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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豆地瓜派     我家娘子萌萌哒txt下载     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七章 老夫意已决

    “这世上哪个最难?”

    如此突如其来的问出这样一句话来,问出这样一句没有答案的问题。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这世上难的人多了,但凡生活稍有不如意的,都觉得自个儿很难。

    但要问哪个最难,却是谁说都有理。

    可现在这个问题有答案,李东阳道:“自是阁老最难。”

    刘健闻言脸上浮出一丝苦涩,接着轻摇了摇头,“最难的不是老夫,是夹在中间,前不得前,退不得退的人。”

    “老夫现在就被夹着,两难之境,丝毫转圜不得。”

    “上面是君父,下面是百官,老夫这个内阁首辅被夹在中间,好生难受。”

    “而今陛下欲要促成这聚众抗法视作谋反之例。可群臣皆不同意,为何不同意,因为他们家中皆有隐田。

    老夫呢?老夫无所谓,说句难听的,老夫这个岁数,这个官阶品级,老夫不差这些田!

    但老夫不能说出来,这话不能对陛下说,更不能对群臣说,不止如此,老夫还得向着他们,为何向着他们?因为老夫担不起这个骂名,老夫做不起这个恶人!”

    “这些话说出来,我知道你们瞧不起我,乃至在心里骂我,但你们瞧不起我也好,在心里骂我也罢,老夫都无谓,换做你们在我这个位置上,你们又要如何做?”

    “而今陛下用这等方式逼着我等表态,只因我等是内阁辅臣,老夫更是内阁首辅。群臣呢,依旧让老夫拿这个章程,老夫怎么拿这个章程?怎么拿都是错的,你们告诉我,此事该如何做?”

    两人尽皆默然了,他们一个是内阁次辅,一个是内阁三辅,都是内阁辅臣,可需要承受的压力却远不如刘健,因为他们不是内阁首辅,而刘健才是首当其冲的那个。

    群臣找内阁首辅要法子,要章程;陛下用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方式逼着他们表态

    内阁所有的票拟全都不看,全都不予批复,一律压着。

    所有的朝政都不予处理,真正能商议国事的午朝停了,想去宫中觐见皇帝,一律挡回。

    也就早朝时还能见皇帝露个面,但弘治皇帝之所以还开这个早朝,是看朝会上内阁首辅会不会表态,不然,早朝也都停了。

    他们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等方式,备懒,斗气,躲避,自暴自弃?

    若是他们的目光能穿越时空,看到几百年后,就能找到一个一针见血的词汇,躺平摆烂。

    但这个躺平摆烂又一点都不彻底,要是彻底还好,可弘治皇帝是手握大权躺平了,将批红权,决策权牢牢抓在手里。

    没有这些,他们这些内阁辅臣只有票拟的建言权,想要处理某件国事,拟好的奏本递上去,却得不到皇帝的批复,那这事就无法处理。

    大明朝俨然半瘫了。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国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又是这种状态,必然要出乱子。

    而乱子一旦出现,招致骂名的将会是他们这些内阁辅臣,尤其是刘健。

    史书上不会去记是皇帝的过疚,只会记载是他们不作为,是他们这几位内阁辅臣无能,才导致的此一劫。

    就像五十年前的土木堡之变,其实是英宗年少轻狂,脑子一拍,自个儿要御驾亲征,在这其中,王振扮演的角色,是促成此事,是让群臣同意了此事。

    也是英宗走到中途觉得御驾亲征太苦,太累。想回去面子上又挂不住,又是王振给递的台阶,说此处离奴婢家乡近,不如去奴婢家里看看。

    如此才导致了此后的土木堡之变。

    在此事上,大半都是英宗的自身过失。

    可史书上只会记载是王振蒙蔽英宗,撺掇英宗御驾亲征,也是他唆使英宗非要去他家里做客,才有此国难。

    一切骂名全都由王振背着。

    王振只是个太监,他可能不在乎什么骂名,但他们在乎,他们是文官,他们是士人,他们最在乎的就是身后事,最在乎的就是落在史书上的名声。

    谢迁在乎,所以他才忍不住质问,刘健在乎,所以他被夹得难受,若是不在乎,那两难顷刻便解。

    一阵的沉默过后,刘健又开口道:“我今年七十有四,年老体衰,这内阁首辅的位置,我担当不住了,我已写好了辞呈,向陛下告老还乡,不求其余,只求能落得个清净的晚年。”

    听到这话,李东阳不得不接言了,“晦庵公何必要说此气话,好端端的何必要说这等辞官的话?”

    “老夫说的不是气话,辞呈已是写好。”

    说着,刘健自袖口里将那封辞呈取了出来,“今日未赶上时机,明日早朝我便当众交予陛下,求陛下准了我这告老还乡的事。”

    “晦庵公!”谢迁又急了,跺了跺脚,“我的晦庵兄!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言,我方才质问与你,是我之过,在此我向你陪个不是,你莫要如此,朝堂如何离得开你?”

    “于乔,老夫并不是与你有怨言,实在是有心无力,担当不起了,早几年前,老夫就想要辞官了。”

    这话说得其实真心实意,几年前他还不是首辅,那时的首辅还是徐溥,那时刘健就想着告老还乡,结果徐溥比他先了一步告老致仕,这首辅的位子落到了他的身上。

    然后刘健就不想着辞官了。

    这几年的首辅做下来,有时也会觉得不易,但唯有这一次,实在是让他进退两难,又生出了辞官告老的念头。

    起码现在辞官,还能保住个晚节。

    也是真的老了,七十多的老人,整天还要为这些事情操劳,还是回家过几年安生日子,再也不馋和这些为好。

    李东阳对此是万不同意的,如果刘公现在走了,这内阁首辅的位子八成得落到他的身上,到时候进退两难的就得是自个儿。

    于是他只好接着劝道:“刘公,凡事总是可以商议的,世上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一人计短,三人计长,我等商议商议,总能拿个法子出来。”

    旁边的谢迁也道:“晦庵兄,我等商议商议,总归能想出个法子,若是你这个时候辞官,陛下会如何想你,群臣会如何想你?”

    “于乔,宾之,你二人莫要再劝了,老夫意已决,只待明日就去辞官。”

第三百七十八章 入宫报喜

    那一边是内阁值房,这一边却是东郊的番薯田。

    番薯栽种了三月有余,长势快的,已经是成熟了,到了收获的时节。

    当初拢共试种了十二亩地,熟了的有五亩地,剩下的七亩也快要熟了。

    一大片的红薯叶子密密麻麻,长势无比的喜人,瞧着就让人高兴。

    夏源找了数十个人先对着一亩地开挖,自个儿也亲自跟着挖,朱厚照刚开始还在旁边叭叭的劝,最后见劝了无用,索性也加入到挖红薯的行列里。

    很快,第一颗红薯便露出了头来,通体暗红,形状个头更是十分的好,个头大小就像是粗壮些的香蕉。

    远没有后世那些经过培育的番薯那般大,但已经是很大了,而且既能内服还能外用。

    很快,第二颗也挖了出来,是个矮墩的样子,这个就跟前一个没法比了。

    只能内服。

    好在都是番薯,夏源不嫌弃。

    朱厚照一边挖,嘴里接着叭叭,“要我说,这些番薯还是别挖的好,就让它们烂在地里得了,对外头就说没有长出来,不然你现在挖了,万一最后只出个数百斤那多丢脸?

    当然,本宫是不会嘲笑你的,但就怕宫里那些人笑话你,你不知道,宫里上上下下都晓得你在种什么番薯,还说能产个数千斤,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夏源依旧是个不理他,宫里那么多人为何知道自个儿种这个番薯,是谁宣扬出去的,他知道是谁,但他不说。

    某些人的那张嘴就跟棉裤腰似的,松松垮垮的,什么事儿都藏不住。

    朱厚照很快就发现了这挖红薯的乐趣,挖这个就像开盲盒,每个形状还都不一样,他挥舞着手里的番薯,“你瞧,本宫手里的这个番薯像不像一把短剑?”

    “像的很。”

    夏源随口应了一句,又接着开挖,他这株藤上,拢共结了七颗番薯,跟葫芦娃一样一样的。

    一棵藤上七颗,加在一起至少有个五斤,而这一亩地里的番薯藤至少有个五六百株,按照这个数据,再经过他数学小王子的脑袋进行一番复杂而又缜密的运算。

    可以得出,这一亩地能产个两千五百斤到三千斤左右。

    但这个平均值不太准确,有的藤上结了不止七颗,有的藤上也结的比七颗少,而且有大有小的,不过两千斤应当是有的。

    在数十人的努力下,很快一亩地里的番薯就尽皆被挖了出来,还有不少人在这亩地里转悠,时不时的扒开土看看,防止有遗漏的。

    而挖出来的红薯都是装在背篓里,尽皆被堆在了田埂边,很大的一堆,就跟小山似的。

    朱厚照这会儿不劝了,他觉得这么些番薯似乎真有个数千斤,他用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那只泥手在额上一抹,顿时整张脸都脏了,但他没有在意,扭头去问谷大用,“谷伴伴,你说这些有数千斤吗?”

    谷大用刚才也没少挖,毕竟太子都亲自下地了,他这个奴才自是不敢闲着,此时正看着这些红薯发怔,闻言喃喃道:“奴婢觉得应当有的吧”

    “旁的粮食能打多少斤?”

    “几百斤吧.”

    “那这数千斤”说着,朱厚照倏地问道:“这些番薯是粮食吗?”

    这话听得夏源直翻白眼,你踏马脑子让驴给踢了吧,这不是粮食是什么,你咋不问这玩意儿能不能吃?

    不过朱厚照,脑子不好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于是夏源也不管他,当即吩咐人开始称重。

    而朱厚照还真在琢磨这个问题,这玩意儿能吃吗?怎么吃?

    从春季番薯从吕宋弄回来,一颗没敢留,全给种到了地里,朱厚照还真没吃过这东西,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吃。

    一个个装着番薯的背篓被人提着放到秤上开始称重,还有人取出算盘,开始啪啪的验算。

    夏源在旁边期待的等着,好半晌,终于有个激动的声音喊道:“老爷,算出来了,拢共是二十四石!”

    声音里透着无比的激动,二十四石,像寻常的粮食不过两石三石左右,而这里足足有十倍。

    夏源也激动了,二十四石,那就是.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二十四石就是.十石是一千两百斤,二十石是两千四百斤,再加上四石,一四得四,二四得八,四百八十斤。

    拢共是三千斤左右。

    这个产量可以了,和后世动辄上万斤自然没法比,和他当初预想的也没法比,他当初说五六千应该没问题。

    但这里只有三千斤,不过这只是试验田,他又没什么种番薯的经验,甚至连肥也不敢多施,水也不敢多浇,生怕让这些番薯有个好歹。

    若是能推广开来,让天下百姓一边种植,一边摸索,身具大智慧的劳动人民一定会摸索出一个最佳的种植方法,一亩地产个五六千斤应当不是难事。

    “二十四石,不错不错,那和二十五石没区别,四舍五入,三十石,好,就三十石!”夏源一拍大腿,当着朱厚照这位大明太子的面,来了一出虚报。

    当然得虚报,只有虚报,才能给人更大的震撼,然后让这个番薯更快的推广开来。

    何况这也算不得是虚报,这只是一亩地,还有几亩地没收呢,保不齐哪一亩真正能产个三十石也不一定。

    他已经能想象到弘治皇帝,他的那位好岳父听到这个亩产的消息,高兴的手舞足蹈,鼻涕泡都笑出来的样子了。

    朱厚照像是在发愣,他还在琢磨这些到底该怎么吃,同时也尽力远眺,顺着田埂往番薯田里瞅,看着那郁郁葱葱的藤蔓,和翠绿翠绿的红薯叶子。

    如果这些真的是粮食,一亩地能产二十多石,照比其余的作物,每亩地只能出产两三百斤,乃至四五百斤的样子,应该能养活更多的人吧。

    如果夏源知道他这个想法,定然要高声回复,这岂止是能养活更多的人,必然是能养活更多的人,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些番薯,许多事情都有了施行的资格,也有了拿出来讲的条件。

    而现在要做的是,他对着这数十人一字一顿道:“你们的富贵有了!”

    还没等这些人欣喜或是怎么样,夏源又大手一挥,“给我把这些番薯挑上些大的装起来,我要入宫去报喜!”

    Ps:熬夜码出来的两章,感冒还没好,实在是撑不住了,先这样吧,明天再三更。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三石还是三十石?

    这些天来,弘治皇帝将所有的政务统统置之脑后,此时也没像往常那般在乾清宫里处理政务,反而在坤宁宫里陪着张皇后说话。

    只是一瞧见夏源,当即便问道:“夏卿家,你给朕出的这什么躺平摆烂的法子,都这些天了,也没见内阁的几人表态,这法子到底管不管用?”

    这个躺平摆烂的法子,当然是夏源给出的损招,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目的在于逼迫内阁三位阁臣表态,将群臣与皇帝的矛盾,转移到他们身上,变成群臣与内阁的矛盾。

    不过这种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对弘治皇帝这种劳碌命来说,更是让他浑身难受。

    以前日理万机,不分昼夜的忙着处理政事,骤然闲下来,不仅没有闲下来的惬意,反而心里空落落的,莫名的就一阵阵发慌。

    内阁的人急不急他不知道,反正他这会儿是急了,不管最后能不能妥协,这乱的都是朕的江山。

    “陛下,这个不急,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臣这次入宫是给您报喜来了。”

    弘治皇帝闻言瞧了瞧他,又瞧了瞧朱厚照,最后目光落在夏源手里提溜的那个大袋子上,上面还粘着泥土。

    “报喜?”

    朱厚照神色飞扬的道:“父皇,师傅前几个月种的番薯您还记得不?如今番薯丰收了,一亩地得粮三十石呢。”

    弘治皇帝听着,脸色登时就滞住了,他以为自个儿的听力是出了岔子,问道:“一亩地三十石?”

    “昂,一亩地三十石。”

    朱佑樘有种智商被他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感觉,不由垮起个批脸,“你说清楚,三石还是三十石?”

    “是三十”

    朱厚照还想坚持,夏源却咳了一声,旋即就把太子给卖了,“圣明无过于陛下,其实太子殿下说得也不准确,并没有三十石,确切来说是二十四石。”

    二十四石,现下还有零有整的。

    弘治皇帝眉头皱起来了,旁边的张皇后却是抿嘴笑了,“真有意思,依臣妾看,这是他们瞧着陛下这些日子心情烦躁,特意跑来跟你说笑话来了,想以此来逗你开心。”

    “朕可半点都开心不起来。”弘治皇帝一张脸板着,看着朱厚照训斥道:“胡言乱语,你堂堂一国储君,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自个儿看看你那张脸,去,把你那脸给朕洗干净了去。”

    朱厚照脸上乌漆嘛黑的,还带着道道的泥印子,不过他也没打算去洗脸,反而嚷嚷道:“是真的,真的是二十四石,儿臣也帮着在地里一块挖的,挖出来称的,拢共二十四石,一点不差。”

    听到他亲自下地帮着一块挖,朱佑樘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不论怎么说,好歹还下地做了农活,虽说把自己弄得埋汰了些,脏了些,但国朝毕竟以农为本,还是值得勉励的。

    只是二十四石的亩产,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夏源见弘治皇帝明显不信,也没再叭叭的解释,直接道:“陛下,多说无用,不如您叫人去核验一下,现在还有几亩地的番薯没有收。到时候去了东郊的番薯田,随便收上一亩地,称重一下便知是真是假。”

    闻听此言,弘治皇帝的心跳陡然加快起来,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此事极有可能是真的了。

    一亩地产粮二十四石的粮食,相比寻常亩产两石、三石的小麦,稻米。足足提高了十倍,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人发狂。

    只是此事还需勘验,心下想着,他压下怦然的心跳,环头四顾,最后看着箫敬道:“萧伴伴,你去东郊一趟,看他们这番薯的亩产究竟如何?查清了,立即回来与朕禀报。”

    “奴婢遵旨。”

    箫敬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然后便出了坤宁宫,心里暗自盘算,一亩地二十四石,这个光想想都觉得天方夜谭。

    万一咱去了之后没有二十四石,那回来该怎么禀报?

    不过夏师傅和太子既然都如此说了,并且一幅不怕被查的样子,那此事应当是真的吧。

    如果真的是真的,那

    想到这,箫敬的心里也砰砰起来,早几个月前,宫里上上下下都传遍了,说那位夏詹事疯了,在忙活着种什么番薯,一亩地还能产个数千斤,此事就连整日里诵经礼佛,不问世事的太皇太后都知晓了,赶上弘治皇帝去问安,还特意问了一嘴。

    宫里头传成这个样子,宫外头自是也知晓了此事,不过,现下过去了两三个月,这热度也都消停了下来。

    一路出了宫门,箫敬也没乘轿,找了辆马车,顺着修好的青金石路往着东郊而去。

    现下整个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都已经大变了样,铺上了青金石路,平坦宽阔,走上去不似以前那般颠簸,倒是乘坐马车的人越发的多了。

    马车一路疾行,不过半晌工夫,便已是到了东郊,穿着一身蟒袍的箫敬从车上下来,旋即就看到堆在田埂处的番薯小山。

    这么大的一座小山,若说这里有个二十多石,倒也说得过去。

    可这些真是从一亩地里收上来的产量?

    他左右环顾,看到了大片的青葱翠绿的番薯田,其中有一片土地尽是狼藉,明显是被人翻动过的样子,看大小真有一亩见方。

    只是,这就是那所谓的番薯?

    箫敬把目光挪回来,又去看那座番薯小山,最后凑近了去看,长得一个个不审美观,感觉不像是粮食,倒像是一个个其貌不扬的果子。

    他拿起一个看看,上面尽是泥土,这玩意儿能吃?怎么吃?

    田地里忽的出现了这么个人,还对着新挖出来的番薯拿看,要放旁人早就去喝止了。

    不过见箫敬穿着一身鲜艳华丽的蟒袍,一众人都晓得这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倒也没人出声呵斥,只是尽皆望过去,在心里猜测这人是做什么的。

    箫敬收回目光,提高了调门喊道:“咱家是奉着皇上的旨意特来核验这番薯田,你们谁是管事的?”

    “小人是管事的。”

    “去,多找些人给咱家挖一亩的番薯上来,然后给咱家称一称。”

第三百八十章 亩产是真的

    此时,在坤宁宫里,弘治皇帝和张皇后正盯着桌上的那一个个番薯看着。

    对于那亩产二十四石的粮食,朱佑樘虽说本能的不敢置信,可又抱着一份强烈的期待。

    自三皇五帝.莫说三皇五帝,就是自盘古开天,也没听过能有亩产二十多石的粮食,就是十石也没听过。

    便是寻常的稻米小麦,亩产能有个四五石,那都是了不得的祥瑞。

    毕竟哪怕是到了后世,那个有着各种肥料,有着各种先进栽种育苗手段的时代,这小麦和稻米的亩产也不过六七百斤的样子。

    所以,这二十四石的亩产粮食,就难免给人一种尤为荒诞,尤为不真实的感觉。

    对这等完全可称之为神物的粮食,弘治皇帝抱有一种虔诚的期待,但当这粮食真正的显露出庐山真面目时,他却失望了。

    这是粮食?

    其实这些番薯还是夏源专门挑出来的,挑的都是个头大,卖相好的,但落在弘治皇帝眼里,却依然不像个粮食,倒像个萝卜。

    只不过这萝卜的颜色不是白的,而是暗红,偏向于紫色。

    他拿起来看看,用大拇指搓了搓上面的泥,问道:“此物可以当做粮食?”

    他没问这玩意儿能不能吃,能不能果腹,而是问能不能当做粮食。

    能吃的玩意儿多了,能果腹的玩意儿也多了,便是树皮草根,甚至是泥土都能吃,都能果腹。但若是能当粮食的,那可就少之又少。

    吃下去,能让肚子饱,能让人有力气,还不会吃出毛病来,这个才能被当做粮食。

    关于这个问题,夏源没给与回答,而是反问道:“要不,陛下先尝尝?”

    “尝尝?”弘治皇帝怔了一下,瞧着这番薯浑身上下,感觉没有一个地方下嘴,“如何..尝?是蒸还是煮,还是捣成面?”

    听到这话,夏源都忍不住给皇上竖了个大拇指,称颂道:“常听人说陛下明见万里,圣而明之,臣以为就是口头上说一说,但没想到竟是真的,陛下刚才说的那三种吃法,番薯都能做到。

    能蒸着吃,能煮着吃,也能磨成面,和面粉掺和到一块,擀成面条吃,还能烤着吃,不过臣刚才说的尝尝,是生吃。”

    听到前头,弘治皇帝还是暗暗惊异,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番薯就能有这么多的吃法,可听到最后,却又是愣住了,生吃?

    夏源却没再多言,手直接往朱厚照的怀里摸去,朱厚照登时就惊了,下意识双手捂胸,“你要做什么?别乱来。”

    看着他那一幅守护贞操的做派,夏源的脸色有点黑了,感觉自个儿的性取向遭到了质疑,“殿下你别瞎想,臣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臣只是想用一下你的匕首。”

    “噢。”朱厚照这才像是放松了一些,“你别摸,本宫给你掏。”

    说着,他便将手伸进了衣襟里,他的身上常年带着一堆的鸡零狗碎,都在怀里头掖着,什么匕首更是常备之物,很快一把匕首便摸了出来。

    夏源也不客气,当即接过,随后抄起一个大个的番薯,直接用匕首开始削皮,削去了大半,旋即递给了弘治皇帝,“陛下,请享用。”

    削好皮的番薯看着带着淡黄色,朱佑樘伸手接过来,看着,瞧着。

    却是有些犹疑了,他可从未听说还能生吃的粮食,这东西吃下去,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迟疑了一阵,他将番薯送到嘴边,很小的咬了一口,放在嘴里抿着。

    “父皇,你怎么跟母后吃东西似的?你大口吃,这么一点能尝出个什么?”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不禁抬眸横了朱厚照一眼,但这么一被挤兑,却也不好再小口的抿着,狠狠心,张大嘴,很没有帝王吃相的啃了一口。

    咔嚓一声的咬下去,听着就觉得很清脆,但等入了口,再一咀嚼,就觉得有股甘甜在口腔绽放,而且并不是单纯的脆,是脆中带着发面的口感。

    倒是不难吃,甚至味道还不错,不孬。

    只是这吃着的口感却更不像粮食了,像是水果。

    若是能有个能亩产二十多石的水果,倒也不错。

    弘治皇帝啃着番薯,朱厚照则捡起一个,拿起匕首极其娴熟的削皮,随后递给张皇后,“母后,你也尝尝。”

    旋即,他又给自个儿也削了一个,大口的啃吃起来,而后眼眸就亮了,嘴里含糊不清的道:“这番薯吃着居然是甜的。”

    夏源也给自己削了一个,拿在手里啃着,闻言点头,“当然是甜的,只是臣没想到竟然甜的这般清新脱俗,嗯,不算太甜。”

    他以为这第一批的番薯在大明试种出来,味道应当会差了些,但这味道,也不知是心理暗示,还是这些番薯都是特意挑选出来的原因,总归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就连生吃也这么的有滋味,甜,但又不会甜的发腻,是那种清淡的甘甜,众所周知,华夏人对于甜食的最高标准,就是不能太甜。

    那要是烤番薯,吃着不得起飞?

    毕竟,烤番薯才是番薯的灵魂吃法。

    弘治皇帝听到这话,眉头皱了一下,怎么听着,这番薯他们两人都没吃过,朕倒成了这试毒的人。

    不过,这番薯确实吃着不错。

    “朕吃着这番薯倒觉得像水果,朕方才问你,你说这能蒸能煮,还能磨成面,如此说来,这便是粮食?”

    说这话时,弘治皇帝依然啃着那番薯,但眼中,乃至声音里都满含着期待与希冀。

    毕竟,若是能有个亩产二十多石粮食,谁又想要水果?

    水果只能填填肚子,粮食才能养活百姓。

    “这个也算是粮食,不过严格来说,算不上主粮,可当做辅粮却是绰绰有余的,蒸熟了,煮熟了,都能填饱肚子。”

    听到这话,朱佑樘稍稍有些失望,但旋即那股失望又被心底强烈的喜意冲散。

    辅粮如何,即便不是主粮,那也是粮食,和豆类一样,都是粮食,就能供养百姓。

    他身为皇帝,岂会不知这粮食的重要,从古至今,粮食就是命根子,是关键时刻真正能救命的东西,能救百姓的命,能救王朝的命。

    现下就等着箫敬回来,来禀报这亩产是不是真的。

    不过他心里已经偏向于真的了。

    正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小宦躬身进来,“报皇爷,箫公公复旨来了。”

    “快让他进来。”

    很快,箫敬便迈着步子走进了坤宁宫,一进来便毫不犹豫的跪倒行了个大礼,高声道:“恭喜皇爷,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殿下,那亩产是真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推广天下

    听到亩产是真的,弘治皇帝便感觉心里猛然间,似乎有个什么庞然大物砰的落地,连心脏好像都骤停了。

    “奴婢到了东郊,当即便让他们又再次新挖了一亩地,进行称重,最后称重后得知,这一亩地的亩产是二十五石有余,比先前的二十四石还能多一些。”

    “你亲眼所见.果真吗?”倒不是怀疑什么,而是弘治皇帝下意识问了这么一句。

    “回皇爷的话,果真。无论是挖番薯,还是称重,奴婢都是在旁边盯着的,此事确实是千真万确。”

    说到这,箫敬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那里还有夏师傅和太子殿下,先前挖出来的那一亩地的番薯,看着应当是有二十四石的。”

    “照此来看,这番薯的亩产都在二十多石,并非偶然.”

    “不止呢,这只是试种,臣也没什么种番薯的经验,就是胡乱种的。若是将此物推广天下,让百姓们去种植,百姓们定会摸索出更好的种植方法,到时候一亩地的产量便是三十石,四十石也是有可能的。”

    弘治皇帝的目光刷的转向他,然后就是直勾勾的盯着,“你说要推广天下?”

    夏源被如此的目光瞧着,莫名觉得瘆得慌,声音都不免虚了一些,弱弱的问道:“难道陛下此物觉得不该推广天下?”

    “要推广,如此神物,当要推广天下”

    朱佑樘的目光像是恍惚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只是如此的轻声呐呐,听到这些轻语,夏源又有了底气,随后直接抛出了杀手锏,

    “陛下,其实这番薯最厉害的地方不在于产量,而在于它的适应力。”

    “适应力?”

    “对,适应力,若是往常的麦子,稻米都得寻那些上好的良田种植,而且耗费地力。但这个番薯,却是几乎任何地方都能种植,便是那些无法种小麦稻谷的荒地废地,也可种植。”

    “简单而言,就是番薯对土地的要求不高,甚至没什么要求,只要是块地,它都能种,只要种下去,它就能活!”

    朱佑樘的脑袋嗡的一下响了,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却又像是发力过猛,又软软的坐了回去。

    脑子里依然嗡嗡的在响,满脑子像是只剩下了那句:只要是块地都能种,只要种下去,它就能活。

    这是何等的神物,不是他语言匮乏,不是他词汇量少,实在是除了神物,他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去形容这个番薯。

    高产,能饱腹,能作为辅粮,而且还什么地方都可以种。

    这莫非是上天赐予我大明朝的神物不成?

    若是让夏源知晓弘治皇帝此时的想法,当要悲愤欲死,这是我夏某人辛辛苦苦的派人去东南亚,辛辛苦苦的寻回来的,这是我的功劳。

    结果到了您老人家心里,就变成了上天赐予的了。

    那功劳还有吗?

    当然,夏源觉得自个儿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不在乎什么封赏,要是皇帝给他封个公,封个侯什么的,他也都接着。

    最关键的是,天下。

    有了这个番薯,虽说不能取代主粮,但却能完完全全的替代主粮。

    尤其是大灾之年,百姓就可以啃着地瓜过日子。

    辫子朝所谓的康乾盛世怎么来的,不就是地瓜盛世,老百姓们捧着地瓜过活。

    一旦遭遇了灾荒,百姓们就可以通过番薯活下去,丰年之时,可以挖个地窖,将番薯囤积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以如今大明朝的六千余万人口,再加上隐户,就按七千万人去算,如果这番薯能在天下各地推广开来,百姓们都在自家的田里种植,不敢说完全能解决饥荒问题,但绝对能解决一部分。

    起码大大减少了每逢灾年之时,百姓们的伤亡。

    饥饿问题解决了多少,就能解放出多少的生产力,然后投入到其他方面。

    如果饥饿问题全解决了,那就将迎来一个新的时代,一个科技腾飞的时代。

    历朝历代都重视农业,不是农耕文明有多先进,只因这是最优解。

    农耕比起游牧,比起渔猎,能养活更多的人口,如此而已。

    说来说去,全是养活人口的问题,全是粮食的问题。

    所以在番薯和土豆进入西方之前,西方一直过的比东方要惨的多,所谓的文明,比起东方不值一提,所谓的城邦规模,比起东方也是小的可怜,生产力更十分的低下。

    但等到番薯和土豆传入之后,大大解决了粮食问题,大量的劳动力,生产力才得以从农田中解放出来,进入到了工商业,如此才兴起了后面的工业革命。

    虽说不是直接原因,但其中绝对是有着一定原因影响的。

    毕竟人只有吃饱了,才有精力去想别的。

    只有粮食的产量高了,不需每个人劳作就能供天下所有人所需,才能供养出一部分不事生产的人,这世上,只有这些不事生产的人才有空去思考,去思考如何带领着文明进步。

    而不事生产的人多了,能有空思考的人多了,文明的进步就会更加迅速。

    很通俗的道理。

    弘治皇帝决然没想到他已经思考到了这么深远的方面,此时才像是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此物若真有你说得这般神异,不,哪怕不是无论何地都可种植,就和小麦稻米一般需要上好的田地,有如此的亩产亦是够了.”

    “陛下,可这番薯确实是什么地方都可种植。”

    “你听朕说完,这番薯朕必然要将其推广天下的。”

    插上了旗子,弘治皇帝才接着道:“你以为,此物当如何推广?”

    “陛下以为呢?”

    “朕认为,当随着变法一道推行下去。”

    夏源笑了,“臣也是这般想的。”

    如果要推广,当然要随着摊丁入亩的变法的一道去推广,这个最快,最迅速。

    “陛下,事不宜迟现在就召内阁的诸位阁老,还有六部的诸位大人入宫吧,今日就把此事定下来。”

    弘治皇帝也觉得事不宜迟,刚想点头,又想起了现在是非常时期,当然,和推广这等粮食相比,这什么躺平摆烂便显得微不足道了,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那先前你说的躺平摆烂.”

    “两者完全可以一道解决。”

    朱佑樘深望着他,片刻后目光转了过去,看着箫敬道:“去,召内阁三位阁臣,以及六部的各部堂官入宫。”

第三百八十二章 无明禄可食?

    接到弘治皇帝的传召,内阁六部的诸位大臣来的比寻常要快的多,毕竟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皇帝第一次召见朝臣入宫议事,每个人都在想,莫不是陛下打算妥协了?

    但这个猜测又委实概率不大,如今正处于胶着状态,哪会这么轻易妥协。

    因此许多人都做了两手准备,一面打好了劝说皇帝的腹稿,一面预备了皇帝如若当真妥协,稍时要说的称颂之词。

    内阁首辅刘健也将那封辞呈在袖口里揣着,看样子他是真的打算辞官,等到了谨身殿,躬身行礼之后,便将手伸进袖子里去取那封辞职信,一面取,嘴里一边说道:“陛下,老臣有事启奏:而今老臣年事已高,实在是无法担当这内”

    “刘卿家,其余之事稍时再说。”

    话刚出口,便被弘治皇帝摆手打断,朱佑樘显得很爽朗的样子,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这次召诸位卿家来,乃是朕想请诸位用膳。”

    用膳?

    闻听此言,在场的众臣尽皆一怔,好端端地用什么膻?

    此时他们又看向这谨身殿的大殿两侧,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注意到这大殿两侧已是摆上了一个个的细叶紫檀小方案几,每个案几上都摆着一副碗筷和勺子,那碗是寻常的瓷碗,那筷子是寻常的木筷,那勺子也是寻常的瓷勺。

    但除了碗筷,却没见到任何的菜品,碗中也是空的。

    “诸卿且快快入席吧。”

    闻言,一众人只得默默的入席,他们的脑子都在急速运转,说是用膳,可碗中空空,无有菜品,这是什么政治信号?

    有人想到了三国演义里的荀彧之死,盒中无食,请君自采。

    荀彧无汉禄可食。

    而陛下今日来这一出,是不是说我等已无明禄可食?

    让我等辞官?

    并不是他们多心,实在是身为高居庙堂的公卿大臣,他们都习惯性的将事情往复杂了想。

    想到三国演义的荀彧之死更是再正常不过,这三国演义风靡大街小巷,上至君王公卿,下至贩夫走卒,不敢说人人都看过,但起码人人都听过,而他们这些大臣,都看过。

    更何况,如今乃是君臣关系正值冰点的寒霜期,别看皇帝现在满脸都是笑,但实际上,君臣之间这些天已是闹得不可开交。

    有人去看上首脸带温和笑意的弘治皇帝,不约而同的从脑海中闪过一个词汇,天心难测。

    “百姓苦啊.”天心难测的弘治皇帝开口了,这一出口便是一句感慨,这句感慨更是让人觉得天心难测。

    “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就盼着过年,可过了年,许多人家的锅里怕是连丁点的油荤都瞧不见,只得一碗稀粥喝,有一碗粥,便已是过年了。

    想着他们,朕这心里也是难受的紧,因此咱们这一顿也便喝粥吧,也算是朕与诸位一道体会体会百姓之苦。”

    有人面容动了动,喝粥就喝粥,可是粥呢?

    随后所有人一同称颂道:“陛下如天之仁,臣等感佩。”

    弘治皇帝笑了笑,“这等话就莫要说了。朕方才已是吩咐了尚膻监,叫他们熬了一锅粥,萧伴伴,你去看看那粥煮好了没有,煮好了,教他们传膳。”

    “是。”箫敬应了一声,从谨身殿里走了出去。

    殿中陷入漫长的沉默之中,过了许久,自殿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箫敬在前,身后跟着几名抬着红炭火炉的太监,那火炉仍在冒着烟火,火炉上坐着一口锅,隐隐的能听到里面咕噜噜的翻滚声,还有那股子粥气。

    那坐着大锅的火炉被稳稳的放在大殿中央,接着那几名太监将锅盖揭开,一大团白白的水蒸气在殿内蔓延开了。

    箫敬走到锅前,拿起勺在里头搅了搅,然后舀起一勺。

    方才几个抬粥的太监连忙跪倒在地,从怀里取出一个浅口小碗,双手高高的将碗捧起。

    箫敬将那勺粥给每个太监都匀了一些,几个太监也顾不得烫,稍稍吹了两下,便周起来一口喝了。

    箫敬望着他们看了片刻:“出去吧。”

    “是。”

    几名太监这才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箫敬则走到丹陛上,欠身取了弘治皇帝御案上的那只小碗,一勺粥舀进去,这碗就已是差不多满了,小心翼翼的将粥捧回御案上放好,接着箫敬便要去拿刘健面前的那只碗。

    刘健连忙伸手按住,“箫公公莫要如此,让我自个儿来吧。”

    下首的韩文站了起来,“三位阁老和诸位大臣的粥都让我来盛吧。”

    “都坐下吧。”弘治皇帝开口了,“不要看在这宫里他是老祖宗,在外朝还被称作什么内相,但在朕这里,在今日,他就是个伺候人的。诸卿才是朕倚重的大臣,让他盛。”

    这话可谓是把这帮大臣的里子面子全都给足了,但一众人闻听此言却更是心里没底。

    箫敬则默默的拿着各自的碗,挨个的盛粥,很快,每位大臣的案几上都放好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每个大臣也都望着那碗粥,有人用瓷勺搅了搅,陛下说是稀粥,倒真的够稀,只不过稀的是粥,稀的是米,可整碗粥却又并不稀。

    这碗里除了少的可怜的粥米,几乎都是淡黄色的块状物,满满的一碗,能闻到一顾微甜的味道。

    这是什么?

    “诸卿都乃是见多识广之人,平日里各种珍馐都尽皆见过用过,但可有人认得这碗里的是何物?”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没见过这个事物,不知这是什么。

    “回禀陛下,此物臣不认得。”

    “臣见识少,也不曾知晓这是何物,觉得像是芋头。”

    弘治皇帝却没解释,含笑道:“那诸位便且先尝尝。”

    说着,他拿起了碗里的勺子,舀了块夹杂着少许米粒的番薯块放到嘴边,连着吹了几下,便送到了嘴里。

    “皇爷您当心烫,慢点喝。”

    箫敬招呼着,却已是来不及了,弘治皇帝被烫的嘶了一声,他没想到这番薯混在粥里煮熟了就像芋头似的,哪怕外头吹凉了,这内里却仍是烫嘴。

    但被烫了一下之后,他这眸子却兀的亮了,绵软细腻的口感,带着甘甜,比生吃时的味道要好上数倍。

    甚至比他平日吃的御膳味道也要好的多。

    其它大臣见皇帝喝了粥,纷纷舀起一勺那番薯块,连着多吹了几下,这才放到嘴里。

    旋即一个个尽皆一愣,这味道.粥水寡淡,但加了这不知名的东西之后,这粥的味道却是香甜可口,带着丝丝的甜。

    有人以为是粥里放了砂糖,可仔细一尝,又觉得迥异于砂糖所带来的甜味,而是这不知名的块状物带来的。

    因为这块状物吃起来便是一般无二的甘甜。

第三百八十三章 先吃饱了再说

    大殿里,所有人都在默不作声的喝粥,说是粥,但米粒却极少,更像是红薯汤。

    弘治皇帝为了知晓这番薯究竟能不能饱腹,特意命人少放米,多放番薯。

    一碗粥下肚,觉得肚子里登时便有了些许的饱腹感,感觉胃里还有些地方,弘治皇帝又命箫敬去盛第二碗。

    而趁着箫敬去盛粥的间隙,他望着下面的诸位大臣问道:“诸卿也都尝过了,觉得这粥的滋味如何?”

    一众大臣也基本上都将碗里的粥喝尽了,有的正意犹未尽的抿唇,刘健站起身道:“回禀陛下,此粥的滋味香甜可口,老臣活了七十余载,从未喝过如此香甜的粥。”

    “既是香甜,那便再给刘卿家盛一碗,给诸位卿家也再盛一碗。万事勿急,民以食为天,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一众大臣本想问问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听到弘治皇帝说万事勿急,也便不好再说,只好将心底的疑问先压下去,又进入到喝粥环节。

    不过,这粥着实香甜,喝起来让人口中生津。

    箫敬在场上望着,看谁碗空了,便帮着再去盛,又是半晌的工夫过去,一大锅的粥已经只剩下了小半,在场之人多的喝了四碗,少的也喝了两碗,便连一向饭量不大的弘治皇帝也用了两碗半。

    等最后,箫敬再去帮着盛,却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拒绝,先前还是盛情难却,但现在.在场的大臣一个个死死的按着自个儿的碗,“谢过箫公公,老夫这实在是吃不下了。”

    “老夫如今觉得这肚子里撑得厉害,多谢箫公公美意。”

    弘治皇帝也觉得肚子里撑得厉害,但心里却是无比的舒畅,由此可见,这番薯确实是能饱腹的,而且饱腹感相当之高,仅凭这饱腹感,就已是可以当做主粮了。

    他用绢帕擦着嘴,问道:“诸卿可都吃饱了?”

    “臣吃饱了,谢陛下盛情款待。”

    一碗稀粥就算是盛情款待了,在这皇宫大内实在是一件荒诞的事情,即便以前被弘治皇帝留下用膳,至少也是四菜一汤,何时一碗稀粥就打发了。

    不过这次喝粥,却是唯一一次吃饱,甚至吃撑的一回。

    弘治皇帝将帕子放到御案边,也没让人将那些碗筷都撤下去,而是开口道:“朕知道诸卿心中都有疑惑,想知晓方才吃的那是何物,朕现下也不卖关子了,此物名为番薯。”

    藩属?

    还是番薯?

    一众大臣先是在脑中闪过了这个疑问,但随即就觉得应当是番薯。

    随后有的人更是想到了几个月之前,曾听闻那夏詹事忙活着种什么粮食,这粮食的名字,似乎就叫什么番薯。

    当时还听说什么此物能亩产数千斤,自然,这种疯话是决然没有人去信的,当个乐子笑上一番也就过去了。

    而现在.莫非方才吃的那个东西就是这夏詹事种植的番薯?

    此物倒是味道不错,而且成熟的也快,有人在心里算了算,从听闻此事到如今,也不过是三个多月而已,三个多月就可成熟,这可比小麦,以及一些稻米的成熟期要快的多。

    当然,对于那什么亩产数千斤,是无人去信的,但即便是凭着这味道,以及这成熟期,就算是亩产少了些,也算是一样很不错的粮食。

    有人甚至在心里想着,这番薯在怎样的田里才可种植,然后问那夏詹事要上一些种子,到时候让家里的田地里也种上些。

    朱佑樘看着这一个个若有所思的大臣,“不知诸位卿家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夏卿家曾忙活着种番薯的趣闻?

    当时听到的传闻乃是此物能亩产数千斤,朕彼时可是觉得这夏卿家怕是疯了,想必诸卿也这般认为的吧?”

    “如今,这番薯已是种了出来,拢共收了两亩,一亩地收了二十四石,另一亩则收了二十五石有余。方才诸位吃的那番薯便是夏卿家带人种出来的。”

    弘治皇帝的语气平和,但这话落在一众大臣耳中,却不吝于惊雷炸响,一亩地二十多石?

    是陛下疯了,还是那夏詹事疯了?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复盘了事情的经过,番薯熟了,那夏詹事跑过来对着陛下胡吹大气,虚报亩产,然后英明神武的陛下被他给忽悠了。

    虽说也不排除没有忽悠,然后弘治皇帝确认了之后,才召见他们说出了此事的可能。

    但跟前者相比,这后者的可能性却是微乎其微,一个亩产数十石的粮食,这谁能信?这谁敢信?

    完全是挑战人的认知。

    “这番薯,朕也是知之不深,卿等有何疑问便问夏卿家吧。”

    说着,弘治皇帝望一眼殿外,又把目光看向箫敬,“萧伴伴,你方才在尚膻监可见到了夏卿家?”

    “回皇爷的话,见到了。”

    “他在那儿做什么?这粥都煮熟了怎么不见他过来?”

    “奴婢方才过去的时候,夏师傅正在尚膻监烤番薯,太子殿下也在旁边。”

    “去,把他给朕找过来。”

    “是。”

    烤番薯,当然是得用慢火烤,讲究的就是个慢工出细活,这样烤出来吃的才香,要是用猛火,那烤出来的番薯味道得大打折扣。

    不过慢火自然烤的慢,所以便多耽误了些工夫。

    好在,等箫敬去找时,这番薯已经烤完了,拢共烤了十来个烤的焦黑的番薯,夏源和朱厚照每人手里拿着一个啃着。

    把皮剥掉,那番薯瓤子便带着橘黄的色泽,还没吃,那股子香味已经窜到了鼻子里,咬上一口,口感松软,真香。

    箫敬匆匆的赶到了尚膻监,还没进屋,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甜,不禁抽了抽鼻子,等一进去,就瞧见两人正蹲在灶台边人手一个烤番薯啃得正欢,“哎呦,我的夏师傅,您.”

    话未说完,夏源就转头用下巴点了点那灶台边放着的烤番薯,“箫公公,刚烤好的,你尝一个。”

    “那就多谢.”

    那股子香甜的味道确实勾人,再被这一打岔,箫敬正想伸手去取,又跟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来,想起了这次来的正事,跺了跺脚,“我的夏师傅,我的祖宗,快别吃了,皇爷正让您过去呢。”

    朱厚照在旁边蓦的抬头,“父皇也想吃烤番薯?”

    “甭管想不想吃吧,臣先过去了。”夏源把吃了一半的番薯捏在手里,又找了个托盘,把烤好的番薯往上一连捡了好几个。

    “你别都拿走啊,给本宫留两个。”

    “知道知道,这不给你留着呢吗?”

    说罢,夏源把装着番薯的托盘往怀里一抱,也不再耽误,跟着箫敬便出了尚膻监。

第三百八十四章 缺点也不是没有

    等夏源到了谨身殿,人还未进殿,那股子香甜的味道已是传了进去。

    他迅速的把手里剩下的那点烤番薯塞进嘴里,根蒂瞅了瞅没地方扔,便往袖子里一揣,快步进去,“臣夏源见过陛下,陛下圣躬安。”

    “免礼平身吧。”弘治皇帝目光看向了他那怀里抱着的托盘,“你那盘里放了什么?烤番薯?”

    “是。这是臣特意带过来给陛下,还有列位大人品尝的。”

    而后,他就在这殿中随便找了个案几,把托盘往上一摆,而这个案几正是兵部尚书马文升坐的那张,夏源冲着这位老头咧嘴笑了,“马部堂,下官借您的案几一用。”

    说着,他便伸手拿起一个烤熟的番薯,将皮剥了大半,留下一半没剥,方便抓取,走到丹陛下,望着弘治皇帝道,“陛下您且尝尝,这个比番薯粥可香的多。”

    弘治皇帝肚子已经没地方装了,不过这话他倒是信的,那股香浓的味道即便离得有些距离,仍旧是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想了想,他还是道:“也罢,夏卿家盛情难却,朕便尝尝,给其余大臣也都分一个品尝。”

    其余大臣也都肚子里撑得难受,但见皇帝都盛情难却,也只好盛情难却,托盘里的番薯拢共就五六个,这么些人自是不够分,夏源便将其分成两半,一人一半,总归只是尝尝。

    这下所有人都乐见其成,刚好也吃不完,不过这焦黑的番薯,接到手里,那一双双平时写文章看公文,保养的极好的手顿时染上了一层黑灰。

    不过,皇上都不在意,所有人也都不好在意,只能有样学样的品尝。

    弘治皇帝运了运喉结,下腹也动了动,这才轻轻的尝了一口这烤番薯,那股香甜比方才的番薯粥要浓郁得多,直接就翻了数倍。

    似乎这种烤炙能更大限度的激发这番薯的香甜

    他一边小口的品尝着,一边说道:“如今夏卿家来了,诸卿有何关于那番薯的问题便问吧。”

    听到这话,刘健当即把手里的烤番薯往下拿了些,开口道:“夏詹事,我等方才听陛下说这番薯的亩产竟有骇人听闻的二十余石”

    “刘阁老,下官得纠正一下您的用词,这骇人听闻听着不像是褒义词,要不您换个词?

    不过这二十余石是真的,而且如今亩产最高的是二十五石有余,四舍五入一下,三十石。”

    二十五石有余,四舍五入就变成了三十石。

    不过二十五石也好,三十石也罢。

    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是不怎么信的,李东阳抬了抬身子,含起眸子问道:“夏詹事,如今陛下高坐,朝堂的诸位大臣俱都在此,可万万不得妄言,这数目不是你虚报?”

    “那二十四石是下官和太子带着人一道挖的,绝对没有虚报,而那二十五石有余是箫公公去核验的,有没有虚报下官就不晓得了。”

    箫敬不得不接言了,只来得及在心里说一句夏师傅你不地道,随即便赶紧开口道:“咱家更也没有虚报,是咱在那盯着人挖的,也是咱家守在旁边,看着人在那称重的,若有半分虚假,管教咱天打雷劈!”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还发出了如此毒誓,一众大臣都沉默了,现在似乎容不得他们不信。

    这骇人听闻的亩产莫非是真的?

    在场的人觉得自个儿的脑子不好使了,刘健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道:“这怎么可能,世上安有亩产数十石的粮食.”

    刘健素来老成持重,此时也觉得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只能勉强保持一丝清明。

    其余人更是昏昏沉沉,半晌,王恕才出口道:“那这番薯的种植怕是极难”

    闻听此言,一众人等不禁点头,对啊,亩产这么高,那这种植肯定难的很,再结合先前听闻夏源成天往田里跑,这番薯必定得让人精心伺候着,有一丝懈怠怕是就活不成了。

    “其实不难,甚至比小麦稻谷种起来容易,只需把那些根茎留下,把田翻一翻,垄一垄,然后把番薯的根茎种下去就行,期间这个下官没什么经验。

    总归就是找个垫子给盖上,让其阴凉一些,旱的时候浇浇水,肥我也是让人按着种麦子的法子施的,然后就长出来了。”

    就.长出来了

    诸位大臣尽皆语塞,半晌,又有人问道:“那此物的储存怕是极难”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也坐正了身子,这个问题他先前忘了问,储存可是个极大的问题,若是放不了几天就要坏,那产量再高也是无用。

    “储存倒确实是个问题.”

    甫一开口,这在场之人的心便尽是一沉,然后夏源又接着道:“得挖个地窖储存,把番薯放在里头,储存三四个月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一干人等都失望了,毕竟那大米麦谷放在谷仓里,只要够干燥,可是能存好几年的。

    而几个月,那也就是说,春天播种,夏季丰收,只能撑到初冬,都过不了年。

    “不过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保存几年。”

    在场之人的心又提了起来,有人不禁牙根痒痒,这姓夏的狗东西说话大喘气,有话不能一次说完么?

    “把番薯切成片,然后跟晒柿子饼似的,晒成红薯干,这样至少能储存一两年,可以当做行军的干粮使用,吃的时候不用煮,也不用加工,直接就可以吃,当然,若是跟麦谷似的磨成粉,还能做成各种面食。”

    “那此物在何等田地才可种植,怕是需要上好的良田”

    夏源眉头皱起来了,怎么觉得这帮人像是在找茬,可着劲的想从红薯上挑出缺点,是错觉吗?

    并不是错觉,这在场的一众大臣确实是在挑错,确实是在找茬,不过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这番薯的产量给人太大的震撼,于是就想找出缺点来。

    这来源于华夏最根本的思想,天生万物,有利必然有弊,完美无瑕乃是人力,白玉微瑕才是天定。

    “这番薯在几乎任何土地都能种植,哪怕是那些旱田也能种,当然,种在上好的良田里产量会更高,放在那些荒田旱田,许是只有个十石。”

    听到这话,还没容在场之人震惊或是怎样,夏源又开口了,“不过这缺点也不是没有,这番薯吃多了容易放屁。”

    既然这帮人都在玩大家一起来找茬,那夏源就索性把这番薯的缺点给直接说出来。

    而听到这东西吃多了容易放屁,在场之人的神情都为之一变,毕竟刚才大家都喝了不少的番薯粥,要是在这谨身殿放屁,这实在是太不体面

    弘治皇帝望着手里的烤番薯,怎么说呢,突然就觉得不香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封侯

    亩产二十余石,便意味着粮食的产量至少可以增产十数倍。

    只要晾晒成番薯干,可储存几年,还可用来当作行军的干粮。

    而且种植起来容易,更让人震撼的是,几乎任何地方都可以种植,甚至荒田劣田也可,这样一来,大量的劣田恶地都可种上这等粮食。

    在场大臣的心中已经将这番薯当作了粮食,方才人人都喝了粥,这番薯的饱腹感方才人人都体会过。

    完全不亚于小麦,稻米这等主粮。

    唯一的缺点,吃多了会放屁。这个根本就不是缺点,对于他们可能是,毕竟他们是大臣,是贵人,可对于这天下万千的百姓来说,这个根本就不是缺点。

    产量奇高,储存时间长,几乎任何地方都可种植,只有一个完全称不上缺点的缺点。

    这.莫非是天上降下的仙种不成?

    他们只能想到是天上降下的仙种,人间哪有这等神物?

    光一个产量就死死的压住了天下所有的农作物,唯独芋头可以略微媲美一下,芋头的亩产高一些的能达到两千斤,可芋头只能储存一两个月,而且它是挑地的,不是任何的田地都可种植,它不耐低温,只能在南方种。

    而在如今这个年年气温都极冷的时期,甚至只能在极其靠南的地区种植。

    南方每到大灾之年,灾民们都是靠着芋头果腹。

    现下有了这个番薯,那便意味着往后的灾荒之年,百姓可通过此物解灾。

    粮食的产量提高,户部为从哪儿调拨粮食赈灾而头疼,朝堂为此争论的不可开交,这等事将会减少出现,甚至不再出现。

    内阁首辅刘健已是耐不住性子,紧盯着夏源问道:“夏詹事,番薯此物,可以推而广之吗?”

    听到这话,夏源不由笑了,“自然可以。”

    弘治皇帝这时接言道:“朕欲将此物推广天下,诸卿之意如何?”

    刘健当即离席,走到谨身殿中央拜倒:“陛下明仁践性,德披四方,此等作物,理应推广天下,惠及我大明朝万千黎民百姓。”

    其余人也尽皆起身,走到殿前一并拜倒:“臣等附议。”

    这是通天的功绩,是功在当代,惠及万古的功业,没有人有理由拒绝,更没人想要拒绝。

    这等作物若是在此时推广天下,上至君王,下到他们这批大臣,都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悠悠青史,煌煌史册会记载,是在他们的一力推动之下,这大明才有了盛世。

    有了此等天赐一般的粮食,盛世还远吗?

    所有人都意识到,盛世已是近在眼前。

    弘治皇帝长身而起,显得极为宽慰和舒畅,“祖宗保佑,天赐这等神物佑我大明。”

    夏源脸颊一抽,屁的天赐,这是我弄来的。

    “朕以为事不宜迟,而今正在推行摊丁入亩之法,朕决议,将这推广番薯之事随同变法一道推行下去,诸卿以为可否?”

    “臣等谨奉诏。”

    “好!”朱佑樘叫了声好,而后又把目光看向夏源,“詹事府少詹事,陆路总督夏源,种植此物有大功于朝,乃使天下百姓惠及此恩,封为”

    说到此,弘治皇帝停顿一阵,像是在思量,片刻才接上道:“封为昌德侯。”

    夏源一怔,先前看这狗皇帝一口一个天赐,一口一口祖宗保佑,还以为忘记了自个儿的功劳。

    原来没有忘,直接给了个侯爵。

    只是这昌德侯,昌德,昌德,总觉得差点意思,不过凑活用吧,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爵位,比官位可要保值多了。

    像官位,你自个儿是个官,你的儿子考不上科举,许是皇帝还会发发善心,恩荫个闲散的官职,但等到了孙子那辈,就算孙子也得以恩荫,那重孙子,重重孙子呢。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更遑论是这种恩荫,这种君臣之间的恩义。

    可爵位是能子孙万代传承的,只要大明不亡,就能一直的传承下去,与国同休。

    夏源正想谢恩,刘健却道:“陛下,太祖高皇帝早有成法,非军功不得授爵.”

    “此功不亚于开疆扩土,乃至远超于开疆扩土,朕如何肯吝啬一个侯爵?”

    弘治皇帝说的大义凛然,但他其实早就想给夏源封个爵位,或者说给自个儿的外孙往后留个爵位继承。

    只是顾忌礼法,实在是找不到借口,毕竟夏源是文官,作为文官,想要通过积攒军功捞到爵位,实在是难如登天。

    整个大明朝,文官通过军功被封爵的,如今也就只出过一位而已。

    第二位是王守仁。

    但也就仅此两位,由此可见,这种事有多难。

    而听皇帝如此说,其余的大臣也不好再言,遑论,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毕竟这爵位是皇帝授予,也是皇帝说了算,他们只是出于本能维护一下祖宗成法,虽说这成法早就崩了。

    说是无有军功不得封爵,可那些外戚什么功劳都没有,不照样能领一个爵位。

    而种植这等作物的功劳,就像陛下所言,绝不亚于开疆拓土,甚至是远超开疆拓土,打下来的土地,守不住亦是白搭。

    可这粮食,一旦推广下去,就永世长存。大明王朝,天下百姓永永远远的都能因此而受益。

    不过还是让人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心里阵阵的发酸,并不是因这爵位,而是这爵号。

    大明往常授予爵位,大都会找个相应的地名,也有过直接给两个寓意美好的字作为爵号。

    但这次陛下给的却是昌德。

    这两个字太大了,出自圣主曲辞,所谓圣皇应福始,昌德洞佑先。

    这个象征意义,乃至其中包含的深意,绝对是非凡的。

    弘治皇帝有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意思,他是圣皇,而他的福气之始便是昌德。

    夏源还没想到这一点,仍觉得这个爵号差了些意思,只是拜倒在地:“臣叩谢陛下恩典!”

    “此外,再传朕的旨意,在夏卿家的家乡大兴县,给夏卿家立一座石坊,颂扬其功绩!”

    立石坊..

    这石坊就跟牌坊一样,说穿了就是给男人立的牌坊,造的光彩夺目,上面还会刻上旌表的文章,详细说一说这位牌坊的主人都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过种番薯,这个要给写出可歌可泣的感觉怕是有点难度。

    而且封侯还立牌坊,这个怎么想都怎么别扭,夏源打算回头就写首诗,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把这个牌坊彻底的立起来。

    “臣谢陛下天恩。”

    弘治皇帝嗯了一声,见这推广番薯,册封爵位之事都定了下来,他的目光这下便看向了刘健,“刘卿家,先前刚一入殿,卿便说有事启奏,你与朕要说的事是何事?”

第三百八十六章 还有?

    “刘卿家,先前刚一入殿,卿便说有事启奏,你与朕要说的事是何事?”

    面对弘治皇帝突如其来的问询,刘健却是不好回话了。

    先前进殿之时,他确实已经下了辞官的决心,在内阁值房里更是和李东阳、谢迁说了此意已决,必是要辞官的。

    但现在这股决心又没了,就像数年前,他以六十多岁的高龄决意辞官告老,回乡安度晚年之时,徐溥却先一步告老,这内阁首辅的位子落到了他的身上一样,出现了变数。

    现在也出现了变数,朝廷要推广番薯,一项惠及天下,惠及万古的功业就在眼前,在座君臣的此次功业将会载入千秋,彪炳史册。

    若是现下退出了朝堂,那这等功绩可就与他沾不上边了。

    更别说他还是内阁首辅,这等事谁的功劳最大,自然是皇帝,史书上先记载是弘治皇帝提议推广此物,如此才有了往后的惠及民生之事。

    接着便会是种植此物,献上此物的夏源,而按照官场规矩,第三个就是内阁首辅。

    史书上会记载,推广过程中,他这位内阁首辅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总之,这份功劳很大,大到几乎朝堂上的高官大臣都能分匀到。

    而不辞官,便意味着要接着抗这份压力,但如今又逢上了这番薯的推广之事。

    心中权衡了许久,刘健心下长叹一声,躬身道:“陛下容禀:老臣要说的乃是这些时日朝堂一直争论之事,关于聚众抗法是否为谋反之论。”

    “老臣以为摊丁入亩既是国策,更是朝廷一力主张推行之事,如今又要在变法之中随同推广这番薯的种植。臣以为,敢有违抗者以谋反之罪论处,虽是狠辣严厉了些,但以长远论,并无甚不妥。”

    这番话说罢,其余大臣豁然朝他看去,似是没想到拖了这么多天,刘健居然在这样的场合妥协了此事,但转念一想,此时妥协倒也合情合理。

    而弘治皇帝像是也有些意外,忍不住去看了一眼夏源,随之将目光收回,又将在场众人扫视一圈,“刘卿家此言大善,诸卿以为呢?”

    此言大善,反过来讲,在此时说了反对的话,那便是此言大谬,是和皇帝对着干了。

    不过,已经对着干了好些天,也不差这一次。

    李东阳和谢迁当先开口道:“臣附议刘公所言,此事当遵循昌平之例沿之。”

    有他们二人开口,再加上先前的刘健,这事便成了一小半。

    而眼见三位阁臣如此,其余的大臣也全都调转了风向,跟着一道躬身,“臣等也附议此事。”

    这些人都是身居朝堂的高官大臣,都是家境殷实,不差这些田地,也不怎么反对此事,更多的,只是怕恼了天下官员,不想表明态度,以免惹得其余官员仇雠。

    毕竟,一旦站出来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就等于是帮皇帝接过了压力,将矛盾点转移到自个儿身上。

    但现在不同了,起码权衡之后,是利大于弊的。

    有了内阁六部这些人的同意,此事就成了大半,君臣之间闹了这些天,终于有了结果,弘治皇帝望着这些大臣的眼神都有了宽慰之色,“既然诸卿皆是同意,那明日朝会之时,诸卿便将此事与这番薯推广之事一并提出来罢.”

    稍稍的一阵沉默过后,众臣才躬身道:“臣等遵旨。”

    到这一刻,弘治皇帝的目光才像是彻底舒缓下来,“如此,若再无他事,诸卿便出宫吧。”

    一众大臣刚想应声,有个声音却响了起来,“陛下,臣还有事没说。”

    见说话的人是夏源,弘治皇帝却是意外了,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分明诸事已定,于是不解的问道:“夏卿家还有何事没说?”

    身为鲜嫩出炉的昌德侯,夏源还是挺纳闷的,就费解,这都大半天了,咋没见人问这番薯是从哪来的?

    难不成皇帝,还有这帮大臣真以为这玩意儿是老天爷赐的?就属于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能吧?

    据他观察,这些人的智商还是比较正常的。

    而这帮人不问,某些事压根就没法顺理成章的提。

    眼见与此,没得办法,他只能自个儿提出来。

    打了打腹稿,夏源开口道:“陛下,其实这番薯还有一大缺点臣没有说。”

    听到一大缺点,弘治皇帝的眉头当即一皱,其余大臣也尽皆看过来,“是何缺点?”

    “臣对这番薯其实也不大懂,以前也没吃过,毕竟我大明没有此等作物,臣也是听旁人说的,说这番薯吃多了不止是放屁,还会造成胃酸分泌过多,引发胃胀,胃痛。”

    胃酸分泌这些君臣虽是不大懂,但胃胀,胃痛还是理解的,不过这尽管算是缺憾,但也完全可以接受。

    而听了这话,弘治皇帝才像是想起来了,“这等作物我大明朝没有,卿又是从何处得来的?”

    来了

    夏源暗道一声来了,身子都挺直了一些,“臣有罪,但臣不敢欺瞒陛下,臣为了多赚银子,曾遣商船去番邦售卖白糖,这是臣去岁遣商船去番邦进行贸易时,那商船从吕宋带回来的。”

    依着大明律,如今正处于海禁之时,私自遣船下海去往他国,是要被论罪的。

    不过此时在场之人没一个站出来指责的,且不说据很可靠的小道消息,这砂糖乃是夏源和宫中合伙的买卖。遑论,若没有这次的出海贸易,又何来的这番薯?

    弘治皇帝更是连治罪这等话提都没提,而是道:“竟是自吕宋而来,前些年也有吕宋使者来朝,却不曾听闻他们境内有此等神物。”

    刘健出声道:“陛下,此事其实也不难理解,这等神物定是被他们小心掩藏,不让别国知晓。”

    这话一出,顿时得到了其余人的附和,不错,好东西肯定要藏着,不让别国知晓,免得引来觊觎之人,这是常识。

    弘治皇帝更是道:“那想必从吕宋将此物带回来时,那些人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这些人须得着重嘉奖勉励一番。”

    “臣先替他们谢过陛下隆恩。”说了这么一句,夏源才说下面的话,“陛下,此物虽是从吕宋带回来的,但却不是吕宋所产之物,前些年吕宋也没有番薯这个东西。”

    是吕宋带回来的,却不是吕宋所产。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尽皆一怔,韩文忍不住道:“照夏詹事所言,莫非这番薯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前些年降到了吕宋国境?”

    “上天为何眷顾吕宋那等撮尔小国,却不眷顾我煌煌大明?”

    见越说越离谱了,夏源赶紧打断道:“陛下,诸位大人,吕宋也是从他国得来,据说那等国度还有其余强过番薯千倍百倍的作物。”

第三百八十七章 便是发兵,亦是在所不惜

    听到还有比番薯强上千倍百倍的作物,殿内瞬间就安静下来。

    番薯已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那强上千倍百倍的作物又该是何等的样子。

    完全想象不出来。

    “据臣所知,这番薯来源于极西的那些泰西之国,这泰西的国度最喜香料,这些年一直在海上寻访香料的出产国,数年前曾开船抵达吕宋,印度这等出产香料的国家,并与其进行贸易。

    顺道就将这番薯也带了过去,但似乎就带了番薯,因为这东西在他们那算不得稀罕物,倒是也有稀罕的,比如有个叫什么potato的东西。”

    破忒头

    这名让人听着委实难以理解。

    但确实像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国度用乱七八糟的语言给起得名字,毕竟番邦没有文化,哪能和泱泱大明比较。

    “这potato是泰西那些人的叫法,听着像是破忒头,但翻译过来就是薯的意思,比如他们那管番薯叫Sweetpotato,sweet在泰西人的语言里是甜的意思,所以就是甜薯。”

    甜薯,这个倒是十分贴切,毕竟那番薯确实是甜的。

    弘治皇帝开口道:“想不到夏卿家竟对这番邦的语言也有所涉猎。”

    “臣惭愧。”

    英语这玩意,夏源上辈子就没怎么读好过,也就只记得一些简单的词汇。

    不过这土豆是西班牙人先发现的,哥伦布就是西班牙的人,西班牙语里头管土豆怎么叫的,他记得好像是叫什么papa,听着像是在喊爸爸。

    总归先胡扯吧。

    先扯出个番邦的称谓再说。

    “臣将其叫作番薯,是想着其从番邦而来,所以就叫这么个名字,叫红薯也行,毕竟是红的。

    而这potato,就叫土豆吧,听说这个东西也是在土里长出来的,颜色金黄,和黄豆的颜色很像,但比黄豆要大上无数倍,个头小的也和一个拳头差不多,个头大的能抵得上小孩的脑袋。”

    “听说这土豆远比番薯要高产,一亩地高产者能达上万斤,而且是纯粹的主粮,比小麦,稻谷这等作物要有营养的多,功效堪比人参,但哪怕是天天吃也不会像吃人参那般有副作用,比如上火,或是流鼻血,或是虚不受补的情况。

    同样在任何地区都可种植,而且一年能种两次。”

    亩产上万斤。

    仅凭这个亩产,便已让满殿哗然,还尼玛的功效堪比人参,而且还没有副作用。

    亩产上万斤的人参,一年能种两次。

    这唬人的吧。

    望着满殿的哗然,夏源一脸正色,反正他没忽悠,土豆确实是营养价值最高的主粮,没有之一,有着地下人参之称。

    亩产虽说有待商榷,但后世可是有亩产两万斤的土豆,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万斤在后世是能达到的。

    而等土豆传到了大明,没有亩产上万斤,也没有人参的功效,那和他夏某人又有什么关系?

    他也是道听途说听来的。

    弘治皇帝的呼吸加快了数倍,眼睛都冒着绿光,大明若是有了这亩产上万斤的土豆,那岂不是这天下人人都吃上人参了?

    “你说的这人参,不,这泰西之国在哪儿?”

    “就是那个被我大明称作佛郎机的国家。”

    “佛郎机?”朱佑樘一怔,随即在脑海中检索着大明什么时候将某个国家称作佛郎机,但思来想去,却是死活想不出来。

    “诸位卿家,你等可曾知晓这所谓的佛郎机?”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也是尽皆懵然。

    瞧着这幅场景,夏源略一皱眉,这佛郎机不是大明给起得名字吗?

    还有什么佛郎机炮。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理解了,肯定是大明朝还没接触到这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毕竟这帮人才刚刚抵达东南亚没几年,这会儿正忙着往家里搬香料呢。

    没听过好,没接触过好,这样才便于忽.不,是便于讲述。

    不过先得给这佛郎机的来源找一个注脚。

    “陛下,这佛郎机是臣幼时听家乡一老者提到的名字,这老者的父辈曾跟随三宝太监下过西洋,想来这佛郎机是当初下西洋时,三宝太监给起的名字吧。”

    一听下西洋,在场的君臣瞬间便了然了,弘治皇帝道:“也即是说,当年我大明太宗皇帝下西洋时,三宝太监曾与这什么佛郎机国有过接触?”

    “应是如此。”

    这时有人提出疑问,“既然这佛郎机国有如此神物,当年郑和又去过这佛郎机,为何不见当初郑和将其带回我大明?”

    此言一出,其余人也缓过神来,当初郑和下西洋,听说沿途到过不少的国家,也与不少国家有过交流,这才有了后面的万国来朝。

    若是到了那佛郎机国,听说了此地有亩产万斤的土豆,还有这诸多神异之处,理应将其带回才是。

    莫非这等作物其实并不存在?

    夏源摇摇头,“并非是三宝太监不往回带,而是当时的佛郎机国也没有这等作物。”

    “听闻,佛郎机也是从别的地方得来的这土豆。”

    “得到之后,那佛郎机人如获至宝,绝不肯让外人知晓,更是下了禁令,严禁此物或是种子流到他国。”

    “这佛郎机好不.”

    此言不吝于给在场的君臣照头浇上一盆冷水,有人想指责这等敝扫自珍的行为,但话一出口却又咽了回去。

    若是大明得到了这等神物,必然也是敝扫自珍,下达重重严令,断然不能让此物流通到别国。

    毕竟这可是亩产上万斤,而且功效堪比人参。

    当世之人,或许对什么营养成分,对什么蛋白质不了解,但都清楚,只有吃得越好这人才能越强壮。

    而成天拿着没有副作用的人参当饭吃,这身子骨不强壮就怪了。

    身强体壮的人当兵打仗,那都是精锐。

    这等作物流通到别国,那就是在养虎为患。

    可这等作物,在场的君臣只有一个想法,必须拿到。

    为了天下百姓也好,为了他们自己也罢,总归得拿到。

    毕竟人参很贵,整天用人参滋补很费银子,而若是有了这土豆,就可以成天拿着人参当饭吃,必然可以延年益寿。

    试问,谁不想多活几年?

    刘健出口道:“陛下,此物若真有夏詹事说得这般神异,那我大明必要得到此物,若有此物,我大明朝必能复现三代圣王之治,甚至远超三代之治!”

    “哪怕是派兵抢夺,亦是在所不惜!”

    弘治皇帝深吸口气,带着斩钉截铁的口吻,“不错,现下要寻觅到此国下落,从而谋得此物,便是为此发兵,大动干戈也未尝不可!”

    其余人也纷纷表态,“便是师出无名,有失德之嫌,但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万年计,此举尤可为之!”

第三百八十八章 出航

    一股战争的气氛在谨身殿被点燃,也不知重现三代之治,甚至远超三代之治这等历朝历代的最高追求太过令人上头,还是这亩产万斤的人参太有吸引力。

    总之,这谨身殿里,上至君王,下至臣子,一个个都好像是化身成了战争狂人,就差高喊一句向法兰西,向葡萄牙,向西班牙,向德意志宣战!

    夏源好想挨个去掐他们的人中,让他们理智一点,冷静一点。

    顺便问一句,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陛下,诸位大人,还请冷静。”夏源开口了,又提高了音调,近乎大喊道:“其实想取得此物,完全不用如此大动干戈!”

    这一句大喊如同平地起惊雷,在这具有扩音效果的谨身殿里悠悠盘旋回荡,一下子,在场的君臣都安静了下来。

    然后全都看向了他。

    这么多的目光齐聚于身,夏源也没卖关子,直接道:“陛下,臣方才说了,这土豆是佛郎机国从他处得来的,其实连这番薯也是,这两者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是何处?”

    “臣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听闻这是比泰西之国更西的地方,离我大明怕是有两万里之遥,在海的尽头。”

    “那里有着一片不下于,甚至远超过我大明国土的陆地,上面有着种种神异的作物,除了番薯和土豆,还有什么玉米,据说这等作物,亩产要少一些,数千斤左右,不过一年三熟。”

    数千斤左右,相对土豆来说要少一些,不过一年三熟倒是能弥补这一点。

    而且玉米这个称呼,这名可比番薯,土豆这等接地气的名字要高雅多了,玉米,玉米,难道是美玉一般的大米?

    “土豆功效堪比人参,这玉米恐怕也其功效吧?”

    “这个.”

    夏源还不好答了,憋了一会儿才道:“据闻可壮阳”

    在场之人有的眼睛亮了,好东西,玉米之名实至名归。

    但拥有此等想法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大臣,他们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像那些六七十岁,乃至八九十的却是不为所动,都这个岁数了,就算能壮阳,对他们而言又能有什么用。

    就算有用,体力也跟不上了。

    而这里头最年轻的弘治皇帝更是两眼放光了,他这些年已是累垮了身子,属实是力不从心了,不然也不会再无所出。

    但这等事自是决不能袒露出来的,于是他轻咳一声,将眼中的光芒敛去,一本正经道:“这玉米的功效倒是比不上土豆这等作物,虽说对朕无用,不过,天下百姓却有患上这难言之隐的,若有此物,倒能使我大明平添一样药材。”

    看破不说破,夏源接着道:“除此之外,这片陆地上还有花生这等富含油脂,可用来炼油之物,还有水果,蔬菜,林林总总的作物不下数十种,都有各自的功效,也俱是我大明天下未有之物。”

    “而若是我大明之人能到达此地,想取得这些作物易如反掌,如探囊取物一般。”

    “这又是为何?莫非你说的那片土地上的人对这些作物看管的不甚严密?”

    夏源摇头,“并不是不严密,而是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尽是化外野蛮之人,很原始,很落后,用得武器有很多还是石质的。”

    “此事说来也正常,他们有着这种种神奇的作物,不需劳作就能衣食无忧,粮食扔到地里就能长出来,吃都吃不完。

    而且他们不像我大明占据的这片天下,北有大漠,西有沙漠高原,东有大海,南有瘴气肆虐,唯有中部这一片才适宜居住。

    是我华夏先民呕心沥血,披肝沥胆才有了这般的疆域,可最初,比如夏商时期,只有中间的这一点,仅有如今的两省之地。

    可他们那里统统适合居住,风景宜人,四季如春,没必要大费周章的去组织人手耕地,更没必要去与旁人争抢什么,每日只需悠闲的睡觉便好,毕竟只是睡觉就能丰衣足食,而且又孤悬海外,没有外敌,所以就成了这般样子。”

    “但据闻那佛郎机人发现了这片陆地之后,想将其据为己有,大肆屠杀那里的居民,并已是设立了许多据点,而且像番薯,土豆这等作物也都是他们从那里得来的。”

    “当然,这些都是臣听说的,但想来应该是真的吧。”

    夏源再次重申这是自个儿听说的,而在场的君臣却没理他,只是陷入沉思。

    说实话,虽然夏源一通吹嘘,将这里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可吹嘘的这些他们却是基本上信了,有了番薯这个具有说服力的作物在前,而他现在讲述的这些,在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

    设想一下,若是不需劳作就有吃不完的粮食,四季如春,又没有外敌,怕是人人都会整天睡大觉,更不会发展什么文明。

    如此也就和野人过的差不多。

    而这等地方孤悬海外,若是被人发现,这等如同世外仙境一般的陆地,还非常广袤,比大明朝都大,又有着种种神奇的作物,上面的人还手无寸铁,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只有石头造的武器,那当然会萌生据为己有的想法,这更是再合理不过。

    “只是到达此地取得这种种作物容易,可难的是如何去往此地,这片大陆与我大明相隔极远,遥遥两万里,重洋阻隔,到达此地极难,就连那佛郎机亦是上万里之遥,这种种作物怕是要与我大明无缘了”

    说着,夏源自顾自的一声长叹,一幅悲天悯人的样子都写在了脸上,差点都挤出两滴眼泪来。

    听到他的感慨,弘治皇帝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也说不上的难受,两万里之遥,孤悬海外,如何到达此地将成为极大的难题。

    便连那佛郎机国也远在天边,足足上万里之遥,抵达其国,还要与其交战谋得土豆,玉米这等作物,更是天方夜谭。

    他觉得自个儿要抑郁了,眼看大明煌煌盛世近在眼前,可只是能听到,却看不见,摸不着。

    此时的朱佑樘很像个哲学家,他在心里感慨,为何让朕知晓这些?朕本可忍受黑暗,但朕偏生又见过光明。

    沉寂了半晌,他强打起了精神,脸上带着决然,“此等作物,即便无缘,我大明朝亦是势在必得。诸卿以为如何?”

    刘健当即首肯道:“老臣以为陛下所言极是,可如何抵达那片大陆却是尤为棘手。”

    李东阳也跟着道:“不知方位,此地又犹如那海外仙岛一般,渺渺无踪,若要寻找,又该如何找起。”

    这时箫敬忍不住出言道:“方才夏师傅也说了,当年三宝太监曾抵达过这佛郎机,若是能用三宝太监的海图,出航找到这佛郎机,如此再去寻找这海外仙岛,岂不容易许多?”

第三百九十章 当要务实

    “陛下,如若要下西洋,八十万两怕是远远不够”

    在这满殿皆是称颂的声音里,一个相当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弘治皇帝听到这话不禁皱眉,他出了整整八十万两,可八十万两不够?还是远远不够?

    那多少才够?

    他看向说话的人,问道:“王卿家,你说八十万两仍远远不够?”

    “陛下,非是臣危言耸听,而是确实远远不够。”

    王恕雪白的胡须抖动几下,那双白眉下的眼眸看向弘治皇帝,“陛下,老臣是永乐十二年生人,从老臣出生以来,共遭逢三次郑和下西洋,前两次老臣彼时年幼,可最后一次下西洋之事是在宣德五年,宣德八年返航,那一年老臣刚中了秀才,已是到了记事知事之龄。”

    “据老臣所知,这下西洋的宝船,若想阻绝海上的风浪,得以应付沿途中的意外,又能远航而归,须得造数千料的庞然巨舶。这样的宝船,一艘的造价便在数万两银子,而当年三宝太监每次出航,像如此的大船足足有数十艘,还有造价数千两乃至上万两的中型舰船数百艘。因此老臣才说,八十万两远远不够。”

    这番话出口,可真是盖伦出轻语,沉默又破防。

    无论是懂造船的,还是不懂造船的,都沉默了。

    在场的人等,年龄都很大,都在六七十岁,但出生之时,那下西洋早已被搁置。

    便是距离现今最近的一次下西洋,也是七十多年的事了,他们都不晓得这宝船的造价,也没人会去翻那些故纸堆,去查当年一艘宝船靡费多少银子。

    但王恕知晓,他是场上人中最年迈的,九十岁的高龄,是永乐年间生人。

    他知晓这宝船的造价,知晓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额。

    弘治皇帝也不言语了,一艘宝船数万两的造价,实话说,他觉得不太敢相信。

    但王恕没必要特意夸大。

    而按照如此的造价,八十万两只能造出区区十数艘的宝船罢了,这还不包括操练军士,营建船厂的花费。

    夏源则一直瞅着王恕这个白胡子老头,看着慈眉善目,咋是个这?

    眼看事情俨然都成了,却好端端的横插一脚,先把这事定下来,等开展之后,等有了沉没成本,你再提出来也不迟。

    但是他也知道,王恕说得没错,他先前派到东南亚的那艘商船,造价还花了数千两纹银,打了一个来回,船身都有了好几处的破损。

    而若想出海远航,如今都是木质船,因此船必须得大,要造的结实牢靠,要用深山老林里的巨木,不然根本无法应对海上的风浪。

    照如此看,若想恢复当年郑和下西洋时的规模,八十万两确实远远不够,这个数字翻上十倍还差不多。

    但何必要恢复当年的规模?

    这时,刑部尚书闵珪出口道:“那不若先造出几艘宝船下海,总归此次是寻访.”

    话未说完,便被韩文打断,“若只有几艘宝船出航,何以展现我大明气魄?又如何应对海上的危难?”

    “遑论,当年太宗,宣宗出航时,都是数百艘的庞大舰队,遮天蔽日,将我大明国威传扬四海,天下各国皆有闻之。

    若此次我大明出航却只是区区几艘宝船,那让沿途的番邦小国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他们岂不会想,我大明莫非是落魄了?”

    这话当即引得不少人的赞同,便连弘治皇帝都不得不承认这话说的有道理。

    曾经的郑和下西洋,虽是过去了近百年,但沿途的番邦小国,必然还记得当年大明舰队出航的盛况,数百艘大船出航,遮天蔽日,那是真正做到了布皇威于四海,宣教化于万国。

    让天下各国都知晓了大明王朝这个庞然帝国的存在。

    可如今出航,若是仅有十数艘宝船,依然打着大明的旗号,那沿途的国家会怎么想?

    那个大明落魄了?

    那个大明不行了?

    在这一刻,弘治皇帝都不禁埋怨起自个儿的先祖朱棣,当初为何要组建如此庞大的一支舰队下西洋。

    太宗啊太宗,您真是给儿孙朱佑樘留了个难题。

    转眼之间,这满殿的君臣又沉默下来,夏源这会儿不去看王恕了,转而盯着韩文瞧,又蹦出个搅局的。

    也不知是遗传,还是基因传承问题,华夏人总是顾忌这所谓的面子。

    历朝历代都是这样,都在乎面子,便连到了后世依然如此。

    为了撑面子,打肿脸充胖子这等事屡见不鲜。

    这该死的面子问题。

    他出声道:“陛下,臣以为韩大人说的过了,以臣之见,此次出航是为寻访作物,是为我大明天下百姓之民生,是为我大明江山社稷万年计,并非夸耀国力,何必要组建如此大规模的舰队出航?臣以为,当以务实为首要。”

    “夏詹事,便是务实,区区几艘宝船又能承载多少士卒,若路途国家意欲行不轨之事该如何抵抗?

    还有那佛郎机国,此次下西洋,当务之事便是按着海图先找到佛郎机国,到时或是索要作物,或是问及那海外之地的下落。

    但我等对其国国力如何仍不知晓,区区几艘宝船过去,遭那佛郎机国看轻了,他们岂肯告之?你先前还说,这佛郎机国对那海外之地的居民百姓大肆屠戮,可见其国民残暴不堪,若是眼见我大明的舰队兵少将寡,起了不臣之心,舰队遭遇不测又当如何?”

    夏源罕见的无言以对,因为这种种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欧洲各国如今正处于大航海时代,并且已经在利益的唆使下开始进行殖民了。

    而且最紧要的是,欧洲刚刚经历了连年的战争,比如英法百年之战,众所周知,战争是军事科技的催化剂。

    现在欧洲的军事水平,或者说火器火炮,已经全面领先了大明朝。

    到时若是舰队去了欧洲,与之交涉不成,甚至不用交涉,或许这帮洋鬼子直接就会开始交战开火。

    比如他记得,葡萄牙人第一次抵达大明的广东时,首先做的事就是开炮。

    当然,这事众说纷纭,有的说这是礼节性的鸣炮礼,有的说这是在试探。

    可无论如何,隔着冰冷的文字,无法得知十六世纪这西方洋人的真实面目。

    但通过那些殖民,奴隶贸易便可窥见一角,总归不可能是善良守序阵营。

    而一旦开战,大明朝客场作战,兵力又少,自保都是个问题。

    如果是规模无比庞大的舰队,至少会让这帮洋鬼子见到了之后不敢轻举妄动,至少有一战之力。

    此事像是走到了死胡同。

第三百九十一章

    大明的大航海时代被无限期搁置了。

    夏源出宫回了家,心下悠悠,为了启动大明的大航海时代,他从去年就开始预热铺垫,派出商船去东南亚寻访番薯,弄回来之后,又忙活了几个月的农活。

    眼看着就能成了,谁能想到落到最后,是容后再议的局面。

    但是也只能容后再议,不然还能怎么办?

    组建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花费的银子需以数百万计,国库又犯了一如既往的老毛病——穷的叮当响。

    至于弘治皇帝的内帑,就是把皇上卖了,也拿不出来。

    哪怕他夏某人慷慨解囊,把家里的存银都捐上去,那也是不够。

    而用数十万两的银子组建一支小型的舰队,不论是以什么名义出航,先遣队伍,使团,这都无法保证这支舰队的平安,无法保证得以完成任务,顺利返航。

    朝中君臣赌不起这个可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朝中君臣所谓的搁置,是真正的搁置,所谓的容后再议,也是真正的容后再议,并不是托词虚词。

    弘治皇帝的八十万两银子已是拨了出去,并将造船的事情交给东郊的造船厂来做,总之先造着,能造出多少算多少,剩下的,一点点的慢慢来。

    而这个慢慢来,无非就是攒银子,只要有了多余的银子就投入到航海的大事业。

    有这么个结果,夏源在心里安慰自己,倒也不算太坏,起码这下西洋是必然要下的,只是等这银子攒出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夏家庄热闹起来。

    虽说下西洋的事儿因为银子的问题被搁置,但旨意下了,这石坊的营建还是得提上日程。

    当天工部就派出了人手前去营建石坊,由一名侍郎亲自带队,带着工部的工匠。

    夏源回了家,便叫上媳妇,两人离开京师,小半天的行进,马车终于到了夏家庄的村口。

    看着宁静祥和的村口,没有半点人烟的样子,夏源深叹口气。

    村口瞧不见人,全村老少估计都跑去围观自个儿牌坊的营建了吧。

    朱秀荣和夏源同坐马车内,马车进了村口,她便掀开车帘,打量外头的景色,小脸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开心。

    夏源轻笑道:“这么高兴,回村的诱惑是吧?”

    “不是诱惑,是开心。”

    祠堂这里,早已站满了人,瞧见两人过来,一个小崽子当即欢呼一声飞扑过来,撞进了夏源的怀里,夏源顺势抱着他转了几圈,逗得夏臣嘿嘿直乐。

    放下熊孩子,夏源又向旁边的小荠子眨眨眼睛,“小荠子要不要举高高,转圈圈?”

    朱秀荣脸色一红,“夫君你不要胡说,这么多人呢。”

    “那就等回去之后,咱们偷偷的举高高。”

    今日是石坊的动工,为了这事儿,不仅夏源和小荠子赶了回来,宫里也来了宦官,除此之外,还有一名翰林领着皇帝的钦命,特意来宣读一番旨意,旨意的内容无非是一顿猛夸。

    夏源背着手,看着那些工匠在祠堂门口挖沟渠,二十多米长的沟渠,深也有个三四米之深,仅凭这个沟渠,就能知道这次要立的牌坊规格有多高。

    事实上规格也确实很高,据说要立的石坊是四柱三间七楼式,乃是规格极高的牌坊,等石坊真正立成之后,高十五六米,宽会有个二十来米。

    而且这石坊通体都要用青色花岗岩,当然,这是废话,即是石坊,肯定要用岩石来造。

    到时候要去山里寻找合适的石材予以开采,等把这花岗岩开采回来,还要切割,还要雕刻,要雕刻出云纹,要雕刻赞文,要雕刻匾额,甚至还要雕刻出七座庑殿顶的屋檐。

    光是凭空想一想,就知道这是个大工程。

    真是让人心痛,造这么个没用的玩意儿也不知要靡费多少银子,一艘宝船怕是都搭进去了。

    夏源觉得造这玩意儿纯属浪费银子,还不如不造,但周遭的其余人却绝不这样想,夏家庄的村民个个望着这些工匠在祠堂门口挖坑,感动的都不知作何表情。

    老族长夏有德拄着拐,身子颤颤巍巍,嘴唇一个劲儿的哆嗦,“祖宗有德,祖宗有德”

    这可是石坊,文臣武将的毕生至高追求,全天下都找不到几个来,却没想到竟要在夏家祠堂的门口立上一座。

    夏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若是得知了夏氏的后代子孙得了座石坊,不知要有多高兴。

    想着想着,老族长眼泪就流了下来,人群里同时又响起了呜咽哭泣声。

    夏源扭头瞧过去,是夏儒,“叔父,你至于哭的这么伤心么?”

    “叔父这是高兴,哪来的伤心,祖宗保佑,你爹娘保佑,如今你被天子封了爵位,成了侯爷,不止如此,天子居然还要给你立石坊,叔父这心里实在是欣喜万分”

    夏源咂摸咂摸嘴,不知这话怎么接,他不是很能理解,侯爵也便罢了,但这个石坊,说穿了就是个牌坊,可刚才叔父用得是居然这两个字,感觉有这么个石坊,比有了个爵位还让人涨脸。

    而且这还没开始建就已经哭得呜呜的,等建成了,怕是得哭得死去活来。

    夏源想了想,可能是石坊能立的更久吧,哪怕大明朝亡了,这石坊依然会耸立在这里,哪怕再改朝换代,依然耸立。

    就像后世的那些石牌坊一样,哪怕都到了现代社会,都进入了二十一世纪,那祖大寿,那李成梁的牌坊不照样耸立在原位,默默诉说着牌坊主人曾经的辉煌,曾经的丰功伟业。

    如今朝廷给自己立牌坊,等到了后世,依然耸立的牌坊还会有自己的一座。

    这么想想,夏源也有点激动了起来。

    参与了石坊的开工,接了恩旨,只在庄子里待了一晚,翌日一早,夏源便带着媳妇又返回了京师。

    此时的朝中也出了事,郑和当年下西洋的造船图,海图,以及一切关于航海的文料都没了。

    档案库里,空空如也,一张关于下西洋的有关文件和海图都没有。

    对此,弘治皇帝自是下旨命人严加查找,他就不信还能不翼而飞。

第三百九十二章 问他安得是何心思

    得知了没找到文料的消息,夏源登时就坐不住了,急匆匆的入宫觐见,待通报之后,进了乾清宫暖阁,便看到兵部尚书马文升正跪在地上进行着奏对。

    见他进来,弘治皇帝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接着看向马文升,听着他的复旨奏禀。

    “陛下让兵部详加查找,臣接旨之后,便命兵部上下多番探找,但却依然没有找到,后从一名经年老吏这才得知”

    说到此,马文升抿了抿唇,有股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把头深深的垂下去,接着道:

    “成化三年,先帝有意开海,欲要重启下西洋之事,下诏索取郑和当年下西洋的有关文料。

    任兵部尚书的项忠命人去档案库查找,便没有找到,当时存放海图文料的档案库便是空的。

    项尚书亲自去查验,当是时,刘大夏任兵部职方司主事,其职责便是掌管诸州图及图经,刘大夏声称,他把海图文料给烧了。”

    最后这几个字,马文升说得无比艰难,尤其是说到那烧了的二字时,就像是一颗石头堵在喉头,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吐不出来。

    而听到此等噩耗,弘治皇帝如遭雷击,要督造宝船,自是要去档案库寻找造船图,等去寻找时,整个档案库却是没有找到。

    他只以为是被转移了地方,毕竟这些年无人提及下西洋之事,看管的人对此也便不再用心,这都是会发生的事情。

    只消好好的找一找便应当会找到,只是会耽误些功夫,他虽然生气,认为这是兵部的人疏忽职守,可却决然没有想到,下旨让兵部的人予以详加查找,这位兵部尚书入宫之后,却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噩耗。

    烧了

    他一时间失魂落魄,连个愤怒的表情都作不出来。

    昨日定了下西洋的事情,不论是他这个皇帝,还是朝中的君臣都有了定议。

    慢慢来,慢慢攒。

    去岁年底,夏源曾说弘治十六年是个太平年。

    确实如此,自今岁开年,一直到如今的八月份都居恒无事,国中未有大的动荡。

    至今没见哪处省府州县有报,说是发生了灾殃,边疆也一直算得上安定,只有零星小股的侵扰和摩擦。

    一个罕见的太平年。

    如今的税银只是在补去岁的亏空,秋季的税银收上来之后,还要填补这些窟窿,但经过夏税的填补,秋税只需往里头添上一些就能彻底将这亏空填平。

    然后留下要用的,多出来的银子,不论是国库,还是内帑,都会将其投入航海事业,接着造船。

    如果明年也居恒无事,明岁的夏银征收,照例留下朝中的开支所需,留下宫中的开支所需,多出来的接着用来造船。

    秋税也是这般,如此往复。

    这世上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过法,贫穷的大明朝想展开大航海行动,一下子当然拿不出几百万两的银子,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一点一点的慢慢来。

    国库和内帑携手努力,一并靠着这种凄惨可怜的方式慢慢的造船,等有朝一日,这舰队的规模差不多攒出来了,便开始着手下西洋的事宜,操练士卒,带着大明所有人的希望扬帆起航。

    可现在,一切都成空了。

    造船图,航海的海图被一把火付之一炬,别说是航海,就是这宝船都无从造起。

    怎么造?

    郑和七下西洋,并不是每次都到达同样的地方,而是一次比一次航行的更远,每一次下西洋结束后,都会总结此次得到的资料,绘制新的海图。

    不止如此,还会凭着这一次在海上航行的经验,对舰船进行改良,或是拓宽,或是收窄,或是加装桅杆,只求能应对海上更大的风浪,然后再朝着海洋的更深处进发。

    海禁实行了这么多年,整个大明朝上下对于海船的建造手艺早已停滞不前,造出来的海船根本无法承担远航的任务。

    要想造出合格的海船,只能通过郑和留下的那些造船图。

    可四十年前刘大夏的一把火,却将一切都烧的干干净净,烧毁了前人的心血,烧毁了今人的希望。

    “刘大夏给烧了.”

    半晌的工夫,朱佑樘才终于出声,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马文升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弘治皇帝,又把头垂下去,“臣从那老吏口中便是如此得知的,当年刘大夏还和项尚书有过争论。

    刘大夏说下西洋之事劳民伤财,于国于民皆无半点利处,昔年郑和七下西洋,数千万两银子的靡费,如今陛下欲要重启此事,是置国家百姓于不顾,纵然能得珍奇而归,于国家何益?此一弊政,大臣所当切谏者也!如今我已将其付之一炬,大人若要治下官的罪,请便!

    项尚书被说得面红耳赤,当时兵部的一些官员知晓此事后,更是为此言论喝彩,项尚书和一些官员此后便力保刘大夏,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弘治皇帝又陷入沉默,好久,才哈了一声,“哈,慷慨陈词,让人真是敬佩有加。”

    “可现今外廷内廷皆在筹备银两,欲要下西洋寻访粮种,他却把海图给朕烧了!把造船图给朕烧了!一把火统统化作乌有!你告诉朕,这船要如何造!这海要如何出!”

    马文升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

    他是弘治年间才当得这兵部尚书,此先可和兵部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基本上都不在朝中。

    他进入官场至今五十年了,担当过的职位,马文升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御史,山西按察使,湖广按察使,左副都御史兼辽东巡抚,漕运总督

    当年刘大夏烧海图是在成化三年,而成化三年,他记得那时的自己在福建当按察使。

    对于此事,是半点都不知情,更是半点都沾不上关系。

    可陛下却问他这船如何造,这海如何出。

    他又如何回答。

    其实,弘治皇帝只是怒火无从发泄,他转头四顾,看向了站于殿中的夏源,“你入宫来做什么?”

    夏源脸颊一抽,他入宫来就是因为得知了没找到相关文料,然后骤然想起了历史上刘大夏烧海图的记载。

    “臣就是得知了没找到航海的文料,心下着急,所以才入宫来.”

    “你现下不必着急了,朕也不必着急了,谁都不必着急了,海图烧了!造船图也烧了!数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若想再行出海之事,不知要平添多少阻碍,不知要耗费多少钱粮,不知要再等多少年!甚至是无从谈起!”

    越是往下说,朱佑樘便越是愤怒,说到最后,双目赤红,脸上的怒火已是喷薄欲出,“去!派出锦衣卫,派出东厂,给朕将刘大夏抓进诏狱,给朕问!问他当年烧了海图,烧了造船图安得是何心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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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萌萌哒介绍:
大明弘治十四年夏。
专情皇帝朱佑樘高坐龙椅,忙着中兴大明,东宫太子朱厚照正值少年,初露荒唐本性。
一觉醒来,夏源穿越到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之时,被人给骗婚了。
谢邀,人在大明,刚被骗婚,我已接受,心态良好。我家娘子萌萌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娘子萌萌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