穿着的棉服足足有三层,一层缝着棉花的外袍,里面还有两层棉服里衬。

    坐在床边将衣服一层层的除去,脱一层,就冷一层,等只剩下一身单衣时,他迅速掀开被子躺进去,被窝里也冰冰凉凉的。

    哈了一口气,夏源把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快点脱,夫君等你暖被窝呢。”

    赵月荣应了一声,不由加快速度,她穿的也很臃肿,裹着棉花的外裙上罩着件厚厚的小比甲,外裙里面还有层小袄子。

    穿着衣服像只圆滚滚的企鹅,这时把衣服脱下来,只剩下一层单薄的里衣,她又迅速变成了那个娇小的萝莉。

    等这个萝莉钻进被窝,夏源伸出胳膊,一把就将热乎乎的小身子给捞到了怀里。

    赵月荣顺势在他怀里咕甬了几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枕在他的臂膀上,直如一只乖巧的小兔子般,须臾之后,她又期期艾艾的小声唤道,“夫君....”

    “嗯?”

    “我们真的要搬到京城去吗......”

    “你不想搬?”

    “......”

    犹豫片刻,赵月荣轻轻嗯了一声。

    “原因呢?”

    闻言,小姑娘抿抿唇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许久,她才支支吾吾的道:“我到现在都没有赚到银子....”

    夏源一愣,“赚什么银子?”

    “就是聘礼啊,我以前说要把聘礼还给夫君的,可这么久我都没有赚到银子。”

    “?”

    聘礼,搬家。

    夏源实是难以理解这两者间有什么联系,“这跟搬家有关系吗?”

    “有。”

    “什么关系?”

    赵月荣琢磨一会儿,略略整理一下措辞,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本来我想还夫君聘礼钱的,

    可是这些日子都是夫君一直在赚银子,我连一文钱都没有赚到。”

    “我看别的人家都是娘子赚银钱供夫君读书,可我们家不是这样,夫君不仅要读书,就连家里的银钱也要靠夫君去赚。”

    说到这,她忽的撑起身子看着夏源,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也露出黯然之色,“夫君,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我赚不到银子,不能供夫君读书,只能每天去捡柴火,但是等搬去京城以后,连柴火都没法捡了,那就更没用了。”

    听完小媳妇说的话,夏源简直哭笑不得,“所以你觉得你能捡柴火就有用了?”

    赵月荣闻言小表情更是一黯,甚至语气里都带上了弱弱的哭腔,“....还是没用,但我只能做这个。”

    “不是,夫君不是嘲讽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捡不捡柴火都...反正就是你其实很有用,也很能干。”

    夏源觉得这丫头对自己的认知存在问题,她整天都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里里外外,忙里忙出的操持家务,这还叫没用?

    “再说赚银子这件事跟你也没有关系,这世上的事情是存在分工的,男主外女主内,这句话听过没?”

    赵月荣想了想,然后摇摇脑袋,“没有。”

    “那你现在就听过了,意思就是外面的事情男人来做,家里的事情女人来做,而赚银子就属于是外面的事情,所以按理本该就是我要做的,跟你没有关系,明白吧?”

    “噢...”

    赵月荣下意识点点脑袋。

    见状,夏源又接着道:“还有你刚才说的聘礼,我当初根本就没说要让你还,更何况聘礼已经退回来了,这事我记得和你说过的。”

    “可是我后来听姝娘说,聘礼其实只退回来了五两银子。”

    姝娘就是夏姝,赵月荣嫁过来虽然有了些时日,但庄子里的很多妇人她依然很陌生,唯独跟这位小姑子关系处的不错,毕竟两人年纪相仿,也能聊得来。

    “确实只退了这些。”

    夏源并没否认,随后含笑着问道:“但是娶我的小荠子也是需要聘礼的啊,你说对不对?”

    我的小荠子.....

    这话好像有种特别的魔力,引得赵月荣心里甜丝丝的,小脸兴奋的微微发红,又是羞涩又是开心的点点头,小脑袋里全是那句我的小荠子。

    这幅样子落在夏源眼里,觉得她可爱的同时又觉得这丫头可乐,忍不住在她精致可人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呀..”赵月荣顿时软软的呀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夫君亲了。

    只是她太过害羞腼腆,只是很寻常的亲吻都能引得她那张小脸红的厉害。

    夏源不自觉的将她抱紧,笑着道:“你看,这样亲一下你脸都红了,那一会儿亲嘴怎么办?”

    亲嘴...

    听到这个字眼,赵月荣又想起前两天晚上亲嘴时的那种感觉,脑袋似乎再次变得晕晕乎乎起来。

    她往被窝里缩缩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羞怯的看着夏源,声音小小的问道:“夫,夫君又要喜欢我了吗?”

    “对啊,你想吗?”夏源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像是要骗小萝莉去看金鱼的怪蜀黍。

    “我...”

    小萝莉张张嘴,又呆住了,这让自己怎么回答。

    不用回答,因为趁着她微微张嘴的间隙,夏源已经低下头吻上了那软软嫩嫩的樱桃小口。

    “嗯...”赵月荣登时嘤咛一声,被窝里的小身子也跟着绷紧,呼吸在这一刻又紊乱了。

    房间里烛火跳动着,只有小萝莉温顺的喘息声,急促间又带着隐隐的呢喃,让人遐想连连。

    过了半晌,终于在她无法呼吸开始伸手推搡的时候,夏源恋恋不舍的放过了这只小绵羊。

    此时的小绵羊明显有些意乱情迷,那副小脸潮红的样子让人想把她一口吞下去。

    夏源强压下这股冲动,张开胳膊把自己的小荠子重新抱到怀里,抱的紧紧的,呼了口气问道:“小荠子快快长大,然后让夫君把你吃掉好不好?”

    “嗯。”赵月荣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软软的嗓音里带着糯糯的感觉,让人心里甜腻腻的。

    “真乖。”夏源在她额头上吧唧亲上一口,而后起身吹熄蜡烛,“好,我们睡觉。”

    熄了蜡烛,房间里顿时乌漆嘛黑的,过了片刻,忽然传来一声轻唤,“夫君....”

    “嗯?”

    “我觉得有个东西各着不舒服。”

    “......”

    夏源没言语,默默往后撤撤身子,“现在呢?”

    “现在好了。”

    “..那睡觉吧。”

    “噢...”

    房间里又安静一会儿,夏源忽的睁眼问道:“你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吧?”

    “是什么?”

    “没什么。”

    “......”

    过了片刻,夏源又忍不住睁眼,“你不是知道洞房是做什么吗?”

    “我知道啊。”

    你知道个屁!

    你要是知道洞房是做什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夏源沉默一会儿,“这样,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理解的洞房是什么样的?”

    黑暗中提起这个话题,赵月荣似乎还是有些羞涩,声音又小了下去,“...就是脱光衣服睡在一起,然后垫个白帕子。”

    “再然后呢?”

    “没了。”

    “........”

    夏源显然又沉默了,见他迟迟不发一言,赵月荣抬头瞅瞅,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也看不到夫君的表情。

    但世上的事儿有时候很奇妙,比如她虽然看不见,但却又好像能看见,或者说,她能感觉出夏源此时的表情,一副很难形容的表情。

    “夫君,是不是我说的不对呀。”

    她往夏源胸口上拱拱脑袋,又小声道:“其实我也觉得不对,天热的时候还可以,但冬天脱光衣服睡觉多冷啊。”

    “...天再冷也是要脱的,而且不仅要脱衣服,还要....”

    “还要什么?”好奇宝宝提出问题。

    “.......”

    斟酌着词句,夏源尽量用浅显的词句给她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生理课,让这个单纯的小荠子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洞房。

    而听完这些,赵月荣也沉默了,好在一片漆黑,她那张小脸就算再红也让人瞧不见。

    过了许久,她忽然伸手,紧接着夏源就嘶了一声,“你干什么?”

    “........”

    赵月荣红着脸一声不吭,又摸索几下,这才默默的把手收了回去,然后在被窝里悄悄的比划一番,得出结论,夫君是对的,自己确实还没有熟。

第八十四章 搬家

    隔天早上,起床,洗漱,吃早饭。

    一切办妥,夏源习惯性的往院里的椅子上一坐,开始晒着太阳喝着茶,一杯茶刚刚过半,忽然就有一大堆人呼啦啦的涌进院子。

    带头的正是朱厚照,太子爷意气风发的插着腰,瞧着院里的各样事物,然后就开始指挥。

    “那个石桌轻点抬,这可是本少爷读书用的桌子,要是稍有磕碰,仔细你们的皮。”

    “还有那两个水桶也带上,这可是本少爷练臂力用的...”

    “还有那几个板凳也搬走,我师父喜欢坐。”

    “还有那个...总之院里的东西能搬的全都搬走。”

    瞧着院里一样样东西被人或抬或搬,夏源都懵了,这是干什么这是?

    过了几秒,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在搬家?

    宅子这就找好了?

    昨天刚交代的事儿,今儿个就完成了,这么快?

    把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又呸了两口茶叶子,夏源环顾一圈,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院里已经基本空了。

    这时,朱厚照邀功似的凑过来,“师傅,怎么样,我办事还利索吧?”

    看在他是身份尊贵的大明太子,并且今天带的小弟很多的份上,夏源勉强从脸上挤出几分微笑,“不错,嗯...为师很欣慰,真的很欣慰,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但按照惯例,你是不是应该先让为师先去看看房子,起码去转上一圈,看看满不满意,然后再决定是否搬家?”

    “不用看,我保证,师父绝对满意。”

    瞧着他一脸自信的样子,说真的,有那么一个瞬间,夏源都怀疑这货是不是把紫禁城给自己腾出来了。

    可这个怀疑不成立,弘治皇帝还没死呢。

    当然,就算死了也不大可能,朱厚照虽然二了点,但还没败家到这个程度。

    夏源想拿起茶壶再给自己倒杯茶,一伸手却摸了个空,侧头瞧瞧,我茶壶呢?

    站起身环顾一圈依然没找到,算了,粗瓷的,反正也不值几个钱,他刚想坐回去,忽然一个扭头,特么我椅子呢?

    朱厚照带来的这帮人智商不等,长相不一,性格也不尽相同。

    但这帮人有个相同之处,那就是能听得懂人话,很好的贯彻落实了太子殿下的命令,能搬的全搬走。

    夏源说个话的功夫,茶壶没了,起个身的功夫,椅子也没了。

    看在对方人多的份上,他决定不计较这些细节,握着茶杯四处咂摸一番,“伯安,伯安!”

    妈蛋,关键时候这家伙没影了。

    噢,他去出恭了,粗俗点来说就是上茅房。

    至于小荠子,那会儿就背上竹篓去捡柴火了。

    再看看院里,能搬的已经彻底搬空了,空荡荡的还有些不太适应,事已至此,夏源还能说什么,默默的进了房间把铺盖一卷,往箱子里一塞。

    随后出来道:“麻烦来几个人,把我这屋子也给腾一下。”

    一听这话,朱厚照就有点兴奋了起来,立刻对着那些人招呼道:“快去快去,屋里能搬的也全都搬走,一样东西也别落下。”

    一辆辆装货的马车停在院门前,一溜排开,足足有十好几辆,这么大的阵仗,刚进村时就引起了庄子里的注意,再一看这阵仗是发生在解元公家门口,一个个扶老携幼的过来围观。

    村民们掂着脚往里观瞧,嘴上议论纷纷,“这是咱的解元公要搬家?”

    “搬家?那咋不跟咱大伙说一声?”

    有个老头忽然嘶的一声,“这帮人瞅着可不像老百姓,倒像是那些个军士,让我看这怕不是搬家,是抄家!”

    “抄家?!”

    在场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为减弱明代的小冰河期做出一份微薄的贡献,而后纷纷朝那个说话之人看过去,“老四叔,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我乱讲个什么,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夏老四好歹也算行伍之人,早年也是打过仗的,虽然在战场上没杀过几个人,但这双招子可亮的很,这帮人我打眼一瞧就是军里出来的。”

    “你们瞧,连锅都让抄走了。”

    这边的吵吵嚷嚷,引得夏儒也领着孩子从家里出来瞧热闹,走到近前刚好听到这些议论,登时就站不住了,连忙撇下三个孩子挤进人群,“都让让,都让让,且让我进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见是夏儒赶紧纷纷避让,等夏儒进到院中,刚好瞧见夏源一脸烦闷的蹲在房檐下面,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几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源哥儿,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儿,怎地让官府来抄家了?”

    “???”

    夏源都惊了,抄家?

    我让抄家了?

    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他左右看看,“抄家的人在哪儿?来了吗?”

    “这些不都是来抄家的人?”夏儒在院里指了一圈。

    瞧瞧那些朱厚照带过来帮忙搬家的随从,你还别说,夏源还真有种正在被人抄家的错觉。

    “叔父,虽然这帮人确实像是来抄家的,但其实还真不是,他们是来帮我搬家的。”

    “搬家?你要搬走了?!”

    “啊,是这样的。”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地不事先来和叔父说一声?”

    “........”

    听到这话,夏源沉默了,这个问题问的很好,真应该让朱厚照那货来听听。

    末了,他叹了口气,“叔啊,不是我不和你说,实不相瞒,你侄子也是刚知道自己要搬家的事情。”

    这会儿,王守仁从人群里挤了进来,通过他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很难看出来他这次出恭的体验怎么样。

    不过估计是不好的。

    众所周知,出恭这事儿其实和手冲差不多,都是很私密的事情,需要一个没人的环境,至少...人不能太多。

    夏源伸手指了指王守仁,然后对夏儒继续道:“叔父,你要不信就去问问他,这家伙这段日子一直住在我这儿蹭吃蹭喝,你看他知不知道要搬家的事儿。”

    夏儒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对于这人他有印象,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中年相公,不过自己已经上岸了。

    作为前辈,自己还送给他一堆文章笔记,上面加持着自己的殷切祝福。

    环境乱糟糟的,夏儒和王守仁互相点点头就算打了个招呼,夏儒也没问他,自己侄儿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想来是真的。

    于是他转而问道:“那你要搬哪儿去?”

    “京城。”

    “京城何地?”

    “......”

    很明显,夏源又沉默了,说真的,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

    而后他又叹了口气,“叔父,你别问了,我这会儿脑子有点乱。”

    “这样,你先等我搬过去之后,知道了我在哪儿住着,然后我再告诉你我住在哪儿。”

    这话说的属实有些绕,但夏儒听懂了,只不过他对此显然无法理解。

    他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谁搬家是先搬过去,然后才知道住哪儿的。

    夏源是不知道他的想法,若是知道,指定要回一句,那是你没遇上朱厚照,你要遇上这货,你就晓得自己没见过的事其实挺多。

    诶,对了,朱厚照那狗东西跑哪儿去了。

    想到这,夏源不由在院里四处寻觅,没瞧见,倒是看见小荠子一脸急切的跑了进来,身后背着一竹篓的柴火。

    那些枯枝干柴随着她的跑动扑簌簌的往下掉,不过她显然顾不上这些,一进院里就直奔夏源这边。

    “夫君,不好了,我听庄子里的叔伯婶子说咱们被官府抄家了。”

    额前鬓角的发丝凌乱,表情慌张无措,语气里隐隐还带着哭腔,活脱脱的一个小可怜儿。

    “你听他们胡说,什么抄家,咱们就是要搬家而已。”

    “搬家?”

    “对,搬家。”夏源应了一声,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目光又看向散落一地的柴火。

    朱厚照这熊孩子真的造孽,害的自己媳妇连柴火都掉了。

    别看只是区区柴火,不值几个钱,但这东西也得分人。

    对于旁人来说就是堆烂木柴,但对于小荠子来说...

    不是夏源吹嘘,这东西在她心里的地位,可能仅次于自己这个夫君。

    “我现在脑子很乱,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先在心里憋着,等搬过去咱们再慢慢捋,现在乖乖和夫君蹲在这。”

    说着,夏源帮她把身后的竹篓摘下来,放到一边,紧接着赵月荣就惊呼一声。

    很显然,她的那些柴火遭遇了院里其他东西同样的命运,刚一放到地上,就让人给搬走了。

    夏源明显也瞧见了一幕,不过他的表情很平淡,“不要大惊小怪的,半篓柴火算个什么,咱家里的东西他们一个都没饶了,连院门口的燕子窝都让人拿棍儿给捅了,准备装车上搬走。”

    早两个月前燕子们就飞到南方过冬去了,这会儿燕子窝里什么都没有,夏源真的很难理解有什么可搬的。

    等明年开春,春暖花开之时,自家的那窝燕子飞回来估计会很懵逼,就是去过个冬,一回来怎么家还让人给偷了?

    啊,好造孽。

第八十五章 你还调戏我妹子

    俗话说破家值万贯,一搬三年穷。

    呸,全是封建迷信。

    夏源对这一套是半点不信,毕竟他家里能搬的都让搬走了,连那两只鸡都咯咯叫着被绑到了车上。

    临到要走时,赵月荣和夏姝两个姑娘依依话别,整的还有那么点伤感,夏源杵在旁边无聊的用脚在地上蹭,女人果然都是感性动物。

    就是搬去京城而已,又不是天各一方,夏家庄离京城满打满算也就几十里地,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噢,也不尽然,回来确实是能随时回来,但回来之后住在哪儿却是个问题。

    家都被搬空了,连张床都没剩下。

    按他预想中的搬家,只是拿上衣服,被褥,还有一些小件东西,至于大件的家具等过去之后再置办。

    没想到.....算了,这个事儿不好说,说了有点不知好歹的意思。

    等上了马车之后,车内一个人没有,王守仁也不知道坐的是哪辆,正好,还省得那家伙当电灯泡。

    两人刚一坐下,前头的车夫就是一记漂亮的甩鞭,马车徐徐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的停下。

    这什么情况这是,有碰瓷的?

    夏源忍不住掀开车帘去看,本想问问这是什么情况,但却瞧见朱厚照那小子正骑着马和...夏姝聊着天?

    夏姝脸色发红,看着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羞,不过应该是气的,只见她抬头狠狠剜了朱厚照一眼,好像还骂了句什么,然后便扭头气呼呼的走了。

    踏马的,就晓得这小子是个不要脸的色批。

    等朱厚照挠着头骑马折返回来,夏源冲着他招手,“你过来!”

    “师傅,什么事?”

    “啧啧...”夏源没急着说话,先故意啧啧两声,而后才冷笑道:“你小子行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调戏良家妇女,还调戏的是我妹子。”

    谁料朱厚照却一本正经道:“师傅不要胡说,我没调戏她,就是和她说了几句话。”

    嚯!

    夏源忍不住嚯一声,瞧瞧这货一本正经的样儿吧,要不是他刚才亲眼瞧见,还真让这小子给糊弄过去了。

    “那为师倒要问问你了,你那几句话都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我就是跟她说,我真的瞧着你挺亲近的,问她瞧着我亲近不,我还跟她说有话好好说,不准骂人。”

    “然后呢?”

    “然后她骂了我一句,就走了。”

    “就这样?”

    “嗯。”

    “.......”

    在这个时代,朱厚照说的那些话属于是很出格的轻佻之言,绝对够得上调戏,但让夏源来看,这根本就没什么,简直洒洒水。

    要知道后世可是有人上街逮住个美女,也不管认不认识,直接就飚土味情话。

    其中原因,自然是由于时代不同,后世太过开放,而这个时代礼教盛行。

    当然,不管是什么时代,男人都是一样的货色,瞧见漂亮姑娘就觉得亲切可太正常了,这完全属于是传统艺能。

    理解归理解,可你这个艺能施展到我妹子身上可就不对了。

    于是夏源严肃道:“我跟你说,你以后最好对你师姑.....”

    “师姑?”

    朱厚照一愣,“谁是我师姑?”

    “你说呢?”夏源脸一板,“我是你师父,她是我妹子,你说谁是你师姑?”

    “我跟你说,你以后对你师姑要尊重,不准调戏她。”

    “我没调戏。”

    “我不管,反正你记着对她尊重点,不然....”

    说到这,夏源不由停顿,他忽然发现自己还真没什么可威胁这小子的,过了会儿才狠狠道:“不然作业翻倍!”

    “噢。”

    朱厚照应一声,但心里压根没当回事,翻就翻吧,本宫的太监多,不缺抄作业的人。

    夏源摆摆手,“行了,你走吧,哦,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现在就能走。”

    说着,朱厚照一甩马鞭,驾着马跑到前面招呼道:“都动起来!咱们启程回京。”

    又是一记漂亮的鞭响,这次马车缓缓前行,没再忽的停下。

    夏源放下车帘,坐回车厢内,“你听到没有,那小子就是个登徒子,以后...”

    说着,他又注意到赵月荣坐的端端正正,两只手还在膝盖上放着,打眼一瞧,简直就像是在幼儿园里上课的小朋友,真想给她奖励一朵小红花。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坐这么端正干什么,放松点,这样,看夫君给你做个示范。”

    夏源切身示范,说着话整个人就靠着车厢瘫软下去,像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看到没,就像我这样坐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赵月荣注视着他,这幅坐姿让她想起赵家村的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一个瘫子,那人平时不出门,如果出门的话,就会像夫君这样瘫在椅子上,被人推着走。

    当然这话她没说,说了的话,她感觉夫君可能会生气。

    想了想,她也试着放松自己,学着夏源的姿势瘫软下来,很快她就感受到了葛优躺的魅力,闭上眸子,惬意的吸了口气。

    “舒服吧。”

    “嗯。”

    夫妻俩一块瘫倒在车厢内,夏源又接着刚才的话题,“你以后离他远点,那小子不正经,看见漂亮姑娘就觉得亲切。”

    现在年纪还小,朱厚照可能还没暴露色批的本质,但夏源可清楚的很,数年之后,等他登基为帝,这小子会盖一片宫殿,名为豹房。

    里面除了狮子老虎,就是他搜罗来的美女,他还整天住在里头,紫禁城也不回了,把皇后扔在宫里独守空房。

    诶,朱厚照这小子的皇后....好像是姓夏吧?

第八十六章 东四牌楼

    等一辆辆马车到达京城时,已是晌午时分。

    顺着正阳门进城,这正阳门是京城的正门,俗称大前门。

    这个时候的京师布局还是由三部分组成,最中心的自然是宫城,也就是所谓的紫禁城,乃是皇帝嫔妃居住之所,以及大臣们上朝的地方。

    而宫城外一圈则是皇城,皇城里是太庙,社稷坛,还有皇家内苑,景山这些地方所在,皇城外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京城,这里就是文武百官,包括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这里大大小小的商业街分布,市井林立,是京师最繁华的所在。

    至于外城,抱歉,现在还没建出来,或者说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外城,要等到几十年以后,那位老道士万寿帝君上台才会进行筑建。

    不过虽然没有外城,但正阳门外还是坐落着不少屋舍瓦房,大片大片的农田,这里在百姓口中已经有了外城之称,只是还没有用城墙围起来而已。

    而相对应的,踏入正阳门之后的地区,便可以称作内城,进入内城之后,马车继续行驶,又行进半个多时辰,这才终于在一处十字街口处停了下来。

    见马车停稳,夏源带着赵月荣一块下车,环顾一圈,远处能隐隐看到皇城高大的城墙,而这个十字街口立着四个牌坊,四面各一个。

    夏源目测了一下,很高,大概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赵月荣也仰着脑袋一块瞧,很快就发出惊叹,“夫君,这么大的牌坊我还是第一次见。”

    “别说你,我也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这四个贞节牌坊是给谁立的,还一下就立了四个。”

    “恩师,这不是贞节牌坊,这是牌楼,而且也并非为谁而立。”

    闻言,夏源不由转头,这才发现王守仁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不过他对这家伙的神出鬼没早已习惯,于是顺口问道:“不是贞节牌坊,那这四个牌楼杵在这儿是干什么的?”

    “这个学生也不知晓,不过这牌楼立在此处已有了许多年,乃是太宗永乐年间所修,此地也因而得名,又因居于皇城之东,所以叫做东四牌楼。”

    “东四牌楼...”

    夏源又瞅瞅那边的高大城墙,这个地方在皇城东边,还有四个牌楼,所以就叫东四牌楼。

    他忍不住问道:“那要是在皇城西边,是不是就会改名叫西四牌楼?”

    “不瞒恩师,皇城西面确实有一个西四牌楼。”

    “......”

    夏源咂咂嘴,还别说,老祖宗起名真的挺能凑活。

    “夏师傅,可算让咱找到您了,少爷那边正问您呢,咱们快过去吧。”

    听着这种嗓音夏源就有点难受,闻言赶紧点头,“走走走,咱们现在就过去。”

    “诶,好,咱给您带路。”

    谷大用把姿态放得很低,灿然一笑,随后默不作声的在前头领路。

    刚往前走了几步,赵月荣忽然出声道:“夫君你看,那边有个院子着火了,不会是咱们要搬的院子吧?”

    “你别瞎说.....”

    虽然不信,但夏源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本能的顺着她指的方向瞧过去,确实有一处地方正在冒烟,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院子。

    谷大用笑道:“夫人放心,那不是您和夏师傅的院落,那个地儿是大慈延福宫,也并非走水,而是百姓们上的香火,这个延福宫可灵验的很,以后您也可以去上上香,拜上一拜,保佑多子多福。”

    听到多子多福这个话题,赵月荣就来劲,不由的兴奋起来,但很快她又不兴奋了,自己还没熟。

    一路无言,顺着十字街口的西面牌楼进去,走了几十米,来到一处胡同,等穿过胡同,便来到一条颇为幽静的大街。

    刚才那处十字街口,人群熙熙攘攘,但等到达这里,人流却顿时少了下来,大街上甚至都看不到几个行人。

    只有一辆辆装载东西的骡马车子停在这里,一处高墙大宅的门前,朱厚照插着腰,正意气风发的指挥这些人搬东西。

    这家伙很喜欢指挥这个活么?

    瞧见夏源过来,朱厚照立马迎上去,“师傅,你躲哪儿去了,我可让人找了你好久,快快快,咱们进院瞧瞧去。”

    夏源早就注意到这处院落,规模看起来不大,但胜在外观不错。

    院子内外的装饰都透着股浑厚大气,进了院门,绕过影壁,左右是东西廊坊,正中的位置还有一道大门,再走进去,这才是真正的院落。

    院落大大小小的有七八间房屋,布局错落有致,有不少人正进进出出的往里搬东西,院子两侧种植着两颗银杏树,很高大,看上去应当有了些年头。

    不过此时已是冬季,正是万物凋敝之时,地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而树上只有寥寥几片叶子还缀在上面,半死不活的样子无端透着几分萧瑟。

    “师傅,这是三进的院落,后院是个小花园,不过没什么看头,无非就是些破花破草,噢,还有个池塘,上面盖着个破亭子。”

    好端端的一处小花园,风雅之所,到朱厚照嘴里却变得一无是处,还不如个公共厕所。

    当然,紫禁城里的御花园终究是不一样的,在他心里肯定比公共厕所要强上一些。

    但也强的有限,总之花啊草啊鱼啊什么的,朱厚照对此着实不感兴趣,但夏源明显持不同的看法,“还有花园?走,咱们去看看。”

    “噢,那就去吧。”

第八十七章 、狮子头

    在这座三进的院子里逛了一圈下来,夏源很是满意,尤其是那个小花园,虽然正值冬季,看着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

    但等到了明年开春,万物复苏之时,百花盛开,再往那个池塘里弄点鱼,坐在亭子里绝对是个观景的好去处。

    朱厚照显然也看出了夏源挺满意的,笑嘻嘻道:“师傅,这宅子你还满意不?”

    以前夏源给他胡乱立过规矩,其中之一就是不准对着师父嬉皮笑脸。

    但这会儿瞧着他这幅笑嘻嘻的样子,也不知是何缘故,反而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满意,相当满意,对了,这套宅子花了多少银子,我一并给你。”

    “不用给不用给。”

    “要给的要给的。”

    “.....”

    两人来来回回拉扯一阵,朱厚照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要不师傅就随便给个三五百两的?”

    本来他是真不打算要这钱的,但上次拜师把这个月的月钱一股脑全给出去了,就连之前的餐费都是凑出来的,这会儿才到月中,实在是囊中羞涩。

    “三五百两....够吗?”

    “够了够了。”

    “来,这些银子你数数,看够不够,约莫有个四五百两的。”

    见他这么说,夏源很痛快的从怀里摸出一沓大明宝钞,又摸出个钱袋子递过去,里面装着几锭银子,还有一根金条。

    “不用数不用数,谢谢师傅。”

    朱厚照欢欢喜喜的接过,低头看看,嗯,这些宝钞瞧着挺眼熟。

    旁边的谷大用也是这么想的,他也觉得那钱袋看着眼熟,尤其是里面的金条,这分明就是咱的那根。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都是应该的。”

    夏源现在越瞧这小子越觉得欣赏,他方才偷偷问过王守仁,那家伙在工部观政,奉命督造过几个工程,甚至还帮某个伯爵修过坟,眼力自然是有的。

    按他的说法,建造这么一座宅子光是各种建筑材料就要花费个八百两,如果买卖的话,至少值个上千两,这些银子就买下绝对是血赚。

    可惜自己真不会什么绝世神功,不然说什么也要传授给这小子。

    朱厚照模样喜滋滋的,他也觉得血赚,不仅月钱回来了,还平白赚了这些个银子还有金条。

    毫不客气的把这些东西揣进自己怀里,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心情大好。

    嗯,萧公公这人虽然爱告本宫的刁状,但他为人其实挺不错的,能处。

    寒冬已至,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大多数百姓都无事可做,也基本上都不再出门,待在家里一边猫冬一边盼着瑞雪的到来。

    紫禁城里的弘治皇帝近来也空闲许多,每日除了处理零星的政务,其他的就是问一遍东宫太子在做什么,有没有写那个家庭作业,然后便会得到一个让他极其欣慰的答案。

    再剩下的就是翻翻闲书。

    此时,朱佑樘靠坐在暖阁的锦榻上翻着书,箫敬垂首立于旁边伺候着,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偶尔翻页时的沙沙声,过了不知道多久,弘治皇帝忽然出声问道:“萧伴伴,朕听闻太子问你要了一套宅子?听说这宅子还是你留着养老用的。”

    听到这话,箫敬顿时露出苦笑的表情,“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爷,但也不能说要,殿下是用核桃和奴婢换的。”

    “两个核桃就换了一套宅子,他倒是精明的很,平白的让你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这个...不瞒皇爷,奴婢倒没觉得吃亏。”

    “没吃亏?”

    闻听此言,朱佑樘不由把书往下一点,露出自己的一双眼睛,“那朕倒要问问你,你那宅子作价几何?”

    “大约一千两。”

    弘治皇帝显然算数不错,当即问道:“所以这一枚核桃就值五百两?”

    “皇爷可能有所不知,这核桃其实也算是文玩,品相越好价值也自然越高,尤其是到了钟爱核桃之人的手里,那些品相极佳的核桃便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说到这,箫敬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皇爷您也晓得,奴婢平日里也没其余的爱好,就是喜欢把玩核桃,也算是钟爱核桃之人。”

    朱佑樘很难理解一个核桃为何会价值千金,可他也知道箫敬确实是钟爱核桃之人,也经常瞧见自己的萧伴伴盘着核桃把玩。

    “所以你的意思是太子给你的核桃品相极佳?”

    箫敬违心的点点头,“品相确实上佳。”

    朱佑樘这下来了兴趣,“核桃呢?拿出来也叫朕开开眼,让朕看看这品相极佳的核桃是个什么样子。”

    “.....”

    箫敬迟疑一下,从怀里摸出两个核桃,“皇爷您瞧,这就是太子给奴婢的核桃。”

    朱佑樘坐正身子瞧过去,当即微微皱眉,“萧伴伴,你与朕说说这品相好在何处。”

    说实话,在箫敬这等专业人士眼里,这就是极其普通的两个核桃,别说是换套宅子,就是换两个铜板也够呛。

    要是别人拿着这种核桃说要和他换套宅子,他萧公公早一个大逼斗抽过去了。

    但谁让这是太子给的呢,不仅是太子给的,还是太子爬树上亲自摘的。

    那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皇爷您瞧,这核桃凹凸不平,肚儿圆又饱满,硕大厚实,可谓是极品的狮子头。”

    “狮子头?”

    “对,这狮子头乃是四大名核之首,皇爷您仔细瞧瞧,看这上面纹路像不像那狮子的鬃毛?”

    “确实有些相像。”朱佑樘轻轻颔首,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

    箫敬对此并未瞧见,而是点头道:“那就是了,这核桃拿到市场上可是能卖几百两呢,更别说还是太子赏赐的,因此奴婢才说自个儿一点也没吃亏。”

    说罢,他露出一副乐呵呵的表情,又不着痕迹的把核桃给揣了回去。

    朱佑樘静坐片刻,接着起身在书案旁翻找一会儿,最后拿起一枚核桃递过去,“你仔细看看,看朕这个是不是狮子头?朕瞧着与你那个挺像。”

    箫敬只瞧了一眼,就发现这品相惨不忍睹,但还是笑着道:“正是,乃是极品的狮子头,而且比奴婢这个品相还要好些。”

    “即是如此,那这个便赏给你罢。”

    “奴婢谢皇爷赏。”

    箫公公忙不迭的露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俯身把核桃接过来,可还没直起身子,谁料朱佑樘又一股脑的翻出十好几枚核桃。

    “萧伴伴,这些朕瞧着也是狮子头,你拿到集市上帮朕卖了吧,一枚卖个...也不用五百两,卖个三百两就成,多了算你的。”

    箫敬的眼角不由抽动一下,躬身道:“是,奴婢遵旨。”

    一大堆破烂核桃可以换成白花花的银两,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意外之财,但朱佑樘却并没有显得多高兴,反而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萧伴伴,你在朕身边几年了?”

    “回皇爷,从成华二十三年至今,已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唔,朕乏了,你且退下罢。”

第八十八章 学生明白

    十月二十,乙丑日。

    弘治十四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下来,一下就是鹅毛大雪,扑簌簌的落下给整个顺天府披上银装。

    自前天在京城住下之后,夏源就催着王守仁去工部销了假,赶紧上班去,家里的小媳妇也终于断了每天早上去捡柴火的念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嗯,除了这两天起得有点早之外。

    天还黑着,吴妈就站在屋子外头开始喊着让人起床,这吴妈是在西市的人牙子手里买的,与之一同买来的还有个丫鬟。

    这年头人口买卖是正儿八经的合法生意,夏源没那么强的正义感,更不会闲着蛋疼要跑去干涉。

    不仅不干涉,他还参与了进来,要说负罪感,抱歉,没有。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在这个时代纯粹是句屁话,在这样的封建时代,卖儿卖女卖自己,是百姓山穷水尽,活不下去之时,所能看到的最后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活路。

    若是禁止买卖...具体可参考王莽,他曾经就下过这样的政策,后来他的脑袋被裹上石灰,成为了好几个皇室压箱底的藏品。

    天不亮被人吵醒,夏源豁的从床上坐起,从那逐渐阴沉的脸色中能看出来,他正在积攒起床气。

    赵月荣也在不停的打着呵欠,伸手揉着惺忪的睡眼。

    经过几个月的投喂,半个冬天的温养,小荠子能明显看出胖了一些,以前的菜色尽去,白净的小脸带着圆润,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萌妹,看起来愈发可爱。

    夏源瞧着小脸圆润润的媳妇,刚刚积累的起床气都莫名消散很多,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小脸蛋,粉粉嫩嫩,弹性十足,手感一级。

    赵月荣不解的瞧着他,不明白夫君为何要捏自己的脸。

    “你脸上有东西。”

    “有什么东西?”

    夏源一本正经道:“有点可爱。”

    这种情话既土且油腻,但显然对小荠子很管用,赵月荣脸又红了,夏源再叭上一口,脸更红了。

    而这时,屋子外头的叫起床服务又响了起来。

    “起了起了。”

    夏源冲着房门回了一句,三两下穿好衣服,坐在床边等着她也把衣服穿好,这才下床走过去将房门打开。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端着水盆的少女守在外头。

    中年妇人自然就是吴妈,虽然看着四十多岁,但其实只有三十来岁,看得出来,她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打工机会,勤快的不行。

    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有没有狗晚不清楚,家里没有狗,无法比较。

    至于那个少女就是买来的丫鬟,名字叫哑娘,她真的是个哑巴。

    “吴妈,我不是昨天就跟你说过么,不用这么早就叫人起床,这样你也可以多睡会儿,多好。”

    吴妈有些讨好的笑笑,“但王老爷已经起了,奴家也是想着赶在王老爷去衙门前把饭做好。”

    忘了王守仁这个货要点卯了。

    夏源抬起头看看,天上飘着雪花,透着雪花甚至还能瞧见星星,古代公务员真的很没人权。

    看了几眼,他把目光收回来,随即让开身子,哑娘端着水盆凑上来,对着夏源福福身子便算是见礼,然后端着水盆进到屋里。

    接着就是一通的阿巴阿巴。

    为了让小荠子早点适应家里有下人的日子,夏源特意让这个哑娘每天光伺候她一个。

    成效很不错,这才第二天,赵月荣就已经感觉自己堕落了,对于被人伺候,她明显很不自在,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但面对这么一个哑女,交流都没法交流,比如现在洗漱,她只要摇摇脑袋,一脸局促的说我自己来就可以的。

    哑娘就会迅速的变了脸色,露出比她更无措的样子,然后阿巴阿巴的比划。

    听又听不懂,这种比划学又学不会。

    她丝毫没有办法,只能规规矩矩的坐在那儿,然后等着哑娘递来牙刷,刷完牙后,再让哑娘给自己洗脸,梳头。

    等一切完成,赵月荣顿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连忙起身从屋里出来,哑娘则紧紧跟在她后面,寸步不离的那种。

    哑娘明显比她岁数要大上一些,看着得有二十了,个子也比她高半头,相同的是,两人都是一脸无措的样子。

    打眼看过去,就像是两个丫鬟一前一后的走着,对此,夏源只是默默的瞧着,没发表任何看法。

    毕竟才刚刚过上有下人伺候的生活,气质还没跟上,慢慢培养吧。

    等到了饭厅,里面掌着灯,王守仁已经坐在桌边呼噜噜的喝粥了,赵月荣坐在凳子上,看着吴妈给自己把粥端到面前,又递上筷子。

    她伸手接过,端起粥抿了一小口,忽然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自己成闲人了。

    而且这个粥还比自己煮的要好喝,呜呜,我果然很没用。

    王守仁把碗里的粥喝干净,放下碗筷,沉吟着开口道:“恩师,学生今日可能...要回家一趟。”

    听到这话,夏源心脏似乎都慢了半拍,一股喜悦悄悄涌上来,但还是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忽然想起回家了,你爹原谅你了?”

    “学生也是不知,不过昨日去上值时,工部的同僚告诉学生,前几日我父亲曾来过一趟,得知学生告假之后便又走了。”

    说到这,王守仁停顿一下,继而又道:“学生想来,父亲可能是回心转意,也可能是有事要找学生,方才想着回家问问。”

    “对对对。”夏源连连点头,“问问也好,你爹说不定已经回心转意了,正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你回去呢,这样你就能搬...”

    噢,好像不能搬。

    以前确实总盼着王圣人他爹能回心转意,然后这家伙搬回自个儿家住去。

    尤其是这两天更是如此。

    但夏源忽然想起来这家伙很重要,身兼给太子上课之责,他要是搬回去了,谁来给朱厚照那小子上课?

    是报应吗?来的好快。

    深吸口气,夏源微笑着问道:“伯安,我问你,如果你父亲回心转意,你是不是就要搬回去了?”

    王守仁默然的点点头,有些惭愧道;“学生虽是舍不得恩师,但这些时日厚着脸面已经偏劳恩师许多,若是父亲回心转意,学生自然要搬回去,也好减轻恩师的负累。”

    “噢,我其实也挺舍不得你,那我再问你个问题哈。”

    “恩师请讲。”

    “如果你搬回去了,那你还会不会给朱寿上课?”

    “自然会的,学生还和这两日一样,从工部下值回来,而后教导朱寿读书,区别只在于结束之后,学生会回家,而不是居于恩师府内。”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夏源着实放心了,又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今天回家跟你爹好好认个错,所谓夫妻床头...呸,父子间哪有隔夜仇,能搬就赶紧搬回去,当然,我不是要赶你走,就是想着..呃,你应该明白的吧?”

    没想出合适的理由,夏源只能把问题抛过去,毕竟这家伙一向最擅长脑补。

    “学生明白...”

    王守仁吸了口气,有些动容了,他一切都明白,这都是恩师的良苦用心。

第八十九章 我其实也是普通百姓

    上午九点多,风雪渐消。

    夏源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吹了吹茶上的浮沫,他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喝茶的乐趣,具体方式就是加糖。

    尤其是这样的天气,一杯甜津津的热茶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

    听到院子里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带着风风火火的意思,夏源不用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今天你师兄不在,歇课一天。”

    “歇课?”

    “昂,他回家看望.....”夏源一抬眼,这才瞧见这小子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忿,不由转口道:“你怎么了这是?”

    “别提了。”

    朱厚照一摆手,脸上仍是一副气咻咻的样子,在夏源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师傅,你晓得大军将要班师回朝的消息不?”

    “什么大军?哪来的大军?”

    “就是保国公朱晖率领的那个。”

    “噢,不清楚。”

    “那几个月前鞑靼犯边你知道不?”

    “这个...我知道。”思忖了几秒,夏源很快就有了印象,记得那会儿他才刚穿越过来,怀揣着好奇来京城溜达时,确实听到有人在议论鞑靼犯边的消息。

    “几个月前鞑靼犯边,保国公朱晖带着几万人出征,结果,呵,无能鼠辈,出征几个月的时间,屁的功劳没有,还让鞑靼直入关中,真真可恶!

    更可恶的是,我....当今皇上不治罪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给二百多人予以封赏。”

    说到这,朱厚照已经咬牙切齿起来,保国公那狗东西,带着大军出征多让人羡慕,结果他却搞了这么个战绩回来。

    若本宫是此次的大军统帅,想必此时已经封狼居胥了吧。

    “师傅你说,当今皇上是不是个昏君?”

    “.......”

    夏源默然,这么要命的话题你和我探讨个坤巴?

    早就料到这倒霉孩子有一天会坑师父,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深吸口气,夏源强打出几分笑容,“这样,你现在出门右转,走上数十步会看到个胡同,你顺着胡同口进去,穿过胡同能看到一个十字街口,那里人多,肯定会有人愿意和你探讨这个话题。”

    朱厚照愣了一下,又转头往院门的方向看看,有些愕然道:“那街上尽是些百姓,我怎能去和他们说这个?会吓到他们的。”

    “???”

    我特么!

    夏源差点拍案而起,然后一个大逼斗扇过去。

    他是太子,他是太子....

    心里默默提醒着这货的身份,夏源终于强压下一个大逼斗扇到他脸上的冲动,又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他这才语气平和的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一种可能,就是...我其实也是个普通百姓?”

    朱厚照一滞,这个问题可能触及到了他的灵魂。

    想了想,他说道:“师傅怎么可能是普通百姓,你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

    夏源一想也对,自己是大隐隐于市的高人,高个屁!

    “好吧,你今天过来就是想找我聊这个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练功的。”

    “噢,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今天歇课一天。”

    “为何歇课?”

    “因为你师兄不在,他回家找他爹去了,你也可以回家去找你爹,然后和他探讨一下你刚才的问题,为师觉得你爹肯定很乐意给你解答。”

    朱厚照沉默一会儿,悠悠的道:“我问过了。”

    事实上,他刚得知这个封赏的消息之后,就跑到弘治皇帝跟前叭叭了一顿,准备骂醒这个昏君。

    结果刚说了几句就被赶了出来,这还不算,那个昏君还敲诈走了自己剩下的那大半框核桃。

    朱厚照感觉自己为江山社稷付出了许多,不止是心血,还有银子。

    应用题:假如两枚核桃能换一套宅子,那么大半框核桃价值多少银子?

    乾清宫的暖阁之内,箫敬也在面临这个算术题。

    前两日弘治皇帝给的那十几枚核桃被他含泪收下,从自己这些年攒的体己钱里抠出一部分,一枚核桃作价三百两,共计五千多两。

    箫公公还留了个心眼,隔了两日才把银子送过来,以此营造出自己派人去集市售卖核桃的假象。

    对于这些白花花的银子,弘治皇帝毫不客气的收下,然后又命人把那大半框核桃抬出来,并吩咐萧伴伴把这些也拿去卖了,照旧一枚三百两,多了算你的。

    看着那大半框核桃,箫敬感觉自己脑袋一阵阵的迷糊,一枚三百两,而这里少说也有上百枚。

    这岂不是得三万多两?

    朱佑樘只是靠在锦塌上默默的翻书,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静默,过了一会儿,他偏头看看箫敬,有些不解的问道:“萧伴伴,你今日为何没有上次那般痛快,可是这核桃如今不好卖?“

    箫敬迟疑一下,躬身道:“奴婢不敢欺瞒皇爷,这核桃太多,确实是不大好卖,奴婢料想一时间肯定找不到那么多的买家。”

    “噢...”

    朱佑樘微微颔首,又沉默着继续翻书,只是翻着翻着却忽的冒出一句,

    “是找不到买家,还是你这些年收的孝敬不够买这些核桃?”

第九十章 奴婢不敢

    弘治皇帝平淡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却让箫敬觉得心神剧震,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劈中一般,而后双膝一软,扑通一下便跪倒在地,“奴婢,奴婢,奴婢....”

    心绪大乱之下,只有一声声奴婢,却再也想不出下文。

    “萧伴伴,在你心里,朕怕是与那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一般无二罢?”

    语气依然很平淡,但箫敬早已是脸色煞白,听到这句询问更是吓得肝胆欲裂,拼命的在地上磕头,“皇爷明鉴,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如此去想皇爷!”

    “切莫妄自菲薄,你如今只有一个胆子,已是将朕当做三岁小儿般糊弄。若是给你十个胆子,朕一时还真想不出你会是何等面目。”

    说到此处,朱佑樘的眼神中已是透着寒意,他将身体前倾,那双冰冷的眸子紧盯着箫敬,声音放轻,语速放慢。

    “是赵高?是张让?是宗爱?还是那李辅国,仇士良?”

    这每一个人名都代表一个时代宦官的巅峰,有的曾经矫诏篡权导致一个帝国的覆灭,有的曾让整个国家动荡不安继而陷入混乱,最终走向灭亡,有的曾经废立天子,还有的曾经弑杀亲王乃至皇帝。

    而每听到一个人名,箫敬的脑袋就嗡嗡的响上一阵,没有一丝一毫去辩驳的勇气,只有更拼命的在地上磕头。

    这暖阁内铺着地毯,他却仍是磕得鲜血横流,束发的帽冠也掉在一旁,整个人披头散发,状若癫狂。

    打着哆嗦着嘴唇像个复读机一般,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朱佑樘面沉如水,任由这位相伴十数年的贴身太监跪在自己脚下拼命的磕头,却不作任何回应,最后索性阖上眸子,指节在檀木的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敲打着。

    敲打的即是扶手,更是这个贴身陪伴他十数年的萧伴伴。

    作为皇帝,他自然希望自己听到的全是真话,希望任何人都不会欺骗自己。

    但这世上最难参透的是人性,而人性惯于说谎,善于欺骗。

    朱佑樘明白这个道理,他高坐云巅,能容忍那些朝中大臣阳奉阴违,可以容忍地方官员欺上瞒下,可他却决然无法容忍自己的身边人也欺骗自己。

    只因这萧伴伴是他的耳朵,是他的眼睛,他要用这对耳朵,这双眼睛,去看清隐藏在人性迷雾中的真相是非。

    若是连这双耳目都欺瞒自己,他这个皇帝便会沦为一个聋子,瞎子。

    十五年的情谊,他不想因此事废掉或是换掉这位贴身伴伴。

    但他要让这双耳目经此以后,永永远远也不敢升起欺瞒自己的心思。

    因此弘治皇帝才会一改往日的宽厚随和,在此刻狠下心肠,任由箫敬磕得鲜血横流,这是敲打,也是让他牢牢记住这份痛。

    直到箫敬磕得血肉模糊,整个人摇摇欲坠,朱佑樘才终于睁开眼睛,而后眸子里的冰冷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疲累,“罢了,你起来吧。”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然而箫敬却像没听见一般,仍是机械的磕头,机械的重复着奴婢不敢。

    “来人,将你们的老祖宗搀起来。”

    随着弘治皇帝的一声令下,从暖阁外头忙不迭的进来两个宦官,哆哆嗦嗦的走过去将箫敬搀扶起来。

    此时箫敬的那张脸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眼泪与鲜血混在一起,又顺着面颊流入脖颈,朱佑樘眼中的不忍一闪而过,而后问道:“萧伴伴,你可知罪?”

    “奴...奴婢知罪,奴婢万死欺瞒皇爷,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朱佑樘又问道:“前几日太子问你要的那套宅子是作何用处?”

    “奴婢派人查过了,是卖与那个夏师傅的,卖了四百两,也....也可能是五百两,具体的奴婢不清楚,请,请皇爷明察。”

    说到最后,箫敬已是有气无力,脑袋里亦是阵阵眩晕,若不是有人搀着,恐怕早已倒了下去。

    不过他心里清楚,皇爷既然还向自己问询事情,那自己这条命便是保住了,地位也大概率是保住了。

    “搀着他下去罢,再去请太医给你们的老祖宗好好治伤。”

    “喏。”两个宦官规规矩矩的应诺,将老祖宗搀着往殿外走去。

    很快,就有几个太监抬着地毯进来,开始更换暖阁里那张沾染了血迹的地毯。

    “切记莫要丢了,仔细清洗一番还可再用。”

    嘱咐一句,朱佑樘将靴子抬起一些,又拿起手边的那本书翻看了起来。

    书是闲书,而且是话本,似这样的读物,他以前从没读过,也不会去读,但这本书是自己太子拜的那位师傅所写。

    有句话叫做字如当面,见到一个人所写的东西,就像和此人见面一般。

    比如夏源参加乡试时写的那篇八股文,弘治皇帝便细细读过几遍,但写的再漂亮也终究只是八股,很不巧,八股的代名词是空泛无物。

    因此很难透过这种文章去看透写文章之人的心思,而这个话本,朱佑樘读了几日,感觉已是从故事里,从字里行间看出了写书之人的心思。

    甚至还能通过书中主角的行事风格,去反推出写书之人是何等的品性。

    怎么说呢。

    朱佑樘着实感觉这夏源的立场有些歪,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书中的主角是个君子,由此可见,塑造出这样主角的人应当也是个君子。

    按他的理解,性格木讷乃是恪守中庸之道。

    铁木真受到重重包围,郭靖拼死相救,是为义勇,亦是君子之道,所谓知遇之恩。

    学功夫时,即使十数年未见成果,仍苦练不辍,从不怨天尤人,堪称学以致之道。

    及至之后武功大成,却从未有过张扬之举,是为谦逊有礼。

    而此时,朱佑樘已经读到了成吉思汗欲要攻伐南宋,郭母自刎而死,以此来让郭靖下定决心与铁木真决裂的剧情。

    这样的情节几让朱佑樘眼前一亮,下意识坐正了身子,仔细读下去。

    良久之后,他舒了口气,并准备收回此先的评价。

    这立场哪儿是歪啊,这分明就是无与伦比的家国大义,尤其是结合前面的剧情去看,更显得这份操守难能可贵。

    还有那个郭母也是让他既惋且叹,感叹这个郭母一介女流却心存大节,惋惜其不是自己治下子民,不然说什么也要给立个牌坊不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6629/ 第一时间欣赏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 作者:土豆地瓜派所写的《我家娘子萌萌哒》为转载作品,我家娘子萌萌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家娘子萌萌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家娘子萌萌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家娘子萌萌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家娘子萌萌哒介绍:
大明弘治十四年夏。
专情皇帝朱佑樘高坐龙椅,忙着中兴大明,东宫太子朱厚照正值少年,初露荒唐本性。
一觉醒来,夏源穿越到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之时,被人给骗婚了。
谢邀,人在大明,刚被骗婚,我已接受,心态良好。我家娘子萌萌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娘子萌萌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