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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豆地瓜派     我家娘子萌萌哒txt下载     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还挺让人羡慕的

    夏源到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拜师,拜个屁的师,连个桂圆,腊肉之类不值钱的束脩也没收到,这位圣人就是特么想找个长期饭票。

    很不幸,这张饭票姓夏。

    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夏源的眼眶有些湿润了,眼泪将流未流之际,又听王守仁说道:“学生每月也有些俸禄,多是些米面之类的,虽是不多,却也足够咱们三人食用,但这个客栈....”

    “恩师,学生一直有一事困惑不解,客栈住一日的开销虽是不大,但经年累月住下去却也是笔不小的靡费,恩师为何要选择住在客栈?”

    说到此处,王守仁很认真的提议道:“学生建议,不若恩师在京城赁处宅子,这样能省下不少的开支。”

    夏源抬头望天,不让眼泪流下来,末了吸吸鼻子,而后才点头道:“嗯,你这个提议非常中肯,我会认真考虑的,但你刚才有个问题问的更好。”

    “什么问题?”

    “就是我为什么要住在客栈。”夏源扭头看他,“这个你想过没有?”

    谁料这话一出口,王守仁竟是认真思索起来,夏源见状简直无语,“这还用想吗?当然是我不是京城人士,我只是暂时住在京城而已。”

    “所以,我终归是要离开京城的,而且实不相瞒,今个儿我就要回去了,也就是说.......你明白吧?”

    王守仁闻言不由的迟疑了,停顿片刻,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脸肃然的拱手:“学生明白,学生一会儿就去辞官,随恩师一道回去。”

    夏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特么明白个鬼。

    在这一刻,他甚至都怀疑这货是不是故意装听不懂,想借此赖上自己?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长期饭票虽然挺香,但跟做官比起来那就啥也不是。

    不过有个问题需要考量一下,作为未来的圣人,仕途在他眼里重要吗?

    应该重要吧。

    历史上,这哥们可是被贬谪到了贵州龙场,龙场那是个什么地方,据说鸟不拉屎,荒蛮偏僻,还有土人时不时冒出来刷一波存在感。

    但就是这么艰苦的地方,他都没有辞官,反而颠颠的跑去上任了,虽然这其中有他父亲开导,以及他自身内心强大的缘故。

    但去了就是去了。

    所以他应该是在意仕途的....

    想到这,夏源忽然有点感动,这哥们为了能赖上自己还真是付出了很多。

    当然,感动只是一方面,发憷也是有的,天啊,龙场这么艰苦的地方,他都活下来了,而且据说他活的还挺好。

    自己还是不要惹这样的人了。

    夏源脸上挤出亲切的笑,又热情的拍拍王守仁的肩头,“哈哈,你能这样想我很感动,真的,特别感动,但辞官就不必了,随我一道回去也不必了,我那虽然离京城很近,但也有几十里路,去了那儿你每日上班下班的不方便,还可能不赶趟。”

    “因此我觉着吧,要不我给你点银子,你自己在京城找个地方住着?”

    王守仁吸了口气,感动的眼角都湿润了,作揖行礼道:“谢恩师为学生着想,但学生还是......”

    “哎,感谢的话就不要说了,你叫我一声恩师,我当然得管你,就这么定了,走走走,我带你挣银子去。”

    说罢,夏源就拉着他往邃雅斋的方向走去,他的眼角也有些湿润,自己特么果然是个大善人。

    明年感动大明十大人物,要没有自己那绝对是有黑幕!

    嗯,前提是大明朝有这个选拔的话。

    ........

    这次带来的书稿字数是最多的,足足三十多万字,而且还包含了结局。

    夏源来之前就数了数字数,大概能卖一百八十两,他极其肉疼的做了一个决定,看在王守仁这货是个圣人的份上,拿出三十两给他。

    带着王守仁进了书铺,柜台后面站着吴东家,只不过他这会儿正在跟两个人争吵着什么。

    面对这两个人,吴东家是一脸的不耐,“哎呀,二位莫要打听了,我实在是不知,若要买书,请去架子上自取,而后来此结账,若不买书,请去他处,莫要扰着本店的其他客人。”

    见一再询问都问不出来,那两人也不耐烦了,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把手伸进怀里,干笑着问道:“掌柜的,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可否要瞧瞧?瞧了之后,说不定你就知道了呢。”

    “难道你还想掏刀子威胁我不成?”见对方把手伸进怀里,吴东家胖胖的脸上不由挤出几分怒气,“说了不知还纠缠不休,信不信我前去报官?!”

    “放心,我掏的不是刀子,若是想要报官,掌柜的也尽管去报好了。”那人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可还没来得及递给这胖子去看,吴东家直接从柜台后绕了出去。

    “公子终于来了,可让我好等,不知这次带来的射雕后续可有那决裂的部分?”

    “有,我都写到大结局了。”

    见到胖掌柜和一个少年郎拱手见礼,那掏腰牌的人本想追过去,让那满脸肥油的死胖子睁大狗眼,好好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但听到射雕二字却是一愣,不由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随即两人互相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那腰牌也被他揣回了怀里。

    “竟是写到结局了?”吴东家眼睛一亮,又接着道:“公子是不知道现在问我要后续的客人是越来越多了,就刚刚我还遇到两个向我打听写这书的是谁,我说了不知,还纠缠不清。”

    说到这两人,他的脸上就有些不喜,什么人呐,既不买书,也不消费,还向自己打听事情。

    打听就打听吧,说了不知道,也确实不清楚,还一再追问,给他这个一向和气生财的商人都整的不耐烦起来。

    “公子你看,就是那两个。”

    说着,吴东家就准备转身给夏源指认一下,结果转过身子却一怔,“诶,人呢?”

    一直默默杵在旁边的王守仁开口道:“走了。”

    “走就走吧,左右不过两个恶客,公子,还有这位,呃.....”

    “我乃恩师弟子。”

    “噢...”

    吴东家恍然的噢一声,上次见过一面,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没想到这个中年书生竟这么好运,拜了这位公子为师,可以学习写话本。

    还挺让人羡慕的。

第六十二章 师父在上

    从书铺出来,夏源怀里揣着鼓鼓囊囊的银子,表情美滋滋的,跟在他身旁的王守仁则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了又想,他忍不住出口问道:“恩师,弟子有个疑惑。”

    “什么?”

    看在今天赚了很多银子的份上,夏源的心情大好,决定问问这家伙有什么疑问,当然,回不回答就不一定了。

    “为何写话本竟这般赚钱?”

    “...你也想写?”

    王守仁沉默一会儿,点头承认道:“弟子确实有此想法。”

    方才看到夏源用一叠厚厚的书稿,居然卖到了一百八十两银子,他都惊住了。

    若是以前,震惊归震惊,但他绝对不会冒出这种去挣这笔银子的打算,毕竟他很忙,要思考人生,思考哲学。

    哪有功夫做这些。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被父亲扫地出门了,很穷。

    更关键的是,现在吃住全仰仗恩师,这让他很羞愧。

    听他承认,夏源脚步不由一顿,惊愕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学生想以此赚钱。”

    “噢,那真是巧了,写话本一点都不赚钱,你觉得赚钱,其实那都是你的错觉,你要是不信我就跟你算笔账。

    有一个书生,他想写一部十来万字的话本,首先他需要构思,这需要时间吧?咱们就按两个月来算。

    而写也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就长了,短则数月,长的甚至一年。

    等他花费这些时间把话本写出来,拿到书铺去卖,大概能卖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就按二十两来算吧,花费一年时间,一个月赚的不足二两银子,你现在觉得还赚钱吗?”

    没等王守仁回答,夏源就自顾自道:“是不是一点都不赚?”

    “可恩师方才...”

    “我写的那个字数多啊,整部书一百万字呢,而且我写的好啊,大家都爱看,是现今的大火书籍,你去那些茶楼酒馆看看,全都是在说我的书。”

    夏源吹嘘一通,末了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你赶紧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连这个念头想都不要想。

    你是个做大事的人,注定要成为大明朝最靓的仔儿,写话本这种事不是你该干的。

    专心去思考你想去思考的东西,并朝着这个方向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这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明白吗?”

    “.......”

    王守仁沉默了,他没想到自己在恩师的心里评价竟如此之高,虽然他不理解最靓的仔儿是什么意思,但做大事他是明白的。

    而更让他心有触动的是后面的那些话。

    去思考你想去思考的,并朝着这个方向坚定不移的走下去,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感悟,遇到的,遭受的全是质疑,甚至为此还被父亲赶出家门。

    王守仁真的是一个内心极其强大的人,他可以对待别人的质疑满不在乎,可以在被父亲扫地出门后,仍然面带平静。

    可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肯定,被人支持,被人信任的感觉之后,却觉得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王守仁用力吸吸鼻子,庄严的整肃衣冠,朝着夏源一揖到底,而后直起身子,肃然道:“恩师所言,学生谨记!”

    见他终于打消了写话本的想法,夏源默默松了口气,你一个要当圣贤的人,没事跟我们这些写小说的抢什么饭碗?

    噢,差点忘了,他现在很穷。

    想到这,夏源面无表情的把手揣进怀里,掏出一个挺大的钱袋,说起来,古代这种宽袍大袖的衣服真有好处,其中一个就是特能装。

    把钱袋打开,里面有一个金灿灿的长条,这是十两重的黄金,还有四枚二十两重的银锭,还有点琐碎的银两。

    这会儿银子倒是在胸口捂热了。

    可惜要给这个家伙上孝敬。

    妈蛋,人果然不能太善良。

    咬咬牙,夏源强忍着心疼从里面取出一枚银锭,犹豫一下,又咬咬牙,再次拿出一枚,闭着眼递过去,“给,拿去!用这些银子在京里生活吧。”

    “恩师,学生不要。”

    “让你拿你就拿着!快点,小心一会儿我不给了。”

    “恩师....”

    王守仁又被感动了,他一看夏源这幅心疼到不行的样子,就知道他极度不想给,可为了自己这个弟子,却....

    “呔,前面那两个,站住不要动!”

    正想着,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极大的呼喊,尤其是那声呔,更是震得夏源心里一突,“让你拿你不赶紧拿,都说财不露白,这肯定是来劫道的。”

    他不由分说的把银子放回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系紧钱袋,然后把钱袋往怀里一揣。

    做完这一切,夏源正准备跑路,却听王守仁平静的说道:“恩师,学生觉得不像是劫道的。”

    “不是劫道的是什么,你没听见人都说呔...”嘴里说着,夏源下意识往后瞧了一眼,嘴里的话停住,转而深以为然道:“我觉得也不是。”

    绝对不是,劫道的哪有这种组合。

    最前面领跑的是个少年,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跟着个健硕的汉子,再往后还有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虽然落得有点远,但瞧着应该也是他们这个团伙的一份子。

    在看见那个少年之后,夏源就已经是心中大定,这小子穿的人模狗样的,一看就非富即贵,绝对不是劫道的货色,被人劫还差不多。

    几息的功夫,领跑的那个少年就跑到了近前,朱厚照跑的脸颊通红,弯着腰,两手扶着膝盖连呼哧带喘气,等到那个健硕的汉子跟上来,才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是,是,是哪个?”

    汉子也在喘个不停,但听到问话忙是伸手指了指夏源,“是,是这个。”

    “不是,你们谁啊?”

    “你,你先等等...”

    朱厚照摆摆手,扶着膝盖又喘了几口气,“我,我问你,射雕英雄传是不是你写的?”

    夏源愣了一下,“是。”

    “那就对了。”

    朱厚照连连点头,又狠狠的喘了一大口气,这才直起身子,行礼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第六十三章 你来拜师,我很高兴。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听到这话,夏源不出意外的懵了。

    下意识瞅瞅身边的王守仁,这位好像永远都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当街被人拜师,这么离奇的事情,他竟然连点表情都没有的?

    算了,这个不重要。

    重要的是为什么自己又被人拜师了,也许我真应该撒泡尿照照自己,看我是不是真的有那种为人师表的气质。

    夏源心里琢磨着,又把目光看向眼前的少年,然后得出结论,这家伙是认真的,姿态给的很足,起码比王守仁给的足。

    王守仁这个货说是拜师,结果连个桂圆,腊肉这种不值钱的束脩都不准备给的,一口一个恩师,其实是拿老子当个长期饭票。

    而反观这个少年,他认真的简直像是一个准备花八万块钱买紫外线治病床垫的老头,又像是一个笃信切胃就能减肥的200斤小仙女,诚恳到失去理智,脸上甚至带着一种狂热。

    尤其是身上穿的衣服,这做工,这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要是被他拜师,拜师礼应该不会少吧?

    一瞬间,夏源就下了决定,他要收下这个徒弟,不是为了拜师礼,而是被他脸上的狂热给打动了。

    当然,拜师礼也不能少。

    夏源的脸上露出亲切之极的微笑,问道:“你拜我为师,是想跟我学什么?”

    朱厚照不带丝毫犹豫的说道:“我要学降龙十八掌!”

    “?”

    夏源脸上的笑容有点僵,顿了顿,他试探性的问道:“那个,我再确认一次,你刚才说的是降龙十八掌,对吧?”

    “对!”

    “噢...”

    夏源噢一声,又再次瞅瞅他,想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个神经病。

    瞅着不像,眼睛又黑又亮,炯炯有神之余,还透着股机灵劲儿。

    不过这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正是一个毛还没长齐,但却努力假装自己长齐的年龄。

    说起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有点二。

    而这位应该属于很二的那种,但还算正常。

    可惜...

    我不会降龙十八掌。

    看在对方这么二的份上,夏源都不忍心骗他,也放弃了昧着良心赚人家拜师礼的打算,孩子都这么二了,还骗他的银子,那还是人吗?

    “你能来拜师,我很高兴,但你要学的东西让我很难办,所以告辞。”

    “王兄,我们走吧。”

    “恩师叫学生伯安便是。”

    “好的王兄。”

    见到两人要走,朱厚照顿时不乐意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夏源身前,拦住他的去路,两只胳膊一伸,“不准走!”

    那汉子见状,没敢犹豫,立马也跑了过来,跟着太子殿下一块伸开胳膊。

    而此时,落在最后头的刘公公也终于是赶了上来,其实早该赶到的,只不过看到太子已经拦住了那两人,他就没再接着跑,而是歇了好长时间。

    毕竟他今年都五十了,可不敢玩命,万一跑出个好歹咋整。

    太子还没登基呢,他还没过上掌权的日子呢,可不能现在死。

    待见到太子和锦衣卫张开双臂拦着两人,刘瑾也没再歇着,立马跑上前跟着一块拦。

    奇怪的三人团伙拦在自己身前,夏源也没在意,随后绕开三人继续往前走。

    朱厚照带着自己的两个狗腿子又接着拦,如此反复几次,夏源没再接着绕,而是驻足停下,王守仁也跟着一块止住脚步。

    瞅着这个少年脸上的倔强,夏源莫名想到了家里的小犟种,也没冲对方发火,而是耐心道:“不是我不想教你降龙十八掌,问题是我不会,所以没法教你,明白吧?”

    朱厚照压根不信,眼里闪烁着早已看破一切的睿智光芒,“你若是不会,那你话本里的降龙十八掌是怎么写出来的?我看你就是不想收我当徒弟。”

    听到话本两字,夏源也没意外,他早猜到了,这小子肯定是看了话本之后才开始犯二的,他小时候看了迪迦之后,还以为这世界上有奥特曼来着,这可太正常了。

    “噢,那是我胡编乱造写出来的。”

    闻言,刘瑾不由凑到朱厚照耳边低语道:“是啊,殿下,这人一瞧就是个书生,他肯定是不会那些个武功的。”

    “你懂个屁!那黄药师也是个书生样子,但却是五绝之一。”朱厚照拿出了证据,而且他还有其他的证据,刚才那声‘恩师叫学生伯安便是。’他可是听得真真的。

    一个看起来三十岁的人叫一个十多岁的人恩师,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人不是不要脸,就是他拜的这个师傅很厉害。

    而那个人虽然是个没什么表情的面瘫,但不像是个不要脸的,所以只能是后者。

    他的恩师很厉害。

    甚至朱厚照怀疑夏源可能并不像表面上这样年轻,说不定岁数很大,但由于内力极深,已经练到了返老还童的境界。

    像这样的世外高人收弟子,条件肯定很苛刻,不是随随便便就收的。

    是了,定然是如此。

    想到这,朱厚照又兴奋了起来,夏源看得费解,这货怎么又狂热了,难道这就是中二热血少年吗?

    “本,本少爷晓得,你收徒的条件定然很苛刻,资质悟性缺一不可,那好,得罪了。”

    说着,朱厚照把袖子往起一挽,准备展露一下自己的天赋,紧接着身子往前一倾,抬掌直拍夏源的胸口。

    夏源想都没想到这货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他正想格挡,可有人却比他反应更快,王守仁抬起腿来,直接就踹了过去。

    朱厚照还在发育阶段,现在也就是个接近一米七的个头,可反观王守仁却有一米八几,还用的是脚。

    如此悬殊的差距,如此不公平的对决,以至于他的手掌刚伸出来,王守仁四十三码的大脚就已经踹到了他的胸口。

    可怜的太子殿下顿时惨呼一声,然后就成了滚地葫芦。

第六十四章 真是好样的

    “啊~!”

    刘瑾眼见自家的太子殿下成了滚地葫芦,甚至刚才都被踹得凌空了一下,不由用尖利的嗓音惊叫一声,整个人扑过去,已经是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

    这一声尖锐的叫唤给人的震撼极大,很难想象这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在场众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那个健硕的汉子见状也吓得脸色发白,短暂的愣神之后,面色发狠,整个人跟疯牛似的朝着王守仁冲过去,反手抽出腰间的佩刀,提刀便砍。

    “恩师快走,学生挡着。”

    说着,王守仁偏头躲过这一击,又伸手把夏源往后一推,随即不退反进,欺身而上,与那护卫侧身而过,接着一个手刀劈向对方拿刀那只手的腕部。

    这一下势大力沉,护卫顿时闷哼一声,手上也不由失了力道,下一秒,那把佩刀已经到了王守仁手中。

    一套行云流水的夺刀动作,尽管夏源早就猜到这货可能武力值颇高,但现在还是看呆了,这哪是武力值高啊,这分明是个练家子。

    旋即他就开始琢磨另一个问题,自己平日里有没有惹过这个家伙?

    应该没惹过.....

    倒是有一件事,每次自己都管他叫王兄,但这货却一直不厌其烦的纠正,让自己叫他伯安,可自己却从没当回事,还是王兄王兄的叫。

    所以,自己以后是不是应该从善如流?

    “咳咳....”

    朱厚照用力咳了几声,推开了想要搀扶自己的刘伴伴,自个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刚好瞧见王守仁夺刀的那一幕,眼睛都亮了。

    若说他刚才还有一点怀疑,怀疑自己或许看走了眼,夏源说不定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现在怀疑尽去。

    本宫,本宫果然没瞧走眼。

    正想着,他又瞧见那个失去了佩刀的锦衣卫竟然不肯罢休,提拳直捣王守仁面门。

    朱厚照气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出声高喊道:“那个谁,滚回来!”

    听到太子的呼喊,那个不配拥有姓名的锦衣卫身形不由一滞,旋即放下拳头,默默的退了回去。

    朱厚照简直恨铁不成钢,已经被人夺了兵刃,按江湖规矩应该认输才是,这人竟然不讲武德,真真是丢本宫的脸!

    狠狠的瞪了那个忠心护主的锦衣卫一眼,朱厚照才一脸肃然的朝着王守仁拱手抱拳,“这位师兄好腿法,出脚竟是这般的迅捷,竟比我还快上几分,想必你学的是那狂风扫叶腿,方才是我大意,不算,咱们重新来过。”

    说真的,王守仁活了快三十年,还真没见过像这种上赶着挨揍的人。

    说真的,夏源活了两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头铁的,刚才那一脚还没给你踹明白?

    “不用理他,把刀还给那个护卫,咱们走吧。”说罢,夏源转身就走。

    王守仁闻言将手中的佩刀往护卫的方向一抛,而后迈步跟上。

    朱厚照见状心里只觉得屈辱,他算是瞧出来了,这俩人是完全没拿本宫当回事。

    想本宫习武十数年,自功夫大成以来,至今未尝一败,就连宫里的那些个号称力博虎狼的锦衣卫,都不是本宫的一手之敌,放到武林中去,肯定也是一流高手。

    但今天却遇到了瞧不上自己的。

    不过倒也正常,那个年岁大的,刚刚将本宫一脚踹飞,由此而见,这人绝对是个高手,在江湖上想必是五绝那样的存在。

    而那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人却是他的恩师,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定然是王重阳那般的人物。

    若能拜这样的人为师,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朱厚照越想越激动,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高人越不肯收自己为徒,越说明他身负惊世绝学,惊世绝学是决不能轻易授人的。

    看来本宫的诚意还是不够,而且连他那个徒弟都打不过,也罢,打不过也要打,功夫不行,倒也要让师傅瞧瞧自己的韧性。

    想到这,朱厚照两脚重重的跺地,深吸一口气,大叫一声:“不要跑,看我的厉害!”

    说着,他又是冲过去,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冲着夏源去的,目标直指王守仁。

    而且也没再用掌,反而是双手握拳,很明显,他准备给王守仁俩逼拳。

    说动手就动手,有那么点果决的意思,但这货脑子好像缺根弦,动手前总要大叫一声。

    他这边刚刚喊了句不要跑,王守仁就警觉起来,一个回头瞧见倒霉孩子朝自己这边飞奔,二话不说,直接握紧了拳头,一个炮拳轰向朱厚照面门。

    “砰!”

    一声闷响,又伴随着朱厚照的一声痛呼,他只觉得自己的鼻梁狠狠地被锤了一下,眼前一黑,旋即整个人就瘫倒下去。

    “啊~!”

    刘瑾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赶忙带着那个锦衣卫跑上去,哭天抢地的去扶自家主子。

    “本,本...”朱厚照想说本宫没事,甚至还想推开两人自己站起来,可鼻梁火辣辣的疼,疼的他眼睛里都不由泛起了泪花。

    但想到自己身为一流高手,更是身经百战的好汉,岂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鼻子?

    于是便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牙关一咬,又觉得嘴唇微湿,朱厚照伸手一抹。

    鲜艳艳的一抹红。

    流鼻血了。

    “啊~!”

    又是一声令人胆寒的嚎叫,就在朱厚照耳边炸响,吓得他一哆嗦,随即他猛地转头看向死命叫唤的刘瑾,“你嚎个什么?!”

    看着太子这会儿哗哗往下流的鼻血,刘瑾早已吓得颤颤巍巍,哭天抹泪的道:“殿....少爷,血,您流鼻血了。”

    “流就流了,你嚎个什么!?”

    朱厚照真想给他两个大嘴巴子,正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没事吧?”

    听到这话,朱厚照先是一愣,又扭头看向说话之人,待看到是夏源之后,紧接着眼睛就是一亮,连连摇头道:“没事,没事,一点事没有!”

    说着,他一个翻身从地上站起,满不在乎的用袖口在鼻下一抹,将鼻血抹了个匀乎,又大大咧咧道:“这点小伤算个什么?”

    夏源闻言放下心来,真好啊,不用赔医药费了,又对着朱厚照上下瞧瞧,不禁暗暗点头。

    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个抗揍的。

    他忍不住伸手拍拍小伙子的肩头,“真是好样的。”

    这话可把朱厚照激动坏了,“你是不是要收我为徒了?”

    说着,他就抱拳拱手,“师父在上....”

    “不收。”

第六十五章 这才是高人

    夏源敢对天发誓,他是真的很想收下这个徒弟,可惜这货是脑抽的,非要学什么降龙十八掌。

    这玩意儿谁会?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我也很想收你这个徒弟,但你要学的降龙十八掌我不会。”

    夏源说的情真意切,但朱厚照还是不怎么信,想了想,他指着王守仁问道:“那他会吗?”

    “他也不会,这个世上没人会。”

    “噢..”

    朱厚照噢一声,明白了。

    看来降龙十八掌这种武功等闲不可轻授,即是如此...

    他开口道:“那我就学别的武功。”

    “别的武功我也不会,我不会武功。”

    “我不信。”

    “......”

    夏源无语了,“爱信不信。”

    丢下这么一句,他旋身便走,朱厚照立马拽住夏源的袖口,倔强道:“不准走,你还没有收我为徒。”

    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夏源这下是真的失去了耐性,“不收,滚,再烦人打死你!”

    “.......”

    朱厚照一呆,作为大明太子,谁敢和他这样说话,可被这么一吼,气势登时弱了三分,不自觉的把夏源的袖子放开。

    旁边的刘公公也呆住了,待反应过来,立马高声嚎叫道:“放肆!”

    夏源瞥了他一眼,懒得和这个中二少年以及这个嗓音贼难听的狗腿子纠缠,什么话也没说,拉着王守仁便走了。

    “.........”

    朱厚照怔怔的站在原地,没像前两次那样追上去,只是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目送着两个高大的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半晌后,他才自顾自的低语道:“这便是狮吼功了罢,不愧是狮吼功,竟将本宫也给镇住了,好,本宫一定要拜你为师!”

    打定主意,朱厚照左右看看,最后看向那个锦衣卫,招手道:“那个谁,你过来。”

    自打那会儿被太子狠狠瞪过一眼后,锦衣卫就没敢再跳出来刷存在感,一直默默杵在旁边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生怕再做了什么事情而恶了太子。

    此时听到太子传唤,赶忙颠颠的跑过去,屈膝下拜,“殿下有何吩咐。”

    “去,找几个探子跟着他们,本宫要知道高人住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一通吩咐,刘瑾都惊呆了,他没想到自家主子竟还打算拜那人为师,巴巴的凑上前,“殿下,刚刚那人可是狗胆包天辱骂您呐,还有那个岁数大的....”

    “你懂个什么,这才是真正的高人!”朱厚照当即把他的话打断,又反问道:“我问你,这世上可有人敢骂本宫,敢打本宫?”

    刘瑾一愣,想了想道:“皇爷...”

    “除了父皇。”

    “那没有了。”

    “对啊,别人都不敢干的事,他们却敢,这不是高人是什么?”

    “.......”

    朱厚照貌似有一套极其强大的逻辑,以他的身份从来都是只有他骂别人,打别人的份,但今天从宫墙翻出来,连呼哧带喘的跑来拜师,竟然吃了个闭门羹。

    不止如此,还让人揍了一顿,被人骂了滚,他不仅没生气,反而还越发下定了拜师的心思。

    也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朱厚照又激动了,脸颊发红,满脸兴奋的对刘瑾说道:“本宫以前听父皇说过,这世上有一种高人,虽然声名不显,行事迥异,性格乖张,但却是身负大才。

    依本宫来看,那两个就是如此的高人,这个师傅本宫拜定了!”

    刘瑾听得脸都绿了,行事迥异,性格乖张,您确定说的不是您自己个儿?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想想,打死也不敢说出来,何况他也知道,自家的这位太子殿下虽然不喜读书,但兴趣爱好众多。

    练武,骑射,研究兵法,博戏....

    而且跳脱的性子中也带着一股子执拗,一旦决定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于是凑上去帮着出谋划策,“殿下,那等找到他们的居所之后,不若让锦衣卫直接亮明身份好好吓唬吓唬他们,也算是帮殿下出口恶气。

    届时再由锦衣卫之口说出您的身份,由不得他们不就范,那人肯定诚惶诚恐的过来教您武功。”

    朱厚照闻言不由皱眉,随后用一种不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刘伴伴,嘴里讥讽道:

    “你以为高人是像你这样胆小的货色?到时候说出了本宫的身份,那就是以势压人,这样只会弄巧成拙,想向这种高人拜师是需要诚意的,懂吗?”

    “诶诶..”

    刘瑾连连点头,又顺势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奴婢说错了话,请殿下饶恕。”

    “罢了,你个太监懂个什么。”

    朱厚照也不在意,又吩咐道,“等找到那人的住处,不准声张,更不准暴露本宫的身份,到时候本宫要亲自前往拜师。

    嗯,三国里的刘备见诸葛亮的时候,那是三顾茅庐,到时候本宫也来个三顾,六顾,九顾...”

    “殿下,殿下....”

    朱厚照正说得起劲儿,突然教刘瑾打断,顿时心生不喜,一眼瞪过去,“闭嘴!”

    “噢...”

    刘瑾缩缩脖子,连忙把嘴闭上。

    见他把嘴闭上,朱厚照又接着叭叭,“到时候本宫就学那刘备...”

    说着,他突然一顿,伸出舌头舔舔唇边,微咸,伸手一抹,血刺呼啦的。

    这时刘瑾趁机道:“奴婢刚才就想提醒殿下,您又流鼻血.....”

    “闭嘴!”

    朱厚照又瞪了他一眼,自己又不是瞧不见,随即用袖口在鼻子底下随意一抹,“走,回宫!”

第六十六章 父皇竟也知道?

    今年的天气似是冷的过早,还没到十月份,已是寒风刺骨。

    弘治皇帝一向喜欢在谨身殿里处理政务,原因是谨身这个殿名有着整饬自身之意,他也以此提醒着自己要克谨勤勉。

    不过他有个怕冷的毛病,眼看天气已是冷了下来,便将办公地点搬到了乾清宫的暖阁中。

    这暖阁里铺着地炕和火墙,只要一烧起来,热气蒸腾,整个殿里都是暖烘烘的。

    朱佑樘身着常服,正拿着御笔审览奏章,自从朱元璋取缔了丞相制之后,大明皇帝的工作量顿时剧增,后来把朱棣累的够呛,又创立了内阁制。

    虽然内阁制帮着皇帝减少了不少的工作量,但皇帝每天要处理的事务仍是一个很大的数目,所以有些皇帝就会让太监帮忙。

    而朱佑樘担心养出权阉,凡事都要事必躬亲,这十几年下来身子骨承受着莫大的负担,现今是越发的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

    一封封奏章或是圈点,或是批字,很快就堆得跟小山一般,拿起一封新的奏章,朱佑樘顿时皱眉,这怎么又要告假一个?

    紧接着他心里一突,瞬间就联想到什么,扭头道:“萧伴伴,知行合一,心即理,致良知,你觉得其中有何深意?”

    箫敬的嘴唇动了动,躬身道:“奴婢不晓得这些。”

    “是啊,你不晓得,朕亦是不晓得。”朱佑樘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先是东宫的师傅们一连告假数位。

    经过打听才知道起因竟是由于一句话,知行合一,心即理,致良知。

    派人去查了查,又查出来这句话是由王华传出来的,本想找王华问问,结果王华这人只负责放火,放完火就告假了。

    没办法,朱佑樘只能自己琢磨,琢磨半天,好像看出点门道,但愣是瞧不出来这句话的魔力在哪儿,竟让东宫詹事府的官员集体告假,没告假的也整日里发痴。

    后来趁着一次李东阳入宫奏事,他便问了问这位博览诗书的内阁首辅,结果第二天,李东阳的折子就递了上来。

    而且还不是告假的,是辞官的。

    说起来,这是李东阳今年第三次辞官了,朱佑樘对此还是一贯的回复,不批。

    然后李东阳就告假了。

    朱佑樘只觉得脑壳疼,他秉政十数年从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敢再找人问了,要是问一个就告假一个,这朝廷还如何运转?

    我大明江山可怎么办?

    好在现在只是告假了一个内阁首辅,还有东宫的那些个翰林师傅们。

    想到东宫,朱佑樘脸上的惆怅竟是莫名消散了许多,甚至略有喜色的问道:“太子近日在做什么?可还是在读书?”

    没错,让他高兴的就是这几天太子竟然读书的消息,而且还是主动读书的。

    这你敢信?

    好吧,着实让人有些难以置信,但太子确实是在读书,读的什么书不清楚,可只要读书就是天大的好事,而且据说还读的如痴如醉,甚至还有废寝忘食之状。

    然而听到皇帝的问话,箫敬却是迟疑了,作为皇上的贴身太监,他在这宫里绝对是老祖宗般的存在,东宫那边自然也有他的眼线,或者也可以叫干孙子。

    而据那些孙儿回禀,太子昨晚上可没怎么读书,而是.....甚至今天...

    看着朱佑樘脸上那满怀期待的喜悦,箫敬是真不忍心告诉他实情。

    “萧伴伴,你怎地不说话?”见对方迟迟不发一言,朱佑樘有些不解的询问。

    谁料此言一出,箫敬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爷,奴婢不敢隐瞒,太子昨晚只读了一会儿书,然后就跑出去练武了,而且,而且一直练到了四更天。”

    四更即是半夜一点到三点这个时间段,听完这些,朱佑樘刚才的希冀和喜色尽去,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看向跪在上的箫敬,叹息般的说道:“罢了,朕这个太子本就贪玩胡闹,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且起来罢。”

    “谢皇爷。”

    得到这么个消息,朱佑樘也没心思再打听东宫的事情,拿起御笔正准备接着批览奏折,又忍不住问道:“他练的什么武,竟是闹腾到了四更时分?”

    “听说是甚子降龙十八掌。”

    “降龙....十八掌?”

    朱佑樘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还有点茫然,听着像是某种掌法,只是这个名字又让他联想到了佛教的降龙罗汉。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往下一撇,看向自己的胸口,然后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他穿的是常服,而大明皇帝的常服上面是有龙纹的,总共绣着四条龙,在胸口的位置则是团龙纹,很大的一片。

    “去,把太子叫过来,朕有话要问他。”

    “扑通...”

    殿内扑通的一声,显然,箫敬又跪下来了,饶是他岁数大见惯了风浪,这会儿也不禁一脸苦相,“皇爷,太子殿下.....”

    说到这,他又止住,不敢再往下说。

    “太子又如何了?”

    “.....”

    箫敬闭了闭眼睛,一个脑袋磕到地上,“皇爷,太子殿下他又偷溜出宫了。”

    “.........”

    朱佑樘沉默一会儿,突然咬牙道:“给朕去找,便是绑也要把他绑过来!”

    ..................

    “本宫总觉得这心里慌慌的,要不,箫公公你先去瞧瞧,看父皇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刚回宫没多久,朱厚照就接到了弘治皇帝的传唤,一路忐忑的跟着箫敬来到乾清宫门口,临到这会儿又不太敢进,扒着殿门往里探头探脑观察一阵,什么也看不到。

    “要是父皇不生气的话,你就出来叫本宫,要是生气......”

    “也出来叫殿下?”

    “不,要是生气,本宫就跑了。”

    箫敬叹了口气,“殿下您跑又能跑到哪儿去?还是随奴婢进去吧。”

    “父皇他没生气?”

    “皇爷他自然是生气的。”

    “......”

    闻言,朱厚照转身就走,却被一句话给喊住了,“可殿下要是就这么走了,皇爷只会更生气。”

    “......”

    他的身形停顿两秒,又转过身来,“好吧,箫公公说的有道理,而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本宫不跑了。”

    说到这,朱厚照又瓮声瓮气的问道:“但现在本宫只想知道一件事。”

    “殿下请讲。”

    “是不是你出卖的本宫?”

    “这...”

    箫敬表情一滞,犹豫片刻,还是躬身承认道:“殿下恕罪,可皇爷垂询奴婢怎敢...”

    朱厚照显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只听到一半,就直接瞪眼嚷嚷道:“好你个老太监,本宫就晓得是你干的,想来本宫没亏待过你罢,前几日遇到时本宫还给了你两枚核桃,那可是本宫在南集胡同的树上摘得,你把本宫的核桃还回......”

    正说着,从殿内飘出一道声音,“聒噪够了没有?够了就给朕滚进来。”

    朱厚照的声音立马打住,纠结一会儿,冲着殿内回道:“父皇莫急,孩儿这就来。”

    说罢,他又一脸认真地对着箫敬说道:“核桃就不要你还了,但往后你再想得本宫的好处可不成了。”

    “奴婢省得,奴婢省得。”

    箫敬连连点头,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又撑起笑脸问道:“殿下现在能否随奴婢进去了?一会儿皇爷该等急了。”

    “本宫又没说不去。”

    说着,朱厚照的表情迅速变换,露出一副乖巧如鹌鹑的样子,缩着脑袋进了乾清宫的暖阁。

    暖阁内,朱佑樘仍是在批阅奏章,瞧见太子进来头也没抬,继续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朱厚照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蠕动了几下嘴唇,方才小心翼翼的喊了句,“父皇....”

    “嗯...”

    弘治皇帝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随即眉头一皱,“你那鼻子是怎么回事?”

    他瞧见自己的儿子鼻孔里塞着两个纸团,上面还沁着些许殷红的血迹。

    “这是....”朱厚照用手下意识摸摸鼻子,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就又听自己父皇问道:“摘核桃从树上掉下来摔的?”

    “不是,核桃是前几日出宫摘的,而且那次孩儿可没摔。”

    瞧着他那滑稽中又泛着得意的样子,再一想到他身为堂堂的大明太子,一国储君竟跟猴子似的爬上树摘核桃,朱佑樘心里就止不住的火大,“你还有脸提!”

    “朕问你,你今日可是又跑出宫去了?”

    朱厚照倒也光棍,很干脆的承认下来,“是。”

    弘治皇帝深吸口气,“朕再问你,你昨夜都在做什么,可是在练甚子的降龙十八掌?”

    却不想此言一出,朱厚照的眼睛都亮了,瓮声瓮气的道:“父皇竟也知道降龙十八掌?”

第六十七章 回村

    “朕.....”

    朱佑樘一个朕字卡在嗓子眼里,再瞧瞧朱厚照脸上的兴奋,实在难以理解这小子的兴奋是什么原因。

    在太子进殿之前,他一直在想着该如何教训这个货,可现在看着他那一副兴奋到脸红的样子,这个心思又淡了。

    当失望的次数太多,继而就会生出一股绝望。

    朱佑樘每次瞧见这个太子,心里都会莫名涌起一阵无奈,随后便是一股的无力。

    半晌后,他徐徐了吐出一口浊气,

    “你不喜读书,总爱提刀弄斧的瞎胡闹,朕与你说过不知多少次,但你屡教不改,有时朕失望的都不想说你。

    可前几日,朕却听闻你在东宫读书,你可知父皇当初知道这个消息时有多高兴?”

    “父皇当时就想,朕的皇儿终究是长大了,晓得读书明理了,朕就是死亦是瞑目了。”

    “......”

    朱厚照默不作声,不过他听明白了,自己的父皇好像并不知晓自己读的不是书,而是话本。

    “但这才几日你便故态萌发,今日竟是又偷溜出宫,这般地贪玩胡闹,朕如何放心的把祖宗江山交到你的手里?”

    说到动情处,朱佑樘不禁从座位上站起,眼眶也有些泛红,他一步步的踱到朱厚照身前,近似自语的问道:“你为何就不能让父皇一直高兴下去?若是你以后都能像前几日那般乖巧的读书该有多好。”

    看见自己父皇那湿润的眼眶,朱厚照心里一酸,忍不住说道:“过几日孩儿应当就又能读书了。”

    听到读书二字,弘治皇帝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怔,“为何要过几日?”

    “因为.......”闻言,朱厚照又有些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今天回宫时顺道跑去书铺问了问,人掌柜的说啦,现在正在排版,要等上几日才能出下半部。

    “孩儿今晚也能读书。”

    想了想,他瓮声瓮气的回答,无非是再读上一遍罢了。

    “如此便好,朕就说吾的皇儿是个听话懂事的。”

    朱佑樘喜上眉梢,心里不禁一阵雀跃,他伸手帮自己的乖乖皇儿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忽的问道:“对了,吾儿这几日读的是哪部书?”

    朱厚照又被问住了,瞅着地面,嘴里呐呐道:“孩儿读的是,读的是...”

    突然,他脑袋里灵光一闪,“孩儿读的是史书。”

    朱佑樘闻言更是高兴起来,“史书甚好,那唐时的太宗皇帝说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吾儿以后终究要继承这祖宗的江山,为人君者,史书不可不读。”

    而后他又问道,“你读的是哪部史书?”

    “噢,是宋,是南宋。”

    “竟是宋史?”

    朱佑樘有些讶然,但很快又喜悦起来,随即一把攥住朱厚照的手腕,“这宋史父皇也曾读过,当时可有不少感悟,来来来,与父皇讲讲你读这宋史都读出了什么。”

    说罢,他就拉着朱厚照往旁边的软塌上走去。

    这软塌上铺着细绒锦垫,平日里朱佑樘觉得乏累时,总会在这上面躺着小憩一会儿,然后再接着办公。

    而朱厚照在这软塌上面更是睡过不知多少次,那时他年纪还小,总喜欢黏着自己的父皇,但现在时过境迁,再坐上去却有些如坐针毡。

    尤其是看着父皇那一脸期许,等着自己开口的样子,他更是头大,读出了什么?

    那读出来的可多了。

    武功,内力,江湖纷争......

    不过朱厚照琢磨了一下,自个儿的父皇估计不想听这些。

    过了片刻,他踌躇着开口:“不知父皇有没有听过中原五绝?”

    “?”

    .........................

    尽管知道自己的小媳妇整日抠抠搜搜的,会过日子是好事,但偶尔夏源也希望她能大方一把,比如听自己的话,雇个马车。

    而不是傻呵呵的要求一路走回去。

    “咱们现在有银子,又不是坐不起,好啦,你不要再犟了,何况王兄还在跟前呢,你想让他看笑话吗?”

    “恩师叫学生伯安便是。”

    “好的伯安。”

    “........”

    王守仁楞住了,顿了两秒,他才问道:“恩师叫学生什么?”

    “伯安。”夏源笑容满面的又重复一遍,他今天晌午就已经下了决定,这等练过功夫的狠人,自己还是不要跟他对着来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切都顺着他。

    不想这句伯安再次出口,王守仁的眼里竟沁出点点泪花,瞅见这一幕,夏源不禁一怔,又偏过头一脸严肃的对着赵月荣说道:“你瞧见没有,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花银子,非让夫君跟着你走回去,把伯安都气哭啦。”

    “?”

    赵月荣呆住了,瞧瞧王守仁,又看看一脸严肃的夏源,莫名有些不太自信,但还是反驳道:“可我觉得他不是因为这个哭的。”

    “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什么?”

    “不,学生是心中欢喜,一时激动方才...”

    夏源话音未落,就被王守仁否决,他用袖子沾沾眼角的湿润,又略带心酸道:“恩师终于承认学生了。”

    前些日子念头通达,亦是不想违背自己所踏出的理念,他厚着脸皮向一个比自己小十余岁的人拜师。

    可尽管已经拜师,夏源好像也没拒绝,但他嘴上这一口一个王兄,在王守仁看来,显然是他不承认自己这个学生。

    若是旁人,心里或许会想,我厚着脸皮,弃着颜面不顾,拜你当师父,结果你还不当回事,刚好,你不认我,我还不想认你。

    然后一刀两断。

    但王守仁不一样,他的性格非常执着,或者说极其固执,不是如此性格的人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数十年如一日的离经叛道去质疑程朱理学,最后还质疑成功,并开创自己的一套思想体系,立地成圣。

    这样的人往往都认死理,既然已经拜师,那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都一口一个恩师的叫着。

    当然,这也和他那颗强大的内心有关系,但内心再是强大,心理负担还是有的。

    现在终于得到承认,听到这声伯安,一时间情绪竟有点失控。

    “哈哈...”

    夏源干笑两声,拍拍王守仁的肩头,“你这话怎么讲,我其实一直是承认你的,就是....好了,不说这些了,但我就是希望你能和我有些默契。”

    “恩师所指的默契是?”

    “你杵在这儿还没瞧明白么?我想坐马车,可她不让。”

    “学生明白了。”

    王守仁点点头,说着就自顾自的进了车马行,然后雇了一辆马车。

    看着王守仁带着一辆马车出来,夏源有点感动,但又没完全感动,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货雇马车的钱应该用的是自己给的那些银子。

    “请恩师和师母上车。”

    也不知道是这声师母,还是由于这辆马车,赵月荣脸颊一红,显得很是不好意思,更是不知该不该上,唇瓣嗫嚅几下,只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夏源。

    “走吧,咱们上车。”

    说着,夏源就掀开车帘先把行囊放到车里,随后带着她一并坐上去,还没坐稳,就见王守仁也掀开车帘坐了上来。

    夏源一呆,“你上来干什么?”

    “学生自然是和恩师一道回去。”王守仁找了个位置坐下,又解释道:“恩师放心,学生并未辞官,只是和工部告假。”

    “噢,原来只是....不是,你啥时候去请的假?”

    “学生没去,学生是写好帖子,请那客栈的伙计帮忙送去的。”

    这样也算请假?

    这大明朝请假这么容易?

    夏源简直瞠目结舌,“那,那你就不觉得你这样请假很不礼貌?万一你那些上司不批你的请假条,不准你的假你怎么办?

    我建议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工部,等你把假请下来之后再来和我一道回去。”

    说罢,他又适时补充一句,“放心,我们就在这儿等你,绝对不走。”

    “无碍的,恩师的顾虑学生也想过,所以学生请的是病假。”

    “.....”

    好吧,谎称得病来请假,还找个客栈伙计去,以此营造出自己病的很重,很可能都无法下地的假象,你特娘还真是...思维缜密。

    夏源突然想起历史上讲,说是弘治十五年王守仁肺病复发,告假回乡,这不会也是他为了骗假期编出来的吧?

    要知道,纵观历朝历代,明朝官员每年的假期绝对是最少的,所以在明朝,官员们为了请个假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理由都能编出来。

    想了想,夏源又觉得应该不会,作为圣人,自然和那些普通官员不一样,他应该是有下限的。

    只不过这家伙现在编出个生病的理由来请假,又是图个什么?

    就图能赖上自己?

    这时,王守仁往他跟前凑了凑,简直和夏源挨在了一起。

    夏源刚想往旁边挪,就见他把手塞进怀里,然后掏出个钱袋递过来。

    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夏源又被感动了,原来这家伙是不忍心拿自己的银子。

    噢,也不尽然,毕竟是圣人,想来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的清的。

第六十八章 盼君早日得中

    刚开始只是想在京城住个几天,以此来躲避那些讨要喜钱的报喜人,但后来计划没赶上变化,隔了半月有余,才终于回到夏家庄。

    夏家庄好像一切都没变,依然是那个住着百来户人家的安详庄子,依然是村口的大榕树,依然是坐在榕树下聊天的村民。

    几个村民说说笑笑,瞧见一辆马车徐徐而来,又打马停下,都没怎么在意。

    但等到马车上下来三个人之后,那几个村民说话的声音渐小,又慢慢收声,其中一个更是用手揉揉眼睛,又拍拍旁边的肩膀,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你看那是....”

    “那是...”

    两人聊着旁人有些听不懂的天,但另一人已经飞快迎了上去,对着夏源左看右看,表情从怀疑到震惊,又从震惊到狂喜,突然状若癫狂的高喊道:“是源哥儿,是源哥儿!快,快去通知族长,源哥儿回来了!”

    榕树下的其余几人似乎都在等着这声确定,闻言立马起身朝庄子里飞奔而去,而高呼的那人又瞅瞅夏源,“源哥儿,你...哎呀,不成,我也得去!”

    说着,他就转身往庄子里跑,刚跑出十来米的距离,又猛地回身道:“源哥儿,你就站那儿,不准动!记住,千万不要动!”

    “我...”

    夏源张张嘴,脸上有些懵然,为什么不能动?

    几声高呼,引得停留在树上的飞鸟被吓得扑簌簌的扇着翅膀飞走,他扭头瞅瞅赵月荣,最后还是把目光看向王守仁,“伯安,你怎么看?”

    王守仁亦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听到问话,停顿片刻,方才有些迟疑的说道:“学生觉得,恩师的乡邻很.....特别。”

    “那咱们就站在这儿别动?”

    “学生听恩师的。”

    “小荠子,你觉得呢?”

    “我听夫君的。”

    “好的吧。”

    三人默默在村口站了一会儿,随即便瞧见从庄子里涌来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全村老少扶老携幼都出来了,吵吵嚷嚷,声音喧嚣,等跑到村口,又突然静了下来。

    夏家庄的族长夏有德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从人群里出来,走到近前对着夏源又是一通左右打量,忽的是老泪纵横。

    “叔公.....”

    “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夏有德一手杵着拐杖,另一只手抬起来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泪水,随后吸吸鼻子,转过身冲着庄里人高声吩咐道:“快,去请厨子来操持宴席,咱们夏家庄的解元公回来了!”

    在场众人皆是一声欢呼。

    夏源傻愣愣的看着所有人。

    这是,这是要开席了?

    赵月荣也有些懵懵的,忽然她又想起什么,摆席不用自家掏银子吧?

    王守仁和他们不一样,他就算是懵然,表现在脸上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扭头瞧瞧夏源,又看看这些欢呼雀跃的村民。

    恩师原来是解元。

    哪一年的?

    不过,倒是没想到恩师的庄子对功名竟是如此推崇。

    毕竟解元虽是值得尊敬,但仅仅是回乡而已,好似没必要受到这么大阵仗的欢迎,还要大摆宴席。

    王守仁又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中举的事情,似乎仅仅是得知自己考中举人的那一天,家里才大摆三天宴席,而且自己还没有参加。

    跑去跟一个和尚论了两天禅,说起来那位老僧不仅精通佛理,对儒道亦是研究颇深。

    可惜那位老僧已于前年圆寂。

    可惜...

    乡民们的动作很快,还不到一个时辰,一个个圆桌就已摆上,长条板凳也端了上来。

    一口口大锅支起,咕嘟嘟的冒起袅袅炊烟,妇人们洗菜的洗菜,择菜的择菜,帮着那些请来的厨子打下手。

    赵月荣本想跑去和那些妇人一起洗洗菜,择择菜,却被挡了回来。

    庄子里的妇人虽然淳朴,但也现实,以前管你叫骗婚的小娘子,平日里遇见不怎么搭理,背地里说不定还得指指点点一阵,说瞧见没有,这身子一看就不好生养,以后生产时可有的罪受。

    现在身份不同了,虽然瞅着还是一副不好生养的样子,可自从夏源考中解元,赵月荣摇身一变,成了解元公的媳妇。

    在庄子里人看来,这以后就是官家夫人。

    一道道凉菜先是被端了上来,夏源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不知名的小绿菜放到嘴里,瞧见对面红光满面的夏儒,含糊不清的道:“对了叔父,刚才一直忘了跟你说,你考中举人了,不过我估计你肯定也知道这事儿了。”

    “.......”

    夏儒噎了一下,才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半个月前就知道了,北直隶第二十三名。”

    说罢,他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而后埋怨似的道:“倒是你,考中了解元,这天大的喜事怎地也不见回来,竟是在京里一连住了十多天。”

    “叔父,你是没瞧见那些报喜的人有多少,每个人都得给喜钱,这得给多少银子啊,我一寻思,算了,还是先不回去了,在京里住个几天再说,不过没想到...”

    话到此处,夏源不无遗憾的叹息一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以为不回来就能省下银子,结果并没省下。

    虽然自己没掏银子,可族长却帮忙掏了银子打发走了那些报喜人。

    听说整整用了三十多两。

    待会儿得找个机会把银子给还回去。

    “你想的倒是周正,可哪有不给报喜人喜钱的道理,闹到现在,银子没省下,还害的庄里平白的提心吊胆十数日,去京里也找过你好几次,但都没找到,都以为你.....”

    说到这,夏儒没往下接着说,夹了一口菜,“罢了罢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夏儒老爷就是关心则乱,我那会儿说什么来着,咱的源哥儿可是解元公,解元公那可都是天上的文曲星转世,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起来,“是啊,是啊,从未听说过文曲星遭害的事情。”

    “胡说,这样大喜的日子,你说什么遭害,呸呸呸...”

    “对对对,是我说错了话,我自罚。”

    那人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又对着同桌人说道:“你们是不晓得,我和源哥儿家离得近,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我就是看着他长大的,源哥儿穿着开裆裤的时候,我便晓得他不是个凡人,不信你们瞧瞧,瞧瞧源哥儿是不是印堂发红?

    这不正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吗?要我说,源哥儿将来少不得要出将入相,以后咱们夏家庄可要出大官了。”

    他这话说罢,还真有几个附和的,甚至还有几个人特意跑到夏源这桌,对着夏源左看右看,末了回身问道:“印堂在哪儿?”

    “听说印堂就是眉心。”

    “那还真有点红。”

    夏源光听说过印堂发黑的,还真没听过印堂发红的,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又偏头看向身旁小媳妇,问道:“我这儿红吗?”

    赵月荣仔细瞅瞅,白白净净的,一点都不红,但一想到发红可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就使劲的点点脑袋,肯定道:“红,可红啦。”

    瞧着她一脸笃定的小模样,夏源差点就信了,但还是差点。

    “忘了你是个小迷信,就不该问你。”说着,夏源又转头去问王守仁,“你看我印堂红吗?”

    王守仁打上了桌就一直默默的夹菜吃菜,一声不吭,也不和旁边人交流,像是专程来吃席的。

    听到夏源的话,他才终于舍得停下筷子,三两下把嘴里的菜咀嚼一通,完事咽下去,这才摇头道:“不红。”

    王守仁这第一次开口说话,可算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这时才有人发现,这家伙面生的很。

    不仅面生,而且就数他吃的最多。

    夏儒也想起来,这人好像是和自个儿侄子一块回来的。

    于是冲着王守仁拱拱手,“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王守仁,是恩师的学生。”

    “学生?”

    夏儒有点楞,再对着王守仁瞅瞅,这人瞧长相似是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他本以为是夏源在京里认识的新晋举人,却没想到是自己侄子的学生。

    竟然收了这么大岁数的....秀才当学生?

    不过尽管猜测王守仁是个秀才,但夏儒也没看轻对方,而是接着道:“那不知相公是哪一年的生员?”

    这话还真把王守仁问住了,生员就是秀才,哪一年中的秀才?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答道:“成化二十二年。”

    听到这话,夏儒瞬间明悟为什么他要拜自己侄儿为师,成化二十二年中的生员,那可是十多年前了。

    十多年的时间屡次不中,足以让人失去所有心气,这种感觉他深有体会。

    这一刻,夏儒对这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人起了惺惺相惜之感,他也屡次不中,他也屡次名落孙山。

    这样的悲苦,拜个比自己年岁小的人当老师又有何大不了的。

    只要能中举便好。

    若是自己这一次没考中,少不得也要厚着脸皮去求教自己的解元侄儿。

    想到这些,夏儒不禁叹了口气,对着王守仁温声道:“我那儿也有不少经年总结的文章笔记,待罢席之后,你随我到家中去取。”

    王守仁也不清楚是什么文章笔记,但丝毫不客气,直接点头:“好,多谢。”

    “莫要客气,助君早日得中。”

    “多谢吉言。”

    王守仁再次道谢,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又反应过来。

    早日得中?

    得中什么?

第六十九章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

    流水席一连摆了三日方才停歇,而王守仁也丝毫不客气的在夏源家里住了下来。

    不仅住了下来,还住的挺滋润,吃得饱睡得香。

    夏源有时候瞧见他就想,这家伙好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吃席搂的比谁都多也就罢了,起码也算是有鱼有肉。

    但家里这棒子茬粥就青菜他也照样吃的津津有味,而且晚上睡觉还不认床,沾枕头就睡。

    每次晚上起夜时路过他那个房间,总能听见里面传来阵阵鼾声。

    心这么大吗?

    王守仁这两天在研究文章笔记,自打罢席之后,这样的东西夏儒给了他厚厚的一摞,他倒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不过细细研究了两天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些东西好像....没什么用?

    里面不是些八股文章,就是些经书的笔记。

    而且那八股作的还很一般。

    今早起来又捧着这些文章看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跑到院里去找夏源,“恩师,学生愚钝,这些文章学生已是研读两日,为何瞧不出半点门道来?”

    夏源正坐在院子里眯着眼晒太阳,这临近冬日的暖阳晒起来最是舒服,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

    听到问话,他睁开眼睛看看,发现竟是自己叔父的那些个文章笔记,有些不解的反问道:“你想瞧出什么门道来?”

    “学生...”

    王守仁迟疑了,自己想瞧出什么门道来?

    或者说自己一直在期待什么?

    “别跟我说,你是想瞧着这些文章,然后去考个举人回来。”

    “举人?”

    “昂,这些文章还有这些笔记,都是我叔父这些年的八股心得,要是个秀才拿着去看或许还有些用处,但对你完全没用。”

    说着话,夏源不自觉的从椅子上坐直身子,“说起来我还挺费解的,你是个进士,我叔父给你这些做什么,还有,你一个进士,又整天拿着这些考举人的笔记读个什么。”

    “....这是考举人用的笔记?”

    “难道不是吗?”

    “.......”

    沉默持续了一秒,两秒,三秒...

    “你没告诉我叔父你是个进士?”

    “...没有。”

    “......”

    夏源从椅子上起身,“我看你们两个都有点问题,尤其是你,问题更大,我估计你也是在家里待得有点发傻,走吧,我带你去村里转转,控控脑子。”

    王守仁没言语,把那些笔记文章往怀里一揣,跟在夏源后头往外走。

    两人刚走出院门,迎面就撞上了赵月荣,她身后背着个大大的背篓,背篓里装着满满的柴火,小模样喜滋滋的。

    但夏源却瞧的皱眉:“你怎么又跑去捡柴火了?还捡了这么多?”

    “不是。”

    赵月荣摇摇头,欣喜的解释道:“这里面有好多不是我捡的,都是那些去山上砍柴的叔伯婶子们送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给你送?”

    “知道啊,因为夫君考上了解元。”

    好嘛,你还知道。

    夏源都觉得无语,以前就整天上山捡柴火,现在自己考中了解元,还是上山捡柴火,而且有着解元媳妇的身份,收获的只会比以前更多。

    看来想让这小妮子放弃捡柴火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没柴火让她捡。

    搬到京城去。

    这个想法又浮上心头。

    毕竟前些日子住在京城客栈的时候,可没见她跑去捡柴火。

    打定了主意,夏源问道:“我们准备出去转转,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赵月荣闻言有点意动,但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去了,我还有事。”

    “你有什么事儿?”

    “我要晒被子啊,今天日头好,把被子晒一下。”

    “成,那你晒吧。”

    ............

    冬季将至,庄子里的好些人都在田里翻地,把土翻得松软一些,免得一冬过后,来年开春土硬的没法耕种。

    瞧见夏源领着王守仁过来,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锄头,挥手朝着他打招呼。

    夏源则使劲的挥动几下手臂,算是朝大家做了回应,刚把手臂放下,就听旁边的王守仁又提出了问题,“恩师,这些庄户是在做什么?耕种?”

    “你们那儿冬天耕种?”

    “学生的家乡是春天耕种。”

    “真巧,我们这儿也是。”

    “那这些庄户是在作甚?”

    “翻地啊,冬天天气冷,把地翻一翻,翻得松软一些,不然一个冬天过去,地里的土就会冻住,来年开春都没法耕种。”

    两世为人,夏源都是北方的户口,冬天进行翻地他上辈子就见过几次,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疑惑的。

    “我记得你好像是南方人?”

    “学生家乡余姚。”

    “那就对了,你们那边气温相对暖和一些,冬天也没北方这么冷,田地不会上冻,所以你肯定没见过冬天翻地这种事,觉得疑惑也是正常的。”

    说罢,夏源没再理他,找了个向阳开阔的地方蹲下来,两只手往袖口里一揣,晒着太阳喃喃自语道:“不过这个天是真冷,这明明才秋天吧,就冷的跟什么似的,噢对,差点忘了,明朝是小冰河时期。”

    小冰河时期?

    王守仁从他一堆的感慨中迅速找出重点,并凑过来问道:“恩师,何为小冰河时期?”

    夏源朝着他摆摆手,“你往旁边点,别挡我阳光。”

    听到这话,王守仁连忙往旁边挪挪,又接着问道:“恩师,何为小冰河时期?”

    “小冰河时期就是比较冷的时期。”

    “.......”

    王守仁耐心等了一会儿,发现夏源没有了下文,甚至还闭上眼睛开始假寐,不由讶然道:“就如此解释?”

    “昂,你还想要什么解释?”

    “学生想求甚解。”

    盯着王守仁瞧了一会儿,夏源吁了口气,看着嘴中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徐徐飘散,“好吧,我给你详细说说。”

    “嗯....小冰河时期就是全球气温大幅度下降的时期,确切点来说,应该是北半球气温大幅下降,气温下降的更厉害。”

    “........”

    “不懂?”

    “学生....学生愚钝。”

    “不要说什么愚钝,这跟你愚不愚钝没有关系,再说你要是愚钝,天下可就没有聪明人了。”

    夏源左右看看,伸手捡起个枯枝,然后在地上画了个圆,

    “这么说吧,咱们生活着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圆球。”

    “圆球?大明是个圆球?”

    “不是大明,是整个地球,或者说整个天下是个球,对了,你们古人不是一直说天圆地方吗?”

    “我们古人?”

    夏源面不改色道:“不要在意细节,咱们接着说天圆地方,你看,头顶的天是圆的,这个只要抬起头往天上看,一眼就能瞧出来,对吧?”

    王守仁下意识抬头往天上看看,“对。”

    “那你觉得大地是个什么样子?”

    “也是圆的?”

    夏源一怔,“你知道?”

    “学生年少时曾读过一本《浑天仪注》,乃是汉时张衡所著,其上有载:浑天如鸡子,地如蛋中黄,孤居于内,天大而地小。”

    王守仁抬头望着天,似是陷入了回忆,“彼时学生年幼,不解其中之意,一连问了多人,却无人能予以解答,后来也就逐渐淡忘,方才听恩师说天下是个球,学生便想起了此事。”

    “不是球,是圆球,算了,都差不多,不过你既然知道这个,那你相不相信张衡这个说法是对的?”

    王守仁思忖片刻,慢慢摇头,“不瞒恩师,学生对此实是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么?”

    夏源没读过什么浑天集注,但刚才听这家伙一说,再一琢磨,瞬间便理解了那段记载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说世界像个鸡蛋,天是蛋清,地是蛋黄,蛋清包裹着蛋黄,所以天大地小。

    跟后世人认知的地球不能说完全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不过,他本质上作为一个后世人,乍一听到这种说法论调会觉得很正常,很正确。

    当然,震惊也是有的,但震惊的点在于,原来老祖宗早在汉朝就认识到了地球是圆的?

    真是厉害了我的老祖宗。

    而对于古人来说,看到这种自己生活在一个鸡蛋里面的说法,他们只会更震惊,只不过他们震惊之后,是难以接受,甚至还有点惊悚。

    可惜那位数星星的孩子提出了正确说法,却不被世人接受,得亏华夏没有把先驱者绑在火上烧的习惯。

    “你难以理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清楚,反正呢,天是个球,地也是个球,大球包小球,像个鸡蛋。

    总不可能是天圆地方,你看,要是天圆地方的话,那世界应该是这样的。”

    说着,夏源又用树枝在地上画起来,一个四方形,一个穹顶扣上去。

    从某种角度来讲,古人提出的世界观其实挺缜密的,天如穹顶,地如棋盘,而天这个穹顶扣在棋盘上,明显不相称,就像铜板一样,多出来四个弧边,这四个边就是四海。

    东南西北四海。

    逻辑通顺,很缜密,可惜不是很正确。

    “你看,如果天下这个样子,这个棋盘是大明,这四个弧边是四海,那郑和下西洋时所见到的那些国家在哪儿?”

    “恩师是说海外诸番?”

    “对....”

    夏源刚一点头,又听见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下意识扭头去看。

    王守仁正听得有趣,见夏源突然收声,不由问道:“恩师为何不讲了?”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

第七十章 要他个五百两

    顺着道道田埂往出村的方向看,有几人骑马而来,俱都穿着短打劲装,而跃马走在最前的是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身锦衣,身上还罩着个保暖用的狐裘披风,披风很骚包的整了个大红色,奋扬马蹄,大红色的披风于风中摆荡,像哪吒的混天绫。

    不过,夏源越瞧那少年越觉得眼熟,等离得稍微近了一点,他忽然就认出了这货是谁,赶紧把脑袋垂下来,又伸手把王守仁的脑袋往下一摁。

    “恩师....”

    “嘘,别说话。”

    马蹄嘚嘚,很快几人就跑到近前,朱厚照看见有两人蹲在田埂边上,背着身子也看不见长相,一提缰绳勒马停下,问道:“我问你们,夏源的家在何处?”

    “噢,在那边。”

    夏源随意往别处指了指。

    朱厚照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瞧,看到了一片连舍房屋,“在那些房屋当中?”

    “对对对。”

    “好,多谢。”朱厚照很有仪式感的抱拳拱手,正准备甩动马鞭离去,又再次看看夏源两人,好奇的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要一直低着头?”

    “天冷,这样暖和。”

    “噢...”

    朱厚照恍然,天确实挺冷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说话这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想了想,他从马上跳下来,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风,朝着两人的方向边走边说,“天冷不打紧,来,本少爷将这个披风送与你,算是答谢.....”

    说到此处,朱厚照也已经走到了近前,接着他突然身子往侧边一垮,倾斜着脑袋去看夏源的长相,接着表情一喜,“哈哈,我听声音就猜出是师傅,没想到还真是。”

    “......”

    见暴露了,夏源面无表情的把脑袋抬起来,瞧着那张满是兴奋的脸,接着就是三连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调查我来着?”

    “师傅说的真地难听,何来调查,我可是诚心诚意一路打听过来的,都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夏源对此半点不信,接着问道:“那你跑过来是想干什么?”

    “当然是拜师,而且为表诚意,我还准备学那个刘备三顾茅庐。”

    “嗯,我很欣赏你这个想法。”

    夏源站起身子,随手掸掸衣服上的尘土,“那我先去找个茅庐待着,到时候你记得来顾我哈。”

    说罢,他就溜溜达达的往那边走去,王守仁见状也赶忙站起身子跟了上去。

    朱厚照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看见两人走远,才冲着身旁的一个随从招手道:“谷伴伴,你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

    “这庄子里哪儿有茅庐?”

    “这个奴婢不知啊。”想了想,又瞅了瞅夏源两人离去的方向,谷大用继续道:“不过殿下,奴婢觉得那人好像是搪塞您的,您瞧,他们现在都跑起来.....呦,跑的真快,您看,都跑没影了。”

    “那还不赶紧追!”

    见这货还搁这感叹,朱厚照气的在这位谷伴伴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谷大用一个趔趄,也顾不上揉,一边费劲儿的翻身上马,一边朝着其他的两个随从招呼道:“快,快,都追,追上去。”

    那两个随从一听丝毫不敢迟疑,飞快跨上马,一扬马鞭就追了上去,谷大用踩着马镫好不容易爬上马背,呼呼喘了几口气,这才揪住缰绳喊了声驾,而后胯下的矮马溜溜的往前慢跑。

    朱厚照看的既气又觉得丢人,高高甩起马鞭,在那匹矮马的马背上使劲抽了一下,帮着谷大用加快速度。

    而后他才利落的翻身上马,两腿狠狠一夹马腹,“驾!”

    ..........

    夏源领着王守仁一路往家的方向跑,等快到家门口时才后知后觉的慢下脚步,到这会儿他才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好像白跑了。

    虽然确实甩开了那个脑髓有贵恙的中二少年,但也只是暂时甩开了而已。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货只要在村子里找个人一打听,很快就能找过来。

    妈蛋,好烦,确实白跑了。

    夏源慢慢平复着刚刚奔跑时有些散乱的呼吸,“伯安,我觉得那个小子很快就要找过来,你认为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王守仁脸不红气不喘,跑了这么一阵,仍旧是一脸的淡然,沉吟片刻道:“恩师,学生以为那个少年的身份不一般。”

    “嗯,能查出我的名字,还能查出我家在哪儿,家里肯定有权有势。”

    说到这,夏源又开始觉得头疼,这样的货自己惹又惹不起,躲还躲不掉,最关键的是,这货还特么跟个牛皮糖似的。

    “你说我要不从了他算了?”

    “....恩师的意思是收下他当弟子?”

    “对,把这个货收下,然后狠狠赚上一波拜师礼,到时候要他个几百两银子的。”

    说到这,夏源眼睛都亮了,感觉整个世界都豁然开朗,“对啊,直接要上几百两,到时候他拿不出来,肯定知难而退,他要是能拿出来,那更好,血赚!”

    “你说五百两够不够在京里买套宅子?”

    王守仁这会儿说话莫名的有些不太利索,“想来,想来应该是够的。”

    “好,那就要他个五百两!”

第七十一章 呸,登徒子!

    一行四人纵马狂奔,朱厚照照旧是一骑当先,待跑到那成片的房屋跟前,他这才勒马停了下来。

    左右瞧瞧,没发现人影,又揪住缰绳让马在原地转了几圈,瞥眼瞧见一个小屁孩从一间院里出来,不由招手道,“那小孩儿,你过来。”

    被叫住的小屁孩五六岁的年纪,鼻间还挂着鼻涕,这样的鼻涕娃翻遍整个夏家庄也就那么几个。

    其中之一就有夏儒的小儿子夏臣,而这一个鼻涕娃正是他,夏臣穿着夹袄从家里偷溜出来,正准备去找几个小伙伴玩耍,听到有人呼喊,不由侧头瞧过去。

    仰起脸瞅瞅这个骑着马的人,夏臣站着没挪窝,使劲的吸吸鼻涕,“做什么?”

    见他不动弹,朱厚照只能亲自打马走过去,而后低头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庄子里有个叫夏源的?”

    “知道。”

    夏臣点点头,又疑惑道:“你找我大哥做什么?”

    听到这话,朱厚照眼睛都亮了,“你说他是你大哥?”

    “对呀。”

    “那他现在是不是在这个院里?”朱厚照用马鞭指指小屁孩刚出来的院落。

    “不在。”

    “那他在哪儿?”

    夏臣想了想,“在他家。”

    朱厚照一愣,“他家跟你不是一家?”

    “不是。”

    “你方才不是还说他是你大...罢了,他家在哪儿,你带我去。”

    “不行。”

    夏臣想也没想直接摇头。

    朱厚照又愣住了,“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有事。”

    谷大用催动小矮马嘚嘚嘚的走过来,“你个小毛娃娃能有什么事儿?快快在前头引路,等找到了你大哥,到时候哇,重重有赏!”

    “你说话的声音好难听。”

    谷大用一滞,用尖细的嗓音质问道:“你说咱的声音难听?”

    此时,那关着的院门又吱吱呀呀的开启,一个容貌清丽的姑娘从里面出来。

    夏臣瞧见自己的阿姊出来,也不理这个嗓音难听的老太监了,拔腿就腾腾腾的往前跑。

    “你跑,你跑吧,当心让人牙子给你卖了去。”

    夏姝插着腰喊了一句,刚想去追又瞧见这帮骑着马的人,不由蹙眉问道:“你们是谁?人牙子?”

    朱厚照下意识低头瞧瞧,没觉得自己哪儿像人牙子,又抬起头看看夏姝清丽的脸蛋,忽的一甩马鞭,催着骏马朝前面跑远的夏臣奔腾而去。

    不得不说,夏臣年纪虽小,整天还挂着鼻涕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但却很有运动天赋,两条小短腿倒腾的特别欢实,跑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能快上一大截。

    可惜再快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马,三两下便被追上。

    等到了近前,朱厚照忽的用靴子勾住一边马镫,整个身子横躺在马背上,胳膊伸出一把将小屁孩抄起,旋即抱着夏臣在马背上又坐正了身子。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谷大用和那两个护卫吓得脸色惨白,像冬天剥了皮的大萝卜,这,这万一要是有个闪失....

    朱厚照自觉自己刚才简直是帅呆了,但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回头瞧见那三个傻楞的随从,明白了。

    没人给本宫叫好。

    若是刘伴伴在的话,想来他肯定要高声叫道:“殿下骑术了得,真真教奴婢佩服!”

    可惜,本宫的刘伴伴前几日因为出宫刚让父皇赏了一顿板子,这会儿还趴在床上直哼哼。

    真是可惜....

    朱厚照咂咂嘴,抱着不安分的夏臣又打马走了回来,而后从马上跳下,把夏臣往地上一放,再次看看夏姝,忽然说道:“本...本少爷瞧着你面善,觉得与你挺亲近的。”

    夏姝想都没想到这家伙冒出这么一句,一时间都惊呆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羞恼,一把将夏臣拽到自己怀里,瞪着朱厚照啐了一口,“呸,登徒子!”

    骂完之后,她拉着夏臣迅速进了院子,三两下把院门一关,接着咔嚓两声上了门闩。

    朱厚照也呆住了,环顾左右随从,问道:“她,她方才是什么意思?本宫像登徒子吗?”

    确实挺像的。

    虽然真的挺像,但却没人敢说出来,谷大用甚至还凑过来煞有介事的对着朱厚照打量几眼,“回殿下,奴婢瞧着您一点都不像。”

    “那她为何骂本宫是登徒子?”

    谷伴伴果不其然的被问住了,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才道:“许是,许是乡野村妇不识礼仪,不识好歹,对,不识好歹,殿下好心帮她追回弟弟,她竟然敢骂殿下,要不让奴婢等人砸开她家院门.....”

    没等谷大用将话说完,朱厚照就很大度的摆摆手,“罢了,她虽然骂本宫是登徒子,但本宫不与她一般见识,还是找师傅要紧。”

    “殿下,您要找那个叫夏源的当师傅,这院里的人可不就知道吗?”

    朱厚照闻言有些迟疑,盯着院门瞧了片刻,还没想好应不应该去砸门或是敲门,那院门突然又被推开。

    夏姝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迎上朱厚照的视线,不由蹙蹙眉,随即脸一板问道:“我听小弟说你们是来找我大哥的?”

    朱厚照赶紧点头,“对对对。”

    “你们找我大哥作甚?”

    “他是我师傅。”

    “你师父?”

    夏姝一怔,又盯着他看看,发现这人脸上满是认真,说的像是真的。

    犹豫片刻,她伸手指了指东边,“你们往东走,最大的那家院落就是我大哥家。”

    “多谢!”

    朱厚照一喜,道了声谢正准备上马,又忽的想起什么,扭头问道:“你方才为何骂本少爷是登徒子?我确实觉着与你挺亲近的。”

    “呸,登徒子!”

    看着砰的一下再次关上的院门,朱厚照又呆住了,这姑娘为何又骂自己登徒子?

    难不成她瞧着本宫不觉得亲近?

第七十二章 且容徒弟凑一凑

    “是这家了吧?”

    瞅着眼前这处院落,朱厚照又与庄子里其他的人家对比了一番,虽然在他看来,依然是小门小户,但确实是这附近最大的院落。

    想到这,他跳下马整理了一下衣冠,旁边的谷大用巴巴的凑上前正想帮忙敲门,却被朱厚照喝退,“一边去,本宫自己来。”

    按他的设想,即是三顾茅庐,那这个诚意肯定要做足,而且根据三国演义里所写,第一次上门是会无功而返的,里面甚至还会冒出个书童,告诉他先生不在家。

    院子里,夏源三人一人端着个板凳,坐在院中晒太阳,听到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又在院门前停歇,夏源睁开眼睛,“来了。”

    “那学生去给他开门?”

    “去吧。”

    王守仁起身朝院门处走去,而赵月荣则习惯性的端起小板凳往屋里走。

    等进了屋子,她把鞋子一脱,站在椅子上扒着窗户往外看,虽然作为女眷不能见外客,但她还是很好奇的,刚才夫君说有个要来送银子的肥羊。

    她很想看看这个肥羊长什么样子。

    院外的朱厚照正准备敲门,见到院门打开,下意识往外退了两步,然后王守仁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探了出来,“恩师让你进去。”

    “让我进去?”

    朱厚照先是一呆,然后便是激动,这是不是说可以拜师的意思?

    哎呀,可这才一顾茅庐....

    本来做好了三顾,六顾,甚至九顾的打算,但没想到第一次就成了,给他整的莫名其妙的还有点失望。

    但很快,这股失望就被兴奋冲淡,朱厚照迫不及待的跨过门槛进了院子,谷大用和那两个护卫不敢耽误,也连忙跟着进去。

    等见到坐在院中的夏源,他直接大声叫道:“师父在上....”

    “停!”

    夏源赶紧伸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随即脸一板道:“没有拜师礼,不许叫师父。”

    “拜师礼?”

    朱厚照愣住了,拜师还要拜师礼的?他东宫里那么些师傅,怎么没见谁问自己要过拜师礼。

    “什么是拜师礼?”

    谷大用连忙小声答道:“拜师礼就是拜师的礼物。”

    要不是顾及到夏源在场,朱厚照真想踹他一脚,“谁不晓得是拜师的礼物,本少爷是问你这拜师礼都有什么。”

    “就是腊肉,桂圆,莲子这等束脩之礼。”

    “如此寒酸?”

    “哪有这么寒酸!”

    听到两人的对话,夏源直接高声打断,“腊肉,桂圆那是拜儒学先生用的,我问你,你拜我为师是想学什么的?是学文还是学武?”

    朱厚照闻言赶忙斩钉截铁道:“当然是学武!”

    “既然是学武,那穷文富武总该听说过吧?这句话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拜文学先生,可以穷嗖嗖的给点腊肉桂圆意思一下,但拜武学师父,就得用值钱的东西,明白吗?”

    朱厚照有些楞,“穷文富武竟是这个意思?”

    “那不然还能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是穷学文富练武。”

    “噢,你这个理解也不能说错,也就是说这句话其实有两层意思。”

    “原来如此。”朱厚照恍然,又笑嘻嘻的吹捧道:“想不到师傅除了武功盖世,还懂得这许多学问。”

    “那是当然,好了,咱们不说这个。”

    夏源摆摆手止住这个话题,又故作悲悯的叹了口气:“本来呢,我是不想收你这个弟子的,但看在你如此执着的份上,我于心不忍,这才准备收你为徒,但这个拜师礼总该要有的,你说是吧?”

    “是是是。”朱厚照不疑有他,当即点头,又踌躇着问道:“那不知师傅想要什么值钱的东西当拜师礼?”

    “看你来的匆忙,估计也没准备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随便收你五百两银子吧,嗯,念在你诚心的份上。”

    朱厚照呆了一下,五百两?

    他虽贵为大明太子,但平时一副不着四六的样子,总是惹事闯祸,朱佑樘平时政务繁忙,也没时间教导他,就索性管住了他的钱袋子。

    身为太子,他对于内帑没有随意支取权,还要像个小孩子一样每月领取月例钱。

    也不多,每个月只能领取三百两。

    而朱厚照没想到拜个师却要五百两,竟如此便宜,不到两个月的月钱就能拜师?

    “只要五百两的银子就能拜师?”

    “只要?”夏源先是一愣,而后在自己的大腿狠狠掐了一把,妈的,要少了。

    深吸口气,他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当然,只要五百两银子,立马就能拜师。”

    “可我没有五百两。”

    “没有?!”夏源脸色迅速一黑,差点气乐了,没有你刚才跟我俩是装哔呢?

    “那个,师傅莫急,且容徒弟凑一凑,凑一凑。”

    朱厚照向来大手大脚惯了,也不知道啥叫个攒钱,一个月的月钱往常不到月底就花了个干净。

    不过这会儿正是月初,刚刚领了月钱没几天,而且他还有个好习惯,向来都是把银子揣在身上,这会儿从怀里往出一掏,一叠大明宝钞。

    面额全是一百两的,数了数,整整二十三张,二千三百两。

    看起来拜个师绰绰有余,但大明宝钞这玩意儿不保值,和银子基本上处于十比一的比例,这些宝钞拿到市面上也就能换个二百两银子左右。

    他把宝钞捏在手里,转头去看谷大用以及那两个护卫,意思再明显不过,掏钱!

    那两个护卫见状,一咬牙各自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小声道:“卑下,卑下这里就这么多了。”

    “嗯。”

    朱厚照半点不客气,照单全收,又把目光看向谷大用,谷伴伴作为一名太监,失去了快乐,这辈子追求的也就剩两样东西,一是银子,二是权力。

    现下还是弘治皇帝当朝,他还没追求到权力,但银子倒是省吃俭用攒了一些。

    而且怕让贼人偷了去,平常都是藏在身上。

    见到殿下的目光瞧过来,谷大用脸色顿时一苦,再三纠结,才伸手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少爷,小的,小的这儿也就这些了。”

    朱厚照没理他,打开钱袋往里瞅瞅,眉头一皱,“你的金条呢?”

    谷大用表情顿时一滞,随即陪笑道:“少爷真会说笑,小的哪来的金条?”

    “赶紧掏出来。”

    “........”

    沉默一会儿,谷大用坐到地上,脱下一只靴子在地上抖搂抖搂,接着从靴子里掉出来一根十两重的金条。

    随后他将金条捡起,委屈巴巴的递过去。

    朱厚照一脸嫌弃的撑开钱袋接住,又想起什么道:“你不是有两根吗?另一根呢?”

    听到这话,谷大用直接一个头磕到地上,紧接着就嚎啕大哭,“少爷,您饶小的一命吧!”

第七十三章 你确定你叫朱寿?

    见谷伴伴哭的肝肠寸断,朱厚照还真就没了脾气,也没再逼着他把另一根金条交出来,狠狠骂了句没出息,随后捏着一叠大明宝钞,拿着三个钱袋朝夏源走了过去。

    “师傅,你数数够不够,我觉得应当有个四五百两的。”

    夏源刚想清点一下,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形象在这小子心里可是高人,高人会跟个财迷一样数钱吗?

    很显然并不会。

    想到这,他随意把东西接过来往怀里一揣,风轻云淡道:“不用数了,够与不够都不妨事,收你银子只是想看看你的诚意而已,嗯,你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朱厚照眼前一亮,这才是高人风范呐,等听到最后一句话,心头更是一阵雀跃,激动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说罢,他就抱拳拱手拜了下去,夏源坐着没动,生生受了这一礼,随即严肃的说道:“你现在即然入了我的门墙,那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嗯嗯,师傅请讲。”

    “总共三条规矩,这第一,就是要尊师重道,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不能质疑,不能反驳,有什么好事也一定要想着师父。

    第二,对待你的师兄也要尊敬,不然惹恼了他,他要是揍你,为师可不会帮着阻拦。”

    闻言,朱厚照把目光看向默默杵在旁边的王守仁,也清楚自己打不过这个人,于是很有仪式感的抱拳拱手,“师兄。”

    “嗯。”王守仁也拱了拱手算作回礼,只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朱厚照见此也不在意,上次见面他就晓得这位师兄是个没什么情绪的人,又转头看向夏源,笑嘻嘻的问道:“师傅,第三条是什么?”

    第三条夏源还没想好,或者说还没编出来,但瞧着这货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禁道:“第三条就是不许对着师父嬉皮笑脸,懂吗?”

    “噢...”

    朱厚照噢了一声,忙把笑容收敛回去,又瞥一眼王守仁,心里暗戳戳的想,难怪这位师兄是这幅样子,原来是这规矩害的。

    “三条规矩要牢牢记在心里,哦,对了,你还有个师娘,也该让你见上一见。”

    既然成了徒弟,那就不算外客,赵月荣也不用在屋里躲着了。

    当然,夏源本人对这条规矩是不屑一顾的,让人看到了能怎么样,又不会掉一块肉。

    但架不住这时代的礼教就是这样,小媳妇也把这些礼教极当回事,之前王守仁没拜师之前,她也是如今天这般,人家一来,她就往屋里一躲。

    活灵活现的展示了一副礼教束缚下的女性形象。

    夏源刚想喊她,又瞧见这院里还有那几个狗腿子,“你让你这些随从们都出去吧。”

    “噢。”

    朱厚照应了一声,转头看向那三个随从,“那个谷伴...你们都出去。”

    谷大用和两个护卫自然是不想出去的,但太子殿下发话又不能不听,只得互相看了几眼,而后不情不愿的往外走。

    见外客都走了,夏源这才转头对着屋子喊道:“小荠子,小荠子,快出来。”

    “来啦!”赵月荣正偷偷趴在窗户边瞧热闹,听见夏源叫自己,连忙应了一声,然后从椅子上下来,穿上鞋子从屋里跑出来。

    朱厚照还在幻想师娘是个什么样子,能嫁给师父,想必肯定也是个武林高手,结果没想到出来个小姑娘,而且还给人一种怯生生的感觉,有点失望。

    咂咂嘴,朱厚照还是乖乖的凑过去准备拜见一番,待看清赵月荣的长相,又忍不住多瞅了两眼。

    怪哉,怎么今天遇到的人都让自己觉得亲切,连这个师娘也是如此。

    朱厚照刚想来一句我瞧着你可亲切,又想起那会儿连着被骂两次登徒子的经历,话到嘴边又不由咽了回去,转而笑着问道:“师娘,你瞧着我亲切不?”

    赵月荣本来就有些紧张,听到这话更是一呆,紧接着脸都红了,她大着胆子瞪了朱厚照一眼,随后又小脸红扑扑的跑到夏源身边,羞恼的小声告状:“夫君,我觉得这个人是个登徒子。”

    “他可能是想和你拉关系,甭理他。”

    中二少年嘛,脑子不好使多正常,夏源也没当回事,不过还是板着脸对朱厚照说道:“再给你加一条,以后也不许对着你师娘嬉皮笑脸。”

    “哦。”

    朱厚照哦了一声,他这会儿也不禁挠头,本宫今个是怎么回事?总瞧着别人觉得亲切。

    看在赚了他不少银...呸,看在这是自己新收徒弟的份上,夏源没再继续板着脸,刚想说话,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一直还没问,你叫个什么名字?”

    朱厚照一愣,想了想道:“我姓朱,单名一个寿字。”

    “那就是朱寿,是吧?挺好,朱寿,祝寿,这名起的吉利,还是个国姓...”

    说到此处,夏源脸上的表情忽然有点僵,顿了顿问道:“你说你叫什么?”

    “我叫朱寿。”

    “噢噢,挺好挺好,真的挺好。”夏源连连点头,表情有些失神,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见朱厚照还在那儿站着,忙招手道:“那个,朱寿,你旁边有板凳,快坐快坐,别站着,咱们坐下说话。”

    “谢师傅。”

    “别客气,自家人客气什么。”

    夏源脸上露出平易近人,和煦至极的微笑,就这么盯着朱厚照瞧了一阵,再三犹豫,他还是没忍住问道:“为师想要再确认一下,你确定你真的叫朱寿?”

    听到这话,朱厚照心里有点打鼓,难道师父知道自己这是个假名字?

    想到这,他又莫名兴奋起来,连这都能看出来,本宫果然拜了个高人当师父!

    犹豫片刻,他抬起头,有些期期艾艾的道:“其实..其实也不是很确定。”

    “......”

    此言一出,夏源顿时闭了闭眼睛,完鸟。

    早猜到这货家里有权有势,可谁能想到竟然这么的有权有势。

第七十四章 我绝对不走!

    在后世,但凡是对那位正德皇帝有一丁点了解,都知道这货除了朱厚照这个本名以外,他还有个别名,朱寿。

    就算是去度娘上搜索朱寿,跳出来的也一定是朱厚照的词条。

    刚才听到朱寿这两个字,夏源就想到了这一点,后来连着两次确认,发现好像真的是这货。

    再瞧瞧这年龄,这长相,还有那股中二的劲儿,似乎也挺符合史书上对朱厚照的描述,当然,史书上关于他的描述有很多。

    但归纳总结,进行浓缩,完全可以用两个字形容,荒唐。

    想了想,夏源决定还是不要戳破这货的身份了,就装不知道。

    不止如此,还必须得想个法子让这货滚犊子。

    这位爷可是来学武功的,但自己会个屁的武功。

    要到最后这位太子殿下发现自己啥也没学会,学了个寂寞,恼羞成怒之下很难想象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抿抿嘴,夏源和颜悦色的问道:“朱寿啊,你既然拜我为师,为师倒是要问一下你的喜好,这样才好因材施教,我问你,你平日最喜欢做什么?”

    朱厚照当即眉飞色舞的道:“枪棒拳脚,行军布阵,骑马射箭!”

    夏源又接着问:“那你最讨厌什么?”

    朱厚照瞬间露出痛苦之色,“最讨厌读书写字。”

    夏源一拍大腿,“好,太好了!为师就教你读书写字!”

    “啊?”

    朱厚照先是一懵,然后整个人都惊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不成,我是来学武功的!”

    “本派门规第一条,不许反驳师父,不许质疑师父,你忘了吗?”

    “可,可我是来学武的,我还给了银子,对,我是给了银子的,穷文富武,给银子是学武,给腊肉才是学文。”

    “也罢。”

    夏源长叹口气,从怀里把那些银子一股脑的全掏出来,“既然你违反了本派的门规,那我也不能再收你为徒了,这些银子还给你,拿上这些银子,就此别过,慢走不送。”

    “......”

    朱厚照愣愣的看着那些银子,嘴唇蠕动几下,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一连退了数步,神情甚至都变得灰败下去。

    他感觉全天下都在和自己作对,自己为了学武功,冒着被父皇责罚的风险又一次从宫墙里翻出来。

    骑着马颠簸一路,好不容易拜了师,可才刚高兴没一会儿,结果竟然要学什么狗屁的读书写字。

    该死的,竟敢戏弄本...

    朱厚照正欲咬牙切齿,忽的想到什么,精神一震,神色又变得振奋起来。

    不对,这应该是师傅的考验。

    是了是了,这定然是师傅的考验。

    想学武功哪有这么容易,肯定是要经历重重考验的。

    而这读书写字想来就是第一重考验,说不定还和学武有关。

    对,读书写字应该是练心,也是在提升底蕴,不然连武功秘籍都看不懂,又何谈学武。

    朱厚照越想越觉得是,兴奋的同时又一阵得意,本宫果然机智,没有一走了之,不然肯定错过了这天大的机缘。

    瞧着他那不停转换表情的脸,先是失望,再是愤怒,最后再到现在的兴奋。

    夏源心里急的直骂娘,这货又脑补了什么?你特么能不能拿上银子麻溜的滚犊子?

    正想着,朱厚照神情一肃,“师傅,弟子跟你学读书写字。”

    “???”

    夏源懵了,你踏马说什么?

    站在院外探头探脑的谷大用也呆住了,殿下说什么?

    太子居然说要学读书写字?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谷大用伺候太子也有了些年头,对朱厚照的脾性摸得是一清二楚,可从来只见这位太子爷嚷嚷说要骑马射箭,练武打拳,什么时候见他说要读书写字。

    疯了疯了,殿下疯了,殿下要是没疯,那就是自己疯了。

    见这货一脸认真的说要学什么读书写字,夏源心里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蹭的往上冒,咬牙道:“好,你要学是吧,伯安,伯安!”

    闻言,一直默默吃瓜的王守仁立马上前道:“恩师有何吩咐?”

    “他不是要学读书写字吗?你就教他读书写字!”

    “恩师,学生...”

    “不准推辞,教书育人这事你最擅长。”

    王守仁神色微怔,自己最擅长教书育人吗?此事为何连自己都不晓得?

    “恩师误会了,学生不是推辞,只是想问问从何处开始教。”

    “四书五经挨个挨个的教,不仅教,还要让他背,一本一本的背!”

    “......”

    朱厚照又呆住了,不自觉的吞咽一下口水,突然有种想一走了之的冲动,但一想到绝世武功,他还是生生忍住了这个冲动,凑过来问道:“师,师傅,你说的这些是不是在考验弟子,在磨练弟子的心性啊....”

    夏源猛地把头转过来,盯着他看了片刻,神色忽然变得温柔起来,似笑非笑道:“是,怎么不是?不仅是磨炼心境,还是在给你打磨根基呢,筑基听说过吧?总之你好好学,要是学不下来随时都可以走,记住,是随时都可以。”

    听到这话,朱厚照神情又是一凛,果然,本宫所料不错,甚至这读书写字还是筑基。

    可,可这整本背诵,太折磨人了。

    要不本宫还是....

    不成,那射雕里有写,九阴真经是黄裳遍览宫中道藏,最后才写出来的绝世武学。

    而且那黄裳还没学过武功,由此可见,师傅让自己学这些肯定是大有深意,说不定自己要学的也是九阴真经那般的武功。

    不,比九阴真经还厉害。

    想到这些,朱厚照的表情又坚定下来,尤其是一想到比九阴真经还厉害的武功,更是加深了他的决心。

    “师傅放心,我不走,绝对不走!”

第七十五章 一辈子都学不完。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又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

    王守仁确实非常擅长教书育人,或者说本身就有这个天赋,虽然他目前还没做过这事儿,但却能迅速上手。

    先让朱厚照跟着念几遍,再掰开揉碎了去解释其中的意思,等到完全理解之后,再去背诵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挑的学习内容也很合适。

    论语,学而篇。

    既然要读书,要学四书五经,那论语里的学而篇作为第一个开始学习的地方,绝对是再合适不过。

    朱厚照学习起来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但一边是最讨厌的读书写字,另一边却是心心念念的绝世武学,两相权衡,还是委屈巴巴的选择跟着学习。

    而且王守仁的声音平和而富有磁性,听他说话不自觉的就会沉稳心神,朱厚照跟着学了一会儿,竟慢慢的沉浸在了这种学习的氛围中,起码没那么不耐烦了。

    夏源坐在旁边晒着太阳喝着茶,瞧见这货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居然一点点消散,竟是开始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上头发展。

    不禁开始纳闷。

    按他的设想,这位太子爷应该是越学越不耐烦,然后忽的拍案而起,骂骂咧咧的滚犊子。

    最后自己松了口气,感叹可算摆脱了这个烫手大山芋。

    结果这剧情特么的发展不对吧?

    想了想,他出声道:“朱寿啊,为师忘了,你这样学不成,不能坐着,你得扎着马步学。”

    “还要扎马步?”

    “不错。”夏源正色的点点头,“你想学绝世武功,那当然和平常学法不一样,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现在你读书写字是在磨砺心志,但这个筋骨也得跟上。

    扎马步就是在练你的筋骨,边扎马步边学习,而且还得认真去学,不然为师这绝世武功你永远也学不成了。”

    朱厚照不得不承认这番话极其有道理,即是学绝世武功,那肯定和学那些寻常的拳脚功夫不一样。

    没再迟疑,他豁然从凳子上站起,两手握拳放在腰间,扎了个极其标准的马步。

    而后深吸口气,问道:“师傅,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保持住,千万不能放松,一边扎马步一边读书,争取早日练成绝世神功。”

    “好!师傅放心,我肯定发奋刻苦,一定好好的磨练自己的心志,练自己的筋骨,学成这个绝世神功,好传承师傅的衣钵。”

    “哈哈...”

    瞧着朱厚照一脸严肃的给自己表决心,引得夏源干笑两声,这货果然是个脑子缺根弦的,“挺好,嗯,为师很欣慰,特别欣慰....”

    院门外头。

    谷大用缩着身子靠在门框上,瞅着院里的情形都要哭出来了,他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转头对着那两个护卫小声说道:“你们两个不是宫里的锦衣卫,也不常伴架太子,因此许是不晓得,咱们这位殿下可从来都不会读书,想不到今儿个竟在这里见到了,真是..真是...”

    说到这,他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那两个护卫见状也动容了,动情的道:“卑下从前一直觉得宫里的公公都是些见钱眼开,争权夺利的阉人,今日见到谷公公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公公,才晓得自己从前瞎了狗眼,公公看到太子殿下读书明理竟是激动的潸然泪下,卑下,卑下真是感佩至极。”

    “也不尽然。”

    谷大用显然也流露了真情,摆了摆手,又接着道:“为国为民这个咱家是认得,但咱家其实也是哭咱自个儿,这陪太子出宫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要是运气好,皇爷没想起来问太子的近况,那就平安无事,若是想起来了,哼哼,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那刘瑾你们知道不,他上次陪殿下出宫,结果领了三十大板,这会儿还躺在榻上直哼哼呢,也不晓得能不能挨得过去,哎,可怜呐。”

    谷大用叹了口气,“咱家今个陪太子出宫,一直提心吊胆的,就生怕皇爷问询起来,到时候回宫咱说什么也要挨上一顿板子。

    可现在咱不怕了,太子出宫是读书的,若是教皇爷知道此事,肯定龙颜大悦,皇爷一高兴咱这顿板子也就免了,不仅免了,说不准还有奖赏呢。”

    “你们两个也算是陪殿下一道出宫的,要是有奖赏那肯定也有份儿。”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像是忽然就有了默契一般,一同的抱拳拱手,“卑下不敢贪功。”

    “不,咱家可不是跟你们说笑,要有功劳大家都有份儿,但若是皇爷责问下来,咱仨也一个都跑不了。”

    说到这,谷大用微微支起身子,眼睛里也露出有些阴鸷的光芒,“等到时候回宫,若是皇爷派人去问询你等,问你们太子殿下此次出宫都做了什么,咱家问你们,皆时你们要如何回话?”

    两名护卫有些迟疑,想了想道:“卑下自然是如实禀报,说太子拜了一个老师跟着读书。”

    “如实禀报是应当的,但你们这如实吗?”

    “这...”

    “咱家告诉你们什么才叫如实,太子殿下听说野有大贤,于是亲自出宫拜这位大贤为师,想着跟其读书学习学问....”

    闻言,两名护卫探头瞅了瞅坐在院里的夏源,“可公公,这大贤的岁数是否过于年轻了些?”

    “太年轻,看着不像是大贤是吗?”

    “是。”

    “你们懂个什么,有志不在年高,这学问也不是跟着岁数长得,这样,咱家再问你们,你们觉得在太子心里,那个叫夏源的是不是大贤?”

    “想来,想来应该是的。”

    “那就对了,太子殿下觉得是大贤那就是大贤,就算不是那也是。”

    谷大用偏头往院里瞅瞅,又忽然笑起来,“就算到时候皇爷查出来,那个叫夏源的不是个大贤,但跟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又有何干系。

    咱们这些奴才可不就是傍着主子,主子说什么咱就信什么,主子觉得那是大贤,那咱们就相信那是大贤,何况,不是大贤也不配让太子拜师,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两名护卫瞬间恍然,其中一个锦衣卫更是激动的抱拳拱手,“向公公学习,真是一辈子都学不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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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萌萌哒介绍:
大明弘治十四年夏。
专情皇帝朱佑樘高坐龙椅,忙着中兴大明,东宫太子朱厚照正值少年,初露荒唐本性。
一觉醒来,夏源穿越到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之时,被人给骗婚了。
谢邀,人在大明,刚被骗婚,我已接受,心态良好。我家娘子萌萌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娘子萌萌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