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我看你长得像猫
某些人大抵就是那种叶公好龙。
夜晚,烛光摇曳的卧房里,夏源枕着胳膊躺在榻上百无聊赖的翻那本小册子,有些人真的是叶公好龙。
整天琢磨着洞房生小孩,如今真的要洞房了,一个澡洗的人没了。
又一次将这本看了几遍的册子翻了一通,随后夏源将其往枕头下面一掖,把枕头往高了竖起一些,枕着胳膊闭上眼睛假寐,心里开始琢磨起旁的事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夏源觉得自个儿都快睡着了,感觉到颊上发痒,他这才睁开眼,随后便瞧见叶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正坐在床边,扑闪着的眼眸盯着自己,长长的头发还有些湿湿的,碰在脸上凉凉的。
秀发间那张清纯秀美的脸蛋儿,还带着浴后的红润,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睛,说不出的动人,夏源本想不满的质问一下,都快两个时辰了,你特么还知道回来啊?
但瞧着小妮子这幅娇俏的样子,心中的不满顿时一扫而空,他叹了口气,人呐,果然都是看脸的。
朱秀荣也不知道怎么了,满脸的喜气,还有说不出的娇媚,眉眼间似乎还有紧张的意味,但又一晃而过,像是被她给藏了起来。
夏源眨眨眼睛,怀疑方才看到的紧张是自己的错觉。
刚过秋收不久,秋老虎的威力仍在,刚洗过澡,只是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倒是并不冷,她趴到榻上,依偎到夏源身边,把头发拨拉到前边用手梳理着,软软的开口道:
“夫君,我跟你说,我方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只猫蹲在墙上,是一只白色的猫,没有别的杂色,就是白的,可白了,跟雪似的,眼睛还是蓝色的,可漂亮了。”
说话间,她的前胸不经意蹭到夏源的手肘上,软软的,身上幽幽的清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如此一个活色生香的小丫头凑在怀里,这会儿却说起了什么猫,现在是听猫的时候吗?
夏源正想开口,朱秀荣又往他怀里贴了贴,脸蛋偎在他的胸口,兴致勃勃的接着讲述,
“那只猫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一点都不怕人,它还歪着头瞧着我,听母后说,猫是有灵性的,能成精,我觉得那只白猫就像成精了似的。夫君,你说猫真的能成精吗?”
这个时代纯白的猫算是比较罕见,民间的猫大都是花猫,或者是黑猫,也即是中华田园猫。
张皇后一向喜欢猫,坤宁宫里就养了许多只,每次小荠子去了宫里,都会陪着一道撸猫。
两人撸着猫坐在一起,顺便讲点什么猫成精的事也正常,毕竟猫成精的典故在民间流传已久,很有市场。
但那只白猫有没有成精夏源不清楚,他感觉怀里这根小荠菜快要成精了。
这妮子虽说未经人事,但根本就不是什么都不懂,夏源觉得青蛙的幼崽在脑袋里游来游去,被子都要支棱起来了。
偏偏这妮子还说起了什么猫,他感觉这是故意的。
夏源在她白皙的小脸上捏了一把,随口应道:“应该能吧。”
说罢,他掀开被子,“好了,刚洗完澡,快到被窝里来,小心着凉了。”
“没事的,现在不冷,不会着凉的,而且头发还没有干呢。”
朱秀荣对那掀开的被窝视而不见,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两只光洁的小脚丫竖在空中摇晃了几下,“夫君,那只白猫肯定是成精了,蹲在墙上瞧了我好半天,最后才顺着墙走了。”
夏源抬了抬身子,把枕头又竖高了些,“噢,所以这就是你洗个澡洗了这么半天的原因?跟一只猫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好半天,把夫君一个人晾在这儿。”
“也没有看好半天,就是看了一会儿。”
说着话,朱秀荣又把理好的头发拨拉两下,披散到身后,露出修长的脖颈。
夏源的目光顺着她斜开口的衣襟探进去,看到了一抹细腻白皙的肌肤,还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带着优美的弧形。
他的目光顿时不怀好意起来,他经常不怀好意,只是此时的不怀好意要更加的不怀好意。
小荠子察觉到了夫君不怀好意的目光,竖在空中的两只小脚丫停下了摆动,小脸蛋儿莫名红了一些。
青涩的女孩儿,不具备成熟大姐姐的撩人,但是这幅娇羞的样子,却显着分外的动人。
顿了顿,她又小声的开口道:“那只猫走的时候,还不停的回头瞧.”
“又是猫,我看你长得才像猫。”
见她又扯起了什么猫,夏源忍不了了,掀开被子,伸手一把抓住了小猫儿的胳膊,在娇呼声中,小猫儿被拽到了被窝里。
小猫儿像是吓到了,眸子紧紧的闭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着,脸蛋更红了。夏源紧紧的箍住她,小身子肉肉的,软软的,热乎乎的,抱在怀里很舒服。
夏源将手顺着她的衣襟探进去,在小猫的嘤咛声中,开口质问道:“打从一进屋,你就在跟夫君东拉西扯的说什么猫,你是不是把正事给忘了?”
“什,什么正事?”
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先前那抹一晃而过的紧张再也藏不住了,在此刻彻彻底底的暴露了出来。
夏源此时也总算弄懂了这小东西为什么一回来就跟他扯什么猫,无非就是想借此化解紧张罢了。
他的手松开一些,不再紧紧的抱着,转而变成轻柔的抚摸,嘴里则温声提醒道:“造小孩呀,你不是想给夫君生小孩吗?你想生那得先造是不是?”
闻言,朱秀荣脸上的紧张更明显了,甚至都带上了慌乱的意味,她睁开眸子看了一眼,又迅速闭上,弱弱的说道:“那,那夫君把蜡烛熄了。”
夏源摇头道:“不行,夫君眼神不好,蜡烛灭了,我就瞧不见你了。”
她脑子又慌又乱,“是,是吗?”
旋即她有些悲壮的闭了闭眸子,结结巴巴道:“那,那,那”
见她这样,夏源在她脸蛋上啄了一下,“放松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还是说你又不想给夫君生小孩了?”
朱秀荣刚被他亲的小脸一热,听到最后这句生小孩心里又慌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极小声极小声的回道:“我想.”
声音小的还没蚊子的动静大,夏源差点都没听见,把耳朵凑过去,道:“小荠子刚才说了什么,怎么跟蚊子哼哼似的,你大点声。”
明知道这人是在取笑自己,可看着他贴过来的耳朵,朱秀荣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羞怯的开口道,“我,我想给夫君生孩子.”
温热的呼吸明明是呵在耳畔,却像是撩拨在了心尖,夜深人静,身轻体软,且又温柔可人的妻子抱在怀里,又凑在耳边说出这样的话来,夏源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经得住这样的考验。
他也经不住。
第四百一十章 不知道
昨夜睡的晚了,直到辰时三刻,夏源才从梦中醒来,秋日的阳光透过窗纸映射进来,正铺在被子上,光线柔和而明亮。
房中点着的烛台还在烧着,上头的蜡烛已经去了大半,这要是让某个丫头瞧见了,该心疼坏了。
夏源低头,怀里的小荠子跟小猫儿似的偎在他的怀里,一头乌黑的长发稍显凌乱,将她的小脸儿遮掩去了大半,呈现迷人弧度的长睫毛探了出来,在静谧中带着浅浅的律动。
将脑袋侧着一些,才能看见那被长发遮掩起来的脸蛋,眉眼中仍散发着一股稚气与清纯,却已有了一丝初为人妇的味道,眼角下的点点泪痕透着疲乏,沉沉的睡的正酣。
如今已到了正辰,若按往常,她早早便醒来了,此时还在睡,自然是昨夜累坏了,毕竟初经人事。
夏源轻轻的抬起手把那盖着脸的长发拨开一些,小心翼翼的,动作的幅度很轻,却不想还是惊醒了怀里沉睡的小猫儿。
朱秀荣睁开眼睛,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双清清纯纯的眸子里带着迷茫。
“醒了?”
“嗯”
迷迷懵懵的嗯了一声,又与夏源的目光对视片刻,她倏地羞涩的把眸子移开。
然而等看到窗外的阳光,就顾不上羞涩了,慌慌张张的就想要爬起来,不小心牵引到了痛处,登时疼的哼了一声,却仍不忘对着夏源道:“夫君,你快起来啊,都辰时了。”
夏源伸手一揽将她拥进怀里,“快躺下吧,夫君今天不去当值,不用你服侍我穿衣服。”
“而且不止今儿不去,明儿个也不去,反正夫君已经告假了,这些天就在家里陪小荠子,再说你昨晚上刚刚破身,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快躺下多睡会儿。”
听到昨晚这两个字,她那张小脸上顿时便浮出了羞红,轻轻答应了一声,像只温顺的小猫儿,又羞又喜的依偎进夫君的怀里,但像是还有些不大放心,软软的问道:“夫君真的不用去当值吗?”
夏源宠溺的在她的小鼻头刮了一下,“真的,这些日子夫君哪都不去,就在家里专门陪着小荠子,开心吗?”
“嗯!”
小荠子重重的嗯了一声,眼眸弯弯的冲着他甜笑起来,夏源也跟着笑了,将这可爱又惹人怜爱的小妻子抱紧了一些。
他忽然知道,不,是早就知道,这根小荠菜其实很容易满足,她不在乎什么公主的身份,不在乎什么荣华富贵,只要自己这个夫君能多陪陪她就好了。
可惜从当上官开始,自己就一直没能闲下来过,整日里像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等过些日子,还要去征伐倭国,这次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在这一刻,夏源心里突的涌上浓浓的愧疚和歉意,这个妻子越是温婉顺从,越是易于满足,他就越觉得心中过意不去。
夏源用手轻轻揉弄着她那长而柔顺的发丝,心下一叹,将怀里的小荠子往上抱了一些,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轻轻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张口唤道:“小荠子”
“嗯?”
“我”
夏源想说我想了一下,还是不随军去倭国了,可一个我刚出口,后头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此一战关乎太多,不跟着一道去,他岂能放心的下。
“夫君要说什么?”
夏源把脸从她脖颈里抬起来,在她的小脸蛋上亲吻一口,随后露出几分笑容,“没什么,就是昨晚上你昏昏沉沉的就睡过去了,夫君都没来得及问,你现在和夫君说说,是什么感觉?”
朱秀荣听他问起这个,顿时就变得脸红似火,嘴唇微张,嗫嚅了好几下,索性垂下眸子羞道:“不知道。”
“不知道?”夏源见了她这幅羞怯的模样,心里一荡,忍不住逗她道:“夫君听你一直哼哼唧唧的,还以为你可舒服了。”
而小荠子听到这话,脸瞬间烧了起来,情知夫君是在逗自己,可还是禁不住急道:“哪里舒服,我可疼了”
“光是疼?就没有舒服?”
“..没有。”
“真的?”
“嗯。”
朱秀荣嗯了一声,然后便抿嘴不言语了,还把小脑袋偏向了一旁,过了一会儿,又倏然咬着唇羞不可抑的道:“刚,刚开始可疼了,后头就有点舒服了.”
闻言,夏源忍不住笑了,将可爱的小妻子抱紧,其实舒不舒服的问题完全不必问,昨夜的浅唱轻吟已说明了一切。
时而柔润,软糯而甜美,时而轻细,伊伊又切切,这大概是这世上最动听的旋律了。
大明弘治十六年,九月十七日。
京师的南郊战鼓隆隆,上万名将士集结于此,这是由京师十二团营里抽调出的精锐,所组成的征倭军。
征倭军不止这一支,登州那里已经有了数万名将士集结,这其中有从东南诸省抽调出的水军精锐,都是与倭寇交过手的。
有来自边关的边军,这些人是常年与鞑靼厮杀。还有从西南征调而来的平米鲁军的精锐,米鲁之乱动荡数年,去岁才刚刚平定,这些人不止见过血,还都有着密林山地作战经验。
剩下的还有登州威海卫驻扎的本地水师。
为了这次战役,大明朝不可谓不重视,共征调了七万多名将士,统统都是精锐。
当然,京师这上万名禁军精锐可能要掺杂些水分,大明虽然一直战事不断,可京师的禁军却是常年不经战事,这所谓的精锐一个个看着人高马大,英武不凡,但有多少战斗力,还真是很难说得清。
而这支禁军精锐,暂时交给了夏源统领,他要带着这帮人运送火器辎重奔赴登州,与登州的数万军队会和,接着乘船前往锦江口,稍作休整,再从锦江口去往北海道。
锦江口就是锦江出海口,不过这是棒子给改的名字,也只有棒子这么叫。
对于华夏而言,锦江一直只有一个,是那条岷江的分支。
而棒子的那条锦江,华夏习惯性的称之为白江,或者是白村江。
锦江口,自然也便是白江口,在这个地方,曾见证了华夏与倭国的第一次战役,第一次碾压式的战役,白江口之战。
出征仪式没有太隆重,也并不冗长,毕竟登州那还有数万人等着呢,何况,这上万名精锐,更像是一支押送火器,火炮的后勤部队。
战鼓声轰隆隆停下,没有什么可歌可泣,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迎着初升的朝阳,夏源带着亲人和爱人的牵挂,和上万名士卒,还有那些火器,火炮,以及炸药包,一并踏上了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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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失踪
京师到威海卫,一千余里,确切来说,是一千五百多里。
在这个没有汽车,没有飞机,没有高铁的年代,行军真的是一件无比痛苦的事情。
尤其是运送的粮草辎重太多,里面有着大量的火器火炮,太过贵重,因此还不能乘船,只能走陆路,那就更痛苦了。
起码夏源觉得很痛苦,行军的前几日他还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的,后头就放弃了威风,直接躺在了骡子车上。
牛耐力好力气大,可还得留着耕地,马能跑能拉,但耐力很差,而驴比马更能享受福报,耐力也比马好,但脾气犟得很,一旦发起脾气来半天都不动,还撒泼。
骡子这种驴和马的杂交产物,算是兼顾了二者的优点,除了是个太监。
但拉车又和是不是太监没关系。
所以古代行军打仗,运送辎重物资,骡子才是首选。
夏源趴在骡车上半天都不带动一下的,王守仁在旁边骑着马,有好几次都想问问恩师是不是死了,又觉得不礼貌。
只能不停的向他投去担忧的眼神。
此次出征,夏源的职位乃是协理征倭戎政,听着不太像什么正经官,但这个官其实很正经,而且权力还挺大,理论上,他可以直接参预一切征倭事宜。
当然,能得到这么大权力的职位,跟他脸大不大没什么关系,跟他昌德侯的爵位没什么关系,跟他是不是皇帝的女婿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和他文官的身份有关系,在大明朝,但凡出征,必然会有文官随军,随军的文官必然权柄很大,可直接参预兵事。
这是大明朝中期的规矩,等后期就没了,因为文官直接统军了。
而现在夏源并没统军,这一万名士卒只是暂时归他统领,等到了登州就得交出去。
好在他也不是光杆司令,除了王守仁这个武力值一流的人以外,他还带着老王,并且皇帝老丈人也从宫里头调了些禁军,充当他的护卫。
人不多,拢共两三百人,这么点人上了战场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如果遭遇了危机,掩护他撤离还是够用的.吧?
路面坑坑洼洼的,夏源被颠的难受,再也睡不下去了,睁开眼睛抬起头,“伯安,这会儿到哪了?”
见恩师还没死,王守仁心里松了口气,答道:“恩师,眼下已是到了登州府境内了,离威海卫想来还有数十里,不日便能到达。”
闻言,夏源像是把透支的全补了起来,感觉生活一下子便有了盼头,豁然从车上坐起来,激动的湿了眼眶,“快到了,终于快到了,再不到我就要死路上了。”
王守仁道:“恩师,若不然恩师还是骑马吧,路面颠簸,坐在骡车上难免遭罪。”
夏源摆手,“不骑马,骡车遭罪是遭罪,但比骑马好,骑马磨得屁股疼,你整天骑在马上,屁股疼不疼?”
夏源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王守仁还真是愣了一下,但仍是诚实的回道:“学生有些.疼。”
“那就是了,所以别骑马,骑马不仅屁股疼,还容易得痔疮。”
说着,夏源往旁边挪挪,拍了拍腾出来的空位,“你要不也到车上来坐?”
“谢过恩师好意,但学生还是不坐了,学生觉得自己应当可幸免于难。”
见他不坐,夏源也不强求,只是道:“李阁老知道吧?他当年也跟你想的一样。”
王守仁微微皱眉,还没理清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侧后方忽的传来隐隐的马蹄声,接着呼啸着奔袭了过去。
两人扭头去瞧,夏源甚至在车上站起了身子,只见远处影影绰绰的能看到有一支骑兵奔袭而过,粗略估计大约有上百人左右。
上万名的士卒,行军的阵线很长,也不是没有骑兵,但都处在队伍的前面,中间是他们这运送辎重的车队,后头则是步兵。
这队骑兵是从哪儿窜出来的?
目送着那支骑兵远去,直到再也瞧不见身影,夏源才把目光收回来,“伯安,你说这帮人是做什么的?”
“学生不知,看方向是可能是从京师来的,许是传令兵。”
虽然这支骑兵挺突兀的,是不是传令兵也不一定,但夏源也没过多关注,又坐了回去,他这辆骡车上装着的是军粮,靠在上面还算舒服,起码比靠在火炮上舒服的多,除了颠得慌。
靠在粮袋上一点都不惬意的吁了口气,夏源闭上眼睛刚想看看能不能再睡会儿,最好一觉睡醒,就能抵达威海卫。
然而马蹄声又传了过来,只是这次不是从侧后方,而是从侧前方。
并且越来越近,明显是刚才那支呼啸而过的骑兵又折返了回来。
这次夏源本来不想理会,但隐隐听到似乎还有呼喊声,“昌德侯何在!”
“昌德侯何在!”
“昌德侯何在!”
“恩师,是在叫你。”
“我知道。”夏源从骡车上又站起来,举目眺望,呼喊声果然是从那支骑兵口中发出来的,只是人数比方才少了将近一半,只剩下数十人,此时正在运粮队的外围来来回回的迂回奔腾,所有人的嘴里大声的呼喊着:昌德侯何在!
夏源扬起胳膊,一边挥着,一边扭头道:“喊,都喊,告诉他们昌德侯在这。”
闻言,周遭的数百护卫赶紧一道喊道:“昌德侯在这!”
数百人的声音传出去好远,那支骑兵明显是听到了,呼喊声消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工夫,几名未曾着甲,只是身穿劲装的人走了进来。
到了跟前,几人便对着夏源抱拳行礼,为首的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着不是很壮硕,倒是显得精瘦,开口道:“在下锦衣卫同知石文义,见过昌德侯当面。”
听到这个自我介绍,夏源怔了一下,锦衣卫同知,锦衣卫里的二把手,平时里都是坐镇京师的,这人不在京师待着,跑到这里干嘛。
而且看这一脸的风尘与疲惫,似乎还是急匆匆的赶过来,昼夜不停,都没怎么休息。
心里想着,他也抱拳还礼,“石同知不必多礼,不知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石文义闻言又是一拱手,“还请昌德侯借一步说话。”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道腰牌,“这是在下的腰牌,昌德侯若是不放心的话,请验看。”
这阵仗更是让夏源搞不懂了,他低头瞧了一眼那腰牌,又把目光挪开,旋即从骡车上下来,和这个名叫石文义,但长得却不怎么文艺的锦衣卫同知走到一旁。
“这里到处都是人,就这人还能少些,石同知有事就说吧,实在不行你就跟我说悄悄话,但你别离得太近,我怕旁人误会。”
石文义倒没凑到他耳边说什么悄悄话,而是压低了声音,一开口便是王炸。
“太子殿下失踪了,不知昌德侯这里可曾见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威海卫
当初征伐倭国的事一定下来,朱厚照便连着有好几次去找弘治皇帝,目的自不必说,随军征伐倭国。
刚开始,弘治皇帝还是语重心长的教育,告诉他其中的利害,你是大明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承天下之所望巴拉巴拉的。
后头就是骂,严词警告,再后来被他搅得烦了,直接一道圣旨,将他给禁足了。
当然,父子之间谈圣旨太生分,伤感情。
何况禁足的圣旨对朱厚照来说根本没用,还没有擦屁股的纸好使。
弘治皇帝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与其说是禁足,倒不如说是圈禁,或者说软禁。
东宫的慈庆宫,乃是太子的寝殿,朱厚照就在那里头关着,还上着一把大锁,一日三餐从一个小窗口送进来。
夏源前去看望了几次,每次都是隔着那道小窗户探监,朱厚照待在里头基本上跟坐牢没什么两样。
这下子,哪怕他是那种浑身上下每一片羽毛都闪烁着自由光辉的鸟人,也是跑不出来了。
虽说可怜了些,但夏源觉得也就这种法子能管用,不然指定关不住他,毕竟这逼孩子有前科。
如今大军出征多日,眼看着就到了威海卫,结果还是让他跑了,没关住。
这种行为简直就是越狱,上演了一出慈庆宫的救赎。
“太子越狱.呸,失踪几天了?”
“已是失踪五日。”
夏源皱了皱眉,“五日.算上沿途的休息,他应当跑不了多远吧。”
“据闻,太子殿下此次出走乃是乘船。”
一听这话,夏源的眉头瞬间皱的更深了,当即问道:“太子乘船走的,你们不顺着水路去找,跑来问我是什么意思?”
“牟大人已是带人沿着漕运去寻了。但昌德侯毕竟与太子感情甚笃,我等便心想太子会不会来找昌德侯,于是便昼夜奔袭至此,赶来询问.”
一边说着,石文义一边抬头凝望着他的表情,夏源哪里不知他是在看什么,无非是在观察自个儿,看有没有说谎罢了。
他一摆手,“石同知可以直接问,问我有没有窝藏太子就完事了。”
“在下非是此意。”石文义赶忙抱拳,又接着道:“既然昌德侯不曾见过太子,那我等便先告辞了。”
“噢,还有一则,此事干系重大,望昌德侯莫要与旁人讲起。”
说罢,石文义再次抱拳行礼,随后没再停留,走过去叫上了那几个手下,连同外围的那数十骑兵一并策马离去。
夏源盯着那数十人离去的背影,心下不免悠悠。
弘治皇帝这次可是铁了心要给朱厚照关的死死的,京师禁军出征的时候,朱厚照仍在里头关着,并且弘治皇帝还打算一直给他关下去,至少再关上一个月再说。
距离大军出征到现在,不过二十来天左右,朱厚照又失踪了五天,那也就是说,只关了十多天,这明显没到刑期。
而且那慈庆宫的大锁可不是寻常的铜锁,乃是铁质的大锁链,幼童胳膊粗细,结实的很,以防万一,钥匙还被弘治皇帝贴身保管着,这狗太子是怎么越狱出去的?
时至傍晚,从京师出发的这一万禁军终于抵达了威海卫。
威海卫是卫,也是所,更是城。
按照大明的卫所制度,军事要隘设卫,关津渡口设所,无论卫所,皆建有固定的营房。而规模大的卫所,更是设有城墙,俨然是一座城池。
临海的威海卫便是一座城。
这座城里住的全是军户,没有百姓,无论将领,还是士卒皆是在里面结婚生子,子承父籍,世代为军。
此时正是大军齐聚威海卫之时,骤然增添了数万人,给这座城带来了不小的人口压力,除了那些砖木结构的房屋之外,还能看到无数个临时搭建的营房。
遥遥远望,临海的港口更是旌旗招展,数百艘的水师战舰停泊在那里。
夕阳西下,上万名士卒入了城,夏源吩咐王守仁这位随军参赞安排将士们安营扎寨,自己则带上腰牌和文书,跨马直奔城中最大的那所统帅府。
一踏入辕门,夏源便赶到一股凝滞且紧张的气氛扑面而来,帅府中的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不停的还有斥候进进出出。
等到进了大堂,一位老者正披甲端坐在书案后头,埋头写着什么。
老者须发花白,大约六十岁上下,虽是全身披甲,但相比寻常武将,身上却少了一股子彪悍气,或者说没有武将的气质。
看着不像个武将,起码不像个征战疆场的武将。
气质这个东西玄之又玄,可又确实能感受出来,而老者身上也的确没有征战疆场的武将气质。
毕竟他叫张懋,是当今的英国公,此生没上过战场,更没有带兵打过仗。
尽管没有作战经验,但他却是此次征倭的总统帅,此次征倭,各地的兵源都有,也都由各自的将领统兵。
当今之世,若问谁能压得住这帮骄兵悍将,恐怕也唯有执掌五军都督府四十年之久的英国公张懋能做到了。
“协理征倭戎政夏源,见过张帅。”
夏源拱手见礼,腰背躬下,手里拿着腰牌和文书,又接着道:“下官奉命统领京师十二团营精锐,押送火器辎重来此,如今已让将士在城中安营扎寨,下官此来特向张帅交割兵权,这是文书和腰牌,还请张帅验看。”
张懋搁笔抬头,那双眉头紧紧皱着,一双略显浑浊的眸子上下打量他几下,随后眉宇悄然舒展,冲他招手道:“你来的正好,来,到老夫身边来。”
夏源不明所以的上前,“张帅可是有何吩咐?”
“尽管咱们没见过面,但老夫认得你,久闻你的大名,老夫还晓得,这次征倭的事儿还是你向陛下提的。得亏了你,老夫蹉跎一生,才终于有了领兵的机会,你与老夫有恩。”
“呃,不敢.”
张懋板起了脸,“没什么不敢的,有恩就是有恩,老夫有话向来都是直说的,不止如此,现在老夫还要和你直说一件事。”
“张帅请讲。”
“老夫知晓你是文官,还是状元公,来,笔给你,你把这封奏报写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你莫要框我
刚一见面还没怎么样呢,就被拉着要写什么奏报,夏源一阵懵然过后,又看看手里被塞过来的毛笔,问道:“张帅让下官写的是什么奏报?”
有人帮忙写奏报,张懋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此时已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闻言瞧瞧外面,随后压低声音问道:“今日有锦衣卫找过你吧?”
“有。”
“噢,那你也便晓得太子殿下失踪的事,那帮子锦衣卫晌午时也来找过老夫,问威海卫有没有太子的踪迹,威海卫哪有
嗐,总归你就写臣张懋派人暗中搜查,威海卫内外并未发现太子的踪迹,臣会接着搜寻,凡探询到殿下的踪迹,当即就与陛下汇报.哎,伱是读书人,肚子里有墨水,你看着写,还用老夫教吗?”
听到这话,夏源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以为朱厚照这个狗太子会出现在威海卫,谁想到居然没有。
他禁不住问道:“没有?张帅这么快就把整个威海卫搜了一遍?可搜仔细了?”
“怎么搜?一搜还不闹得谁都知道了,况且也不必搜,老夫虽是没带兵与敌厮杀过,但不是说老夫不会掌兵,你出去看看,整个威海卫不敢说井然有序,那也是井井条条。
老夫把这威海卫上上下下捋的盘条亮顺,莫说是太子殿下,就是只苍蝇飞进来,也不可能逃过老夫的眼睛。”
“再者太子殿下是乘船出走,老夫着人去问了港口码头,近几日并无船只抵达,可见太子殿下没来这威海卫。”
说到这,张懋又开始叹气,“如今大明王师已尽数集结威海卫,数百艘舰船停泊港口不日便将扬帆,眼下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哎,老夫倒盼着太子殿下到了咱这威海卫,这样也好向陛下有个交代,好叫陛下放心,可殿下确实没来。”
“老夫听闻你与太子关系莫逆,你觉得太子殿下现下身在何处?”
这话让夏源没法接,这样的问题你问我,我又不是狗太子肚子里的蛔虫。
我哪儿晓得他在哪儿。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狗太子这次越狱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奔着打仗来的。
这倒霉孩子对于军事有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狂热。
如今越狱已经五天了,又是乘船走的水路,五天时间,足够顺着漕运入海了。
大海茫茫,连个参照物都没有,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那个狗东西现在在哪儿飘着都不一定,搞不好,就连朱厚照自个儿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太子殿下在何处下官实在说不上来,也不敢胡乱猜测”
“你不晓得就算了,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象,想来不会出什么事的。”
张懋心态还算好,把这事儿放到了一边,随后也不再说话,坐在旁边看着夏源写奏报。
不过片刻功夫,夏源便停了笔,吹干了墨迹,“张帅,下官写完了,你瞧瞧,看成不成。”
他拿起来随意看了两眼,便连连颔首,“好好好,这耍笔杆子还得是你们读书人,要让老夫这等糙人去写,肚子里没什么墨水,那字还写得歪歪扭扭,陛下看着都闹心。”
将这封奏报小心的收起来,张懋又望着他问道:“你乃此次的协理征倭戎政,不知你对于这征倭事宜,可有什么看法?”
夏源闻言当即一脸严肃的答道:“没有看法。下官就是一介文官,此次随军无非就是做些抄抄写写的文职工作,记个账,写个文书什么的,打仗还要仰赖张帅乃至各位将领。”
听到这话,张懋盯着他深望了一会儿,倏地笑了,“你这小子倒是滑的很,老夫可是早有听闻,这次随军征伐倭国,是你主动请缨。
京里待着多舒服,偏要来随军,难不成你就是想随军记账写文书?这活儿狗都能干,老夫年纪大了,书又读的少,你可莫要框我。”
夏源脸颊一抽。
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说话还这么俏皮,你家狗还会记账写文书?
“张帅莫要误会,下官确实是这样想的,政不糜军,军不干政,什么事就该交给什么人去做,文官做文官的事儿,武将做武将的事.”
只听到这里,张懋那双略微有些浑浊的眼眸便闪了一下,像这样能拎得清的文官可不多了。
这些年,凡是战事总有文官随军,凡有文官随军,总会对着战事指手画脚,甚至是抢夺权柄。
要是懂战事的还罢了,比如那平西南的王轼,虽是进士出身,文官出身,但被派到西南提督军务之后,还是领着大军将米鲁给平了,确实有两把刷子。
最怕就是遇上那些对战事半点不懂,还胡乱指挥的随军文官。
有着身份和权柄在,将领往往还对此无计可施,以至于贻误战机,甚至是战场失利,乃至大败。
这次听说随军的是这个夏源,张懋心里还在担心,不过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又手掌大权,万一指手画脚的,他还真不知怎么处理。
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这心里倒是放心了些,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起码话是给到了。
“而且下官当初请命之时,曾对陛下说过,臣对这这兵事也不大懂,届时上了战场决不会指手画脚。”
夏源说的很谦逊,也很真诚。
这次征倭,他担任的协理征倭戎政,拥有参预征倭一应事宜的权柄,权力不可谓不大,但他绝不敢拿着权柄乱用。
上辈子就是个享受福报的社畜,要论政治律法,他还懂一些,毕竟大学时学的就是这个。
穿越过来以后,他也确实搞了些政令,当了几次操盘手,驱使着大明帝国前行了一段路,但他不会膨胀到自个儿无所不能了。
夏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两世为人,别说打仗,就连打架都没打过几次,他哪里懂得什么兵法,懂得什么指挥。
这世上,最忌讳的就是外行指挥内行。
更别说是战争这等关乎着死生存亡,国家兴衰的事情。
“下官不懂兵事,哪里有什么看法,若是信口胡诌,那可就是欺君了,张帅说是不是?”
张懋笑着摆了摆手,“你倒是挺谦虚,罢了,既然你不愿说,那老夫也不好强求,但你若是有什么建言,一定要及时告之老夫。你这协理征倭戎政,本就有参预一应战事之责。”
“是是,张帅放心,下官若有什么好的建言,定会第一时间告之张帅。”
“有你这句话老夫便踏实了,这打仗乃是众人策力的事,就得多多的出谋划策,这仗才打的下去。”
又说了句场面话,张懋话锋一转,笑道:“好了,老夫也不强留你了,行军多日难免疲乏,快回去歇着去吧,好生歇息一晚,如今大军集结完毕,不日便扬帆离港。”
第四百一十四章 逆子
威海卫的出海港口一片繁忙,在各级将领们的指挥下,数万名将士有条不紊的登上舰船,扬帆离港。
夏源被安排在最后登船,他站在港口,看着一艘又一艘的舰船离开,每一艘在他看来都是庞然大物。
大明朝的造船业已经相当发达,水师也同样规模庞大。归根溯源,还要归结于当初的鄱阳湖一战。
那一战,乃是决定天下归属的一战,此一战,也是最让朱元璋感到艰难的一战。
当年陈友谅的水师规模,让朱元璋甚至都看不到赢的希望,光是舰船规模乃至兵力,就胜过他十倍百倍。
后来虽是打胜了,却也给老朱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等坐拥天下后,老朱就跟魔怔了似的,玩了命的发展水师。
这一点从威海卫的军容规模便能看得出来。
别的卫所多了不过五千人的规模,少则一千出头,可威海卫,天津卫,金山卫,镇海卫,这四大临海的卫所,所拥有的兵力两万起步。
临海的卫所,那自然都是水军。
夏源的目光看着那一艘艘的大船,都是几层楼那么高,边沿插满旌旗,船舷两侧设有架设火炮的垛口,主桅杆便有二三十米之高,每一艘大约能装载数千人。
当然,这次是出征,是打仗,不可能每一艘装载这么多人,一艘船不过千余人左右。
让他感到惊叹的是,这是大明如今能造出来的海船,已是这般的庞然巨舶,那当初郑和下西洋时的宝船又是何等的规模。
一艘艘舰船在战鼓的轰隆声中扬帆离港,港口还剩下大约十几二十艘的舰船。
这些将是他要乘坐的,和威海卫的近万名士卒一并乘坐。
威海卫本地的水军也被留在了最后,两万多军户,从中征调了七八千人左右,由登州卫的指挥佥事统领。
“不知哪位是夏大人?”
夏源和王守仁转过身,来者是一个青年将军,身上披着战甲,腰间悬着佩剑,看岁数二十七八岁左右。
夏源拱拱手,“未曾请教?”
那将领也赶忙拱手回礼,“不敢,末将乃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戚景通。”
夏源悚然一惊。
姓戚的可不多,登州姓戚的就更少了,戚继光也是登州的籍贯。
而且没记错的话,戚继光他爹似乎就是威海卫的什么指挥使,还是佥事,反正是个官职挺大的世袭军官,名字就叫戚什么通。
年龄也对上了,夏源记得戚继光是他爹老来得子,这个叫戚景通的看着怎么着也快三十了。
而戚继光是嘉靖初年才降生的,嘉靖初年,哪怕是嘉靖元年,那也距今有个二十年左右。
五十岁生孩子,完全算得上老来得子。
一切条件都对上了,这明显就是戚继光他爹。
心念及此,夏源又拱了拱手,“原来是戚佥事,真是久仰大名。”
戚景通一愣,瞧着这位夏大人一脸的认真,这句久仰大名好像并不是客套。
可他前两年才刚接手的这世袭的佥事之位,记得自个儿似乎没什么大名。
“大人抬举了,末将此来是想询问大人,而今威海卫出征士卒已是集结完毕,我等何时登船离港?”
“现在就行,戚佥事看着办。”
“谨遵大人将令,末将这便去安排将士们登船。”
最后剩下的这近万名士卒也陆陆续续的登上了船,夏源是协理征倭戎政,身份很高,待遇也高,上了最大的一艘舰船,跟戚景通在同一艘。
船很大,至少能容纳五六千人,但船上除了划船的水手,就剩下他和戚景通各自的护卫亲兵,整艘船上大约八九百人。
船上算得上空旷,因此给夏源分配的舱房也很大,有床榻,有案几,有书桌,布置的也还不错,住个人绰绰有余。
这条件可比当初行军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很快,一阵战鼓声响起,桅杆上升起了帆,船身跟着震了一下,接着便驶离了港口,往东边驶去。
海面还算平静,天气也很不错,只有些许微微的失重感,夏源并没有晕船的毛病,倒还过的惬意。
每日就是坐在甲板,伸长了鱼竿在那儿钓鱼。
不像是来出征的,倒像是来旅游的。
海上航行五天左右,海岸线已是遥遥在望,那里便是白江口,此时前方的一艘艘舰船已经停港,白江口里也停泊了数百艘的舰船,全是大明的舰船。
瞧见这一幕,夏源把钓不上鱼的鱼竿随手一扔,从甲板上站起,望着不远处的海岸线,神情渐渐凝固。
此次出征倭国,大明早已派出使节前往朝鲜,告之朝鲜方面大明要征伐倭国,尔等速速调遣兵力,在白江口陈兵喜迎王师,等上国天兵抵达,然后便让你们跟着一起去出征倭国,洗刷多年的仇恨。
朝鲜的边境多年来也有着倭寇的袭扰,因此这次出征,大明朝给的名义,是要和朝鲜组建征倭联军,一并讨伐倭国。
但实际上,自然是让棒子担当炮灰,到时候攻打倭国,必定是让这些棒子先上,这样能有效的保存己身实力。
这些个算计,大明朝明白,朝鲜也明白,但由不得棒子们拒绝,棒子们也不敢拒绝,还得喜极而泣的感恩大明为他们做主,派出天兵讨伐隔海相望的倭国。
在给华夏当狗这方面,棒子们可谓是得天独厚,当了上千年的狗,虽然历史上这条狗也冲主人龇过牙,但每一次龇牙之后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一代一代的震慑下,朝鲜早就被调教成了听话懂事的好狗。
大明立国以后,朝鲜更是无比的乖巧懂事,年年朝贡,年年跪舔。
因此大明朝认准了棒子必定会老老实实的遵照上国旨意,肯定早早的就在白江口安营扎寨喜迎王师了,并且把家里的小破船都开出来,停在白江口,等着和大明一并去讨伐倭国。
但此时整个白江口却看不到营寨,甚至都看不到多少人,港口那些停泊的舰船全是大明的船舶,朝鲜根本就不像是屯兵白江口的样子。
很明显,朝鲜这个龟儿子,是把他爹的话当个屁放了。
逆子。
第四百一十五章 你们朝鲜挺有创意
朝鲜对白江口这个港口还是无比重视的,这里是朝鲜为数不多的大港口,棒子们还在附近建了一座城,夯土的城墙,几平方公里的面积,估计也就棒子们管这个叫城,在大明,一般管这玩意儿叫镇。
舰船停港,夏源在护卫们的簇拥下下了船,这时他才发现,朝鲜并非是没有屯兵,只是屯的很少,属于把爹的话当个屁放了,但又没完全放。
大约也就预备了两三千人,如果说这些人就是朝鲜拿出来准备和大明去征伐倭国的兵力,那简直是对大明的一种冒犯。
英国公张懋用马鞭指着那两三千人,正对前面的几个人说着什么。
在他的前面,是几个穿着红色官袍的人,官袍的样式和大明朝差不多,但通过那张大脸盘子也能认得出来,这是朝鲜的官员。
华夏没有脸这么大的。
等离近了,夏源才看到张懋一脸的阴沉,那几个朝鲜的官员弓着背,姿态拿的很低,不过汉话倒是说的利索,“大帅,实在是我国小民乏,近年来国中又频生叛乱,处处用兵。
大明皇帝陛下有旨,我王虽无力出兵,却实不敢慢怠,这数千人已是竭力抽调出来的,绝非敷衍了事,还望大帅明察。”
听完这番说辞,张懋一张脸仍是沉着,“不是敷衍了事?
当初我大明派出使节告之你等出征事宜,你朝鲜君臣答应的可是痛快的很,你们那国王更是上奏回禀我皇,必不违上国旨意,当尽心竭力抽调兵马以供上国驱使。
可如今尔等却只拿出了这么两三千老弱残兵,还说你等无力出兵?当初你等怎不说无力出兵?现下我大明天兵已至,你告之本帅无力出兵?
尔等朝鲜便是如此侍奉上国的?你告诉本帅,你等这不是敷衍了事是什么?”
张懋话音刚落,却有人接言了,“既然无力出兵,那莫不然这样,让我大明天兵前去你们朝鲜的王城驻扎几日,你等犒劳一番如何?如此我大明将士也不算白来一趟。”
这声音是从侧后方传来的,张懋脸上涌出了怒意,转过头想看看是哪个王八犊子这么没规矩,竟敢胡乱插嘴。
结果却瞧见说话的人是夏源,他脸上的怒火一倾,强压下去几分,板着脸道:“夏戎政,你可知何为军法?”
“张帅,军法下官是知晓的,但下官以为这些朝鲜官员说得是实话,他们还真不是敷衍了事。”
此言一出,周遭不少大明将领已是皱眉了,有的更是怒目而视。
这狗东西居然帮着外人说话?
对待棒子夏源谈不上什么好感,只有满满的恶心与厌烦,这样的观感来源于后世,来源于上辈子。
至于原由,懂得都懂。
而穿越过来,这种情感依然保留着,因此他决不可能帮着棒子们说话。
只是他说的是实话,如今的朝鲜确实是无力出兵,或者说无法出兵。
他也是才想起来,此时的朝鲜国王,是李隆,是燕山君。
是棒子国有名的暴君。
“张帅稍安,且容下官与这几个棒.呃,朝鲜官员说几句话。”
说罢,夏源又看向那几个朝鲜棒子,笑吟吟的道:“我乃此次的协理征倭戎政,职权大的很,可参预一应征倭事宜,因此我说的话管用。
你等前后不一,诓骗上国,此乃大罪。我大明可不予追究,但也不能轻易饶恕,你朝鲜需把王城大开,让我大明将士进去驻扎一段时日,再让我大明将士到你们的青楼妓馆里耍耍。
我听说你们朝鲜有个叫什么成均馆的青楼不错,是你们朝鲜的顶尖会馆,近几年才开张的,这个得让我大明将士好好的光顾一下。”
见夏源满口胡言乱语,还说什么到青楼妓馆里耍耍,全然不顾大明上国的体面,张懋的脸色更阴沉了,随即他又去看那几个朝鲜官员的脸色可意外的是,不是怒,也不是恼,而是惊慌和恐惧,甚至身子都哆嗦起来。
随后便响起了好几道扑通声,那几个朝鲜的官员全都跪在了地上。
眼见这一幕,张懋在短暂的愣神过后,更是大为光火,这分明是朝鲜的官员被这番话给吓到了,生怕大明将士入驻王城,然后大肆嫖掠。
这姓夏的狗东西,简直就是在败坏大明的名声和脸面。
“夏”
张懋心里积攒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正要发作,夏源却倏地蹲下身子,把目光看向了那个跪在最中间的老者,“看你这身补子,你在朝鲜的官职应当不低吧,让我猜猜你叫什么,你姓任,你叫任士洪对不对?”
闻言,那个老头更是大为惊骇,而看到对方这个反应,夏源也确认了,这个老头确实就是那个任士洪,“任士洪,你们朝鲜还真是挺有创意的,圣人的学府居然都让你们给改造成了妓院。”
听到这话,任士洪以及其余的几位朝鲜官员毫无例外,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上使,我,外臣”
而张懋也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嘴中想说的话戛然而止。
在场的其余人脑子嗡的一下就响了,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圣人的学府被改造成妓院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去看那几个朝鲜官员,想看看朝鲜官员听到这等无稽之谈是什么反应,可只看到任士洪连同那几个朝鲜官员脸色煞白,浑身像筛糠一般的抖动。
没有辩驳,没有反驳,而是一个个磕起了头。
难道此事是真的?
圣人的学府真的被朝鲜给改造成了妓院?
在场的都是武将,他们不是读书人,但此时也觉得脑子有些迷糊。
这可是圣人,他们虽是不读孔孟,但也知晓圣人是什么地位,上至皇帝大臣,下至天下的百姓,但凡是读书,都要读圣人的经典,都是圣人的徒子徒孙,都要尊崇圣人。
而圣人在朝鲜的地位,和大明一般无二,可朝鲜这帮人居然丧心病狂的将圣人的学府改造成了妓院。
此事若是传回大明,只怕庙堂里的那帮老爷们当即便要疯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张懋回过神来,此时也顾不上质问朝鲜的敷衍了事,一把将夏源从地上拽起,拉到了一边,张口便问道:“你方才说的当真?朝鲜当真把圣人的学府改成了妓馆?”
“张帅没瞧见那帮人的反应?这事儿明显是真的,可不是下官信口胡诌,而且这座学府还非比寻常,乃是朝鲜的成均馆,其在朝鲜国的地位,就相当于我大明的国子监。”
“嘶”
闻言,张懋抽了口冷气,双目圆睁,国子监成了妓院
这个光是想想就觉得六,六翻了。
“此事我大明未得到一丝消息,你是从哪里知晓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讨伐朝鲜,拨乱反正
“此事我大明未得到一丝消息,你是从哪里知晓的?”
这个问题问的,夏源只能回答说来话长,那还是上辈子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他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打算找个电影看看。
深夜当然要看深夜电影,于是他照例打开了网站,上面照例提示该网站存在风险,他照例坚持访问。
这个网站里头充斥着大量的深夜电影,众所周知,棒子在这方面拍的挺多。
翻着翻着,看到一个古装的,寻思换换口味,然后点开。
那部电影叫《奸臣》
内容讲述的便是朝鲜燕山君的这段历史,艺术成分高不高先放到一边,反正看完之后,他还特意去网上搜了搜燕山君这个人,想知道棒子的这位国王是不是真玩的这么花。
从而也就知晓了这段历史。
总之棒子的这位燕山君是弘治年间在位的朝鲜王,大约是在弘治七年上位,然后便开启了他残暴的统治。
把成均馆改成妓院只是基本操作,马上还会有甲子士祸,屠杀大量的国中官员和儒生。
从始至终,大明朝对此都是一无所知,甚至还被李隆当了枪使,给摆了一道。
因为在屠杀大批大臣和士人之前,李隆曾上疏递交大明朝,请求大明朝册封他的母亲为王太后。
而大明朝这个爹当的一点都不称职,对待这些藩属国的儿子,基本上属于是放养。
这封奏疏递上去,上面盖着的只是朝鲜国主的王印,压根就没有国印,如此反常的国书,却并未引起大明朝的注意。
反而还感叹这个李隆真孝顺,然后直接就同意了此事,并赐下了金册。
而后李隆便拿着这封大明的金册,宣称上国已是站在了他这一边,借此才拉开了甲子士祸的序幕。
棒子杀棒子,这事夏源管不着,但这个狗东西杀了人,反而让大明朝帮着背锅,这属实是把当爹的当傻子了。
“下官从何处知晓的这个说来话长,下官卖砂糖这事张帅知道吗?”
“老夫知道,说起来你那砂糖卖的太贵了些,老夫平日里都舍不得买,也就过年过节才买上些许。”
这话说的,夏源着实不怎么敢信,堂堂国公,买个砂糖还挑日子,这合理吗?
沉默一会儿,他从脸上挤出些许笑容,“等回去之后,下官给张帅送一石砂糖。”
“这怎么使得,老夫无功不受禄,岂能白得你的恩惠?”
“这就当晚辈的一片孝心,张帅莫要推辞,好了,张帅,咱们不聊砂糖了,说正事。”
张懋点点头,“对对,说正事,不聊砂糖,你接着说。”
“总之晚辈卖这砂糖,曾将砂糖私自倒卖到朝鲜从而攫取银两,派出去的商船曾探听到如今的朝鲜国主残虐不堪,不止荒淫无道,更是有灭儒之心,将堂堂的圣人学府改成了妓馆。
此事太过骇然,当时下官还未当真,如今一看竟是真的,实在是让人发指。”
“丧心病狂,实在是丧心病狂.”说着,夏源又义愤填膺起来,完美的诠释了一个读书人,在得知了圣人学府变成妓院之后,所应有的悲愤与恼怒。
张懋看着他脸上的气愤,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完全理解,这种情况对于读书人而言,就跟被人刨了祖坟差不多。
悲愤了一阵,夏源又正色道:“张帅,朝鲜的这帮人狗胆包天,已是疯了,现在朝鲜国主李隆更是个残虐之君,可大明朝却对此一无所知,可见其人不仅残虐,还敢欺瞒上国,如今大军至此,张帅预备作何打算?”
张懋想了想道:“先将此事汇报给朝中,让陛下与朝中大臣定夺。”
“那朝鲜的敷衍了事又该作何处置?”
“一并上奏递交朝中,交由陛下和诸位大臣定夺便是。”
夏源接着问,“那咱们呢?”
见他接连发问,张懋却是不答了,反问道,“你是何意?”
“大帅该不会是想着上奏之后,我等就带着这朝鲜的几千老弱病残去征倭吧?”
这下张懋的眉头皱起来了,“你到底是何意?”
“张帅,我等此次征倭所领的旨意,乃是先赴白江口,与朝鲜之兵会合,略作休整后,随后再一同征倭。可如今的情况大帅也看到了,这朝鲜征调的兵力就这么区区两三千人,还尽是些老弱病残,这分明是不遵上国旨意,把我大明的旨意当个屁给放了。”
说罢,夏源特意停顿,看了看张懋的脸色,才接着道:“而朝鲜说是敷衍了事,但又不是敷衍了事,其国君确实无力出兵,或者说不敢出兵,李隆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国中明里暗里必有不少人想着推翻其位,一旦派出兵力,他的王位必是保不住了。
下官以为,值此之时,朝鲜国王君位不正,作出这等灭儒行径,其国中又有不少人想着推翻他。
我大明身为宗主国,又有大军于此,如今要做的乃是派兵讨伐朝鲜国主,拨乱反正,于朝鲜另择新君继位,再让其出兵跟随我大明一道征倭。”
张懋闻言盯着他看了一阵,旋即摇头,“不成,还是得先上奏朝中,交由陛下及诸位大臣定夺之后,等旨意过来,我等再按旨意行事。”
“.”夏源无言了,都说宋朝以文御武严重,大明朝其实更严重,将士出征得有文官随军,文官还掌握大权。
而且他参加了数次朝会,每一次的朝堂上,从来都没看到武将勋贵的身影,武人的地位之低下可见一般。
现在出征在外,遇到事情不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反而先想着与朝中皇帝和大臣汇报。
就这还是个国公,咋就这么孬呢。
你咋就不能自己拿主意呢。
这年头可不是后世,上奏不是说发个微信打个电话就成了,这个时代通讯极其不便,从这里上奏递交朝中,再等那边讨论一阵,下达旨意过来,至少得一两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谁等的起,如今已是秋季,快要入冬了,在这原地等上一两个月,等旨意过来,就算朝中下达的是派兵讨伐,打完了朝鲜,再去征倭,又得拖多久?
年还过不过了?
他可不想在倭国甚至是朝鲜过年。
第四百一十七章 边斩边奏
讨伐朝鲜,这不是夏源蓄谋已久,充其量只是临时起意,而且也是真的非打不可。
大明的旨意下达,朝鲜就攒出这么几个歪瓜裂枣来,要是不予追究,就带着这两三千个棒子去征倭,这跟兵力够不够用没有半点关系,哪怕是两三万的棒子那也就是当炮灰使使,难不成还指望棒子去打鬼子?
开什么玩笑,若是把朝鲜的历史打个标签,完全可以写上《论一个民族如何花样挨揍》,上千年来,棒子们净挨揍了,他们哪里会揍人。
所以这纯粹是面子问题,这事一旦传出去,大明这个爹还怎么当?
一道旨意下来,小小的朝鲜都敢阳奉阴违,大明朝不要面子的?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朝鲜现任的那个叫李隆的,着实太不是东西了。
对于大明而言,朝鲜是最听话的儿子,并且没有之一,恭顺听话,将大明当做亲祖宗一样伺候,从来没闹过什么幺蛾子。
而大明能让朝鲜臣服,靠的并不是什么武力,乃是文化上的影响。
这个文化,自然就是儒家文化,朝鲜国的君王大臣,还有国内的士族,他们书写的乃是汉字,说得乃是汉话,说起话来也是对儒家文化的引经据典。
所有的藩属国里,朝鲜是汉文化渗透最深的一个国家,这些棒子还骄傲的认为自己是小中华。
大明亡了之后,这些棒子拒绝承认满清的正统性,认为自己才是中华的正统,这里头有没有舔个大脸盘子给自个儿贴金先不说,但华夏文化在朝鲜的影响力已是可见一斑。
如此大的影响力,若是有朝一日将朝鲜设为大明的一个省,同化这些棒子将不用费太大的工夫,甚至朝鲜的许多士族对此可能还迫不及待。
可朝鲜如今的这个叫李隆的国主,显然是在阻挠大华夏文化共荣,他对朝鲜的士族,对儒家的文化极其不满,似乎厌恶到了极致。
今年是癸亥年,朝鲜的甲子士祸就发生在明年,按照历史的进程,大明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在无形中当了帮凶。
当李隆将那封大明朝赐下的金册拿出来,对国中的大臣和士族展开屠杀之时,朝鲜国无一人向大明求救,甚至都无人反抗。
因为他们不知道大明朝被李隆欺骗,也不敢相信大明会被欺骗,只以为大明上国是真的站在了李隆的这一边。
如今朝鲜与后世的棒子还是有所不同的,他们乖巧听话,他们对华夏有种无与伦比的忠诚,他们以华夏为宗,尊奉大明为主。
所以此事的发生,对朝鲜的士族而言,将是信仰的全面崩溃。
一直到了万历年间,倭国征伐朝鲜,大明出兵帮着讨伐倭国,朝鲜的这份信仰才被重塑。
若没有这场战役,那又会如何。
所以得打,但不是全面进攻朝鲜,而是讨伐朝鲜国主李隆,虽说按照历史来看,这个棒子似乎也蹦跶不了几年了,但那是朝鲜国内的反抗势力将他推翻的。
而现在,若是在大明的出兵下拨乱反正,将这等暴君弄下去,另择新君上台。
意义将大为不同。
能极大的加深朝鲜国中士族对大明的忠贞,若是往后当真要将朝鲜变为一省,此举绝对是有着深远的影响。
如此重大的意义,夏源没法和旁人详细去说,偏偏张懋又孬的很。
他只好劝道:“张帅,没法等了,我等现在讨伐,乃是出其不意,可若是上奏,再等旨意过来,至少得等一两个月,大军停留在朝鲜一两个月,必将引起朝鲜国王的警觉,这岂不是贻误战机?
何况就算上奏,下官也敢保证,朝中下达的旨意必是讨伐朝鲜国主,拨乱反正,毕竟这可是灭儒之事,是万难饶恕的罪过。
所以我等完全可一边上奏,一边讨伐.”
听到这里,张懋突的接言道:“先斩后奏?”
“不是先斩后奏,是边斩边奏,咱们一边写好奏疏,派人递交朝中,一边出兵讨伐,如此才不会贻误战机,也不会耽误征倭事宜,而且我等领到的旨意乃是和朝鲜兵力会和,再一同征倭,难道咱们就带着这些个老弱残兵去?”
“.”张懋有些被说动了,若是在这驻军等候旨意下达再做定夺,那势必要耽误一两个月,而直接讨伐,以大明如今的兵力,很快便能结束战事,然后在朝鲜另择新君,再敦促其大批出兵,跟着一道去征倭。
如此才不会耽误征倭之事。
总不能放弃朝鲜的兵力,直接撂下不管,或者说吃了这个哑巴亏,领着这两三千老弱病残去征倭。
那大明朝这个宗主国成什么了?
这事一旦做了,威信何在,体面何在,法理何在。
心里想着,张懋一脸为难的道,“这事老夫实在不好拿主意,私自兴兵,万一陛下降罪,老夫可担当不起。”
英国公张懋掌军的本事怎么样,夏源不清楚,但绝对不如这老头当皮皮鳝的本事高明。
大明朝的这帮子老头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滑溜,全都是成了精的皮皮鳝。
不担责也就罢了,还给我夏某人递话。
得,认了。
“此事如何是让张帅担责,下官身为协理征倭戎政,这事儿是下官提的,陛下怪罪下来,自然也是下官担着。”
闻言,张懋目光闪烁,但却脸色一板,嘴里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夫乃大军统帅,又年长你这么多,如何能让你担责?罢了,既然你都有此心,老夫又岂能畏首畏尾?你去写奏疏,老夫这就调兵,陛下如若降罪,老夫担着就是。”
夏源心里呵呵,要不是那句让自个儿写奏疏,他还真就信了这糟老头子的话。
“张帅长者之风让晚辈汗颜。”
张懋嗯了一声,“你且去写奏疏吧,其余的事儿交给老夫。”
说罢,他在夏源肩膀上拍拍,转身走回去,那几个朝鲜官员仍在那里跪着,李隆选择把他们派出来,这些人自然都是李隆的人。
其目的无非是安抚大明,或者说稳住大明朝,姿态放低,好生跪舔一阵,再连哭带喊的说一说朝鲜真的困难,最后再献上些诚意,大明也便不好计较了。
总归就是把大明朝这尊祖宗伺候好,然后送走,千万别让大明知晓朝鲜国内的情况。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明竟有人知道朝鲜的这些事,一时间手脚都凉了,跪在那里只剩下了恐惧。
张懋命人将他们扣押起来,严加审问朝鲜的情况,这些人倒没一个敢反抗的,只是哭哭啼啼的,嘴里还叽里呱啦的讲起了鸟语。
夏源听了一耳朵,原汁原味的棒子思密达。
没听到西八两个字,看来不是骂人,暂且先放过他们。
第四百一十八章 站那别跑。
一封奏报命人送回朝中,而张懋也点齐了兵马,开始讨伐朝鲜。
拢共点了一万兵马,对待朝鲜,不需太多的兵力,一万兵马绰绰有余,再多一个人那都是对朝鲜战斗力的不自信。
其实夏源觉得一万人太过劳师动众,且不说朝鲜的战斗力拉跨,就以如今朝鲜的情况,派出千八百人做做样子就行了,只要那些意欲推翻李隆的朝鲜大臣和士族知晓了大明天兵已至,并且要讨伐无道暴君。
必定会生出无尽的胆气,都不需大明动手,他们自己就把李隆给草翻了。
这种情况大概率会发生,毕竟在如今,大明朝真的就是这帮朝鲜士族的信仰,而信仰的力量是无穷的。
不过话说回来,派出一万人以防万一也是好的,有备无患。
朝鲜多山地,这一万兵马全都是西南军的精锐,由镇远侯顾溥率领。
顾溥也算是弘治朝的名将,镇守湖广多年,平定过数次苗族叛乱,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这一万将士,对于在山地密林这等地形作战,早就是习以为常。
可以说,他们乃是这次大明为征伐倭国所预备的野战军,如今算是先在朝鲜热热身。
一万兵马轻装简从,只是携带了几天的干粮,而后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其余的数万大军则在朝鲜白江口驻扎。
夏源则在白江口跟前的这座小城逛了起来,那城门的匾额上用汉字写着群山城,几平方公里的面积,姑且称之为城吧。
城中的规划也不咋地,到处都是那种茅草屋,街上稀稀拉拉的有着商铺,里头有许多都是卖咸鱼海产的,大街上不像大明那些县城人来人往,反而有些稀少。
夏源旁边跟着王守仁,周边还带着不少随从,街上的朝鲜百姓虽是躲得远远的,倒并不怎么害怕,反而站在远处畏首畏尾的瞧着他们,有些猥琐。
夏源则左顾右盼的专去找那些朝鲜的女人看,遇到一个就瞧一个,频频扭头。
见恩师一直左顾右盼的,王守仁开口问道:“恩师在找什么?学生或可效劳?”
他这一问,夏源还没答话,旁边的老王接言了,“少爷哪里是在找东西,分明是跟俺一样,在看这些朝鲜娘们,不过这朝鲜娘们长的都不咋地,那脸大的,俺看了这么多个,没有一个长的中看的。”
“你是在看娘们,但我看的不是娘们,我看的是衣服。”
“衣服?”
老王愣了一下,“这些女人的衣服有啥看头。”
“现在是没看头,但以后就有了。”
夏源把目光收回来,如今是真的没什么看头,就像老王说的,朝鲜的妇女长的是真不怎么好看,这年头棒子们还没有整容这项技术,街上的人,不敢说全部,但绝对有多半都是大饼脸。
所以他看的不是脸,也并不是看谁长的漂亮,而是怀着一颗好奇的心在观察,观察这些朝鲜妇女的服饰。
众所周知,明清时期的朝鲜审美很超前,起码领先世界好几个维度,女人都穿着露胸装,他还在网上瞧过照片。
是全露,不是那种半露不露的。
但他观察了这么多,没发现有穿这等服饰的,看来是还没开发出来。
老王也不懂为啥以后就有看头,反而问道:“少爷,你懂得多,你说这帮朝鲜人咋全都是这种大圆脸,他们一个妈生的?”
“什么叫一个妈生的,又不是鲤鱼甩籽,一甩甩一堆,这种大圆脸叫人种特征懂吗?”
听到人种特征这几个字,王守仁也来了兴趣,“恩师,何谓人种特征?”
“就是他们跟咱们血统不同,不是一个祖宗,咱们的祖宗是炎黄,他们的祖宗是东胡,打根上起就是蛮夷。”
“恩师,学生曾在边关见过鞑靼,长得和这朝鲜人有几分相像,莫非这鞑靼也是东胡的后裔?”
“不止鞑靼,像什么乌桓,鲜卑,这些全都是东胡的.”
正说着,耳边忽的听到一阵高呼,像是有人在喊他,声音很熟悉。
转头望去,随即就看到朱厚照赫然站在一处卖鱼的摊位前,正无比欢快的朝他招手。
夏源瞳孔一缩,脱口便喊出了一句国粹,“卧草!”
一种植物。
等卧槽之后,他紧接着就是左右环顾,没找到绳子,索性一把将系在腰间的玉带扯下来,提在手里,朝着朱厚照的方向奔过去。
朱厚照一见这架势,气势汹汹的,还手提玉带,不敢大意,下意识撒腿就跑。
“你给我站那儿,别跑!”
朱厚照就不是那听话的人,当然不会停下乖乖的站在那儿,闻言迈开腿跑的更快了。
朝鲜群山城的小破街上,两道身影你追我赶,后头还有一大票的汉子在后面追。
夏源一边追,一边喊着叫他站那儿别动,但朱厚照却跑的越来越快,见实在是追不上这倒霉孩子,夏源索性挥舞着玉带朝着朱厚照抽过去。
这玉带说是玉带,其实是皮革的腰带上缀嵌着玉板,乃是他赐封侯爵之后,弘治皇帝赐下来的,上面拢共有七块玉板,不止做工精湛,打人也相当的趁手。
朱厚照被打的哇哇大叫,更不敢停下,怕被抽的更惨,只好用手抱住头,防止被击中要害,这下成了抱头鼠窜。
跑了好久,也追了半天,两人的步伐越来越迟缓,随后变成了小跑,直至慢走,夏源终于挺不住了,这两年养尊处优,着实没像这样奔跑过,往地上径直一坐,开始呼呼的喘气。
朱厚照也累的不行,在离他几米远的位置坐下,吭哧吭哧的喘了几口气,最后索性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地上。
很快,王守仁也跑了过来,他倒是不像两人这般大喘气,只是面色有些红润,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臣王守仁见过太子殿下。”
“昂”
朱厚照把手伸出来挥了两下算是应了,夏源伸手对着王守仁指了指,又指着狗太子点了几下。
王守仁没太看懂,“恩师是何意?”
夏源实在是不想说话,觉得嗓子眼里都发痒,但见这家伙没懂自己的意思,他只好嘶哑着出声道:“把太子看住了,别让他跑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本宫不回去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人看管,呼哧呼哧的跑了大半天,让朱厚照跑他都不跑,现在他只想躺在地上当一条安静的死狗。
躺在地上歇了好一阵,这才伸脚踢了踢夏源,“你啥意思,本宫千里迢迢的过来寻你,你就是这样招待本宫的?”
夏源冷笑,“你摸着自个儿的良心讲,你是过来寻我的吗?”
“有一半是。”
“另一半呢?”
“自然是领兵作战,攻打倭国,这样的战事怎么能少得了本宫?”
提起这个,朱厚照的眼睛都在放光,夏源又问道:“谁把你从慈庆宫放出来的?”
“何须旁人,本宫自己就出来了,你别看那锁结实的很,但本宫”
夏源接言道:“但你三两下就用牙把那锁给咬开了是吧?”
“本宫哪来那么好的牙口,本宫是用铜丝给那锁头撬开的。”
“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手艺。”
“慢慢学的,本宫在里头关了一个多月,你以为本宫是白关的?”
“什么时候到的朝鲜?”
“昨个儿半夜。原本我是想直接去倭国的,但那帮子人没一个知道路的,正好瞧见这里有数百艘大明的船在港口停着,本宫一猜就知道大军在这儿,就靠岸过来了。”
夏源接着问,“你坐的船是东郊糖坊的商船?”
“昂。”
对话进行到这一步,大致把这次的越狱事件给捋了出来,无非就是朱厚照在一个多月的牢狱生涯当中,领悟了开门撬锁的手艺,借此越狱之后,翻出宫禁跑到东郊,绑架了一艘东郊的商船,乘着船来到朝鲜。
至于是走的天津卫大沽口那条线,还是走的威海卫这条线,或者是其它的航线,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统统不重要。
夏源也没去问这些,而是扭头冲着王守仁吩咐道:“伯安,去通知英国公,让他多带点人过来。”
听到这话,朱厚照豁然支起了身子,“你想干啥?”
夏源不理他,跟这倒霉孩子没什么好讲的,是去是留,怎么处置,等英国公来了,全交给那个老头去做,他不管。
“你是不是想给本宫弄回去?告诉你,休想,本宫不回去。”
夏源无所谓道:“回不回去你别跟我说,我做不了主,等英国公来了,你跟他说。”
“嘁”
朱厚照撇嘴嘁了一声,那股不屑的意味仿佛在说,英国公..他算个勾巴。
就差叉腰说一句,你叫他来,看他能不能把本宫弄回去。
很快,街道上传来密密麻麻的踏街之声,黑压压的大明将士在这狭小逼仄的街道上涌过来,乌泱泱的一大片,看不出有多少。
朝鲜的百姓纷纷四散,往周边的商铺或是民宅里跑,实在没地方跑的则是尽可能退向街道两边,然后跪在地上,用敬畏且卑微的姿态迎接这群身披甲胄的大明将士。
英国公张懋打马走在最前面,还没奔到近前,他就从马上急不可耐的跳下来。
大步奔到跟前,只看了朱厚照一眼,就立马行礼,“老臣张懋参见太子殿下。”
他身后的其余将领连同士卒也纷纷跪下行礼,“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对着自个儿见礼,朱厚照平时望之不似人君,但现在却是绷着张脸,难得的显露出正经之色,淡淡的嗯了一声,“都平身吧。”
“谢殿下。”
张懋从地上站起,又对着朱厚照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太子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朝身后招手,“去安排轿撵,再去命人安排船只,调集三千人马护送殿下回朝。”
“本宫不回去。”
听到这话,张懋只好把头转回来,劝道:“殿下,此地危险,还请.”
没等说完,朱厚照就出声打断,重复道:“本宫不回去。”
“殿下,求殿下莫要难为老臣,殿下若留在此地,臣实在是无法向陛下交代。”
“本宫不回去。”
“殿下,”
“本宫不回去。”
“殿下.”
“本宫不回去。”
无论在场众人怎么劝,用什么样的说辞,朱厚照都是同样的回答,本宫不回去,活脱脱的像个成了精的复读机。
见朱厚照这幅混不吝的样子,张懋和这些将领还孬的不行,只知道苦口婆心的劝,夏源全程都是一脸地铁老人的表情。
你们是武将,是武人,又不是君子,动什么口,动手才是你们的强项好吧。
他叹了口气,“张帅,你们就别劝了,还看不出来吗?根本没用,安排几个人给太子按住了,用绳子一捆,再给他弄到船上,齐活,说这么多话干什么?”
闻言,朱厚照当即哼了一声,嚣张的喊道:“本宫是太子,是储君,谁敢绑我!”
这一幕绝对是似曾相识,当初在濮州时,这狗东西就是这么说的,时过境迁,这句话放在朝鲜也是相当管用。
朱厚照属实是把自个儿太子的身份给拿捏明白了,他是太子,是储君,储君也是君,而这些什么将领统帅全都是臣。
哪怕领的兵再多,哪怕官职再大,哪怕爵位再高,统统都是臣,他不回去,这帮人只能好言相求。
至于来硬的,甚至是绑回去。
扯淡,动本宫一个手指头试试。
“给殿下绑起来送回大明,陛下那里决不会怪罪的,要是实在不行,你们给太子按住,我来捆,陛下要是怪罪下来,我担着。”
夏源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但这些个武将仍是没一个响应的,把太子捆起来送回去,陛下是不会怪罪。
但太子呢?
陛下十数年无所出,以后基本上也不会再有儿子,就算往后再生一个儿子出来,可太子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太子,储君之位稳固的很,往后十成十是要登基为帝的。
今天给太子按翻了捆起来,旁人可能觉得这是为了他好,但太子不一样,这位爷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怪诞,若是往后登基,他秋后算账怎么办?
就算太子往后不会秋后算账,但朝中的那帮大臣呢?
将太子捆着送回去,那些大臣都得炸了窝子,一个个借题发挥,参劾自己等人的大不敬之罪。
除非请旨。
得到陛下的同意之后,再来对太子来硬的,这叫奉旨行事,如此才能让那些大臣无法找茬。
但问题是这里是朝鲜,怎么请旨,写封奏疏命人送回大明,然后再候上一两个月,等陛下的圣旨过来吗?
第四百二十章 天下兵马大元帅
将朱厚照摁翻了捆起来送回大明,这条建议没得到一个人的响应,夏源索性也不再说话了。
他知道这帮人在担心什么,也明白是武将的地位太低,还时时刻刻被文臣打压,导致大明朝的武人畏首畏尾的。
但现在他都提出了他来捆,只让这些人帮忙按着,这些人还是没一个敢的,那就算逑。
当然,他要是让王守仁帮忙按住,王守仁绝对会听从吩咐,可凭什么得罪人的事只让他们来做?
其余的人就光看着?
何况,朱厚照回不回去,说真的,和他的关系并不大,正如他先前对朱厚照说的,你回不回去别跟我说,我做不了主。
他也确实做不了主。
这次跟在濮州不同,濮州那次他是最高负责人,他一切都能做主,同时也意味着,朱厚照出了事,他得担责。
可这次的最高负责人是张懋,朱厚照出了事,担责的人是英国公张懋。
他想将朱厚照送回去,只是担心这狗东西出事罢了。
毕竟此次是要去征倭,这狗太子那么跳,谁知道他会在战场上做出什么。
比如亲赴前线,然后回头跟你炫耀,本宫亲手杀了一个。
杀着杀着,搞不好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气氛就这么僵着,过了好半晌,见朱厚照跟个犟驴事的油盐不进,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他。
张懋只好一脸苦涩的叹了口气,“殿下,既然殿下不愿还京,那便请殿下虽臣等先回营寨吧。”
回到了大营,朱厚照一脸的意气风发,看着一座座营寨,看着营寨中进进出出的无数士卒,眼睛都在放光。
这样的环境才是他向往的地方,不枉他费劲巴拉的越狱,千里迢迢的乘船过来。
他又瞧瞧旁边的夏源,见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用手肘拐他两下,道:“师傅,你这副样子啥意思,本宫留下了,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的很,但请你先琢磨琢磨,等这次回去之后,陛下会怎么处置你吧。”
“怕什么,本宫只要这次立了军功,立了大功,父皇也不好说什么的。”
“行,回头等去了倭国,让人给你多抓些倭寇战俘回来,排着队让你一刀刀剁了,等回了大明就说太子殿下斩首数百级,也算是大功了。”
朱厚照一愣,接着眼睛都睁大了,“这算个什么大功,这是弄虚作假,本宫说得大功是冲锋陷阵,斩将夺旗.”
说到这里,他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眉头一皱,“等会儿,什么叫让人给我带倭寇战俘回来?本宫不能自个儿去抓?”
“那不然呢?你还想上战场?”
朱厚照想也没想便道:“自然要上战场。”
对此,夏源只能说你想多了。
“还上战场,你能不能去倭国都不一定,别看英国公他们现在给你留下了,也确实拿你没办法,但说不定出征倭国的时候,专门找几个将领,带上几千兵马让你留在这朝鲜。”
闻言,朱厚照刚想开口,又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转念一想,又满脸无所谓道:“不怕,本宫要去倭国,谁敢拦着。”
“再说,你都能去,本宫凭什么不能去?”
这话就难免让夏源觉得冒犯,刚想怼他两下,朱厚照又接着道:“而且本宫去了倭国,可是有大用的。”
“呵,我就欣赏你这种人,自我感觉良好,除了带着将士嗷嗷叫着往前冲,回头跟人炫耀你杀了几个,除了这,你还会点啥?你还能干啥?”
朱厚照当即道:“本宫会说倭国话。”
“?”
夏源一愣,不由道:“那你说两句让我听听。”
“本宫说了你又听不懂。”
“你别管我能不能听懂,你先说两句让我听听。”
闻言,朱厚照想了想,张口道:“私は天下の兵馬大元帥朱厚照で,あなたたちを討爾しに来たのです,死んでください。”
夏源惊了一下,卧槽,这狗东西好像还真会,就这口音,听着至少是个大佐。
就是不知道这货在叽里咕噜说什么,他光隐隐听到好像里头有什么兵马,朱厚照之类的词汇。
想了想,他试探的出口道:“八嘎。”
朱厚照皱眉了,“你咋骂人?”
夏源又愣了一下,随即再次试探道:“一库一库,亚麻得是什么意思?”
这种问题根本难不住朱厚照,他脱口便道:“走路,走路,不要。”
这下轮到夏源皱眉了,亚卖得,据他考证,确实是不要的意思,但这一库一库,这小子给的翻译不对吧?
不应该是要去了,要去了的意思吗?
他这边正想着,朱厚照像是才反应过来,问道:“你咋也会说倭国话?”
“噢,我不会,就这么几句。”
“你跟谁学的?”
“跟一些老师学的。”
“一些老师?”朱厚照又皱眉了,“一些老师就教了你这么几句?”
对此,夏源只能说你不了解情况,她们教会我这几句,是我只经常听这几句。
其他的,谁有心思听,都快进过去了。
“那你这倭国话是跟谁学的?”
“跟宫里的几个老嬷嬷学的。”
“老嬷嬷?”夏源一脸的讶然,“宫里的老嬷嬷还会这个?”
“你不晓得,那几个老嬷嬷都是倭国人,好像是正统,要不就是景泰年间本宫也没细问,反正就是早年间倭国朝贡时进献的倭国女子。”
夏源这下明白了,大唐时倭国有遣唐使,大明自然也有遣明使,不过上一次倭国遣使臣朝贡还得追溯到十数年前,甚至是数十年前。
反正隔了挺久的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小子是真的会说倭国话。
这倒似乎并不让人意外。
仔细想想,历史上确实有朱厚照精通曰语的记载,当然,他精通的外语不止这一个,这家伙是个实打实的语言天才,史书上记载,明武宗的一生拢共精通九门语言。
至于现在学会了几门,夏源不晓得,反正这倭国话朱厚照是会的,这也就够了。
“你会说倭国话你咋不早说,我要早知道你会说倭国话.总之此次征倭,没你不成。”
去征伐倭国,语言不通是个大问题,连个带路党都寻不到,要早知道朱厚照这小子有这才艺,早就给他绑船上带过来了。
哪还用得着他自个儿又是越狱,又是翻墙,又是跑到东郊坐船的。
费这劲。
“对了,你方才叽里咕噜说得那一大串倭国话是什么意思?”
“我乃天下兵马大元帅朱厚照,特来讨伐尔等,受死吧!”
PS:大家这两天可能发现了更新不稳定,是这样,我现在得上班当社畜,已经不是全职了,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码字,每天都是下班了熬夜码字。
身体实在是遭不住,我想了一下,往后周六,周日,我三更或者尽量给大家四更,周内两更吧。
现在要当社畜,我这个人码字又慢,只能这样,但大家放心,不会断更的,何况这样还能保持质量,不必为了早点睡觉而水字数。
若是有嫌更得慢的,那就养一养。
我以前还说过别养书,但现在,我有些不好意思说这话,总之大家尽量别养,再者说,其实两更三更都一样,看起来都短的很。
看书快的,两三分钟就完事了。
所以短小无力,我认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最好让他死在外头
已过了巳时正,往日寅时便起的弘治皇帝这时才从榻上起来。
乾清宫里,伺候皇帝起居的宦官宫女已是忙活开了,端着盥盆的宫女将水盆搁到洗脸架上,旁边还有一名宫女捧着面巾候在一旁。
架子旁放着椅子,弘治皇帝走到椅子前坐下,却没急着洗漱,洗漱之前还要梳头,以及喝药。
药还在火炉上煎着,箫敬走过来,轻轻地解下了弘治皇帝束发的飘带,满头的长发便披散了下来。
梳头的篦子在花白的发丝间游走,弘治皇帝从腹腔里吐出了一口气,眼睛阖上,旋即又睁开,整张面容松弛下来,他望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脸显得十分的蜡黄。
他就静静的盯着看,目光中透露着凄悯之色,过了一会儿,倏地唤道:“萧伴伴。”
“奴婢在呢。”箫敬一边小心翼翼的梳着头发,一边答话。
“你可知唐时的玄宗皇帝?”
箫敬目光往藻井上看看,作出一幅在回想的样子,随后答道:“奴婢倒是听说过,可却不甚清楚。”
“这位玄宗皇帝有一次照镜子,发现自己瘦了不少,不免黯然不乐,旁边的侍从便道:陛下为天下操劳,已是瘦了许多,应当好生休息,何苦要累到自己。玄宗听罢曾有感慨,吾貌虽瘦,可天下必肥。”
朱佑樘的语气很平缓,像是真的在讲故事,“玄宗观镜言瘦之典流传至今,朕如今也照着镜子,发现朕也瘦了不少,这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你说朕应当作何感慨?”
他没头没尾的讲了这么一番典故,发出这么一番的问询。箫敬猜不透弘治皇帝的想法,正琢磨着该如何答话,朱佑樘却又倏地问道:“太子有消息了吗?”
箫敬梳头的手停住了,接着故作放松的又开始动起来,“厂卫那里暂时还没有消息,但皇爷放心,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会无事的。”
闻言,弘治皇帝却是盯着镜子冷冷道:“最好让他死在外头,如此朕方才能放心。
唐时的玄宗皇帝容貌消瘦,乃是肥天下,可朕如今这般,却都是因为那个逆子,他死在外头,朕以后就再也不用操心了。”
听到这话,箫敬动动嘴唇,却是不好言语了。
当日朱厚照越狱出走之后,整个宫中便已是大乱,数百上千的厂卫出动,上上下下的寻找太子的踪迹。
可一番查找,只查出朱厚照自己用一根铜丝撬开了慈庆宫的大锁,趁夜翻出宫禁,蒙蒙夜色之下,又跑到东郊,劫持了一艘商船,顺着漕运前往了天津卫,由大沽口入海,至此不知所踪。
得知了这些,弘治皇帝更是担忧暴怒,大海茫茫,上哪儿去寻找一艘船的踪影,那几天,整个宫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
可如今距离太子失踪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宫里恢复了平静,弘治皇帝也只剩下了冷漠,没有了愤怒,连担忧似乎都没了。
甚至还说出最好让那个逆子死在外头这种话。
而这已不是第一次说了。
这几天每次询问之后,弘治皇帝都会冷冷的说出类似的话。
但越是这样说,箫敬便知晓这是越发的担忧,不然也不会整日里询问太子的消息,更不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只在白天天亮之后才能睡上三两个时辰。
以至于这些天都取缔了早朝,只留了午朝。
将头发梳罢,箫敬将脱落下来的头发悄悄塞到袖口里,动作很轻,却还是被弘治皇帝给察觉到了,他回头,“往袖口里掩的什么?”
“回皇爷,是”箫敬踌躇几秒,答道:“是一封奏疏。”
“奏疏?”弘治皇帝望了他的袖口一眼,神色平静的问道:“有奏疏为何不早拿出来?”
箫敬当即便跪了下去,“皇爷容禀,这封奏疏是今一早收到的,可见了皇爷正在酣睡,奴婢不敢打扰,方才皇爷睡醒,奴婢想着先伺候了皇爷洗漱之后再拿给皇爷瞧。”
“奏疏上不是什么大事?”
“奴婢不好说。”
说着,箫敬从袖口里将那封奏疏取了出来,“这是山东布政使司那送来的,奏报上说,在吕南及临沐两县之交的淮河漕运,风急浪大,有一艘客船倾覆,据核查身份,这船上乘坐的人中,有四人是此次去南直隶各县推行变法的官员,其中有两人因不识水性,不幸溺毙了.”
朱佑樘的脸色刷的一下沉了下去,国中如今两件大事,其一,征伐倭国,其二,推行变法。
前些日子,变法的官员就已是派了出去,前往北直隶各县的变法钦差已是悉数抵达,有的已经开始了推行变法事宜,据探报都还算顺利,前往南直隶的,由于所隔较远,只有一部分到了地方,剩下的则在路上,但如今走到半路却溺毙了两个。
弘治皇帝将那封奏报拿过来,三两下拆开封口,展开一目十行的扫下去,眼睛眯了眯,“噢,原来是意外?”
这句话问的很是莫名,像是询问,但口吻语气却又不像,箫敬都不知该怎么接,过了一阵子才道:“奏疏上是这么说的,说是船只意外倾覆。”
“那你以为呢?”
“奴婢不知,乾坤日月都在皇爷的手里握着,皇爷的心比天上的太阳都亮,皇爷肯定知晓,但奴婢愚钝,看不透这里头的道道。”
“朕知不与不知是朕的事,朕现在要听伱说。”
“是。”箫敬应了一声,伏在地上道:“奴婢觉得既然奏疏上说是意外,那就应当是个意外,但是与不是,还要查一查。”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但弘治皇帝却似是不在意,只是盯着他问道:“怎么查,从哪里查?”
箫敬正待开口,朱佑樘又将左手抬起,比了个别说话的动作,仔细听了听,又看看格窗外头,“快到午时了吧?”
“回皇爷,快到了。”
“想来是几位朝臣都到了,朕也不问你了,给朕琯上头发,莫误了上朝。”
箫敬闻言忙不迭的起身,又看看殿门口的那座火炉,“皇爷,药已煎熟了,皇爷先喝药吧。”
弘治皇帝没言语,只是嗯了一声,握紧了手上的奏报。
第四百二十二章 已经去讨伐了
洗漱完毕,又喝了药,朱佑樘抿着嘴,待那股苦涩的滋味从嘴里化开,随后慢慢的消散,这才走出寝殿,来到正殿的丹陛龙椅上坐下。
内阁六部的几名大臣也从殿外进来,行礼参拜之后,弘治皇帝正要将那封奏疏拿出来,可就在这时,殿外却传来宦官小跑的声音,人还没进殿,声音先传了进来,“英国公奏报!”
听到这个声音,弘治皇帝身子一震,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那个逆子有消息了。
按时间推算,此时英国公应当率领着大军已是到了倭国,但这封奏报与寻常奏报不同,至少是十多天前发出的。
十多天前,有可能也是在倭国,但更可能的是在朝鲜。
不管在哪儿,有那个逆子的消息便好。
有消息便好。
弘治皇帝心里似是在发颤,也顾不上先前的那封奏疏了,他用手握紧了龙椅的扶手,看着箫敬匆匆的将那奏报取了过来,压下了心中的情绪,脸紧紧的绷着,说出的话冷冷的,冷的带着颤意,“念,给朕念,让朕听听那个逆子是不是死在了外头。”
“臣恭问陛下圣安。弘治十六年九月初二,我大明曾遣使臣去往朝鲜,并传旨意,让朝鲜调遣兵力,陈师于白江口,等候大明将士前来,一同前往征倭。
朝鲜君臣对此欣然应同,但臣率将士乘舰船抵至朝鲜白江口后,却发现朝鲜所谓之陈兵,舰船无有一艘,兵唯有两千多老弱病残,臣严词质问,其百般推脱,言其国小民疲,无兵可用”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已是发现了不对,这似乎并不是有关太子的消息,而是一封弹劾朝鲜的奏疏。
弘治皇帝更是如鲠在喉一般,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心心念念的盼来的奏疏,结果却是个这?
这等区区小事,你英国公身为统帅,难道还不能自己做主?
箫敬的声音仍在继续,但此时他的脸色却有些凝固了,虽是还没念到后头,但他的眼睛却扫到了接下来的内容,以至于他拿着奏报的手都抖搂了几下,“后,后臣方才查实,朝鲜现今之国主李隆,丧心病狂,丧尽天良,自登位以来,屡屡作出无道之事,更兼有灭儒之心,甚至已有了灭儒之实。”
灭儒之心,灭儒之实
这八个字听在耳中,在场的大臣心里都不免的咯噔一下,表情凝重起来。
灭儒这两个字太有分量,能称得上灭儒的,汉时的党锢之祸,成千上万的儒生被流放,被处死,这是灭儒,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也可以叫灭儒。
而这朝鲜的灭儒又是什么。【PS:秦始皇坑的不是儒,是方士,但以上是这些大臣的所思所想,他们并不知道。】
“据臣获悉,朝鲜国主李隆将其国内的成均馆改为了妓院,而这成均馆,于朝鲜而言,便相当于我大明的国子监”
这些内容,箫敬念得有些艰难,每念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下,等念到这里,他再想往下接着念,却是无论如何都念不下去了,因为整个乾清宫已经是炸了窝子。
就像是一锅滚烫的热油遇上了水,已是彻底的沸腾开来。
无论是内阁的三位阁老,还是六部的几位部堂,每个人的怒火都彻底被点燃,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怒之色。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畜生啊!”
“猪狗不如的禽兽!”
殿中骂声四起,便是老成持重之人,也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已有近两千年,儒家早就从一门学术、一门思想,发展成了类似宗教的模样。
在东方,儒家就相当于西方的基督教,论起影响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方的基督教掌握着神权,也握着世俗的政权,而在东方,儒家彻彻底底把持着所有权力。
设想一下,假如有人把罗马大教堂给改成了妓院,那些基督徒会是什么反应?
那些是基督徒,而这些大臣就是圣人的徒子徒孙。
像国子监一般地位的成均馆,被改造成了妓院,儒家兴盛以来,何时受到过此等屈辱,这是公然侮辱圣人,侮辱全天下所有儒生士子。
这比刨了他们的祖坟还难受。
“陛下!”
这时兵部尚书马文升高呼一声,径直俯身跪倒:“而今朝鲜国主暴虐无道,侮辱圣门,做出这等亘古未闻之事,神人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陛下,臣请陛下降旨讨伐朝鲜!”
其余大臣这时也像是想了起来,纷纷跟着跪倒在地,“朝鲜如今纲常颠倒,豺狼当道,礼崩乐坏至此,臣等请旨,起义兵讨伐无道暴君,以匡天下。”
面对此等境况,龙座上的弘治皇帝还未开口,旁边的箫敬却率先出声道:“诸位大人,英国公已是派出大军前去讨伐了”
已经去讨伐了?
大殿中骤然安静了下来,弘治皇帝的视线在跪倒的这些大臣身上扫过,最后看向箫敬,“英国公已是派大军去讨伐朝鲜,如此说来,这封奏疏乃是先斩后奏?”
“.是,奏疏上说朝鲜与大明山海阻绝,相隔太远,如若请旨,一来一回耗费时日太多,恐贻误战机,引得朝鲜国主李隆警觉,因此便擅作主张,先发兵征伐,同时又命人回朝递交奏疏。”
“在奏疏的后头还有昌德侯的请罪。”
“昌德侯的请罪?”弘治皇帝闻言眉头皱起来了,英国公的奏疏,昌德侯请什么罪?
“是,奏疏上写明了,英国公本不敢擅专,是昌德侯一力主张,又言明利害,如此方才有了先斩后奏一事。”
说到这里,箫敬顿了顿,又道:“而且看这上头的字迹,这封奏疏似乎也是出自昌德侯之手。”
弘治皇帝微微颔首,皱起的眉宇舒展了一些,先斩后奏,这四个字绝对能触及到任何一个皇帝敏感的神经。
但朝鲜确实相隔太远,若是请旨,难免耽误战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而此事是那个女婿力主的,倒也情有可原。
看看这帮子大臣的反应,就知道那位远在朝鲜的女婿是什么反应了。
“奏疏中可还提到了其余之事?”弘治皇帝又问。
箫敬知道这其余之事指的是什么,迎着弘治皇帝那双带着期盼的眸子,只能沉默着摇头,又把脑袋低垂下去。
见状,朱佑樘深叹口气,心里又窝火起来,这个逆子死在外头最好,他愤恨的想着,但那双眸子里却透着的是戚然。
过了一会儿,他提了提身子,对着诸位大臣道:“此事虽有先斩后奏之嫌,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遑论朝鲜相隔山海所据,请旨耗费时日,又是这等骇人听闻之事,英国公和昌德侯这般处置,倒是情有可原。”
见皇帝都定了调子,在场的大臣也不好就此事弹劾什么,何况他们也没想弹劾。
仔细想想,若是此次随军的是自己的话,骤然听闻此事,恐怕也顾不上什么上奏请命,直接便力劝英国公讨伐朝鲜了。
毕竟那昌德侯跟他们一样,是读圣贤书的人,是儒家子弟。
这等事放在任何一个儒家子弟身上都无法容忍。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安然无恙
等来的奏报没有得到想听的消息,弘治皇帝心有失望,但也只好打起了精神,将那封有关船只倾覆的奏疏拿了出来,“萧伴伴,将这封奏报念了。”
“是。”箫敬应了一声,躬身将那封奏报接过来,展开一字一字的念了起来。
奏疏的内容并不长,区区百多字,哪怕箫敬将语速放的较慢,但片刻的工夫也已是念完。
弘治皇帝一直望着在场众人的脸色,到此时便问道:“都听到了吧?”
“如今国之大事惟征倭与变法,可有四名前往南直隶赴任的变法钦差,坐的船却是倾覆了,还溺毙了两人。”
“奏疏上说是意外,诸卿以为这可是意外?”
这等问话出口,在场的大臣都没敢贸然回答,皇帝既然有此问,那分明是怀疑这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那便是人为
可真是人为吗?
他们不好说,甚至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但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说句不好听的,大明的政治格局就像个两颗头的畸形人,北边一个都城,有一套行政班子,南边一个都城,仍旧有一套行政班子。
说是南北离心离德有些过了,但应天府向来对南方诸省有着一定的管控权,尤其是那里的兵部与户部,一旦南方哪个省份遭遇了战事,南京的兵部对各种战事都有优先处理权,可以直接调兵镇压,不必事先上报请旨。
而南京的户部,更是如此,南方诸省的户籍和田亩人口都在他们手里握着,每岁夏秋两季的税收也是由南京户部一体操办,顺天府这边从不插手。
自太宗皇帝迁都顺天府,南京变为留都以来,这种情况已是持续百年了,百年时间,变不了沧海桑田,但足够堆积出一桩桩的触目惊心。
可以想象得到,这南直隶,连同南方诸省的隐田隐户该是何等的情况。
担心被查出来,担心东窗事发,做出一些狗急跳墙的事情也并非不可能。
所有人在心里捋着头绪,都知道弘治皇帝有此怀疑在所难免。
“陛下,我大明水路通达,漕运船只往来频复,每日都有不少船只出事,或是由于碰撞,或是因风浪所致。
如今已是秋末时节,西风凛冽,依臣之见,这奏疏上所讲的风急浪大倒也并非虚词,臣以为,应当确是意外。”
弘治皇帝默了一阵子,又看向其余的大臣,“刘卿家以为是意外,其余卿家呢?”
“臣等也以为应当确是意外。”
朱佑樘没再言语,直直盯着这些大臣看。。
朱厚照出走多日未有音讯,他初期又是担忧又是暴怒,如今看似冷静,冷静到一种冷漠的态度,但其实那根神经一直紧绷着。
紧绷着的神经,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受其影响。
他确实怀疑这是人为,甚至怀疑这等事和这些朝中的大臣有关系。
毕竟这些大臣,有一多半都是南方人。
可看来看去,这些大臣没有反常的神色,并不像是参与了此事。
看了好久,弘治皇帝的表情逐渐舒缓下来,正想开口,殿外又传来了宦官小跑的声音,同时又一次喊着:“英国公奏报!”
又是英国公的奏报?
一天两封?
这一封会不会
念及于此,弘治皇帝又不再想下去了,生怕又是个误会。
他看着箫敬使了个眼色,箫敬会意,忙不迭的下去将那封奏报取过来,展开只扫了一眼,脸上瞬间有了喜色,“皇爷,这封是有关太子殿下的!”
“当真?”
朱佑樘一时间差点站了起来,下一刻又坐了回去,脸上的喜色也顺势收了回去,绷着脸冷冷道:“念,给朕念。”
傲娇且前后不一的样子像是正处于夫妻冷战的老男人,但好在他是皇帝,没人敢拿他的傲娇说事。
在场大臣都眼观鼻口关心,耳朵支棱着,等着箫敬扯着公鸭嗓子念那封奏报。
有人在想,今个儿可真不寻常,能一连听到三封奏疏,真稀罕,这个午朝没白来。
“臣恭问陛下圣安”
照旧是这句开场白,接下来才是内容,“太子出走多日,臣等忧心如焚,日日寻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只听这个开头,弘治皇帝便知道这又是出自夏源之手。
旁人写的奏疏可不会这样直接,一般前头都是东拉西扯的说上一堆没营养的东西,直把人听得厌烦,也看得厌烦,才会开始说正题,而这封奏疏,一上来就直接开始说事。
包括先前那封奏疏,也是同样。
如若天下的官员都这样写奏疏,朕又能省多少事。
思绪不知怎么就飘到了一旁,弘治皇帝又赶紧将其扯回来,仔细聆听这份奏报的内容,拢在袖口里的手不由的握紧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便是找到了,在朝鲜找到的,那个孽子竟渡海去了朝鲜,海上风浪大,这个孽子怎么样,是活着的,还是死的,还是半死不活。
会不会是被海水冲到了岸边
莫名的,他想起了那些有关下西洋的文牍,上面记载着大海风浪的可怕。
越去想,弘治皇帝一颗心就越是揪紧,他想赶紧知道结果,却又不敢催促,生怕上头是一些不好的事情。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于朝鲜白江口的群山城发现了太子殿下。殿下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四个字出口,一下子的,弘治皇帝感觉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砰的一下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了,但紧接着,却是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涌上了心头,他几乎是弹跳式的豁然起身,
“这个畜生,这个孽子,他竟还活着,他怎么没死在外头!没死也好,没死也好,如此待他回来,朕才能亲手打死他!”
听到太子安然无恙,在场的一众大臣也松了口气,毕竟这可是储君,是大明朝未来的皇帝,太子失踪这么多天,他们心里也一直担忧的不行。
何况,太子杳无音信,陛下整日里阴沉沉的,都没人敢提这茬,现在有了消息,真是国朝之福。
至于陛下扬言要打死太子,打死是不可能的,但打一顿是必须的,如此太子,这般荒唐,这已是第二次出走了。
再不打,再不好好教育一番,等这样的储君以后登上了皇位,又会是个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