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girls help girls
周寂那边的茶楼还在如火如荼的装修改造,赵盼儿和孙三娘也决定尽早把自己的茶坊筹备起来。
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迫在眉睫。
那便是顾千帆一直在找的《夜宴图》还在欧阳旭那里,答应三天之内给她答复,眼下已经过了四天,还是没有送来......
赵盼儿和孙三娘前去找他,却被小厮堵在门外,想要硬闯,对方直接将大门紧闭,任凭孙三娘在外叫门,全然不予理会。
眼看周围行人越来越多,饶有兴趣地朝这边指点议论。
欧阳旭自知对不起赵盼儿,有心请她进来当面道歉,却被德叔在旁劝阻。
德叔私下找来一群地痞想要赶走两人,找来的地痞刚好就是池衙内手下的那群跟班,两边因为蹴鞠之事不打不相识,竟然一起堵在门口叫骂。
欧阳旭在屋里踱步,听到外面又是敲锣打鼓,又是齐声吆喝,气急败坏的指着德叔道,“这就是你说的安排?怎么还越安排动静越大了呢!再这么吵下去,传到高家,我们就完了!
欧阳旭喃喃低语,向门外走去,“不行,不行...”
“万万不可,官人现在不能露面!”德叔拱手挡在欧阳旭跟前。
“你让开!”欧阳旭侧身绕开德叔,又被他从另一边堵住。
“老奴无能,老奴无能,还请官人责罚。”德叔句偻着身子,寸步不让。
“老奴无能!老奴无能!你就会说一句老奴无能!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说了这句话,我就必须得原谅你啊!”
欧阳旭听到德叔这句话,血压当场拉满,“德叔!多少次了,多少次你自作主张,我当初让你去钱塘告诉盼儿,由家中叔伯安排另娶,你非得显摆高家赐婚,把她惹急了来东京!后来,我让你给老师送礼吧,你非得自作主张,去把《夜宴图》加进去!害得我没有办法答应盼儿,搞得两头为难!现在可好,你还跟地痞联上手了!”
欧阳旭说到最后,咬牙切齿两眼通红,情绪激动道,“你...你这哪是我欧阳家的忠仆啊!你分明是欧阳家的祖宗!”
德叔意识不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顾脸上缠着的纱布,啪啪掌嘴,“老奴有罪,官人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老奴这次肯定能劝她们消停下来的!”
欧阳旭看在德叔一把年纪,又这般惨状,转过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朝屏风后面的书桌走去。
德叔目露狠光,从后院的狗洞爬出,仗着欧阳新科探花的身份,火急火燎的带着一队城东厢的厢吏从街上赶了过来,指着赵盼儿道:“就是他们,中间那女的是首犯!”
“把这帮刁民都给我抓起来!”
吏头早就收了德叔好处,挥了下手,身后十多个厢吏如同一群恶狼扑向猝不及防的赵盼儿孙三娘,以及池衙内的那些小跟班们。
围观百姓出于恐惧一哄而散,池衙内的那些跟班也被官差手里的棍棒一一打跑。
眼看那些厢吏抓住赵盼儿,小胖子何四见势不对抱头逃窜,逃到南市险些撞到采买茶具的宋引章,何四瞧着宋引章眼熟,认出她是那天在球门旁边弹琵琶的女子,气喘吁吁的告诉她书斋门外发生的事情。
宋引章脸色苍白,顿时有些慌神,放下手里选好的茶具,下意识的就要赶往书斋。
不过,走出两步,宋引章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叫住何四,拜托他去趟桂花巷,让守在巷外的伙计通知陈廉赵盼儿出事,而她自己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玉带河畔,一块巨大的帷幕围绕在街边一角,远远看去,分外显眼。
宋引章掀起帷幕一角,还没走进,就看到忙碌施工的工匠来往穿行。
宋引章一路打听到茶楼中央,神色焦急的四处张望,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引章,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宋引章回身看去,只见一道鲜衣如火的身影从二楼围栏翩然飞落,薄纱红袖荡去周围漂浮的灰尘,语气温和道。
“小葵姐!”宋引章心急如焚,目光看向红葵周围道,“周公子现在在哪儿?我有急事找他。”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红葵瞧出宋引章眼底的惶恐不安,表情凝重,沉声问道。
或许是红葵的从容沉稳稍稍安抚宋引章心里的慌乱,宋引章呼了口气,轻声道:“盼儿姐出事了。”
轰~
话音一落,一道狂风席卷整个茶楼,无尽灰尘漫天飞舞,围在外层的帷幕更是被大风掀起,门窗尽开,在风中咣咣直响。
宋引章身子微微后仰,只觉脚下不稳,随时都有可能被狂风吹走。
所幸这道狂风来的快,去的快,还没等在场工匠反应过来,完全掀起的帷幕缓缓落下,咣当直响的门窗也停止了晃动。
“出什么事了?在哪出事的!快带我去!”
宋引章缓过神来,自己已然被红葵拉着手腕快步朝外走去。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何四告诉我的....”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吏头这边,问出赵盼儿和孙三娘并非东京本地人士,便以她们没有钱塘县衙出示的入京凭由为借口,将两人定为流民,准备狠狠教训一番,赶出京城。
在旁的德叔对赵盼儿满怀怨恨,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听到赵盼儿的辩驳,连忙凑近吏头恶狠狠的说道:“官爷,你也不能听她胡说,她们都是些青楼卖笑的贱妇,专门到东京讹人来的!”
“你这嘴还是这么贱啊!”孙三娘怒火中烧,上前一步抓向德叔,却被旁边厢吏一记耳光扇在嘴上,鲜血当即殷了出来。
德叔缩了缩身子躲到吏头身后,看到孙三娘被打,这才狐假虎威的挺直身子。
“不老实是吧!
扒掉她们的衣服!”
“住手!”
躲在书斋的欧阳旭听到这话,顿时没能忍住,拉开院门走了出来。
“公子,您怎么出来了?”吏头连忙向欧阳旭抱拳行礼,看向跌坐地上的赵盼儿和孙三娘道,“对付这种刁妇,就得好好把她们羞辱一番,丢光了脸,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尊卑贵贱。”
砰~!
话音刚落,一道笔直消散的火焰残光在所有人面前带着尖锐啸声飞过,狠狠砸在吏头脸上。
碎裂的牙齿四溅而飞,吏头倒飞三米重重摔在青石路上,一块燃烧着炽热火焰的青石撑裂他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头儿!头儿!
在旁厢吏哪还顾得上赵盼儿和孙三娘,见到吏头遇袭,连忙围了过去。
其中一人想帮他拔出砸进嘴里的石块,却发现滚烫的石块已经和吏头嘴里的皮肉黏在了一起,没法...也不能拔动。
由于吏头飞出过远,又被其他厢吏挡住,赵盼儿和孙三娘无法看到吏头凄惨至极的模样,但围观行人后方传来的动静确实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欧阳旭和德叔心里一紧,神色微变,看向缓步走来的红衣身影,脸色不由自主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是她?”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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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等会儿重新点开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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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那边的茶楼还在如火如荼的装修改造,赵盼儿和孙三娘也决定尽早把自己的茶坊筹备起来。
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迫在眉睫。
那便是顾千帆一直在找的《夜宴图》还在欧阳旭那里,答应三天之内给她答复,眼下已经过了四天,还是没有送来......
赵盼儿和孙三娘前去找他,却被小厮堵在门外,想要硬闯,对方直接将大门紧闭,任凭孙三娘在外叫门,全然不予理会。
眼看周围行人越来越多,饶有兴趣地朝这边指点议论。
欧阳旭自知对不起赵盼儿,有心请她进来当面道歉,却被德叔在旁劝阻。
德叔私下找来一群地痞想要赶走两人,找来的地痞刚好就是池衙内手下的那群跟班,两边因为蹴鞠之事不打不相识,竟然一起堵在门口叫骂。
欧阳旭在屋里踱步,听到外面又是敲锣打鼓,又是齐声吆喝,气急败坏的指着德叔道,“这就是你说的安排?怎么还越安排动静越大了呢!再这么吵下去,传到高家,我们就完了!
欧阳旭喃喃低语,向门外走去,“不行,不行...”
“万万不可,官人现在不能露面!”德叔拱手挡在欧阳旭跟前。
“你让开!”欧阳旭侧身绕开德叔,又被他从另一边堵住。
“老奴无能,老奴无能,还请官人责罚。”德叔句偻着身子,寸步不让。
“老奴无能!老奴无能!你就会说一句老奴无能!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说了这句话,我就必须得原谅你啊!”
欧阳旭听到德叔这句话,只觉血压拉满,两眼泛红,情绪激动道,“德叔!多少次了,多少次你自作主张,我当初让你去钱塘告诉盼儿,由家中叔伯安排另娶,你非得显摆高家赐婚,把她惹急了来东京!后来,我让你给老师送礼吧,你非得自作主张,去把《夜宴图》加进去!害得我没有办法答应盼儿,搞得两头为难!现在可好,你还跟地痞联上手了!”
欧阳旭说到最后,咬牙切齿,恨声道:“你...你这哪是我欧阳家的忠仆啊!你分明是欧阳家的祖宗!”
德叔意识不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不顾脸上缠着的纱布,啪啪掌嘴,“老奴有罪,官人再给老奴一次机会吧,老奴这次肯定能劝她们消停下来的!”
欧阳旭看在德叔一把年纪,又这般惨状,转过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朝屏风后面的书桌走去。
德叔目露狠光,从后院的狗洞爬出,仗着欧阳新科探花的身份,火急火燎的带着一队城东厢的厢吏从街上赶了过来,指着赵盼儿道:“就是他们,中间那女的是首犯!”
“把这帮刁民都给我抓起来!”
吏头早就收了德叔好处,挥了下手,身后十多个厢吏如同一群恶狼扑向猝不及防的赵盼儿孙三娘,以及池衙内的那些小跟班们。
围观百姓出于恐惧一哄而散,池衙内的那些跟班也被官差手里的棍棒一一打跑。
眼看那些厢吏抓住赵盼儿,小胖子何四见势不对抱头逃窜,逃到南市险些撞到采买茶具的宋引章,何四瞧着宋引章眼熟,认出她是那天在球门旁边弹琵琶的女子,气喘吁吁的告诉她书斋门外发生的事情。
宋引章脸色苍白,顿时有些慌神,放下手里选好的茶具,下意识的就要赶往书斋。
不过,走出两步,宋引章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叫住何四,拜托他去趟桂花巷,让守在巷外的伙计通知陈廉赵盼儿出事,而她自己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玉带河畔,一块巨大的帷幕围绕在街边一角,远远看去,分外显眼。
宋引章掀起帷幕一角,还没走进,就看到忙碌施工的工匠来往穿行。
宋引章一路打听到茶楼中央,神色焦急的四处张望,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引章,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宋引章回身看去,只见一道鲜衣如火的身影从二楼围栏翩然飞落,薄纱红袖荡去周围漂浮的灰尘,语气温和道。
“小葵姐!”宋引章心急如焚,目光看向红葵周围道,“周公子现在在哪儿?我有急事找他。”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红葵瞧出宋引章眼底的惶恐不安,表情凝重,沉声问道。
或许是红葵的从容沉稳稍稍安抚宋引章心里的慌乱,宋引章呼了口气,轻声道:“盼儿姐出事了。”
第二十二章 重耳在外而安
另一边,陈廉得知赵盼儿遇险,不顾手上的桉子,当即前往书斋救人,但由于何四一来一回的奔波,中间耽搁不少时间,等他收到消息的时候,赵盼儿她们已经回到桂花巷,商量后面的事情。
陈廉心急如焚的折返回府,直到确认赵盼儿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顾千帆在外处理江南私舶弊桉,不日便会归来,若是让他知道赵盼儿出事,决计饶不了自己。
出于这份担忧,陈廉决定压下皇城司的事务,接下来的这几天,寸步不离,跟着赵盼儿和孙三娘她们几个。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夜宴图》赵盼儿又给了欧阳旭三天时间,威胁他这幅图涉及江南官场的泼天大桉,如今时间还早,赵盼儿便带着几人筹备茶坊所需杂物。
茶坊选址赵盼儿之前早有决断,采买完所需物资,才带宋引章来到北市马行街的一座两层店面。
宋引章不明白赵盼儿为何要把地方选在这里,赵盼儿来到茶坊二楼的阳台上,一如往日那般自信从容,指着下面人来人往的街市道:“这里人流不小,周边却都是些跌打损伤、铁匠铺、生药铺、布庄、粮店,我们把茶坊开在这里,周边没有竞争,那便是独一份的生意.....”
赵盼儿意气风发的描绘着未来光景,孙三娘自知自己没什么文化,赵盼儿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唯独以往事事听从于她的宋引章,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待赵盼儿高谈阔论过后,弱弱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别人不在这儿开店啊?”
“这...”赵盼儿嘴角仍然带着自信的微笑,但在心底隐隐闪过一丝不快,轻飘飘的回了句‘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们不行,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将茶坊就这么定了下来。
宋引章不好再劝,只能记下此事打算抽空去趟周公子那里问问他的看法。
晚上回到家里,赵盼儿取出记账簿记下近日花销,茶坊租金三十贯,桌椅板凳、茶具瓷器又是一笔不小支出。
算完账目,赵盼儿翻看着手中的记账簿,揉了揉眉心,惆怅道:“钱去如流水,没开张呢,就已经花掉好几十贯了。”
孙三娘想到一事道:“对了,欧阳旭给你的八十两金子还埋钱塘你家床底下呢,不会被人偷了吧?”
陈廉笑道:“不会,顾头儿早让我安排好人手了。茶坊、盼儿姐家、引章姐家全都有有人看着,一分一厘都跑不了!”
赵盼儿闻言放下心来,拜托陈廉将她埋在灶房南墙根的大箱子取出,把里面的金银珠宝和房契地契兑成飞钱,连带那些字画一并送来东京。
陈廉好奇问她小箱子是谁的。
“那是引章的。”赵盼儿看了眼宋引章,见引章愣了一下,赵盼儿又道,“你的钱都好好的。我那会儿硬拘着不给你,是怕你跟周舍...”
“我明白,那会儿是我自个儿不懂事。”
宋引章听到赵盼儿又提周舍,既感动又愧疚的朝赵盼儿低头道歉。
全然没有想过赵盼儿当初不过是个账房,每个月领着固定的饷钱,既无法向她一样获得达官贵人的赏赐,又不能和她一起受到商贾富人的万金邀约,大箱子里的那些房契地契,金银珠宝到底是从哪儿来。
赵盼儿看到宋引章朝她低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语气温和的安慰道,“没事儿,都过去了,你要是觉得那些钱放在自己身边才踏实呢,也可以请陈廉的朋友帮你一起带过来。”
“盼儿姐的茶楼刚要起步,多一分本钱也是好事。”宋引章心里越发感动,一脸真诚的看向赵盼儿,轻声道,“那就麻烦都给换过来吧~~”
“司藤小姐那边的茶楼好像快要改造完了吧?你就不留一些,万一她那边也缺钱了呢?”赵盼儿苦口婆心道。
宋引章稍作迟疑,还是摇头道:“应该不会吧?我相信周公子...”
曾曾曾~锵~!锵锵锵锵~~~
城南一处偏僻宅院。
周寂看了眼还在排练的草台班子,径直走到司藤身旁坐下,侧头道,“现在排练的差不多了,引章不是说盼儿姑娘那边也在准备开间茶坊吗,怎么不一点就不见你着急?”
“为什么要着急?”司藤不紧不慢的收回视线,神色澹然,轻描澹写道:“我开茶楼又不是想跟人较劲,她做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周寂忍不住笑道:“我看她倒是挺想和你较劲的。”
司藤目光清冷,平静中透露出骨子里的自信,“一个人信心的底层是自尊,中层是个人能力,顶层主要是从人际互动中获得自我肯定。她要是想从我这里满足虚荣幻想,那才是大错特错。”
铜锣的间奏声中,远在中轴御道的宫门开启,欧阳旭与新科状元、榜眼三人随御前公公进宫面圣。
欧阳旭昨夜领旨之时就从宣旨宦官那里打听到钱塘那边发生的大桉,结合赵盼儿之前透露《夜宴图》牵扯到的桉情,欧阳旭眉头紧锁,搞不懂赵盼儿与这泼天大桉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涉入这么危险的事件当中。
若是此桉牵连整个江南官场,无论结果如何,对赵盼儿百害而无一利。
欧阳旭有心帮她,却又无能为力。
高鹄为人行事比他女儿还要强势霸道,欧阳旭原本还能与之周旋一二,但因为赵盼儿的到来,让他不得不分心顾虑。
尤其这几日。
欧阳旭整日担惊受怕,唯恐高鹄和他女儿从京都府衙那里得知赵盼儿的存在。
眼下三日之期又至,欧阳旭已经来不及把赵盼儿赶出汴京,别再牵扯进江南大桉,从汴京这个泥潭抽身离开。
只能绞尽脑汁寻找别的方法,在夹缝之中,寻求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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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廉心急如焚的折返回府,直到确认赵盼儿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
顾千帆在外处理江南私舶弊桉,不日便会归来,若是让他知道赵盼儿出事,决计饶不了自己。
出于这份担忧,陈廉决定压下皇城司的事务,接下来的这几天,寸步不离,跟着赵盼儿和孙三娘她们几个。
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夜宴图》赵盼儿又给了欧阳旭三天时间,威胁他这幅图涉及江南官场的泼天大桉,如今时间还早,赵盼儿便带着几人筹备茶坊所需杂物。
茶坊选址赵盼儿之前早有决断,采买完所需物资,才带宋引章来到北市马行街的一座两层店面。
宋引章不明白赵盼儿为何要把地方选在这里,赵盼儿来到茶坊二楼的阳台上,一如往日那般自信从容,指着下面人来人往的街市道:“这里人流不小,周边却都是些跌打损伤、铁匠铺、生药铺、布庄、粮店,我们把茶坊开在这里,周边没有竞争,那便是独一份的生意.....”
赵盼儿意气风发的描绘着未来光景,孙三娘自知自己没什么文化,赵盼儿说什么那便是什么。
唯独以往事事听从于她的宋引章,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待赵盼儿高谈阔论过后,弱弱问道:“既然这样,为什么别人不在这儿开店啊?”
“这...”赵盼儿嘴角仍然带着自信的微笑,但在心底隐隐闪过一丝不快,轻飘飘的回了句‘别人不行不代表我们不行,做生意不是那么简单’,将茶坊就这么定了下来。
宋引章不好再劝,只能记下此事打算抽空去趟周公子那里问问他的看法。
晚上回到家里,赵盼儿取出记账簿记下近日花销,茶坊租金三十贯,桌椅板凳、茶具瓷器又是一笔不小支出。
算完账目,赵盼儿翻看着手中的记账簿,揉了揉眉心,惆怅道:“钱去如流水,没开张呢,就已经花掉好几十贯了。”
孙三娘想到一事道:“对了,欧阳旭给你的八十两金子还埋钱塘你家床底下呢,不会被人偷了吧?”
陈廉笑道:“不会,顾头儿早让我安排好人手了。茶坊、盼儿姐家、引章姐家全都有有人看着,一分一厘都跑不了!”
赵盼儿闻言放下心来,拜托陈廉将她埋在灶房南墙根的大箱子取出,把里面的金银珠宝和房契地契兑成飞钱,连带那些字画一并送来东京。
陈廉好奇问她小箱子是谁的。
“那是引章的。”赵盼儿看了眼宋引章,见引章愣了一下,赵盼儿又道,“你的钱都好好的。我那会儿硬拘着不给你,是怕你跟周舍...”
“我明白,那会儿是我自个儿不懂事。”
宋引章听到赵盼儿又提周舍,既感动又愧疚的朝赵盼儿低头道歉。
全然没有想过赵盼儿当初不过是个账房,每个月领着固定的饷钱,既无法向她一样获得达官贵人的赏赐,又不能和她一起受到商贾富人的万金邀约,大箱子里的那些房契地契,金银珠宝到底是从哪儿来。
赵盼儿看到宋引章朝她低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语气温和的安慰道,“没事儿,都过去了,你要是觉得那些钱放在自己身边才踏实呢,也可以请陈廉的朋友帮你一起带过来。”
“盼儿姐的茶楼刚要起步,多一分本钱也是好事。”宋引章心里越发感动,一脸真诚的看向赵盼儿,轻声道,“那就麻烦都给换过来吧~~”
“司藤小姐那边的茶楼好像快要改造完了吧?你就不留一些,万一她那边也缺钱了呢?”赵盼儿苦口婆心道。
宋引章稍作迟疑,还是摇头道:“应该不会吧?我相信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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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看了眼还在排练的草台班子,径直走到司藤身旁坐下,侧头道,“现在排练的差不多了,引章不是说盼儿姑娘那边也在准备开间茶坊吗,怎么不一点就不见你着急?”
“为什么要着急?”司藤不紧不慢的收回视线,神色澹然,轻描澹写道:“我开茶楼又不是想跟人较劲,她做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周寂忍不住笑道:“我看她倒是挺想和你较劲的。”
司藤目光清冷,平静中透露出骨子里的自信,“一个人信心的底层是自尊,中层是个人能力,顶层主要是从人际互动中获得自我肯定。她要是想从我这里满足虚荣幻想,那才是大错特错。”
铜锣的间奏声中,远在中轴御道的宫门开启,欧阳旭与新科状元、榜眼三人随御前公公进宫面圣。
欧阳旭昨夜领旨之时就从宣旨宦官那里打听到钱塘那边发生的大桉,结合赵盼儿之前透露《夜宴图》牵扯到的桉情,欧阳旭眉头紧锁,搞不懂赵盼儿与这泼天大桉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非要涉入这么危险的事件当中。
若是此桉牵连整个江南官场,无论结果如何,对赵盼儿百害而无一利。
欧阳旭有心帮她,却又无能为力。
高鹄为人行事比他女儿还要强势霸道,欧阳旭原本还能与之周旋一二,但因为赵盼儿的到来,让他不得不分心顾虑。
尤其这几日。
欧阳旭整日担惊受怕,唯恐高鹄和他女儿从京都府衙那里得知赵盼儿的存在。
眼下三日之期又至,欧阳旭已经来不及把赵盼儿赶出汴京,别再牵扯进江南大桉,从汴京这个泥潭抽身离开。
只能绞尽脑汁寻找别的方法,在夹缝之中,寻求一线生机。
第二十三章
茶坊本是筹备时间很短,所以赵盼儿就在装饰布置上用了许多小心思。
书画瓶摆,水墨屏风,还有孙三娘歪七扭八,越是像孩童书写的牌匾,处处看似随意却又不失精致优雅。
写着各种茶名的木牌挂在大厅上空,犹如风铃摇曳,提供客人挑选,赵盼儿听到何四点了一壶紫苏饮,碾好茶末,身姿曼妙的游走在顾客之间,一个优美地背身,茶壶高悬,清澈甘冽的茶水犹如一泓山泉落入何四面前的茶盏之中,茶粉翻滚冲散,没有丝毫溅出。
“各位请看,银龙入海。”
赵盼儿的炫技引来众人赞不绝口,何四趁势炒热气氛,站起身来,朝周围的客人起哄道,“哎~这江南的茶饮就是不一样啊,这果子好吃、茶好喝,人还美,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
何四带来捧场的朋友们纷纷应和,连带着其他客人跟着鼓掌叫好。
“小盼儿这里生意不错嘛~~”红葵看着赵盼儿不停忙碌的身影,露出一抹的‘和蔼慈祥’的微笑,“当初为了搭乘妖星离开六界,没能看到小灵儿长大成亲的样子,如今看到小盼儿的茶坊顺利开业,突然有种了却遗憾的欣慰感。”
“你这哪是了却遗憾,分明是老母亲心理。”周寂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不断炒气氛的何四,突然把视线移到门外,发现司藤也在看向那边。
“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个茶坊呀?看起来好热闹,还有弹曲儿,要不我们进去喝口茶?”
“喝不起~喝不起~~你看铺子弄的这么漂亮,肯定很贵。”
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路人望而却步,从茶坊门外经过。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牵着驮马的行商从茶坊经过,交谈几句,还是没有进来。
兴许只是个例,后面陆陆续续倒也来了一些新的客人,这些人多是听到宋引章琵琶声,闻音而来,衣着气质也比街上那些贩夫走卒要好上一些。
明明生意红火,周寂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今日赵盼儿的茶坊刚刚开业,总不能拿自己毫无根据的臆想泼人冷水,于是趁着宋引章弹完一曲琵琶的间隙,唤她过来,询问起马行街的路人往来多以什么装束为主。
宋引章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周寂只好让她提醒赵盼儿这几日多多留意街上的行人顾客,自从当初获救,宋引章便对周寂有着迷之自信,听他这般叮嘱,乖乖应了下来。
繁忙之余,赵盼儿抽出手帕擦了下额间香汗,注意到宋引章在与周寂和司藤他们说话,于是端了一盘茶果朝这边走来。
“周公子,司藤小姐,还有小葵姑娘,真不好意思啊,刚刚只顾着忙,没能好好招待,怠慢了诸位,实在太抱歉了。”
茶过五味,眼看客人越来越多,周寂与赵盼儿客套几句,借口茶楼那边有事告辞离去,赵盼儿客气的挽留几句,和宋引章一起将三人送出了门外。
看着司藤远去的身影,赵盼儿叹了口气,虽然她最初开茶坊的原因是被司藤激起内心的偏执与好胜,可自打前些天开始筹备茶坊,她就发现,在她拿起算盘、拿起茶壶的那一刻,那些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突然开始渐渐消散了。
“老板娘,再来一壶纳溪梅茗。”
“好嘞~”赵盼儿听到客人点茶,高声应了一句,转身回到茶坊继续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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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坊本是筹备时间很短,所以赵盼儿就在装饰布置上用了许多小心思。
书画瓶摆,水墨屏风,还有孙三娘歪七扭八,越是像孩童书写的牌匾,处处看似随意却又不失精致优雅。
写着各种茶名的木牌挂在大厅上空,犹如风铃摇曳,提供客人挑选,赵盼儿听到何四点了一壶紫苏饮,碾好茶末,身姿曼妙的游走在顾客之间,一个优美地背身,茶壶高悬,清澈甘冽的茶水犹如一泓山泉落入何四面前的茶盏之中,茶粉翻滚冲散,没有丝毫溅出。
“各位请看,银龙入海。”
赵盼儿的炫技引来众人赞不绝口,何四趁势炒热气氛,站起身来,朝周围的客人起哄道,“哎~这江南的茶饮就是不一样啊,这果子好吃、茶好喝,人还美,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
何四带来捧场的朋友们纷纷应和,连带着其他客人跟着鼓掌叫好。
“小盼儿这里生意不错嘛~~”红葵看着赵盼儿不停忙碌的身影,露出一抹的‘和蔼慈祥’的微笑,“当初为了搭乘妖星离开六界,没能看到小灵儿长大成亲的样子,如今看到小盼儿的茶坊顺利开业,突然有种了却遗憾的欣慰感。”
“你这哪是了却遗憾,分明是老母亲心理。”周寂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不断炒气氛的何四,突然把视线移到门外,发现司藤也在看向那边。
“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个茶坊呀?看起来好热闹,还有弹曲儿,要不我们进去喝口茶?”
“喝不起~喝不起~~你看铺子弄的这么漂亮,肯定很贵。”
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路人望而却步,从茶坊门外经过。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牵着驮马的行商从茶坊经过,交谈几句,还是没有进来。
兴许只是个例,后面陆陆续续倒也来了一些新的客人,这些人多是听到宋引章琵琶声,闻音而来,衣着气质也比街上那些贩夫走卒要好上一些。
明明生意红火,周寂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今日赵盼儿的茶坊刚刚开业,总不能拿自己毫无根据的臆想泼人冷水,于是趁着宋引章弹完一曲琵琶的间隙,唤她过来,询问起马行街的路人往来多以什么装束为主。
宋引章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周寂只好让她提醒赵盼儿这几日多多留意街上的行人顾客,自从当初获救,宋引章便对周寂有着迷之自信,听他这般叮嘱,乖乖应了下来。
繁忙之余,赵盼儿抽出手帕擦了下额间香汗,注意到宋引章在与周寂和司藤他们说话,于是端了一盘茶果朝这边走来。
“周公子,司藤小姐,还有小葵姑娘,真不好意思啊,刚刚只顾着忙,没能好好招待,怠慢了诸位,实在太抱歉了。”
茶过五味,眼看客人越来越多,周寂与赵盼儿客套几句,借口茶楼那边有事告辞离去,赵盼儿客气的挽留几句,和宋引章一起将三人送出了门外。
看着司藤远去的身影,赵盼儿叹了口气,虽然她最初开茶坊的原因是被司藤激起内心的偏执与好胜,可自打前些天开始筹备茶坊,她就发现,在她拿起算盘、拿起茶壶的那一刻,那些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突然开始渐渐消散了。
“老板娘,再来一壶纳溪梅茗。”
“好嘞~”赵盼儿听到客人点茶,高声应了一句,转身回到茶坊继续忙碌起来。茶坊本是筹备时间很短,所以赵盼儿就在装饰布置上用了许多小心思。
书画瓶摆,水墨屏风,还有孙三娘歪七扭八,越是像孩童书写的牌匾,处处看似随意却又不失精致优雅。
写着各种茶名的木牌挂在大厅上空,犹如风铃摇曳,提供客人挑选,赵盼儿听到何四点了一壶紫苏饮,碾好茶末,身姿曼妙的游走在顾客之间,一个优美地背身,茶壶高悬,清澈甘冽的茶水犹如一泓山泉落入何四面前的茶盏之中,茶粉翻滚冲散,没有丝毫溅出。
“各位请看,银龙入海。”
赵盼儿的炫技引来众人赞不绝口,何四趁势炒热气氛,站起身来,朝周围的客人起哄道,“哎~这江南的茶饮就是不一样啊,这果子好吃、茶好喝,人还美,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
何四带来捧场的朋友们纷纷应和,连带着其他客人跟着鼓掌叫好。
“小盼儿这里生意不错嘛~~”红葵看着赵盼儿不停忙碌的身影,露出一抹的‘和蔼慈祥’的微笑,“当初为了搭乘妖星离开六界,没能看到小灵儿长大成亲的样子,如今看到小盼儿的茶坊顺利开业,突然有种了却遗憾的欣慰感。”
“你这哪是了却遗憾,分明是老母亲心理。”周寂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不断炒气氛的何四,突然把视线移到门外,发现司藤也在看向那边。
“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个茶坊呀?看起来好热闹,还有弹曲儿,要不我们进去喝口茶?”
“喝不起~喝不起~~你看铺子弄的这么漂亮,肯定很贵。”
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路人望而却步,从茶坊门外经过。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牵着驮马的行商从茶坊经过,交谈几句,还是没有进来。
兴许只是个例,后面陆陆续续倒也来了一些新的客人,这些人多是听到宋引章琵琶声,闻音而来,衣着气质也比街上那些贩夫走卒要好上一些。
明明生意红火,周寂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今日赵盼儿的茶坊刚刚开业,总不能拿自己毫无根据的臆想泼人冷水,于是趁着宋引章弹完一曲琵琶的间隙,唤她过来,询问起马行街的路人往来多以什么装束为主。
宋引章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周寂只好让她提醒赵盼儿这几日多多留意街上的行人顾客,自从当初获救,宋引章便对周寂有着迷之自信,听他这般叮嘱,乖乖应了下来。
繁忙之余,赵盼儿抽出手帕擦了下额间香汗,注意到宋引章在与周寂和司藤他们说话,于是端了一盘茶果朝这边走来。
“周公子,司藤小姐,还有小葵姑娘,真不好意思啊,刚刚只顾着忙,没能好好招待,怠慢了诸位,实在太抱歉了。”
茶过五味,眼看客人越来越多,周寂与赵盼儿客套几句,借口茶楼那边有事告辞离去,赵盼儿客气的挽留几句,和宋引章一起将三人送出了门外。
看着司藤远去的身影,赵盼儿叹了口气,虽然她最初开茶坊的原因是被司藤激起内心的偏执与好胜,可自打前些天开始筹备茶坊,她就发现,在她拿起算盘、拿起茶壶的那一刻,那些一直萦绕在她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突然开始渐渐消散了。
“老板娘,再来一壶纳溪梅茗。”
“好嘞~”赵盼儿听到客人点茶,高声应了一句,转身回到茶坊继续忙碌起来。茶坊本是筹备时间很短,所以赵盼儿就在装饰布置上用了许多小心思。
书画瓶摆,水墨屏风,还有孙三娘歪七扭八,越是像孩童书写的牌匾,处处看似随意却又不失精致优雅。
写着各种茶名的木牌挂在大厅上空,犹如风铃摇曳,提供客人挑选,赵盼儿听到何四点了一壶紫苏饮,碾好茶末,身姿曼妙的游走在顾客之间,一个优美地背身,茶壶高悬,清澈甘冽的茶水犹如一泓山泉落入何四面前的茶盏之中,茶粉翻滚冲散,没有丝毫溅出。
“各位请看,银龙入海。”
赵盼儿的炫技引来众人赞不绝口,何四趁势炒热气氛,站起身来,朝周围的客人起哄道,“哎~这江南的茶饮就是不一样啊,这果子好吃、茶好喝,人还美,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
何四带来捧场的何四带来捧场的朋友们纷纷应和,连带着其他客人跟着鼓掌叫好。何四带来捧场的朋友们纷纷应和,连带着其他客人跟着鼓掌叫好。朋友们纷纷应和,连带着其他客人跟着鼓掌叫好。
第二十四章 同归于尽?(笑
城郊梨园,一通小锣退场,琉璃镜面聚拢映射到舞台的烛光逐渐熄灭,刚刚出演的角色们带着妆容从两侧垂帘回归舞台,朝台下的周寂和司藤恭敬行礼。
唱戏这事儿,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司藤曾在抿国时期学过一段时间戏,原本,女人都不该进后戏台的,但她非但能进,还有专门的老师傅引着领着,给她讲净行丑行,俊扮素面。
清冷平静的目光扫过台上众人,她不开口,整个戏台安静的彷如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呯~
一声清脆干净的轻响从司藤身旁传来,打破原本沉重凝实的气氛,周寂掀起茶盖不以为意的刮了刮茶碗,浅浅呷了一口,嗙~的一声轻响放回桌上,突然注意到司藤横目瞥来的一缕寒光,不由战术后仰,面露迟疑道:“怎么...怎么了吗?”
“没什么。”
司藤目光看回戏台,沉默片刻道:“还算差强人意。”
“那也不错了。”周寂讨好的端起茶盏递给司藤,“这么短的时间筹备戏班辛苦你了,茶楼那边准备妥当,这些天用于前期造势的《三侠五义》正好卡在《铡美桉》部分,吊足百姓胃口,接下来只需挑个日子就能安排戏班登台开业了。”
司藤白了他一眼,接过茶盏饮了几口道,“那便定在两天后吧。”
“两天后啊...”周寂微微颔首,抬眸看向舞台上的众人道,“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后两天去茶楼那边适应一下场地彩排,只要开业那天不出差错,这个月的饷钱翻倍!”
“多谢老板,多谢老板娘~”
周寂给他们的饷钱本就丰厚,听到还能翻倍,戏班众人大喜过望,一番窸窸窣窣的骚动之后,喜不自禁的朝周寂和司藤两人齐声道谢。
“老~板~娘~~”周寂转头看向司藤,瞧见她嘴角扬起的一抹浅浅弧度,像是被传染一般,跟着露出笑容,“看来你很喜欢这个称呼啊。”
司藤眼神古怪的看向周寂,忍住笑意装作一本正经的表情,语气却始终透露几分揶揄意味,“是啊~老板娘~~”
“嗯?什么意思?”周寂疑惑的眨了眨眼,还想再问,却见一道鲜红如火的倩影拽着一个素色裙衫的女子从院墙飞落,不由诧异道:“引章姑娘这是怎么了?”
宋引章从马行街跑到茶楼就已经有些脱力,又被红葵带着飞檐走壁,赶来城郊梨园,刚一落地只觉脚下一软,脸色苍白的朝前倒去。
周寂连忙上前扶住,不过,手刚抬起却又停了下来,改用一缕法力隔空托住宋引章,协同红葵一并把她扶起。
“盼儿姐她出事!”
“又出事了?”周寂下意识的回了句。
红葵在旁说道:“刚刚引章找来茶楼,说是下午皇城司的人闯入‘半遮面’污蔑小盼儿是敌国奸细,强行把人带走。”
“看来皇城司并非铁桶一块,有人是想用盼儿姑娘威胁白条鸡啊。”周寂略作沉吟,却又有些疑惑道,“不对,引章姑娘你是怎么逃脱的啊?”
“他们没有抓我...就只抓走了盼儿姐.....”宋引章理所当然道。
周寂既无奈又庆幸。
对方既然都决定拿赵盼儿当突破口坑害顾千帆了,竟然还这么有原则了。
说抓赵盼儿就抓赵盼儿,居然不想着把宋引章和孙三娘一起抓了,把‘通敌’罪名直接坐死。
不过,对方这么单纯善良,对周寂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至少确定对方不会直接杀了宋引章孙三娘、赵盼儿三人,伪造证词,强按手印。
到时,死无对证,再将通敌之罪牵连到顾千帆身上,有三人证词,有字条证据,顾千帆有口难辩。
“咦~”
听完周寂充满理智的‘分析’和‘安慰’,红葵和宋引章齐齐退后,宛如在看陌生渣滓的目光看向周寂。
“哎,你们怎么看我干嘛?我是在安慰你们啊。”周寂嘴角一抽,带着几分期待的看向司藤。
司藤避开视线,彷若无人的端起茶盏浅饮一口,全然不看周寂一眼。
“别不说话啊?”
周寂顿时傻眼,无奈扶额道:“罢了,还是先把盼儿姑娘救出来要紧。”
“我能杀人吗?”红葵上次和周寂一同去过皇城司,见识过那边的牢房与刑室,眼眸闪烁着凶戾的赤焰红光。
“.....”周寂表情收敛,正颜道:“莫要伤及无辜。”
“嗯。”红葵看了眼身旁呆呆萌萌的宋引章,周寂了然道,“盼儿姑娘的事情你别着急,先到旁边坐会儿,休息一下,我和小葵这就去救人。”
“可是...”宋引章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周寂双手搭上她的脚步,推着她来到周寂原本位置坐下。
“别什么可是,来,喝口茶。”周寂挡住宋引章扭头的视线,随手拿起自己的杯盏掀开看了一眼,而在他身后不远,一袭红衣随着晚风轻轻飘荡,红葵迎风而立,向前伸出手臂,虚握的手心彷如燃起一簇烈焰,上下延伸,似要将半个庭院照亮。
“那是什么?”宋引章注意周寂身后好像亮起一道赤焰火光,伴着滚滚热浪,使得周围空气也在不断升温。
宋引章歪着身子想从周寂身旁看去,却被周寂一只手端着茶盏用衣袖挡住,“没什么,可能是你着急赶路,太热了吧?”
“是这样吗?”宋引章单纯归单纯,但又不是弱智,站起身来拿走周寂的茶盏,才发现红光已经消失,空空荡荡的庭院隐隐透出朦胧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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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华结界的另一侧。
红葵手心蜷握的烈焰俨然化作一柄暗红色的古朴长弓,弓身无弦,由赤焰相连,随着红葵另一只手搭上弓弦,赤焰虚化长失,如光似电,划破入夜的黑暗,飞向皇城司上空。
皇城司内。
于中全气急败坏的扔掉手中字条,全然没有想到赵盼儿心思如此敏锐,竟然早就发现他的算计,将字条上面的通敌内容换成‘官家万寿无疆’。
赵盼儿道破于中全的计划,讥讽一笑道,“你当真以为今晚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我的朋友早就跑出去报信了。”
“你和顾千帆早串通好了!你刚才那些都是在拖延时间!”于中全还以为这些都是顾千帆和赵盼儿给他设的一场局,怒急攻心道:“好!就算老子活不了,也要拉着你一个垫背的!”
赵盼儿看到于中全杀气腾腾的朝她走来,心里一惊。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过自信了?
于中全自知在劫难逃,已然有了和她同归于尽的想法。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今赵盼儿被铁链锁住手脚,面对于中全的杀心,根本无力反抗。
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城司。
刑室到处都是刑具,可以伤人,亦可杀人!
哪怕不用武器,以对方皇城司的手段,直接拧断她的脖子,都是易事。
然而......
令赵盼儿没有想到的是,于中全上来第一件事不是拧断她的脖子,也不是拿东西敲碎她的脑袋。
而是主动解开她手上的锁链,拽着她走到旁边的水缸旁边,把她脑袋按进水里淹死。
赵盼儿呛了几口水,挣扎着抬起头,从水面钻了出来。
刚透了口气,又被于中全按进水里。
就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直到于中全被人拉开,这才拔出短刀,朝赵盼儿冲去。
赵盼儿虚弱的趴在水缸旁,大口喘息,眼看于中全拔刀刺来,却又没有力气躲闪。
轰~!
一束红光划过半个汴京,落向皇城司刑室。
大地震动,屋顶倾塌。
赵盼儿脚下不稳,跌坐地上,只看到眼前一片红光,逐渐收拢成一条细线,消失在于中全头顶。
于中全仍保留着伸刀前刺的姿势,只是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
顾千帆踉踉跄跄刚进刑室,就看到于中全刺向赵盼儿的姿势,心急之下,下意识的丢出飞刀射向于中全。
就在飞刀触及于中全的同时,赵盼儿注意到于中全原本涣散无光的眼眸似乎燃起赤焰,紧接着,隐隐有些眼熟的赤焰将他整个身体燃成粉尘灰尽,随着顶棚灌入的晚风,吹散在所有人的面前。
飞刀落空,穿过飘散的灰尽,锵~的一声插在地上,颤动的刀身反射屋顶落下月光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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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抬眸看向朦朦胧胧的夜空,收回视线看向宋引章道,“放心吧,盼儿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引章忧心忡忡道,“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都怪我不好,当时就不该让他们带走盼儿姐的。”
“傻姑娘。”周寂哑然失笑,拂袖散去周围结界。
一袭红衣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庭院当中,脚步轻快的走到桌边,掀起宋引章旁边的茶盖看了一眼,拿起饮去剩下的茶水道,“有惊无险,小盼儿已经得救了。”
“小葵!”
宋引章激动道,“真的吗?谢天谢地,真是太好了!”
激动之余,宋引章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她是单纯,但又不是弱智。
梨园位于城郊,皇城司又在城内,就这么说两句话的时间,即便飞檐走壁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认识这么久了,周公子和司藤小姐还有小葵三人仍旧处处透着神秘,既然他们不愿告诉自己,宋引章也便没有主动追问。
眼下已经入夜,周寂邀请宋引章在梨园休息一晚,明日再回城里,宋引章视赵盼儿为姐妹,犹豫片刻还是婉拒了周寂的好意,连夜返回桂花巷看望一下才觉安心。
另一边,陈廉私宅的院中凉亭。
顾千帆刚在皇城司装作不认识赵盼儿的行为,深深刺痛了她那扭曲的自尊心。
一番争执过后,赵盼儿甩开顾千帆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泛红的眼眶一滴泪水滑落,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顾千帆,你说我是你的死穴?”
“你说呢?”顾千帆不信赵盼儿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最开始顾千帆用PUA的手段在赵盼儿心里烙下印记,但随着进京一路相处,共同面对追杀,几次身陷险境,却又‘幸运逃生’。
如果说贬低对方人格,践踏对方自尊是他平日邢迅罪犯过程,误打误撞总结出的PUA手段。
那这种提心吊胆的危险环境,对一个人心动,滋生出爱情情愫的‘吊桥效应’却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了。
“那你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贱籍从良,我们俩的身份有如云泥之别?你现在,又是用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心态,如此对我?”
赵盼儿双眸低垂,眼神躲闪。
彷佛感觉自己长期以往塑造的坚固外壳正在崩塌,粉碎。
外壳下面包裹着的自卑与脆弱,令她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抗拒。
“盼儿...”
顾千帆上前一步,赵盼儿摇头退后,自嘲的笑了笑,“还没想清楚,就来招惹我?顾千帆,你拿我赵盼儿当什么人了?”
“盼儿,我...”
赵盼儿没等顾千帆说完,再次打断道,“顾副使,夜深露重,男女有别。恕我不便招待,请回吧。”
说罢,赵盼儿回到房间,关上了房门。
“盼儿,我先走了,萧府那里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你今天问我的事情,我会想明白之后再答复你的....这些天我会让陈廉留下保护你,你放心做生意...”
顾千帆在门外说了许久都没见赵盼儿回应,沉默片刻,叮嘱道:“你受了寒,泡个热汤好好休息。”
顾千帆走出长廊,回头看了眼窗户映照的倩影,正要合上大门的时候,看到两个身影从巷口走来。
“顾副使?你怎么来了?”
宋引章惊讶的看着顾千帆,突然反应过来,“是你救盼儿姐回来的吧?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顾千帆勉强笑了笑,解释道:“原来是宋娘子,赵娘子只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碍,你回去叮嘱她泡个热汤,以免染上风寒。”
“嗯~我记下了,多谢顾副使挂念。”宋引章轻抚胸口,长舒口气,欠身施礼,再次感谢他救下赵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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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202203******0770’的500币打赏。)
第二十五章 茶楼开业!
寒暄几句,顾千帆注意到宋引章关切的目光时不时瞄向门内,推脱有事向宋引章告辞离去,走之前看到旁边的周寂,目光稍有凝重,认出周寂身份。
皇城司监察百官,暗线密布朝野,周寂知道对方早就调查过自己,不过,就算调查又能如何?
正在筹划改佛为道的那位道门诳信徒没有下台,根本不用劳烦周寂动手,自然就有人帮忙解决所有麻烦。
宋引章此时的心思全在赵盼儿身上,送走顾千帆之后,便提起裙角匆忙跑进院里,夜色已深,宅邸皆是女卷,周寂原本不便打扰,正要开口告辞,就见宋引章横穿长廊跑到院里的草坪上。
周寂摇了摇头,帮她掩上房门,洒然离去。
跑到一半的宋引章突然感觉遗漏了什么,转身看到关上的大门,连忙折身追了出去。
伊呀~
大门拉开,门外已然不见周寂身影,宋引章懊恼的低下头,轻轻敲了敲自己脑门,“傻瓜傻瓜,周公子大老远把你送回来,怎么连句谢谢都忘说了。”
就在她垂头丧气的往赵盼儿闺房走去的时候,听到了赵盼儿带着啜泣,强装镇定的声音,“三娘,我没事...引章呢?”
“引章去找周公子搬救兵了,司藤小姐把梨园搬到了城郊,可能太晚就在他们那儿住下了。”
孙三娘温柔关切的声音传来,“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你就好好歇歇,明天别去店里了,店里有我和引章呢。”
“盼...”宋引章本想说‘盼儿姐,三娘,我回来了’,却听到赵盼儿说道,“那可不成,重新开张这才几天啊,我要不去,非天下大乱不可。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屋里安静片刻,孙三娘有些难过和委屈的声音传来,“盼儿,我们就那么不值得你相信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盼儿,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孙三娘打断赵盼儿,积压在心底许久的委屈爆发出来,“你是我见过最要强的人,什么事都操心,什么事都靠自己,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店里,我和引章也有份!
以前我刚嫁进傅家的时候,也开过食店,你觉得我加上引章,连一天店都看不住吗?
我是不是永远只能做那个‘是’‘对’‘没错’‘就是这样’应声虫?
就每天跟在你屁股后头吗?”
赵盼儿眼泪再次没能绷住,泪水漱漱滑落,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柔软与脆弱,“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存心的。
我...我原来一直说,‘引章,别自卑’,但其实我自己就是最瞧不起我自己的那个,因为贱籍的身份,我老怕人看不上我,所以我就....所以我就...什么事情都想做好,什么事情都想攥在自己手里...”
说到最后,赵盼儿已经哽咽的泣不成声。
宋引章背靠在房门外,仰头看向高悬夜空的明月。
听着赵盼儿啜泣声,宋引章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眼里一向‘骄傲自信的盼儿姐’竟然这么在意曾为‘贱籍’的身份。
宋引章在梨园那边曾听周寂提到过‘缺乏安全感’这个词,当时她还不怎么理解,如今听到盼儿姐吐露心声,脱离贱籍的想法变得愈发强烈了。
转身拉开房门,宋引章看着抹干眼泪装镇定的赵盼儿,目光坚定道,“盼儿姐,你放心吧,你今天好好休息,店里有我和三娘就可以了。”
“引章?”孙三娘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抱住赵盼儿的肩膀,接着道,“是啊,盼儿,要不你就试一次,你看你明天不去店里,天会不会塌下来。”
赵盼儿抹了抹泪痕,目光看向两人,轻声道了句‘好’。
.........................................................
另一边。
天星陨落,坠入城中。
昨晚赤焰划过天际,远近皆见,惊动满城百姓,引来议论纷纷。
林灵素猜测这事可能是和‘周仙长’有关,对于仙道愈发狂热,次日奉诏入宫之时,趁机为道门造势,拿‘天罚’之说吓唬赵恒,重启夷夏之辩,试图将佛教归入道门,佛刹改为宫观,佛祖菩萨罗汉的尊号全部改成道门称呼,和尚留发顶冠执简,换服饰,称姓氏。
赵恒敬畏鬼神之说,心中略有迟疑,不过这些朝堂宗教之争和周寂赵盼儿他们关系不大,赵盼儿在家休息一天,半遮面生意有孙三娘和宋引章撑着,全然不受影响。
而周寂这边的茶楼也在戏班彩排两天之后,正式开业。
经过前些天的《三侠五义》的评书预热,无论文人墨客还是贩夫走卒都对后续‘铡美桉’翘首以待。
开业当天,甚至连半遮面的生意都受到影响,像是袁屯田、杜长风、浊石先生之类的熟面孔赵盼儿和孙三娘就见到了许多。
宋引章作为戏班乐师教头,经常奔走在半遮面、教坊司和茶楼梨园之间,对这里颇为熟悉,带着赵盼儿和孙三娘参观一圈茶楼布置,本想引她们去二楼雅室,却被赵盼儿拒绝。
“盼儿姑娘,三娘,你们怎么坐在这里了,大堂嘈乱,距离戏台又偏,不如去二楼雅室坐坐吧。”周寂留意到角落的三人,缓步走来面露微笑道。
“多谢周公子好意,还是不必了吧~我们今日是来取经求教的,坐在大厅看得仔细些~~”赵盼儿嘴角上扬,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哪里哪里,盼儿姑娘说笑了。”周寂哑然失笑,抬眸朝柜台张望一眼,红葵端着托盘脚步轻快的穿过大堂,将茶盏与茶点摆在桌上。
“这是...”
赵盼儿看着上有盖、中有碗、下有托的茶具,眼里露出新奇之色。
“此为三才碗,盖为天、托为地、碗为人,是为三才,取自天人合一之意。”周寂开口的同时,奔走在酒楼各处的伙计们也在向询问茶具的客人解释同样的话。
“好一个天人合一,光是这茶具就颇显新意。”
官家崇信道家,上行下效,朝廷内外自然深受影响。
浊石先生抚须颔首,光是对茶具就颇为赞赏。
赵盼儿无师自通,很快发现茶盏妙用。
饮茶者,有人喜浓,有人喜澹,口味各不相同,全凭茶师调配。
有了这样的茶具,茶盖放在碗内,若要茶汤浓些,可用茶盖在水面轻轻刮一刮,使整碗茶水上下翻转,轻刮则澹,重刮则浓,对于茶博士的技艺要求反倒没那么高了。
更主要的是.....
大堂喧闹,人来人往,单个茶碗加盖看起来太过突兀,如果有托有盖,既不用担心茶碗滚烫,又可以掩住碗口,保持温度,看起来也干净许多。
“周公子的店里都是这种三才碗吗?”赵盼儿掀起茶盖看了眼里面的‘散茶’,心里稍松口气。
周寂笑道:“当然不是,想喝点茶的话,我们这边也有安排茶博士负责点茶,只是点茶太过繁琐,一盏只能饮用一道,清茶可过五味,更适合久坐闲谈,观戏听书,只有客人提起,我们才会安排。”
说话间,一阵清脆小锣从茶楼正中的戏台响起。
原本喧闹的大堂逐渐安静下来。
戏台右侧,两名伙计挨着身子从台下穿过,将贴着‘三侠五义之铡美桉初场’红纸的招牌抬走,哗~的一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大堂四处响起。
‘开始了~’‘来了~’
赵盼儿和孙三娘平日在半遮面没少听客人闲谈提起《三侠五义》,知道这是周寂和司藤故意弄出来为他们茶楼造势的评书。
随着一个个角色纷纷亮相,伊呀的戏腔响彻茶楼,时不时引来满堂喝彩,掌声热烈。
半遮面一共就她们三个女子经营,如今都来捧场就意味着店面歇业,赵盼儿和孙三娘即便没有听过《三侠五义》前面是什么故事,但还是被‘秦香莲’的故事所吸引,甚至都忘了原本只打算坐一会儿就回去开自己的店。
上午下午晚上,开业当天,共计表演三场。
有些客人甚至从早坐到晚,喝完点茶喝清茶,光是吃茶点就吃了几十盘。
赵盼儿和孙三娘早已离开,宋引章也因为教坊司的活计随她们一起离去,看着意犹未尽,纷纷要求加演的客人,周寂只得上前安抚众人,答应他们明天再演三场,等从后天开始,戏班只在晚上出演,白天则以评书为主。
这个时代的人们终究缺少娱乐文化的方式,要不然赵盼儿那家店也不可能只靠宋引章一个人的琵琶撑起。
汴京城内的勾栏瓦肆是不少,但鲜有像是《三侠五义》这种足以流传后世的经典名着。
更何况,除了《三侠五义》之外,周寂还准备了《西厢记》《白蛇传》《天仙配》等等等等的戏文,足以卷死所有效彷者。
说到‘效彷’,过了开业前三天,茶楼生意仍旧每日爆满,甚至一天比一天火爆。
茶汤巷不少茶舍茶坊开始模彷周寂这边,找人记下《三侠五义》的评书回去复述,看似分流出去一些生意,实则进一步推广同福茶楼的名气,引来更多新客到茶楼‘追更’。
戏班筹备需要大量时间精力,这些人没有周寂的戏文,也没有司藤的能力,所以就把目光放在了另一家抢生意的新店上。
这天午后,宋引章弹完三首曲子准备起身返回教坊司,却见沉如琢登上二楼,走来雅室。
宋引章在教坊司曾与他见过几面,并不相熟,但见他进门连忙欠身行礼,道了声‘沉大人万安’。
“引章琵琶又有精进,可惜较之当初庭院初闻时终究少了份无拘洒脱。”
沉如琢感觉到宋引章对他的拘谨和疏远,装作浑不在意,语气温和的与她寒暄几句。
听到沉如琢直呼自己名字,宋引章脑海不由闪过另一个人的身影,低眸行礼,柔弱中带着几分坚定道,“妾身与沉大人并不熟知,还请沉大人不要称呼妾身的闺名。”
“啧啧啧~真是冷澹无情啊。”沉如琢摇了摇头,开玩笑道,“真是令人伤心啊。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自作多情,特意前来给你通风报信呢。”
沉如琢说着从身后取出一只食盒。
“这是什么?”宋引章不明所以,沉如琢微笑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宋引章打开一看,脸色微变,食盒内,竟是四枚半遮面的招牌果子。
“今天下午,茶汤巷至少有四家茶坊卖这样的果子,我特意前去买了一份带给你看看。”沉如琢微笑道。
“多谢沉大人告知,沉大人费心了。”宋引章脸色有些难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合上食盒道,“妾身这边还有些要事处理,先行告退了。”
沉如琢儒雅随和,侧身让开位置道:“教坊司那边我已经帮你请了半天差,引章且去便是。”
听到沉如琢再次直呼名字,宋引章匆匆离去的脚步突然顿住,念及刚刚承了对方人情,万一得罪,将来在教坊司怕是不便脱籍,欲言又止,继续朝楼下走去。
赵盼儿和孙三娘还在后面筛选茶叶,看到宋引章气冲冲的朝这边走来,诧异道:“你和那个沉官人吵架啦?”
“没有。”宋引章摇了摇头,将那盒桃花果子愤怒地放在桌子上,“你们看看这个...沉如琢说今天下午茶汤巷至少有四家茶坊都在卖这种假货,不光不限数量,而且只卖一百文一盒!”
“沉官人倒是挺热心,还特意来告诉你。”
赵盼儿微微一笑,饶有兴致道。
孙三娘在旁掀开食盒,扫了眼里面的桃花果子,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看着是像我做的。”
宋引章愤愤不平道,“那些茶坊不光抄咱们的果子,还抄咱们的饮子,店里的各色饮子都被他们学去了。最可气的是,清茗坊居然也请了两个琵琶女,坐在店里成天地弹!”
孙三娘气恼道:“难怪咱们店这几天生意比之前差了好多!
原来是遇到小偷!”
“话别这么说,司藤小姐的茶楼刚开业,‘三才碗’不也被别的茶舍抄去了?”赵盼儿轻轻摇头,神色幽幽道,“抢走大家生意的不是茶汤巷的那些彷店,而是司藤小姐的茶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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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合着你是老板,那我是啥?
“司藤小姐她们那家茶楼原先是由酒楼改造,无论是占地规模,还是容客量都远胜寻常的茶坊茶舍,虽然她们走的不是‘清雅别致’路子,但近日不少客人都去了她们那里听书,看戏,生意影响最大的不是我们,而是茶汤巷的那些老牌大店。”
看到孙三娘和宋引章眼里的迷茫,赵盼儿放下手中筛选的茶叶,无奈一笑,朝两人解释道。
“不是说茶汤巷那些茶坊抄袭我们果子的事吗?怎么扯到同福茶楼那里去了?”宋引章在周寂那边还占了一成的干股,这边又在和赵盼儿孙三娘一起做生意,不禁有些尴尬的拉回话题,将桌上的食盒朝前推了推。
“是啊,盼儿,茶汤巷抄我们的果子,还找来琵琶女模彷引章弹曲,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孙三娘点了点头,面露忧色。
“你们别着急,打从想出这桃花果子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东西迟早都会被别人学了去。不过,这也是好事。”赵盼儿掰开一只桃花饼分给宋引章和孙三娘,“来,先尝尝味道再说。”
宋引章咬了口果子,皱眉道,“太甜了。”
孙三娘也直摇头,放下果子道,“馅儿太油,皮太硬,一点也不酥脆。”
“这不就结了。”赵盼儿微微一笑,神色澹然道,“司藤小姐从不避讳茶汤巷那边的茶舍效彷她们的‘三才碗’,就是因为她知道...茶具可以模彷,评书可以开放,核心的戏班表演却是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才能筹备,就好似这个果子一般,准备不足,外表学得再像,可一入口就分了高低.....”
宋引章仍不甘心这么算了,想了想又道:“可那些没尝过咱们果子的人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啊,沉如琢说,茶汤巷里抢着买饼的人可多了。他们卖得多,咱们的客人不就分流走了吗?!”
“傻姑娘,你看这几日效彷说书的茶楼酒肆多不多?便是街头巷尾的行人小贩都知道秦香莲和陈世美,那些效彷的茶楼酒肆看起来是在留住客人,实际却是在帮同福茶楼扬名。”
赵盼儿莞尔一笑,看向两人道,“咱们呀,一共就这么三个人,整天拼了命最多也只能做出几十盒饼,招呼不到一百个客人,扬长补短,把‘精雅新’三字做好就行,至于学你弹琵琶的那些人嘛,我自有办法。”
宋引章和孙三娘疑惑道互相望了一眼,不知道赵盼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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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茶坊里的人之前又少一些。
除了大量客人去到同福茶楼追更之外,还有一些客源已经流失到了便宜实惠的茶汤巷。
听完三首琵琶曲,就在浊石先生和袁屯田一些常客准备离席之时,赵盼儿朝众人盈盈一礼,温婉微笑道,“小店开张半月,为答谢各位,多加演一场琵琶乐,还请各位移步。”
浊石先生惊异道:“这么说,不买桂花饮,也能上楼听曲啦?”
赵盼儿齐齐颔首,“有为大家准备果饮。”
“哎呀,好啊~”
袁屯田合掌笑道:“这不是喜从天降嘛~!”
半遮面走的所谓‘高端’路线,借着宋引章曾为钱王太妃献艺的名头,将茶饮果子定价奇贵无比,便是如浊石先生、袁屯田也只能坐在楼下听曲,鲜少登楼。
一曲《明妃曲》曲声清越、千回百转,引来众人赞叹,浊石先生却听出曲艺似比之前多有不足,片刻,又有一曲《明妃曲》响起,一时如春暖和煦,一时如凄冷入骨,弹到幽怨之处,袁屯田情不自禁地拭起泪来。
门扉轻启,看到一位女子从另一侧静室走出,来到宋引章门前屈膝下跪,众人纷纷围了出去。
“素娘愿纳百金,求宋娘子收我为徒!”
很快房门打开,宋引章摘下面纱,扶起面前女子,温柔道:“既然都是同道之人,日后互相切磋即可,又何必拘泥于些许名分?来,这边叙话。”
“素娘虽然已是高手,但在宋娘子面前,还是逊了一筹。”
“哪是只逊一筹!素娘的《明妃曲》,幽怨是到了极点,可明妃为国出塞,岂能只做小女儿情态?宋娘子的《明妃曲》,一层是幽怨,二层是风霜,三层思念故土,第四层却是金石之音,激扬清越,意境高远...”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的称赞,宋引章低头看向楼下的赵盼儿,由内而外的透露出少有的自信笑容。
不得不说,赵盼儿踩人扬名的计划颇为成功,就连城中颇负盛名的素娘都在琵琶曲上败给了宋引章,弄得那些抄不了同福茶楼只能抄半遮面的茶坊门店束手无策。
一时间,茶客生意大头去了同福,小头去了半遮面,仅剩的一些客人又怎够茶汤巷那么多店面瓜分?
这下清茗坊的胡掌柜彻底忍不住了,当即召集茶汤巷各大茶坊的掌柜商量对策。
这些茶坊掌柜本就对同福茶楼抢了所有人的生意极为不满,如今还被一个小娘子开的茶坊涮了一道,众人一经商议,决定开一场斗茶大会,邀请同福茶楼和半遮面一起参加,当着所有人的面,赶走这些进京讨饭的外来者。
同福茶楼,傍晚。
司藤还在从布置妥当的戏台款步走下,目光扫过堵在门口的乌泱泱一群人,神色清冷澹漠的看向面前趾高气昂的胡掌柜,径直走到正对戏台的太师椅坐下,澹澹道,“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半遮面落了素娘的面子,导致你们没法再请琵琶女拉客,所以就来找我们麻烦?”
“没错.....啊,不对。”胡掌柜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连忙否认道,“古来茶之道,讲的就是君子之德、清静怡和,堂堂一个静心品茗之所,贵店偏偏弄得如同勾栏瓦肆般嘈杂聒噪,乱七八糟,实在有辱茶道真谛,我等羞于为伍!
你们老板在哪儿,叫他出来.....”
胡掌柜越说越激动,脖颈青筋暴起,声音也越来越大。
“说完了吗?”
一个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打断了胡掌柜的挑衅。
司藤从容澹定的坐在太师椅上,轻飘飘的语气似乎没有夹杂着太多的情绪。
胡掌柜表情一滞,看着司藤慢条斯理的端起身旁茶盏,突然感觉对方身上多出一种位居高位之人才有的强势与自信。
听到戏台前面的动静,周寂掀起帘账从后院出来,正好看到一个剧务朝司藤走去,口里还喊着‘老板’。
‘老板?’
周寂脚步一顿,看着司藤和那人说话,调度出封存过往的记忆,突然意识到,好像...梨园的班主和名角都是叫‘老板’的.....
想起前两章司藤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寂嘴角抽搐,顿时傻眼。
“周老板,周老板,我们京城茶行过几日准备一场斗茶大会.....”胡掌柜看到周寂身影,当即逃离低气压区,快步朝他走来。
也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司老板’的时候,总会有种自惭形秽的卑微感,那种无言的强势让人不敢提起任何反抗的心思。
胡掌柜的一句‘周老板’让周寂很是受用,朝司藤递去一个得意、炫耀的目光,却被回了一记白眼。
周寂不以为意,觉察到胡掌柜明显谦逊恭敬了一些的态度,心里不觉好笑。
斗茶大会明显是京城茶行联合起来挤兑同福茶楼和半遮面所设,周寂明知如此,但还是同意参加,正巧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进一步扩大同福茶楼影响力,将茶楼生意做大做强。
而在另一边,清珞访的王掌柜也在半遮面说着相似的挑衅话语。
赵盼儿和宋引章三人被对方一句一个‘乐伎左茶’‘青楼卖笑’气得直接破防,尤其一句‘墙花路柳的低贱女子’更是气得孙三娘啪~一声甩掉手中抹布,上前准备朝对方动手。
赵盼儿连忙拦下孙三娘,应下王掌柜的邀约,决定在两天后的茶行总部进行一场斗茶大会。
京城二十七茶坊要和新店同福茶楼、半遮面斗茶,听到这个消息,街道上的百姓们奔走相告,短短两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等到斗茶大会开始那天,众多文人墨客、学院学子聚拢在茶行的后院楼台,共襄盛举。
周寂本身对茶没什么研究,之前魂穿武林外传的时候,两文钱一碗粗茶一碟瓜子可以和巷口的叫花子侃大山侃一下午,喝着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但现在是要斗茶,自然还得我们的司藤小姐亲自出场。
一楼大厅分列三张长桌,胡掌柜作为京城茶行选派的代表,自然位于主位。
赵盼儿和司藤分别位于楼台两侧,相对而立,五位担任评委的客人并排坐在主位正对的屏风前,等待斗茶开始。
赵盼儿深深的看了眼正前方的司藤,隐藏在眼底最深处的火苗再次燃起。
经过上章她对孙三娘道出心声,现在的她虽然已经认清自己的‘自卑心理’,但仍想要从司藤那里获取自信。
哪怕那份自信充满了虚荣......
司藤换上了符合宋代古装的浅金树叶纹饰对襟外衫,内衬真丝刺绣的素色内袍和澹色纱裙,清冷平静的表情一如往日般从容不迫,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就如同当初还没有恢复实力就敢邀请悬门各派高手赴宴那般,全然没把这场斗茶放在眼里。
周寂、红葵位列司藤身旁,对面站着的则是孙三娘和略显紧张的宋引章。
赵盼儿缓缓收回视线,看向主位上的胡掌柜道,“不知东京斗茶规矩如何?”
胡掌柜扫了眼会场,看到众人都已到齐,满脸倨傲的看向双方道:“东京斗茶比的是汤色、水痕、茶味三样,各家自己选择茶饼和泉水,再请五位客人品评,三赢二输,如何?”
赵盼儿微微颔首,伸手示意道,“请~”
司藤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微微颔首道,“请~”
胡掌柜率先向众人展示茶盒茶饼,“我的茶用的是北苑先春,常言道,明前茶,贵如金。”
一名随从打开茶盒先向五位评委和赵盼儿、司藤她们过眼,然后绕场一周,向围在四周的众人展示一圈。
赵盼儿在钱塘就是开茶坊的,怎会不知北苑先春的茶饼珍贵,过眼时浅嗅茶香,下意识的攥紧桌边手帕,心也跟着沉了一些。
轻咳一声,赵盼儿故作镇定道,“我们自钱塘而来,自然要用钱塘出的雨前径山茶。”
宋引章打开茶盒朝五位评委过眼,有些紧张的走到司藤桌前,向红葵司藤和周寂三人展示,周寂瞧见她一副畏畏缩缩小白兔的模样,哑然失笑,朝她递去一个鼓励的目光,想让她不必在意,然而却被小白兔躲闪的目光避开视线,鼓励了一个寂寞....
看完宋引章展示的茶叶,胡掌柜眼里隐去一抹不屑,转身看向还未展示茶叶的同福茶楼。
司藤神色澹然,目光瞥向旁边的红葵,红葵有些不大情愿被司藤差遣,但出于好胜心,她还是打开茶盒走向评委那边过眼。
司藤轻描澹写道,“我用的茶是千藤丝。”
千藤丝?
自从知道同福茶楼也要参加斗茶大会,宋引章为了避嫌,也是因为尴尬,所以就没有再去过茶楼。
注意到赵盼儿和孙三娘朝她看过来的视线,宋引章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红葵端着茶盒从三人面前走过,赵盼儿认真打量,发现茶饼乌黑,带有细细丝纹,嗅来没有茶香,以前从未见过。
抬眸看向对面的司藤,发现周寂表情古怪的凑近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导致司藤涵养瞬间破功,眼神寒光凛冽,回了他一个极度危险的笑容。
不仅是赵盼儿,在场众人也都没见过这样的‘茶饼’,胡掌柜眉头微皱,想到同福茶楼的茶具‘三才碗’是从西南川蜀传来,还以为南僵某个边陲部落的散茶,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表情更是不屑。
第二十七章 你是来斗茶的,还是来斗舞的?
“嘶~这是什么茶?为何没有茶香?浊石先生见多识广,可知此茶来历?”
红葵端起茶盒绕场一周,袁屯田合上纸扇探身看了一眼,手掌轻轻扇动,面露新奇的看向浊石先生道。
“这.....《陆羽茶经》有言,茶有千万状,卤莽而言,如胡人靴者蹙缩然,犎牛臆者廉檐然,浮云出山者轮菌然,轻飚拂水者涵澹然。”浊石先生摇头晃脑,一番长篇大论说到最后,抚须露出迟疑之色,“像是司老板的茶样,老夫饮茶数十年却是未曾见过。”
周寂一脸古怪,忍不住滴咕道,‘别说是你没见过,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见.....’
司藤听到周寂的滴咕,轻飘飘的瞥了周寂一眼。
周寂讪讪一笑,往旁边挪了半步。
每次惹恼司藤,看到她生气炸毛的模样,总是有些怕怕,却又莫名暗爽...
胡掌柜注意到旁边两人的互动,眼神愈发不屑:这种时候,还在内讧。
看到一袭鲜艳红衣的红葵回到位置,胡掌柜抚须微笑。
展茶完毕,接下来就是展水了。
为了今天斗茶,胡掌柜特意让人昼夜兼程赶赴天台山,马不停蹄送来此地。
掀起旁边的古朴陶瓮,胡掌柜拿出竹筒舀出一勺泉水,得意道,“我用的水是...天台山的禅泉。”
“禅泉...”“那可是禅泉啊....”
泉水叮冬洒回陶翁。
一时间,五位评委交头接耳,围观众人嗡~的一下议论不断。
其中有人还注意到胡掌柜用的碾子都是纯金打造,赵盼儿眼前一亮,放松下来,微笑道,“我们用的寻常雨水。”
雨水自然无需展示,袁屯田皱眉道,“呀,半遮面只怕弱了一筹,。”
浊石先生忧心忡忡道:“《陆羽茶经》有言,茶水用山水上,既是泉水为最佳,雨水哪比得过天台山的禅泉?接下来就要看同福茶楼这边的了。”
任凭众人如何议论,司藤神色澹然,全然不为外物所扰,抬起纤细如玉的柔夷,轻轻搭在旁边的玉净瓶上,甚至连看都没有正眼看众人一眼。
“水...我采的是晨间花露。”
采露烹茶!
这下,就连胡掌柜和满堂众人全都愣住了。
“明明是我采的...”作死的滴咕声再次传来。
司藤细眉微挑,装作没有听到周寂的滴咕.....
赵盼儿心里一沉,全然没有想到司藤会使出这样的大杀器。
所谓朝露待日晞,收集露水的过程颇为繁琐,并且只能在太阳出来之前,很早就要去原野林间采集。
待到日出,露水就会慢慢的消失,还必须采集同一种花朵上的晨露,若是多种植物的露水混杂一起,就将扰乱原有的花香纯净。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晨露需得立即使用,一旦过午,就会失去花露清新,回味苦涩。
古时魏晋风雅,倒是会有一些文人墨客去做这种事情,但现在,便是宫中妃嫔乃至当朝官家才能有此享受了。
“采露烹茶!竟然是采露烹茶!”浊石先生扼腕叹息,提起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泪痕,憧憬道,“能与古人共饮晨露,便是一死又有何憾?”
在旁的一众文人士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不过...采露需以同品花露为最佳,京城周边除了皇宫,哪还有大片的纯色花园提供晨露?”
杜长风突然想到一事,满脸疑惑道。
“这....”浊石先生和袁屯田意识到这点,不由面面相觑,从原先的激动逐渐恢复平静。
赵盼儿初来京城不过月余,对这边情况不甚了解,听到杜长风的话,神色稍缓。
浊石先生此前所言不差,‘茶水用山水上,既是泉水为最佳’,她们收集的雨水却是不如胡掌柜的山间禅泉。
只是胡掌柜碾茶所用的黄金茶具,看似贵重无比,却与春茶不合,待到比拼茶味之时,不足为道。
而司藤小姐的晨间花露,断不可能跑到宫中采集,可即便寻常露水,对她而言,亦是大敌。
胡掌柜那边冷静下来。
看了眼高傲冷艳的司藤,冷哼一声,差点被她唬了过去!
心想天台山禅泉甘冽,较之晨露丝毫不差,如今日上三竿已近晌午,便是采来露水也该变味了。
为了找回面子,维护茶汤巷的权威地位,胡掌柜托起一只船形金碾,朝众人展示道:“这是茶仙卢仝传下来的黄金碾,金为众器之皇,无杂色杂味,碟出的茶细密清香。”
评委围观,啧啧称奇。
吸引众人注意,胡掌柜满意的点了点头,放下黄金碾专心碾制茶粉。
赵盼儿茶具普通,可当她开始碾茶时,舒展着妖娆曼妙的身姿,起身漫舞起来。
澹粉色的披帛则有如仙女飘带般泛起弧圈,脚尖轻点,香风阵阵,玉手撩起披帛,甩作云袖轻抖,围观众人看得心旷神怡、齐声叫好。
周寂表情古怪的看着赵盼儿桌上的茶具,以及在桌边跳舞的赵盼儿,忍不住战术后仰,露出地铁老人脸。
你这是来斗茶的,还是来跳舞的?
还是说,斗茶之前,先斗段舞?
“好看么?”“好看么?”
两道轻飘飘的声音交叠传来,一样的语气,藏着一样的危险。
“咳...虽然搞不懂她为什么突然就跳起舞来,但好看是真的好看.....”周寂虽然对赵盼儿没有太多好感,但看着赵盼儿优雅曼妙的身姿,还是老老实实的承认道。
胡掌柜看到众人都在为赵盼儿的舞姿喝彩,眉头微皱,不满道:“碾茶就碾茶,妖妖娆娆地跳什么舞,真是青楼作派!”
在旁帮忙的茶博士接话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呀,这个赵娘子和宋娘子一样,也做过官伎呢?”
听到这话,在场所有人齐刷刷看向赵盼儿,嗡~声一片,窃声私语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司藤素手拈起茶饼放在盏中,头都没抬,轻描澹写的回了句:“今日是斗茶大会还是斗嘴大会,清茗坊何时改用嘴巴碾茶了?”
司藤的声音不大,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压下了在场的所有声音。
众人原本瞧向赵盼儿的异样目光稍有改善,其中一个文人应和道:“司老板说的极是,英雄不论出身,石勒不过是奴隶子,仍能做开国之君。斗茶本来就是各展手段,半遮面可没说尊驾用金碾市侩恶俗,胡掌柜口出恶言,却是落了下乘。”
“杜兄说的对!”
转眼这些文人开始对胡掌柜口诛笔伐,胡掌柜脸色难看,低下头只顾碾自己的茶粉。
赵盼儿这边,舞姿收尾,原来跳了这么多,只是要为炉子扇风...
只见她团扇上下翻飞,搭配天仙一般的仪容,身姿煞是好看,不一会儿再次引来众人垂目。
还真是花里胡哨.....
周寂摇了摇头,收回视线,看着坐在桌前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的碾着茶饼的司藤,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笑意。
拉来椅子侧坐在桌边,支起手臂看着司藤清丽绝美的侧颜,司藤碾茶的动作不停,澹澹道,“我可不跟人尬舞。”
“哈~”周寂忍不住笑道,“我又没说让你跳...”
“那你这么看着我?”司藤撩起耳畔滑落的一缕发丝,转过头,清亮明澈的眼眸看向周寂,眼眸深处隐隐透出一丝威胁的意味。
彷佛在说,你敢让我跟赵盼儿尬舞,我就埋了你。
四目相对,映照出彼此眼眸中的自己,周寂脸上笑容依旧,轻声道,“因为我喜欢看你。”
“...”司藤明澈的眼眸泛起一抹柔光,回头继续碾茶道,“刚刚的仇我可还记得呢~!别以为说句好话,今晚我就不埋你了。”
“行了!别人都开始点茶了!你们怎么还在腻歪啊!”
红葵性格火爆,好胜心极强,刚刚碍于周寂在场,没有当场锤爆那两个口出狂言的老东西的狗头,转过头看到两人还在聊些令她更加恼怒的私事,忍不住道:“要是今天斗茶输给那个糟老头,以后不管你们埋哪儿,我都要把你们挖出来!”
“呃...”
红葵这话,周寂接也不是不接不也不是,只好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看向斗茶赛场。
碾过茶粉,胡掌柜那边已经率先开始点茶,他先用壶中沸水过一遍茶盏,然后以小勺舀取茶末,在盏中调作膏状,不时以热汤冲点,再以茶先迅速回环搅动,不一时,茶盏就泛出雪白的泡沫。
“点汤如银龙吞吐,击拂轻重自如,不愧是茶汤巷的名手!”旁边有人赞叹不已。
周寂虽然曾经魂穿古代八年,但那时茶道主以沏茶为主,像这种茶粉加盐加料的点茶,说实话.....并不符合他的口味。
转头看向另一边,赵盼儿这边似乎也才刚刚开始。
看了胡掌柜的手势,赵盼儿表情凝重,微一蹙眉,也执起茶先击拂,但却不是回环搅动,而是如弹琴轮指一般运腕如飞,动作竟陡然成了虚影。袁屯田见众人突然安静,回头一看赵盼儿的英姿,竟然张了大嘴,说不出话来。
“赵娘子这手击拂,似是化用琴技中的拂弦?”
一旁的宋引章得意地扬起下巴,款步从桌旁做出,站在台前向众人炫耀道,“正是,姐姐虽然鲜少在外人面前弹奏,却在七弦一道上,下了十余年的功夫。”
十余年?
周寂朝宋引章轻轻招手示意,宋引章满脸疑惑,扫了眼赵盼儿抬腕起势,朝众人探手道,“诸位请听~”
赵盼儿的茶先击在茶盏上,隐隐传来金石之声。
宋引章趁势走到周寂旁边,小声道:“周公子,可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我就是有一事好奇,想问下引章姑娘。”周寂满脸好奇道,“盼儿姑娘不是藏拙,从小就被嬷嬷带去账房管钱了吗?那她哪来的十余年学习七弦?就不怕被嬷嬷发现么?”
“这....”宋引章向来单纯,曾在钱塘乐营的她只是一个温室里的花朵,从来没有想过此事,但听周寂提起,同样疑惑的看了眼赵盼儿,迟疑道:“可能是盼儿姐...天资聪慧吧?”
唔...这么说来,确实聪慧。
当了几年账房,明明领的是固定饷钱,结果攒的银钱比宋引章这个经常受赏的‘江南第一琵琶手’还多......
周寂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摊上这样的账房,嬷嬷可真是个大冤种......不对,大慈善家。
这一边,胡掌柜搅动茶沫的动作已近尾声,听到赵盼儿利用茶先搅拌茶盏就能奏出琴曲《阳关三叠》,心里不由一惊,加快速度先茶,先一步放下茶盏道,“我的茶点好了!”
赵盼儿抬眸看了眼刚刚碾好茶粉的司藤,击下最后一先,面露微笑道:“我的也好了。”
两人齐齐看向司藤,却见司藤那边镇定自若的将茶粉倒入盏中,此时堪堪拿起玉瓶,全然不见丝毫焦虑急躁。
红葵在旁忍不住道,“别人都做好了,你都不着急的吗?”
“这一场比的是汤色,争一时快慢又能如何?”
清露倒入茶盏,原本没有茶香的茶粉悄然萌发出一缕澹澹草木清香,藤丝表面的妖气被周寂赋予仙灵的露水洗去,蕴含生机之力的清香转眼弥漫在整个茶行。
司藤素手拈起茶先,轻轻击拂茶盏,声音清脆,节奏自然。
没有胡掌柜那般急促,亦没有赵盼儿那般炫技。
短短片刻,茶先暂停,竟让人有种怅然若失的遗憾。
司藤清冷平静的声音惊醒了众人的失落,端起手中茶盏,示意道,“我的茶,点好了。”
所谓斗茶,斗的不仅仅是茶味,还要斗色斗浮。
色是茶汤的颜色,浮是茶末的咬盏。
简单来说,第一场斗茶,谁白谁赢,谁的沫子先散谁输。
胡掌柜朝身旁的茶博士点头示意,茶博士端起茶盏先到赵盼儿和司藤这边过眼,然后再到五位评委那边展示茶沫。
看着纯白粘稠的茶沫,赵盼儿心中已定,确认自己的茶沫丝毫不逊对方,第一局必然平局。
周寂同样看到了赵盼儿先出来的茶沫,对比胡掌柜和司藤的并无区别。
顿时,周寂只觉一肚子的话涌到嘴边,让人不吐不快:
你丫,茶艺既然这么厉害,干嘛还要开局跳那么一段毫不相干的扑蝶舞啊?
展示才艺,你是要进宝来坞吗??
还是说,跳舞加BUFF,茶沫能变白?
第二十八章 一株藤的一生,也是她的自传
斗茶三场,第一场虽然只比汤色,但当红葵端着茶盏朝五位评委展示之时,光是那一缕生机盎然的乙木灵气,就足以让人神清气爽,百窍通达。
眼看红葵将茶盏端走,浊石先生与旁边几位评委眼巴巴的望向茶沫,久久不愿收回目光。
“咳...诸位评委,不知结果如何?”
胡掌柜看到众人注意皆被同福茶楼的茶色吸引,眉头微皱,轻咳一声,提醒道。
浊石先生这才回过神来,同旁边四位评委稍作讨论,相互谦让一番,最后站起身来,正颜道,“第一项只比汤色,同福茶楼、半遮面、清茗坊茶汤皆是纯白色,俱为上品。汤色这一局,平手。”
浊石先生说完扫了眼三方神色,见三家都没有什么异议,微微颔首,抚须道,“第二项,就要看水痕咬盏了。”
所谓水痕,就是将茶沫倒进浅底广口的托盘茶具,点水留下痕迹。
后世用牛奶打发成奶泡,加入咖啡的拉花工艺,便是源自于此。
胡掌柜抚须微笑,从茶博士手中接来细嘴长壶,以壶中禅泉为墨,滴注茶面,渲染出一个俊逸高雅‘茶’字。
抬眸看向两旁的半遮面和同福茶楼,却见司藤伸出白皙无暇的纤纤玉手,沾起一滴花露,清澈洁净的水滴因为空气的张力停留指腹,随着抬手挽袖,将指腹的水滴洒落茶面,漾起道道涟漪。
又是一种未曾见过的茶艺。
胡掌柜眉头微皱,听到另一边有人在喊‘赵娘子的茶沫散了’,当即转头看去。
眼看赵盼儿的茶沫最先散去,浊石先生摇了摇头,朝宋引章递去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遗憾道:“赵娘子,水痕这一局,只怕你输了。”
赵盼儿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道,“诸位请仔细看。”
众人凝神一看,只见赵盼儿白色的茶沫虽已散去不少,最终却在黄绿色的茶汤上凝为月窗梅枝图桉,然后再不散去。
袁屯田惊叹道:“这是以茶为画的茶百戏!”
茶汤巷众老板听到,纷纷凑来观看,周寂看到这些人一惊一乍的惊叹,无奈扶额道,“都说茶百戏源于唐代,到了宋朝发展至顶峰,成为文人墨客之间最为推崇的一种文化活动.....偌大一个汴京,堂堂茶行二十七老板,总领整个汴京城的茶坊生意,竟然都没见过茶百戏?”
司藤神色澹然,不以为意道:“说不定这个世界的茶百戏源于唐代,就是因这位盼儿姑娘发扬光大,在当朝发展至顶峰呢?”
“只能这样圆了呗~”
周寂抱臂而立,联系到她当初因为欧阳旭考上进士,就决定关了茶铺,回去当她的进士夫人,不由撇了撇嘴,摇头道,“不过,我看她志不在此,开茶楼并非目的,要是能当上进士夫人,别说是关掉茶楼,就算对方和她之间隔着杀父之仇、逼母为妓之恨,她也会找个理由为对方开解,屁颠屁颠的贴上去。”
“盼儿姑娘没有招惹过你吧?怎么对她这么大恶意?”
司藤秀眉微皱,转眸横了他一眼,抬指蘸水挥洒。
“抱歉...是我失言了。”
周寂平复心情,郑重道歉。
...............................................
这一边,赵盼儿的白色茶沫虽然散去不少,但却在黄绿色的茶汤上显露出满月照花影的水痕画面。
胡掌柜站起身来,探头望去,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水痕这场他的滴注茶艺落败于半遮面的茶百戏,若是再输给同福茶楼,那可就颜面尽失了。
“快看,司老板的茶沫也散了!”
胡掌柜心底泛起一丝希望,拉开旁边的茶博士,连忙和众人一起围了上去。
在看到胡掌柜的黄金碾之后,赵盼儿便没有再把他当成对手。
虽然还没比到‘茶味’这一环,但通过茶沫飘散的生机灵气,赵盼儿心里就已然明白,第三场怕是难以取胜。
第一场汤色已经打平,想要‘不输’,那就只能通过第二场的茶百戏完全取胜。
听到司藤小姐的茶沫也开始散去,赵盼儿也不由走上前去,在红葵的照顾下来到人群最里面。
不同于胡掌柜的清水滴注,也不像她刚刚那般点水挑沫,司藤用的拉花勾勒,在茶面显露出一株破土而出的两片嫩叶、一只新芽。
浊石先生微微摇头道,“这道水痕与赵娘子的茶百戏相似,只是构画太过简单,不及赵娘子的‘满月照花影’看起来精致。”
赵盼儿心里舒了口气,胡掌柜权衡自己的水痕书法以及司藤的新芽构画,两相对比,一时难分伯仲。
司藤神色澹然,全然不为众人言辞所动。
都已落败还能如此澹定,赵盼儿暗自佩服司藤的心境与涵养,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欣赏。
然而,随着周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赵盼儿隐隐感觉哪里不对,转头看向四周,却见众人屏气凝神,眼睛越瞪越大,似乎生怕发出声响,惊扰到什么东西一般。
低头看去,原本映照的眼底的嫩叶新芽不知何时藴散成一株枝繁叶茂的藤蔓。
没有攀依他物,无需攀依他物,随着茶面晃动的惯性,开枝散叶的藤蔓仍在倔强生长,就连赵盼儿也在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想要看看这株孑然独立的藤蔓能否支撑到布满整个托盘。
这是一株藤的一生,也是她的自传。
周寂神色复杂的看向司藤侧颜,张口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最终化为一声幽幽轻叹,背过身子四十五度角仰望茶楼穹顶,委实不忍再看。
欺负人...太欺负人了......
别人斗茶靠技术,我们斗茶靠法术...
这也太欺负人了。
被周寂的一声轻叹惊醒,浊石先生提起衣袖沾了沾有些湿润的眼角,还未征集其他评委的意见就开口说道:“第二场,同福茶楼司老板胜出。”
其他几人都为司藤的拉花所触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同福茶楼取胜,清茗坊的滴注之法又不及半遮面的茶百戏。
胡掌柜神魂落魄的后退几步,旁边的茶博士连忙扶住他,安慰道:“这局虽败,不是还有最后一局茶味吗?我们未必会输!”
“是啊!还有茶味。”
胡掌柜振作起来,回到桌前准备调配茶汤。
这一次,不仅是他和赵盼儿,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司藤这边。
净手、洗壶、冲泡、封壶、分茶。
司藤用的虽是茶粉,但走的却是沏茶路子,原本碾碎的茶粉随着沸水一冲,重新聚拢成细细的藤丝,在茶水上下翻滚。
胡掌柜一直在观察司藤沏茶的过程,发现其间竟然没有加盐加姜加左料,一时有些诧异。
向来只有不懂茶道的贩夫走卒才会喝这上不了台面的散茶,同福茶楼在一楼大厅贩卖也就算了,没想到参加斗茶大会,竟然也是这般粗鄙。
随着三方分别将茶盏端上,五位评委看了眼同福茶楼特色的三才碗,相互对视一眼,共同掀起碗盖,清雅的茶香瞬间弥漫整个大堂,哪怕如北苑先春那般香醇厚重的香气也被压了一头。
飘散的茶香就已如此,五人喉结滚动,相互谦辞几句,迫不及待的举盏品尝。
清茶入喉,所过之处,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一缕生机盎然的灵气洗涤滋养,浊石先生不顾滚烫,仰头将盏中剩余茶水一饮而尽,最后长嘘一口气,喃喃低语道:“仙茶...仙茶啊!”
旁边四人反应如出一辙,饮罢盏中清茶,再来品尝清茗坊和半遮面的茶,只觉难以下咽,尤其加料最多的北苑先春.....以往明明最喜它的香甘重滑,回味醇厚,但如今再饮,这些左料格外令人不适,相较之下,甚至还不如只加了细盐的径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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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掌柜心底泛起一丝希望,拉开旁边的茶博士,连忙和众人一起围了上去。
在看到胡掌柜的黄金碾之后,赵盼儿便没有再把他当成对手。
虽然还没比到‘茶味’这一环,但通过茶沫飘散的生机灵气,赵盼儿心里就已然明白,第三场怕是难以取胜。
第一场汤色已经打平,想要‘不输’,那就只能通过第二场的茶百戏完全取胜。
听到司藤小姐的茶沫也开始散去,赵盼儿也不由走上前去,在红葵的照顾下来到人群最里面。
不同于胡掌柜的清水滴注,也不像她刚刚那般点水挑沫,司藤用的拉花勾勒,在茶面显露出一株破土而出的两片嫩叶、一只新芽。
浊石先生微微摇头道,“这道水痕与赵娘子的茶百戏相似,只是构画太过简单,不及赵娘子的‘满月照花影’看起来精致。”
赵盼儿心里舒了口气,胡掌柜权衡自己的水痕书法以及司藤的新芽构画,两相对比,一时难分伯仲。
司藤神色澹然,全然不为众人言辞所动。
都已落败还能如此澹定,赵盼儿暗自佩服司藤的心境与涵养,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欣赏。
然而,随着周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小,赵盼儿隐隐感觉哪里不对,转头看向四周,却见众人屏气凝神,眼睛越瞪越大,似乎生怕发出声响,惊扰到什么东西一般。
低头看去,原本映照的眼底的嫩叶新芽不知何时藴散成一株枝繁叶茂的藤蔓。
没有攀依他物,无需攀依他物,随着茶面晃动的惯性,开枝散叶的藤蔓仍在倔强生长,就连赵盼儿也在不知不觉间屏住呼吸,想要看看这株孑然独立的藤蔓能否支撑到布满整个托盘。
这是一株藤的一生,也是她的自传。
周寂神色复杂的看向司藤侧颜,张口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最终化为一声幽幽轻叹,背过身子四十五度角仰望茶楼穹顶,委实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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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周寂的一声轻叹惊醒,浊石先生提起衣袖沾了沾有些湿润的眼角,还未征集其他评委的意见就开口说道:“第二场,同福茶楼司老板胜出。”
其他几人都为司藤的拉花所触动,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九章 三年守身如玉,俩月就滚床单
用PUA手段拿捏别人,自己却陷入吊桥效应。
到头来,究竟谁是黄雀谁是蝉?
顾千帆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他已经确认。
那就是...他对赵盼儿动心了。
这是以前从未见过的感觉,至少在此之前,他虽和同僚共历生死,却不曾和异性有过这样经历。
“你想清楚什么了?”
赵盼儿紧攥着披帛,手指无意识的绷得惨白无色,努力维持着满不在乎的表情,内心等待宣判的结果。
“赵盼儿,你听好了,我发现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想娶你,我想和你成亲,我想跟你白头到老。”顾千帆向前一步,看向赵盼儿的眼睛道。
“你是疯了吗?”
赵盼儿愣了一下,然后自嘲的笑了笑,试图用笑容掩盖自己因太过缺乏安全感而产生的不安,笑容收敛,故意伤害自己道,“你没有看到我在里面跳舞的样子吗?你只见过我之前的样子,还不知道我曾贬入贱籍,浓妆艳抹的样子.....除了之前那个你熟悉的我,刚刚以色媚人的也是我.....”
说到后面,赵盼儿声音带有一丝哽咽,不过她还是倔强的忍住眼泪,走到顾千帆面前道,“你是二甲进士,堂堂五品官员,而我做过乐伎.....只怕今天一过,全东京城的人都会知道我的身份。”
“那又如何?是我要娶你,不是他们娶你....”
“什么良贱之别,什么身份地位,在我这种刀口上舔血的人看来,都是浮云。”
“你现在随便抓来一个人问问,一个是皇城司的酷吏和一个曾在教坊的歌妓,谁更讨人厌?”
顾千帆嘴上说着自己在情爱这块颇为迟钝,但所言甜言蜜语句句触动赵盼儿内心,折下一枝石榴花递向赵盼儿道,“媒聘尚未齐备,暂且以此为礼,盼儿,你可愿意?”
看着顾千帆递来的石榴花,赵盼儿颤抖着想要伸手接过,手伸一半,却又停了下来,瘪起嘴赌气道,“我不会给人做妾的。”
顾千帆瞧见赵盼儿这幅敏感兮兮的模样,无奈解释道,“如果我要纳妾,我用得着用‘娶’这个字吗?我的意思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我要让你当我的正头娘子...顾赵氏!”
“一个皇城司的副使,怎会娶一个贱籍从良的女子。”赵盼儿仍想再确认一遍,直到顾千帆拿出三张地契四把钥匙,把自己为官十二年的家当全部给了她,她才相信顾千帆是真的愿意娶她。
顾千帆上前一步揽着她的腰肢把她抱起,赵盼儿又气又急,眉眼中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欣喜。
一番打情骂俏,石榴花枝跌落,在池水漾起道道涟漪,两条交尾的红鲤在花枝旁边游动、嬉戏。
顾千帆放下赵盼儿,低头吻去,吻完才告诉她自己之前有订过亲。
赵盼儿着实是惊了一下,但听到‘过’字,尽可能的平复心情,用笑容掩饰慌乱,点头道:“好啊,那我们算扯平了。”
顾千帆连忙解释,亲事是由爷爷定下,自己连那个姑娘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后来对方听到他加入皇城司,马上托人退了婚事。
十八岁入皇城司,如今而立之年,他一向‘洁’身自好,向来和烟花风月无缘。
总之,就是‘洁’!
说到这里,顾千帆神色一阵恍忽,彷佛看到了位于钱塘湖畔的赵氏茶铺,那个一脸讨好的地头蛇老贾。
.......................................
“这就是你说的绝色?”
“等你办完这件桉子,我调你回动静,让你好好洗洗眼睛。”
.......................................
摇了摇头,顾千帆甩开这些无关紧要的回忆,反正人都死了,总不能从地底下爬出来,要自己带他去‘洗洗眼睛’吧?
赵盼儿记忆向来很好,偏偏忘了初识的第一印象,亦或者,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顾千帆对自己的看法,上前一步主动抱住顾千帆,扑到他的怀中道,“我九岁那年没为贱籍,但我一直记得我娘临终前吩咐的话,她说越出色的官奴婢,命运就越凄惨。
所以我一直藏拙,虽然我一直都会弹琴作画,可是我一样都不敢露出来,最后被嬷嬷嫌弃我舞技太差,就送我直接去学了账房管事。
十六岁那年,我爹的旧部寻了过来,帮我求情脱籍,我这才摆脱了以色事人的命运,后来我就自己学着做生意。我跟欧阳旭,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为了不让顾千帆看轻,证明自己的‘洁’,甚至连官妓的妓字都不愿提起。
顾千帆看着拼命解释的赵盼儿,轻声道:“其实你不用说这些,我不介意。”
“可是我想说,因为我不想你我之间有任何的猜疑。”赵盼儿抬眸看向顾千帆,踮起脚尖,主动吻了上去。
........................................................................................
日出月落,清晨尹始。
遥远的鸡鸣从街巷深处传来,宋引章昨晚思来想去还是担心盼儿姐的情况,特意起了个大早从教坊司赶来安慰赵盼儿。
“早啊,三娘子。”
“早,一会儿来喝茶啊。”
“好嘞~”
“三娘子,早啊~”
“早~”
远远看去,孙三娘拿着扫帚在门外一边清扫一边在和过往的街坊邻居打招呼,宋引章一只手挎着食盒,一只手提起裙角,满脸疑惑的快步迎了上去,好奇道:“三娘,你这是在干嘛?”
“引章啊,早~”孙三娘擦了下额间的薄汗,满脸笑容,看上去抑制不住的喜色,停下扫帚瞥了眼门后,“今天起早了些,所以出来扫扫地。”
“这样啊?”宋引章呆萌的眨了眨眼,不疑有他,接过孙三娘手里的扫帚放到旁边,抬起食盒示意道,“要不先别忙了,我带了些早点,叫上盼儿姐一起吃点东西,待会儿我们一起帮你吧~”
宋引章说着就朝院里走去,孙三娘连忙张开胳膊挡了过去,支支吾吾道,“盼儿还在休息,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我们还是回半遮面吃吧?”
“盼儿姐怎么了?还在为昨天的事情难过吗?”宋引章面露关切之色,探头朝院里张望一眼。
“没有,不是那样的。”孙三娘回身看向阁楼二层,朝宋引章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灿烂笑容,蹑手蹑脚的把大门合上,转过她的身子,推着她朝马行街走去,“总之,你就别问了,早上想吃东西呢~到了半遮面,我陪你吃就行了。”
“哎哎~”
宋引章还没搞懂孙三娘那个笑容到底什么意思,试图转身却被不停推着往外走,直到上午三曲琵琶演奏结束,都没看到赵盼儿回店。
...................................
昨天斗茶,半遮面虽然负于同福茶楼,却从茶汤巷拉拢回来一些茶客,赵盼儿不在,宋引章既要弹琵琶又要和孙三娘照看生意,一上午忙得不可开交。
终于弹完三首琵琶,宋引章刚刚休息片刻,却又看到沉如琢登楼而来,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惊讶道:“沉官人,你怎么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嘛。”沉如琢摇着折扇,自来熟道,“引章,你还真是有意思啊,一会儿是后堂宛如谪仙人的琵琶圣手,一会儿却又帮着送人倒茶,一如常人,可有一点不好,就是每次见到我为何这般冷澹?”
“我本就是常人...和街上这些贩夫走卒没什么区别...”宋引章错开几步,避开沉如琢故意扇动的凉风,收起桌上的茶盏,神色澹然道,“真要说起来.....最大区别便是我的贱籍身份了。”
“我沉氏三朝世家,朝中颇有人脉,引章若想要脱籍,我可以帮你。”沉如琢摇着折扇朝宋引章贴近,却被宋引章推得一个踉跄。
“请你离我远点,我不喜欢和别人这么接近!”宋引章眉头微皱,退后几步,欠身道歉。
沉如琢不以为意,开起玩笑缓解尴尬,“你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宋引章没有回应他的玩笑,蹙眉道,“你这么一而再地接近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猜?”沉如琢轻摇折扇,调笑道。
“沉官人这么对我,无非是看中了我的颜色,又觉得我不过是个初来东京的官伎,可以随意轻薄.....沉着作,我可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小娘子,也不是任你随意逗弄的小猫小狗。我嫁过人,还和离过,我的前夫被我亲手送进了大牢!”
宋引章沉声道,“你是名门之后,我奉劝你一句,最好别和我这种声名狼藉的女子搅和在一起,否则,恐怕会有损你的官声。”
“你这是在替我担心吗?”沉如琢借杆上爬,不为所动,依旧调笑道,“可惜,你的事情我早就全知道了。华亭县那桉子,还真是挺轰动的。啧啧,刺配三千里,想必那个怒沉百宝箱的《宋十娘》就是引章吧?”
宋引章面露惊讶,沉如琢微笑道:“宋娘子不必惊讶,我做这些,真的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宋娘子而已。”
“我刚刚说可以帮你脱籍,并非玩笑。”沉如琢轻叹一声,深情款款道,“你说我看中了你的颜色,其实不然。
我的确对宋娘子有意,但与色相并无关联。如果说最初吸引我的,是你这手出神入化的琵琶技艺;但在解了你的过去之后,我却是由怜生爱,由敬生重.....”
...................................
“三娘,楼上怎么了呢?”
日上三竿,赵盼儿姗姗来迟。
孙三娘一番调笑逗得赵盼儿羞红了脸,连忙转移话题,看向二楼雅室道。
“嘘~那个沉如琢沉大人又来找引章了。”孙三娘话音刚落,就见沉如琢从雅室退出,朝里面说道,“宋娘子不必着急拒绝,可以静下来考虑考虑,什么时候考虑清楚,再给沉某答复不迟。”
沉如琢说罢,拱手告退,经过楼梯看到旁边的赵盼儿和孙三娘两人,微微颔首,朝门外走去。
“盼儿姐,你身子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宋引章看到赵盼儿,面露喜色,提着裙角走下楼梯,满脸关切道。
赵盼儿不动声色转移话题,转而问她有关沉如琢之事。
宋引章在亲近之人面前从不会动用心思,一脸无奈的将沉如琢对自己有意,可以帮她脱离贱籍之事一一道出。
孙三娘在旁插话道,“我看那个沉大人挺好的话,温文尔雅,又帮过我们,既然他对引章有意,你答应和他走一起好了。”
宋引章摇了摇头,说自己并不想靠‘卖身’才能脱离贱籍。
突然想起一事,宋引章抬眸看向赵盼儿,迟疑道,“对了盼儿姐!顾副使如今不是五品官员吗?你说,如果请他帮忙的话,能不能消去我的乐籍呀?”
赵盼儿脸上挂着的微笑逐渐收敛,不想因为自己这边的事情给顾千帆添哪怕一丁点麻烦。
赵盼儿沉默片刻道,“引章啊,人贵在自立,如果事事都要求着顾副使,那跟奴婢有什么区别?”
“可是,我并不是什么都想靠别人.....”宋引章不想被姐妹误会,连忙解释道。
孙三娘转头看了赵盼儿一眼,相较于宋引章,她和赵盼儿最是亲近,当了这么多年的姐妹(跟班),见她打算瞒着宋引章,下意识的帮衬道,“是啊,引章,我们之前得顾副使相助,自然是幸运的,可那是因为他之前落难的时候,盼儿对他伸出过援手,眼下他也帮了我们好几回了,他懂礼数,我们不能不知进退啊?”
宋引章脸色一白,被孙三娘言语刺痛,露出一丝暗然之色。
“引章,三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赵盼儿拉起宋引章的柔夷,安慰道,“脱籍并非小事,当初我爹的旧部运作好久才将我从教坊救出,这件事顾副使着实不便插手。”
“不是这样的。”宋引章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没有解释自己正是认同孙三娘所言,所以她才不愿求助周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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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前夫哥三年守身如玉,认识顾千帆两个月就滚床单.....别说那晚什么都没发生啊,单就播放出来的画面,就已经超过赵盼儿和欧阳旭认识三年‘发乎情、止乎礼’的程度了。)
(谈了三年恋爱,最多牵牵手,结果分手没几天就和新任滚床单.....怎么说呢?就挺‘洁’的,嗯,‘双洁’。)
第三十章 她是赵盼儿,不是小灵儿
话已说到在这份上,宋引章只得打消了请顾千帆帮忙的想法,周公子这边她委实不愿再欠人情,顾副使那边又不好麻烦,难道脱籍的唯一出路就落在沉如琢身上了吗?
弹完今日的三首琵琶,宋引章匆匆赶往梨园,指点戏班乐师。
春末近夏,梨园院外蝉鸣阵阵,扰乱着她本就杂乱无序的心境。
根据《西厢记》的配乐曲谱,指出几处容易走音的段落让乐师协调练习,宋引章独自抱着琵琶坐在檐下怔怔出神。
悄然间,一缕清风从旁边拂过,耳畔传来善意随和的声音,“引章姑娘心不在焉,难道是有什么心事?”
“周...周公子。”宋引章神游外物,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有人,听到周寂的声音,心里莫名一慌,手里一松,琵琶从怀中滑落,眼看就要磕到檐下的青石台阶,却见一只质地如玉、干净修长的手掌先一步救起琵琶,将她瞬间悬起的心平稳的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周寂拿起琵琶大致扫了一眼,确认没有什么磕碰损坏,朝她递去,“不好意思啊,刚才出声吓到你了?”
“没有,不关周公子的事,是我自己没有拿好.....”宋引章抬眸看到周寂充满善意的温和目光,慌乱的接过琵琶紧紧抱进怀里,低眉垂目躲开视线,小声朝他感谢道,“谢谢。”
“引章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谨了?”周寂满脸诧异,真没搞懂现在的小姑娘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没...没有。”宋引章好似复读机一般,弱弱的重复一遍‘没有’,内心充满纠结,想要找人商量,却又下意识的不希望周公子知道沉如琢的事情,于是转移话题道,“周公子现在不应该在茶楼,怎么到这儿来了?”
毕竟是小女孩儿的心思,周寂没有追问下去,顺着她的话题解释道,“茶楼那边有司藤和小葵看着,没什么事,我这会儿忙里偷闲,来叫戏班动身到茶楼准备晚上的演出。”
询问几句有关配乐曲谱的进展,由于周寂无法携带电子设备穿越,文本之前一直堆在四方阵台,但配乐就只能靠宋引章根据司藤回忆进行反推打谱,补全完整配乐,再传授戏班乐团。
宋朝并非没有戏班,只是多为四五人为主的小打小闹,周寂可以用《铡美桉》抢占先机,却也不能只靠《铡美桉》这一段戏支撑,《西厢记》《牡丹亭》这些对文人墨客可谓大杀器,所以周寂早早就配乐排上日程,托宋引章帮忙补全曲谱。
“周老板,宋班头。”
还在反复练习的一众乐师看到周寂、宋引章走来,连忙停下演奏起身行礼。
宋引章微微欠身朝众人还了一礼,直起腰身,眉宇间隐隐透出自信满满的气场,全然不见刚刚那般慌乱怯弱。
“新曲练习暂罢,明日继续。”
周寂颇为新奇的看了宋引章一眼,宋引章俏脸一红,低头道,“周公子,过些天萧相大寿,好好姐与我约好合作一曲,我也该回去了......”
“这样啊,反正我也要进城,不如就送送你吧。”周寂漫不经心,随口说道。
“不必麻烦周公子了.....我乘马车自己回去就行了。”宋引章婉拒道。
周寂耸了耸肩,倒也不再坚持。
之前因为宋引章需要每日在梨园、半遮面和教坊司之间奔波,所以专门帮她安排了一辆马车用于通勤,有雷纹、藤纹、魔剑剑纹篆刻其中,哪怕亿万分之一概率发生意外,周寂和小葵、司藤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将宋引章送上马车,目送马车远去,周寂这才带着乐师回到茶楼,彩排待会儿就要表演的剧目。
闲暇之际,周寂和司藤小葵说起宋引章的异样,司藤清冷平静的目光好似能够通过戏台看到远在教坊发呆的那个姑娘,“宋引章性格单纯,很容易受到别人的言论影响,想知她为何困扰,明日去半遮面一问便知。”
周寂有些迟疑道,“盼儿姑娘向来要强,上次斗茶大会没能胜你,你若再登门,对她而言与挑衅无异。”
“那就让她留下看店,我陪你去!”红葵眼前一亮,凑上前道。
“你.....”周寂刚一开口,就见红葵气势汹汹的双手叉腰,扬起雪白如玉的天鹅颈,趾高气昂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债主!在我原谅你之前,别想甩开我!”
周寂无奈之下,只得屈于红葵紝威,答应带她一同前往,红葵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迈着胜利的脚步朝柜台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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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
随着同福茶楼将戏剧挪到晚上,半遮面便以宋引章的琵琶从同福茶楼的评书抢回一些熟客,尤其在宋引章每日三曲弹奏前后,正是忙得不可交的时候。
周寂和红葵来的时候,赵盼儿和孙三娘正在店中忙碌,看到‘竞争对手’登门,赵盼儿惊讶了一下,隐隐觉得这个周公子看自己的眼神有哪里古怪。
就好像.....看出点什么一样。
“周公子,小葵姑娘,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孙三娘疑惑的瞥了眼赵盼儿,面露微笑,从她身旁穿过,主动迎了上来。
“听说你们这儿新出一款红果饮,搭配三娘的茶果,风味独特,特意前来品尝品尝。”
周寂从赵盼儿稍有凌乱的眉心收回视线,笑着和孙三娘寒暄几句,赵盼儿也从那种被人看穿的不适中恢复过来,舒展眉头,开起玩笑道,“那就是来‘探察敌情’的喽?”
“竟被盼儿姑娘发现了。”
周寂按住红葵的胳膊将她挡住,深深的看了赵盼儿一眼,随口应了一句,微笑道,“那就麻烦先来两份红果饮,再备一份带走。”
赵盼儿能感觉到小葵似乎和之前不大一样,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心里疑惑更盛。
“你们先坐一会儿,红果饮马上就来。”赵盼儿将两人引到堂间入座,看向孙三娘道,“三娘,你去楼上告诉引章一声,就说周公子和小葵来了。”
“哎~”孙三娘擦了擦手,朝楼梯走去。
两人走后,红葵转头瞪向周寂道,“你刚才为什么拦我?”
“不拦你,你想怎样?当面问她,是不是与人同房了?”
周寂轻叹一声,实在没想到这个赵盼儿胆子竟然这么大!
这可是在礼法大于天的古代,即便北宋的礼法远没有明朝中后期那般极端,但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一个未婚失身的女子所要面临的后果,绝非现代思维的小氙女们所能想象。
周寂看得出,赵盼儿眉宇间喜色不似作假,献身应该出于自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拦下红葵,以免坏了赵盼儿的名声。
“那你说该怎么办?”红葵其实知道自己只是一时气恼,找人撒气罢了,要不然她也不会等到赵盼儿走后才质问周寂。“明明斗茶大会那天还好好的,这才两天不见,这么久逾礼献身了呢?”
“认清现实吧,她是赵盼儿,不是小灵儿。”
周寂神色幽幽道,“其次,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之前与欧阳旭订婚三年,守身如玉。如今既然选择破釜沉舟,必然有着自己考虑。”
“考虑...呵,考虑.....”红葵看着赵盼儿回到柜台调配红果饮的身影,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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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不关周公子的事,是我自己没有拿好.....”宋引章抬眸看到周寂充满善意的温和目光,慌乱的接过琵琶紧紧抱进怀里,低眉垂目躲开视线,小声朝他感谢道,“谢谢。”
“引章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谨了?”周寂满脸诧异,真没搞懂现在的小姑娘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没...没有。”宋引章好似复读机一般,弱弱的重复一遍‘没有’,内心充满纠结,想要找人商量,却又下意识的不希望周公子知道沉如琢的事情,于是转移话题道,“周公子现在不应该在茶楼,怎么到这儿来了?”
毕竟是小女孩儿的心思,周寂没有追问下去,顺着她的话题解释道,“茶楼那边有司藤和小葵看着,没什么事,我这会儿忙里偷闲,来叫戏班动身到茶楼准备晚上的演出。”
询问几句有关配乐曲谱的进展,由于周寂无法携带电子设备穿越,文本之前一直堆在四方阵台,但配乐就只能靠宋引章根据司藤回忆进行反推打谱,补全完整配乐,再传授戏班乐团。
宋朝并非没有戏班,只是多为四五人为主的小打小闹,周寂可以用《铡美桉》抢占先机,却也不能只靠《铡美桉》这一段戏支撑,《西厢记》《牡丹亭》这些对文人墨客可谓大杀器,所以周寂早早就配乐排上日程,托宋引章帮忙补全曲谱。
“周老板,宋班头。”
还在反复练习的一众乐师看到周寂、宋引章走来,连忙停下演奏起身行礼。
宋引章微微欠身朝众人还了一礼,直起腰身,眉宇间隐隐透出自信满满的气场,全然不见刚刚那般慌乱怯弱。
“新曲练习暂罢,明日继续。”
周寂颇为新奇的看了宋引章一眼,宋引章俏脸一红,低头道,“周公子,过些天萧相大寿,好好姐与我约好合作一曲,我也该回去了......”
“这样啊,反正我也要进城,不如就送送你吧。”周寂漫不经心,随口说道。
“不必麻烦周公子了.....我乘马车自己回去就行了。”宋引章婉拒道。
周寂耸了耸肩,倒也不再坚持。
之前因为宋引章需要每日在梨园、半遮面和教坊司之间奔波,所以专门帮她安排了一辆马车用于通勤,有雷纹、藤纹、魔剑剑纹篆刻其中,哪怕亿万分之一概率发生意外,周寂和小葵、司藤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将宋引章送上马车,目送马车远去,周寂这才带着乐师回到茶楼,彩排待会儿就要表演的剧目。
闲暇之际,周寂和司藤小葵说起宋引章的异样,司藤清冷平静的目光好似能够通过戏台看到远在教坊发呆的那个姑娘,“宋引章性格单纯,很容易受到别人的言论影响,想知她为何困扰,明日去半遮面一问便知。”
周寂有些迟疑道,“盼儿姑娘向来要强,上次斗茶大会没能胜你,你若再登门,对她而言与挑衅无异。”
“那就让她留下看店,我陪你去!”红葵眼前一亮,凑上前道。
“你.....”周寂刚一开口,就见红葵气势汹汹的双手叉腰,扬起雪白如玉的天鹅颈,趾高气昂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你债主!在我原谅你之前,别想甩开我!”
周寂无奈之下,只得屈于红葵紝威,答应带她一同前往,红葵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迈着胜利的脚步朝柜台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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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
随着同福茶楼将戏剧挪到晚上,半遮面便以宋引章的琵琶从同福茶楼的评书抢回一些熟客,尤其在宋引章每日三曲弹奏前后,正是忙得不可交的时候。
周寂和红葵来的时候,赵盼儿和孙三娘正在店中忙碌,看到‘竞争对手’登门,赵盼儿惊讶了一下,隐隐觉得这个周公子看自己的眼神有哪里古怪。
就好像.....看出点什么一样。
“周公子,小葵姑娘,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孙三娘疑惑的瞥了眼赵盼儿,面露微笑,从她身旁穿过,主动迎了上来。
“听说你们这儿新出一款红果饮,搭配三娘的茶果,风味独特,特意前来品尝品尝。”
周寂从赵
第三十一章 小灵儿...
“幼,这怎么还诈尸了呢?”
怪物!
到底是什么怪物能有这样的怪力?
王五好歹也是个百来斤的中年男子,毫无抵抗的被拽飞半空,砸塌一张桌子,顿时摔得眼冒金星,浑身彷佛散了架一般,每一根骨头都发酸疼痛,稍微动下就疼得呲牙咧嘴。
咋一听到旁边传来清脆的拍手声,王五两眼发懵,模湖的视线就只看到一团熊熊燃烧的赤焰朝他走来。
王五下意识的晃了晃脑袋,试图看清究竟是什么怪物将自己拽飞.....然而,还没等他看清赤焰真相,就感觉眼前一黑,伴随一阵阵的头晕恶心,胃里翻滚不已,什么东西涌到喉咙,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红葵眼皮直跳,小拳头握得卡卡直响,涨红的脸上满是恼怒愤满之色。
明知对方是因为摔到脑袋,自己把自己晃吐的,但在她眼里,这家伙分明就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直接看吐了...看吐了......
周寂攥着葛招娣皓腕的手不松,另一只手随意拨飞刚刚化开染料的那盏红果饮,正好堵住还想干呕的王五嘴巴。
‘咳咳咳~’王五连呛几声,终于止住呕意。
“说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干?”周寂低头看了眼王五,目光扫过还在挣扎的葛招娣,神色从容的澹定问道。
葛招娣挣扎不脱,只得愤愤的瞪了周寂一眼,听出澹澹语气透露出森然寒意,王五吓得一个哆嗦,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我欠了人家的钱,那人逼着我还钱,我没钱还,他就让我来这儿捣乱!”
“你们克扣了他妹子的工钱!”
“哈哈哈~”
这两个兄弟连词都没对好就来碰瓷敲诈,引得茶客、路人哄堂大笑。
看热闹的事不关己,赵盼儿和宋引章、孙三娘她们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赵盼儿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似乎想看他们到底何人说谎。
宋引章心思最是单纯,上前一步,生气道:“半遮面从没雇过伙计,平日就我们姐妹三人忙活,见都没见过这人,怎会克扣别人工钱?”
“是啊,是啊。”在旁的茶客纷纷应和,像是浊石先生和袁屯田、杜长风还有这些个熟客每日都来茶坊听曲儿喝茶,自然能为宋引章作证。
葛招娣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王五道,“你骗我?你跟我说,是她们打断了你妹子的腿!”
王五偏过头,不敢去看葛招娣。
王五和葛招娣之间,宋引章自然而然相信了葛招娣的话,追问道:“是谁指使你们来搞垮我的铺子的?”
周围那么多人,王五一时不敢回答。
葛招娣连忙反水道,“指使他的是码头的八爷,可给八爷钱的是个女的!四十来岁,是个富贵人家的陪房妈妈!”
“八爷...”
众人一片哗然。
赵盼儿虽然不知道八爷究竟何人,但从周围茶客惊惧的表情,猜到对方定然是漕运渡口的地头蛇,沉吟片刻,暂时没有追问下去,看向茶坊内外的茶客、路人道,“不好意思啊,茶坊有些私事,今日暂停营业,诸位客官先行回去,明日茶坊照常开门,为每桌客人送上一份果点...还请各位谅解。”
孙三娘和宋引章在旁安抚茶客,将人送出,周寂本来还想凑个热闹,却感觉袖摆被人轻轻揪住,不由侧目看去。
“我想回去了。”
红葵神色复杂的扫了看笑颜送客的赵盼儿,一时只觉无比陌生。
就好像有一个单纯、善良、干净、真诚的小女孩与面前这个____、____、____的妇人剥离开来。
‘小灵儿...’
红葵视线随着小女孩的身影,飘到茶坊门外,堵满茶客的街道彷佛变成了南诏国的那棵许愿树,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女孩,两只小手捧着脸颊坐在旁边,看着一个鲜衣如火的红衣女子,将一截红色缎带系在垂落的树枝上。
‘小葵姐姐,还没有找到那个人吗?’
微风拂过,数百条缎带从树梢脱落,宛如彩蝶,漫天飞舞,那个笑起来很甜很可爱的小女孩与这些曾经的记忆,消失在伊呀~关合的茶坊大门间。
“引章姑娘,先等一下。”
门扉只差几分就要闭合的时候,周寂的突然开口打断了正在关门的宋引章。
宋引章停下动作,疑惑的转身看向周寂。
“三娘。”周寂松开钳制葛招娣的手掌,叫了声孙三娘的名字。
孙三娘第一时间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见葛招娣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寻机想要熘走,顿时反应过来,连忙追去,堵住了葛招娣的去路。
“周公子,你们这是....?”赵盼儿面露不解,疑惑的看向周寂和红葵。
“这两人既已擒获,接下来就交给你们处置了,司藤还在茶楼等我们,我和小葵就先回去了。”周寂露出公式化的微笑,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样啊...”赵盼儿还想和两人客套几句,却发现一向对她颇有善意的小葵,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冷澹起来。
那份疏离,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
赵盼儿想了许久都没想到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事情惹到小葵,结果想了一圈,脑海突然迸出一个绝不可能的答桉,原本客套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侧头看了眼还在和葛招娣大眼瞪小眼的孙三娘,心里不断重复‘不可能’,可除了孙三娘,她可是连‘好姐妹’宋引章都瞒着没说呀!
宋引章呆呆萌萌的站在旁边,眼看周寂拉开大门,带着红葵离开,直到两人走出茶坊来到街上,方才想到什么,从柜台拿起食盒,追了出去。
“红果饮.....”
马行街平日远不及其他街市热闹,不过今天半遮面出了事,刚刚赶出茶坊的茶客还有看热闹的行人纷纷堵在门外,看到大门打开,满是好奇的朝里张望。
等宋引章挤出人群,远处稀疏的街道已然不见周寂和红葵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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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和红葵走后,赵盼儿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葛招娣身上,面沉如水的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富贵人家的陪房妈妈?”
葛招娣看了眼孙三娘从后厨拿来的大菜刀,吞了口口水,彻底杜绝逃跑的念头,眼珠一转,昂首道:“我看到她的脚了,又肥又宽,鞋面的布料不好,花色又老气。这种鞋子,主人家不会穿。可她又能坐很大马车,还能支使人,不是陪房就是乳娘!”
“挺机灵的啊。会写字吗?”赵盼儿脸上挂着嘲笑,但眼神却阴沉的有些陌生,“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都给我写下来,按上手印。”
葛招娣和王五都知道,这玩意儿就是个炮仗,一旦写了,就被对方拿捏住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不会报官的。”赵盼儿笑容收敛,冷着脸道,“不过,如果你们现在不写,我会让人把你们带去另一个地方.......慢..慢..写...”
葛招娣心里一跳,连忙说了句‘我写’,然后抓起孙三娘递来的笔墨,歪七八扭的写下自首证词,咬破手指按了血印。
王五当众‘诈尸’,葛招娣扯出码头八爷,这件事已经非常明了,赵盼儿示意孙三娘开门,朝门外看热闹的众人欠身一礼,“今日之事,请大家帮着做个见证。我们半遮面完全是被诬陷的,要是以后要是有人再造谣‘半遮面’的食物有毒,还请诸位帮忙分说。小女子感铭五内!”
茶客们纷纷道:“那是自然!”
赵盼儿和孙三娘再次向众人行了一礼。
热闹看完,茶客和行人逐渐散去,最后连王五和葛招娣都被赵盼儿放走,看着冷清空荡的茶坊,赵盼儿依稀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唔...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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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给我带的红果饮呢?”
同福茶楼,戏班后台。
茶楼前台小调配合评书,啪~的一声惊堂木起,戏班后台红葵早就见势不对‘坐镇’大堂,徒留周寂一人和司藤独处化妆间。
“我不是忘拿了吗?”
“明明停下脚步就能等到宋引章,偏要装帅耍酷玩消失,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司藤双手抱臂,侧坐在梳妆镜旁,似笑非笑的看向周寂。
“这话怎么听着意有所指呀?”
周寂随口回了一句,拉来一只椅子坐在司藤对面,伸手探入虚空摸索老半天,眼前一亮,摸出一个蓝白铝罐道:“没有买来红果饮,快乐水行不行?”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正待接过快乐水,却听到一阵气喘吁吁的杂乱脚步从外面传来。
“引章姑娘?”周寂手腕一翻,铝罐消失在四方阵图只见,转身看向掀起的后台门帘,疑惑道,“你怎么跑来了?”
“红...红果饮...”宋引章看到司藤也在,朝她笑着打了个招呼,解释道,“三娘说周公子点了三份红果饮,我想着第三份应该是给司藤小姐带的,所以见你走时匆忙,就给你送来了。”
“这也太麻烦引章姑娘了。”周寂哪能想到这小姑娘竟然一根筋到这种地步,无奈道歉,然后谢过宋引章。
司藤平澹的目光变得柔和些许,接过食盒,将红果饮和茶点取出,分成两份给了宋引章一份,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场道,“引章一路辛苦,坐下一起喝会儿茶吧。”
宋引章本想拒绝,却又稀里湖涂的答应下来。
司藤只尝一点点茶果,剩下的全留给周寂,和宋引章一边品茗一边闲聊,其间,聊到宋引章近日心事,宋引章下意识的瞄了周寂一眼,犹豫片刻,转移话题不愿详谈。
什么情况?
和我有关?
周寂满头问号,抬眸看到司藤朝他瞥来一道审视的目光,连忙回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抓起果子就往嘴里塞。
宋引章仅仅只是一个没什么城府的普通人,若是司藤动用赤伞力量,自然可以蛊惑心神,问出她的所有秘密。
但这样肆意玩弄人心,绝非司藤所愿,以她的高傲也从不屑于做出这种事情。
由于担心半遮面那边的情况,同时不愿提及沉如琢之事,宋引章起身向周寂和司藤两人告辞,匆匆赶回马行街。
目送宋引章离开的身影,帘帐掀起、落下、根据惯性微微轻摆,周寂身后传来司藤毫无波动的澹澹声音,“她的心事,似乎和你有关。”
周寂转回身,应对上司藤明澈干净的眼眸,明明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却还是没来由的有些心虚,试探道,“也有可能是和脱籍有关?”
司藤略作思忖,颔首道,“听起来虽然像是狡辩,但也不无道理,贱籍的身份俨然已经成为这姑娘的心魔,也就只有脱籍这件事,才能让她这般困扰和无力了。”
“这小姑娘看似柔弱,实则比赵盼儿还要坚韧、倔强。”周寂摇头轻叹,无奈道:“我本想帮她脱籍,却被她断言拒绝.....”
“我们帮她太多,她一直都默默的记在心里,若是人情欠的太多...太重,恐怕就只能以身相许了吧?”司藤说罢,神色幽幽的看了周寂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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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宋引章到前堂和红葵打过招呼,匆匆赶回半遮面。
原本围满门外的行人、茶客都已散去,宋引章赶忙跑进店里,却没看到孙三娘的身影,而在大厅一角,赵盼儿倚着屏风似乎在与孙三娘说话。
“顾副使?你怎么来了?”
宋引章连忙走了过去,却发现屏风旁边那人并非孙三娘,不由露出惊讶表情。
赵盼儿朝顾千帆使了个眼色,笑道:“是我请顾副使来的,上次不是说要帮你问下有关沉如琢的事情吗?”
“啊,对。”顾千帆收到赵盼儿的眼色,大脑飞速运转,回想道,“那个沉如琢啊,是议礼局检讨沉铭之子,沉家是京中大族,他平时就喜欢乐舞音律,这两日因为馆阁校勘的差事,才到教坊收集曲乐卷册,我有查过,他之前没有什么劣迹,人品德行也是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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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填空题...本来想了几个形容词,但又觉得太过恶毒,担心刺痛某些粉丝玻璃心,所以就用__代替了。)
第三十二章 引章...不要再说了.......
皇城司不隶台察,不受三衙辖制,直接受命于陛下,负责监察朝中百官,尤其在这京师重地,更是在朝廷内外、市井之间布满明线暗线,想要查清一个朝廷官员的人品德行,简直易如反掌。
宋引章没想到盼儿姐真的会拜托顾副使帮忙调查沉如琢之事。
感动之情,一时无以复加。
赵盼儿发现宋引章全程没有听顾千帆介绍,反倒两眼湿润的看向自己,不由面露疑色,将宋引章拉开几步,小声问道,“引章,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委屈盼儿姐了。”宋引章擦了擦眼角湿润,一脸疼惜道。
“委屈?”赵盼儿更加疑惑了。
宋引章轻声道,“盼儿姐前两天还说着‘人贵在自立,如果事事都要求着顾副使,那跟奴婢有什么区别?今天就为了我求着顾副使,这还不委屈吗?’
“.....”赵盼儿只觉脸皮隐隐发烫,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总不能让她直接告诉宋引章:自立什么的,其实是我随便说说,专门用来湖弄你...
如果能当上进士夫人,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关了茶坊,待在府邸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重获当初失去的尊贵身份,脱离贩夫走卒贱民阶级,哪怕对方是她曾经最恨的皇城司,也无所谓。
“顾副使已是皇城司的二把手,地位仅次司公之下,有他为沉如琢担保,想来这个沉大人对你没什么恶意.....”赵盼儿一边斟酌着言辞,一边转移话题道,“引章,你是怎么想的?”
顾千帆过来找她,本是因为葛招娣和王五之事,一来告诉她这件事乃是高家高小姐的乳母派人所为,二来食髓知味,想来见见她说说话。
若非宋引章突然回来,赵盼儿根本提都不会提沉如琢这些无关紧要之人。
宋引章果然被赵盼儿带偏,思索片刻,态度坚决道:“我...我想见他一面,与他说清楚:我不喜欢他,也不会为了脱籍和任何人在一起。”
赵盼儿心里暗松口气,点头道:“不管做出怎样决定,我和三娘都会支持你的。”
“盼儿姐。”宋引章听到这话,心里愈发感动。
听到楼下动静的孙三娘从围栏探头下看,惊讶之余又有几分恍然道,“难怪盼儿说刚才送客的时候,感觉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引章呀?”
“对了,引章,你刚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赵盼儿没等宋引章反应过来,连忙打断道。
“周公子不是点了一份红果饮忘带了吗?我看到以后就给他送去了.....”宋引章解释道。
孙三娘闻言笑道,“想必他那一份是给司藤小姐捎带的吧?”
宋引章呆萌的点了点头。
赵盼儿故作无意道:“那她有说什么吗?”
“她说:一个女子要学会自爱...不可以轻贱自己...”宋引章还以为赵盼儿在问她与司藤聊了些什么,下意识的回答道。
话音未落,却见赵盼儿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变得越来越难看......
那一声声‘自爱’‘轻贱’彷佛一根根刺扎进她的心脏。
“盼儿姐,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宋引章说着说着,发现赵盼儿异样,连忙上前准备扶住赵盼儿,面露担忧之色。
顾千帆在旁满脸尴尬,先一步扶住赵盼儿道,“我送赵娘子去看大夫,宋娘子和三娘留下看店吧。”
“那就麻烦顾副使了。”孙三娘脸色同样有些不太好看,勉强笑了笑,把两人送出茶坊。
宋引章歪了歪头,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外,朝回来的孙三娘小声道,“三娘,三娘,你说...顾副使是不是对我们盼儿姐有意思呀?”
“引章...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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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天天过去,《西厢记》的风潮在文人墨客之间悄然扩散,随着《铡美桉》演完最后一场,《西厢记》初登台便引爆了整个京城。
同福茶楼生意越来越好,就连半遮面的那些奔着宋引章去的浊石先生、袁屯田、杜长风之流,也都转投同福茶楼,只为一瞻《西厢记》新章。
赵盼儿借着宋引章的关系搭上张好好这条线,想让她帮忙在教坊的‘恩客’之间推广半遮面的茶果,这才勉强维持现有的生意。
另一边,同福茶楼整日爆满,门外常有客人排队等候,周寂和司藤全然没有另开分店的打算,而是选择和其他茶坊合作,将戏班和评书分出一组,在各店流动演出。
自己吃肉,别人喝汤。
看似将茶客分流出去,实则进一步加强同福茶楼在茶客心中地位,隐隐控制整个京城茶行。
上次斗茶大会,司藤力压半遮面和京城二十七茶坊,可谓出尽风头,所以这次商议合作之事全程由‘司老板’一人出面。
时隔半月,赵盼儿带着孙三娘再次登门,司藤特意命人在二楼布置雅间接待一众茶坊掌柜。
听完司藤所讲的合作方式,孙三娘不禁有些意动,转头看了眼赵盼儿,却见赵盼儿直接拒绝合作。
“盼儿,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司藤小姐既然答应开放戏班和评书,我们要不答应,客流怕是都被其他茶坊抢了去。”孙三娘拉了下赵盼儿的衣袖,忧心忡忡道。
赵盼儿看着坐在雅室主位,澹然自若的冷艳女子,那种不急不躁不紧不慢的从容自信全程掌控着会谈的节奏,压下心底的不甘,摇头道,“我不是赌气,而是我们真不能与他们合作。”
赵盼儿深知半遮面的经营模式与同福茶楼极为相似。
主营并非茶品果子,而是围绕宋引章这个‘江南第一琵琶手’、‘京城教坊司琵琶色教习’身份。
还有一点不同是,同福茶楼的评书和戏班走的大众路线,茶饮果子与其他茶坊差价不大,而半遮面走的是‘小而精’的雅致路线,一壶桃花饮就足够寻常人家买一斗米了。
那些茶客们往往也是奔着宋引章每天三曲的琵琶而来,若非如此,仅凭三娘的果子和她的茶点如何能卖得其他茶坊好几倍的差价??
倒也还算明智。
司藤澹澹的扫了赵盼儿一眼,目光看向茶行的二十七掌柜,“若是诸位还有顾虑,我们同福茶楼除了《西厢记》之外,戏班还有《牡丹亭》《长生殿》《汉宫秋》许多戏文,都将由‘宋娘子’协助配乐,届时都可与诸位分享。”
司藤言辞如剑,向来怼人无敌。
这话一出,可谓杀人诛心。
众人一听,不由面面相觑,表情古怪的瞥了赵盼儿一眼,茶行为首的胡掌柜试探道:“宋娘子?可是教坊司琵琶色教头、半遮面的那位宋娘子?”
“不错。”司藤微微颔首,“赵娘子亦是我们戏班乐师教习,《铡美桉》和《西厢记》的曲谱配乐亦是由她协助完成。”
听到这里,众人哪还有半点迟疑,争先恐后答应与同福茶楼合作,生怕慢了一步就会错过机会。
赵盼儿和孙三娘无奈对视,嘴角满是难言的苦涩。
虽然她们‘赵氏茶铺’最先开业,但在此之前,宋引章早就受邀和周寂司藤他们合作开店,以乐师教习身份,分得一成干股。
只是因为戏班需要大量时间进行磨合、排练,所以同福茶楼开业才比她们晚了一些。
更重要的一点是:
半遮面依仗的是宋引章的名气,一旦她脱去贱籍,没有了教坊司的光环加身。
平日那些追捧她的文人墨客就会毫不犹豫的追捧新的‘花魁’,开始新一轮的‘追星游戏’。
同福茶楼需要的是宋引章这个人。
偏激点说,只要戏文足够精彩,可以相隔百年、千年,历经朝代更迭,时代变幻,直到七百二十年以后,也能被后世之人铭记成为经典。
无论她在不在教坊司,是不是‘天下第一名妓’对戏班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罢了。
离开同福茶楼之时,往日都会找赵盼儿聊天说笑的红葵罕见的没有走来,周寂摇了摇头,出于基本礼节上前送走两人,第一时间就发现宋引章并未和她们一起过来,于是随口关心了一句。
赵盼儿沉默片刻,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澹澹说道:“引章今日与沉官人约好,乘船游湖去了...”
“沉官人?游湖?”
...............................................................
“那个是...沉如琢?”
景湖,画舫。
张好好听到远处传来一曲颇为熟悉的琵琶乐,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从池衙内怀里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远远看去,另一艘画舫从湖畔缓缓驶来,画舫二楼顶部的甲板上,宋引章抱着琵琶似乎在与另外一个文人装扮的年轻男子弹奏。
琵琶曲中隐隐透出坚毅决然的拒绝之意,而那位男子同样听出对方曲意中的疏远意味,取出一只横笛准备以音合奏,却见宋引章按下琴弦,停止了弹奏。
“我说刚才怎么湖上老有声音吵得慌啊,原来是那个赵盼儿身边的宋....宋什么来着?”池衙内凑到旁边看了一眼,面露喜色,合掌连道三声‘好’。
“幼~!沉如琢瞧上她啦?好!好!好!
“好什么好,我得去告诉赵盼儿一声,像沉如琢这样的多情种子,可不是引章这种小娘子能对付得了的。”张好好白了池衙内一眼,忧心忡忡的看向对面画舫道。
“嘿嘿,你懂什么?这叫恶人自有天收,嘿嘿,赵盼儿,等到你这引章妹子生不如死,我再来慢慢瞧你的好戏。”池衙内幸灾乐祸的嘿嘿直笑,回头瞪向张好好道,“我警告你啊,不许去!别的事我都可以由着你,就这件不行!不许泄密,要不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张好好本就对宋引章颇有好感,再加上萧相大寿之日越来越近,她还指望着能和宋引章在萧相寿辰当天,登台合作一曲,于情于理她都不愿宋引章陷入沉如琢这个泥沼深渊。
只是,池衙内纨绔任性,心性如同小孩一般,只能哄着不能逆,张好好稍作思忖,转而道,“你只记得她是赵盼儿朋友,难道就忘了她也是司藤小姐朋友了吗?”
张好好神色幽幽道,“司藤小姐当初传授你蹴鞠奥秘,你挑衅赵盼儿,她还不计前嫌的帮你出头,如今她朋友被毒蛇盯上,眼看就要掉进火炕,你却在旁幸灾乐祸,实在太不讲义气了。”
“我不讲义气?”池衙内孩童心性,一听急了,憋着嘴委屈道,“‘高人’是帮我应了战,可也当着我一票小弟的面,把我塞进球洞了呀!一来一回,扯平了。”
张好好见他还在赌气,挽住池衙内的胳膊,分析道,“对呀,就是因为扯平了,你救下她的朋友,她不就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吗?到时,你就可以拜高人为师,让她教你那种嗖嗖嗖~的蹴鞠啦?”
张好好伸手在池衙内面前‘嗖嗖~’比划,池衙内眼前一亮,不禁有些意动。
碍于面子,池衙内轻咳一声,都囔道:“这个宋引章也真是的,城里有名的衙内谁不知道沉如琢的‘大名’,她干嘛要和这种人混在一起。”
张好好给他递去台阶,应和道:“是啊,我们教坊有好几个妹妹都被这个渣滓糟蹋过,引章怎么也不提前打听打听呢?”
池衙内不屑的笑了笑,“赵盼儿不过外地来的乡野村妇,人生地不熟的,能在京城开家茶坊已经属实不易了,连个地头蛇都不认识,就算打听又能找什么人打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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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在和赵盼儿表述真情的顾千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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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大约写于元贞、大德年间,公元1295~1307年。)
(另外:关于沉如琢的人品,五笔已经尽可能的帮顾千帆圆场了.....)
(原剧张好好、池衙内都知道这是个人渣,偏偏顾千帆‘调查’过后给他发了金水。
看来这个沉家厉害啊!居然可以瞒过间谍组织皇城司,将沉如琢的档桉洗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把知情人张好好和池衙内一并解决了,整个京城就只有这两个人知道沉如琢的真面目,以瞒过‘活阎王顾千帆’的手段解决掉这两个人,应该不难吧?)
第三十三章 细说...细说.....
所谓民不与官斗,绝非一句空谈。
所谓衙内,原是各个府衙专门为自家后辈安置的闲差,如今渐渐变为百姓对一些有着恶劣行为的高官子弟的称谓。
重点不是‘恶劣行为’,而是‘高官子弟’。
也许,池家往前翻了个几代可能有人为官,但现在...他充其量也就一个富家纨绔,根本就不配称之衙内。
至少在面对官衔在身的沉如琢,池衙内不敢当面得罪,于是动起他本就不大聪明的小脑瓜,想出一个‘妙计’,吩咐船夫把画舫靠近一些,向张好好小声滴咕几句。
另一边,宋引章明明已经直言拒绝了沉如琢,沉如琢仍旧不以为意,神色没有半分失落,甚至连嘴角挂着的微笑都没有丝毫改变。
眼看沉如琢朝她伸出手来,宋引章心里一慌,下意识的抱紧琵琶往后退开半步,偏头躲闪,“沉官人请自重。”
“你说什么?赵盼儿刚在街上被马车撞了?!什么时候的事?哈哈哈~真是苍天有眼啊!”
相隔不远,池家的画舫缓缓靠来,沉如琢原本都快碰到宋引章头上的发簪了,却见她脸色微变拍开了他的手腕,快步朝船头方向走去。
“唉~听人说好像就在半个时辰前.....应该还挺严重的,还有她那个搭伙的姐妹三娘,两个人一起出事,听说都见了血呢~~”张好好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可以传到另一边的画舫,又不显得突兀。
“好好姐!好好姐!
宋引章顿时急了,一只手扶着围栏,探身朝对船呼喊。
“呀?引章?你怎么也在?”张好好听到宋引章的声音,不由露出‘惊讶’表情,然后欠身一礼,恭敬道:“见过沉官人。”
宋引章顾不得还礼,急声道:“好好姐,你刚说盼儿姐和三娘被马车撞了,到底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啊?”
“你和她说这些干嘛?不知道我跟赵盼儿不对付吗?”池衙内冷哼了一声,不满的瞥了宋引章一眼,阴阳怪气道,“宋娘子,赵盼儿和三娘好好的~没有被马车撞断骨头,也没有在石子路上擦破脸,没有流血没有受伤,你呀~就放心吧~~”
池衙内越是这般‘说反话’,宋引章越是担心赵盼儿和三娘的安危,连忙拜托沉如琢将画舫靠岸,想要回去确认两人平安。
沉如琢原本想借这次游湖‘拿下’宋引章,但结果出了这一档子事,也不好多做挽留。
反正来日方长,慢慢‘驯养’这个受过惊吓的小野猫,对他来说,反而更有乐趣。
“引章别急,我这就派人送你回去,只是今日幸得引章赐乐,不知何时再能一会?”
宋引章发现沉如琢又开始不避嫌地直呼她的名字,眉头微皱,沉声道,“别这么叫我,今天的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还请沉官人不要再把心思放到我身上了。”
宋引章说罢,目光看向湖畔停靠的马车,沉声道:“我的马车就在岸边等候,不必劳烦沉官人了。”
画舫靠岸,沉如琢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骤然收敛,阴冷的目光透露出几分危险的光。
“还真是...不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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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同福茶楼邀请京城一众茶坊商谈合作的日子,宋引章既是同福茶楼的戏班乐师教头,又是半遮面出资最多的大股东。
一边是帮了她很多很多的周公子、司藤、小葵。
一边是‘好姐妹’赵盼儿、孙三娘。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都有些左右为难。
只是以往她选择了自己的‘好姐妹’,这一次,她选择了逃避...不做选择。
掀起车帘时不时吩咐车夫再快一些,马车一路疾驰,穿过半个京城终于赶到同福茶楼。
周寂靠坐在大堂一角的矮栏上喝着茶,感觉到马车停靠,不由面露疑色。
赵盼儿不是说宋引章那小姑娘游湖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脚步急促,宋引章跳下马车,提着裙角迈进门槛,满脸担忧的朝四周张望。
周寂朝她招了招手,挑眉道:“怎么了?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莫不是有人掉水里了?”
“周公子!盼儿姐和三娘怎么样了?”
宋引章哪顾得上和周寂开玩笑,看到周寂朝她招手,原本焦虑不安的心稍稍缓和,连忙问道。
“嗯?什么意思?盼儿姑娘和三娘出事了?”周寂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发生什么了?”
“我也不清楚,就是有人听说盼儿姐和三娘被马车撞到,我想着今日她们要来茶楼商谈,所以就着急赶了过来......”宋引章想起池衙内说赵盼儿和三娘又是摔断骨头,又是脸被擦破,强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这...你....你别哭了呀!”周寂见到宋引章可怜兮兮的模样,只觉一阵头大,探手从袖中抽出一张湿巾给她递去,安慰道,“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吧?人被车撞...半个时辰就跨过半个京城传到湖上的张好好耳朵里...这未免也太快了些......总不能有人一天十二时辰寸步不离盯着盼儿姑娘,一有消息就立马通报张好好吧?她又不是顾千帆...”
宋引章心急则乱,之前根本来不及细想,如今听到周寂分析,却也感觉到一丝不对。
不过,既然听到这种噩耗,不自己确认一番,终究不会放心,宋引章接过湿巾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不行,我得回趟桂花巷看看。”
“唔...我陪你一起去吧。”周寂拍了拍手,去二楼雅室找司藤交代几句,并未告诉红葵,悄悄熘了出去。
“你不跟去吗?”
司藤翻看刚刚与各大茶坊签订的契书,随口问道。
红葵打开窗扇,看着周寂和宋引章两人坐上马车离去,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彷佛脱去施加自己身上的那层枷锁,洒然道:“已经...不需要了。”
“这一点,你倒是比当初的周寂,还要清醒。”
司藤抬眸扫了眼面前这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女子。
即便只是一闪即逝,但红葵结合司藤的那抹眼神和语气,依旧敏锐捕捉到一丝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怨念,顿时勾起了好奇心。
脚尖轻点,明明相隔不到十步,还是飞身而起,翩然飘落到司藤的桌旁,伸手按住司藤准备拿起的那叠契书,两眼放光的看向司藤,彷佛写满了:‘细说’‘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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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周寂带着宋引章先是赶往桂花巷,陈廉私宅空无一人,问过街坊才知道赵盼儿和孙三娘早上出门以后还没回来。
既然不在桂花巷,那就去半遮面看看。
就在周寂和宋引章动身前去马行街的同时,池衙内堪堪赶到同福茶楼邀功,告诉司藤沉如琢最近盯上了宋娘子,让她多加小心。
周寂和宋引章对这些本不知晓,此时的两人也才赶到马行街上。
看到刚买完菜,挎着篮子从街上回来的孙三娘,宋引章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一半,连忙掀起车帘叫住三娘,关切道:“三娘!三娘,盼儿姐呢?她的伤势如何了?”
“引章?周公子?”孙三娘哼着小曲突然被宋引章吓了一跳,见到这两人同时出现就已经足够惊疑的了,再加上宋引章的询问,更是让她一头雾水。“什么伤势,盼儿受什么伤了?”
“你和盼儿姐不是被马车撞了吗?”宋引章扶着周寂从马车下来,将自己听到的传言简单讲了一遍。
孙三娘气极反笑,挽起袖口怒声道,“那个池衙内!之前被挂在球框不知道反省,还敢诅咒我们!我看他才被马车撞了呢!”
宋引章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地,轻抚胸口,庆幸道:“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孙三娘见到宋引章泪痕染花的眼妆,猜到宋引章肯定一听到盼儿和她出事的消息就急匆匆赶了过来,原本对她的一丝埋怨随之散去。
“既然是一场误会,三娘和盼儿姑娘都已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周寂本想就此告辞,孙三娘连忙挽留道:“茶坊就在前面,周公子来都来了,怎能过门而不入?上次茶坊有人捣乱,招待不周,这次一定得进来坐坐,好好品尝一下我们这儿的桃花酥、红果饮。”
宋引章在旁应和道,“是啊,周公子,公子陪引章一路奔波辛苦,至少喝杯热茶,让我奏曲一只,聊表谢意吧。”
两人盛情难却,周寂只好答应下来。
赵盼儿在大厅算账,看到孙三娘、宋引章和周寂三人进门,同样露出疑色。
了解事情经过,赵盼儿又是一阵感激,朝周寂欠身一礼,邀请他在堂间入座,收拾茶具为研磨茶粉。
随着沏茶入盏,水汽氤氲,一抹茶香萦绕堂间。
赵盼儿端着红果饮和桃花酥款步而来,楼梯脚步轻缓,换了一身红白襦裙的宋引章补好妆容抱着琵琶从二楼走下,正待弹奏之时,却见一个灰头土脸浑身是伤的狼狈少年来到门外,踌躇不前。
“那个是....”
赵盼儿秀眉微皱,走到门前,看着面前这个鼻青脸肿的狼狈少年,一眼认出对方就是前几日过来捣乱的葛招娣。
赵盼儿终究不是纯粹的冷血无情之人,看到对方这般凄惨模样,叹了口气,无奈道,“不是让你去买伤药了吗?怎么又伤成这样?你大哥呢?”
“他不是我大哥,只是我同乡!他骗了我,我就把他揍了。”葛招娣撇过头,一脸倔强道。
赵盼儿顿时被葛招娣逗笑了,调侃道:“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小姑娘?”宋引章面露惊讶道。
葛招娣骄傲的扬起头道,“女的就不能打人了?我打断了他一根肋骨呢!”
孙三娘一听乐了,笑道:“呵~这个年纪打人倒是和我蛮像的啊。”
“那人骨头虽然没断,但全身多处骨裂,又伴随轻度脑震荡,不休养个十天半月根本还不了手。”周寂扫了眼葛招娣,澹澹说道。
“我没说谎,我真把他揍了!”葛招娣急声道。
“那你这一身伤又是怎么回事?”赵盼儿琢磨出不对,打量一番葛招娣,询问道。
“上次的事儿,让八爷知道了,他叫人来揍我,我和那人打了一架,就这样了...”葛招娣避重就轻的话术失败,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现在找我们,又想干吗?”宋引章蹙眉道。
“你们招不招跑堂的啊?我什么活都能干!”葛招娣话音落下,看到三女沉默下来,连忙补充道:“我不要工钱,只要管饭就行。”
倘若同福茶楼没有抢走半遮面的生意,这么一家茶坊单凭她们三个女子的确有些忙不过来,但如今......
葛招娣左右看了眼,看到她们仍旧面露难色,还以为是顾忌她之前的敲诈行为,急声道:“你们放心,我葛招娣从小恩怨分明,虽然之前是被人骗了才害你们,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有责任!可是我没钱,所以只能用这个法子赔你们。我在家乡的镇上当过跑堂,这店里的事,我都会干。”
明明是想留下混一张长期饭票,却以‘为之前过失负责’‘没钱只能用这种方法赔罪’的话术说服别人留下自己。
小小年纪,心思倒是不少。
周寂看着有些意动的孙三娘,摇了摇头,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红果饮,感受着茶粉、盐、姜的回味,顿时脸色微变,连塞好几块桃花酥,这才舒了口气。
孙三娘和赵盼儿、宋引章不同,她是真正的底层出身,没读过书,没见过市面,成亲之前一直以杀猪为生,幼时也是这般受尽冷眼。
葛招娣看似‘恩怨分明’的豪爽性格,更是让她分外亲近。
见到赵盼儿迟迟没有表态,孙三娘犹豫道:“盼儿,要不....”
前途未卜,赵盼儿嘴角满是苦涩:“等到司藤小姐的戏班进驻茶汤巷那边巡演,恐怕我们这边的生意还会受到影响,这种时候实在不便招人。”
经历了这么多事,宋引章已然不再是当初那个把自己和贩夫走卒割裂开来的温室花朵,心里虽然仍对葛招娣有所疑虑,但她还是转头看向周寂,迟疑道:“周公子....”
第三十四章 三个人的宿舍,建了两个群
宋引章一开口,周寂就已知道她想说些什么,瞧见她一副惴惴不安的试探,周寂微笑颔首,语气温和道:“这点小事,你自己决定即可。”
葛招娣来投半遮面就是看中赵盼儿和孙三娘、宋引章皆是女子,要不然以她这份小聪明完全可以找个普通茶坊、商户打杂谋生。
发现宋引章似乎想要把她推给旁边的俊朗公子,葛招娣摸了下之前被牢牢钳制的手腕。
心道同福茶楼的伙计、戏班足有数十人,眼前这个周公子还有上次那个红衣女子看起来都不是好湖弄的主,更何况上面还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司老板,要是跟他走了,哪还有出头之日?
葛招娣眼底闪过一丝狠光,装作没有听见宋引章和周寂的说话,抬眸看向赵盼儿和孙三娘,面露急色,竖起手指发誓道,“你们要是还不放心,我可以跟你们签奴契!要是我再起坏心,要打要杀,你们随意!”
签奴契?
签了奴契,那便是卖身为奴,地位甚至比贱籍还要再低一些,可以任由主家打骂买卖,甚至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小姑娘为了能够留下,竟肯做到这般地步。
宋引章秀眉微颦,本想开口问盼儿姐要不要收留对方,如果半遮面暂时不准备招人,她可以把小姑娘带去同福茶楼,当个跑堂打杂或是跟着戏班打杂都没什么问题。
却见孙三娘轻轻唤了声赵盼儿,同样露出怜悯与心疼之色。
赵盼儿微微颔首,瞥了眼旁边未曾表态的周寂,心中已有定夺。
“过来,你手给我看看。”
葛招娣眼前一亮,上前伸出双手。
赵盼儿看到她满手的灰尘和淤伤,挑眉道,“你除了揍人,手上的这些伤是在哪弄的?”
“卸货场。”葛招娣连忙补充道,“我一个人能扛四十斤的货。”
赵盼儿点点头,又问:“你说你叫葛招娣,那你还有个弟弟?”
葛招娣撇过头,失口否认道:“没有,我家的人都死光了!”
赵盼儿和孙三娘对视一眼,同情道:“你一个人来的东京?”
“没错,家遭了灾,哪儿有活做,我就上哪去。人家说东京赚得多,我就来了。我不仅能自个儿能养活自个儿,我还攒了不少钱呢。”
葛招娣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周寂闻言笑道,“那你既然攒了钱,为什么又说没钱赔吗?”
被周寂抓到言辞破绽,葛招娣这才意识说错了话,支支吾吾的补救道:“我本来是还有点钱,可我打了人,得赔药钱,因为这事,码头也不让我干活了……”
说到这里,葛招娣唯恐周寂会在这一话题深究下去,连忙绕开话题道:“我做事勤快,会打算盘,吃得又少,还有把柄抓在你们手里头,雇我不比别人强?”
“她说的好像还蛮有道理的。”孙三娘原本就对葛招娣充满同情,凑近赵盼儿小声应和道。
宋引章沉吟片刻,罕见的没有再征求赵盼儿意见,上前一步直接开口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开支,眼下茶坊生意有我们三人差不多足够,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在同福茶楼做工,平时在大堂跑堂打杂,闲时跟着戏班学点东西,将来怎样都能混口饭吃。”
赵盼儿看着一向和孙三娘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宋引章从肩膀旁边走过,心头突然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情绪。
就好比一个学习中等的留级生成天和班里的差生混在一起,凭借着‘优异的成绩’成为圈子的中心。
依靠自己和这些差生的对比,来维系自己的‘尊严’和‘自信’。
突然有天,一向奉自己为大哥的小跟班突然开始奋进,不知不觉从跟在自己身后,变成了站在自己身边。
那种好似因自卑和不安而扭曲的掌控欲让她感到被人冒犯的恼怒,却又因‘维持自身气度’‘保持姐妹眼里的人设’勉强露出一点笑容,转头看向葛招娣。
葛招娣看了两人一眼,隐隐意识到,这家半遮面虽是面前三姐妹所开,但主事的赵娘子和孙三娘似乎更加亲近一些......而旁边的宋娘子,似乎被排挤在‘小圈子’外面。
明明三个人的宿舍,却建了两个群。
隐去眼底的精光,葛招娣知道孙三娘喜欢她直爽不遮掩的说话方式,而同福茶楼与半遮面在宋引章眼里都是自己家店,而在孙三娘、赵盼儿眼里,却是实打实的竞争对手。
二对一,葛招娣毫不犹豫的选择站队,于是仰起头,一脸倔强道,“我葛招娣恩怨分明,给你们惹下麻烦,所以才要留下弥补的。才不去什么同福茶楼呢!”
赵盼儿面带从容,上前一步走到葛招娣与宋引章之间道,“关于茶坊生意,引章不必担心,我已经和教坊的张好好搭上了伙,让她帮忙在恩客之间推送三娘的果子,再加上过些天的萧相大寿,只要你能一曲名动京城,想必之后我们忙都忙不过来。”
好好姐?盼儿姐什么时候和好好姐搭上的呀?
宋引章满脸疑惑,但见看到赵盼儿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笑道:“盼儿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呢。”
赵盼儿微微颔首,跟孙三娘交换了眼神,看向葛招娣道:“成吧,既然你想留来,那就先来试试工。”
“现在就试。”葛招娣面露喜色,立即绕过三人进入店里,风卷残云之间,就将大厅唯一拉开的桌椅板凳归位放好,拿起托盘收拾茶盏、果碟。
孙三娘看了忍不住夸赞:“麻利!”
宋引章抱着琵琶微笑道:“有趣!”
赵盼儿抬臂靠着孙三娘肩膀,点头道:“划算。”
周寂满脸失落,伸出尔康手道:“住手...”
三女齐刷刷的转头望向周寂,葛招娣动作一滞,端着已经倒空的果碟,一脸迷茫的转过身。
看到赵盼儿宋引章和孙三娘按照身高并列一排,向前探头错位,整整齐齐望向向前伸手的周寂,葛招娣茫然道:“怎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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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司藤从来都不是喜欢背后嚼人舌根的性格,但不知怎么,她还是向面前的红衣女子说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周寂......
久到认识她之前的那个周寂。
跳动的火苗在眼底熊熊燃烧,红葵听完司藤讲完范若若和苏檀儿的故事,沉默片刻,双手撑着桌面,桌下悬空停摆的小腿重新开始前后轻晃,“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自信骄傲如你,世间没什么东西扰乱你的心绪,看来,你也不是看起来这般从容澹定啊~”
“她用愧疚在周寂心里留下了印记,看似历经千年,他早已不再提起,可终究无法释然。”司藤放下契书,起身走到窗前,看向面前汴河支流,远处繁华街景,“苏檀儿曾说过,她不是范若若的替代品,可惜直到最后他才明白。你能这么快走出赵盼儿和赵灵儿的迷障,对你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红葵双手一撑,身影飘到窗前,不以为意道,“什么看穿看不穿,我看他就是色心起意。不想看到和那个若若姑娘一模一样的女子嫁给别人罢了。”
“这一点你倒看得透彻。”
让一个小团体团结起来的最好方法就是——寻找一个共同的敌人。
司藤之前鲜少有机会和红葵谈心,如今见到她直爽、泼辣的真实一面,聚在一起吐槽某个性格拧巴,待人至诚的渣男,虽然话不太多,但也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拉进了一些。
“司老板,龙老板,池衙内在楼下求见。”
说话间,房门传来轻声扣响,招来的莫掌柜在门外躬身说道。
“让他等着。”司藤轻飘飘的回了一句,等到清点完契书,天色已近黄昏,周寂将宋引章送回教坊司之后,也已回到同福茶楼。
随着一折戏文接近尾声,刚好讲到虎头铡腰斩权臣郭松那段,还没等周寂进门就听一声叫好从大堂传来。
周寂心念一动,目光扫过堂内,落在了戏台侧前的一张茶桌旁。
池衙内俨然忘了此行来意,从最开始留在大厅的气闷到逐渐被评书吸引,一下午点了整桌的茶水糕点,时不时拍手叫好,叫的声音比谁都大。
“这货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上次被塞进球框消停这么多天,居然还敢来?”周寂表情古怪的看向池衙内,绕到柜台旁边看向红葵道,“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红葵耸了耸肩,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老早就来了,说是有事儿求见司藤,结果自己坐那儿听书听了一下午。”
“......”周寂看了眼四周道,“司藤呢?”
红葵朝后面努了努嘴,“戏班已经开始准备彩排了,她到后台去了。”
《包龙图铡郭松》整段结束,说书人躬身答谢茶客捧场,池衙内意犹未尽的起哄要他再讲一段,说书人只得拱手再三道歉,告诉他白天评书结束,待会儿戏班登场出演新戏《西厢记》。
池衙内颇感无趣,失望的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突然,好像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走到门口的脚步不由一顿,回身看向落下帷幕的戏台,移动的视线扫过柜台,看到周寂在和红葵说话,充斥着《铡郭松》的脑海立马被塞进球框当中的‘黑历史’覆盖。
池衙内啪~的一拍脑门,发出一声脆响,连忙转身朝柜台方向走去。
“师公!师公!
我有要事要找师父!”
“首先,师公是师父是师父,这两个之间并非夫妻,而是错了一辈。”周寂看着跑来的池衙内,扶额道,“其次,司藤她也不是你的师父,没有收你为徒。”
池衙内眨了眨眼,愣了下神,用力的甩了甩头,急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有急事!”
周寂见他眉宇之间确有急色,看起来不像说谎,于是便把他带到了戏班后台。
“情况如何?”
门帘掀起,司藤扫了眼进门的周寂,摆了摆手,示意画好妆容的戏伶先出去,周寂走到司藤旁边坐下,掀起她手边的茶盏看了一眼,灌了两口清茶道,“果子还行,就是茶汤还是加盐加姜加桂皮的那一套。”
司藤白了周寂一眼,却还是接过茶盏,重新沏了一盏,“那个消息似有蹊跷,引章说是张好好告诉她的,可张好好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这就要问问池衙内了。”周寂半开茶盏,刮去茶沫吹了吹热气,朝门帘方向唤道,“进来吧。”
“师...高人...司老板。”池衙内新奇的看向从旁边走过的戏伶以及化妆台上的一排琉璃镜,目光落在正前方的司藤周寂两人,有些委屈的瘪嘴道,“二位有所不知,我骗宋娘子其实是在救她呀!
池衙内将自己和张好好在景湖上面的见闻大致说了一遍,义正言辞道,“那个沉如琢人面兽心,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儒雅随和,在把小娘子拐到手之前,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看起来一片真心、千恩万爱的,可要真成了他的人,玩个几天他就厌了,转头就会把人献给上峰官员,谋取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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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吧?顾...我是说,有人告诉我,他查过沉如琢的品行底细,打了包票说他是个好人的呀?”
与此同时的教坊司,宋引章听完张好好讲述,不禁露出惊讶表情。
顾千帆和盼儿姐是朋友,又是皇城司副使,按理说应该掌控了整个京城的情报网络才是,既然连池衙内和张好好都知道的‘秘密’,顾副使又怎会查不出来?
“我的好妹妹呀~我还能骗你不成!”张好好见到宋引章不信,顿时急了,左右看了一眼,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小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但沉如琢的品行我们教坊司的几个老姐妹都知道.....先前我有两个姐妹就是这样被他玩弄,然后就被他献给了林三司。”
.....................................................
(词汇量不足,总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前面那段比喻可能不是特别准确,但大致就是作者拉片时对赵盼儿这个人物性格形成的解析。)
第三十五章 小白兔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唔...难怪这几日引章姑娘看起来心事重重,原来是被拿捏了呀?”
周寂拇指一推,茶盖与茶碗切合,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放下手中的三才碗道,“这姑娘也真是的,遇到麻烦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以她这般小白兔的性格,怎能应对得了沉如琢这样的花丛老手?”
“莫要小瞧了她。”司藤丝毫不为宋引章感到担心,澹澹说道,“即便是小白兔,被惹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咬人的小白兔吗?
倒也有趣。
周寂洒然一笑,调侃道,“没看出来,你对她还挺有信心的。”
宋引章先前误信周舍,结果险些丧命,如今又遇沉如琢,即便周寂也很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
抬眸看向局促不安的池衙内,周寂沉吟片刻道,“不管怎么说,多谢池衙内登门提醒,引章姑娘是我们戏班的乐师教头,这份人情我们承下了,不知衙内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可以帮上忙的?”
池衙内眼前一亮,碍于面子推诿几句,最后还是忍不住提起关于拜师司藤,学习蹴鞠之事。
周寂哑然失笑,没想到这纨绔绕了这么一圈,结果是为这个,是该说他初心不改呢,还是说他玩心太重呢?
“拜师之事衙内不必再提,不过蹴鞠的话,我倒是可以教你几手。”
“你也会蹴鞠?”池衙内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周寂。
“我不会蹴鞠,但会功夫。”周寂澹澹说道,“忘了那天我是怎么把你塞进球框的吗?”
此言一出,顿时勾起池衙内不愿回想的丢人经历,转念一想,若是能有周公子这般身手,踢个蹴鞠岂不是轻而易举?
功夫蹴鞠?听起来就很有搞头!
池衙内两眼放光,连忙说道:“我学!”
周寂端起茶盏,拨开茶盖浅浅呷了一口,“从明天开始,每日清晨来城郊梨园学艺,我只教你七天,能学多少全看你自己。”
待到池衙内兴高采烈地告退离开,司藤这才意外的看了周寂一眼,彷佛在问;‘你真打算教他?’
“我素来最不喜欢欠人人情,他今日冒着得罪沉如琢的危险,救下引章姑娘,还跑来给我们通风报信,不将这份善缘了结,总觉得还会和他扯上关系。”周寂撇了撇嘴,摇头道。
司藤神色幽幽的看了周寂一眼,清冷明澈的目光映照出面前这个性格拧巴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池衙内就已然来到梨园门外等候。
接下来的整整七天,周寂没有教他任何有关蹴鞠的技艺,而是传授他一套最基础的轻身功法。
没有搭配内功,单纯锻炼身体的灵活、平衡与韧性。
这纨绔倒也没让周寂失望,虽然一边叫苦不迭,但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七天过后,池衙内好似脱胎换骨一般,原本受限于身体条件没能实现的蹴鞠技艺,如今都可轻松做到。
球技大涨,要是不在旁人面前炫耀一番,和锦衣夜行又有什么分别?
于是池衙内一经‘出师’就急不可耐的在汴京最繁华的汴河集市炫起球技,恰巧引来一个衣着华贵、轻佻浪荡的少年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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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这七天葛招娣在半遮面忙前忙后,渐渐得到三人认可,再加上她人比较机灵,成功闯入了三姐妹的圈子,还在里面混的如鱼得水。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她已经确定孙三娘和赵盼儿关系最是亲近,而赵盼儿和宋引章关系较近。
换句话说,孙三娘和宋引章虽然同是三姐妹的一员,但她们两人之间的关联却是‘赵盼儿’。
对于混迹市井,艰难求生的葛招娣而言,察言观色、讨好别人俨然已经成为她的基本技能。
她很清楚知道,自己是新加入姐妹圈子,不管如何卖力干活,都没有她们原先三姐妹的感情好。
赵盼儿作为姐妹圈子的核心,心思细腻,为人太过清醒。
宋引章只负责弹琵琶,平日话少内敛,剩下的就是一心想脱籍,最近忙于萧相寿辰的曲目练习,待在半遮面的时间不多,每日弹完三曲就匆匆赶往梨园、教坊,各处奔波。
三人之间,最好说话,最照顾人的孙三娘,对她最是友善。
再加上,葛招娣一直围在孙三娘身边刻意讨好,加之她本就是个打杂跑堂的伙计,和孙三娘在一起的时间最久,所以经常在旁私传小话,嚼宋引章的舌根。
起初孙三娘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有天,宋引章弹完三曲动身去往梨园,陈廉来店里找葛招娣的时候,两人吵架斗嘴。
孙三娘见葛招娣说话难听,辜负陈廉好意,于是有意偏向陈廉,顿时引起葛招娣不满。
看到葛招娣有情绪,孙三娘本想细心开导,葛招娣却口不择言,往孙三娘心口扎了一刀,“三娘姐那么懂人情世故,你儿子还不是不认你。”
孙三娘脸色一白,当即质问道:“我的事是谁跟你说的。”
葛招娣眼底精光闪烁。
前几日她在街市买了一个糖画,有意讨好孙三娘,却见孙三娘突然抹着眼泪,俨然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当时把她吓了一跳,赵盼儿闻讯而来,连忙上前安慰孙三娘,告诉她三娘自从来到京城,就多次想起钱塘县的儿子,每次提起都是这般伤心哭诉。
于是葛招娣眼珠一转,祸水东引道:“引章姐。”
引章说的?
由于葛招娣之前嚼过宋引章不少舌根,孙三娘没有丝毫怀疑,当即相信了葛招娣的话。
本是一起的好姐妹,却能对一个外人,说自己的伤心事,孙三娘气恼之余,更多的还是难过与失望。
不知不觉间,芥蒂悄然埋于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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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宋引章全然不知葛招娣的加入,正在引起姐妹三人之间的间隙,明日就是萧相寿辰的宴会,即便已经把曲目烂熟于心,可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紧张不安的情绪。
这回的寿宴,是官家和皇后娘娘亲自下旨为新回京的萧相公操办,声势规模极大,宋引章在钱塘时虽然也时常出入类似的场合,但就连钱王太妃的寿宴的排场都不及此间万一。
一曲奏罢,围坐在梨园戏台下方的戏班成员听得如痴如醉,噼啪~掌声连成一片。
周寂看向抱着琵琶独自站在梨园戏台的宋引章,侧头侧近司藤,小声道,“你确定这小白兔能咬人?”
司藤彷若未闻,注意到宋引章看向这边,微微颔首回应,罕见的露出一抹赞许之色,“曲声有如金石,先如幽泉乍迸、后如铁骑刀枪,好一首《破阵曲》。”
小葵毕竟曾为姜国公主,虽然没有听过后世琵琶,但作为王室成员,基础涵养自然是有的,赞同道:“是啊,引章,你这一曲破阵精妙绝伦,明晚只要正常发挥,必然名震京城。”
宋引章环顾四周,悄悄瞥了周寂一眼,周寂笑道:“你要实在担心,明晚我和司藤小葵一起到场,给你加油打气。”
“真的吗?”宋引章眼前一亮,露出期待之色。
“这还有假?”周寂洒然一笑,不以为意道。
日落日出,转眼又是一天。
随着天色渐晚,萧府内外已是张灯结彩。
往来宾客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唱礼的声音传至后院,一众精心打扮的舞伎还在整理妆容,其中一个偷偷熘出去的艳装舞伎跑回来,伸出双手比划道:“安定郡王送的白玉弥勒,足有这么大个儿呢~~”
“真的?”“快去看看~”
众人一听,惊呼艳羡,纷纷涌到门口,探头张望。
“都庄重些!万万不可惊扰贵客!”
张好好不满的训斥一句,教坊司的众女这才安静下来,躲到一边,不敢触张好好眉头。
“紧张吗?”张好好透过铜镜,看到宋引章抱着琵琶似乎也在坐立不安的向外张望,还以为她是在紧张,安慰道,“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嘛,待会儿我会提点你的。”
“多谢好好姐。”宋引章颔首道谢,只是竖起耳朵还在听着外面的唱礼。
夜幕降临,唱礼的声音慢慢停歇,随着圣旨传来,官家亲派天使贺寿,即便是见过世面的张好好也有些坐不住了,赞叹一句‘萧相公好大的面子’,领着宋引章来到门前为她介绍萧相与几位朝中官员的身份。
宋引章听得心不在焉,扶着屏风踮脚朝庭间跪倒的所有宾客,始终没有找到周寂和司藤红葵三人身影。
张好好注意到宋引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是在找什么人吗?”
“没...没有。”宋引章轻轻摇头,抿了抿嘴,有些不甘的从庭间收回视线。
圣旨降临,除了她们这些身份低微的官妓之外,但凡前来参加寿宴的宾客都得前来庭间下跪迎旨,如今周公子他们不在庭间,难道还没过来?
宋引章抱着怀里的琵琶,不禁有些失望。
萧相领旨谢恩,将宾客请入大厅,寿宴正式开始。
张好好双袖一摆,覆手于前,扬起下巴,正颜道:“走了,该咱们了。”
萧府婢女领着她们来到正堂外的走廊静候入场,然而前面的舞伎早已进去多时,只留宋引章和张好好两人留在堂外。
张好好秀眉微皱,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安慰宋引章道:“里头不知道为什么耽搁了,还得等一回才能轮到咱们。”
琵琶沉重,宋引章的手渐渐力有不支,改用双手托着,小声说道:“可都小半个时辰了,我快抱不动了。”
也不知还要在外面等候多久,张好好踮脚又往里看了一眼,蹙眉道:“放地上吧。”
宋引章如蒙大赦,连忙将琵琶放到自己脚尖,结果刚一放下,旁边萧府婢女便颐指气使地训斥道:“拿起来,不得失仪!”
面对相府的婢女,什么‘名震东京的花魁’,什么‘官家、娘娘亲口夸赞两回’‘什么东京多少百姓都在羡慕’统统成了笑话。
至少在面前这个婢女眼里,她们和刚刚进去的官妓没什么区别,更别提羡慕......
张好好平日的嚣张自信,此时也暗澹下来,小声安慰道:“忍忍吧,宰相门前七品官,小鬼最难缠。贵人们平日里对咱们再客气,可说到底咱们还是贱籍,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得知道自己的身份...”宋引章闻言一震,喃喃低语,前院突然再次传来唱礼,“神霄真人,琉璃三才盏一套,贺萧相公眉寿!”
三才盏?
宋引章从失神中缓过神来,张好好惊讶道,“三才盏不是最近开始流传起来的茶具吗?竟然能用琉璃凋刻一套,神霄真人好大的手笔啊。”
宋引章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作为同福茶楼的四老板,在梨园见过了太多琉璃制品,什么琉璃镜,琉璃杯,周寂曾和她说过这些琉璃其实都是用沙子烧成,根本不值钱,不过她向来不是一个多嘴的人,所以从不曾和人提起。
不过...既然神霄道人以琉璃三才盏为寿礼,也就是说......
周公子他们要来了?
张好好‘恍然’道:“神霄真人被官家奉为国师,备受尊崇,难道萧相让我们在这儿等了快一个时辰,就是在等神霄真人贺寿?”
“哎哎哎~好好姑娘,这可就误会大了呀...”
身后,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传来,张好好转身同时,只看到一只手掌从旁边伸来,拿起了宋引章怀里的琵琶。
“我们迟到是因为.....”周寂刚想吐槽某人,突然感觉一缕冰冷的杀气从旁边传来,于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总之,和我们无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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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葛招娣:这是整部剧五笔最讨厌的角色,没有之一!彻头彻尾的心机表,装作恩怨分明,实则玩弄心机,尤其各种嚼舌根,离间三女关系,排挤宋引章,让人看得血压拉满...)
(另外,宋引章并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剧里并没有她和葛招娣八卦孙三娘家室的桥段,强行推测的话,五笔宁愿相信是她知道葛招娣惹哭三娘,所以才出于好意提醒葛招娣,结果葛招娣自己不愤,口出恶言,不仅伤害孙三娘,还供出了宋引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