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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豆地瓜派     我家娘子萌萌哒txt下载     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方为明君之道

    大殿之内,一众朝中大佬就仿佛商量过一般,几乎是同一时间跪倒在地。

    看着跪倒的几个人,听着他们口中说出的话,夏源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不简单,捣毁坊祠之事绝对比抄家灭族更要严重的多。

    他又瞅瞅那个仍然站在殿中的壮汉,而此时,牟斌也刚好转头看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又不露痕迹的各自把头转回去。

    为天下计?

    朱佑樘心中冷笑,御极天下十五载,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次,也信过太多次。

    到现在,他仍然相信这些大臣是真的在为天下计,是真的在为大明江山考虑。

    可尽皆是人,是人便有私心,公私之间必有厚薄,就连他自己亦是如此。

    这些臣子言必称此乃忠义,行必号此为天下,每个人似乎都是大公无私,但他清楚得很,这帮大臣只是将私心藏的太过隐蔽而已。

    藏在这一声声,一句句大义凛然的‘为天下计’之中。

    藏在这一张张,一幅幅正气浩荡的面容之下。

    朱佑樘从不奢望自己的臣子都是大公至正,大公无私之辈,他只求这些人在满足自己的私心之后,能想一想这江山社稷,能想一想这大明天下。

    如此,便足以。

    而那岭南之地的官员,一颗私心有如千沟万壑,倾尽三江五湖之水怕是也未能填平,这颗私心让他脊背发寒。

    因而,他要断绝此例,要给全天下的臣子划一道底线,让天下官员晓得私心要有个度。

    一旦触及了这道底线,一旦过了这个度,将永世不得翻身,遭你家乡之人的咒骂,遭你亲人的嫉恨。

    如此才有了这道捣毁祠坊的旨意。

    他更明白这道旨意严重到什么地步,严重到触及到了所有文臣,所有读书人的底线。

    严重到.这道旨意或许无法出这谨身殿。

    自己终究不是太祖那般乾纲独断的皇帝,不是太宗那般大权独揽的皇帝,甚至连自己的父皇都未能相比。

    面对这么多重臣这等‘为天下计’的肺腑良言,他这个立志要做明君的人,能做的只有妥协,也只能妥协。

    ‘.父皇如今又要妥协了,你应当很失望罢.’

    最后望了一眼那高悬于谨身殿的匾额,朱佑樘慢慢的转过身去,冷峻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一个个大臣,扫过那站着的牟斌,最后停留在了大殿的角落。

    随即弘治皇帝的眼中涌上恍惚与迷茫之色。

    他为何还站在那里?

    他为何还站着?

    这殿中为何还会有读书人站着?

    弘治皇帝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慢了半拍,有一股不可抑制的喜意从心底涌出,但喜意只涌到一半又淡了下去。

    此人只是个贡生,而今未得一官半职,就算得其支持,又有何用

    心中如此想着,朱佑樘还是提起了一些振奋,他深深的看了夏源一眼,随后把目光收回来,看向仍然跪地俯首的众臣,沉默了许久,他徐徐的开口道:

    “士不可不教而征,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天下治乱,在朕一身。

    朕适才怒急而攻心下了此等乱命,幸得诸卿进言这才得以清明,不然恐将酿成错事。

    捣毁祠坊一事确实过于严苛,有牵连无辜之嫌,此等诏令出朕之口,入诸卿之耳便罢.其余灭族,抄家等事,一应不变。”

    跪着的几位朝中大佬心中都松了口气,陛下终究还是那个圣主明君,没走到暴君的道路上。

    可那灭族抄家,这等诏命陛下可是从未下过,此例一开,陛下此后岂不是

    罢罢罢,那捣毁祠坊一事已让陛下收回,暂且不便再言其他。

    政治的精髓乃是妥协,这个道理亘古未变,适才弘治皇帝妥协过一次,这次妥协的人便轮到了这些朝中重臣。

    而朱佑樘趁此机会,开始步步紧逼,“广东左右布政使赐死抄家,此乃诛其首恶!

    琼州府一应官员之处置,是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但这岭南之地,官官相护,上下沆瀣,其余各州府县之官员亦是罪不容诛.”

    说到这,朱佑樘特意停顿下来,目光直视着俯首叩地的大臣,只见所有人豁然抬头,明显是要予以规劝,他心头冷笑一声,转而悠悠说道:

    “广地虽是自古贫瘠,但州府所下辖之城县仍有数十之多,牵涉官员亦有数百,若一律处置牵连过大,朕恐将引起天下动荡,但若是不予处置,又难容于国法。”

    “.此等两难之事,还望诸卿教朕。”

    面对这个问题,这些朝中重臣,他们所想的只有一件事,万万不能扩大打击面,此事也决不能处置的太狠。

    不仅是为了江山社稷所想,也是为了自己。

    往常宽厚仁德的陛下,在今日却表现出暴虐的一面,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若照此下去,陛下是不是还要向先皇效仿?

    增设西厂,以厂卫监视百官,屡兴大狱,以重典严刑而治国,届时岂不是又要过回那种喘不上气儿的日子。

    一个个大臣深谙未雨绸缪,深谋远虑之道,他们所思所想,皆是以后。

    必须要把弘治皇帝这股暴虐的苗头给压下去,哪怕这股暴虐或许只是由于气愤,怒急,是事出有因,也必须得予以压制。

    而且这一条条诏令更是要予以驳回。

    若不然,无疑是开了弘治一朝皇权专断之风。

    “陛下,若厂卫奏报果真属实,那广地官员便确有百死,万死莫能赎之罪也,但奏报上所言所载,皆是民间走访探听而来,也尽是厂卫一应密探之所闻所见,未有广地大小官员之罪证。”

    “噢?”朱佑樘凝望着说话的内阁首辅,“广地赤地千里,大小官员谋求私利,官商勾结抬高粮价,以致百姓无粮米可食,死者不计其数,生者忍饥待毙,岭南全境叛乱只在旦夕之间,还未曾有罪?”

    刘健面容沉稳,语气平静道:“老臣并未言其无罪,而是还未有罪证,依臣之见,须得朝廷派出巡抚大臣巡抚广地,钦查广地大小一众官员所犯详细之罪,而后再以罪行大小,审理之后再行督办。”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老臣以为,陛下未经钦查审理就直接论罪处置,还是这等赐死抄家灭族之大罪,实在有违国朝法令严明之道,有专断之嫌。”

    说罢,内阁首辅刘健恭敬叩头,“臣不敢有违圣意,但只愿陛下消弭心头怒火,待到一应罪证审理核实之后,再予以论罪处置,如此,方为明君之道。”

    “圣明无过于陛下,刘公所言乃忠心辅国之良言,臣等只望陛下明鉴。”

    其余的李东阳,谢迁,马文升等人也尽皆俯首扣地。

    弘治皇帝陷入默然,静静的望着这些大臣,不知在想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的眼角不受控制的跳动着,神情专注的缩脖看地,置身事外,仿佛这地上有什么很吸引他的东西。

    夏源莫名觉得此时这大殿之内的气氛很是压抑,仿佛有一股闻不到的硝烟味在弥漫,有一股看不见的战火在蔓延交锋。

    这是皇帝与朝中大臣的交锋,是皇权与臣权的对抗。

    没有吵架掐架,脸红脖子粗的谩骂吵闹,只在或平淡,或温和,或恭敬的语气中藏着一把把看不见,却又透着寒芒的刀子。

    伱来我往,分毫不让。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下诏罪己

    殿内仿佛进入到一种静默的状态,置身于这当今天下最顶级的权力场上,夏源尽量缩脖低头,看着脚面,假装自己是团空气。

    这会儿他对朱厚照升起了一股由衷的同情与敬佩。

    同情的是,这货以后注定要当皇帝,到那时,他时时刻刻都要面临这种交锋,和文臣交锋,和朝中盘根错节,树大根深的文官集团交锋,甚至是和整个大明的官员交锋。

    佩服的是,那小子整天跟个二逼似的,面对这种等级的交锋,居然能在位十多年,活到三十多岁才不明不白的驾崩,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殿内一阵压抑的寂静过后,朱佑樘将目光看向大殿角落,停顿片刻,又挪回来,转而看向锦衣卫指挥使牟斌,“牟卿家,你乃锦衣卫指挥使,亦是朝中重臣,适才诸位卿家所说皆是匡君辅国之良言,卿可有良言献上。”

    牟斌宽阔的肩膀抖动一下,然后吭哧的跪倒在地,铿锵有力的道:“与朝中列位饱读诗书的公卿大臣不同,臣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晓得什么文化,臣只晓得要忠君报国,陛下说什么,臣就做什么。”

    一席话说罢,他以头触地,不言不语。

    他明白陛下不是让自己献什么良言,而是在让自己表态,划个道道出来,让自己站队。

    不然也不会特意点出一句你乃锦衣卫指挥使。

    而锦衣卫乃天子亲军。

    这次算是旗帜鲜明和这帮文官老爷们对抗了一波,也帮陛下吸引了火力,真过瘾。

    希望以后陛下能看在咱今天冲锋陷阵的份上,过几日文官老爷们弹劾自己时,能保着自己点。

    朱佑樘对他这回答似是不甚满意,皱眉,有些惋惜道:“既是粗人,那朕也未能强求,以刘卿家之言,朝中须得派出一名巡抚前往广地,钦查大小官员之罪证,朕对此深以为然。

    待商定了人选,你这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粗人便随着一道去罢,在朝中未能献良言,朕也只好让伱勤快些,也不枉你这膀子力气.”

    说到这,弘治皇帝嘴角噙出一丝冷笑,“依朕之见,那广地官员此时已成惊弓之鸟,为防其狗急跳墙,做出那等刺官谋逆之事

    待去之时,你多带些锦衣卫的人手,于暗中保护钦差巡抚,还要多探听那岭南之地一众大小官员的动向,切莫要让此等丑事发生,记下了么?”

    牟斌压抑着激动一个脑袋磕在地上,咣的一声闷响,“臣记下了!”

    “好生记着。”

    朱佑樘又看了他一眼,而后穿着那身大红色的皮弁服走上丹陛,在那正中的龙椅上坐下,望着仍然跪在地上的群臣道:“诸位卿家还跪着作甚,且平身罢.再给诸位卿家看座。”

    “臣等叩谢陛下。”

    一众朝中大佬叩谢之后,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数名宦官端着锦墩过来,几人欠着身坐上去。

    夏源默默的站在角落,看着那小锦墩,眼中流露出羡慕的光芒。

    腿好疼,但他不说。

    而且人家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还不是一样站着,以他的推测,这凳子应该是只给老头坐的。

    老头快乐凳。

    “关于这出任巡抚之人,卿等可有人选?”

    刘健沉默片刻,站出来道:“臣举荐吏部右侍郎王鏊,其人刚正不阿,在朝中为官多年,风评一向甚佳,而且亦是陛下信重之人。”

    “朕记得王卿家已过五旬,京师至广东甚远,遥遥不下五千里地,王卿家可能受得了这颠簸之苦?”

    对这个人选,弘治皇帝倒是没有意见,派出去的巡抚虽是此次的钦差,但搜集罪证的人乃是锦衣卫,只是这路途太远,他倒是怕王鏊受不住。

    五千余里,说难听点,流放可能都没这么远过。

    王恕站出来道:“陛下,王鏊今年虽五十有二,但这身子骨一向甚佳,食量颇丰,而且也再没有比王侍郎更合适的人选,其余人等,要么是像老臣这般年岁太大,要么其资历尚浅,难当此大任。”

    朱佑樘沉吟一会儿,又看向其余人,“卿等的意思呢?”

    “臣等亦是觉得王侍郎颇为合适。”

    “也罢,那便着吏部右侍郎王鏊为此次广地巡抚。”

    定下这等事后,弘治皇帝沉默一会儿,垂着眼睑沉声道:“此次奏报所言触目惊心,读之犹如切肤之痛,广地有此惨境,皆是朕选官任官不明,才使得广地百姓受此等炼狱之苦,此乃朕之过错。”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人的呼吸似乎都为之一滞,前面那些认错的话还没什么,但这八个字的意义可太过重大,这话出自汤诰,最开始或许意义未名,但慢慢的就有了另一层含义。

    罪己诏。

    只有皇帝下定决心要下罪己诏时,才会将这八个字说出来。

    没给众人开口的机会,朱佑樘的声音仍在继续,“朕惟人君,上承祖宗之基业,下临亿兆于万方,至今克承大统十有五年。

    朕深感祖宗托付之重,江山神器之威,本该宵衣旰食,夜以兢兢。作兴治理,使天下黎庶俯仰圣德。

    但朕政不加修,祸乱以致,今广地百姓黎黎遭难,实皆朕之过失所致也。

    贻羞宗社,致疚黔黎,朕躬有罪,无以万方,自今为始,朕敬在宫中自省于宗庙,戴罪视事以赎朕之罪戾”

    说罢,弘治皇帝阖上眸子吁了口气。

    这份罪己的诏书将会经过翰林的润色之后,作为奏疏送到宗庙去,大声念诵给那一个个木头牌位去听,向祖宗们忏悔他这个皇帝的罪行。

    然后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而随着皇帝的话音落下,一众刚坐没一会儿的大臣又跪了一地,站着的牟斌,包括殿中的那些宦官也尽皆跪倒,见到所有人都跪了,夏源也赶紧后知后觉的跟着一块跪。

    朱佑樘表情幽幽的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有些恍惚的样子,半晌之后,他扫视一圈众臣,接着目光远眺,看向了那大殿最角落的地方。

    “夏卿,朕先前读过你的策论试卷,自今日收到奏报之后心中颇感惊诧,你为何会知晓那琼州之乱的内情?”

    ps:祝各位大年初三快乐!活着,永远不死!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朕此时又不免惊诧

    .学生的父亲在琼州有一位故交,今年年初,学生曾收到了他寄来的信件,由于父亲已于前年罹难离世,学生收到信后便代为看了看,那位故交似乎并不知晓父亲离世之事,言语问候之间,上面还提到了一些关于琼州的事情。”

    为何知道内情,这个没法解释,夏源只能编个借口,把一切推到那个死去的爹身上。

    这年头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一封信今年年初收到,又不代表是年初写的,至少也得是好几个月之前,甚至前年都不是没可能。

    他都想好了,皇上要是问信在哪儿,就说在我爹的坟头前烧了。

    听到这个回答,朱佑樘微微顿首,并没问信在哪儿这等问题,也并未对夏源的信口胡扯产生怀疑。

    离世两年之久,远在外地的亲朋还不知晓,听着有些匪夷所思,但又实在正常。

    琼州离得太远,将近六千里地,又要渡海,中途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或许去世的时候给送了信,但信在半道上就没了。

    “你父亲的那位故交可是在琼州任职?”

    “这个学生不知,信上并未提及,但想来也不无这种可能,我父亲是弘治三年的举人,那位故交许是他的同年,而今只怕那位伯父已经.”

    说到这,夏源适时停顿,但弘治皇帝很清楚这货想说什么,只怕已经没了,毕竟整个琼州现在烽烟四起,整个岛都落入了叛贼之手。

    “卿在策论试卷上写的关于琼州之乱的因由,想来是想通过这等方式将内情奏陈给朕,可朕当时并未相信”

    弘治皇帝语气悠悠,“直到今日这奏报过来,朕方才知晓卿一片为国之心,也知晓卿所言非虚,卿只言琼州一地,而整个岭南的实况却比卿之所言还要惨烈十倍百倍。”

    “学生羞愧。”

    这也不全是套话,夏源是真有点羞愧,他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在皇上心里,居然上升到为国为民的高度。

    这还真是让人挺不好意思的。

    他当时以为朝廷知道琼州之乱的内情,毕竟间隔了好几个月,想当然的以为那题是在考教贡生。

    但谁能想到这年头当官的竟胆大到如此程度,愣是把朝廷当蒙小孩似的给蒙了数个月。

    现在琢磨一下倒是也能想的通,肯定是那帮官员觉得区区乱匪,一帮乌合之众,摆平他们还不是手拿把掐,结果不仅没摆平,还被人家给手拿把掐了。

    盖子也捂不住了,只得上报让朝廷派兵来解决。

    “羞愧的不该是你,而是那岭南的一众.罢了”

    朱佑樘有些疲惫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问道:“关于卿的治夷之论,朕读罢颇有感悟,本想等传胪大典之后再召卿问询,但今日诸事繁杂,朕便直接问了罢”

    那卷子关于何以治夷的内容,朱佑樘这段时间着实看了不少遍,沉吟片刻,他问道:

    “几从策论而言,朕看得出卿对国朝改土归流一事颇为推崇,也论述了许多改土归流的利弊,但卿的意思是,国朝这改土归流之所以成效缓慢,是因为那些夷人不沐中原文化所致。

    因而便就此事提出了一些方法,比如朝中派遣专人,授以官职,深入夷人聚集之地,对夷人予以教化,再在科举之事上对夷人进行些许的优待。

    诸位阁臣都觉得有些许不妥,但朕觉得倒不失为一条良策,今日诸位阁臣都在,卿可否详细说说?”

    夏源闻言抖擞精神,这个说起来可就有的聊了,那个深入基层先不论,科举优待就是他加的私货之一,取材于后世的那个.懂得都懂。

    而后他看向前头的那几位老头,说实话,这里头他就认识个谢迁,参加会试的时候见过。

    至于剩下的那几位白胡子老头谁是谁他也不清楚,索性一道问过去,“不知几位阁老觉得这条哪里不妥?”

    刘健语气平淡道:“科举优待之事,我大明自开科取仕以来从未有过,此例一旦实行,必会招致天下读书人的指责非议,须知,天下之事并非患不寡,乃是患不均。”

    天下之事非患不寡而是患不均

    上辈子之时,就连夏源自己也觉得那什么高考优待很不公平,但后来有了些阅历之后,再回想这条,才明白这一条政策的本意是什么,或者说精髓在何处。

    “这位阁老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但夷人科举优待总归是利大于弊的,学生敢问,那西南土司之乱是因为什么?”

    “自是因为西南夷人只知土司而不知朝廷,与朝廷离心离德,土司但凡有作乱之心,夷人便纷纷盲从响应。”

    夏源又接着问道:“那为何离心离德?”

    刘健刚想回答,随即反应过来,板起脸道:“陛下在考教你,而今倒变成伱考教老夫了。”

    “噢。”

    夏源噢了一声,只好自问自答道:

    “因为夷人不沐中原文化,对中原文化也没什么认同感,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中原有个朝廷,有个大明朝。

    这一切的来源自是由于土司制度,或者说羁縻制度的弊端所致。

    据学生所知,这种制度最早能追溯到先秦,而后被历朝历代沿用,但此制的弊端尤为致命,被朝廷选作土司的人本就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噢,这个不太贴切.”

    夏源想了想,没找到合适的词,只能接着道:“姑且用名门望族称呼吧,这些人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而且还都是世袭的,只需两三代人的积累,甚至都不需积累,在其辖区内就会具有无上权威,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呃,山大王.”

    改了个口,夏源觉得好像也不太行,大王也有点犯忌讳的感觉,他不由瞄向丹陛上的皇帝,离得太远也看不清面容。

    见他在抬头瞧自己,朱佑樘当然知道原由,于是出声道:“朕觉得还是土皇帝颇为贴切,山大王倒像是打家劫舍的强人。”

    有大哥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夏源心里幽幽,又接着道:“那帮土司对待各自辖区的夷人有生杀予夺之权,而且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大多土司对待辖区内夷人采取的治理手段,更是极其的残酷狠辣,为了让那些夷人打心里害怕他们,畏惧他们,听他们的话。

    夷人犯了一点点小错就会被土司处于极刑,断手,断指,挖眼,宫刑,还有砍头”

    伴随着夏源的声音,殿中的几位大臣面色都泛起了些许的诡异之色,弘治皇帝亦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关于土司统治夷人的手段,他们是知晓的,但却是通过西南平米鲁的王轼,还有那些厂卫的奏报。

    当时看过那些奏报之后,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夷人苦土司久矣!

    苦不苦的待会儿再说,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等到夏源如数家珍似的介绍完土司的情况,朱佑樘往前微微欠身,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探究之色,

    “朕此时又不免感到惊诧,卿乃顺天府人士,离那贵州有数千里之遥,那些土司之事卿又是如何知晓的?”

    夏源闻言脸颊一抽,如果我说我爹在贵州也有个故交,他也寄了封信,皇上你信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读书就是为了做官

    刚才琼州的事用收到封信糊弄过去,要再用这个理由,夏源觉得弘治皇帝应当不会信。

    别说皇上,他自己都不太信。

    太离谱了,这殿内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人精,这种话简直就是把众人的智商摁到地上摩擦,估计也就只有朱厚照这种神经大条的中二少年才会信。

    可惜这货现在不在这儿,而且他也不是皇帝。

    “呃,学生也是听旁人说的”

    说了这句,没等皇帝或是其他人开口,夏源又迅速接着道:“我大明朝夷人最多的地区乃是云贵这等西南之地,其余像琼州,湖广,福建亦是有夷人的分布,这些夷人各自的语言不同,但相同的是,他们有很多人都不通汉话,也不知中原文化。”

    “想让这些夷人归心,首要之事便是要让他们对我中原文化产生认同感,产生归属感,所以历朝历代都在实行教化,可所谓的教化却一直无用,这是为何?”

    殿中沉默几秒,见似乎没人有要作答的意思,夏源只能看向刚刚那位内阁首辅,“这位阁老,学生敢问,您读书是为了什么?”

    “自是为了学习圣人之道,通晓前人经典,明理明德,去芜存菁。”

    夏源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这老头瞧着人模狗样的,但很不老实,不说实话。

    “学生没有您这么高的德行操守,学生读书就是为了科举做官,为了当官老爷。

    而且学生相信,这世上的读书人,不敢说全部,至少有九成九的人都跟学生的想法一样,读书是为了做官,为了当人上人。”

    殿内的气氛有些僵硬,又显得有些尴尬,几位大臣的面皮抽了抽,读书是为科举,是为做官,这当然是他们读书的目的,也是几乎所有人读书的目的所在。

    毕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但就算所有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也没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问及读书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提高修养,是单纯的崇敬圣人之道,这才是标准答案。

    大家还是很矜持的,也是要脸皮的。

    可是这小子就未免太耿直了些。

    见气氛有些僵,朱佑樘这个做皇帝的开口打破僵局,“这读书既是为了明理明德,也是为了做官,所谓学而优则仕,或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二者并非不能兼容。”

    立下调子,他顿了顿,又看着夏源道:“卿且接着说罢”

    “噢。”

    夏源应了一声,又接着抖擞精神道:“而朝廷对那些夷人予以教化,迟迟未见成效,便是因为这些夷人没有个确切的目的,或者说没有动力。

    读书是件很枯燥的事,若不是心中想着读书做官,奔个好的前程,大多数人恐怕都难以忍受这份枯燥,更别说是那些不通笔墨的夷人。”

    “而且,学生虽未见过,但也能想象到朝廷的教化是如何进行的,大抵是当地官员写出那等劝学的文章,然后贴出布告。”

    在这样一个通讯靠吼,交通靠走的落后年代,京师,苏杭的这等所谓的繁华之所在,乡村条件都艰苦的一批,更别说是西南,湖广那些大山里头。

    指望那些个官老爷下到基层,跑到大山深处,然后对那些夷人进行开化教育,着实是件强人所难的事情。

    别说这会儿,就连到了后

    “贴出布告,给那些连字都不识几个的夷人们看,对他们进行所谓的教化,这样的教化有用吗?”

    “恐怕是无用的吧,更别说我大明的科举并非所有人都能参加,就连汉地百姓有些都不具备参加科举的资格,更别说是那些夷人,噢,夷人好像是能参加的。”

    到这会儿,夏源又想起一件事,于是说道:“去岁乡试之时,是学生与叔父一道参加的,叔父有一个相识的同年,长得有别于汉人,学生有些好奇便多嘴问了一下。

    此人言谈间倒是并无遮掩,说他祖上乃是西南土人,是当年太宗皇帝征西南之时带回来的夷人战俘。

    后来得蒙朝廷开赦,他的祖上就在这北直隶安家落户。”

    “不过说到后面,他又说自己虽是夷人,祖上虽也是夷人,但远祖其实是汉人,只是由于唐时战乱,适才流落到了西南而已。”

    “至于这话是否属实,学生也不知晓,但学生感觉其应当是夷人,只是由于在北直隶住了几代,得以参加科举,他自己有了这秀才的功名,所以才以汉人自居。”

    “哪怕明明长着副夷人的模样,却仍是认为自己是汉人,甚至不惜编出这等唐时战乱的理由。”

    “参加策论之时,学生就想,朝廷对待夷人是否也可采取这点.”

    “当然,学生并不是说要将所有夷人迁到汉地,住个三代五代以便同化,这样做太过费时费力,耗费的钱财也太过巨大,很可能是笔天文数字。”

    “学生只是在想,若是那些夷人参加科举,给与些许的优待,让他们有个粗浅的功名,是否他们也会像叔父的那位同年一般,从心里认同中原文化,认为自己是汉人,而不是什么夷人。”

    夏源口若悬河的说了一大堆,大殿内的君臣一直听得很认真,到此时俱是有些若有所思。

    事实上,国朝对于参加科举的资格规定的很清楚,明文规定,娼,优,隶,卒,这四等人连同其子孙不得参加科举,

    也就是娼妓,戏子,奴隶,还有衙门的衙役,捕快。

    简单来说,只要不是贱籍,其余的百姓均有参加科举的机会。

    而夷人属于贱籍么,并不属于,甚至户籍上也不会写什么夷人,而是和普通百姓一样统称为民。

    从理论上来说他们是可以参加科举的,不过问题是,大多数夷人压根就没有户籍。

    因此这帮人参加科举一事,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

    就连他们这些掌握天下权柄的皇帝和大臣,也搞不清楚这历年的科举有多少夷人参加。

    夷人中不乏通汉文者,尽管不多,但绝对是有的,而这些夷人参加科举,基本上都会附会籍贯,明明是夷人,却称其祖上乃是汉人,然后还会指出祖上是哪朝哪代流亡过去的。

    甭管是真的还是编的,反正都说的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

    换句话来说,只要通了汉文,读了儒家经典,去参加科举时,这些夷人就会和以前划开界限,口口声声称其祖上是汉人。【这一点作者菌查过,还真的属实,而且以东南地区的少民居多。】

    再加上大明的户籍上没有民族的划分,不会明确写出什么藏民,壮民,客家民等等细分。

    这些夷人口口声声说自己祖上是汉人,虽然口说无凭,但谁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不是。

    而且何必要反驳他们?

    夷人以汉人自居,这不正是教化的初衷,正是四夷归心么?

    因而弘治皇帝,连同这殿中的一众大臣都很清楚,只要这教化真正能实行下去,夷人之乱必定会从根本上消弭。

    这才是那些读书人总是嚷嚷着教化,而历朝历代却都会认可其正确性的原因。

    ps:祝各位大年初四快乐!

    (w)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卿实乃大才!

    汉文明,或者说华夏文明是一个体量庞大到恐怖的文明,有着一股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同化能力,而且还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包容性。

    这样的文明,利弊皆有。

    利处数不胜数,弊端也是不少。

    比如,这片土地若是换了主人,曾经的主人被侵略者征服。

    体量庞大,又善于包容的华夏文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出一个合理的注脚,帮征服者们提供一个合理统治自己的依据,并且给自己人洗一下脑。

    比如那句被篡改的语句,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华夏则华夏之。

    这句话里压根就没有提外人的事情,明显是在矫正自己人的不良之风。

    但却遭到了篡改,多添了两个字,成了夷而进于华夏,则华夏之,为夷狄统治华夏提供了依据。

    而这帮入了华夏的夷狄,是否将自己当成了华夏,也只有那帮夷狄自己清楚。

    当然,这些是发生在一百多年之前,也是发生在一百多年之后的事情。

    站在现在的这个时间点上,大明占据主导地位,华夏占据主导地位。

    在这个时期,华夏文明对比其余文明仍然是超越维度的存在。

    即便两世为人,夏源也仍然信奉春秋先贤们的主张,华夷之防,何也?无他,尊王攘夷。

    对待蛮夷不需要用别的办法,要么让蛮夷接受汉化,成为华夏的一员,要么就进行攘夷。

    所以,趁这个华夏文明仍站在制高点的时期,对其余文明进行降维打击。

    以这个体量恐怖的文明铸成一把锋锐无匹的利剑,使用名为教化的剑法。

    以教化为名,去实施文化入侵,将异族同化,这才是最优的处理方案,也是历朝历代都在做的事情。

    但此事绝非一朝一夕能完成,需要徐徐图之。

    哪怕是实施所谓的科举优待,仍是一个漫长的时间,水磨工夫。

    “陛下,学生策论试卷上写的虽是夷人科举优待,但学生并不建议按此实行。

    不然就会像那位阁老说的,必然会招致天下的非议,也肯定会出现明明是个汉人,但为了享受这科举优待的红利,却宣称自己是夷人的事情出现。”

    夏源敢打着包票说,乱认祖宗的这种事绝对会发生,后世的高考加个分,都能引得好多人更换户籍民族,更别说是科举优待。

    考上大学不一定能有个好出路,这一点是夏源亲身体会到的。

    可科举是能做官的,这一点也是夏源亲身体会到的。

    虽然还没真正当官。

    但是

    谢邀,人在大明,站在皇宫,正跟皇帝跟朝中大佬侃侃而谈。

    这不比当官更六?

    朱佑樘眼里露出愕然之色,底下的大臣也面面相觑。

    你自己向朝廷提的建议,大家伙儿坐在这儿听你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结果你来一句,伱对自己的建议不建议?

    深吸了口气,弘治皇帝尽量语气平和的问道:“卿这话是何意?”

    “学生的意思是,不实行夷人科举优待,而是对那些有夷人存在的偏远地区实行科举优待。”

    “比如两广,云贵这等地域,这些地方地处偏远,又有许多夷人聚集。”

    朱佑樘沉吟一会儿,微微颔首道:“卿的意思朕知晓,无非是换个名目,以此避免那等附会籍贯之事发生,但这些地方并非全是夷人,哪怕是西南这等夷人最多的地域,汉人也占了十之六七,像东南之地,更是十之八九。”

    论读书夷人肯定比不上汉人,这就像外国人学中文肯定不如华夏人一样。

    到时候这个政策颁布下去,那些读书人指定欢呼雀跃,但夷人估计沾不到什么光。

    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说实话,若只是夷人享受科举优待还好,起码朱佑樘可以接受,因为那所谓的科举优待其实力度并不大。

    只要文章语义通顺,没有偏题,没有错别字,就可录为童生,录为秀才。

    换句话来说,只要你读书,读四书五经,然后会写文章,就基本上能中。

    而这种优待也只到秀才这一级,到了举人,贡生这等级别就还跟以前一样。

    按照国朝规定,秀才可免自己家中的赋税徭役,可夷人们的赋税免不免的都差不多。

    因为朝廷几乎是收不上他们的税,七八成的夷人都没有户籍,怎么收?

    所以爱出多少秀才,就出多少秀才。

    何况你又能出多少?

    别看录取的标准极低,但对于夷人们来说,这仍然是件极难的事情,毕竟里头有许多人连汉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认字。

    因此只开放夷人,朱佑樘这个大明皇帝是可以接受的,但若是按照地域来实行科举优待,那可就不止是夷人,连汉人也会包罗进去。

    这些地区的赋税都是靠这些汉人百姓,等到政策实行,到那时这些省份岂不是家家都有秀才,那不是连税都收不上来了?

    虽然一年也收不上多少税。

    面对皇帝的顾虑,夏源稍稍攥紧袖口里的拳头,随后深吸口气,朗声道,

    “若是朝廷颁布这等科举优待之事,那学生的建言是,等此例实行之后,那些推行此政的地区,再中试的童生和秀才只享有功名,不享受免税免粮等诸多特权。”

    听到这个提议,弘治皇帝一怔,底下的大臣也尽皆哗然,这

    若是方才的科举优待只是让他们觉得有些许不妥,那这不享受特权就让他们觉得脑子开始晕乎。

    试问,没有了特权的读书人那还叫读书人么?

    夏源默默在角落站着,他很清楚自己这会儿的行为属于什么——图穷匕见。

    按他的想法,这大明朝的制度早就该与时俱进了。

    很多东西都得变一变,要压制,甚至是剥夺读书人的特权,一棍子打翻太粗暴,那就先上一上这种软刀子。

    读书人越来越多,享受特权的人也越来也多,国家资源根本就不够分。

    这种情况后世也经历过,但后世的处理方式是,大学生随着数量的增加而逐渐掉价。

    八零年代那个大学生稀缺的时代,大学生是什么前途?分配工作,分配房子,甚至还分配权力

    千禧年,乃至一零年之后的大学生又是什么前途?

    根本就没有前途的好吧。

    而明朝却没变过,少的时候是什么样,多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刚开国时,读书人少,享受特权的人也少,这种优待士人的政策可以笼络民心,但享受特权的人越来越多,还不赶紧变一变,再这么笼络下去,国家就亡了个屁的了。

    当然,大明朝灭亡的原因很多,被那帮鞑子窃取江山的原因也很多,但原因再多,穷绝对是明朝灭亡绕不开的关节。

    为什么穷,因为需要朝廷供养的藩王太多,因为这些享有所谓功名特权的官绅阶层也太多,他们占据着天下大量的财富,还特娘的不用交税。

    夏源想要改变这些,倒不是因为什么仇富,毕竟他现在也属于富人阶层,走向了上流社会,正儿八经的万元户,也是这不用交税的一员。

    所以毫不夸张的说,他觉得自己属于是忧国忧民,心存大义。

    既为自己,也为这个天下。

    他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以后还会留下自己的后代子孙,就算没来到,他也不希望这片土地在百多年后满目疮痍,尽染腥臊。

    有机会就予以阻止,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去阻止。

    心里想着,夏源又不禁被自己的高尚情操给感动了。

    我夏某人果然是为国为民,心怀大义之辈。

    经过一阵的失神之后,弘治皇帝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这条建言的重点,并开始思考此事的利弊。

    只享有功名,不享受特权

    若当真如此做,再将其作为定制,一年年的推动下去,以后这些省份的秀才便不再免取赋税,虽还有举人和官绅,但他们相比数量庞大的秀才而言,只犹沧海一粟,九牛一毛。

    也即是说,国朝的付出是童生秀才的功名,也仅仅只是功名。

    可国库岁入将会平添一大笔的税额,而且只要将此事作为定制,那便是年年岁岁都是如此。

    想到此处,弘治皇帝的呼吸就不免有些急促,甚至连心跳都很不争气的开始加快,最后不禁脱口道:“卿实乃大才!”

第一百七十章 状元之才

    “卿实乃大才!”

    此言一出,内阁三位大佬的面皮不由一抽。

    站在丹陛旁边的箫敬,本来一直是面容肃然,很好的扮演了一个面无表情的雕像,但此时眼角也忍不住轻微抽动几下。

    这位被皇帝称赞有大才之人,在半个多月前曾被皇帝亲自点为三甲末列,名列倒数第一。

    许是也想到了这事,朱佑樘的表情也有些不大自然,随即他长吁口气,目光远眺,看向站在大殿角落的夏源。

    他不清楚夏源这是无意,还是有意。

    换句话来说,这什么科举优待,这什么何以治夷,其实都不是他的目的,这小子弯弯绕绕的扯了一堆,是在说治夷,但又说的不是治夷,起码不全是。

    有没有可能,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在以科举优待为筏子,但渡的却是这削减优待之事?

    身为皇帝,朱佑樘无比清楚大明朝年年岁入凄少,年年国库空虚的原因。

    国朝太过优待读书人,有了些许功名就可不用上缴税赋,而整个税收的担子都压在那些普通百姓身上。

    若是居恒无事,尚能勉力维持,若是发生边患或是有大灾大难,那瞬间便是入不敷出。

    至于减少对读书人的优待,更甚者是将其剥夺,朱佑樘也只敢在做梦的时候想想,有时候做梦都不敢想,因为这是个噩梦。

    他很清楚这样做会导致什么后果,国朝而今乃是与士大夫,乃是与士绅共治天下,若真如此做,只怕整个天下都得陷入动荡之中,甚至江山倾覆亦有可能。

    以至于朱佑樘总是会通过另一个角度来琢磨这事。

    这优待读书人一事乃是祖宗成法,就算未有祖宗之制,其也自有利处,可使天下士林归心。

    在某种意义上,这算是他对自己的一种安慰。

    可现在,他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打着科举优待的名号,光明正大削减优待的机会。

    只有功名,却没有特权,这不是消减是什么?

    弘治皇帝的目光望着大殿角落,若这小子是有意如此,那这读书人里头绝对是出了个百年未见,千年难遇的奇葩怪胎。

    而此人必将成为我大明

    没再接着想下去,望着大殿角落,朱佑樘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道:“卿确为大才,乃有状元之才。”

    听到这话,殿里所有人的呼吸一促,每个人都明白皇帝说这句话的意思。

    这句话可以是比喻,比喻你有状元那般的才华。

    但众所周知,有状元的才华,并不代表状元就是你的。

    做个简单的小举例,就好比你有儿子,但同样不代表这个儿子就是伱的。

    没做亲子鉴定之前,这事儿谁也说不清楚。

    这个例子可能不甚恰当,但道理差不多,而很多有状元之才的人,没有状元的命,看起来有儿子的人,但又实际上没有。

    不过,结合皇帝的这个语境,这句乃有状元之才的话恐怕并不是比喻

    这小子八成是要当状元

    殿内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夏源也觉得这句话大有深意,感觉事情并不简单,随即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进士服。

    如果自己真的被点为状元,有一个问题需要搞清楚。

    那状元的进士服已经发给了那位老哥,是不是要去人家身上扒下来?

    内阁的三位大佬互相对视一眼,又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挪开。

    各自的心中开始思忖起来。

    若仅以这句状元之才来论

    今日看了这份奏报,再反过头来去想那篇策论,点为状元倒并无不可。

    何况,殿试的名次按照规制,本就该皇帝钦点,自然要看皇帝的意思。

    而且如今并未放榜,名次并非不能改动。

    只是

    陛下这句乃有状元之才,是抱着何等目的,是心有疚歉想将其点为状元,还是想促成这所谓的科举优待之事?

    “若按卿之所言,这科举优待之事朕觉得并无不可,一来,能体现国朝对贫瘠之地百姓的体恤,乃是切切实实的仁政;

    二来,更能体现国朝对读书人的看重,有劝学之意;

    三来,此政令下达,县试府试文章之易,怕是连开读没几年的蒙童都能考中。

    届时这些地域生员泛滥,其余省份的读书人必定舆情汹汹,吵闹国朝科举不公。因而,这只享有功名,不享有特权之说便显得尤为重要。

    四来,此诏令一开,若能将其作为定制,必将使得云贵,两广这等贫瘠之地的赋税陡然提高,国库的岁入每年都能平添不少”

    说着,朱佑樘露出沉吟状,扫视着丹陛之下一应大臣,“诸卿的意思呢?”

    有些冷场。

    这些朝中大佬都在沉思,或者说是在权衡。

    他们是进士出身,最次都是二甲前列的进士,秀才这等身份在他们眼中很渺小,那些偏远之地离他们更是很远。

    按理来说,这等以功名作为代价;消减,甚至剥夺生员特权的诏令,与他们无关,与他们这些进士出身的文臣无关,也永远也与他们产生不上关系。

    但秀才是读书人,他们也是读书人,所以这等诏令,先天性的就让他们觉得心中不喜。

    而且还让他们有一丝丝不安,此例若开,往后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但他们又都清楚,这等科举优待之事是实实在在的谋国之论,谋国之策;至少对国家来说,乃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耐心的等待了许久,朱佑樘语气平淡的问道:“诸卿为何闭口不言?可是有所顾虑?”

    见皇帝再次垂询,一众大臣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刘健深吸口气,站起来躬身道:“陛下,臣倒是未有顾虑,反而觉得此议不失为谋国良策。

    尤其是陛下方才说的四点,臣更是俱都认同。“

    “老臣添为内阁首辅,觉得此等谋国之策应当予以推行。”

    说到最后,刘健的声音洪亮,余音悠悠的在这殿中回荡。

    朱佑樘知道此事已经成了一半,不露声色的看向其余的大臣,“卿等可有异议?”

    其余的大臣也纷纷起身行礼,面容凛然道:“臣等并无异议,此等谋国之策应当予以推行。”

    伴随着一众大臣的附议之声,这条政令在谨身殿中尽数通过,只等哪天上朝时再走个过场,此事便是真正的定了下来。

    弘治皇帝扫视着一个个大臣,每个人都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他很清楚,在这一刻,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的这幅样子并非是流于表面,故作姿态。

    这些人或有私心,或有立场

    但一个个也确实有着为天下计,为大明江山计的谋国之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是阳谋

    夜幕降临,掌灯时分,光线昏暗的夏府门前,一辆马车哒哒的驶来,等马车到了府门前,继而停稳,夏源掀开车帘从车里跳下来。

    府里的门子见一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往里进,刚想阻拦,又借着光亮看清了来人是谁,惊喜的脱口喊道:“老爷回府了!”

    “去,赶紧吩咐厨子给我多做几个菜,我要吃饭!”

    夏家如今也成了大户人家,府里的下人早已突破两位数大关,见夏源这位主人回来,每个人脸上都露着笑容。

    不过这帮人的笑容基本上是职业性的,前世夏源当社畜之时,对这种职业的假笑就已经相当熟悉。

    急头白脸的吃了一顿,又喝了几大口的茶水,夏源这才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满足的吁了口气,吃上饱饭的感觉真好,真幸福。

    坐在旁边的赵月荣还愣愣的,呆怔一会儿,拿起茶壶帮忙把茶水续上,问道:“夫君不是去参加恩荣宴了吗?”

    “恩荣啥啊,传胪大典都没了。”

    夏源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跟那帮已经日暮西山的耄耋老头没法比,配置都不一样,那帮人充电五分钟,待电两小时,随便吃点就能顶一天,今天忙活那么久估计也没人觉得饿。

    而自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饿得快,好家伙,从早上出门之后,整整饿了一天。

    本来打算等恩荣宴的时候多吃点,结果传胪大典都没了,还恩荣宴。

    “没了?”

    “没了,出了点状况,说是要推迟举行,算了,先不说这个,你再给夫君添碗饭,我觉得还差点。”

    此时,朱佑樘也在用膳,与满清那些个穷奢极欲的酋长不同,明朝的皇帝没有一顿饭一百多道菜的传统。

    朱元璋这位穷苦出身的开国皇帝,初始只是四菜一汤而已,甚至还为此差点定下祖宗家法,后世子孙每顿饭只能用四菜一汤,而且必须得有粗粮。

    但终究还是差了点,因为到了洪武后期,随着江山越发稳固,老朱自己也堕落了,后面他一顿饭也是十几二十道菜,但粗粮这个家法算是定了下来。

    至于大明的其他帝王,太宗朱棣很是节俭,一顿饭顶多七八道菜,但自仁宣之后,奢靡之风渐开。

    一顿饭动辄就是三四十道菜,而到了现如今朱佑樘时期,又开始提倡节俭,把当年太祖差点定下的祖宗家法给捡了起来。

    他这位皇帝一顿饭就只是四菜一汤。

    朱佑樘默默的用着晚膳,心中还在琢磨着那科举优待的事情。

    此事虽是定了下来,但他又不免有些顾虑,担心此诏令一旦实施,那些两广,云贵这等地域的读书人会群情激愤,闹出什么乱子。

    毕竟此例从未实行过,引得他心里有些没底。

    见箫敬从殿外进来,朱佑樘放下筷子,“可将夏卿送了回去?”

    “回皇爷,已经送了回去。”

    朱佑樘又沉吟一会儿,问道:“萧伴伴,那科举优待之事,此例一旦实行,你觉得可否会招致当地的读书人反对?”

    箫敬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反对是一定会有的,许是会有些许阻碍波澜,但奴婢觉得这个诏令定然会顺利推行下去。”

    “何以见得?”

    “因为奴婢觉得这是个阳谋。”

    说罢,箫敬抬起头看看弘治皇帝的脸色,见其表情平静,这才接着道:“皇爷久居宫里,许是不甚清楚,但奴婢还算了解一些。”

    “这天下的读书人里,奴婢不敢说八成九成,但至少有六成七成的人,今生是无望秀才的。”

    “这些人读了一辈子的书,也仅仅只是能做得一介童生,甚至连童生都做不得。”

    “若朝廷此等诏令下达,那些两广云贵之地的读书人,会迅速闹起来,而且还会分出派系”

    “一派会拼命的抵制反对朝廷的诏令。”朱佑樘悠悠的接话,“另一派,则是欢欣鼓舞的盼着这等事早日落到实处。”

    “圣明无过于皇爷,这也是奴婢想说的。”箫敬恭维一句,又接着道:“前者是能考中秀才之人,或是觉得自己能考中秀才之人,后者自然是今生无望秀才之人。”

    “若奴婢是这些后者,奴婢肯定会想,反正咱也考不中秀才,享受不到那等免税免粮的好事,能捞个功名也不错。”

    “还有那些个普通农家子,普通百姓,他们见到这秀才这般好考,说不定也会让自家的儿孙读两年书,去考个秀才回来,如此也算是光宗耀祖。”

    朱佑樘有些不解道:“只区区生员的功名,便算是光宗耀祖?”

    “奴婢不敢欺瞒皇爷,但又确实如此,奴婢当年未进宫之时,村里有户人家的儿子中了生员,还风风光光的摆了宴席,当时给奴婢羡慕的,想着自己以后要是能考个秀才那死了也值。”

    “那萧伴伴为何没做个读书人,去考个秀才光宗耀祖,反倒是入了宫?”

    提起这事,箫敬也不隐瞒,“起初奴婢确实是这样想的,后来把这事跟爹娘一说,他们说奴婢不是那读书的料,家里也没钱供奴婢读书。

    奴婢就把这心思淡了下去,再后来村里又赶上一次宴席,这次宴席是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公公办的,年老出宫,从他弟弟那儿过继了一个儿子。

    那宴席可比上次的宴席办的要隆重,又是鸡鸭,又是肘子的,整整摆了三天,奴婢吃着吃着就哭了,觉得还是当太监好,咱以后也要当太监。

    奴婢回去把这事和爹娘一说,这次奴婢的爹娘同意了”

    朱佑樘不禁莞尔,“不成想朕的萧伴伴入宫之前还有这一段往事,朕竟是半点不知。”

    说罢,他顿了顿,“不过有你这些话,朕这心里倒是轻快了不少,这等诏令一下,即使会闹出一些乱子,也不至出大事,也必能畅通无阻的实行下去。”

    “小小年纪,便能想出此等谋国良策,朕还真不知该如何待他才好。”

    “朕想将他点为状元,如今未曾放榜,名次倒是可改,但那状元之服已是发给了那康海.”

    说到这,弘治皇帝有些难为起来,衣服都发了下去,难不成要从人家身上扒下来?

    我大明朝也上演一出龙门赋诗夺锦袍?

    ps:这两天能稍微闲下一点,很多亲戚走完了,但还有一部分没走,预计要走到初七。

    今天三更,明天也三更。

    初七之后恢复四更。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惭愧

    四月初三,辰日。

    相隔了两天,传胪大典又再次召开,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前头的三个人身上。

    每个人的表情都带着愕然,前两天来的这么多人里只有一个画风不同的,现在出现了三个。

    礼乐声中,又是一篇长长的圣旨读完,这篇又臭又长的圣旨中还透露着一个重要信息。

    对于此条信息,有人恍然大悟,有人若有所思。

    噢,原来国朝改制了。

    从此往后,三鼎甲之列全都着大红的进士服,腰佩玉带,戴二梁金冠,已视朝廷恩典。

    一通圣旨念罢,殿前的李东阳接着朗声道:“朕策问天下贡生,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说完这句,他心里悠悠松了口气,这次没闹什么乱子。

    而后他稳了稳心神,接过礼部官员递来的黄榜,开始唱名:“赐进士及第,第一甲头名者,夏源。”

    伴随着此言一出,又有人重复唱名,直到重复三次,以便丹陛下面的文武百官,连同贡生得以听到。

    尽管从收到这件大红色的状元袍服之后,夏源就早已猜到自己肯定会高中状元,但此时听到这个唱名,他心里还是不免振奋起来。

    出息了,出息了,考上状元了,还是正儿八经的状元。

    跟在鸿胪寺官员身后,夏源一步步的踏上皇极殿前宽阔高大的御阶,等到了皇帝跟前,随着那鸿胪寺官员的赞拜,规规矩矩的行礼谢恩。

    说实话,面对这个肤色白净,面容却透着沧桑的中年大叔,他此时的内心是有些复杂的。

    国朝改制,是为了自己能当上状元么?

    夏源尽管挺自恋的,但不至于自负,他不觉得区区一个自己,能让一个国家改变政策,哪怕只是改了这条着进士服的规定。

    但他又觉得恐怕确实为了自己。

    朱佑樘此时的心情亦有些复杂,看着那张年轻至极的脸,他想到了自己生出白发的两鬓,心里有些萧索,但很快又提起了心气,朕虽已暮,但太子尚还年轻…

    收回思绪,弘治皇帝温声赞道:“夏卿如今是为新科状元,逢此喜事,朕亦是不胜欢喜,我国朝又出一俊杰也!”

    “陛下过奖了,学生惭愧.”

    嘴上说着惭愧,但夏源表情一点也不惭愧。

    没错,老子就是俊杰,俊杰舍我其谁!

    朱佑樘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眼含笑意的问道:“卿这模样,朕实在是看不出卿有惭愧之意。”

    “呃…学生走的是内心戏,惭愧都在心里。”

    没耽误太大功夫,夏源便从殿前又退了下来,重新回到队列之中,殿前的李东阳又开始宣读起一甲第二名,也即是今科榜眼的姓名。

    康海。

    正是那位本来是状元的老哥,康海此时若有所思,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状元或许一开始是自己,只是发生了变数,所以让人抢了去。

    临到要跟着鸿胪寺官员上殿谢恩之时,他又不觉扭头看了夏源一眼。

    这会儿夏源正在瞅着旁边的中原神童,康海是第二,那这个同样穿着大红衣袍的李廷相,他的名次不言而喻。

    探花。

    听说能当探花郎的,有一条硬性规则,颜值一定要高。

    说起来,夏源还挺中意探花这个名次的,有了探花郎的名头,自己的颜值就等于是得到了国家的认证。

    而李廷相这个颜值,勉勉强强,没多高,跟自己这等大明彦祖自然是没法比的。

    也就是个年轻,脸蛋白净。

    皇极殿前。

    看着这位新科榜眼康海,朱佑樘还是有那么些许小愧疚的,本来是个状元,结果成了老二。

    “卿的那篇策论朕看了,写的甚好,那策论中提到了边关鞑靼之祸;卿乃关中人士,去岁关中遭难,想必卿的家中也是遭了那鞑靼劫掠之苦。

    此事皆乃朝廷守备不当所致,朕亦是颇感歉疚,只愿卿能一心为国,辅弼朝廷。也盼有朝一日能彻底肃清边患,好不教你家乡百姓再遭那劫掠之苦。”

    康海顿时红了眼眶,俯身叩首道;“谢陛下挂念学生家乡的乡党百姓,学生必当粉身报国,此生立志肃清边患!”

    乡党?

    朱佑樘一怔,乡党是什么党,这关中之地还有党派?

    “嗯,卿之志亦是朕之志,卿且平身归班吧。”

    “学生遵旨!”

    康海又重重磕了一个,这才一脸感动的退下。

    看着对方眼眶的点点泪光,朱佑樘知道这士子之心又成功笼络了一个,但这个乡党

    “萧伴伴,你可知乡党是何党?”

    “奴婢也不甚清楚,许是乡亲之意,奴婢记得论语里好像有此章节。”

    “出自论语?”

    朱佑樘有些讶然,他也联想到了许是乡亲的意思,但刚才那康海一口极不标准的官话,带着浓浓的关中风味,还以为这乡党是当地俚语,没想到却是论语。

    “萧伴伴虽无秀才之功名,却有秀才之学识。”

    “奴婢惭愧.”

    听到这声惭愧,朱佑樘特意去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萧伴伴倒走的不是内心戏,朕看得出来,你这惭愧都在脸上。”

    两人说话的功夫,李廷相也走上了御阶前来觐见,一口地道的中原方言,让弘治皇帝想到了马文升,顿了顿,他出声勉励道:

    “卿乃是此次科举年纪最小的进士,又名列三鼎甲之列,堪称少年英杰尔,年少得志,更要戒骄戒躁,这是朕对伱的嘱托,亦是对你的勉励。”

    三鼎甲唱名三次,并出班上殿谢恩,自二甲开始,只唱名三次,不出班,更不会引到殿前去瞻仰圣颜。

    而等到了第三甲,待遇又是急转直下。

    只由殿前的读卷官李东阳唱名一次,不会再由礼部及鸿胪寺的官员进行重复,至于御阶之下的人能不能听到。

    听不听得见随你,反正我给你唱了。

    等近三百人的名字念完,又是一阵礼乐声,夏源领着一众进士再次拜谢皇恩,到此时,传胪大典便宣告结束。

    随即那几卷金榜在一众礼部官员,还有鸿胪寺官员的簇拥下,被贴到了东华门的宫墙上。

    届时还会有鸿胪寺的官员再予以唱名,一遍一遍的往复循环,榜贴三日。

    所谓东华门唱名乃好男儿,便说的是这次的唱名。

    而张贴金榜的过程,一众进士是要跟着一道去的,等贴完了金榜,还要观看金榜,随后便是去拜谒孔庙,参拜至圣先师。

    接着就是传说中的状元跨马游街。

    帽插宫花,手捧钦点圣旨,穿着大红袍,胯下红鞍骏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一队队衙役手里举着牌子,牌上写着肃静,回避。

    怎么说呢,就挺爽的,能极大满足人的那点虚荣心。

第一百七十三章 建设学校

    游街的队伍走到哪儿,哪里就跪一片,往来的百姓,来往的客商,还有那些个官吏纷纷拜倒在地,口呼万岁。

    这当然不是在跪夏源这位状元公,万岁更不是冲着他说的,这是在拜他手上的圣旨,这是在对这卷圣旨象征着的皇权,皇帝口呼万岁。

    很快,游街的队伍就到了东四牌楼,按照规矩,要将状元送回府邸。

    当然,这是个形式,说是送回府邸,其实就是在府门前走两圈,然后直接转道回宫,毕竟还要参加恩荣宴。

    那锣鼓声远远的传过来,府里的下人都跑出来看,远远的看到了那高头大马上的人,一个个兴高采烈,又蹦又跳,“快看,快看,是状元公,是老爷!”

    “快去叫夫人!”

    等夏源骑着马到达府门前时,门口早就涌上了呜呜泱泱的一群人,他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的小媳妇,赵月荣兴奋的小脸发红,那双澄澈的眸子扑闪扑闪的,里头一个劲儿在冒小星星。

    要不是两只手都捧着圣旨,夏源还真想冲她挥手致意。

    很快眼睛冒星星的场面就看不到了,一群人呼啦啦的跪倒。

    游街的队伍又在府门前来回转悠几圈,随即在锣鼓声中向着皇城的方向行进。

    接下来,便是所谓的恩荣宴,宴请一众新科进士。

    菜肴很丰富,卖相也一个赛一个的精致漂亮,但等夏源满怀着期望吃过之后,却觉得大失所望,味道着实一般,说不上好吃,又说不上难吃。

    很难形容的感觉。

    等到下午申时左右,恩荣宴毕,一众新科进士纷纷谢恩起席,从殿里退出来。

    然后在夏源这位新科状元的带领下出宫,皇极门,午门,端门,走过承天门,最后走出皇城。

    到这时,本该各回各家,但这帮进士却看到,夏源这位新科状元又折了回去。

    此时正是申时末,也即是下午四点多,快到五点的样子,时间还早。

    夏源有件事想要求见皇帝,眼看都要回家了,咋也没见宣读个圣旨啥的。

    “不知这位公公可否通报一声,就说夏源有事求见陛下。”

    那位正准备回宫复命的宦官很不解,有事方才恩荣宴的时候为何不说?

    但他终究没问出来,他清楚这人是谁,不仅是今科状元,前几日更是在谨身殿中被皇帝亲口夸赞为大才。

    未得半点官身,就能在谨身殿里参加议事,这样的人,傻子都晓得前途无量。

    谁又能晓得他求见皇帝是什么事,万一耽误了自己可吃罪不起。

    “状元公稍待,咱去给您通报。”

    “多谢公公,噢,对.”

    说着,夏源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几两银子交到那公公的手上。

    宦官似是有些为难,白花花的银子,他当然想要,但也要看是收谁的。

    纠结良久,他把银子又退到夏源手上,“状元公莫要如此,区区小事,咱怎么好意思收您的银子。”

    “您在这候着,咱这就去给您通报。”

    说罢,那宦官便转身离去。

    夏源只能把银子揣回自己的怀里,没想到还有两袖清风的太监。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箫敬领着几名宦官步履匆忙的出来,“夏师傅,快跟咱走吧,皇爷召您去暖阁见驾。”

    见是这位箫公公亲自出来,而且还步履匆匆,夏源就知道皇上可能是误会了。

    “那个,箫公公,我其实是”

    “夏师傅,有事您可别和咱说,咱不敢听。”

    说到底,箫敬只是个太监,而且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平时皇帝问点什么事儿,他一五一十的帮着回答,没事的时候就拍拍皇帝的马,不,龙屁。

    若是和外朝官员聊一些国家大事,那绝对是犯了宦官的大忌。

    虽然这位状元公还没被授官,算不上外朝官员,但他嘴里蹦出来的少不得是什么大事。

    见人家不敢听,夏源也没办法,只能跟着一道进了皇宫,端门,午门,承天门,又走过乾清门的侧门,随后进到暖阁。

    朱佑樘已经坐在御案后头等候多时,见夏源进来,没等见礼,就直接抬了抬手掌,“卿免礼平身罢.”

    说罢,他又问道:“不知卿是有何事要求见于朕?可是关于那科举优待之事?”

    “.不是。”

    “那是何以治夷之事?对,朕想起来,上次只商议完科举优待之事便散朝了,关于治夷之论还未曾听卿讲述。”

    朱佑樘的目光已是透着无尽的欣赏,还有着深深的感慨,他晓得这位夏卿乃是心怀家国之人,但没想到竟到了这个份上。

    参加完恩荣宴,刚出宫,连家都没回,立马又迫不及待的进宫献策。

    “卿且说罢,朕洗耳恭听。”

    夏源的脸有点抽抽,纠结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学生的治夷之论讲起来说来话长,要不”

    “无妨,卿之所言,便是再长朕也愿听,萧伴伴,去,找几个宦官来此地记述。”

    见皇上都准备找人拿小本本做笔记,夏源还能说什么,只能深吸口气,先讲述这所谓的治夷之论。

    “这个治夷之论,首在教化,而教化无非就是通过教育进行同化。”

    “在学生看来,教化就是让别人学习我们的语言,学习我们的文字,让他们抛弃自己的文化习俗,接受并奉行我们的文化习俗,直到彻底的变成我们。”

    听完这些,弘治皇帝脸色稍稍有些诡异,教化这么神圣而又伟大的事情,怎么到了这家伙的嘴里就好像变了味似的。

    但他转念一想,又发现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只不过其余的读书人远远不像他这般直白,总要用许多褒溢之词去将这教化宣扬的无比神圣,无比伟大。

    但实际上,这教化不就是化其民,易其俗,将其变为我之族类。

    “所以这教化就必须要落到实处,首先,要在西南,两广这些偏远,且有夷人聚集的地区建设学校。”

    “建设学校?”

    “对,学校,或者说学堂。”

    “朕懂卿的意思,这学校可是要朝廷出资建设?”

    这是朱佑樘最关心的问题,弘治皇帝,或者说大明皇帝都有个缺点,谈什么都行,但千万别谈银子。

    毕竟大明朝是一个民富国穷的畸形王朝,穷这个字眼是明朝绕不开的黑点。

    如今是弘治朝,明朝中叶,那个被史书称为弘治中兴的时期。

    在这样的时期,一年的国库收入也就区区一千多万两,有时甚至还不到一千万两,比如去年,又是边患又是天灾,岁入只有九百多万两。

    而到了万历朝后期,这个数字会更恐怖,年入四百万两,但每年的军费开支就足足有四百五十万两。

    等到了崇祯朝,穷的就只能上吊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卿定是教人骗了

    对于大明朝的财政问题,夏源多多少少也清楚一些,于是一颗定心丸递过去,

    “是国家出钱没错,但陛下放心,花不了多少银子,这些学校不用太好,甚至都不用怎么建,在当地找几间大点的屋子也行,往里头放些桌椅板凳,作为学堂的教室。

    然后派遣专人去这些学校任教,去给那些夷人或者他们的孩子授课,从无到有的予以教化。”

    听到不用怎么花银子,朱佑樘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了大半,沉吟片刻,又道:“卿的设想倒是很好,可又有几人愿意去那等贫瘠偏远之地施以教化,就算有那也是极少的。”

    当然少。

    但夏源知道有人愿愿不愿意的不清楚,但这人绝对特别适合。

    “所以就要朝廷出台相应的政令,这等去偏远地区施行教化的之事,就叫山村支教吧,这个学生在策论中提到过,顾名思义,就是去大山深处的村寨进行支援教育。”

    “去进行支教的人,不需太高的学识功名,不用官员,不需进士,甚至举人都不用。

    一介秀才,一介童生便行,只要会识文断字即可。而这些人,朝廷应当酌情给予些许的科举优待。”

    夏源发誓,这次不是上次那种东扯西扯一堆,其实是在挂羊头卖狗肉。

    这一次绝对没掺杂任何目的,是正儿八经的科举优待。

    这个时代,无人愿意深入基层去进行正儿八经的教化,原因自然是条件过于艰苦。

    但这种艰苦是相对的。

    就像到了后世,支教地区相比起城市的生活,也要艰苦个十倍百倍,但为何能一直都源源不断的有人去?

    为了实现心中的抱负,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国家的乡村教育,以此能让那些山区里的孩子能走出大山。

    这样的人绝对有。

    但更多的是为了镀金,将其作为自己的一个资历,一个加分项,在考公或考教师时能予以加分。

    说白了就是有利可图。

    “也不用去支教一辈子,定个年限,再划个标准,比如支教的年数最少三年,满三年者,科举给与怎样的优待,满五年,十年者,又给予怎样的优待,总之支教的时间越长,给与的优待力度越大。

    防止有人去混日子,熬资历,还要做一个考核标准,比如用其支教期间,那些夷人子弟有多少考上童生,或考上秀才为准。”

    “当然,学生只是提一个思路,具体的方案还需陛下与朝中大臣商议。”

    朱佑樘垂眸沉思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卿给朕的感觉不像是读书人,倒像是浸淫商业的商贾生意人,凡事都在言利,但这个利又切实是读书人想要的。”

    读书人大多天真,那些刚考上进士,还没进入宦海沉浮的人也没好到哪去,一个个论及教化无非就是靠理想,靠抱负。

    但从未有人去言利,就连沉沦官海多年的官员也是如此,他们并非不懂利,反而比谁都懂,为国取公利,为自己谋私利。

    只是这帮人耻于言利,羞于言利,就算真的要谈及利益,也绝对要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正义凛然的借口。

    而此人,明明是读书人,明明年岁不大,却总是张口利益,闭口利益,不加任何掩饰,不会去像别的读书人那般谈理想,谈抱负,谈忠心。

    任何想法,都先把让他人心动的利益摆在明面上,而他最喜欢用来当做利益筹码的东西,是国朝的科举。

    弘治皇帝到此时有种莫名的感觉,国朝的抡才大典,科举取仕,在这货的心里恐怕一点都不神圣,一点都不重大。

    这科举在他心里纯粹就是为国牟利的东西,甚至充其量就是一根香甜的胡萝卜,用那股香味,来勾引那帮读书人往坑里跳。

    但这样的耿直之言,这样的谋国之心,哪怕是跟商贾一般谈及利益,却也让朱佑樘生不出恶感,反而颇有好感。

    而这个所谓的支教之事

    弘治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个策略是可行的,也一定能勾的那帮读书人钻到这个藩篱之中,来去对那些夷人施以教化,切切实实的教化。

    只是,用科举当做所谋之利,以此来施以教化之道,这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可又真的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思来想去,朱佑樘只得吁了口气,温声道:“卿一片谋国忠君之心,朕向来是知晓的,对于此议朕亦是颇为心动,这样罢,容朕思虑几日,届时再与朝中诸卿商议一番,如此,再做定夺。”

    “而卿便先回去,且在家中好生的休息几日,静心等待十日后的吏部授官。”

    说罢,弘治皇帝转头看向箫敬,“萧伴伴,你去送夏卿回府罢。”

    “喏。”

    见这就要被弄出去了,夏源赶紧开口道:“那个,陛下,学生其实还有件事.”

    “何事?”

    “是这样,学生听说,这个考中了状元,朝廷会给状元的母亲封诰命。”

    弘治皇帝闻言一怔,愕然的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学生是听一个姓许的人说的。”

    其实也不能叫听,应该叫看,前一世,夏源小时候跟自己的老妈一起看白蛇传,里头的许士林考上状元之后,白素贞就被朝廷封了诰命。

    然后许状元拿着圣旨去雷峰塔解救母亲。

    当时给老妈感动的不行,抹着眼泪儿夸赞这许士林真是孝顺的一批,并深切表示以后她自己被压到塔底下,希望也有个儿子考中状元解救她云云

    先不说现代社会,有没有被压到塔底下这种事,就算有幸真的被压进去,现代社会也没有诰命这一说。

    但这段情节却给当时六年级的夏源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也就此明白了一件事。

    噢,原来古代考中了状元,母亲会被封诰命。

    然而今天他高中状元,忙活一天也没见圣旨下来。

    当然,他这具身体的母亲已经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求,所以他想换个目标,给自己的小媳妇求一个,以此来让朝廷给她一个出身,免得因为当初骗婚的事被人嚼舌根子,还有

    正想着,朱佑樘的声音响了起来,“以朕之见,卿定是教这个姓许的人给骗了,国朝从未有过如此之制,莫说国朝,从古至今,都未有此等之制。”

    没有?

    而且从古至今都没有?

    夏源一滞,该死的,让白蛇传的编剧给骗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朕的贺喜之物

    所谓忠孝之道,在华夏的思想里,这两者是相连的,连得密不可分。

    在科举还未形成的汉代,做官的方式是举孝廉,也即是说,一个人只要足够孝顺,他就可以做官。

    在华夏的文化当中,孝是最重要的符号,没有之一。

    孝是天地首善,百善孝为先,一个人只要孝顺,那势必会忠君爱国。

    因此才会有举孝廉这等举官的制度,因此皇帝又称君父,也总是在诏书中称自己为万民父母云云。

    而大明朝与其他那些华夏正朔王朝一样,都遵行以孝治天下的思想。

    夏源这新科状元给自己的母亲求诰命,弘治皇帝觉得新鲜之余,又不免对其愈发的欣赏起来。

    对此,他倒是想答应,可又有些犯难,求封诰命,诰命最次都是五品,唯有那些五品及以上的官员夫人才能获得如此荣恩。

    而夏源只是个状元,连个官身都无,就算等吏部授了官,按照规矩,也只是个六品而已,还是个从的六品。

    思绪涌动之间,朱佑樘似是打定了主意,温声开口道:“国朝虽无此等规制,但却是以孝治天下,念在卿出自一片仁孝之心,朕便破例将汝母追赠为三品诰命。”

    “学生叩谢陛下。”

    夏源给皇帝行了个大礼,嘴唇蠕动两下,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已经让皇上破例给自己母亲封了一个,再求多少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朱佑樘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方才的欲言又止,不由问道:“卿可是还有事想说?”

    “没”

    说了个没字,夏源又打住,看看皇帝温和的脸色,纠结片刻,小心翼翼的问道:“如果学生说还想求一个诰命,这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

    此言一出,侍立在侧的箫敬都惊了,赶忙去看皇爷的脸色,而朱佑樘眼里也露出惊诧的意味,旋即眉头微皱,心头怫然掠过几分不悦。

    给你一个已是朕破例恩典,还想求?

    这小子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得寸噢,他知道。

    “噢?”压了压情绪,弘治皇帝凝望着他,声音平淡的问道:“卿还想给何人求一个?”

    声音平淡,但夏源能听得出来那几分不大高兴的味道,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陛下,是这样,学生的家里头有个娇妻”

    仅仅只是听到这个开头,朱佑樘就不禁心中一哂,也有些失笑,只听那些个大臣说家里头有个糟糠,再不济也是有个拙荆什么的,这小子倒是半点不谦虚,上来就是家里头有个娇妻。

    不过朕也有一个。

    虽说年逾三十,但倒也配得上这娇妻二字。

    “学生是去岁和她成的亲,那时学生重病在身,是和她成亲得以冲喜之后,这身子才慢慢好了起来。

    也是她不离不弃和学生相濡以沫,共度时艰,不过学生这位娇妻的出身一般,是小妾所出,而且当时还是骗婚。”

    “去岁只是秀才之时,我与她身份差距不大,如今学生高中状元,学生害怕有人嚼她的舌根子,说她骗婚,又配不上学生诸如之类的话,惹得她伤心,因此才想求陛下赐她一个出身。”

    为妻子求诰命,这可比刚才为母亲求诰命还要新鲜的多,甚至弘治皇帝从未遇到过此事。

    但这等事,却又让他方才心中的些许不悦尽数消散,转而变得唏嘘起来,在这大明朝,许多男子只当女子是陪衬,是从属,又有几人会想着给自己的妻子求个诰命?

    朱佑樘作为皇帝,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他只有张皇后这一个妻子,甚至两人平日私底下的相处,也都是像寻常百姓那般,以夫君,妻子相称。

    而对这个妻子,他也一向宠爱有加,至于原因,既是由于他与生俱来的专情,也是出于他和自己妻子之间的感情太过深厚。

    作为帝王,如此专情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事,朝中有大臣提及此事时,都一致认定皇帝这般做法大大的不妥,应当开枝散叶可劲儿的延续皇家血脉。

    也不乏有大臣屡屡上书,要求朱佑樘广选秀女,充实后宫;甚至还有人就此事抨击他这位皇帝,专宠一人,外戚酿祸云云

    但朱佑樘依然故我,对于这些反对的言论统统压下,也不予采纳。

    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岂是这帮俗人能看得明白的?

    外朝之事,朕仰赖诸位朝臣,但朕的家事,你们也要管?

    在这件事上,朱佑樘有自己的坚持,也大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众人皆浊我独清的自我认同感。

    这天下之人尽是俗中浊物,根本不明白朕与皇后的感情有多深。

    而现在夏源为自己的妻子求个出身诰命,让朱佑樘莫名的生出一股亲近之意,也有了知己之感,甚至还有些自愧不如。

    扪心自问,若是角色变换,恐怕他自己不会在皇帝跟前做出这样的事。

    因为这摆明着会惹恼皇帝,你一个状元,先为母亲求诰命,恩准了还不知满足,又为自己的妻子求诰命,这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

    而对于夏源被骗婚之事,朱佑樘是知晓的,他也明白这等事对一个妇人会有多大的影响。

    “向朕一连索要两份诰命,卿倒是真的是有些失了妥当,不过朕也非那等不近人情之君,请封妻子诰命,伱们夫妻如此恩爱,朕也不好吝啬,少不得要成人之美一番。

    只是你为母亲求取诰命,乃是出于孝道,朕可追赠其三品诰命;这妻子.夫妻本是一体,休戚与共,若品级过高难免不妥,朕便授以五品诰命,你看可好?”

    “学生叩谢陛下。”

    “先别忙谢,还有一事朕要同你说清,你如今还未曾授官,无有官职,若于此时赐予诰封,难免会惹得朝中非议,只得等你授官之后,再过些时日,朕方能下达如此旨意。”

    “学生明白。”夏源赶紧点头。

    弘治皇帝也微微颔首,顿了顿,又起身吩咐道:“与朕研墨,再去取一卷两色黄稠来。”

    箫敬很利索的过来研墨,又打发殿中的一名小宦官去取黄稠。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出去的小宦就已手捧着一卷黄稠进来,而此时墨已研好,朱佑樘接过笔,蘸了蘸墨,提笔之际又问道:“你那妻子叫什么?”

    “姓赵,叫赵月荣。”

    朱佑樘拿笔的手停顿一下,嘴里自语道:“那便是赵氏。”

    说罢,他便提笔开始刷刷点点,夏源离得远,也瞧不清在写什么,猜想可能是在拟旨,可刚才皇上又说旨意不能下。

    又不能上前凑过去看,只能站在原地等着。

    “世人都言孝乃德行,朕深感认同;可夫妻之间相濡以沫,对妻子有爱护之心,这在朕看来,亦是德行。卿而今高中状元,能想到为你那出身不高的妻子求取诰命,朕这心里其实是颇为高兴的。”

    嘴里说着,朱佑樘取过一枚印玺,加盖于圣旨之上,随即他扭头看向夏源,含笑道:“朕适才说此时下旨不妥,也确实不妥,便先写这样的一封不伦不类的诏书,虽不是正式诰封,但也是朕亲笔所书。

    且算是朕对卿高中状元的贺喜之物,也好教卿拿回家中,去讨你那娇妻的欢喜”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跑不快没关系

    天色已晚。

    一路上经过箫敬的科普,夏源才知晓皇帝给的这诰命有多重,而且这诰命还是分品级的。

    一到五品是诰命,也不是全称作夫人,一品二品是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

    至于六品到九品,那就不能叫诰命,只能叫敕命,六品是安人,七品往下统称为孺人。

    而他这位新科状元,哪怕等授官之后,也就是个从六品的官职,也就是说按照规制,自己的媳妇连同母亲,也只能当个敕命安人。

    诰命绝对属于是超出了标准。

    也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夏源哪能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些道道,上辈子不管是看电视,还是,里头都是向皇帝求诰命,没见谁求个敕命的。

    当然,求敕命估计皇上还会觉得不高兴,认为你这是不尊重他。

    区区一个敕命,都要求到朕的头上?

    赶着夜色回到府上,又迎接了一众下人的热情欢迎,随口应付了几下,夏源便拉着自己的小媳妇回了卧房。

    把门关上,甚至还上了门闩,一盏盏烛火照得屋内亮堂,倒也不显得昏暗,他把赵月荣拖到床榻边坐下,旋即拉开自己的交领,从里面取出那封不具备合法性的圣旨。

    一股豪迈感油然而生,就像是发了一沓工资要给自己老婆显摆一番似的,霸气道:“老实坐着,把两只手伸出来。”

    赵月荣怔怔的看着他,又看看他手里的两色黄稠,露出一脸无辜又迷茫的样子,但还是很听话的将两只小手伸出来。

    “翻一下,手心朝上。”

    见那双小手翻转过去,露出白生生的手掌心,夏源这才很有仪式感的把那卷圣旨展开,露出里面的内容,随即念道:

    “夏妻赵氏,舒温居质,清芳桂郁,柔靓成仪,性行温贤,雍和粹纯,淑德含良”

    刚读了个开头,夏源就直呼好家伙,这当皇上的人会的都这么多的么?

    这么些个形容词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偏过脑袋看一眼自己的媳妇,果然是一脸呆萌的样子,估计压根就没怎么听懂。

    算了,念了这小东西也听不大懂,而且念圣旨的人好像都是太监。

    夏源拿着圣旨坐到她旁边,“这是夫君从皇帝那儿给你求的圣旨,上面的意思就是封你为五品诰命宜人。

    夫君还没当官,伱倒是先成了五品,而且这圣旨还是皇帝他老人家亲自给你写的,可比普通的圣旨要高上好几个档次你怎么愣愣的?”

    赵月荣依旧呆呆的看着他,旋即吸了吸鼻子,那双眸子已是水气弥漫,紧接着就抽抽噎噎的掉起眼泪儿来。

    见状,夏源只得将圣旨先放到一边,而后把自己的小哭包揽到怀里,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没去安慰,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自从搬到京城之后,夫君就发现你有时候会心神不宁的,尤其是在考上会元之后嗯,小荠子是不是觉得心里没有安全感?”

    “夫君一下子从秀才,变成了解元,又变成了会元,现在还是状元。

    夫君跑的这么快,小荠子觉得自己追不上,所以就会害怕,害怕夫君跑的远远的,再也看不到了,是不是这样?”

    “嗯”

    赵月荣含糊的应了一声,又抽抽噎噎的软声道:“我,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夫君.”

    微红的大眼睛不断地掉出泪儿来,划过白皙精致的小脸,带着一股我见犹怜,夏源用手轻轻替她抹着眼泪,“谁说你配不上的,现在小荠子是朝廷封的五品宜人,夫君却连个芝麻大点的小官都不是,你比夫君的身份要高的多,现在该是夫君配不上你了。”

    怀里的这个哭泣的小姑娘,腼腆,害羞,性子怯懦中又带着执拗倔强,胆子也不大。

    但却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之时遇到的第一个亲近之人,是他的妻子,那段最开始的艰苦日子,也是这个小妻子陪着自己一起过来的。

    明明互相都不熟悉,但她却把一颗心全吊在了自己的身上,小小的年纪便尽心竭力的去做一个妻子。

    一日三餐,家里的里里外外,全是这个小妻子在操持。

    每天天不亮就要从床上爬起来,早饭煮好来不及吃,便背着竹篓匆匆忙忙的跑去后山,只为了去早点能多拣上一些树枝,节省那不值一文的柴火。

    平日里也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节省。

    可以说她抠门,可以说她太过节俭,但她的节省从来都是用在自己身上。

    她想通过这种方式为这个家里省点支出,哪怕只是省下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想通过节省,来让家里,来让自己这个做丈夫的过得好些。

    只是勤俭持家的小妻子没有想到,她的夫君跑的太快,不是一点点的逐次递进,而是一眨眼间就冲到了终点,还没有所反应,日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样太过迅速的变化让她极其的不适应,她迷茫,她彷徨。

    想跑在后面跟着,可步子迈开却跑不动,只能失落的站在原地,茫然无措的站着,觉得自己这个做妻子没有一点用处,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夫君。

    夏源爱怜的帮她抹着眼泪,柔声安慰道:“乖,小荠子不哭了,你这一哭夫君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了。

    夫君知道你跑不快,可小荠子跑不快没关系,你有夫君,你跑不快,夫君就背着你一起跑,永远也不会让你落下的。”

    不料这话一出,赵月荣的眼泪儿掉的更凶了,她又使劲抽动着小鼻子,想把这股泪水给憋回去。

    不能哭,一哭夫君也会难受的。

    她从夏源怀里抽出一只手来,在脸上使劲儿抹了几把,旋即又用胳膊把夫君抱得紧紧的,将脸也深深的埋在夫君怀里。

    她觉得这个世界给自己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上天真的待自己太好太好了,给自己赐了这样的夫君。

    满足和幸福充满了她小小的心灵,但又有一股恐惧很不讲理的挤了进来,她害怕这样的夫君有一天消失了。

    想到这里,她的胳膊又使劲用力,将夫君抱得更紧了一些。

    似乎还觉得这样不安全,她又扬起小脸,那双水雾朦胧的眸子看着夏源,鼓足勇气期期艾艾的道:“夫君.我想和夫君洞房.”

    今天的第三更又被审核了,每次一写关于贴贴的剧情总会被审核一番,我也是醉了。

    写了会被审核,还会产生割裂感,不写的话,又有人喷。

    羡慕无女主的第三十八天。

第一百七十八章 翰林编撰

    自从小荠子掌握了新技能,她的生活就变得充实起来,夏源也终于体会到了有媳妇的幸福。

    直到四月十五这天,幸福的日子告一段落。

    早早地起来,迎着晨曦,步行着往吏部的部堂而去,等到了吏部,两侧的门廊下面,早就有一大堆的进士等候多时,正三五成群的谈笑风声。

    今天是吏部授官的日子,说是吏部授官,实际上是内阁进行的票拟,经过宫中的朱批之后,再把这些敕命下发吏部,最后由吏部进行授官,录入官籍,登记造册。

    所以说具体是什么官职吏部无法决定,等于是走个程序而已。

    当然,也不能说在授官这个环节,吏部就是个摆设。

    授官分为两批,第一批是一甲和二甲进士。

    这不到一百个人的官职由内阁和宫里进行决定,再交由吏部授官。

    剩下的那两百多名三甲进士,要排着队再等两个月。

    而这些人要担任什么官职,则由吏部决定,也同样由吏部进行授官。

    这其中关节,对于这些一甲二甲的进士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想的只有一件事,自己会被分配到哪儿?

    这种问题,夏源一点都不期待,因为状元这个身份就决定了会被分配到哪儿。

    他会和三鼎甲的其余两人被扔进翰林院。

    不仅是三鼎甲会进翰林院,二甲进士中也会甄选出几个人,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

    民间说的点翰林,说的其实就是这个甄选庶吉士的过程,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除了三鼎甲之外,这帮二甲进士所思所想,

    与其说是被分配到哪里,不如说是自己能不能被点为庶吉士,从而翰林院。

    毕竟大明朝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非翰林不入内阁。

    而甄选庶吉士,也不是说名列前茅就一定会被选上,要看年龄长相,要看运气,还需要亿点点的人脉。

    年龄太大的选不上,相貌更是决定性因素。

    长得贼眉鼠眼,獐头鼠目的肯定进不去,最好长得浓眉大眼,一副正气凛然的,这样的最有优势。

    如果年纪轻,长得还端正,又在二甲前列,还没被选上,那就肯定是表情的问题。

    比如说王守仁,二甲第七名的成绩,长得也周正,二十多岁的年纪绝对算得上年轻。

    按理来说,庶吉士十拿九稳,但却硬是被刷了下来,就是由于甄选庶吉士的时候,这货一脸的面无表情,看着跟个木头似的。

    最后才惨遭淘汰。

    当然,按他的说法,是那些大佬瞧他不顺眼。

    所以说,多笑笑没坏处,爱笑的男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刚来的时候,夏源就特意观察过这些进士,不管是年龄几何,或老或少,长相如何,或美或丑。

    几乎所有人都把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的,有不少人甚至还都化了妆。

    有非翰林不入内阁这条规矩在,翰林院比怡红院还招人稀罕,是个人都想进去。

    进了这里,那就等于是拿到了位极人臣的门票,为了这张门票,别说是化点妆出卖皮相,就是牺牲色相也大有人抢着干。

    但可惜翰林院不是公共厕所,不是谁都能进的,这将近一百人里头,能进去的不到十个,剩下的进士则会成为诸部观政士。

    分配到各个衙门跟着学习,学个一年两年的,运气好的留在京师繁华之地当个小官,运气差点的,直接被扔到地方上当个县令,或是推官主簿什么的。

    不过还得看当事人怎么想,凡事有利就有弊,留在京城,此地繁华,分到地方,天高皇帝远。

    一堆人正闲谈着,有礼官上前道:“诸进士正冠肃容,入见天官。”

    所有交谈的声音都戛然而止,然后默默的整理仪容仪表,力图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显露出来,接着在夏源的带领下,鱼贯进入吏部大堂。

    大堂中央,早就有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正襟危坐,一脸老态龙钟之相,吏部尚书王恕,将近九十的岁数,仍然在岗位上为大明朝发光发热。

    等见礼之后,王恕朝众人微微颔首,随口勉励了几句,目光在首位的夏源身上停留片刻,接着冲下面一个堂官道:“带诸进士去清吏司授官吧”

    于是在堂官的带领下,一众进士又鱼贯走出吏部正堂,转道往文选清吏司而去。

    而后一大堆在清吏司的官衙前站定排队,接着就开始唱名,“一甲头名,夏源何在?”

    闻言,夏源迈步进入堂中,有个官员已经坐在了书案后头,见他进来,一本正经的问道:“堂下何人?”

    “学生顺天府大兴县夏源。”

    “年岁几何?”

    “十八。”

    边问答边记录,一众问题问完,那官员停下毛笔,又拿起了朱笔,转而说道:“夏源,顺天府大兴县人士,弘治十五年壬戌年殿试名列第一,为一甲头名之状元,授翰林编撰一职,官阶从六品.”

    用朱笔在册子上将这些写下,最后那官员拿起一枚吏部的大印,狠狠的往册子上一盖,如此,便算是记了档案,也预示着夏源终于告别了进士的身份,自此有了官身。

    以后见了上官可以自称下官,见了皇上可以自称为臣,见了百姓可以抖抖官威,本官如何如何的。

    而那记录的官员也从书案后起身,拱手道:“夏编撰,本官痴长你几岁,便称一声愚兄,愚兄在此先道一声恭喜。”

    “同喜同喜。”

    夏源也拱手回礼,心下不免有些振奋,翰林编撰,这绝对是新官最高的起点,没有之一。

    从六品看起来官级不大,但榜眼探花只是七品的翰林编修,至于那些个二甲进士打破脑袋都想当的庶吉士,更是连个品级都没有。

    说白了庶几士就是实习生,不授以实际官职,进入翰林院实习,先实习个三年五载的以观成效。

    若是没什么背景,还得罪了人,或者是点背运气差的,那就会被刷下去,去京城的各部衙门任职,大多都是给事,御史之类的。

    而剩下那些实习通过的会得以转正,给一个七品八品的小官,比如五经博士,或是翰林典籍。

    如此再熬个几年,才有可能升到六品。

    所以说,夏源这位新科状元绝对是走了捷径,一下子就熬过了别人七八年可能都熬不出来的资历,直接担任了翰林编撰。

    有种出道即巅峰的感觉。

    上一章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改了不下二十遍,各种描写手法都用过,但依然不过。

    键盘被我砸了,我又重新买了一个。

    目前上一章还在审核中,如果能解禁,建议各位不要订阅,因为至少删除了八百个字,剧情很不连贯。

    还有,以后会尽量减少狗粮的情节。

    这一章是我赶工赶出来的,会水,但就这样罢,我被昨天那章搞得心力憔悴。

    再简单说一下上一章的内容,无非就是洞房,但没洞房成功,然后就退而求其次。

    就这样,看不看都那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 抄书

    被授了官职之后,夏源便被书吏请到另一侧的衙司中领取官服以及官印。

    官印铜制的,四四方方,就是个头太小,小的都有点拿不出手。

    官服就是一顶乌纱帽,一条革带,还有一件补子上绣着不知什么鸟的青蓝色官袍。

    六品官,那应该就是白鹭。

    夏源对此还算有些印象,只是瞧这补子着实认不出来,腿长长的,感觉有点像鸵鸟。

    不过经过他的观察,除了这枚官印是个不知道几手的玩意儿,剩下的好像全是新的。

    “这官服还有乌纱帽都是新的吧?”

    “大人,瞧您说的,小的哪敢给您拿旧的,这都是按着您的身样新做出来的。”

    “噢”

    夏源噢了一声,出于上次进士服的经历,他以为大明什么都是二手的。

    “那怎么就做了一身?要是换洗的话怎么办?”

    “换洗的话,您就自个儿到成衣铺子按着这官服的样式订做,或是您自己在家里做也成。”

    “?”

    夏源一愣,他属实没想到大明朝的官服还能自己做。

    正愣神间,那书吏又从库房里翻出来个几个补子,放到他怀里,“来,大人,这几封鹭鸶补子您拿着,若是您自己在家里做,那等衣服做好之后,您把这补子缝上去就行。”

    “那我要是去找成衣铺子,我去哪家做?你有没有推荐的?”

    “这个还真有,西四牌楼那儿有一家织造坊,京里的公卿大臣都到那儿订做官袍,听说就连阁老们的官袍都是在那儿做出来的。

    您去的时候那这些补子带上,到时候那织造坊自会帮您把补子缝上去。”

    “行吧,多谢。”

    道了声谢,夏源捧着官服就准备离开,却不料又被那书吏给叫住,“大人,您留步。”

    “还有什么事儿?”

    “大人稍待。”

    说着,那书吏又转道去了另一间偏堂,过了片刻,手里捧着一件大红色的衣袍走了出来,那衣袍叠的整整齐齐,等走到夏源跟前,他抿抿嘴唇,有些腼腆的笑道,“大人,劳您屈尊,躬着身子接这件钦赐的麒麟服。”

    钦赐?

    夏源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躬身将这件赐服接到手里,而后又好奇的将这件麒麟服展开,一个长着犄角的龙头映入眼帘,周边纹绣着各种精美的图样,做工精湛,面料也属上乘。

    要是不去看麒麟的身子,感觉就跟龙袍似的。

    捧着这件赐服,夏源有些不大自信的问道:“我这个身份也能穿这种衣服?”

    闻言,那书吏抿嘴笑了两声,“要是旁的六品官儿肯定穿不上,就连有些四五品的官员也是没有,但您乃是榜首的状元,新进的翰林编撰,这才得蒙宫中恩赐,赐下这件五品的麒麟服,若您是翰林编修,那就只有恩赐的虎服了。”

    夏源又看看手里的袍服,这么屌的麒麟服居然只是五品?

    “大人,您的一应物事都齐了,至于那朝靴还得劳您自己置办。”

    “朝靴?”

    见这位夏编撰一副未明所以的样子,那书吏也不觉得有什么,都是第一次当官,对朝中官员的穿戴不甚明白也属正常,随后他又把穿什么样的鞋子给说了一下。

    朝靴也就是云头履。

    那种鞋头上翘,往后翻卷看起来像卷云似的靴子。

    明朝的官员都穿这个。

    来的时候像个小萌新,走的时候增加了不少新姿势。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夏源换上钦赐的麒麟服,腰间配着那枚小小的印绶,踩着云头履走出了府门。

    今儿要去翰林院点卯,算是在大明朝当官老爷的第一天,他对此还是蛮期待的,也不知道自己这翰林编撰会得到个什么工作。

    翰林院离着他家不算远,但也不近,四五里地的距离,按理来说,他如今有了官身,可以坐轿子,昨天从吏部回来之后,府里的吴管事就出去先帮他雇了一顶轿子。

    等夏源坐上去之后,发现这玩意儿软绵绵的,一摇三晃,慢慢悠悠的,实在是坐不习惯。

    有这功夫还不如步行,还能呼吸呼吸晨间的新鲜空气。

    一路溜溜达达,大约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夏源就到了翰林院。

    这翰林院离着皇城不远,是一处占地颇大的建筑群,占地少说也有上百亩,围墙也是极高,门口甚至还有军士把守,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夏源虽然是生人,但只要掏出那枚小小的官印亮个相,比什么通行证都好使,很快便得以踏进这个明朝读书人的圣地。

    而后他便被一名书办领着来到一处衙堂,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有个熟悉的口音在吵嚷着,语气更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歪日特得!我好歹是今科的探花,就去抄书?!”

    “探花?哈.好大的名头,莫说你只是个探花,就算你是个状元也得抄,这翰林院里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伱们这种三鼎甲,你上编检厅旁边的值房瞧瞧去,弘治十二年的状元现在还搁里头抄着呢。”

    说话的那名翰林学士端起书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头也没抬,垂着眼睑慢条斯理道:“进了翰林院先抄两年书,这叫磨性子,不先磨磨你们的性子,一个个毛毛躁躁的,以后怎可任大事?”

    李廷相被怼的一阵憋气,涨红了脸吭哧半天,只能又丢下一句‘歪日特得’,随即问道:“那我抄啥书?”

    那位翰林学士伸手在书案上取了本书,往前一扔,“抄这个,先抄上半年再说,也好教教你什么叫中庸之道。”

    李廷相拿起一看,封面上赫然两个大字——《中庸》

    作为读书人,作为今科的探花,作为一个十六岁的官老爷,他感觉受到了侮辱,这中庸他倒着都能背出来,还需要抄?

    正想发作,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一席大红的袍服,转头便看到穿着麒麟服的夏源走了进来。

    李廷相当即挥舞着手里的中庸一脸愤慨道:“夏兄,恁看到没有,他竟然让咱们抄书,抄的还是中庸这等四书,简直是讽刺,不,这是侮辱我等的学识!”

    还没等夏源回答,那书案后头的翰林学士当先开口道:“可是新进的夏编撰?”

    “正是下官。”

    “我也就添任六品的翰林侍讲罢了,你我同属六品,何来下官一说?我姓刘,夏编撰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刘兄便是。”

    说着,那翰林侍讲又从书案下头取出一份公文,站起身笑道:“倒是要先恭喜夏编撰了,昨个儿上头就来了差遣,待会儿夏编撰就可去詹事府任职,真是教愚兄好生羡慕,这才头一日便能上任这詹事府之缺,夏贤弟可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

    旁边的李廷相早已睁大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的心倏地中了一箭,这狗官嘴上说什么状元来了也得抄书,结果

    靠恁姨!

第一百八十章 你这地图是不是有些短?

    刚来翰林院还没认清哪儿是哪儿,就直接被调到了詹事府。

    夏源的心情有些一言难尽,其实他觉得抄书挺好的,听起来好像是挺枯燥,但通过先前李廷相和那翰林侍讲的对话,他早已看透了这翰林院抄书的本质。

    这压根就不是工作,甚至以他上辈子当过多年社畜,以及抗下无数的福报的经验来看,这书估计抄不抄都无所谓,这明显就是个摸鱼的绝佳岗位。

    整天往那儿一坐,就是个混日子。

    这种工作他可太喜欢了。

    但现在却被调到了詹事府,整天要和那二哔太子作伴,而且这职位还叫什么司经局洗马。

    说起来,这破官儿的品级还不低,从五品,整整官升一级,也即是说,他那身鹭鸶补子的官袍可以更新换代了。

    但仅凭洗马二字,夏源就能断定这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洗马的?

    或者说养马的?

    在李廷相无比羡慕的目光中,夏源拿着公文出了翰林院,而后一脸蛋疼的往东宫的方向走,踏马的,老子成弼马温了。

    记得朱厚照那个狗太子养的马还不少。

    不过蛋疼归蛋疼,夏源又很清楚自己这份工作有多令人嫉妒,别说是洗马,就是和马配种,估计都有一堆人抢着干。

    毕竟这可是詹事府,能进翰林那是前途远大,能进詹事府那就是祖坟冒了青烟。

    詹事府乃是太子僚属,特别是当今皇帝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但凡脑子没坏的人,都知道这位太子爷只要没死到皇帝前头,那以后妥妥的会登基为帝。

    而詹事府的一众大小官员,那就是潜邸之臣,等以后太子当了皇帝,立马就跟着飞黄腾达。

    詹事府在东宫

    东宫,东宫,那自然在紫禁城宫墙的东边,而翰林院也在紫禁城的东边,两个地方倒是离得极近,甚至只有一墙之隔。

    毕竟翰林院和詹事府之间的关系很特殊,可以说詹事府就是翰林院人才的内销地。

    整个东宫分为内外两部分,内府是太子的居所,也即是真正意义上的东宫,决不允许有人进的,锦衣卫的明岗暗哨都在把守着。

    而外面这部分就是所谓的詹事府,像什么左春坊,右春坊,还有司经局,这一众衙门都在这里。

    呈交了文书,自有书办把他领到司经局里头,到这会儿,夏源才知道自己这个洗马是干什么的,从字面意义上看是洗马,但却不是洗马的。

    说的直白点,其实是图书馆管理员,噢,应该叫图书馆馆长贴切一些。

    这司经局是整个东宫,或者说詹事府储备藏书的地方,环境幽深静谧,四周都看不到什么人,在这里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大殿,或者说超大型阁楼更合适。

    面阔七间,进深多少不知道,反正看着相当宏伟,三层高的大殿里头,存放着浩如烟海的书籍。

    全是各类的藏书,琳琅满目,等来到了三楼,夏源的目光照旧从一处处藏书的书架,一处处厅房中掠过。

    直到路过一处偏厅,他的脚步忽而顿住,拧身径直走进去,从偏厅的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书翻看起来。

    那跟在他后头的书办,见状立马恭维道:“难怪大人您年纪轻轻便得以高中状元,又能出任这司经局洗马,只凭大人这点便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真是让学生愧煞不已。”

    夏源扭头瞅他一眼,将书放回去,目光在这偏厅的一座座书架上扫过,仅凭书册的数量判断,只怕上千。

    而这上千本书全是永乐大典。

    “全部的永乐大典都在这司经局里吗?”他问道。

    “自是没有的,永乐大典两万余卷,这个偏厅存放了八百多卷,里头的几个偏厅也各自存放了数百卷,加在一起也仅仅是有个三千余卷。”

    书办说完顿了顿,又问道:“大人可是要查具体的数额?学生这就去给您拿名录。”

    “不用,我就是随口问问。”

    夏源踱着步往出走,突的又转头道:“那全部的永乐大典在哪儿?”

    毫无防备的书办被这回头杀给吓了一跳,稳了稳心神才道:“应,应天府的文华殿那儿有一部分,宫里的文华殿也存放了一部分。”

    “噢”

    夏源点点头,没再接着问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这么大个图司经局里头就只有咱们俩人?”

    “学生不敢与大人并列。”

    夏源从善如流,“那就只有我一个人?”

    “目前的官长只有您一位,司经局平日基本无事,太子殿下更是不会来此读书,平日都是跟着诸位侍讲学士去文华殿。

    司经局一应官位已经空缺了两三年之久,像校书还有正字,这等司经局属官还未有人担任。”

    “合着我是个光杆司令?”

    “?”

    那书办一怔,光杆司令?

    他将这词在心中咀嚼几遍,再结合之前的对话,很快就明白了这光杆司令是何意。

    “大人您真是学识渊博,似这等词汇学生竟是闻所未闻,这光杆乃独数,司为掌管之意,令有号令之说,司令司令真真是贴切。

    不过您倒是说的对,现在这司经局里头确实就您一位光杆司令,没有别的司令,但像学生这等书办还是有不少的。”

    夏源微微颔首,想了想又问道:“那我的工作是什么?”

    “大人就在公房中坐着喝茶便是,平日里太子殿下也不会来此读书,至于这些书籍的养护自有我等.”

    正说着,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若隐若现,像是踩踏着木质楼梯所发出的声响,脚步凌乱,由远及近,很快,一个穿着锦袍的少年带着两名太监跑了上来。

    见到这少年郎,那书办一楞,莫名觉得这人很是眼熟,很快就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几步扑通跪倒,而后俯首叩地,“学生万死,一时眼拙竟未认出太子殿下当面,还望殿下恕罪!”

    “嗯嗯嗯”

    朱厚照敷衍式的点了好几下头,算是给了这书办极大的面子,随即他迈步绕开这个书办,径直走到夏源跟前,脸上又是兴奋又是不解,“师傅,你好端端的跑到这司经局的藏书楼作甚,可害的我好找。”

    “我是司经局洗马,你说呢?”

    “洗马?”

    朱厚照一怔,扭头看向刘瑾,“詹事府还有这个官职吗?”

    刘瑾闻言刚想回答,朱厚照大手一挥,“算了,不说这个。”

    说着,他又把目光转回来,直接问道:“师傅,你能不能给我借些银子?”

    听到这话,夏源都惊了,这货是怎么想的,咱才刚刚见面,还没说两句话的功夫伱就开始借银子,你好歹走点套路,尊重我一下行吗?

    “.你这燕国地图是不是有些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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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萌萌哒介绍:
大明弘治十四年夏。
专情皇帝朱佑樘高坐龙椅,忙着中兴大明,东宫太子朱厚照正值少年,初露荒唐本性。
一觉醒来,夏源穿越到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之时,被人给骗婚了。
谢邀,人在大明,刚被骗婚,我已接受,心态良好。我家娘子萌萌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娘子萌萌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娘子萌萌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