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和她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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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都城外的山林深处,一位身披黑袍,带着古怪面具的神秘人也已经渐渐被逼入绝境。
说也可笑,原本他接到的命令是追查周寂,尽可能的试探对方底细,结果追到一半突然从狩猎者变成了猎物......
辗转腾挪间,不管他如何闪躲,都能感觉到一种极度的危险瞄准自己的眉心,生死皆在一线的敏锐直觉让他在山林中逃了足足两个时辰。
眼看身前是一处岩石峭壁,精神高度紧绷的黑衣人终究还是放弃了抵抗,转过身来,停止了脚步。
“跑,怎么不跑了?”
这里三面环壁,周寂的声音从树林传来,却又在此地回响。
黑衣人心中苦笑,连听声辨位的机会都不给,此人实力当真是深不可测。
“周公子,我没有恶意。”黑衣人感觉到眉心的危机感仍在,继续解释道:“我乃鉴查院六处主办影子,奉院长之命前来寻你。”
说道这里,影子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他自诩影子,取自行踪诡秘、如影相随之意,如今却他这个影子却被对手踩住了影子,便是连生死都由不得自身。
是九品弓手?还是大宗师?
影子见过宫中的那个九品弓手,极度危险的直觉告诉他周寂远比燕小乙可怕。
周寂沉默片刻,将枪口从影子眉心移开。
“你们院长在哪?我可以去见他。”
话音落下,沉默下来的反倒变成了影子。
抓住周寂带到院长面前和被周寂威胁去见院长可是两个概念。
眉心的危机感渐渐消失,周寂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放心,我和他没有利益冲突,也不会对他不利。”周寂拆分巴雷特装进剑匣,补充道,“地点就在你们埋伏黑骑的那个凉亭吧。”
影子目光一凝,却又有一丝恍然。
也是,此人如此擅长追踪与反追踪,又怎会不知那里有黑骑的埋伏?
现在看来,恐怕他刚和范闲告别,就已经预料到此刻了吧?
影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向院长如实汇报,最终见与不见还是让他自己拿注意吧。
一晃已经来到午后,周寂率先回到凉亭,范闲带着王启年早已返回京都,空旷的荒野上只剩下满地的脚印,和一座孤零零的凉亭。
周寂也不着急,他知道陈萍萍一定回来见他。
因为当年叶轻眉给陈萍萍留了件东西,只要陈萍萍联想到影子的遭遇,必定会来见他。
天色将昏,周寂打着哈欠从围栏上坐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目光眺望远处。
没有掏出望远镜,也无需望远镜,地面微颤的砂石已经清楚的告知,有一大队人马正朝这边赶来。
“看来陈萍萍确实没在京都。”周寂重新坐下,扫了眼凉亭四周的布置,思索道,“也是,庆帝和范建一心想把范闲召回京都完婚,又怎会把陈萍萍留在京都呢?”
数百黑骑在荒野外围驻足,一辆包裹着铁皮尖刺宛如监牢一般的马车停在凉亭前,门扉打开,幽暗深邃的车厢里传来几声轻咳。
影子抻开辅道将陈萍萍推进凉亭,后退了几步,并没有走远。
陈萍萍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恙,影子虽有不甘但还是选择听命,又往外撤了几步,确保能以最短的时间保护院长,且听不到凉亭里两人的聊天。
“周寂.....”
两人从一见面就开始相互打量,虽未开口,但却是眼神的试探。
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陈萍萍先开了口,平静且淡漠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你可知道这里已被黑骑团团围住,只需我一声令下,即便你修为已至九品,也躲不开这黑骑铁蹄?”
周寂笑了笑,没有理会陈萍萍的先声夺人,他也没空跟陈萍萍在这里周旋。
正如他对影子说的那样,他和陈萍萍没有利益冲突,也不在意对方的威胁。
“陈院长不用试探我,我和你不是敌人,也没有兴趣做你的敌人。”周寂摆手道,“范闲拿我当至交、知己,至少在帮助范闲这一点上,我和你的立场是一样。”
“哦?我有什么立场?”陈萍萍脸上扯出一丝冰冷的笑容,眼神微微眯起,似乎有杀意涌动。
“他是叶轻眉的儿子,你又是叶轻眉的舔...拥趸,这些年对她的愧疚与思念已经成了你的心魔.......以及活下去的动力。”周寂毫不避讳,直接扯破陈萍萍埋藏在心底的伤疤,又往上撒了把盐,“当初叶轻眉被害的幕后真凶你也已经查到了吧?或者说你很早以前就已经查到了。”
陈萍萍再也绷不住阴鸷的表情,惊骇莫名的看向周寂,手掌下意识的缩回袖里,从双腿拿开想要扶住轮椅把手。
“停!别动!”周寂全程在留意陈萍萍的反应,自然也看到了对方‘张皇失措’的动作,急呼的同时,手心的石子也随之甩出,打在了陈萍萍肩窝上。
陈萍萍巅峰时期实力绝对在九品顶尖,可自从双腿被废,暗伤多年未愈,如今修为已经被耗得七七八八,行动不便再加周寂偷袭,一时间竟没能躲开石子,半个身子顿时酸麻无力。
“你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呀!”周寂白了陈萍萍一眼,挥手示意想要走近的影子离开,在陈萍萍阴沉的表情下,继续说道,“你想报复庆帝与我无关,我也不想被你算计,所以就趁今天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
周寂表情一正,探过身子与陈萍萍双目持平,与世疏离的眼神透着某种无法言喻的孤独,“莫要惹我。”
说罢直起身子,静静的看着陈萍萍。
陈萍萍从周寂的眼眸中甚至看到了一丝叶轻眉的身影,和他当年遇到的叶轻眉极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清冷孤独的相似,与世疏离的不同。
“你和她什么关系?”
沉默许久,陈萍萍再次开口,声音里再没有任何权谋算计的遮掩,有的只是紧张到有些颤抖的期许。
“她是照亮黑夜的一轮明月,我是无意路过的一颗流星。”周寂摇了摇头,叹息道:“近似但又不同。”
第二十二章 帮我平事儿,送你个礼物
周寂的答复在陈萍萍意料之中。
他当年见过叶轻眉的那个匣子,也领略过里面那件兵器的可怕。
所以在收到影子的密信之后陈萍萍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启程赶回了京都。
如今亲眼见到周寂的剑匣,又一次证明了他的猜想。
他相信五竹不会把叶轻眉的遗物交给一个陌生人,也同样相信周寂的剑匣里定然装着同样可怕的兵器。
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时代。
陈萍萍是一个极度隐忍又极度偏执的人,内心隐藏在厚厚的迷雾深处,就连庆帝也无法看清。
即便这个世界已经和周寂所知道的那本小说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但某些本质上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就比如陈萍萍对庆帝的怨恨。
看着坐在轮椅上追思过去的陈萍萍,周寂并没有打扰,而是缓步退出凉亭,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背起剑匣,脚尖在草叶轻轻一踩,整个人就已经飞身而起,跃出了数十米远。
“你若一走,林相必然认定是你杀了林珙。”
周寂突然止步,转身看向陈萍萍,陈萍萍的眼中没有阴沉的算计,只有浮于表面的利用。
看来刚才的威胁有点用处。
周寂笑了笑,他拒绝被陈萍萍算计,但不反对相互利用。
毕竟等到神庙地图到手,他补齐武器装备,随时都可以离开。
“陈院长帮我摆平这个麻烦,我送陈院长一件礼物如何?”周寂笑道,“杀伤力没有叶轻眉送你的那件强,对付大宗师却有奇效!”
陈萍萍眼中难以掩饰的惊骇,下意识的摩拭着轮椅扶手,这里面藏着一件兵器,一件全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兵器,这个秘密就连庆帝都不知晓,因为它本就是陈萍萍为庆帝特意准备的杀招。
没想到这个叶轻眉留给他的最后礼物,居然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并且这般熟悉!
即便知道陈萍萍暂时没有对他放冷枪的打算,周寂还是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懊恼当初因为嫌弃防弹衣臃肿而没有早做准备。
以他的轻功理论上是可以躲开子弹的,但他又没有亲自试过,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尝试。
“好,我答应你。”陈萍萍还是拿开了手,扶手中的霰弹枪是他为庆帝准备的,绝不可提前暴露,同时他也对周寂口中的那个‘礼物’泛起一丝兴趣。
他隐隐感觉到,周寂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也知道那人的真实实力,所以才会以‘对大宗师有奇效’为饵,与他合作。
周寂扫了眼四周的黑骑和旁边的影子,微笑道:“我过两日回京都,如果安定下来,就让范闲把礼物带给你。”
说罢转身离去。
这一次陈萍萍没有再叫住他。
“院长大人。”慢慢收回目光,影子走进凉亭将陈萍萍推出,沉声道:“要不要派人跟着他?”
陈萍萍收敛心神,恢复到往日里阴鸷冷漠的表情,摆手道:“不必了,此人轻功绝顶,又擅长侦查与反侦查,你们是追不上他的。”
“你到底是谁?与她有着什么关系?”
回京路上,马车内隐隐传来低语,影子听不真切,也不敢去想。
.......
另一边,范闲放走司理理之后,那群黑骑并未跟他回京,而是沿山道另侧不知去往了何处。
范闲一路走回,终于在午后赶回京都城外,还没进城就看到城门口的告示栏旁已经挤满了来往的百姓。
而人群的最外围,一个熟悉的微胖身影在左右徘徊,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王启年?”范闲走到近处,拍了下对方肩膀,笑道:“你怎么在这里?”说完还指了指旁边水泄不通的告示栏,挑眉道:“这是什么情况?”
“哎呦!范大人呐!你可算回来了。”
“你先别管这告示了!”王启年擦了擦额间的冷汗,扯着范闲的衣袖就往旁边走,急道:“范府出事啦!”
范闲脸上一变,原地止步,将还在往前走的王启年拽了回来,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王启年一拍大腿,解释道:“早上鉴查院发出公告,说是北齐派狼桃、程巨树刺杀我朝重臣之子,立下了檄文准备出兵北伐,为林相报仇。”
“狼桃?苦荷关门弟子,九品高手狼桃?”范闲皱眉道,“鉴查院已有定论,这案子不是应该结了吗?”
“案件是结了,可林相不信啊!他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消息,说是林珙死前曾见过周公子的剑匣。”王启年苦笑道:“你刚出城没多久,林相就亲自去范府拜访,说是来探望你,实则是要诘问周公子。”
王启年说完看向范闲身后,疑惑道:“周公子呢?”
范闲沉声道:“他提前觉察不对,已经离开京都了。”
“哎呀,他这时候怎么能走呢?周公子这时候走林相定会以为他做贼心虚......”
“他就算不走林相也不会放过他。”王启年还没说完就被范闲打断道,“这会儿林相还在范府吗?”
王启年迟疑道:“若若小姐托我在城门等您,范府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
范闲轻叹一声,所幸周寂已经离开,即便林相再怎么怀疑也不敢公然推翻朝廷定案,只要不使用明面上的力量,以周寂的实力,想必也能应付的来。
眼看范府大门就在前面,范闲驱使王启年先去一探究竟,确认了林相已经离开,才敢悄悄回府。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袁宏道早就安排好了人手在暗中观察,从他进入京都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人快马加鞭前往林相府邸报信了。
“启年,你先回去吧。”范闲回到府上,从自己账上拨出三十两银票递给王启年,叮嘱道:“这笔钱你拿去买一头牛,再置办些别的东西给梓荆的妻儿送去,这是我之前答应过他的,因为这两天事忙,所以耽搁到了现在。”
“哎~”王启年看到银票的时候眼前一亮,听到不是给自己的就黯淡下来,收到范闲递来的银票,抱拳道:“范大人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梓荆平日里不管多晚都会赶回去和家人相聚,昨日临逢大难一夜未归,我这边走不开身,你过去以后给嫂嫂报个平安,就说梓荆伤势已无大碍,休养几天就能回家,让她不要担心。”
范闲以己度人,知道这些话根本就只是自己骗自己,沉默片刻,补充道:“若她实在担心......就把她接进城里吧,我在府上给她和孩子安排住处。”
送走王启年,范闲看着床榻上还在昏迷的藤梓荆,眼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藤梓荆受他连累,险些身死,范闲实在不知该以如何面对藤梓荆的妻儿。
长叹一声,范闲离开房间,轻轻的合上房门。
..............
第二十三章 林珙之死的真相
“哥,你可回来了。”范若若得知范闲回府的消息赶忙从后院跑来,焦急道,“林相刚刚来到府上点名要见你和周公子,爹爹与他周旋了许久,他才肯离去。”
范闲左右看了一眼,询问道:“爹呢?”
范若若这才想起正事,忙道:“爹爹在书房,要见你。”
范闲点头道:“我这就去书房。”
说罢就要往书房走去,刚走出两步却又被范若若叫住。
“哎!哥!”
范闲转身看向范若若,范若若小心试探道:“周公子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范闲回想到路上的交谈,张了张口,迟疑道:“他有事儿,要在外面耽搁几天。”
“在城外?”范若若闻言一愣,恍然道:“城外也好,林相肯定会派人在城里搜查周公子,城外确实更安全些。”
“若若,我有件事儿想和你聊聊。”范闲迟疑片刻,一咬牙:“等我从爹那里回来,就去找你。”
范若若有些诧异的点点头,不明白范闲出去一趟,神情为何这般纠结。
难道是周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范若若转身想追问一句,院子里早已没有范闲的身影。
......
来到书房,范闲一眼就看见在案牍前看信的范建,躬身行礼后,沉声道:“爹,我又给府上惹麻烦了。”
“你回来了。”范建合上信件,捋着胡须,道:“此事陛下已有定论,林珙之死是北齐高手狼桃所为,哪里来的麻烦?”
“可林相那边......”
“林相怎么了?”范建轻哼一声,起身道:“那日林珙死时,周寂横穿半个京都,从多位官员的府邸中间穿过,人证无数,他林相如何断定此事与周寂有关?”
“就只怕林相陷入魔怔,一心认定是周寂杀了林珙,”范闲苦笑道:“不讲证据只是单纯迁怒。”
来到京都以后,范闲的世界观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京都权贵做起事来可谓肆无忌惮,法律约束平民,权贵只凭意气。
“老爷~!林相又来登门了。”
两人正在说话时,一名家丁急匆匆的跑来,顾不得礼数,在门外急声道。
“想必他早就在城里安排了人手,一直在等你回府。”范建皱眉道:“好歹也是你未来岳丈,随我一起出去吧。”
范闲躬身应是。
两人穿过林园,范建边走边说:“过两日我会安排你去鸿胪寺任职,干系重大,不要轻视。”
“鸿胪寺?”范闲心中疑惑,“我不是太常寺协律吗?怎么又要到鸿胪寺?”
眼看快到正厅,范建不好解释太多,就简单的说了句:“过几日北齐和东夷的使团就会进城,你要协助和谈,谋取功名,对你与婉儿的婚事有益。”
范闲点了点头,抬眸就看见一位神色憔悴,发丝也有些凌乱的中年人坐在侧座,怔怔的望着虚空。
“林相去而复返,不知所谓何故呀?”范建领着范闲走进堂中,介绍道,“闲儿,你回京以后好像还没见过林相,趁此机会正好给你世伯奉杯茶。”
范闲自无不可,走到林相跟前躬身行礼,从旁边桌案斟上茶水,恭恭敬敬的说道:“侄儿范闲拜见林世伯。”
如果没有林珙这档子事,林相对范闲的印象也还可以,与婉儿算是良配。
可如今林珙身死,与周寂必有关联,而范闲又与周寂交好,这让他心里终究是埋了根刺。
想到婉儿已经痊愈大半的痨病,林相心情愈加复杂。
接过范闲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和范闲简单的聊了些琐碎小事,范建在旁搭话,三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提及范闲与林婉儿的婚事。
“北齐派人暗杀我儿,着实欺人太甚!”林相城府虽深,但事关林珙真相,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道,“听说当日也有高手来伏击贤侄,幸得有一位剑手周寂及时赶到,不知此人是否在府上。”
范闲感慨道:“周寂是我好友,那日我在牛栏街遇伏,他想来救援却被三位四顾剑的门人拦截,就连兵器也被动了手脚,甩脱杀手后,他慌不择路从多座官衙穿行,险之又险的赶上救我……”
范闲将当日情景娓娓道来,除了周寂提前知道剑匣被人动手脚,以及他本身的剑匣也准备了炸弹的事情没说,其它的都与林相的调查结果一般无二。
“这么说,珙儿之死当真和周寂无关?”
林相喃喃低语,可如今还有一事不明。
“珙儿当日为何会带着周寂的剑匣去城外别院?”
只要这件事弄不明白,周寂身上必然还有嫌疑!更何况这种敏感时期他居然躲在了城外?这让林相怎能不多想?
范闲知道言多必失,所以对此没有多做评价,面对老狐狸说的越多,露出的破绽也越多,即便把事情圆的再好,也会被扣上做贼心虚的帽子。
“老爷,外面有位袁先生求见,说是来寻林相爷的。”
屋外传来家仆的通禀,林相也借此再次告辞,出得范府就看见袁宏道快步走来,贴耳道:“相爷,鉴查院陈院长刚刚送来二公子的遗物,以及一只木匣,说是与二公子之死有关。”
林相脸色大变,赶忙回到府中,一眼就看到了摆放在侧厅的浅底棺材,与棺材一并送来的,还有一口方形木匣。
“珙儿!”林相刚向前走上一步就看到棺材中焦黑的几块断骨,不由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相爷!”袁宏道赶忙扶住林相,却被林相一把推开。
棺材里的残骸已经凑不齐全貌,只能零零碎碎的散放四周,填补空缺的是一些快要烧成焦炭的盔甲玉饰。
看到林珙此等惨状,林相悲痛欲绝,趴在棺木上,失声痛哭,哭到近乎啼血,哭到声嘶力竭。
久久方才停歇的林相,颤巍巍的撑起身子,看着和遗物摆在一起的一沓信件。
这些信大多没有署名,但无论是笔迹还是断句习惯都与林珙一般无二,唯有一封笔迹与林珙极为不符,形如鸡爪壮如鬼爬,看样子像是用左手写的。
林相将这些信细细看完,一时间惊怒交加,嘶声道:“把旁边的箱子打开。”
袁宏道连忙翻开木匣,木匣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只包裹着石灰的人头!
“章大千?”袁宏道撩开人头面前的头发,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相爷,这是城中知名的造假高手章大千。”
人头旁边,摊开着一张鉴查院的案宗,入目所见,便是林珙的真实死因。
第二十四章 凭我是你妹
鉴查院八处。
影子看着火炉中不断燃烧的宣纸,对书案前的宣九说道:“院长大人说,模仿林珙笔迹之事不要外传,章大千的家人也不要暗中庇护,院长已经派人将其庶子送去南郡,其他人......若是林相寻仇,那就任由他去吧。”
八处主办宣九微微阖目,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叹息道:“我懂得。”
陛下要鉴查院结案,鉴查院就必须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真相’交给世人看,至于陈萍萍为何要把勾结北齐的脏水泼在林珙身上?
这……重要吗?
......………………
“相爷...这!”
袁宏道接过林相手中的密信,结合鉴查院的案宗,不可置信但又不得不信。
“这么说来,二公子受歹人蒙蔽,盗走周寂的剑匣,反被狼桃灭口。”
“而程巨树那边错估了周寂的实力,即便没了趁手兵器也将其一招击杀!”
袁宏道结合现有的情报,推测出一个最为合理的答案。
当然,所谓的‘歹人蒙蔽’只是言语的美化,无论是密信和案宗都表明了林珙与北齐勾结的现实。
林相扶着桌案摇摇欲坠,脸上时苦时悲,夹杂着羞愤恼怒,五味杂陈。
“这就是老夫想要的真相吗?”林相强撑着挪步到棺材前,看着已经烧得开裂的玉饰,苦涩道:“珙儿啊珙儿,你怎能如此不智!”
范闲是你妹夫,你若不喜,我便想办法退了这门婚事便是。
又怎能勾结外人,想出这般昏招?
那北齐沈重心机何其之深,你这样做无异于与虎谋皮!
“你想的是让范闲死,殊不知你们两个都死才会彻底让我们两家结下死仇,从此势不两立.......这才符合他北齐的最大利益。”林相声音越来越低,双手紧攥着棺材边缘,指尖绷的发白。“狼桃!北齐!沈重!!”
袁宏道心里尚存一丝疑惑,但见到林相已然盖棺定论,便没有多说什么,寻求真相的原因是想要求得心安,可若是再查下去,林珙与北齐的丑闻必然无法隐瞒,届时引爆京都乃至整个南庆,怕是连林相自己都会受到牵连。
此案到此为止,给林珙保留最后一分颜面。
鉴查院将案宗送来,想必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
范闲送走林相,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找到在院中发呆的范若若,笑道:“在想什么呢?”
“哥,我在想小时候你给我讲过的梁祝的故事。”
范若若没有回头,往常她或是聪明伶俐,或是温柔大方,范闲从没见过她这般伤春悲秋的模样,活生生的像是从他那本红楼走出来一样。
“若若什么时候改姓林了?”范闲蹲在范若若身边,看着一朵鲜艳盛开的月季,心想婉儿的痨病也好的差不多了,回头可以准备一些绿植给她送去,她定然十分欢喜。
“我才不是林黛玉呢。”范若若白了范闲一眼,娇声道:“说啊,想和我聊什么?”
范闲轻咳一声,不知怎滴感觉有几分尴尬,小心措辞道:“若若,你觉得周寂这人怎么样?”
“挺好的,怎么了?”范若若想到了范闲会提及周寂,所以大大方方的说道:“哥,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告诉我,别跟柳姨娘一样拐弯抹角的。”
范闲无比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直接问道:“你喜欢周寂?”
“啊?”范若若没想到范闲会这般直接,一抹红霞从脸颊泛到耳根,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就不能委婉点嘛!这也太直接了吧!”
“不是你让我直说的吗?”范闲哭笑不得,摆手道,“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我也不知道。”范若若低下头,声音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气场,小声说道,“最开始在易食居的时候,哥哥听到《三国演义》突然失态,与周公子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认定他是你的至交好友。”
“后来经历过一系列的事,经常看你们聊天,陪你们玩耍,渐渐的我开始把对哥哥的信任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说道这里,范若若还小心的看了范闲一眼,见他神色有变,赶忙补救道:“当然,我现在还是无条件信任哥哥的,对他的信任和对你信任不一样。”
“我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是想多看看他,哪怕只是一起发呆,我也觉得很有意思......”
范闲越听越难受,从范若若莹莹春水般的眼眸中,他看出了一种叫做‘初恋’的东西。
这种东西他也有,所幸的是他的初恋已经成了未过门的妻子。
“这就是喜欢吗?”范若若讲着她和周寂的点点滴滴,即便两人之间没有多少互动与交集,但在她的讲述里总是带有莫名的美化滤镜,听得范闲直摇头。
你口中的这个十全十美好男人,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性格拧巴的周寂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范闲已经知道了周寂想要去神庙的打算,也隐约感觉到周寂迟早有天会来与他‘诀别’。
这一天不会太晚。
沉默良久,范闲最终还是打碎了少女的幻想,沉声道:“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范若若反问道。
从早上范闲回来,对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就知道商量的事一定和周寂有关,所以她在这里一边发呆一边积累勇气。
范闲张了张口,换了种说法:“你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范若若再次反问。
两个问题范闲都无法回答,只能再次换了种说法:“他亲口说的。”
范若若冷哼一声,站起身子,昂首道:“你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那你说,他凭什么喜欢你?你们俩凭什么合适?!”范闲从没有劝人分手经验,被一连串的反问逼得没办法,跟着站起身子,套娃道。
“凭我好看,凭我知书达理,凭我能给他做糕点吃,凭我能陪他一起逛街踏青逛醉仙居,凭我能看到他内心的清冷,凭我能感觉到他与你一样的孤独....”
“凭我是你妹!”范若若气势汹汹的说道,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直到把范闲逼到围墙边。
范闲听得头皮发麻,一个字都没能反驳。
周寂,你丫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老子不管了!
呸!不对,我妹才不是麻烦。
第二十五章 决定权在你
“哥!”范若若气场全开,看向范闲的眼神就跟训斥范思辙时一模一样,“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传话,他如果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让他自己来。”
范闲扯了扯嘴角,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范若若,一时有些被气势所慑,轻咳一声道:“等我见了他,会和他说的。”
范若若这才扬长而去,临走前还一再威胁范闲不要忘记他说的话。
送走范若若,范闲终于松了口气,一边是他妹妹,一边是他朋友。
不用想,当然是要站妹妹这边啦!
转身回到房间,刚一进屋,就看到书桌旁站着一位黑纱蒙目的俊朗青年。
“五竹叔!”范闲喜不胜收,迎了上去,笑道:“五竹叔,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些天都去哪了?”
“去了趟江南。”五竹面无表情的回答道,语气看似平静淡漠,唯有对他最为熟悉的范闲才能依稀听到些许异常。
“江南?”范闲疑惑道。
“往事模糊不清,我想走走当年和小姐一起走过的路,看看当年一起看过风景。”五竹停顿了一下,语气的波动随之消失,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小姐的箱子还在吗?”
范闲点了点头,从房间暗格取出一只木匣,放在了五竹身前。
五竹伸手覆盖在箱子表面,熟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多放了一会儿。
“我想打开小姐留下的这个箱子,所以故地重游试着能不能找回一些记忆。”五竹平静道,“我现在确认了,开这箱子的钥匙有两种可能,要么在宫里......”
“皇宫?”范闲惊讶道。
五竹点头道:“若有时间,我们去搜搜。”
“叔,宫里高手如云,四大宗师之一可能就在宫里,咱们进宫,决计瞒不住他们。”范闲扶额道,“唉,要是周寂在就好了,以他的手段,闯个皇宫绝对轻而易举。”
说起周寂,范闲不禁有些犹豫,抬眸看了眼五竹,开口问道:“叔,你去过神庙吗?”
“去过。”五竹回答,语气平淡的就好像这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范闲试探道:“那你能帮我画一张去往神庙的地图吗?”
五竹停顿一下,开口问道:“你要去神庙?”
“不是,是我一个朋友想去,他托我寻找神庙的地图,我想帮他。”范闲沉声道。
“可以。”五竹当即答应了下来。
神庙位于极北苦寒之地,五竹自己来去自如,可如果范闲要去,他可能会出言阻止,既然是旁人,那就无所谓。
世间之人除范闲外,其余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察觉到不对的范闲迟疑道:“那里很危险?”
五竹回答道:“那里环境极其恶劣,不适合人类生存。”
范闲扫了眼五竹绘制的地图,结合到这些天对星象和地貌的观察,惊讶道:“神庙是在北极?”
惊讶之余,他也有几分恍然。
也是,极北之地确实条件恶劣,没有一定的知识储备和个人实力,的确难以到达。
不过对周寂而言,只要做足准备,影响应该不大。
看着手里的地图,范闲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恶意,不由桀桀坏笑,翻来一只鲁班锁将其塞入其中,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你在做什么?”五竹见范闲忙东忙西,不再跟他谈小姐木匣的事,不由开口问道。
“继续继续。”范闲连连抱歉,重新坐好,笑道:“皇宫暂且搁置,要不您再说说第二种可能吧?”
五竹平静道:“小姐当年一直住在京都城外的太平别院,或许钥匙就在那里。”
范闲眼前一亮,比起皇宫他对叶轻眉曾住过的地方更感兴趣,连忙问道:“具体位置呢?”
“我忘记了。”五竹平静道。
范闲一脸颓然,趴在桌子上道:“好吧,回头我问问父亲。”
“别让范建知道我回京,这段时间我会在京都保护你。”五竹看向范闲,语气中有多了些许波动:“我保证,刺杀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范闲心中一暖,笑道:“我知道,我也会尽快找到太平别院的。”
.........
次日一早,范闲就去找了范若若,将手中的鲁班锁递给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范若若一脸诧异的接过鲁班锁,翻看两眼,掩嘴笑道:“是在为昨天的事向我道歉么?”
范闲白了范若若一眼,作势要抢,挑眉道:“你不要还我!”
范若若赶忙捂住手里的鲁班锁,躲闪道:“看你一脸坏笑,这东西肯定有什么用,我才不还你。”
“确实有用。”范闲没有把神庙地图的事告诉范若若,毕竟关系重大,一旦泄露必然会在整个京都掀起腥风血雨,不仅是庆国,就连北齐、东夷,乃至于全天下都会为这张地图引发大乱。“这里面的东西对周寂很重要,你要小心保管。”
范闲叹息一声,继续道:“你和他的事哥不会再过问了,如何选择且看你与他做出怎样的决定。”
周寂啊周寂,不是我不够朋友。
是你不该对我妹下手。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
你丫想当杨过,我妹可不能做郭襄。
范若若没空理会范闲的胡思乱想,她小心翼翼的捧起鲁班锁,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
“阿嚏~!”
此刻被范家兄妹算计的主角,周寂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楼下胭脂铺的莺声燕语伴随着各类香气不断飘来,周寂懒洋洋的躺在躺椅上,吃了茶点喝着清茶,享受的不亦乐乎。
一晃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他和陈萍萍达成协议之后就悄悄的潜回京都,一直躲在城西的这家‘胭脂铺’里,一躲就是半个多月。
其间范若若甚至也来过几次,初见面时还有些憔悴,后来气色越来越好,想来也已经走出这段懵懂的感情,面向新生活了吧?
周寂想到这里,心中倒是泛起一丝失落,不由暗啐自己一口。
你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怎么还想着祸害人小姑娘。
hetui!不要脸!
骂归骂,每次范若若来时他也还会再去看上一眼。
男人嘛~只要是被漂亮女生喜欢,哪怕自己没那个意思,也还是会忍不住在意的。
第二十六章 友情破颜拳
至于范闲......
前几日倒是来过一次,北齐与东夷的使团进京,他作为鸿胪寺少卿自然要陪同谈判。
本以为能凭借现代常识先声夺人,没想到鸿胪寺里有一个叫辛其物的人物更了不得,全程唇枪舌剑,气势逼人。
过来看望周寂其实也是为了宣泄、吐槽,至于神庙地图的事,他还没有打算告诉周寂,一是不好主动开口,二是心里终究有几分埋怨。
转眼又过去几天,城外一辆堆满着竹简古籍的马车悠悠进城,一时间万人空巷,无数文人墨客涌上街头,只为求见车中之人。
周寂打开窗缝瞥到从街口路过的马车,从楼下围观的群众口中听到了一个叫做‘庄墨韩’的名字,心念一动便想起原作里最经典的那一幕。
斗酒诗百篇!
好家伙,中华上下五千年的诗词底蕴,全让你用来人前显圣了?
周寂合上窗户,心想到时便是冒着危险也要去趟皇宫,重温这些千古绝唱。
结果在他下定决心的当晚,范闲也来找他了。
“你是说你娘当初给你留了个箱子,你想打开它?因为城外的故居里没有,所以你推测钥匙在皇宫?”周寂扶额道:“破绽太多,不知从哪里开始反驳。”
范闲表情一僵,没有接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五竹的事他从不曾向周寂透露,如果不是担心宫里的那位大宗师,他怕是连箱子的事也不会说。
“你打算怎么做?”周寂对五竹并不感兴趣,只要去到神庙,那里必然会有比五竹更有趣的存在。
所以范闲对他隐瞒一些事情,他也不以为意,至少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一切还没有超出他的控制。
范闲嬉笑道:“明晚夜宴我打算夜探后宫,届时偷出钥匙再找人复制一把放回去,我希望你能在宫墙外接应我。”
其实他本来是想拜托王启年的,但此事干系重大,一旦泄露出去,必将危及王启年的妻女。
一个月前的牛栏街刺杀,险些让藤梓荆与妻儿天人永隔,虽然她并没有直接责备过范闲,但每每留意到她凄苦的眼神,范闲心里总是隐隐作痛。
藤梓荆因他而出事,他实在不想再连累王启年了。
范闲抬眸看向周寂,所谓亲疏有别。
坑周寂......他毫无负罪感。
“皇宫高手如云,你确定你搞得定?”周寂一脸嫌弃的打量范闲,吐槽道:“先不说四大宗师之一很可能就在宫里,光是九品箭手燕小乙和庆帝亲卫宫典都能随手把你捏死。”
范闲抽了抽嘴角,挑眉道:“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再有办法能有我有办法?”周寂挤兑完,拍着肩膀道,“盗钥匙而已,这事儿交给我了。”
“你?”范闲哭笑不得道,“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不是。”
就如同范闲向周寂隐瞒了五竹的事,周寂也同样没有告诉范闲他曾经穿越到《武林外传》的事。
魂穿白展堂八年,出入皇宫盗御酒,如入无人之境。
盗圣的骄傲岂是你能理解的?
周寂昂首挺胸,睥睨道:“晚宴你尽管参加,告诉我钥匙可能会藏哪,我保证帮你取来。”
范闲将信将疑,可看到周寂这般自负,还是忍不住吐槽道:“我知道你轻功绝顶,但九品箭手和大宗师绝不是易与之辈,燕小乙能透过一墙之隔听到两人呼吸,甚至可以判定准确方位,威慑力堪比带着热成像的狙击手。”
“若若没跟你说过吗?”周寂听罢笑道:“这事儿我也能做到,甚至比他更厉害。”
范闲见怎么也劝不动周寂,只得选择放弃。
转而又想,如果他在明掩人耳目,让周寂在暗替他盗宝,再有五竹协助,计划确实更为完美。
于是将五竹的推测一一说出,最后沉声道:“宫里的大宗师我会找人将他引开,至于燕小乙,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此人听力超乎凡俗,且生性谨慎,稍有不妥便会警觉。”
“你若入宫,不可疾行,避免纵越,更不可登高。”
周寂知道范闲一片好心,于是认真的听他讲完,只将关键几点记下,至于其他的......仅作参考。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
听力越是灵敏之人越会依赖于自己的听觉。
这种异于常人的听觉是他骄傲的资本,也是最大的破绽。
“这张是后宫的详细地图,钥匙应该就在太后寝宫的床榻暗格里。”
范闲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娟秀清雅的小楷映入眼帘,周寂笑道:“这肯定不是你画的。”
“这是我妹画的,你敢去见她吗?”范闲反击道,“撩了我妹就跑,你这个渣男,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绑到若若身前,当场活埋!”
范闲越说越气,明知道周寂是无心之举,但还是忍不住恶狠狠的瞪向周寂,压制心中的怒火。
“不是说不提这事儿了吗?”周寂当场认输,扶额道,“我们不合适,没有可能的。”
理智上赞同周寂的决定,但在情感上无法接受。
“你不走不就行了!”范闲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说出了一直想说却没敢说出的话。
人际之间有句话叫‘交浅言深’,其实不管再好的朋友也都应该懂得分寸,给对方留有一丝秘密。
范闲的这句话让周寂彻底沉默下来。
‘终究还是太急切了些。’
周寂心中苦笑,他不知道未来还会穿越到什么样的世界,至少在到达《风云》《神话》这些拥有长生不老的世界之前,他不敢耽搁太久。
留下来的选项,周寂不是没有考虑。
但对这个世界的疏离感,让他倍感孤独,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过客,对范若若朦胧的好感还不足以让他彻底驻足。
“渣男又怎会留恋一朵鲜花呢?”
周寂神色轻佻的看向范闲,任由一只饱含愤怒的拳头狠狠砸在脸上。
铁锈般的腥味从嘴角传来,周寂轻轻擦拭渗出的鲜血,低眸道,“图我收下了,明晚计划照旧。”
范闲再次扬拳,最后还是放了下来,颓然道:“神庙的地图我已经交给了若若,你要是还想去神庙,就去找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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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偷钥匙而已,很容...很难吗?
说到底,其实周寂还是很无辜的。
范若若从小在澹州长大,跟在范闲身边接触到各种新鲜观念和现代思维,到了京都以后即便接触了各大家族的公子小姐,可这些人又怎能入得了她的法眼?
唯有周寂的出现,让这个外柔内刚的小姑娘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和她哥哥一般厉害的人,不管是在思想上还是行为习惯上都与她最崇拜的哥哥如出一辙。
渐渐的,对哥哥的信任转移到了周寂的身上,这份憧憬犹如一枚小小的种子,在好感的滋养下,悄悄的生根发芽。
在周寂警觉到异样的时候,它已经钻破土壤,即将开出名为‘喜欢’的花。
范闲恼怒于周寂的抽身离开,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周寂不喜欢他妹,那就当面说清楚,断了若若的念想,以后各自安好,相见争如不见。
至于打出去的那一拳,是作为哥哥难以掩盖的愤怒,并不会影响到两人的关系。
轻车熟路的潜入郡主府。
范闲躺在林婉儿的膝枕上,一时竟有些疲惫,眯起眼睛,幽幽的说道:“婉儿,我有一个朋友......他呢,有一个妹妹,也有一个好友......有一天他发现他妹妹喜欢上了他的朋友,而他的朋友虽然对他妹有好感,但还不至于喜欢......”
林婉儿一边听着范闲的牢骚,一边用手轻轻的搭在范闲头上,没有说话。
她知道,范闲现在需要的是倾听,而不是讨论。
这是范闲第三次和她讲故事了,每次范闲这样的时候,林婉儿都能感觉到他心里的纠结和烦闷,只是前两次讲的是他和自己的故事。
这一次换成了若若和他的朋友。
...........
日出日落,转眼又是一天。
随着夜幕降临,宫门外礼乐大作,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下方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好一个煌煌盛世景象。
北齐使团与东夷来客在庆国主宾的欢迎下,满脸笑容,沿着长长的通道,走入了庆国最庄严的皇宫之中。
相比之下,庆国群臣的表情反倒没那么轻松了。
前两日两国使臣谈判,一条北齐使团传来的消息险些葬送庆国大好局势,鉴查院言若海之子、北齐暗探总指挥言冰云被擒,北方情报全部中断,暗探集体潜伏。
这条消息虽然没有正式公布,但已然在朝臣当中流传开来,一时间人心浮动。
范闲虽然位卑官低,但由于身兼副使之职,所以就和辛其物一并安排在中间的案几下坐着。
辛其物是鸿胪寺少卿,归属礼部,极善审时度势。
见入殿前范闲与郭宝坤起了冲突,于是悄声道:“范大人,郭宝坤也是太子门下,我看二位还是和解了吧?”
“我倒是没事,你看他一眼。”范闲挑眉道。
辛其物转身看向郭宝坤小媳妇般埋怨的眼神,不由苦笑,“慢慢就解开了。”
范闲笑而不语,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左右打量着来往的群臣。
随着庄墨韩苍老的身影从殿外走来,庆帝也久违的正装出现,在众人的跪拜中宣布夜宴开始。
大殿外,一位消瘦枯槁的老人摆上一碟花生一壶美酒,就坐在丹陛石一侧,清风为伴明月相邀。
两个字:逼格!
“洪公公,祈年殿的布防已经就位。”
一位将士从旁边走来,行礼道:“不知洪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洪四庠面色冷漠,随手拈起一粒花生,嗖的一声弹射而出,摆手示意将士下去。
另一边,从阴影处走出一名近侍躬身道:“禀公公,是一只夜枭。”
洪四庠微微颔首,听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宴会,继续斟饮。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首首足以传承千古,永载史册的诗词回荡在大殿之内,一时间众人息声,就连洪四庠也有些心神激荡,举起的酒杯迟迟不愿放下。
......
深宫之中,距离太后居住的含光殿不远的地方,燕小乙正带着一队侍卫在来回巡防。
往常这项任务是交给洪四庠去做的,只是今日夜宴洪四庠被调到了祈年殿,所以就把太后这边的安全交给了燕小乙负责。
皇宫很大,前殿的礼乐夜宴并没有影响到后宫的宁静,宫女们半闭着眼睛犯困,却一时不敢去睡。
侍卫们在外城小心谨慎,内宫里却是一片太平感觉。
墙角,那方假山的旁边,穿看一身全新夜行衣的周寂俨然和夜色溶为一体,呼吸与心跳己经缓慢到了极点,与这四周的温柔夜风一般,极为协调地动着。
就算有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如果不是刻意去看那边,估计都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脚尖轻踩,落点比猫还轻,犹如一片被夜风吹落的树叶,悄无声息的飘过廊道宫巷,飞檐门窗,进入了太后的寝宫内。
隔空点穴,不论是小太监还是宫女,都死死地睡去。
在昏暗的灯光之中,周寂沿着相对阴暗的角落,来到太后榻前,随手一抚便在床板当中发现了一处暗格。
暗格里面没有珠宝没有银票,只有一本书、一封信、还有一把古怪的钥匙。
“果然是防盗钥匙.....”周寂看着这把钥匙的形状,撇了撇嘴,随手塞进怀里。
剩下的书和信他并不感兴趣,所以看也没看就重新放了回去。
耽搁了不少时间,也不知能不能赶上范闲人前显圣的壮举。
按原路返回,片刻之后,他便出现在了祈年殿附近。
初夏十五,明月高悬。
周寂换了身侍卫的装扮,趁着换岗的机会来到祈年殿前。
眼神一扫,便看到了坐在大殿前的丹陛石一侧,自斟自饮的洪四庠,周寂眉头微微一皱,顿时提起了几分警惕。
这老太监和燕小乙可不一样。
燕小乙精通射术的同时太过依赖于自己的听觉和视力,自以为掉根针的声音自己就可以察觉,殊不知轻功真正绝顶的人足以做到,踏雪无痕落叶无声。
只要他听不到的声音,他就不会觉察到异样。
这是他的自信,也是他的死穴。
第二十八章 额教黄豆豆
而眼前这个洪四庠,虽不是真正的大宗师,但已然窥得门径,受限于功法与身体原因至死不能踏出那一步,可即便如此也已是宗师之下第一人。
这般实力的高手,已经不再需要眼睛和耳朵去感觉异常,更多的是通过不可言说的第六感,亦或者空气波动带给他的真气反馈。
这种人比起自己的五感更相信第六感,这种没有理由没有征兆的相信往往比任何东西都要敏锐。
周寂暗自摇头,打消了潜入祈年殿内部的想法,望着清冷高悬的明月,耳畔传来回荡在整个宫殿的诗句。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他理解范闲的孤独,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他能够理解。
原本收敛的气息因心神的激荡而泄露一丝,周寂面色微变,转头看向相隔不足十步的洪四庠,这才发现这个老人也正幽幽的望着皓月当空,显然也是被陈子昂苍茫遒劲的《登幽州台歌》所慑。
一杯清酒饮罢,洪四庠这才察觉异样,下意识的看向身旁不远的陌生守卫,指尖不动声色的拈起了一枚花生。
“庄老!”“庄先生!”
“范大人!范大人!”
庄墨韩被范闲一句“我醉欲眠卿且去......”逼得当场吐血昏迷,不管是北齐的使臣还是南庆的官员纷纷围了上去,不管是真关心还是看热闹,都已然把殿内搅得一团乱。
而范闲也早已烂醉如泥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庆帝只得唤来门口的侍卫把范闲抬出宫去。
洪四庠侧身让行,在群臣的拥堵下无法随意出手,直到范闲被送出宫门他还留有疑色,向庆帝告退后,暂时先返回了后宫。
......
上了范府的马车,侯公公细细叮嘱范府下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主子,那些老大人们都发了话,这位爷的脑袋可是庆国的宝贝,可不敢颠坏了。
车至范府。
消息灵通的范府诸人早就知道自家大少爷在殿前夺了大大的光彩,扇了庄墨韩大大一个耳光,范府上下与有荣焉。
范建与柳氏亲自在府门迎接,侯公公留下来和范建吹一波彩虹屁,而柳氏则带着一众丫鬟在前开道,帮衬着侍卫将范闲送入卧房。
还打算亲自下厨去煮醒酒汤。
范若若也一直在旁边陪同,只是她的视线却总是往这位侍卫身上瞥,虽然此人无论容貌语音,还是行走姿态都与周寂不同,但出于女子的第六感还是让她叫住了这个告辞离开的宫中侍卫。
“你叫什么名字?”
侍卫愣了愣,有些局促的缩了缩身子,低着头道:“卑......卑职黄豆豆。”
“黄豆豆?”范若若听得出这名侍卫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再扫了眼对方不断揉搓的双手,不由眼中一黯,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碎银,强笑道,“黄侍卫一路上辛苦了,这里还有些银两希望你不要推辞。”
侍卫显得越发局促,看着范若若手里的碎银子,有些想要,但一时又有些不敢去接。
范若若上前一步,将银子强行塞进侍卫手中,转身就要离去,刚走一步,就感觉袖中的天蚕绒丝突然挣紧。
“周寂!”范若若猛然转身,月辉下一根细不可查微不可见的柔韧丝线从她垂摆的衣袖中伸出,另一头则连在那名自称‘黄豆豆’的侍卫袖里。
丝线紧绷,好似将两人系在了一起。
黄豆豆提起手臂,范若若的手腕也跟着提了起来,从月光的折射中依稀看到了两人之间的细线,黄豆豆这才恍然,另一只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了熟悉的脸庞。
“果然是你!”范若若目露喜色,转而俏皮一笑,娇嗔道:“周公子,怎么舍得现身了?你不是一直躲我吗?”
周寂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诧异道:“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再加上前些天和林相有些误会,所以不太方便住进范府,这事儿范闲没告诉你吗?”
范若若全然不信周寂的鬼话,拽了拽手中的天蚕绒丝,轻哼一声,娇声道:“那还请周公子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毕竟是女孩子的荷包,不方便给予外人。”
周寂从袖中取出一只鲁班锁,眼中精光闪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钓鱼执法......这里面真的有东西吗?”
范若若一副心机得逞的样子,不置可否,揪着绒丝将周寂一点点拉近跟前,当着他的面把鲁班锁解开,一团卷起的图纸映入眼帘。
“喏,这就是我哥说的东西。”
周寂下意识的就想伸手去拿图纸,却被范若若一个闪身躲开,只见她后撤半步,双手紧紧捂在胸口,一脸警惕道,“我可以把这东西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周寂摇了摇头。
以他的手法想从范若若手中取走东西,尤其是她能躲闪的了的?
摊开手掌,那一卷图纸从指缝翻出,再一合又变得消失不见。
“呀?!”范若若面露惊讶,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只剩下了一堆鲁班锁的零件,而那张图纸却早在她闪身躲避之前,就已经被替换成了一缕碎布。
“我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周寂收起神庙地图,看向范若若有些躲闪的眼眸,沉声道:“尽早分开是为了让你提前适应,免得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呵~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范若若难以掩饰心头的失落,一时间眼眶中也泛出莹莹秋水,强撑道:“你只是我哥的朋友,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只是看不惯你自以为是的躲着我。至于走不走的,关我什么事?”
说罢一把将手里的鲁班锁摔到地上,转身就朝外面跑去。
两人错身而过,周寂长叹一声,看向从房内走出的范闲,苦笑道:“你明知是这个结果,又何必多此一举?”
“现在受伤总好过将来孤独终老。”范闲毕竟灌了好几坛酒,这会儿酒气还未散去,扶着门框站稳道:“我妹是个好女孩,我不想看到她越陷越深……”
“以后你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第二十九章 哟,同行呀!
周寂默然。
他想要赞同,但出于男人本能的虚荣心让他又有些抗拒。
谁没有幻想过一个情根深种的白富美倒贴自己呢?可真要他断情绝念,他反而没法像刚刚面对范若若那般撂狠话。
范闲瞅着周寂一副怂样,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连连摆手道:“就这样吧,懒得再跟你这个渣男说这些。”
强忍着醉意,范闲脸色青红交加,又从怀中掏一把解酒药服下。
“事不宜迟,趁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我们这就开始行动。”范闲敛神调息,脸上的酒气才逐渐散去,抬眸道,“钥匙到手了吗?”
周寂将心中思绪压下,脸色露出一丝微笑,手心滑出一枚刀币型的钥匙在指尖上下翻飞,挑眉道:“手到擒来。”
范闲眼前一亮,伸手接了过来,凑近才看清这枚钥匙的形状颇为怪异,和世间的款式大为迥异,反倒有些像现代工艺的防盗钥匙。
“我已经找人安排好了京都手艺最好的锁匠,我们这就出发。”范闲说着从怀中抽出两块黑布,在周寂充满嫌弃的目光下递给了他一条。
“不必了,我有准备。”周寂撇了撇嘴,侧身让范闲先行。
两人趁着夜色摸黑出府,绕过京都宵禁的巡防城卫,来到一处较为偏远的小巷里,翻墙入院。
范闲在房门轻叩三声,屋里传来一男子脚步,贴在门缝往外瞅了一眼,看到是范闲才拉开门闩,躬身道:“见过大人。”
周寂也跟着走进屋里,上下打量眼前的这个男子。
长相老实木钠,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一片铁黑之色,站在那里憨厚地笑着。
锁匠是一种职业,也是一种称呼,但这个叫锁匠的中年人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样子,他的名字就叫锁匠,由此可以知道他的手艺到了何种程度。
盗门绝技之一就有‘开锁’一项,周寂虽然是盗圣,但在开锁方面并不算绝顶,他的名头绝大多数是来自于轻功和点穴,所以在看到有技近于道的锁匠,自然充满了好奇。
“事关国朝利益,我以鉴查院的身份请求你为国家出力。”范闲轻咳一声,透着脸上的黑布,很平静对锁匠说道。
王启年之前对锁匠有过交代,所以他并未惊慌,而是联想到最近京里来的各国使团,还以为自己猜到了什么,赶紧行了一个礼。
“要快,要准确。”范闲从腰带里摸出那把钥匙,他其实也知道以这个时代的工艺很难做到这样的程度,可还是忍不住施压道:“必须要一模一样。”
锁匠接了过来,细细看了一看,皱眉道:“世界上没有这种锁。”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复制这把钥匙。能还是不能?”
“很难,这把钥匙太复杂......”锁匠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旁边那个没有遮面的年轻人接口道:“没事,我可以给你打下手,做到以假乱真并不难。”
“你也是锁匠?”锁匠诧异道,悄悄打量一番。
不像呀。
周寂笑了笑,坐在锁匠旁边,熟练的摇动砂轮,示意道:“时间很紧,我们开始吧。”
砂轮转动,时不时传出滋滋的磨铁之声,溅射的火花不时打在周寂身上,周寂也不以为意,他一边观察锁匠的手艺细节,一边利用武林外传世界和现代社会的手法查漏补缺,终于在片刻之后,完成了钥匙的复制。
锁匠满头大汗的拿起两只钥匙,仔细比对无误后才递给范闲,神色有些惊异又有些熟稔。
留意道锁匠想说不敢说的眼神,周寂颔首微笑,转身走到范闲旁边,笑道:“如何?”
范闲翻看两把,发现复制后的这把真的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留下的一些锈斑都几乎没有差别。他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一些,微微一笑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职业的?”
他脸上蒙着黑布,所以这一笑看上去有些诡异。
“小人......做贼的。”锁匠大汗淋漓,说完还悄悄的看了周寂一眼。
经过刚才的合作,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公子想来也是旁门中人。
范闲瞥了眼周寂。
盗圣遇小偷,这锁匠是遇到祖师爷了呀。
扫了眼看着桌上残留的工具与模子,范闲走到桌边,闷声一哼,体内霸道真气疾出,将握在手中的模子全部毁成碎渣。
周寂心生感慨,哪怕把他所有内力榨的连汁儿都不剩,他也做不到这般程度。
九九还阳功讲的是内息循环,九九归一。
与轻功身法算是绝配,但杀伤力着实弱的可怜。
在这个经历过核污染的世界,每个人的血脉都源于冰河期过后,经历这么久的传承,也不知道在基因层面是不是发生了变动,变得能吸纳核辐射而不受影响。
周寂不敢尝试,也没法尝试,万一原住民练成的是辐射真气。
他一个外来户练出来的却是‘脱发’‘白血病’‘皮肤癌’‘内脏永久衰竭’,那他连后悔的地儿都没有。
.......
宫墙外,周寂和范闲躲在一处树荫等人。
范闲并没有说等的是谁,但一再向周寂保证此人能引走洪四庠,让他不必担心。
随着一个陌生人影从墙角走出,周寂这才晃然发觉对方的存在,东夷长袍,黑色佩剑,一路走来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如果不是如摆钟般固定、平衡的脚步声,恐怕直到走到跟前,他才能发现对方的位置。
“五竹叔。”
范闲看到五竹走来,连忙迎了上去,向周寂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位长辈,五竹叔。”
周寂留意到五竹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咽了口唾沫,高手对于危险往往有无法言喻的第六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黑布下面隐藏的是什么,恐怕就连周寂也觉察不到丝毫的危险。
难怪庆帝一代人杰会死在这双眼睛上面,周寂不敢再看,抱拳行礼道:“五竹叔。”
“叔,这是周寂,我的一个好朋友。”范闲并没有多做介绍,只是相互通禀了两人的称呼。
五竹微微颔首,没有说话,他能出现见周寂一面已经是范闲苦苦相劝的极限了,至于其他的,那就与他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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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他是我娘同乡
“我叔不喜欢见生人,你别放心上。”范闲拍了拍周寂的胳膊,抱歉道:“待会儿他会帮我们引走洪四庠,等他们出来以后,我们再进宫。”
周寂指了指范闲又指了指自己:“我们?”
“你......你,行了吧?”范闲瞅见周寂一副嫌他拖后腿的眼神,不由撇了撇嘴,走到五竹身边,沉声道:“叔,一切小心。”
五竹微微颔首,扫了一眼周寂,脚下轻踩,整个人浮空而起,一个纵身就飞入了宫墙当中。
“这尼玛是轻功?”周寂暗自吐槽,凭空借力,这已经是飞行了吧!
范闲看到周寂错愕的表情,自豪道:“我叔的武功世间无二,你慢慢习惯就好。”
周寂似笑非笑的看了范闲一眼,没有说话。
相处二十年,居然还看不出异样,庆帝陈萍萍范建他们受思维限制不会往非人类的方面去想,你作为一个拥有现代思维的人,连这点都瞧不出来?
当然,他也理解范闲的这种情况,当你无条件的信任一个人的时候,确实不会对他违和部分表示怀疑,甚至还会主动脑补,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打消顾虑。
宫墙内侧,两位绝顶高手的较量,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所以宫中的侍卫们什么都没有察觉。
只有周寂能模糊的感应到两个身影在不断朝这边靠近。
一个纯以招式逼人,另一个真气波动与范闲相似。
“他们来了!”
周寂话音刚落,就拉着范闲往旁边退开半步,两人齐齐抬头,只见一前一后两道黑影从头顶一掠而过,朝不远处的街市飞去。
戴上事先准备好的人皮面具,周寂从范闲手里接过赝品钥匙,一个纵身朝墙头跃去,在墙面微微借力,鹞子翻身跃过城墙,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论时间不比五竹慢多少。
“这尼玛是轻功?”范闲也跟着吐槽一句。
他从小跟在五竹身边长大,对五竹的武功已经习以为常,如今再一次见到周寂出手,以旁观者的角度不得不感慨他的轻功绝妙。
翻进皇宫内城,周寂有些驾轻就熟,避开几处熟悉的暗哨,再次点住宫女太监的睡穴,将赝品放回原位,悄然撤离。
扫了一眼相隔不远的广信宫,遥遥望去,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正跟着宫女朝那边走去。
周寂眼睛微微一眯,从那人的走路形态中推测出此人年事已高,然步履守正,想来也是饱读诗书的大儒。
简单的回忆了夜宴时的众多宾客,再联想到有些模糊的原作记忆,顿时明白过来,不由面露轻笑,打消了跑去看热闹的想法。
翻墙出院,时间还不到半炷香。
周寂朝范闲比了个手势,两人并未逗留,直接返回了范府。
......
“在换钥匙的时候,途径广信宫,你可知我看见了谁?”周寂卸下乔装,在书桌旁坐下,笑道:“庄墨韩。”
“庄墨韩?”范闲举起茶壶的手停在半空,诧异的看向周寂。
周寂笑道:“长公主私下跟北齐做了交易,出卖言冰云,就为了换回肖恩。”
范闲脸上的疑色不减,开口道:“庄墨韩也是北齐暗探?”如果真是如此,那对方在夜宴上的临时发难实则蓄谋已久。
周寂摇了摇头,道:“肖恩是庄墨韩的亲弟弟。”
范闲前几日在鉴查院见过肖恩,也从陈萍萍口中得知了此人的恐怖,如今听到这般秘闻不禁面露惊异,在周寂身前来回踱步。
长公主李云睿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频频对范闲表露杀机,可她又是林婉儿生母,一时间让范闲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思索许久,他的眼神也愈发坚定,抬眸道:“我想把李云睿赶出京都。”
“这个女人确实危险,我支持你的决定。”范闲的选择没有出乎周寂的意料,即便牛栏街刺杀因为周寂的缘故保住了藤梓荆一条命,但锁骨洞穿、废掉一臂的惨痛代价依然让范闲彻底的认识到了这个疯女人。
两人一合计,范闲打算利用舆论逼走李云睿,而这一次,周寂还是选择了帮助他。
如果说帮范闲盗取钥匙是出于他对范若若的愧疚,那再早之前的助力便是为了获取神庙地图的‘交易’。
按理说在神庙地图到手以后,他与范闲应该算是银货两讫,因果了结。
这一次仍然要帮助范闲,却是因为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周寂被范闲的诚挚打动,早已经真的和范闲成为了挚友。
人以诚待我,我必以诚待人。
......
舆论战的筹备是需要前期准备的,范闲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所以并不着急。
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母亲留下的箱子!
天色将亮。
一个黑色身影悄无声息的走进房间,周寂率先察觉五竹的身影,示意范闲道:“五竹叔回来了。”
对手毕竟是一位大宗师,范闲虽然知道五竹实力超绝,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忐忑,见到五竹安然归来,他这才松了口气。
“叔,你有没有受伤?”
五竹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周寂,似乎在好奇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范闲有些为难又有些纠结,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最终还是一咬牙,跟五竹商量道:“叔,周寂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和我娘是同乡,也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东西,可以吗?”
范闲小心措辞,没有透露自己穿越的事情,只是把周寂的底细推脱到了叶轻眉身上。
周寂并不反感范闲向五竹透露他的身份。
当然,五竹是例外,其他人还是需要百分百保密的。
“我的东西,你都可以做决定。”五竹表情如常,语气也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反倒周寂懂得分寸,摆手道:“毕竟是你娘的遗物,说不定会有些禁忌。我在外面等着就好,你们结束了叫我。”
范闲双手合十,递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周寂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走出房门,坐在院中的花圃旁,迎着初升的朝阳,调息运气。
第三十一章 掰断它
以周寂的听觉,只要五竹别在屋里搞什么高频底噪的黑科技,即便是房门紧闭他也能听清屋里的对话。
只不过箱子里的东西他大概已经了解,所以没必要再做这种小人之举。
昨晚连续两次闯入后宫,在范闲看来看似轻描淡写毫不费力,其实都只是为了在朋友面前撑颜面,装个__。
踏雪无痕,叶落无声的身法对真气和精力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趁着这会儿功夫周寂运功调息,耳畔却不时传来范闲的大呼小叫。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大亮,周寂感觉到范闲脚步的临近,才缓缓收功,抬眸道:“你刚在吵吵什么?大呼小叫的,差点让我走火入魔。”
范闲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似乎感受到了那一日他对周寂说出‘封于修和夏侯武是电影里面的人物’时的感受。
出生二十年,范闲清楚的记得自己前世的点点滴滴,如今他母亲却告诉他,没有时间穿梭,也没有平行时空,他只是一段被数据化保存的DNA,被植入到这个名为范闲的婴儿体内。
“看起来你的三观受到了很大冲击。”周寂眉头微皱,诧异道:“你娘给你留了什么?”
“一封信......”范闲将手里的信递给周寂,苦笑道:“一封揭露世界真相的信。”
周寂大致的扫了眼,便还给了范闲,并没有表露出异常的神色。
范闲看周寂如此淡定,自己反倒不淡定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当然。”周寂笑了笑,站起身道,“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我就发现了天上的星象并未改变,从而判定这里还是地球。”
“再加上语言、文字、习俗、建筑、以至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与华夏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各地有关神庙的传说、壁画。”
“种种迹象联系到一起,不难猜出这个世界是上个文明消亡后的新生时代。”
周寂的话和叶轻眉留下的信一般无二,这让范闲安心了许多,殊不知周寂其实是在先射箭后画靶,根据信上的内容劝解范闲。
“所以呢?你打算去找什么禁忌之门吗?”周寂笑道。
范闲摇了摇头,沉声道:“理智告诉我很危险,更何况我还有家人、爱人、朋友,我娘一心想要改变整个世界,最终却在所有信件里都写满了孤独。”
“二十年的生活,已经让我彻底的融入这个世界,我会希望它变得越来越好,但又做不到与世为敌。”
范闲说完看向周寂,释然一笑,挑眉道:“我娘在鉴查院门口立了块石碑,你去看过吗?”
“正巧,我也害怕麻烦。”周寂摇了摇头,同样笑了起来。
......
走进书房,五竹已经离开了,范闲向周寂炫耀起他娘为他留下的狙击枪,虽然前世并不是军世发烧友,但他也知道这柄狙击枪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庆国这样一个还处于冷兵器时代的社会,自己从此以后,拥有了隔着几里远,杀死任意人,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的能力。
“喂,周寂,你的那柄狙击枪配的是什么子弹?分我几发呗?”范闲无比肉麻的抚摸着枪管,媚眼如丝的表情让周寂一阵恶寒。
“猪长老,快收了神通吧!”周寂头皮发麻的退了几步,一脸嫌弃道,“我穿越前只采购了两盒M33子弹,你如果想要我可以匀给你一盒。”
反正过些天周寂就打算启程去神庙了,一盒十发,送给范闲也不觉心疼。
范闲嘿嘿直笑,憨憨的就像只哈士奇一般。
............
另一边,神秘人夜入皇宫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洪四庠躬身道:“昨晚有刺客潜入后宫,我与之交手,随后追出宫去,现在想想应该是调虎离山。”
庆帝打磨箭矢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打磨,道:“能从你手里逃脱,来人总不可能是大宗师吧?”
眼神中莫名的意味看得洪四庠寒毛尽立,躬下的身子又弯了几分。
“那人身手只是初进九品,却很是滑溜,我与他交手数十回合也没能把他拿下。”一声一声摩擦箭矢的声音仿佛在洪四庠心头鼓动,洪四庠想到一点,赶忙补充道:“对了!那人用的剑法是四顾剑,出手习惯不像云之澜,剑意已得精髓,也不像是有人混淆视听。”
庆帝举起箭矢放在眼前比对,视线沿锋刃一路看去,目标直指洪四庠额头。
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你去太后那里把朕托她保管的那件东西取来。”
直到庆帝拿开箭矢,洪四庠才如释重负,连忙行礼告退,一路疾行返回含光殿,回禀了太后才捧着个匣子送到庆帝面前。
“打开。”
庆帝此时还在调整箭头的细节,扫了眼洪四庠手里的木匣,开口道。
洪四庠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取出里面放着的一枚刀型钥匙,打算递给庆帝。
庆帝抬眸道:“掰断它。”
“掰.....?”
圣意难测,洪四庠心中疑惑但又不敢开口询问,只能听令捏住钥匙两端逐渐发力,随着体内真气愈发沸腾,手中的钥匙也开始慢慢弯曲,刚弯出一道细微的弧度,就听见庆帝发出一声轻笑,摆手让他停下。
“哈~!”庆帝放下箭头,在旁伺候的侯公公赶忙递来丝巾给庆帝擦手,庆帝随意的抹了两下,走到洪四庠跟前,伸手拈起了这只微微弯曲的钥匙,收敛了笑容,放回洪四庠手中。
“昨晚之事到此为止,也不要告诉太后了,省得她老年人担心。”
洪四庠应声答是。
转身看向殿外的远山青翠,庆帝喃喃低语:“老五啊老五,你终于现身了。”
当年叶轻眉似乎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提前把箱子交给了五竹,钥匙和子弹虽然在庆帝手里,但没有枪械,这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庆帝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五竹能把箱子交还给他,如今钥匙被五竹取走,那也就说明范闲已经打开箱子,看到了里面装着的铁器。
确定了箱子现在在范府,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
(庆余年的存稿还有十几章,差不多快写完了。
按照原订的计划,下一个世界打算写隐形守护者+潜伏的谍战世界,但问过责编大大,大大说抗曰题材比较敏感,但大大既然这样说了,该从心还是要从心……
还是先从比较火的剧开始抄……呸,开始蹭吧。
有什么想让五笔,可以留言,五笔会根据剧情需要,好好考虑的。)
第三十二章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经过了几天的筹划,九月初秋的京都,一夜之间下了一场大雪,漫天的传单像雪花一样,飘洒在京都里的每一处,尤其是最为繁华的街道附近,更是拾之不尽。
随着天色熹微,晨起的学子与百姓们拣起这种陌生的纸片,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周寂站在澹泊书局门口,看着远处洋洋洒洒的传单,颇有种后世高三撕书挥洒的壮观景象。
传单上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不宜外人插手,所以这些传单都是范思辙和范闲兄弟俩捣鼓的,当然,出力的主要是范思辙。
周寂和五竹负责的则是播撒这些传单,两人轻功绝顶,直到全部撒完都没有被人发觉。
“喂!城里的传单已经够多了吧?再印下去我这边的书局就别开张了。”
范思辙从里屋经过,扫见门口的周寂,眼中闪过莫名的敌意,言语带刺道。
这些天范思辙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周寂心中疑惑,他近来好像没惹过范思辙吧?
看起来像是窝了肚子火,一见到他就生气?
原本以为是心疼这些纸张,如今看来语气里的不满更像是针对他这个人。
“范公子,误工费和印刷采购的费用已经结清了吧?”周寂苦笑道,“还是说我哪里做的不对,得罪了你?”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范思辙闻言大怒。
他是喜欢钱,但有些事跟钱没关系!
不是因为钱,那就因为人了。
看着范思辙一脸想打人的模样,周寂眉头微皱,隐隐猜到了什么,目光扫过四周,并未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
看来是我想多了。
微皱的眉头慢慢舒缓,周寂脸上重新挂起微笑,安慰道:“你是担心事情败露,会连累到范家吗?这点大可放心,你哥背后有人,还不止一个人,就算出了天大的事儿也会有人帮他摆平。不会影响到你书局开业的。”
范思辙双拳攥紧,胸口起起伏伏,看起来在极力的克制自己。
转头不再看周寂,生怕再看一会儿自己会忍不住出手。
见范思辙还在生闷气,周寂无奈的耸了耸肩,没有再劝下去,起身返回了范府,打算和范闲商量一下后续的行动。
范闲有些过于低估监察院和六部衙门对京都的控制力了。
周寂可不相信庆帝会因为这些事就把李云睿赶出京都,但他知道一点,如果陈萍萍得知范闲的想法,必然会无条件的帮助范闲。
随着周寂走出书局,范思辙张了张口想要叫住周寂,但又烦闷无比的闭上了嘴,踹了一脚门槛,朝后院的作坊走去。
“姐,他走了。”
来到后院,范思辙一眼就瞧见在桌旁刷版的范若若,上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毛刷,闷声道:“姐,你要是不想见他,我赶他走就是了,你这躲在后院又算什么事儿!”
范若若摇了摇头,她知道周寂听力不凡,相隔十余米也能听到墙后之人的身形体貌,所以才躲在作坊,以免被他发觉。
“你不懂。”
范若若在旁边的水池里掬水净手,神色复杂道。
“我不懂!我怎么不懂!”范思辙恼怒道,“肯定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又不好意思和范闲说,所以才处处躲着他,连见都不想见!”
“不行!我一定要去找范闲说个清楚!问问他到底交了个什么朋友!”
范思辙越说越气,转身就要回府,却被范若若一把拉住。
“范思辙!”范若若心中一暖,但语气却是严厉许多,“我警告你,不许找哥告状,也不许找周公子麻烦,要不然我用戒尺抽你。”
范思辙一脸委屈道:“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这是我跟他的事,不许就是不许。”范若若鼻尖一酸,一时有些想哭,强忍住眼眶打转的泪花,转身道,“你不懂......”
我不懂!又是我不懂。
范思辙有些气急败坏又有些无从发泄,只得狠狠的甩下衣袖,转身跑开。
“不要告诉柳姨娘!”范若若突然想到了什么,哑着声音喊道。
范思辙脚步一顿,又快了几分。
..........
周寂回到范府,径直来到范闲的院落,刚一进门就看到范闲推着陈萍萍从屋里出来,表情有几分挫败又有几分欣喜。
‘嗨~’
周寂面露微笑,向陈萍萍打了个招呼。
“多日不见,陈院长风采依旧呀。”周寂调侃两句,朝范闲递去一个眼神。
被抓现成了?
范闲苦笑道:“范思辙用的是二等纸,整个京都就只有他那里采购了一批......”
周寂不以为意,他早就知道这种粗劣手段根本瞒不住陈萍萍这张千层饼,哑然失笑道:“难怪陈院长比我预想的来得还要早些。”
陈萍萍表情和善,嘴角含笑道:“你知道我会来?”
周寂朝范闲努了努嘴,挑眉道:“叶轻眉是你心底的白月光,范闲又是她的子嗣,他只要出事,你肯定会替他收尾,如今传单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你又怎会袖手旁观。”
陈萍萍眼神微变,并没有露出被人揭露内心的愤慨,以他的城府能彻底扰乱心境的事物已经很少了。
至少周寂还不能。
“我待范闲如子侄,他的事我当然要放在心上。”陈萍萍重新露出微笑,上一次周寂送了他两只闪光弹,他私下试验过一只,不可否认,效果极为震撼。
不仅能高光致盲,还可以底噪致聋,就算再厉害的高手也猝不及防。
周寂笑道:“我信你。”
不管陈萍萍如何算计,总归不会伤害到范闲,这一点周寂十分坚信。
初恋加白月光,陈萍萍这一生都陷入了名为叶轻眉的泥沼中,死心塌地。
陈萍萍走后,范闲才喃喃低语道:“周寂,你说我娘到底有多大的魔力,竟然能让这么多人喜欢上她?”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叶轻眉这个女人,标准的女频小说大女主,只可惜高开低走,争霸文变成虐心文,最后被自己唯一的男人害死。
“陈萍萍过来和你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我想把李云睿赶出京都,他答应帮我。”范闲把两人交谈的内容大概复述一遍,沉声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他。”
周寂幽幽的看向范闲,摇头道:“我不能,你可以。”
第三十三章 过渡
等到晌午,周寂和范闲再到街上的时候,满地的传单都已经被被收拢到了天河路流水畔的那个鉴查院里了。
没有一个人敢扣留传单,虽然百姓们极少与监察院打交道,但是慑于这个院子的凶名,没有人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太学监的反应也很神速,当天就请了旨意,提前开始秋学考试,把士子读书人聚拢监管,短短半日之内,就控制住了京都局势。
虽然街道上还有是会有人议论传单上面的内容,但比起范闲所预想的舆论滔天有着很大的落差。
行至流晶河畔,两人依在围栏旁看着四周依旧繁华的街道,范闲面露苦笑。
周寂倒上一杯果酒,抿了一口,笑道:“陈萍萍既然答应会帮你赶走李云睿,就一定会做到,不必想这么多。”
“林相曾告诫我,不要相信陈萍萍,离他越远越好,说他多谋善变狠辣无情。”范闲摇了摇头,沉声道:“父亲也一再嘱托我要远离陈萍萍,不要和他有什么来往。”
“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又隐隐感觉他对我的关切不含虚假。”范闲苦笑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
“我不是说了吗?你娘是他心底的白月光,作为终极舔......拥趸,爱屋及乌,对你百般关心也情有可原。”周寂嗤笑道,“只不过有一点是对的。”
“你毕竟不是叶轻眉,对陈萍萍还是要保有一份警惕,他埋藏的很深......”
说话间,一个圆润的身影从远处匆匆跑来,急声道:“范大人,不好了,宫里出事了。”
范闲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刚刚陛下宣院长进宫问询长公主勾结北齐、出卖言冰云一事,没想到长公主反咬一口,说大人在入京的时候见过言冰云。”王启年擦了擦额间的薄汗,想来是找了好一阵才找到他们,急声道,“想要把此事赖在大人头上。”
范闲回想到回京途中见过的那辆马车,虽然对方坐在车里全程没有露面,但勉强也算是见过,于是解释道:“当时只是错身而过,没见着面,但确实遇见过。”
“如果只是见过,那倒也没什么问题,只要你不知道他是去北齐就行。”
王启年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熟悉的微笑,可话音落下,瞧见范闲有些尴尬的表情,脸上的微笑刚刚浮起就僵住了一半。
“这可是绝密呀!”王启年瞪大眼睛,无奈道,“你知道了他要去北齐,他现在又被抓了,只要长公主那边不认罪,你就算跳到流晶河都洗不清了。”
看着王启年又急又气的模样,周寂在旁笑道:“陈萍萍那边怎么说?”
王启年这才反应过来,拉着范闲就走,急道:“院长传话,让你过去见见他。”
范闲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告别了周寂,赶忙朝鉴查院走去。
周寂依稀记得李云睿就是在这个时间节点被赶出的京都,虽然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发现很多事情和他记忆里的原作都有了偏差,但范闲遇到言冰云这事是周寂来之前发生的,按理说不会有什么影响。
想到这一点,周寂就没再担心李云睿的事,至少在陈萍萍知道李云睿一心要害死范闲以后,定然不会留她在京都的。
范闲已走,周寂一时也有些索然无味,剑匣寄放在五竹那里他非常放心,范闲虽然为他准备了客房,但他还是决定回到城南的胭脂铺。
并不是他想躲什么人,范府也没什么人是需要他躲的。
嗯,没有。
.........
另一边,陈萍萍挥手让王启年退下,坐在长榻上朝范闲招手道:“雨前的清茶,我差人从信阳送来的,尝尝。”
范闲哪有心思喝茶,坐在陈萍萍身边,随意的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口化作清香,带有清微苦涩,让他焦虑的心平缓了许多。
“王启年在路上都和我说了,李云睿这次是打算拿我当挡箭牌,这次事情我本来在幕后,以为不会被牵扯进来,没想到还是被扯进来了。”放下茶杯,范闲沉声道:“现在的局势我也明白,除非陛下亲耳听到李云睿和庄墨韩密探,否则无法搬出铁证证明她和北齐有勾结。”
“这次想把她赶走怕是难了。”范闲轻叹一声,端起茶壶给陈萍萍斟满一杯,诚恳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未竟全功,下次再找机会吧。”
陈萍萍泰然自若的接过范闲递来的茶水,幽幽的说道:“长公主输了。”
“输了?”范闲面露诧异,长公主与北齐勾结之事已经陷入僵局,没有实证又怎会输?
“你知道吗?”陈萍萍微微一笑,解释道:“即便有铁证,即便陛下知道她勾结北齐出卖了言冰云,也不会被赶出京都。”
“为什么呀!”范闲一直都以现代人的思维来考虑封建王朝的权谋之争,殊不知古代的律法是用来限制平民,而非皇权。
陈萍萍看范闲一副困惑的模样不禁回想起当年的叶轻眉,当时的她也是这般单纯,以为定下律法就可以约束皇权,所以才被皇权反噬,导致悲剧的发生。
轻叹一声,陈萍萍继续道:“李云睿毕竟是长公主,虽非血亲,亦是皇族,再大的罪训斥了之。”
范闲面露苦笑,挫败感油然而生,喃喃道:“所以我做的这些都是白费?”
“我答应过你,帮你把她赶出京都。”陈萍萍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冰冷阴鸷的眼神让范闲心中一凛,当即想起了林相对他的评价。
“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陈萍萍语气平淡道:“今日在驾前我因势利导,就等她说出那句话,只要她说出你曾与言冰云见过一面,就已然犯下大忌。”
“你见过言冰云的事在鉴查院里只有几位主管知道此事,此为绝密,然而却被长公主所知。”陈萍萍沉声道:“她......触碰了陛下的逆鳞。”
“你是说.....”范闲瞪大眼睛,惊讶道。
“鉴查院内有内奸。”陈萍萍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继续道:“鉴查院直属陛下管辖,她插手鉴查院就是在试探君权,这就是陛下决定将她赶回封地的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范闲心中稍定,皱眉道。
“把内奸找出来,铲除后患。”陈萍萍沉声道。
“此人隐藏如此之深,必然位高权重,对鉴查院诸事极为了解,如果是在院内动手,恐怕打草惊蛇。”范闲迟疑了一下,看向陈萍萍。
陈萍萍轻笑一声,道:“你是想让周寂帮忙?”
范闲挠了挠头,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合适,这段时间周寂帮了他太多,如今涉及到鉴查院内部高层要是再去拜托他,未免有些过分了。
陈萍萍摇头轻笑,和善道:“我已做好万全计划,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
第三十四章 人菜瘾大
三天后,长公主悄然无声地搬离皇宫,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信阳。
至于皇室里面因为此事还有哪些冲突和角力,范闲和陈萍萍又在幕后做了什么事,都不在周寂的考虑范围之内。
直到有一天范闲提着两壶酒来找他,他才知道此事尘埃落定,告一段落了。
由于林珙身死的缘故,范闲和林婉儿的婚事也一拖再拖,本来安排在最近一个月完婚,结果中途又闹出这样的乱子。
庆帝在长公主离京之后,立即把他召进宫里封赏了一番,其中最大的封赏就是把他从八品协律郎,变成了五品鸿胪寺少卿,负责押送肖恩到北齐交换言冰云的事宜。
“你说这陛下是不是在报复我啊?”范闲酒量还行,所以带的都是烈酒,鸠占鹊巢的坐在书桌前,翻看桌上四处散乱的图纸。“早上我去城门送行,李云睿还告诉我给我留了礼物,结果刚到晌午就被叫到宫里吃了顿鸿门宴。”
“李云睿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你把人逼出京都,还不许人走之前给你下个绊子吗?”周寂提起酒壶嗅了一下,然后皱了下眉毛,推向旁边。“宫里的伙食怎么样?”
范闲撇了撇嘴,不屑道:“也就那样,四碟小菜,一碗米饭,旁边坐着太子二皇子,前面坐着陛下,可谓是难以下咽。”
说完从杂乱无序的图纸中抽出一张北疆域外的地图,递给周寂道:“你不就想找这张吗?整这么麻烦干嘛?”
“这里毕竟是京都,鉴查院的地盘,我总得弄些别的地图混淆视听,免得被人窥出意图嘛。”周寂接过地图扫了一眼,重新塞回纸堆,“这些年地壳版块变动极大,即便有你给我找来的路线图,我也得对照域外的风土人情,做足准备才敢出发呀。”
周寂苦笑道:“极地探险不是易事,小心无大错。”
距离阵图开启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周寂并没有着急出发,而是刻意的等到下次穿越开启再前往神庙。
这样一来,即便在极地遇到什么危险,也可以随时离开这个世界,保证自己的安全。
“也是,住在这里,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盯着你,就算是采购些物资也会被刻意解读。”范闲意味深长的看向周寂,幽幽的说道,“相比之下,范府就安全多了。”
“呵~”周寂朝范闲竖了根中指,鄙视道:“装腔作势,言不由衷。”
范闲的小心思被周寂戳破,也不觉尴尬,撇嘴道:“告诉你,回头我就给我妹安排相亲,京都才俊无数,定会有她喜欢的。”
你就这么想把你妹推给我?
周寂哭笑不得,但又有些理解。
作为一个现代思维的人,哪怕范闲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可还是对男女之间的地位有所介怀。
封建王朝,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哪怕相敬如宾也少不了丫鬟通房之类的事情。
这个世界的范闲和原作范大炮最大的不同就是专情,他可能会在无意中撩妹,但一定可以在关键时刻坚守原则。
他与周寂相识已近半年,他认为周寂也是这样的人。
看向颇为不忿的范闲,周寂苦笑着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物资清单,递了过去。
“这次出使北齐,我与你同行。”
范闲接过清单,看着上面标注的各类物资,表情慢慢僵住,没有抬头,语气也变得有些低沉,“你已经确定要走了吗?”
周寂轻叹一声,幽幽的说道:“把你送到北齐国都,我就绕城北上,前往神庙。”
“罢了,你既然已经决定,那我只好尊重你的想法。”范闲将清单收好,沉声道,“这些物资我会以范府名义采购,让柳姨娘出面交付,这样也好瞒过旁人的眼睛。”
周寂揽过一只酒坛甩给范闲,自己又取一坛,拨开泥封,强烈的酒气扑面而来,仅是嗅到就感觉头脑发晕。
“拜托你了。”
.......
周寂不擅饮酒,也许是魂穿武林外传的时候,白展堂酒量还行,所以在回归以后,他变得人菜瘾大,只能喝些度数较低的果酒解馋。
久违的喝醉让他一时有些恍惚,仰躺在桌案上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在身前凝望。
发丝低垂,从脸颊划过,香香的,痒痒的,就好像在他心底骚动。
周寂下意识的伸手拨开,人影像是受到了惊吓快速跑开,而他大醉不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也不知范闲是何时离开的,等到周寂醒来的时候,自己还躺在书桌上,衣衫完好,散落的图纸也被一一分类,整整齐齐的摆在不远处的茶几上。
“啧~都说了是用来混淆视听的,你怎么又给我码好了?”周寂一边敲着额头,一边埋怨范闲,随手翻看这些图纸,目光落在其中一张域外的地图上,抿紧了嘴唇。
............
另一边,长公主勾结北齐的余波还远未结束。
常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就在李云睿走后没多久,礼部尚书郭攸之就因勾结后宫结党营私的罪名被刑部带走,家产近乎全部查封,只剩下郭宝坤一人,罹遭大难,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
往日好友作鸟兽散,曾经巴结自己的文人士子也都像是见了瘟神一样,对他避之不及。
这些天,郭宝坤几乎求遍了所有人,甚至就连最厌恶的范闲那里,他也曾苦苦哀求,还不惜抛弃自尊,下跪道歉。
然而,没有人想帮他,也没有人能帮他。
你为什么不帮我?如果不是你,我郭家又怎会沦落至此?
陷入魔障之中的郭宝坤越想越恨,把所有的过错尽数推到范闲身上,一时恶向胆边生,升起了买凶报复的念头。
没错!都是因为范闲,如果不是范闲,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往日恩怨尽数浮现脑海,郭宝坤喃喃低语,眼中的迷茫逐渐散去,凝起一道坚定的光芒。
范闲!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亲手杀你!
………………………………
(道友们的建议我也都看了,司藤和赘婿的呼声很高,另外闽国题材暂时不太敢碰,怕忍不住夹私货。)
(赘婿是一直在考虑的,但不能紧接着庆余年写,五笔决定先写司藤,再写赘婿。)
(另外,票不能停啊……新书是网页和app双推试水,在网页的排名还可以,但在app上还是差了那些怪物们一头,求各位多多支持,五笔拜谢。)
第三十五章 血压拉满了
郭宝坤私下买通狱卒,潜入刑部大牢,想着临行前见父亲最后一面,谈话间将自己抵押祖宅换了笔银钱的事情说出。
“爹,我用这笔钱雇了批杀手,他们都是个中翘楚!”
郭攸之脸上微变,怒声道:“你要干什么?”
“这些是都因范闲而起,如果不是他,爹也不会入狱。”郭宝坤目光精光,好似胜券在握,道:“范闲率使团到北齐去了,这是大好的良机呀!我尾随其后,等到了荒野郊地,率众杀出取他狗命!替爹爹出口恶气。”
一席话听得郭攸之血压拉满。
他怎会生出这种儿子!这般愚不可及,这般自寻死路!!
“此事万万不可!”郭攸之砰~的一声拍在栏杆上,强忍着心中沸腾的怒火,压低声音道。
如果不是这会儿在牢里,他甚至想找根藤条抽死这逆子。
郭宝坤还以为父亲是担心此事败露,于是面带微笑,宽慰道:“爹,你放心,我最近看了很多兵书,也研究了很多战例,感触颇深,此事我已胜券在握。”
郭宝坤自信的点了点头,“现在看来,我亦有成为世间良将的潜质啊。”
郭攸之又急又怒,一把扯住郭宝坤的手腕,压低声音道:“绝无这种可能,你不要做傻事!”
“这不是傻事。”见父亲还要再劝,郭宝坤连忙解释,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狱卒在外面催促,只得放弃了细谈战术的想法,告别道:“爹,我先走了,你等我消息。”
“不可!绝不可这么做!”眼看郭宝坤越走越远,郭攸之也不敢大声呼喊,只能一脸绝望的扶着牢门,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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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秋意渐浓。
在六名剑手的押送下,肖恩被送上马车。
拇指粗的铁链将其牢牢封锁,马车外围包裹着各种铁箍、铁钉,内部幽暗无比,只有一块巴掌大的窗户也只落上一块大锁。
刚刚与肖恩打过照面的范闲心有余悸,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神犹如猛兽出笼,择人而噬。
费介将范闲送至城门口,一边走一边介绍北齐最需要注意的人物,直到城门下方才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范府马车,沉声道:“就到这里吧,我就不送了。”
范闲也收起轻佻的表情,轻声道:“行,那老师好好养伤。”
费介有些落寞的转身离开,边走边道:“一定要活着回来,要不我亲自去北齐国都,让一京城的人给你陪葬!”
范闲眼角一湿,似有泪花闪动。
直到费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海中,范闲才转过身来,朝城门旁边的马车走去。
已经等候许久的范思辙从旁边的马车上跳下来,朝他招手。
范闲面露疑惑,走上前来,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家里已经告过别了吗?”扫了眼四周,随口问道:“若若呢?”
“我姐早上就出门了,说是要去帮你祈福,希望你能平安归来。”范思辙双手插袖,撇嘴道:“另外,我可不是道别来的,我只是跑腿的。”
说着掀开车帘,酸道:“你前两天托我帮你采购些抗寒保暖的衣物,我娘知道以后,特意从库房调出一件皮草,要我赶紧给你捎来。”
长者赐不敢辞。
范闲心中一暖,笑道:“劳烦柳姨娘了,回来以后范闲自当亲自感谢。”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范思辙摆了摆手,一脸无所谓道。
“倒是你的《红楼》在路上别忘了写,你现在懈怠了,书写的太慢了,你这次出使北齐空闲的时候写一点,咱们的澹泊书局可急需你红楼的新章节,印刷可不能断呀.......”
又是一段熟悉的贯口,听得范闲满脸无奈,好不容易把他打发回家,这才长舒一口气。
出了京都,时间已近晌午,巡城司官兵护送使团出京十八里地便折回,将剩下来的防卫任务,交给了随使团北上的兵士。
官道途径离亭,范闲便下令车队停下休整,支开一路上叽叽喳喳的王启年,一个人来到了山林深处的一片洼地旁。
原本他和范闲约好的是在城门汇合,然后一起出发。
结果,从城门一路走到离亭,行进十八里都没遇见周寂的身影。
就在范闲以为周寂要爽约的时候,一声枯枝踏断的轻响从身后传来,范闲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两人。
“五竹叔......周寂?”
周寂斜垮着剑匣拍了拍外壳,笑道:“去五竹叔那里取了东西,见你在与众人告别,我不便打扰,就先跟五竹叔出发,到了这里等你。”
范闲撇了撇嘴,没有扯破周寂的谎言。
什么不便打扰,明明是看到范府的马车,以为若若会来,所以才故意躲着。
想到若若,又看到周寂,范闲叹息一声,苦笑道,“你要的物资我已经分散安置在车队里,待会儿咱们一起回车队,我派人把东西整理给你。”
“这事儿不急,等临近北齐国都再弄也不迟。”周寂摇了摇头,微笑道:“等我把你送到地方我再走。”
人心都是肉长的,周寂本身也不是铁石心肠的性格,这么久的相处,两人虽然各有隐瞒,但也已经把对方当做了这个世间最好的朋友。
范闲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而此时,看不懂气氛的五竹突然开口道:“我也要走了。”
“啊?你也要走?”范闲这下真慌了,下意识的以为五竹会和周寂一起离开。
这个世界上除了范府的家人和林婉儿之外,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就是五竹了,如果五竹也要离开,那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竹面无表情的说道:“提前出发,去找苦荷。”
知道五竹并不是要离他而去,范闲这才松了口气,既无奈又好奇的问道,“北齐的大宗师苦荷?你去找他做什么?”
“你此行北上,苦荷可能会对你出手。”五竹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去找他打架,打到他不能纠缠你为止。”
那晚五竹与洪四庠的交手范闲和周寂都只是惊鸿一瞥,并没有感受到大宗师真正的实力,如今听到五竹要去找苦荷打架,周寂不免有些遗憾。
遗憾自己又不能看到精彩绝伦的高手过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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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利一下《司藤》,实景简直太美了,堪称一绝。
尤其是高原之上,湖水共天光一色,两边的湖面平滑如镜,一条笔直的车道从中间分割开来,美的让人震撼。
还有高原上的木屋,丛林深处的原始风貌,色彩与镜头的运用恰到好处,光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五笔知道,被人安利会有一种下意识的抗拒感,哪怕以挑错找茬的心态去看也行,看一集,只看第一集再决定要不要看下去怎么样?一集不行那十分钟,十分钟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