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怨不得旁人
殿中群臣心理活动达成一致,这样的太子得揍,只等回来了就开始揍。
萧敬手持着奏疏,接着念道:“臣等极力劝说太子返京,可久劝无果,臣等别无他法,只好让殿下驻跸于此”
久劝无果,驻跸于此,那便是回不来了?
弘治皇帝脸上的怒火一倾,他本以为此时的太子已是被扭送回京,这会儿都在半路上了,结果你来一句久劝无果,驻跸于此。
他不免又想起了当初濮州地崩的事情,那次也是这般,好不容易盼到了李东阳的奏疏,上头的内容同样是无法将那个孽子给劝回来。
但这两次的情况可是截然不同,上一次是李东阳前去,他是文人,还上了岁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去的时候也就只带了几个文官,外加上百名随从。
太子麾下一帮灾民,两方的实力差距悬殊,想让太子回来,只能靠用嘴劝。
可这次不同,全是武将,还有数万大军,竟然依然无法将太子给劝回来。
谁让你们劝了,不会直接动手来硬的吗?
五花大绑,给他扔到船上,回不回来还由得了他?
你们咋这么孬呢?
不过,弘治皇帝也晓得这帮武将或许想过用强的,但也只是想想,毕竟是储君,他们怎敢如此放肆。
而这封奏疏必是请旨的,请自己这个皇帝下一道旨意,允许他们能采取一些强硬手段。
他正想着,又听箫敬念道:“后经臣和英国公商议,已决意让太子随军一道征伐倭国,殿下精通倭语,此次征倭,正需殿下这精通倭语之才”
到了现在,殿中的一干大臣不禁有了些许的骚乱。
所有人都把重点放在了那句,太子精通倭语上面。
随后所有的大臣都看向丹陛上的皇帝,虽未言语,但那一道道的目光所透露出的探询已是不言而喻。
他们实在不清楚太子还有这门才艺,还精通倭语。
人常说知子莫若父,陛下必定知晓此事吧。
然而弘治皇帝这个做父亲的也是迷茫了,他皱着眉,和一干大臣对视着,眼中显露出一种可以读作匪夷所思的味道。
身为父亲,他单知道那个儿子荒唐混账,对打仗有种让人万难理喻的热衷,旁人是对危险之事避之唯恐不及,可那个小子却是做梦都想领兵作战。
除此之外,也是整日里胡闹,舞刀弄枪,提刀弄杖。
一切的喜好都是和兵事相关。
可没想到,这小子还精通倭语。
他扭头看向箫敬,“萧伴伴,太子还精通倭语?”
“.”箫敬被问住了,当爹的都不知道,他这个当奴才的上哪儿知道去,只好回道:“回皇爷的话,奴婢对此也是不知,但奏疏上既然这般写了,想来殿下恐怕确实精通倭语”
弘治皇帝沉默不语了,心想这封奏疏上会不会是胡说八道,毕竟这封奏疏是夏源写的,这货和太子向来亲近,许是编出这等虚词,想借此留下太子。
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那小子虽是有时候会犯浑,但不至于在这等事上编瞎话。
也就是说,太子真的会倭国话?
“太子会倭国话,他是同谁学的?”
“这个奴婢不”
箫敬刚想回答不知道,又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口道:“皇爷,不知皇爷可曾记得,殿下幼年时常在六尚局中行走,最喜去的便是尚仪局,而这尚仪局里有许多朝鲜、倭国或其余藩国进献来的使女
奴婢觉得,太子这倭语恐怕是跟尚仪局的倭国使女学的”
箫敬这般一说,弘治皇帝也想了起来,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他那个儿子自小便不安分,还是个小娃娃时就整日里在宫中晃悠,常常往六尚局里跑,这六尚局乃是宫女的机构,里头全是宫女,要不是当时朱厚照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他都以为这小子是怀着别样的心思。
而这尚仪局,也确实是那个小子幼年比较爱去的地方。
并且这尚仪局之中也确实是有着大量的藩国使女。
原因不在于别的,只在于尚仪局的职责是掌管宫中的礼仪教学。
藩国进贡的使女,自然是献给大明皇帝以充后宫所用,但并不是说一入宫就能被大明皇帝宠幸,还得分个皇帝看上和看不上,更不是说一入宫就能有个宫殿住着。
不论这些番邦使女在各自的母国是何身份,是公主还是郡主,也不论皇帝有没有看上,总之入了宫之后,都得先去尚仪局里进修。
宫禁森严,尤其是在礼仪方面,更是有严格要求。
因此这些番邦使女,得先在尚仪局里好好学一学上邦礼仪,等学会了,才能去侍奉皇帝。
理论上是这样,但现实上,这些使女但凡进了那里头,基本上就出不来了,皇帝日理万机,哪里想得起她们。
没有皇帝的旨意,这些使女也只能在尚仪局里待着,而且她们还和寻常宫女不同,寻常宫女过了二十五岁便会被放出宫去。
但这些人因为身份特殊,在尚仪局一待就是一辈子。
这么一代代的积攒下来,这尚仪局里就充斥着大量的番邦使女,甚至有很多都混到了尚仪局里的女官,从以前被教导礼仪,变成了教导别人礼仪。
如此说来,太子精通倭国话倒也还算合理。
弘治皇帝屈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敲着,一双眸子闪烁不定,等了这么多日子,等来了这样的一封奏报,奏报上是这样的一则消息,那个孽子精通倭语,要随军去征伐倭国。
他对此自是不免担忧,可也晓得,去征伐倭国,有个通晓倭国话的人在旁,能省去诸多麻烦。
一边是国朝数十年未有之重大战事,另一边则是儿子。
弘治皇帝既是父亲,又是皇帝,此时不由两难,
半晌,他在心里深叹了口气,而脸上却露出了冷然之色,“那个孽子虽是个混账,但难得还通晓倭语,于战事总算还有点儿用处。罢了,他要去便去,旁人的儿子能上战场,朕的儿子又如何不能,何况还是他自己跑去的,若是有了闪失,那也是他自己的造化,怨不得旁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 居心何在!
城中处处冒着火光和青烟,民宅被焚,城池已破。
一队队明军在城中四处巡弋,那些燃起的火光也没人去扑救,大明的将士对此漠不关心,只是在街上巡弋着,防止还有宵小作乱。
这座城名叫汉城。
此次讨伐朝鲜,大明将士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甚至还遇到了不少的带路党,其中有朝鲜当地的士族乡绅,也不乏朝鲜的官员。
只能说李隆民心尽失,唯有这座汉城,被这个老小子经营的不错,让大明的将士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用了整整一夜才宣告攻破。
此时这座朝鲜的都城之中,除了街上巡弋的大明兵士,那座敞开的城门,还有大批的将士入城。
领头的是骑在马上的朱厚照,落后半骑的是张懋和夏源。
朝鲜这个国家是真的小,得到大军攻破汉城的消息,仅用了半天功夫,他们便从白江口的群山城赶到了汉城。
满目的疮痍,一处处的火光,还有尚未燃烧殆尽的民房,仿佛仍在述说着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交战。
处处惨烈,怎一个惨字了得,夏源本还有些不忍直视,心中也升起一股悲悯,但一想到后世棒子的恶心程度,又瞬间释怀了。
朱厚照本来也在叹息,攻打朝鲜这种现成的作战机会,他竟然没赶上,居然赶到了战后才得以入城,但一想到还要去征伐倭国,还有领兵作战的机会,也释怀了。
两个释怀的人怀着观光的心态四处张望,要不是城门上写着汉城,还真不敢确定这里是朝鲜的都城。
就这样的城池,哪有半点的都城气象。前世抗美援朝的老英雄们在一九五一年,雄赳赳气昂昂的占领了这座城,彼时的他们又是何样的心情。
这个夏源不知道,但他猜测应当很爽,因为他现在的心情就很爽,恨不能让朝鲜人立一块碑,碑上就写弘治十六年十月二十五日,大明攻占了汉城,用时.一个晚上。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成,这个不保险,棒子好赖是世上最不要逼脸的民族,立块碑顶个蛋用,往后指定就被棒子给推翻了,甚至搞不好还窜改一下,改成是他们攻占了大明。
这种事以棒子的德行绝对干得出来。
所以,还是想个借口灭了朝鲜吧。
可惜这等事只能放到以后,现在不成,现在大明乃是王者之师,是吊民伐罪,是为朝鲜百姓讨伐无道暴君而来,怎么好干这种事。
损害光辉伟大的正面形象。
四处张望了一圈,夏源便把目光收了回来,这座朝鲜的都城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棒子们没自个儿的文化,不论是房屋样式,还是服饰全都是照抄的大明。
看这座城市的观感,实在找不出什么身处异国他乡的异域风情。
如果那些偶尔才能看到的大脸盘子算异域风情的话,那早就领教过了。
何况这座都城实在没有都城气象,相比群山城而言,确实能大上个几倍,但跟大明都城相比别比了,简直是对大明京师的侮辱。
这座朝鲜的都城连大明一个县城都比不上.这个好像不至于,好歹是棒子的都城,轮繁华程度,自是比大明某些贫瘠的县要强,比不上一些较大较繁华的县城吧。
顺着这条主干道走了没多久,汉城的昌德宫已是遥遥在望了,慢慢的也就来了近前。
昌德宫乃是朝鲜的离宫,真正的王宫乃是景福宫,但李隆那个老小子偏爱住在这里头,听说他在里面圈养了不少的医女。
由此可见,这个棒子喜欢护士。
宫殿的规模照例很小,似乎棒子的什么都能和小产生关系,除了脸。
黑色的瓦片彰显着朝鲜王的等级,只是区区一介郡王罢了,自然不能用亲王才能使用的绿色琉璃瓦。
此时这座昌德宫里里外外已全面被大明将士接管,宫门大开着,在宫门外是乌泱泱跪倒的人群,看服饰,里面有官员,也有宫中的内侍。
而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发散乱,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模样,跪在最前面,这个人想必便是李隆了。
“臣顾溥见过太子殿下。”一名披甲的中年汉子迎上前对着朱厚照行礼,正是此次带兵征伐朝鲜的镇远侯顾溥。
听到太子殿下,跪在地上的李隆迅速抬头,夏源也借此看清了这个棒子的模样,和电影里的大不相同,那部电影当中的李隆虽是脸上有着胎记,但不知演员是整容还是怎样,好歹有几分帅气。
而这个,大圆脸,小眼睛,赤裸的上身五花三层尽是肥肉,完全就是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形象。
虚假的李隆——脸生胎记的癫狂欧巴。
真实的李隆——五花三层的油腻棒子。
不止是李隆抬头,便连跪在他身后的那些朝鲜官员也忍不住抬头,想一睹大明太子的圣荣。
只看了一眼,他们又想起这是上邦的太子,是大明朝未来的皇帝,又迅速将脑袋低下去,表示谦卑和恭敬。
朱厚照从马上跳下来,走到李隆跟前,张口便是叽里呱啦一段听不懂的话。
虽然听不懂,但夏源能分辨出来这小子说得是朝鲜话,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这狗太子连倭国话都会说,会个朝鲜语有甚出奇的。
但听到这番朝鲜话,那个李隆却是一愣,他身后跪着的那些人也是一愣,这是大明的太子?
大明太子还会朝鲜话?
而且说得还这么的熟练。
见这个李隆迟迟不言,只是怔愣着瞧着自己,朱厚照皱眉了,用汉话问道:“听不懂?本宫说的朝鲜话有问题?”
李隆赶忙摇头,扯出一个笑容,开口道:“没,没有问题,殿下的朝鲜话说得很.很好,比小王都要好。”
夏源能很明显的看到,这个李隆的笑容里带着谄媚和讨好,或许是沦落到这等境地已是丧失了所有的胆气,或许他本质上就与自己想的不同,并不是一个癫狂的疯子,
总之,此时的李隆显露出了棒子一贯的民族特性——欺软怕硬。
而李隆说得也是汉话,只是非常的蹩脚,可见这棒子打小便抵制汉话。
要知道,朝鲜国侍奉大明已有百多年了,自大明的太祖高皇帝开始便对大明表示臣服,他们很清楚大明是个何等强盛的国家,为了表示彻头彻尾的谦卑,也为了防止侍奉的不到位,惹来祸端。
作为藩国,他们在国中大量推崇汉话,推崇汉字,便连他们的王族也是自小就学习汉话,可以说,王族中人,每一个人都能将汉话说得无比的流利。
心里想着,夏源眯了眯眼睛,突然吼道:“放肆,太子殿下当面,居然敢称小王!居心何在!”
PS:第三个更我还没写出来,再等等。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为今之计,当如何做?
夏源这一声大喊,如同平地起惊雷,在场之人毫无防备,被吓得激灵一下。
紧接着才接收到的是这句话的内容。
然后便是怔楞。
虽然李隆已是沦落到了阶下囚,并按着规矩被绑着双手跪在宫门口,但现在还未废除李隆的王位,所以他仍是朝鲜的国王。
自称小王,有哪里不对吗?
大体上没什么不对,但夏源就是找茬的,质问之后,他便冲着朱厚照行了个礼,一脸严肃的开口道:“殿下,朝鲜自以为是我大明藩国,但其实却非是藩国。”
“?”
朱厚照愣了,脱口便问:“不是藩国那是什么?”
“殿下稍待,且容臣细禀:朝鲜之王印符绶,乃我大明太祖高皇帝下赐,朝鲜之国号亦是我大明下赐。我大明于朝鲜有如父母之恩义,乃是敕长君者而临下臣。
朝鲜也一向对我大明遵行父子之礼,君臣之礼,其国中服饰礼仪,俱与我大明一体相同,便连年号,也是遵照我大明之年号。
此等境况何以是藩国?殿下又见过哪个藩国是这般?”
朱厚照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旁的藩国就是名义上称臣,但没听说过用大明年号的,于是他摇摇脑袋。
“因此,臣才说朝鲜自以为是藩国,但却非是藩国。而我大明于朝鲜,也非是宗藩之属,乃是有如汉时诸侯国一般的下赐而治。
若是旁的藩国国主,在殿下面前自称小王倒还算妥帖,但朝鲜国主,断然不可!此乃子悖父,臣欺君!”
朱厚照听的一愣一愣的,说实话,夏源慷慨激昂的说了一堆,他倒是听懂了,似乎是想通过论证大明和朝鲜的关系,来抨击方才李隆自称小王的行为,然后对李隆..治罪?
这个朝鲜国主都服服帖帖跪那了,所以这样做有意义吗?
有意义,非常的有意义,夏源觉得很有意义,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插个牌子。
牌子上写:大明朝和朝鲜不是宗主国与藩属国的关系,乃是下赐而治。
什么是下赐而治,就是朝鲜这块土地其实是大明的直接领土,只是下赐给朝鲜让其帮着治理而已,在礼法层面上,就像汉朝初建之时,刘邦分封诸王一样。
至于为什么要赐给朝鲜,不是因为朝鲜棒子脸大,是因为朝鲜是大明的儿子。
并且他的理由很充分,朝鲜的王印是大明赐的吧,王印代表什么,代表统治权。
朝鲜的国号是大明赐的吧,国号是什么,那就相当于名字,一个人的名字谁给取的,父母,换到国家层面也是一样。
并且朝鲜的服饰礼仪,规章制度,包括年号全是用得大明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凡此种种,完全可以说,朝鲜就是大明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改个姓都不过分。
而朝鲜这片土地,也是大明自古以来的合法领地。
只要把这个论述清楚了,把牌子插住了,后头的话就好展开了。
半晌,朱厚照才似懂非懂的点头,“是吗?”
“正是,因此朝鲜国主李隆今日自称小王,其反心已是昭然若揭,暴露无疑!”
听到这话,李隆的心肝都颤了几颤,方才夏源说的那一大段的话,他的汉话水平很有限,着实是没怎么听懂,但此时的这句话他确实听懂了的。
他确实深恨大明朝,恨大明的强盛,恨身为朝鲜王族,却从小要学什么汉话,学习汉人的四书五经。
但他又深知大明朝的强盛,他从小就听身边人,包括自己的父王去谈论大明的强大。
大明是个强大到无可匹敌的庞然大物,这是他从小就形成的对大明的概念。
所以他恨着大明朝,又极度畏惧大明。
当大明朝的军队出现在朝鲜国都,并只用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就攻破了都城,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大明的强大,心中的恨意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全是畏惧,现在他只想活命。
但没想到一个自称竟然都用错了。
而这时,朱厚照很疑惑的问道:“可李隆不是已经反了吗?”
“是反了不假,但殿下以为,李隆为何要反?朝鲜又为何会出这等事?”
朱厚照被问住了,李隆为什么反,他哪里知道?
夏源也没再看着他,而是面向那些个朝鲜的大臣,朝鲜的文武大臣基本上都在这了,这里头有一些是助纣为虐,跟李隆君臣沆瀣的戴罪之人,有的是朝鲜的有识之士,姑且称之为有识之士吧。
总归是被打压,当了带路党的人。
他一个个面孔扫过去,徐徐出口道:“方才我说的那些,你等可认同?”
这些大臣倒是都听得懂汉话,闻言一个个面面相觑,最后有个穿绯色官袍的大臣站了出来,朝着夏源行了个礼,“不知上使问的是那些话?”
“便是关于我大明与朝鲜非是藩属之别,乃是下赐而治,你等可还认同?”
“这”
这个大臣有些踟蹰了,他叫朴元宗,乃是朝鲜的知中枢府事,掌管出纳奏疏一事,对儒家的四书五经很是了解,也很是精通汉文,夏源说的那些话,旁人有没有听懂,他不清楚,但他是听懂了的。
大体上看说的无错,也很有道理,但实际上.朝鲜自有内情,照用大明的服饰礼乐,采用大明的年号,其中固然有朝鲜自身什么都没有的缘故,但更多的乃是因为,朝鲜所奉行的是以小事大之礼。
这所谓的礼出自孟子,以大事小者,乐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其翻译过来就是一句话,要像畏惧上天的威严一般去畏惧上国,如此才能得到安定。
这百多年来,朝鲜一直遵照着这句话并为此奉行着,像侍奉祖宗一般侍奉着大明,一切都用大明的,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乖巧与臣服。。
关于这些,他张嘴想解释一番,想反驳一番,又知晓容不得自己去解释去反驳,踌躇一阵子,他躬身道:“大人说的话,小臣是认同的。”
夏源嗯了一声,一张脸依旧绷着,又去看其余的朝鲜大臣,“他认同,你等可认同?”
人都是从众的,见有了人带头,其余人也纷纷躬身行礼,“认同。”
“好。”夏源叫了声好,又慢条斯理的出声道:“既然大明与朝鲜乃是下赐而治,此地赐予朝鲜,你朝鲜却枉顾我大明嘱托,立了李隆这等的无道之君,任其残虐害民,欺辱圣门,种种之事,令人骇然发指!
此皆乃你朝鲜选君立君不当所致,你等以为,为今之计,当如何做?”
第四百二十七章 我也觉得不妥
这一番话出口,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朝鲜的大臣是不知该怎么回,而大明的这些人却是屏住了呼吸。
此时,就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听得出,夏源所图甚大。
莫非是想借此吞并了朝鲜?
有的人脑海中骤然升出了此念。
但这可能吗?
虽说如今大明攻入了朝鲜的王都汉城,但大明是打着讨伐无道暴君,拨乱反正的旗号。
这样的旗号得到了朝鲜无数士族的拥戴,因此一路上都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与其说是征伐,倒不如说是行军,一路上兵不血刃的来到了汉城,也只有在汉城才发生了攻城战。
但如果就此吞并了朝鲜,只怕朝鲜各地都会立马竖起反旗。
何况只凭三言两语就妄图吞并一个国家,是否太过妄想天开?
朱厚照睁大眼眸瞧着夏源,蠕动嘴唇想说话,但似乎是顾虑着什么,又咽了回去。
有些漫长的沉默过后,朴元宗开口道:“大人,下官以为为今之计,当废黜残暴之君,另择贤君继位。”
语气里多了一丝强硬,少了一分恭敬,其余的还有悲愤,他自然大致知晓了这个年轻上邦大臣的意思。
他学了大半辈子的汉话,学了大半生的汉文化,他也和朝鲜的很多士族一样,对大明这个国度,有着憧憬,有着崇拜。
但绝不意味着可以让大明吞并了朝鲜,起码他不愿意。
“废除残暴之君自是理所应当,像这样的人”夏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隆,冷笑道:“像这样的人又怎配治理一国,怎配敕大明天子之法代其统领下民?”
说到这,他把目光收回来,凝望着朴元宗,“但你说的这所谓贤君,你等打算立谁?”
“晋城大君李怿乃是先王之嫡次子,自幼孺慕上邦文化,当可继位。”
一句先王嫡次子,强调了礼法血统,一句自幼孺慕上邦文化,更是把话给到了,夏源却是直接问道:“他贤吗?”
“晋城大君孺慕上邦文化,乃为诸君之贤。”
“即便现在贤,往后可一直贤吗?”
没等朴元宗回答,夏源又继续发问:“若有朝一日他不贤了当如何?
若有朝一日你说的这什么大君李怿变为李隆这般,也作出这等残虐无道,欺辱圣门之事,当如何?”
“即便他可一直贤,他的子孙呢?他的子孙是否可称贤明?”
一句又一句的发问,一次比一次更让人难以回答,因为这些话分明带着无理取闹的意思。
谁又能保证一个人可一直贤下去,人总是会变的。
更何况是子孙。
晋城大君才十四岁,他哪里来的子孙,谁又能确保他的子孙是个贤明之人。
若是一代又一代的君王都是贤明之人,每个人的子孙都是贤明之人,那又何来这么多的王朝交替。
总归会有不肖子孙,这是谁也无法避免的情况,也是谁都知晓的事,拿着这个质问,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见这个朝鲜的大臣回答不上,夏源又说道:“难以保证是吧?那不若便自此废了朝鲜的君位,将朝鲜之土收归大明,由大明自行治理如何?”
他的口吻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在场之人无不勃然变色,终于图穷匕见了吗?
朝鲜所有的官员瞬间哗然骚动起来,他们虽然隐隐猜到了这位大明的上官可能有此想法,但猜到是一回事,挑破了却是另外一回事。
一个个操持着朝鲜语,语速的极快在交流着什么。
夏源听不懂,他也不关心,只是凝望着这些人,此时,眼见事态发展到一步,张懋待不住了,走过来拽拽他的袖子,示意他去一旁说话。
说真的,连他这个大明的统帅都觉得有些过了,如今虽是攻破了朝鲜国都,但也不至于飘到这个程度吧,想通过言语就吞并了朝鲜,这怕是异想天开了。
人家好歹传承了一百多年,哪有这么容易。
再说,朝鲜一直温顺乖巧,乃是大明所有藩国中的典范。
哦,按照这小子方才的解释,在法理上,朝鲜已经不是大明的藩国了,是诸侯国。
但那也不成啊。
夏源被扯着袖子,但他没动弹,而他面前的朴元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倏地跪倒在地,面朝着朱厚照的方向,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大喊道:
“大明太子殿下,如今我朝鲜虽出了无道暴君,此事是我朝鲜择君立君之过,也是先王昏聩不明所致!但我朝鲜这些年侍奉上邦兢兢业业,未敢有丝毫懈怠,可如今上邦却想废了我朝鲜的君位,吞并我朝鲜之土,这岂是上邦所为!求太子殿下答复下臣!”
他这一番话大声的喊出来,紧跟着又有几个朝鲜官员相继跪倒,随后更多的人也跪倒了。
“.”朱厚照张张嘴,却是不知该怎么答复,在他心里,吞不吞并朝鲜其实无所谓。
但靠着言语就想吞并,这让他觉得很不靠谱。
以他的想法,想吞并一国从而扩土开疆,应当是一刀一枪的拼杀,率领大军去征伐,去征战,一点一点的打下来,这才是最稳妥,最靠谱的方式。
当然,若是能让他带兵征战,那就更稳妥了。
而像这样靠着言语去要国要地,即便要下来了,那也一点都不稳固。
只是他和夏源的关系亦师亦友,夏源都这么说了,他又不好拆台,一时间真不知该怎么说。
就在他踌躇之际,夏源开口了,“你说话就说话,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
“下官乃是一时失情。”
“一时失情?”
这四个字让夏源略微怔了一下,心里划过一个念头,这个棒子想说的是一时失态吧?
但转瞬间,他就将这个念头抛之一旁,现在不是纠结对方用词准不准确的时候,他盯着朴元宗问道:“怎么,你觉得我的提议不妥?”
朴元宗铿锵有力道:“大人恕下官斗胆,下官以为极其不妥。”
夏源嗯了一声,点点头:“你觉得不妥,其实我也觉得不妥,很是不妥。”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刷的一下全都望向他,你觉得不妥那你提出来是什么意思?
见事不可为,临时改口么?
第四百二十八章 你们能放心吗?
夏源并不是临时改口,自始自终,他都没想过借此就能吞并了朝鲜,或许想过,但又转道放弃。
因为不现实,这片土地在曾经确实属于过华夏,或者说,被华夏统治过,属于华夏的政权管辖范围。
譬如汉朝的汉武帝时曾灭了卫满朝鲜,将其划分为四郡之地,譬如唐时高宗李治时期灭了高句丽,在此设立熊津都督府,安东都护府。
甚至追根溯源,早在商周交接之际,商人后裔便在这座朝鲜半岛建立了政权。
凡此种种,完全可以说,朝鲜自古以来就是华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华夏不能失去朝鲜半岛,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一样。
可说的再好听,也不能去罔顾现实。
以上的所有都是曾经,隔了很久远的曾经,最近的一次也要追溯到近千年前,这座半岛独立的时间太久了。
哪怕因地缘关系,这座土地和华夏一直联系的很紧密,一直属于汉文化直接辐射范围,但独立就是独立,哪怕大明现今与朝鲜的关系,说是父子,爷孙都不为过,但依然不能否认这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拥有着独立的主权,这片土地上的人早已习惯了这种独立。
所以夏源没想吞并这片土地,就算要去做,也不能通过这种会留下后遗症的方法,他只是想在朝鲜开一扇窗,让其丧失掉独立性而已。
众所周知,想开窗,必须得先讨论怎么拆房子,所以这是他为什么提出废了朝鲜君位,吞并朝鲜领土的原因。
主打的就是一个心理落差。
迎着一双双带着情绪各异的眼神,夏源在心里打着腹稿,末了才慢慢的说道:
“都这么看着我作甚?难道你等觉得我说的是托词,虚词?朝鲜与我大明虽是下赐而治,但你朝鲜如今遭逢无道之君,正值动乱,我大明乃上邦之国,此来是为拨乱反正,而不是趁人之危,如何能做这等事?”
此言出口,场上的人神色缓和了不少,但仍是看着他,前一句不妥当,后一句不能趁人之危,话说的挺好,但却无法彻底打消这些人的顾虑。
“而你朝鲜和我大明一体相同,我大明尊崇圣人,修习儒家经典,你朝鲜亦是尊崇圣人,修习儒家经典,尤其是你等.”
夏源的目光在一个又一个朝鲜官员的身上望过去,“你等更是饱读诗书之人,凭借腹内才学,参加层层科举,最终考上进士,方才得以做官。”
“你们凭借的才学是什么才学?是不是儒家的经典?是不是圣人的四书五经?”
“你们是,我也是,我也是凭着圣人的四书五经才考上的进士,才得以成为大明朝的官员。”
夏源知道朝鲜也是科举取仕,同样是照搬的大明科举,考的是儒家的四书五经,甚至流程都一样,乡试,汉城试,殿试,考中者就是举人,贡生,进士。
朝鲜有着类似世家门阀的势力,比如开京姚氏,被称为海东第一高门。
但这样的世家终究只是少数,在场的绝大多数朝鲜官员,都是科举出身,都是凭借着儒家的四书五经,才得以穿上这身官袍。
夏源现在就是让他们知道,咱们都一样,是一路人,都是凭借着科举做得官。
而伴随着这番话出口,在场的朝鲜官员神情彻底缓和下来,一开始,他们以为这个年轻的大明上官是武人,但没想到是和他们一样的读书人。
既是儒门子弟,恐怕也是太过气愤,所以才一时恼恨说出要废除朝鲜君位的话来
“可如今你朝鲜却出了李隆这等妄图灭儒之君,此等狂悖之人,亘古未见。”
“来,你等往那看。”夏源转身指向远处夹杂在硝光中的建筑群,“那里是你朝鲜的成均馆,是你朝鲜第一的圣人学府,却被你们的国君给改成了妓院,这是公然欺辱圣门,灭儒之心已是昭然若揭了。”
“此事给天下人都敲响了警钟,也不免引人深醒,你等有没有想过,今日他李儒既然敢将成均馆改成妓院,明日会不会废了科举,废了圣人之学,阻断了朝鲜儒生的进身之阶!”
此事这些朝鲜官员自是想过的,不然又怎会在得知大明军队要讨伐李隆,拨乱反正之后,纷纷压下了对李隆的恐惧,踊跃当起了朝奸,帮着一道推翻了李隆。
夏源此时又将目光看向了朴元宗,“你现在明白我方才问你的贤与不贤是何意了?”
朴元宗躬身道:“小臣明白了。”
夏源也不知道他是真明白还是装明白,只是接着道:“无道之君不可避免,贤与不贤更是难以预测。
宋朝的徽钦二帝,隋炀帝杨广,汉时的桓帝灵帝,这些哪一个不是昏聩之君?可这些昏聩之君,却无一人做出灭儒之事,但唯独你朝鲜,出了李隆这等妄图灭儒之人。”
“如今我大明虽是帮着你朝鲜讨伐了这等残虐之君,但也是因要讨伐倭国,我大明刚好停师于此,方才知晓此事。
若非是这般,山海所阻,路途遥远,你等连消息都送不出去,我大明必将会对此事一无所知,届时你等又当如何?”
历史上,李隆在位期间,拢共发起过两次针对儒家的大清洗活动,一次是戊午士祸,另一次才是甲子士祸。
后者比前者的规模更大,也成了朝鲜大臣和士族推翻李隆的原因。
这场事件之后,朝鲜大臣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李隆的残暴统治。
在此事爆发的数月之后,以朴元宗,成希颜为首的朝鲜大臣铤而走险,借着王太后,也即是慈顺大妃的名义,带兵冲击昌德宫,一阵厮杀之后,终于击败了昌德宫的守军,冲进了昌德宫,勒令李隆交出了王印,从而废黜了他的王位。
但此事发生在近一年之后,而此时,朝鲜的大臣虽然想推翻李隆,但对李隆这位国主,却是恐惧远远大于愤怒。
如若不然,早在几年前的戊午士祸之时,就给李隆推翻了,何必要等到甲子士祸。
他们无法预测发生在一年之后的事情,想象不到自己竟然能推翻国君,所以面对夏源的提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而见这些人迟迟不言,夏源又再问:“若有朝一日,你朝鲜又一次出了这等妄图灭儒的君王,我大明同样对此一无所知,你等又要如何?”
朴元宗躬身道:“大人,小臣以为”
“想说不会再出这等君王吗?”
“是。”
“万一呢?有句话叫做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俗话也说有一就有二,你们已经出了一次,难保不会出第二次。对此,我万难放心,因为我是儒家子弟,而你们也是儒家子弟,你们呢,你们能放心吗?”
第四百二十九章 派遣总督,驻兵朝鲜
“你们放心吗?”
伴随着夏源的这句发问,在场的朝鲜大臣又沉默了,放心吗?
在君主的权利方面,朝鲜与大明的情况不同,大明是文臣一家独大,没有任何势力能去与文臣进行制约。
外戚,大明从立国起就在压制外戚,皇后选择平民百姓出身的女子,公主必须下嫁给寻常百姓。
勋贵及武将势力,大明立国之初,这个团体的势力很大,大到牢牢压制着文官集团。
但明太祖朱元璋为了给自己的孙子铺路,杀掉了一大部分,朱棣靖难之变,夺得皇位之后,这个团体又再一次抬头,但一场土木堡之变,这个阶层彻底废掉了。
至于太监,一群依附着皇权的阉人,是能掀起些风浪,但重用太监的大明皇帝有几个全身而退的。
帝王权术的本质在于平衡之道,而大明的文官集团没有任何势力能去制衡他们。
这便意味着,皇帝想采取平衡之道,只能借助这些文臣的内部矛盾,拉一批,打一批。
但拉来拉去,打来打去,朝堂上获利的永远是文官,也只能是文官。
可朝鲜,勋贵,官僚,外戚,这三方势力都齐了,在小小的半岛上争妍斗艳,你方唱罢我登台。
这样的政治局面,只要朝鲜国王懂些权谋之术,便能牢牢的把持着国中的权柄,更别说,他们还背靠着大明这颗参天大树。
他们用多年的温顺恭敬换来大明所赐予的合法性乃至正统性,遇到棘手的事完全可以请上邦出面解决。
这才是朝鲜这个藩国的本质,这个国家的王有恃无恐,只要大明还在,他们不担心有人能推翻他们,想要做些大明无法容忍的事情,只要瞒住了大明便好。
譬如此次的李隆事件一般,若是大明的皇帝作出这等事,将国子监改为妓院,大肆诛杀儒家士族,只怕天下皆反。
可到了朝鲜,李隆将成均馆成了妓院,这些朝鲜的大臣和士族忍了,戊午士祸,忍了,直到甲子士祸的爆发,才终于忍无可忍,奋起反击。
而现在,李隆是被大明派兵推翻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能推翻自己的君主,甚至并不相信自己能做到这等事。
他们只是在想,如今大明帮着解决了这一次,若是再出现这等君主,没有大明的帮衬,自己又该如何?
他们都沿着这个假设去思忖,有人将目光看向提出这个假设的人,动动嘴唇,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缄默。
夏源也察觉到了那几名望着他的朝鲜官员,甚至能感觉到这几人应当是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但几人这幅缄默的态度,让他很满意。
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不,跟自己的话没多大关系,更多的还是身份立场,以及利益使然。
“你们也不放心对吗?那不知伱等可曾知晓唐史,唐朝高宗之时,大唐曾派兵攻灭了高句丽,后在此设立安东都护府,与新罗共治朝鲜,说起来,追根溯源,这新罗还是你等的先祖.”
说到此,夏源倏地笑了一下,很莫名的笑意,让人看不懂,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
但其实,夏源只是想起了后世的那群棒子,高句丽当年将新罗打的跟三孙子似的,这群人却嚷嚷着高句丽是他们祖宗。
认个祖宗都能认错,不愧是棒子。
他抿抿嘴,敛住笑意,接着说道:“如今朝鲜出了李隆这等君王,而你等对此竟无计可施,若不是我大明将士刚好在此,还不知又要酿出什么恶果。
此事虽是你朝鲜之过,但也是我大明太过放任朝鲜国主所致,亦是山高水长,遇事不能及时奏禀大明之缘故。
值此之际,只得效仿唐时的安东都护府,效仿汉时的诸侯国之制,由我大明设立驻朝鲜总督一名,专程軴办朝鲜,其一,是对朝鲜国主予以监督,其二,若你朝鲜国中有事,也能及时禀奏大明,你等以为如何?”
所有的朝鲜官员登时又有些哗然,抬起头望着夏源那张清隽的脸庞,有人觉得喉咙莫名有些干涩,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硬生生的止住,目光去看其余人,想等个人先站出来表态,自己再紧随其后。
但他们却发现,其余人也在看自己,似乎都怀着和自己一样的目的。
朱厚照挑了挑眉,噢,绕来绕去,原来就是想在朝鲜设个总督?
耐心等待一阵,见没人站出来说愿意或是不愿意,夏源又把目光看向朴元宗,虽然他不知道这个朝鲜官员是谁,但他看得出来,这个人的身份很高,应当是朝鲜很大的官。
只要让这个人点头,此事应该就能定下了。
夏源心里想着,张口问道:“你觉得如何?”
“小臣.”
朴元宗张张嘴,在朝鲜设个总督,这设的不是总督,分明设的是个活祖宗。
他不想答应,可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说辞回绝,毕竟是朝鲜君王失德在先,大明才有了如此做的借口。
而且凡事往好处想,有了这个总督,起码不会再发生这等君王屠杀国中大臣儒生,妄图灭儒,他们却无计可施,只能一退再退。
何况这种结果比废了朝鲜的君位要好的多,只是派个总督过来监管而已。
沉默半天,他最后还是将身子躬下,“朝鲜全凭上邦做主。”
有了朴元宗的带头,其余的朝鲜大臣也纷纷跟进,但仍有些人缄默着不做声。
夏源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愿意,还是在观望,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有一部分人同意便好。
“如今既然要在朝鲜设立总督,那便还有一则,我大明还当派出军队来朝鲜驻军,此乃保护你朝鲜之意。
若你国内有所叛乱,大明的驻军可帮着平叛,若是有外敌入侵,我大明的驻军也可帮你朝鲜抵御外敌,数十年前,女真入侵你朝鲜,掠你子民,杀你妇孺,至今想来,仍让人觉得痛心疾首。”
说到此,夏源倏然把脑袋转向一旁的朱厚照,“殿下,朝鲜之民亦是我大明子民,数十年前朝鲜之惨剧,殿下觉得痛心吗?”
朱厚照先是一怔,旋即连连点头:“痛心,本宫何尝不痛心。”
说着,便要作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
“是啊,臣想来也是痛心无比。”夏源一脸悲悯,又对着朝鲜的这些大臣承诺道:“你们放心,此后若有了大明军队于此,必不再教此等惨剧发生。”
稍稍有些漫长的沉默之后,一众朝鲜大臣接着躬身应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又是保护,又是帮着平叛的,拒绝的话多少显得不知好歹。
第四百三十章 天空明媚了许多
事情办成了,剩下的便是让这些朝鲜官员去迎立他们的新王,接着拟定条约,加盖国印和王印,一并递交回大明。
而废黜的李隆,自是要押回大明予以处置。
看着这些朝鲜官员离开,前去迎立什么晋城大君,一脸欲言又止的张懋这时终于找到了机会,压低声音开口道:“夏戎政,未请示陛下,如今便要在朝鲜设立总督,还要派兵驻防,这不妥吧?”
“哪里不妥?不是他们朝鲜大臣担心再出李隆这等无道之君,因此请求大明派遣总督予以督管,并哭着喊着求我大明驻军朝鲜,保护他们的吗?”
张懋的眼睛不由睁大了些许,“你这.”
说到此,他又倏地止住,扭头去看朱厚照,而后便发现朱厚照没什么反应,索性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姓夏的颠倒黑白,太子殿下对此都没说什么,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可我大明若要派军驻军朝鲜,这军饷又是一笔颇大的靡费”
好歹也是三朝老臣,张懋完全能想明白设立总督,驻军朝鲜的种种好处,但作为三朝老臣,活了六十多年的人,他也同样清楚大明的穷困潦倒。
国库是真的穷,去年他的俸禄到现在还没给结清呢。
“朝鲜为感念大明派兵保护之恩,主动提出军费开支,将由朝鲜一力承担,这一点朝鲜会主动在条约上写清的。
而且朝鲜还会每年主动献给大明一笔额外的费用,作为大明派遣总督,以及出兵之资,咱们保护他们,收点保护费不过分吧?”
夏源张口闭口全是主动,张懋觉得这每一个主动都很值得研究一下,不禁在心中感叹一把年纪真是活到了狗身上,看人还是不够准,竟然没早点发现这小子的面厚心黑。
捋须点头,“不错,这倒是应该的,你说的有理。”
夏源笑了,“张帅也觉得下官说的有理?”
“有理的很,年轻人脸皮厚还是好的,老夫那个不肖子若有你这一半,那老夫也就放心了。”
夏源笑不出来了,这老头说话一点意思都没有,他自觉脸皮不算厚,毕竟脸皮厚得有个前提,首先得有脸
他的脸皮早在前世就扔的远远的,享受福报的社畜,哪里还需要脸面这种东西。
大好男儿的锐气尊严早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社会毒打中丧失殆尽,唯独剩下了一具看不到希望的躯壳。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放下面子谋生,是成年人最大的体面。
但以他现在的阶级,还是很需要面子的,所以这跟脸皮厚没关系。
只是因为思密达国的尽头就是被驻军。
朱厚照一脸的若有所思,到这时才开口问道:
“设立总督,驻军朝鲜,咱们这样干的目的是什么?”
夏源扭头瞧着他,“殿下想不明白?”
“也不是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咱们想的可能不一样,你跟本宫说说,你图什么?”
“我图什么不要紧,你先说说你觉得我在图什么,这样吧,你写一篇五千字以上的议论文,论述一下大明在朝鲜设立总督,并派军驻防对两国局面有何潜在,乃至深层面的影响,到时候记得交上来。”
朱厚照愣住了,没想到随口一问,这家伙还要给自己布置作业,这波操作属实让他很不适应。
踏马的真晦气,早知道不问了。
白江口的港口上,数百艘大明战舰静静的停泊在海边,还有上百艘的小型舰船也已预备整齐,这些对比大明舰船小了几号的船,自然是朝鲜所调派的。
除了这些舰船,朝鲜那位新继位的国王李怿,还抽调国内两万兵力随着大明一道去征倭。
此时所有的大军已是集结完毕,开始有条不紊的登舰,桅杆上的帆布随着海风猎猎作响,主舰先行离港,驶向蔚蓝色的大海,一艘艘的舰船围绕着左右两翼,跟着一道离港。
朝鲜诸事已毕,特意留下了五千兵马驻扎朝鲜,等待朝中对派出总督,还有驻兵朝鲜一事作出回应。
奏疏已经递了上去,一应的条约完全按照夏源设想的那样,朝鲜人主动请求这个,请求那个。
是不是真的主动这不重要,朝鲜除了答应之外,也没有另一条路可走。
何况,朝鲜旧君被废,新上任的朝鲜国王就是个小娃娃,毛都还没长齐的那种。
在此事上根本无法做主,奏疏是朝鲜的官员写得,王印国印都是他们盖得,他们也的确是主动的,甚至迫不及待的那种。
起因只是由于夏源私底下曾跟这些朝鲜大臣接触,告诉他们总督来了之后,为了防止灭儒事件的再次发生,不止要督管君王,还会督管外戚,督管勋贵。
这些朝鲜文臣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这是示好,也是一份让他们怦然心动,无法拒绝的承诺。
从前的他们唯唯诺诺,只能屈服于王权之下,面对王的屠刀,只能任杀任剐。
但有了大明的插足一切将会不一样了,大明将会架空朝鲜的王权,架空朝鲜的外戚,架空朝鲜的勋贵,此后,将是大明与他们这些朝鲜的文官、士族共治朝鲜。
有了利益纠葛,这些朝鲜大臣答应的无比痛快,直截了当的就写好了奏疏,需要什么写什么。
不得不说,官僚这个团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统统都是没有节操,没有下限的物种。只要利益筹码足够,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
但这和他夏某人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扔出了一块饵料,一块写着与他们共治朝鲜的饵料,然后这些朝鲜的文臣,或者说士大夫团体便迫不及待的咬钩了。
所以他只是满足了这些人想要的而已,与君王共治天下,这是士大夫这个团体的毕生追求。
至于这个君王,是本国的,还是上邦的,不重要。
真好,朝鲜今后会一片祥和,成为匍匐在大明脚边的孩童,发展个数十年,这个孩童将会彻底变成大明的形状。
站在甲板上,夏源回头望了一眼朝鲜的方向,感觉朝鲜的天空似乎都变得明媚了许多。
第四百三十一章 鲸鱼
波浪起伏的大海上,舰船起伏不定,朱厚照扶着甲板上的栏杆,脸色发青,眼神迷茫地看着大海上所卷起的风浪,顺便哇的一声,喂一喂海里的鱼。
“来人,端水,给太子漱口。”夏源在旁边招手吩咐。
朱厚照虚脱一般的摆手,“不急,本宫还没呜,哇.”
又是一瓢半稀不干的玩意儿飚落大海,像是在打窝子。
在海上航行十余天了,前些天还好,海面波光粼粼,碧蓝如洗,一望无垠。
总结起来便是风平浪静,朱厚照愉快的泛舟海上,畅想着即将到来的征战,今个儿遇到了风浪,舰船随着海浪疯狂的颠簸,顿时化身喷射战士。
上面喷射也叫喷射。
到这会儿,朱厚照也是才发现自己竟然晕船。
之前在内陆乘船,可是半点都不晕的,前些日子乘船去往朝鲜,同样也是不怎么晕。
只能说,那是没遇上风浪。
风浪袭来,数百艘舰船上,晕船的人不在少数,朱厚照只是其中之一,早上吃的那点东西吐了个干净,再没东西可吐了,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他倚着栏杆瘫了下去,瘫软像只扶不上墙的烂泥。
接过递来的水猛地灌了几大口,朱厚照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一脸虚脱的吁了口气,“呼,要死了,要死了,这风浪再不停,本宫就真的.”
他正说着,突然船上有人大喊,“巨兽,海上有巨兽.快看,快看!”
听到这声大喊,朱厚照登时就好像不虚脱了,猛地从地上站起,扒着栏杆四处张望,很快便睁大了眼睛,大约离船体百丈的位置,随着倾覆的海浪,隐隐间能看到一头庞然大物在翻滚游动。
从轮廓能看出,好像是条鱼。
一条大的出奇的大鱼。
王守仁在旁边呐呐,“东海有大鱼如山,长五六里,谓之鲸鲵”
如山,五六里,这绝对是夸大。
但几十米决是有的。
短暂的震撼之后,朱厚照狠狠的一拍栏杆,脸颊都红了,“本宫就说好端端的怎的就巨浪滔天,原来是这个怪物在兴风作浪!”
夏源自是也瞧见了,一条大鲸鱼,在海上航行这么多天,他还在想怎么一直没瞧见鲸鱼,却不想风平浪静时没看到,却在风浪中遇到了。
伴随着高高涌起的海浪,一条大鲸鱼在浪中翻滚,这种场面是无比震撼的。
比风平浪静时看到不知要震撼多少倍.虽然他没有在风平浪静时见过鲸鱼。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在海上骤然看到如此庞大的海鱼,确实很容易让人将其和今天的风浪联系在一块。
但问题是,鲸鱼可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正想开口给朱厚照科普一下,就听朱厚照猖狂的大喊道:“来啊!预备弓弩,预备鱼叉,预备火炮,靠过去,给本宫靠过去!弄死这个海中巨鱼!免得它再兴风作浪!”
夏源着实惊了一下,这狗东西的胆子是真的大,这时有人大喊道:“殿下,这么大的鱼怕是杀不得吧!”
“杀不得也得杀,不弄死这条恶鱼,这风浪能停吗!”
海浪声震耳欲聋,想说一句话都得拼尽全力大喊。
朱厚照对着甲板上的士卒高呼道:“还愣着干什么,靠过去,向前,向前,将士们,弄死这条大鱼,风浪就停了,咱们就不用晕船了!”
此时的朱厚照将风浪全都归咎在了鲸鱼身上,吐了大半天,他现在恨死了这条鲸鱼。
不止是他,船上的士卒也都将风浪的原因归咎给了鲸鱼,一个个想起今日吐得昏天黑地,那种胆汁都要吐出来的折磨,好似把畏惧都抛在了一旁,有人大喊,“杀啊,杀了这条恶鱼!”
“转舵!靠右,往右前靠!”
转瞬之间,所有人便开始摩拳擦掌,架设炮台的架设炮台,寻武器的寻武器,鱼叉,火铳,弩箭,都被拿了出来。
舰船开始往那条鲸鱼靠拢,士卒站在甲板上,被风浪卷席着,虽是七摇八晃,但仍是目光紧盯着那条鲸鱼。
见周围全是一帮不知死活的家伙,夏源索性也不说话了,这艘舰船虽不是大明宝船那种级别的,但也比鲸鱼大上不少,以体量而言,应当不会被鲸鱼掀翻,有着这么多的火器火炮,杀个鲸鱼也应该没有问题。
而且这群人明显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们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杀了鲸鱼,风浪就停了。
虽是无知,但这种无畏的样子,还真他娘的挺热血。
太燃了。
越是靠近,越是在这风浪滚滚的大海中,看到那巨大的身躯,就越是让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上的武器,紧张的同时,还有着莫名其妙的兴奋。
杀了这条庞然巨物,回去之后肯定能跟人吹一辈子。
船身越靠越近,这条鲸鱼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作为海洋中乃至世界上最大的生物,它无所畏惧。
见越来越近,夏源赶忙大喊道:“停下,停下,别靠太近,先开炮!先开炮轰他娘的!”
“对,先开炮,先开炮轰他娘的!”
朱厚照也跟着大吼,额前的青筋都鼓起来了,更近距离的看到这条庞大的怪鱼时,他其实内心深处也发憷。
但根据他多年来当混账的经验,遇事不能怂,就是一个字,干。
在风浪中,舰船有些艰难的摆舵,将船侧身对着大鱼,船侧舷的垛口上一尊尊的大炮调整着角度。
轰隆隆
如同雷鸣一般的响动,一颗颗炮弹发射了出去,大多数都打了个空,但也有几颗打在了鲸鱼的身上。
那炮弹就如保龄球大小,打在人身上,人绝对受不了,但对于鲸鱼来说,就好像一颗颗弹球砸在了身上。
“昂”但这也让鲸鱼感受到了疼痛,发出一声似是悲鸣,似是愤怒的吼叫,明显的暴躁起来,它在海浪中翻滚着,尾鳍和两翼开始疯狂的拍打起海面,瞬间,本就磅礴的海浪更疯狂的涌动,拍起得巨浪向着船体冲击而来
处于风浪之中,又是侧着船身的舰船,顿时开始猛烈的摇晃起来。
“昂”
又是一声吼叫,鲸鱼朝着船体的方向游了过来。
看到这条鲸鱼游来,船上的人顿时慌了,有人大喊,“巨鱼要撞过来了!快,快转舵,调整船身,别让它把船撞划了!”
“把帆降下去,把帆降下去!”
第四百三十二章 跟它拼了
“撤帆!”
“转舵!转舵!”
“再开炮打它!”
船上的人仍在大喊,眼看着鲸鱼越发的近了,每个人都手忙脚乱,好些人像没头苍蝇般在船上边跑边喊,风浪中,船只剧烈颠簸,东倒西歪,离栏杆较近的士卒差点跌下船去,又赶紧紧紧的抓住栏杆。
朱厚照用手紧紧的扒着栏杆,海浪一下一下的拍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他也顾不上躲,也没有要躲的意思,大喊,“再开炮!快!”
“来不及装填炮弹了!”
“那就放箭,放箭!用弓弩射它!”
“别踏马嚷嚷了,赶紧趴下!”
夏源嘴里大喊着,此时他已经趴在了甲板上,借此来保持平衡,王守仁勉强稳定着身形,一手拽着船上随风飘荡的缆绳,另一只手要去拽朱厚照。
船上的士卒勉强的拉开了弓弦,艰难的上了弩弦,有的举起了火铳,但在这种如同下着瓢泼大雨的风浪中,火铳根本就无法用,还不如烧火棍好使。
有人大呼小叫:“快放箭!快放箭啊!巨鱼要撞上来了,要撞上来了!”
“快放!快放!”
举着弓弩,或拿着弓箭的士卒,此时也完全顾不上瞄准,慌忙拉弓没头没脑的朝着海面射了出去。
一道道利箭射了出去,没有力道,在风浪中显得软绵绵的,有的箭矢跌落到鲸鱼背上,不痛不痒。
“砰!”
鲸鱼一个甩尾,借着翻滚的海浪,身子猛地往前一涌,狠狠的撞击在了船身上。
轰的一声巨响,在这巨浪滔天的海上,整个舰船巨大的船身猛地一阵晃动,船体开始倾斜。
不知是谁大喊大叫:“船要翻了,船要翻了!”
紧接着又有人大骂,“谁他娘的瞎喊,不能说翻!不能说翻!”
“转舵,转舵,快跑!”
大骂的,大喊的,大叫的,整个船上乱作一团,伴随着船只的倾斜,冰冷刺骨的海水浇在甲板上,倾盆的海水将整个船身都冲刷了一遍。
夏源用手使劲的拽着缆绳,感觉嘴里灌了好几口的海水,鼻子里也灌了好多。
踏马的,失算了。
早知道这鲸鱼这么难对付,刚才说什么也要阻止。
但此时后悔已是来不及了,砰的一下,又是一下猛烈的震动,船身又被鲸鱼狠狠的撞了一下。
完了,这下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许多人以为船要倾覆在大海中时,却发现在这次撞击后,船体又正了过来,甲板上的海水随着四周的栏杆开始涌回海中。
有惊无险的死里逃生,所有人惊魂未定的拽着一切能拽住的东西,抱着一切能抱住的东西,就在这时,传来放肆的大笑,“哈哈,没事,没事!”
这笑声,这声音,夏源一听就知道是狗太子的,这狗东西居然还在船上,没跩下去真算他命大。
“转舵,转舵,呜哇.”
正大吼着,传来呜哇的声音,显然,朱厚照又吐了。
夏源则接言大喊,“转舵,快转舵!不打了,不打了,咱们撤!”
“不能撤,不能撤,万一这条大鱼不放过咱们咋办!跟它拼了,摇令旗,摇令旗,让周遭的船只都赶紧过来帮忙!”
海上风浪太大,搅动着天空阴暗,风云都为之变色,能见度极其低,即便摇旗又有几个能看到的,和这条鲸鱼鏖战了一阵,周遭的船只没一个过来支援的,明显是还没发现这里所遭遇的情况,也或许发现了,正在往这里赶。
另一艘的舰船之上,张懋已是隐隐发现了这里的情况,隔着风浪,似乎看到一条大鱼在海浪中翻滚,还有一艘舰船在海面上剧烈颠簸起伏。
张懋此时的脸色煞白,有一半是因为晕船难受,遇上这等风浪,若不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又有几个能不晕的。
更何况他还是个旱鸭子,初次看到这等大海上的狂风巨浪,实在是心中惶然。
另一半则是由于,他发现那艘船似乎是太子乘坐的那艘,他不敢确定,但又不得不提心吊胆。
“靠前,靠前,靠前了看看,将火炮都架起来!再去座楼上摇本帅的帅旗!让周遭的舰船都朝着这里靠拢,快!”
“张帅,风浪这么大,怕是摇了帅旗也看不到。”
“升起咱们的主帆,用主帆打旗语!”
在这种巨大的风浪中,升主帆是一个很冒失的行为,这将会极大增加船的阻力,增加出意外的风险,若与风浪相悖而行,船只还会晃荡。
但张懋此时实在顾不上那些,若是那艘船当真是太子乘坐的那艘,而后再因那条巨鱼遭了意外,他只能以死谢罪了。
巨大的主帆被高高升了起来,顶着风浪艰难前行,船身也随着船帆的升起而剧烈的摇晃起来,有士卒用刀砍断了一侧绑着船帆的绳子,整个船帆哗的一下收缩了上去,船体的晃动骤减,而船帆则在惊涛骇浪中死命的飘荡。
这样的飘荡便是在模仿旗语,示意让舰船统统跟过来。
巨大的船帆在海上显眼的很,周遭的船只明显都看到了,开始往着这边靠拢,然后跟随在船只的身后或是两侧。
另一边,朱厚照倒是没有说错,这条鲸鱼明显是个记仇的,就只是用小小的炮弹对着它剐蹭了一下,这条鲸鱼便不打算放过他们,即便船只一边转舵着往后退,仍是穷追不舍。
在这种节节败退中,船只根本无法调整方向,用左右两侧的炮口去轰击它。
只能让甲板上的士卒一边拉弓射箭,一边升起侧帆,且战且退。
甲板上,一群如落汤鸡一般的人,此时早已没有了兴奋,脸上出现了畏惧,乃至后悔。
踏马的,这个海里的大鱼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
朱厚照咬牙切齿,妈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欺负,要不是海上有着风浪,船只的速度被拖慢,要不是海浪漫天,让火器没法用,让火炮的威力大大衰减,要不是
太多的要不是了,他转瞬间都能想出十七八条,反正没有这些因素,杀这条大鱼绝对不在话下。
“轰”
就在这时,雷鸣般的声音响起,一颗炮弹飞了过来,在鲸鱼的身侧滑落,随之掉入海中,虽是没有打中,但紧接着又是第二颗,第三颗,乃至数十颗。
甲板上的所有人抬头去看,只见四面八方,好几艘的舰船乘风破浪的行驶了过来,这一刻,无论是谁,每个人的脸上又重新燃起了兴奋。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万胜
一艘艘的舰船从瀚海波涛中驶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对着鲸鱼进行合围,每一艘船都在转舵调整着船身,将侧翼的船身对准鲸鱼,一个个的垛口所架设着火炮,开始调整角度。
接着便是阵阵雷鸣般的火炮声响起,数十上百颗弹丸一同朝着鲸鱼发出,在这样密集的火力攻势下,即便有些许打空的,但鲸鱼的体型如此巨大,大部分仍是精准的砸到了鲸鱼的背上,头上。
“昂”
鲸鱼发生一声声似是愤怒的嚎叫,在海浪中使劲翻滚着,这一次,明显受伤不轻,血水在海中涌了出来,它用双鳍和尾部不断的拍打着海浪,掀起的波涛和周遭的惊涛骇浪连接到一起,四面八方的庞大舰船像是巨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海中摇曳。
看到了那涌动着的血水,夏源咧嘴,“踏马的,终于给它破防了”
另一艘船上的张懋也在骂,“你奶奶的,海里竟然还有这种怪物,太子他们是如何惹上的。”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就是有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是太子先招惹的这条庞大的巨兽。
一群疯子,连这样的怪物也敢招惹。
那鱼比船都小不了多少吧。
“再放炮,再放炮!别停!”
“预备弓弩!”
“撤下副帆!”
“稳住!莫要慌!”
其余船上的将领也在大喊,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团结起来严加以待的对付这条海中的大鱼,轰隆隆,新一轮的火炮又再次从各自的炮管中发出,轰击在鲸鱼的身上。
声声的嚎叫中,鲸鱼不断的挣扎,明显是感受到了疼痛,疼痛来自四面八方,让它如没头苍蝇般在海中游曳,最后又朝着那艘一开始攻击它的舰船游去。
“巨鱼朝我们来了!”
“你娘的,这么多船打它,怎么就盯着咱们!”
不断受创,又被包围,无法逃脱,浑身是血的鲸鱼如同疯了一般,翻滚着,嚎叫着,朝着他们这艘船的方向撞来。
夏源大喊,“转舵!快转舵!”
不需下令,船上的舵手便已如疯了一般开始转向,想要逃避这次的撞击。
然而已是避之不及,轰隆一声,剧烈的晃动中,船上的不少人都四仰八叉的摔倒,这次的撞击是来自于船的右尾,虽是让船倾斜了一些,但幅度大不如前两次的那般可怕,力度也没前两次那般猛烈。
这样的发现,让船上的人欣喜若狂,显然,这条大鱼折腾到现在,已是丧失了不少体力。
朱厚照刚才被掀翻在地,此时立马从甲板上爬起来,大吼大叫道:“狗日的已经没力气了,快,干它!趁他病要他命!”
不用他大喊,其余的舰船已经是在不停发射着火炮,每一轮炮弹的冲击,换来的都是一声声鲸鱼的哀鸣,鲸鱼不甘的在海中翻滚着,无数的血水涌出来,又在海面上荡开,周遭的海域都被染成了红色。
而鲸鱼的挣扎幅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小,行动也越来越迟缓。
船上的人,在看到这一幕后,脸上涌上一种喜悦,“打它,再打!”
声声的哀鸣,多少夹杂着不甘,终于那鲸鱼连游都游不动了,只能被动的挨打,直至开始往下沉,似是死了之后开始沉底,又像是想跑。
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夏源赶忙大喊道:“找铁钩,给它勾住,别让它跑了!”
“对对对,别让它跑了!”
“去拿枪矛,给它钩住!”
每一个人此时都没有了紧张和胆怯,反倒是热血沸腾,甲板上的士卒开始跑动,取来了枪矛,探爪,不论是什么,只要是能钩挂在身体上的东西,纷纷一股脑的朝着鲸鱼发射。
无数的枪矛投出,每一支后面都连接着绳子,有不少狠狠的扎进了鲸鱼的躯体之内。
“昂”
又是一声痛苦的哀鸣,显然,这鲸鱼还没死,而是想跑。
可不能让它跑了。
濒死的鲸鱼在水中竭力的翻滚着,被无数根连接着绳索的钩爪枪矛牵引着,虽是在它的蛮力之下扯断了一些,但仍有一些牢牢的扎在身上。
更别说不停打来的炮弹,有的不偏不倚的砸在那些枪矛钩爪上,直让其深入躯体几寸,那上面的倒钩牢牢的勾住了它身体里的血肉。
渐渐的,鲸鱼挣扎不动了,只是发出如泣如悲的哀鸣,到最后,连这些哀鸣也没了,彻底没了声息。
“死了吗?”
“死了吗?”
“应当是死了吧?”
“肯定死了,风浪都小了。”
船上的无数人在问,无数人在答,随即所有人抬头去看,风浪果然小了很多,岂止是小了,甚至感觉都快停了,天上的乌云划开道道缝隙,万丈光芒从云层中透下来,过不多久,就要云开雨收。
夏源咂咂嘴,气象的变化在这一刻与鲸鱼的身死达成一个完美的巧合。
连他都不由的往迷信的方向去想,或许真的是那这条被杀死的鲸鱼在兴风作浪。
但上辈子多年受到的教育告诉他,这是扯淡,鲸鱼大则大已,可却远远没有这种能搅动天象的能力。
但他没有去开口说什么,值此之际,这种事已经无法去解释了,人往往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万胜!”众人欢呼,一个个激动的脸都红了,朱厚照插着腰,发出猖狂的大笑:“哈哈哈哈.”
这家伙永远保持着精力和热情,哪怕是现在浑身里外湿透,连束发的钗冠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整个人披头散发的,看上去好不狼狈,但仍是不影响他旺盛的精力。
这是人羡慕不来的。
鲸鱼的巨大尸身,被无数绳索牵引着并未沉没,刚才还嗷嗷叫的士卒,有几个胆子大的将缆绳往海面上扔,看样子是打算下去瞧瞧。
“停了!”夏源一声断喝,“都他娘的想干什么?天知道这鲸鱼死透了没有,这么急着下去是找死吗!”
那几个往船下抛缆绳的士卒听到这声断喝,赶忙停了动作,“大人,卑下知错了。”
“都别踏马在这杵着,给老子滚去检查,看看船上可有哪里损坏的。”
第四百三十四章 登陆
在船上跟这些士卒相处了这么多天,夏源的口吻有意无意的变得粗俗,但这些士卒恰恰就吃这套,闻言一个个忙不迭应是,然后开始去检查船上的损毁情况。
朱厚照靠着栏杆坐在了甲板上,眼神中带着疲倦后的振奋,王守仁脱下罩身的袍子,在那默默的拧着上面的积水。
夏源打了个哆嗦,身上的衣服早就湿的透透的,刚才与鲸鱼鏖战时,神经高度紧绷,完全感觉不到,现在精神松弛下来,才觉得难受,不止难受,还觉得遍体发冷。
王守仁把衣服拧干,随手搭在栏杆上,开口问道:“恩师,这条大鱼我等怎么处理?”
“当然是拖在船后头,等打完了倭国,带回去给父皇瞧瞧。”
提起这个,朱厚照眼中就闪烁起莫名的光彩。
夏源很能理解这家伙的心理,不只是他,船上的很多士卒都是这么想的,好不容易弄死了这么大的巨鱼,不得带回去装个逼?
“等带回去早就剩骨头架子了。”
“带骨头回去也是一样,这么大的鱼,骨头肯定也很大。”
“骨头当然是要带回去的,但咱们应当想个办法把这鱼身上的肉切割下来,炼油。”
“炼油?这大鱼能用来炼油?”
“那不然呢?不然咱们杀它做什么?”
夏源之所以一开始没有阻止朱厚照猎杀鲸鱼,后面还大喊着不让放走这头鲸鱼,其目的自然是想获得这条鲸鱼的尸首,拿来炼油。
不止是炼油,这鲸鱼可是浑身都是宝,身上的油脂,可以做成蜡烛,而且做出的蜡烛品质,比如今任何的蜡烛都要好,甚至都找不到替代品。
并且肉还能吃,这种的庞然大物至少有二百吨,那身上起码就有数十万斤的肉,足够数十万人饱餐一顿。
不止这些,鲸鱼身上的其余部件也都有各自的用途,能用到各行各业。
后世的捕鲸业为何发达,就是因为这鲸鱼身上有着丰厚的利益,无数人都能从这种生物身上获利。
以至于十八十九世纪,西方的那些洋鬼子开始大规模的疯狂捕鲸。
无论是幼崽,还是成年鲸都不放过,直至最后,蓝鲸成了一种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
最恶心的是,他们捕捞够了,借此发展了国力,渡过了工业化,可以不用再通过捕捞鲸鱼以此发展工业,又假惺惺的掉两滴眼泪,说要保护海洋生态,联合起来下了禁止捕鲸的公约。
这种又当又立的做派真的挺让人不耻的。
而按夏源的设想,现在只是先打个样,成功之后,大明就可以大量的发展捕鲸业,用鲸油来取代蜡油,还能扩充大量的肉源。
更别说从某种程度而言,捕鲸还能练兵。
就拿刚才与鲸鱼的鏖战来说,像他们这样的一艘大船,其实只要经验丰富,上面的士卒配合默契,完全可以独自捕捞这头鲸鱼。
但就是因为配合不默契,不能真正的做到团结合作,以至于手忙脚乱,频频出了差错,差点让这头大鱼把船都给掀翻了。
要不是其余的舰船在关键时刻赶来援助的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所以这一战暴露了很多问题,遇敌时不够冷静,只会嗷嗷的大喊大叫,配合不够默契
总之,这一切一切的问题都能归结于缺乏海战经验,而捕鲸,何尝不是一种海战经验的锻炼。
至于保护海洋生态,这个等大明捕捞够了,通过捕鲸业发展了国力,实现了工业化的跃迁,到时候也下达一道旨意,禁止全世界各国捕鲸。
这种又当又立的事,洋鬼子做的,难道大明就做不得?
“等天彻底晴了,咱们就把这头鲸鱼拆解了弄到船上炼油,其实船上都不方便,最好是有个岛.”
“恩师,前面似乎便有个岛。”
听到这话,夏源先是一怔,然后豁然从甲板上站起来,扒着栏杆往前看,此时天晴了很多,能见度恢复了不少,能隐隐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有山脉的轮廓。
如果航行没问题的话,从白江口出发,顺着海面一直往东,该抵达的地方应当是小日子的长崎港口。
这是一开始设定的目的地。
为什么设定在那里,其一是这里有现成的港口,其二便是那里离得很近,距离大明的松江府都只有不到八百公里的距离。
距离白江口那就更近了。
而长崎港口处于小日子的九州岛,属于九州岛的最西侧,但远处的那座岛并不大,看着似乎不是小日子的九州岛。
但这里应当就是倭国西侧的岛屿,难不成是佐渡岛?
佐渡岛三个字浮现在脑海,旋即,夏源便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里应当就是佐渡岛。
这下算是彻底跑偏了,根据他的了解,佐渡岛离长崎港隔了上千里,这座岛与西面的库页岛隔海相望,东面则是北海道和本州岛的交界处。
难怪在海上航行了十余天也没看到倭国的踪影,原来是航向出了问题,是往东,但不是直直的往东,而是往东北的方向。
佐渡岛,佐渡岛
心里咋摸着这三个字,夏源微皱的眉宇渐渐舒展,佐渡岛好啊,虽是距离大明太过远了些,但战略意义,乃至地理位置却是绝佳,四面临海,孤悬海上,离倭国的本土又近,只有区区不到百里。简直就是一个完美前哨站。
只要占得了那里,完全可以将其当做大明的战略基地,在上面屯兵,然后以此作为跳板,向倭国的本土进攻。
而且不止如此,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佐渡岛上也是有银矿的,虽然矿储不及石见银矿,但也是极大的银矿,一年开采个几十吨不成问题。
不止是银矿,这座岛上还有金矿,而且是小日子的三大金山之一。
好好好,就佐渡岛了,就佐渡岛了。
“殿下,你瞧见那座岛没有,这座岛如果臣没猜错的话,应当就是倭国的岛,咱们先把这座岛给它占了!”
朱厚照自是瞧见了,听到是倭国的岛,他便联想到那上面应当就有倭人,一想到这,他就不觉虎躯一震,终于有仗打了吗?
连忙大喊道:“快!快!升帆,升帆!看到那座岛了没有,听本帅的号令,咱们去占那座岛!”
“呜”
周遭传来悠扬的号角声,还有隆隆的战鼓,张懋那艘船的座楼上,有人拼命摇着令旗,显然,他们也发现了前方的那座岛。
正用令旗让所有船只往那座岛进发,其余船的座楼上也有人在摇动令旗,将命令通过这种方式一层一层的传递出去。
其余船上的号角声也响了起来,战鼓声隆隆擂动,号角声直冲霄汉。
第四百三十五章 本宫还有一句话要说
战鼓擂动,大明数百艘的舰船向着佐渡岛进发,这座岛上是有着倭国人居住的,并且人数还不少。
在曾经,这座岛是小日子流放犯人的地方,现在正值小日子的战国时期,拿来流放犯人明显是大材小用,此时这座岛已是被本间家给占了。
本间家也是如今实力较为强劲的大名之一,三十多年后,倭国所谓的战国十大名将,其中有一个名叫上杉谦信的,将会对这座岛发起数次的进攻,最终才将这座岛收入麾下。
而现在,上杉谦信还未出生,也并未集结兵马进攻这座岛屿,这一次来的,是大明的数百艘战舰。
离岸边还有几里之时,这座岛上的倭人明显是发现了海面上的异常,看着向着这里驶来的庞大舰队,一个个显然是紧张起来,敲锣示警声不绝于耳,随后,无数小船承载着倭人,朝海面上的大明舰队驶来。
张懋披甲站在座楼上,经过方才的风浪,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浑身上下如同落汤鸡一般,下方的甲板上是上千名同样如同落汤鸡一般的大明将士。
他环顾着下面的兵士,扬声道:“老夫知晓你等身上的衣服穿着难受,老夫也穿得难受,本想在这座岛上修整一番,但现在看来是无法修整了。
看到前方那些来犯的敌船没有,这帮人明显是敌非友,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倭人,我等先灭了他们再说,先打一仗,先挣了军功,我等再做修整!”
“传本帅的帅令,全军转舵,南北一字排开,火炮预备,至百步内齐发!”
一声令下,号角声,战鼓声齐动,令旗又一次摇了起来,开在最前面的十数艘舰船开始转舵,调整船身。
夏源扶着栏杆,眯着眼睛极力的眺望,从佐渡岛开来的倭国舰船密密麻麻的,至少有个两三百艘,个顶个的都很小。
与大明战舰这等庞然巨物比起来,简直就是一艘艘的小渔船。
隆隆的战鼓声中,本间家的舰队已是和最前面的十数艘大明战舰到达了交战范围,随即便是如雷般的炮火声。
听到这个炮火声,朱厚照顿时急了,“快啊,快啊!前面都打起来了,都快点!”
他们乘坐的这艘舰船本来是在最前面,和张懋的那艘舰船并驾齐驱,甚至还隐隐超出了一些,
但现在,船舱里的那些负责摇橹的水手,累的都快虚脱了,但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
毕竟船后面还拖着一头鲸鱼的尸首。
见前面的炮火声愈发的激烈,朱厚照急的跳脚,恨不能拎着刀把那些绑鲸鱼的绳子,一根根的全给砍了,抛弃了那头鲸鱼,好以此来加快速度,但又实在舍不得。
他这边着急着,前方的战事已是进入了白热化。
这个本间家算是实力比较强劲的大名,而且由于孤悬一岛,四面临海,自然是大力发展水军,其手里的水军实力在整个倭国都能排的上号。
但如今倭国的大名比狗都多,所有的大名联合起来,其军事实力都远远比不过大明。
更别说只是他区区一家,提起整个战斗过程,都让这些倭人们觉得心酸,两三百艘的舰船是很多,但跟大明的舰船相比,就像是游艇遇上了游轮。
在无可比拟的吨位前,一根根射出去的箭矢完全构不成威胁,甚至还没到射程范围,就被大明舰船所掀起的巨浪所泯灭。
还有那一颗颗炮弹,虽不是开花弹,打鲸鱼也打的很是艰难,但打这些倭人的舰船却是绰绰有余,船上的倭人死的死,跳海的跳海。
整个战斗过程,完全可以用碾压二字来形容。
很快,在强烈的炮火攻势下,两三百艘倭人舰船所组成的舰队便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而前方十数艘的大明舰船却不管不顾,转舵调整船身,冲过这个缺口往前开去。
其余的那些倭人舰船,还有跳入海中的倭人,自有后面的舰船去解决,现在就是要抢滩登陆,因为前方的那座岛上明显已是有了大军开始集结。
要赶在大军集结之前,先抵达岸边,开炮阻挠这些人的集结,不然等将士们下船之时,受到阻击的很可能是自己。
就这样一轮一轮的收割之下,等夏源和朱厚照紧赶慢赶的终于赶过来之时,倭人的舰队都已经覆没了大半,只剩下数十艘还幸存着。
此时整个海域满是赤红色,海里还有着数不清的倭人,有的死了,更多的还活着,有的扒住了木板,有的则在海里使劲的扑腾。
“停船,停船!”
朱厚照心里委实松了口气,前面那群狗日的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自己留一口汤喝。
他连忙叫停了船只,也不准备往前再追了,等追过去,登陆战肯定也是不赶趟了,还是先打这些倭人再说。
夏源正好也是这么想的,看着一个个在海里扑腾的倭人,一个个叽里咕噜的大喊大叫着,他扭头对朱厚照说道:“殿下,殿下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朱厚照眉头皱起来了,此时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这会儿正急着下达命令,组织人手开炮。
“高打低,打傻哔。”
“啊?”朱厚照愣了。
“殿下你看海上的这些倭人多像是一个个的活靶子,正好让将士们拿来练习一下火铳的准头,和弓箭的箭法。”
夏源用手指着海上无数个扑腾的倭人,笑吟吟的,脸上的笑容还是那种很和善的感觉,但却让朱厚照有种心里发毛的感觉,不知怎的,他从这幅笑容里看出了一种快意还有恨意。
他舔了舔嘴唇,又咂咂嘴,“本宫.怎么觉得你和这些倭人好像有深仇大恨?”
“当然有,近百年来,倭人在我大明东南沿海屠杀的百姓可不在少数,这是泼天的血债,难道殿下就对此没有深仇大恨?”
“那是自然有的。”朱厚照神色一正,谈及起倭患,他如何能没有恨意。
但是他总觉得夏源对倭人的深仇大恨不止如此,不止是连年的倭患,还有别的,更深层次的原因
夏源没容他接着细思下去,眯着眼道:“如今正是我等复仇的时机,给倭患中丧命的大明百姓复仇,而且这么好的活靶子,不用白不用,刚好能让咱们的将士练练箭法和准头,殿下,还等啥呢,快下令吧。”
“等一下再下令,本宫还有一句话要说。”
“伱要说啥?”
朱厚照却是没再看着他,扒着船舷看向海上的那些倭人,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儿大喊道:“私は天下の兵馬大元帥朱厚照で,あなたたちを討爾しに来たのです,死んでください!”
PS:回来晚了,有些熬不住了,今天先一更吧,抱歉,明天周六三更。
第四百三十六章 倭酋
佐渡岛的海岸边,已是聚集了数千的倭人大军,看到自家的舰队几乎全军覆灭,看到大明的战舰缓缓的靠岸,看到那一艘艘战舰上所猎猎招展的旗帜,这数千倭人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仍是不死心的对着靠岸的舰船疯狂齐射。
而大明对此的回应依旧是一贯的战法,转舵,调整船身,用左右船舷的火炮还击。
居高临下,又依仗着远超弓箭射程以及威力的火炮,打这些倭人简直不要太容易,几轮的炮弹齐射,倭人的箭阵已乱。
大明承平已久,王恭厂的火药,弹丸又一年年的制作,数年的囤积下来早已变成了一个无比可观的规模,此次出征带走了大半,完全不用担心火炮的弹药不够用的情况。
火炮的齐发一轮接着一轮,直到整个倭人的箭阵彻底崩溃,舰船这才迅速靠岸,手持火铳的将士先行下船,操着手里的火铳又是一轮轮的齐射。
在这些火铳的掩护之下,一批又一批的的将士离船登陆,随后在沙滩的空地上列阵,向着倭人的战线层层推进。
这个时期,明军的战斗力还没下滑到后期那种令人发指的地步,而倭人手里的倭刀固然锋利尖锐,与其短兵交接,明军大概率占不到什么便宜,但手持着火铳,根本就不用做近距离接触。
趁着倭人的箭阵崩溃,还没组成新一轮的攻势之前,一杆杆的火铳就是收割人命的利器。
层层的推进,一轮轮的齐射,数十步内几乎寸草不生。
火铳的开火声,喊杀声,火铳哑火的叫骂声,倭人的哀嚎声连成一片。
在其后仍有一艘艘的战舰靠岸,大批大批的将士陆续下船,手持着火器迅速加入战团,让这些响彻的声音又上升一个台阶。
战舰的座楼上,张懋手撑着栏杆,整张老脸激动的都成了红色,嘴里喃喃的不知在念叨什么。
靠近去听,大抵能听到祖宗保佑,老天开眼,老夫终于得以领兵作战之类的念叨声。
在上万将士陆续登陆之后,抵抗的倭人已是死伤殆尽,残余者纷纷败逃。
又过了半晌,某艘拖拽着鲸鱼尸首的战舰终于姗姗来迟,此时,战事早已结束,只能看到岸上数不清的尸首,和浸润在泥土中的红。
红的刺目,红的鲜艳。
尽管早知道很可能不赶趟,况且练靶子又耽误了那么长的时间,但眼见战事都完了,朱厚照还是气的直撮牙花子。
等舰船靠岸停稳,他们从船上下来,岸上的明军更是已是砍伐好了周遭的树木,垒成一个巨大的火堆,把一具具倭人的尸首往火堆里扔。
整片海滩,焦糊味与血腥味弥漫,又交织在一起,让人闻着就感到不适。
张懋此时的脸色已是恢复了平静,唯有眉宇间还掺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亢奋,他走过来对着朱厚照见了个礼,又望着夏源道:“夏戎政,此次征伐倭国皆乃你一力向陛下主张,如今大军已是登陆,而后该是怎么个章程?”
“以下官之意,现在要做的乃是追着倭人溃逃的方向顺藤摸瓜,先将盘踞此地的大名灭了,将这整座岛占据下来再说。”
作为统帅,张懋自是得知了如今倭国可能处于内乱的事情,他也知道倭国这些诸侯被叫做大名,但听到先将大名灭了,总让他觉得很是刺耳。
朱厚照就更觉得刺耳了,皱着眉插嘴道:“什么大明?倭人还有大明?”
“殿下,这个大名不是大明朝的大明,名是名字的名,殿下就将其理解为一方割据势力就成了。”
听到割据二字,朱厚照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眼睛更是都亮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这岛上还有一个倭国的割据势力盘踞?”
夏源拿脚后跟想想,都知道这小子打着什么主意,能割据的,那都是很大的势力,有地有人有兵,而有了这些,就代表有仗可打,然后这小子就自觉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若无大名盘踞.”
“别叫大名了,这个本宫总听着别扭,你换一个。”
“那就叫太.不,倭酋吧。”
非让换个名字,夏源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词汇其实是太君,作为一个后世人,早就将这两个字与小日子联合在了一起,都形成了条件反射,但他转念一想,太君可是好词,比如佘太君。
凭什么让小日子糟践太君这俩字。
“倭酋?”
朱厚照想了想,旋即点头道:“行,倭酋就倭酋,只要不是大名就行,你方才想说啥,你接着说。”
“此地若无大呃,若无倭酋盘踞,断然不可能有这么多倭人士卒。”
姑且称之为倭人士卒吧。
夏源目光看向那些被抬起来往火堆里扔的尸首,没有甲胄,穿着的就是普通的衣服,但手里有着武器,那就是士卒。
“老夫亦如此认为,此岛即便没有倭酋,也必有一方势力盘踞于此。”张懋在旁颔首,并很快接受了倭酋这个词汇。
“方才老夫便派出了斥候跟着那些溃逃的倭人前去打探消息,如今趁着斥候未归,便让大军暂且修整一番。”
说到此,张懋转身遥望着两边的山脉,又看看海岸线所连接的茫茫大海,随后出口道:“此岛想来距离倭国应当不远,攻下此岛,正好可作为我军的营寨。”
听到这话,夏源真想说英雄所见略同,别看英国公这个老头没上过战场,没领兵打过仗,但多年来浸润在军营里,战略眼光还是有的。
佐渡岛作为一个军事要塞绝对是称职的,进可攻倭国本土,退可凭岛固守。
更别说,这座岛上还有金矿,银矿。
按他的想法,哪怕等打完了倭国,这座岛也万万不可放弃,得留下大军固守在这座岛上,将其彻底打造成大明的一座海外领土。
而这时,张懋又将目光看向朱厚照,再次行了个礼道:“殿下,老臣斗胆请殿下移步,方才一番交战,抓了几些活口,劳烦殿下帮着审问一番。”
这就是要让朱厚照这个精通外语的人才出场了,出门在外,就怕语言不通。
而这也是张懋勉强同意朱厚照随军的原因,不然,凭着这位太子殿下做梦都想上战场的热忱,张懋打死也不会给他带上。
第四百三十七章 亡其国,灭其种....
派出去的斥候回来的比想象中的要快的多,审讯都还未结束,几名斥候便陆续回来,看到几人,张懋先是一怔,随后才问道:“你等怎的回来的这般快?本帅让你等探听的消息可都探查清楚了?”
“回张帅的话,大致探查清楚了,距离此地约莫一两里之地,有大约六座倭人的营寨,其中倭人约莫还有个一两千,过了营寨之后,再往前几里,乃是一座倭人的城池,其中兵力,卑下等人试了诸多办法,实在是打探不出来,请张帅责罚。”
听罢,张懋也没有责罚的意思,这年头,打探消息的斥候要么是暗中观察,要么就是抓舌头问话。
这个所谓的舌头,自然就是抓个活口逼问一下消息,但此地身处倭国,又不是人人都像太子那般懂得外语,即便是抓着了,双方语言不通也根本就问不出什么。
而暗中观察,那基本就是混进城中,但语言不通无疑极大的增加了暴露的风险。
所以这几个人很可能只是一路摸过去探查了一下,然后便回来禀报。
难怪回来的这般快
张懋心里想着,又问起了另一则引起他重视的消息,“离岸边不过几里便有城池?”
“大约五六里之远。”
“规模如何,是城池还是营寨?”
“规模不大,约莫比之朝鲜的群山城能大上一些。”
“那还真是座城.”
张懋的脸沉下去了一些,“这岛瞧着这般大,可这些倭人却把城建的离岸边如此之近,那这座岛上又该有多少城?”
他本以为这座岛上的城寨不多,但离岸边区区几里的位置就有六座营寨连同一座城池,那以点带面,整座岛上又该有多少。
这绝不是个好消息。
毕竟,攻城战,乃是最难打的战役,往往也是伤亡最大的。
城越多,便意味着伤亡越多。
“张帅放心,这座岛上应该没多少城。”
听到这个突兀响起的声音,张懋扭头,见夏源从身后审问的营房里钻了出来,张口便问道:“没多少城?殿下审问出来了?”
“没呢,这些倭人一个个嘴硬得很,看样子得上刑。”
“那你如何知道这岛上没多少城?”
“看地貌啊,张帅难道没发现两边都是山?”
夏源用手指着左右两侧,佐渡岛的地形很奇特,如果从高空俯瞰,整座岛像个倾斜的工字型,或者说平行四边形。
工字的两边是两条几乎完全平行的山脉,在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两侧的山脉还未开发,都是原始的森林,崇山峻岭,巨木参天,根本不适合生存,更别说建城。
唯独岛屿最中间的地方是平原,适合居住。
整座岛屿近千平方公里,但中间这一片平原不过上百平方公里左右,其中还免不了小些的山丘,在这么大的地方即便建城,又能建几座城?
“两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也即是说能建城的地方唯有中间这一片,以下官看来,整座岛上约莫三座五座城就差不多了。”
张懋沉默一会儿,开口道:“不管岛上城池几何,这座城必要将其拿下,而且为防止其余城池赶去增援,必要速战速决,传本帅的将令,让各将前来议事。”
这就是要下达征调将士,前去攻城的将令了。
“张帅。”夏源开口喊了一句,又接着道:“下官请问,张帅打算这仗如何打?”
张懋眉头一皱,“夏戎政可是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言,下官只是想问此次攻城张帅预备是什么态势?”
“态势?”
“就是以什么态度攻城,是奔着什么目的去的。”
“你说这话本帅愈发的听不懂了,你告诉本帅,你夏戎政的目的是什么?”
夏源当即答道:“此岛距离倭国本土不足百里,地理位置尤为重要,待我等攻下此岛,便能以此岛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因此这攻城的第一战可谓是重中之重。
下官以为,不论是攻打此岛,还是此后的征伐倭国本土,都当以狠辣之势,见城攻城,见地掠地,见贼杀贼!”
闻听此言,张懋当即动容了,问道:“你这是要.灭国?”
夏源奇怪的反问:“数万大军不辞辛苦乘着船跑过来,不是灭国,难道是来旅游打卡的?”
张懋被这话给噎了一下,而夏源指了指那些快要焚烧殆尽的尸体,又指了指被血染红的沙滩,“张帅,咱们这是战争,既是战争,那自是以谋求最大的战果为目的,何为最大的战果,亡其国,灭其种,顷其王城,废其宫室,毁其宗庙,如此便是!”
说到最后,夏源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迸出来,张懋一颗心砰砰的狂跳,看他的表情都不对了,带着陌生,带着不解
“你这是想..屠城?”
“下官是读书人,圣人曰仁,但这个仁字也要看对谁,唐时白江口一战,大唐的将士将倭人打怕了,打疼了,可唯独给他们留了一丝喘息之机,让他们得以在千百年后卷土重来,侵我疆界,杀我百姓。”
“东南沿海丧命于倭刀之下的黎民百姓,不知有多少死前在责怪,在惋惜。
惋惜当年白江口一战,彼时中华那般强盛,将倭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可却为何没把他们打的永世不得翻身。
责怪当年的大唐给这些倭人留了翻身的机会,以至于让这些倭人将仇恨发泄在后人的身上。”
夏源眼中浮现出一团让人不解其意的迷雾,声音让人听着也有些飘忽不定,“值此之际,我等当要做的,就是不再让后人责怪我们,如今既然已是登上了倭国的境内,当是拼尽全力为子孙扫平后患。
不让后人责怪埋怨,不让仇人日后有机会崛起,不让后人读史书之时,翻到我大明数万将士明明登上了倭国,却在明明能够有所作为之时,未能毕其功于一役,而是像唐时那般,又给倭人留下了喘息之机,到时后人会为我等感到悔恨的。”
“何况,讨倭檄文上列出的倭人之罪,其中最大的便是多年来袭扰东南诸省,致使无数百姓丧命。
咱们此次就是来讨这笔血债的,血债就要用血来尝,不然何以祭奠亡魂?
现在不是讲妇人之仁的时候,既然要打,就不可怀揣丝毫的仁慈,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张帅,慈不掌兵,这个道理你应当比下官明白。”
张懋凝望着他久久不语,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半晌,他将目光挪开,“传将令,晓谕全军将士,此次征伐倭国,每陷一城一地,准许三日不封刀。”
第四百三十八章 谁去
不封刀有不封刀的规矩,屠城也有屠城的顾忌,毫无章法,毫无顾忌的肆意妄为,放纵的时间太长,或是完全不加以约束,将会造成无比可怕的后果。
这个后果不是指对敌人,而是对己身。
三日时间不长不短,有着为期三日的军令落在头上,这个后果尚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但无论是多久,只要不封刀这三个字出现,对数万士卒都是一种难以想象的激励,对士气军心的提升是巨大的。
大明弘治十六年,十月末。
大明将士登陆倭国的佐渡岛,用时半月有余,攻陷全岛城池三座,营寨二十有余。
三座城池,凡明军所过之处皆是赤色遍地,哭嚎声震天。
全岛三城,加上营寨村落,共计四万余倭人,凡青壮男丁皆杀而焚之,府库掠夺一空,处处火光,处处是妇女的惨叫哀嚎,整座岛已是沦为人间鬼蜮。
而这座岛已是落入了明军之手。
接下来的便是先行修整,然后将战火带到倭国本土。
大明京师。
到了十一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乾清宫里,几个炭盆滋滋啦啦的烧着,弘治皇帝身子骨不好,向来有畏寒的毛病,即便裹着厚厚的衣服,仍觉得还不够暖和,将身体稍稍缩了缩,出口打破了沉闷:“诸卿可有章程?谁去?”
殿中的几个大臣相互望着,这几日朝中的焦点乃是最近新到的一封奏疏,说是奏疏,不如说是国书,朝鲜的国书,上面盖着朝鲜的王印和国印。
其内容是请求大明派遣总督,督管君王,并派遣大军停驻,而且军费一应开支朝鲜承担,还会每岁献上一应岁币。
关于此则国书,大明君臣一通商量,得去,必定得去,不仅有面子,还有钱拿,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难寻。
派遣大军此事容易,大明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军户。
到时候征调个几万大军过去都不是难事,相信不少军户都愿意去,毕竟军费朝鲜给承担,那肯定是足额发放,满饷这等事在大明同样是打着难寻。
那么剩下的便是要派谁前去担任总督,这驻朝总督是个好差事,督管朝鲜君王,这听着就带劲。
但却没多少人愿意去,朝鲜那是什么地方,说是偏远之地都是抬举,那是国外,那是番邦。
人离乡贱,这个时代的乡土观念是很严重的,没人愿意往朝鲜跑,即便担任总督,那也不太成
而且又是驻军,又是派遣总督,还又要给银子的,朝鲜人对此能愿意?
虽然国书上看着相当的愿意,一幅求之不得,恨不得哭着喊着让大明赶紧派总督来,没有总督,他们日子都过不下去,总督来了,青天就有了,朝鲜就太平了。
但事实上呢,事实上就是,没几个人愿意。
以己度人,若是有个什么国,要往大明派遣一位总督,督管大明的皇帝,那大明立马就与之开战,不死不休的那种。
更别说朝鲜人还在国书上就着两国的关系展开了论述,最后讲到两国并非宗藩关系,乃是下赐而治。
这四个字,让人看着就反常。
这是朝鲜人写的?
朝鲜人疯了吧?
会不会是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昌德侯代笔?
反正朝鲜隔得那么远,大明也无法去验证。
而恰恰是这些让人心里犯嘀咕又没底的言论,才让这些大臣不知该派谁去,等派过去,暗杀,下毒接踵而至,朝鲜方面再泣血上奏个总督水土不服,不幸感染风寒,不治而终。
还是那句话,隔着那么远,大明没法去验证,也难以去验证。
何况,这去担任总督可是个大事,总不能随便找个人前去充数,不说内阁辅臣,六部部堂,至少也该是个侍郎副都御史什么的。
“刘阁老。”
见这些大臣迟迟不出声,好像都拿不出个章程,弘治皇帝照旧望向了刘健。
“臣在。”刘健欠了欠身子。
“你乃内阁首辅大臣,你以为该派何人前去?”
“回陛下,臣一时不知该派何人,未能为君分忧,臣惭愧,只能全凭陛下做主。”
“王卿家,王部堂。”
弘治皇帝对这话不置可否,又望向王恕。
“臣在。”
“卿乃吏部尚书,督管着天下官员,你以为该派何人前去。”
“回禀陛下,督管天下官员的乃是陛下,臣这个吏部尚书即便真能督管,那也是代着陛下看家,吏部毕竟是陛下的吏部。”
王恕年岁大了,一幅老态龙钟的样子,说起话来慢慢悠悠,但永远是那么的滴水不漏。
哪怕是弘治皇帝不经意的一句话,也要一本正经的回答。
回答完之后,才开始正式的答话,他坐在锦墩上,知道自己离皇帝稍远,特意把头扬起来一些,力求话语能更大声的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臣以为,此次该派的人选当是得老成持重,位高之人,而且品行必要上佳,毕竟是去朝鲜督管其君,当以公正。
而今可在朝中,乃至天下各省二三品的官员中予以挑选拔擢。”
“挑选谁?拔擢谁?谁公正?”
面对弘治皇帝的三连问,一众大臣又是不知该如何回话了,就是因为这太多太多的要求,才使得很难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或者说很难找出一个愿意去的人选。
“都想不出来?朕此前便授意了人选,让谢卿或是李卿,要么韩卿前去,几位卿家位高权重,又正值壮年,嗯,五十岁知天命,也算壮年,起码比其余几位七老八十的卿家要强得多,但几位卿家又对此不愿.”
说到这,弘治皇帝屈指在书案上敲了敲,清脆的声音又带着些许发闷,殿中的所有大臣尽皆抬头,摆出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
“朕知道,人离乡贱,故土难离,几位卿家是舍不得大明朝,舍不得家乡,这是其一。”
“还有其二!”
朱佑樘抬高了音调,“这其二便是担心有危险,卿等心里在想,这朝鲜人递出一封如此反常的国书,其中颇多可疑之处,实在是让人心里没底,这朝鲜会不会是遭到了胁迫,会不会是旁人代笔,而朝鲜的实际情况又是怎样。”
“卿等这些顾虑朕都明了,你等也不要对朕说什么臣万死,臣惭愧之类的话,此乃人之常情,你等也不必感到惭愧。”
说到此,弘治皇帝停顿一二,嘴里接着道:“朕今早收到一封奏疏,乃是昌德侯所写,讲述的便是朝鲜的境况,卿等听了,应当便能打消心中的担忧与疑虑。”
“萧伴伴。”
箫敬在旁躬身:“奴婢在。”
“把那封奏疏给诸卿念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