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所以你就来霍霍我?
“做到什么?”
事关徐脂虎的性命安危,徐凤年看到周寂走远,上前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周寂耸了耸肩,绕过徐凤年,继续朝长阶下面走去。
“......”
徐凤年停在原地,歪头瞪出大小眼,露出一副你在耍我的表情。
“洪洗象来历不凡,和我之前遇到的一个女子非常相似,倘若觉醒全部力量,救下你姐并非难事,可惜以徐脂虎油尽灯枯的寿元,未必能撑到那一天。”周寂望着远处苍穹天际,神色幽幽道,“如今,他赶在徐脂虎生命走到尽头之前选择觉醒,事情就多了一分变数。”
周寂幽幽长叹,突然感觉又一根柔韧、冰冷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收回视线,却见两缕藤丝相互交叠,宛如一个抱臂而立的女子,伴随着审视的目光,嫩芽微微仰首,朝他瞪来。
“老周,老周~”徐凤年再次追上,急声道:“你是在哪儿遇到的那个女子?能不能请她来救救我姐!”
“梦里....”周寂哑然失笑,指尖轻柔的抚过藤蔓嫩芽,给司藤顺毛道:“有次做梦梦到的,在梦里被我和一位老夫子联手诛杀了。”
“......”徐凤年嘴角一抽,直直看向周寂,发现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气急反笑道,“到头来还是耍我。”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再与徐凤年解释。
一行人出门而去,找到了寺外久侯的魏叔阳与舒羞等人汇合。
刚刚报国寺里动静不小,又是紫气东来、仙人驾鹤;又是滔滔大河、剑气龙卷;魏叔阳问过逃窜出来的文人士子,心中担忧不已,几次想要闯入寺中,却又念及徐凤年之前交代,只能在马车前来回踱步,直到看见世子平安归来,连忙和舒羞一并迎了上去。
“世子,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大小姐和姜泥她们呢?”
确认徐凤年无恙,魏叔阳舒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在场只剩周寂徐凤年李淳罡他们几个,随行进寺的女眷竟然都没有出来。
“洪洗象带大姐疗伤治病去了。”徐凤年提到姜泥,微微一顿,带着些许惆怅与失意道:“姜泥她...她和鱼幼薇随曹长卿从后山离开,待会儿悄悄回来。”
曹长卿...姜泥...
魏叔阳还想再问,但见徐凤年心情低落,不太想说话,只得拱手一礼,轻声告退。
马车再度启程,摇摇晃晃的行进在颠簸的山路上,报国寺后山的曹长卿也与姜泥、鱼幼薇她们从侧门的小路下山。
山路难行,一路上姜泥和鱼幼薇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告诉给了曹长卿。
姜泥忽然想起一事,商议道:“棋诏叔叔刚刚出手,今日探听虚实的人必定不少,等过了今夜之后,我再偷偷回到车队。”
曹长卿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对于姜泥和徐凤年之间的事情,并不看好。
“殿下有没有想过,徐骁是故意把你留在徐凤年身边,你和徐凤年从小到大的羁绊,还能真吗?”
姜泥沉默片刻,轻声道:“可人心不会假,就让我陪他走完龙虎山这一程吧。”
曹长卿摇了摇头,并不相信走过龙虎山她就能断的一干二净,出言试探道:“殿下,如果徐凤年在龙虎山遇险,救还是不救。”
“救,为什么不救?”姜泥急声道。
“如果我出手救他,就等于告诉全天下,徐家和西楚并非仇敌,到那个时候徐凤年就真的没有退路了。”曹长卿深深的看了姜泥,沉声道。
瞧见姜泥心绪再次搅乱,鱼幼薇在旁忍不住笑道:“我家公主呢就是关心则乱,徐凤年身边既有剑神李淳罡,又有那个整天端着花叫老婆的周寂周公子,有他们两个人在,怎么会有危险?”
姜泥恍然大悟,眼里的迷茫再次聚拢出灵动的光,感激的看了鱼幼薇一眼,无比认可的点了点头。
“不过嘛...要是曹先生肯出手,让徐凤年没有退路就更好了。”鱼幼薇嘴角的微笑又往上扬了几度,轻咳一声,揶揄道,“到时候殿下就可以把他一起带回西楚啦~~”
还给我...
把我的感激还给我....
姜泥脸上的表情逐渐僵住,应对上鱼幼薇揶揄打趣的笑意,竟不知如何辩解。
当不知道做出怎样反应的时候,微笑就好了。
姜泥朝鱼幼薇展颜露出灿烂笑容,只是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转过头,脸上笑容瞬间收敛,面无表情,一本正经道:“棋诏叔叔,我想吃猫。”
“你不要这么残忍吧?”
鱼幼薇顿时慌了,赶忙护住怀里的白猫,往旁边退了半步。
姜泥板着脸回身看她,威胁道:“还乱说话吗?”
鱼幼薇知道姜泥其实是在开玩笑,带着几分委屈的反驳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还敢说~”姜泥上前一步,亮起小拳头威胁道:“你以后说话小心点,不然你家猫后果可不好说。”
鱼幼薇伸手按下她的小拳头,探过身子,小声道:“偷偷说两句行不行呀?”
一抹殷红的血液沾染在指腹,就如同回忆里的那片血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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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泥走后,车厢顿时空荡下来。
李淳罡终于可以独霸整个座位,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想怎么抠脚就怎么抠脚。
没有了姜泥在旁督促他洗手洗脚,不要乱抠。
看起来自由自在,却总觉沉闷许多。
周寂依旧在车厢里照看他的藤蔓,突然感觉马车停下,听到舒羞恭敬的道了声‘前辈’,抬眸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裘袍、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老人掀起车帘挤了进来。
“李剑神不是在坐前面那辆马车吗?跑我这儿干嘛?”
周寂看着一进车厢就占住侧边长座的李淳罡,眼皮直跳。
李淳罡翘起二郎腿,抱怨道:“别提了,姜泥那丫头刚走一会儿,徐凤年那小子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坐在那里沉默寡言,闷的人着实难受。”
“所以你就来霍霍我了?”周寂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之前为何要跟鱼幼薇换马车,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我洗脚了!”李淳罡身子后仰,说着就要蹬掉草鞋给周寂展示,却感到心头一悸,一种极度的危险从心底泛起,在周寂冰冷的目光下讪讪的放下双腿,强调道:“刚在寺里的池子里洗的。”
“要不你还是回去霍霍徐凤年吧?”
周寂轻抚花盆当中藤蔓,给他支招道:“当初我们答应徐凤年要写武功秘籍,我的两本早就已经交付,你的第三本好像迟迟都没什么动静,如果实在无聊的话,不妨回去边写便教,说不定气氛就没那么沉闷了。”
“唔...倒也不是不行。”
李淳罡思忖片刻,掀起车帘向舒羞讨要纸笔,舒羞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当即把纸笔交给了李淳罡,旁敲侧击问起‘白带抱朴诀’,她追随徐骁正是为了这套功法,倘若能从李淳罡那里得来,就可以原地拆伙分行李,回她的高老庄去了。
常言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李淳罡懒得搭理这个让他颇为厌恶的女子,不过刚拿对方的纸笔,又不好用一个‘滚’字回应,于是便随手指了指车厢,说了句:“问他”。
没给舒羞反应的时间,直接纵身飞向前面那辆马车。
舒羞只觉眼前狂风掠过,车帘随风卷起,面前已经不见了李淳罡的踪迹。
舒羞无奈的看向周寂,卷起的车帘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缓缓放下,隔在了两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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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黄昏,车队行至一处山间修整,李淳罡果真把一剑开天门的奥义传授给了徐凤年,就在他闭目领悟之时,宁峨眉拿着手下捡到的木匣朝营地匆匆走来。
“世子,凤字营刚在营地外面捡到一个匣子,上面还贴着一张字条,说是献给世子。”
徐凤年缓睁双目,魏叔阳和青鸟靠了过来。
徐凤年接过木匣,正要打开,却听魏叔阳谨慎道:“小心匣子里面有机关。”
周寂从旁经过,拿起匣子左右翻看一眼,随手丢他怀里,“就是个普通的匣子,里面装了本书。”
“能知道我们行踪,并且可以悄无声息的把木匣送到凤字营手中,匣子普通,里面的书肯定就不普通了。”徐凤年抽开木匣,看着扉页写的一行字,脸色骤然变化,起身朝四周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吴素生平记事》”周寂好奇道,“吴素是谁?”
“她是我娘...”徐凤年大致翻看几页,合上书本,努力平复内息,却仍有些激动道,“这里面写的是我娘京城遇伏那一夜消息。”
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查,徐凤年早已知道母亲的死因就是和那一次遇伏有关。
但其中细节,却是始终无法查到。
这俨然已经成为徐骁以及徐凤年姐弟心中的执念,如今得到线索又怎能不让他心情激荡?
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后,徐凤年再次翻看书本,从头开始仔细阅读,当看到每一页纸上的水印花纹,好奇的展开道,“你们说这纸上画的是什么?”
舒羞和青鸟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魏叔阳观察许久,同样露出迷茫的表情,迟疑道:“好像是随意涂写的痕迹?”
“李剑神呢?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见多识广,说不定认得这上面的花纹。”徐凤年探头朝四周张望道。
宁峨眉迟疑道:“刚刚回来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他在那边的水洼里洗脚....”
哈?
徐凤年顿时无语。
平日都要姜泥在旁训斥才肯去洗手洗脚,这会儿姜泥还没回来,这位李剑神居然这么自觉,反倒让徐凤年有些不适应了。
“老周呢?刚不也在吗?”
青鸟禀告道:“周公子离开营地,朝旁边的山上去了。”
对于纸上印着的花纹徐凤年只是随口一问,见两人都不在场,耸了耸肩,低头继续翻阅。
“遇伏当晚,王仙芝竟然也在京城!难不成是他对我娘出手?”
魏叔阳眉头微皱,回应道:“这盒子来历不明,上面写的未必是真的。”
然而,徐凤年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一般,低着头继续越往后翻看。
瞧见世子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魏叔阳与舒羞青鸟等人自觉退去,却没有人察觉他的投入已经有些近乎病态的不正常。
坡上的一侧山崖,周寂将花盆放在身旁,坐在崖前远眺,忽有一枝金灿灿的向日葵从崖下飞来。
周寂还是有点追求的,至少掉在地上的东西不会捡起来就吃。
所以挪了挪花盆,避开掉在地上的向日葵,看向从陡峭崖壁飞来的女子,指了指身后的坡路,笑道:“有路不走,非要攀岩。姑娘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呀~”
女子敷衍的回了句‘呵呵’,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拾起向日葵确认上面的瓜子没有被人扣走几粒,这才扛在肩头,挡住即将沉入云海的夕阳,沉声道:“龙虎山那边有人向徐凤年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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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一下:剧里的舒羞每次遇到危险就主张散伙,各回各家...和老版西游里面的猪八戒颇为神似。)
第五十章 大家让一让,要开始人前显圣了
“麻烦让一下,你挡住我阳光了。”
周寂抬眸看向脑袋四周笼罩着一层‘光圈’的呵呵姑娘,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呵呵姑娘一动不动,瞧见周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皱眉道:“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徐凤年吗?”周寂将旁边的花盆挪了挪位置,摆在可以被夕阳照耀着的地方,笑道:“李淳罡再怎么落魄也是当年叱咤江湖的李剑神,有人靠近营地躲不开他的感知。”
“倒是你,见到黄龙士没有?”周寂视线扫过让开身位朝他走来的呵呵姑娘,撑开一只手臂背靠在崖前的巨石上,护住随风轻摆的藤蔓道,“我还挺期待听到他的谶纬批语的。”
呵呵姑娘承蒙当年徐凤年救命之恩,所以关心则乱,听到李淳罡也在,神色稍缓,摇了摇头,沉声道:“师父仙踪不定,云游四海,我去到之前约好的地点碰运气,结果还是没能找到他.....
但我想起上次遇到那个赵楷的时候,他怀里像是藏着一只长匣,担心可能会对徐凤年不利,所以就折返回来通知你。”
“长匣?”周寂眉头微皱,顿时想起刚刚徐凤年手里拿着的那个匣子。
木匣本身并没有什么机关暗器,徐凤年拿出里面的书本时,他粗略的扫了一眼,就是一本带着水印的普通书籍。
在这个整体实力介于中武、高武之间的武道世界,即便是武道巅峰也不过‘破碎虚空’。
不管是从李淳罡那里,还是听潮亭当中,周寂都不曾听到或是看到过有关仙道术法之类的存在,一本书籍写着徐凤年他娘遇害消息的书籍,最多也就信息误导,让原本扑朔迷离的旧事再添一层迷雾,又能有什么价值?
包括周寂在内,营地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这样的想法。
夕阳西下,晚霞在水洼倒影下变得支离破碎。
李淳罡薅了一根水边的野草,踩着湿淋淋的草鞋回到营地,瞧见徐凤年独自一人坐在营地里埋头看书,还以为是在‘研读’他在路上写的那本《一剑开天门》,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既不是他的那本开天门,也不是周寂那本大河剑意。
魏叔阳告诉李淳罡有关徐凤年母亲当年京城遇伏一事,转头看向面露悲伤,侧脸滑过泪痕的徐凤年,叹息道:“前辈,还是不要打扰世子了,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李淳罡止住了近前的打算,嘴里衔了根草枝,正打算回到马车躺平,却见周寂端着花盆从山坡下来,走向营地。
“这都快一个时辰了吧?徐凤年就一直坐在这儿一动不动?”周寂瞧见徐凤年满脸泪水,似有化不开的哀苦愁怨,转身看向陪在不远处的青鸟,皱眉道。
青鸟秀眉微颦,担忧的点了点头。
周寂走到徐凤年身后,看到他手里翻开的那一页只有半张写有文字,另外半张绘了一副内容毫无关系的水墨插画。
画中高山云海,似有一只巨龙若隐若现,书里写的内容却是王仙芝那一天的行踪。
好家伙,就这点东西,你都能哭成这样?
周寂嘴角一抽,感觉有些不对,绕回徐凤年身前低头看去,只看到一双瞳孔扩散、毫无神采的眼睛,仿佛心如死灰,只剩空壳一般。
有过被紫萱用媚术‘暗算’的经历,周寂顿时反应过来,明白有人利用一种类似‘催眠’的手段侵入徐凤年心神,想要抹杀他的意识。
李淳罡和魏叔阳瞧见周寂的奇怪举动,不由靠了过来,询问究竟过后,魏叔阳又惊又怒,懊恼不已的想要从世子手中抽走书本,却被李淳罡伸手按住。
“这小子的意识正与施术之人抗衡,倘若强行中断,只会害了他。”
李淳罡眉头微皱,沉声道:“这本书旁人看来只是一本普通的书籍,想必是知道老夫和周寂在,不好直接对徐凤年动手,所以专门为徐小子量身定做......此等手段未免过于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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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立千仞,宛如天险。
山阴处的峭壁间,一个身着黑色披风,步履维艰的年轻人吃力的攀上一块石壁缝隙,喘着粗气回头看了一眼。
前山日暮沉沉,不知不觉已经快要爬到崖顶,脚下云雾缥缈,已然看不清地面。
若非身旁有一众伏将红甲帮衬,以他的实力绝非易事。
紧了紧趴在石缝上的手指,赵楷忍住向崖下倾倒的冲动,猛然收回视线,吞了口口水朝上方看去。
最为陡峭难行的石壁部分已经爬上来,在往上虽然也很难行,但至少坡度减缓,有了一些植被。
若非前山营地守卫森严,又有李淳罡周寂两个人在,他又怎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后山爬悬崖?
“唉~杀个小舅子这么久这么难?”
赵楷抹了把额间冰冷的汗珠,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敷衍的‘呵呵’笑声。
赵楷眼皮一跳,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斜坡上方的凸起巨石上,许久未见的呵呵姑娘好整以暇的坐在上面,衔着根狗尾巴草,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瞧见她大马金刀的豪迈坐姿,赵楷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又是你。”
呵呵姑娘摘下嘴边的草枝,似笑非笑道:“那只木匣子是你给徐凤年的吧?里面装了什么?”
赵楷小心翼翼的松开手,踩在斜坡上站稳,虚张手臂,笑道:“我若回答,你让我上去吗?”
“上来杀他?”呵呵姑娘不屑的扫了他一眼,随口道。
“不如我费这么大力气干嘛?”赵楷笑道。
“李淳罡和周寂都在营地,就算放你失去,你又如何杀他?”呵呵姑娘仿作无意道:“还是说,你的匣子里藏有什么毒药机关?”
赵楷知道呵呵姑娘的目标也是徐凤年,还以为她是担心自己抢了她的一千两黄金。
若是这样的话,不给一个令她满意的结果,怕是不会放自己上去。
想通这点,赵楷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自信道:“姑娘放心,匣子里并没有毒药机关,但却比毒药机关更加有用...”
呵呵姑娘不由露出疑惑之色,赵楷吃瘪那么多次,终于有机会找回场子,不由得意道:“匣子里是我从一位前辈那里求来的秘术,只要徐凤年翻看去看,就会不知不觉沉入心神,令其心神紊乱,斩灭心中依靠,致使意识崩溃,沦为废人。”
“等到那时,姑娘便可轻而易举的将其杀死。”
说到最后,赵楷目露寒光,语气透露森然杀气。
“如何化解?”呵呵姑娘皱眉道。
“无法可解。”赵楷随口答道,说完感觉哪里不对,带着几分诧异的疑惑道:“姑娘不是要杀他吗?我们可以合作,杀徐凤年。”
“嗯~~”呵呵姑娘脸上挂着微笑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变脸,起身道:“不好。”
赵楷听到‘嗯~’的时候,都打算作势往坡上爬了,结果看呵呵姑娘变脸拒绝,一股火气顿时往胸口里面窜。
赵楷维持着最基本的微笑,咬牙切齿,气急败坏道:“姑娘...做人要讲道理呀!”
话音落下的同时,赵楷打响手指,身后的三具伏将红甲瞬间出手,朝呵呵姑娘围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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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山,营地。
听到李淳罡说出徐凤年可能永远不会醒来,即便醒也会泯灭意识,沦为一个痴痴傻傻的废人,魏叔阳和青鸟等人顿时慌了。
“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周寂伸手虚压,示意大家让一让,自己要开始人前显圣了。
“这对徐凤年来时既是危难,也是机缘,只要渡过这一劫,便可突破二品桎梏,步入一品行列。”
周寂说着并指为剑,缓缓探向他的眉心。
冥冥中。
一道浩瀚如海,深邃如渊的恐怖威压化作气浪将在场众人全部逼退。
抗拒时,李淳罡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接受时,又好似仰望灿烂银河的一只蝼蚁。
数十年的与千余年的差距伴随着一道护体剑纹的浮现,周寂眉宇间的温存和煦、真挚善良逐渐为之褪去。
没有了平时看到那般新鲜、饱满的感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堪破尘世的淡漠与沧桑。
明明高高在上如神明,却在充满生机的枯萎着.....
那样的他才是真的他?
李淳罡感受到这道无形剑纹的恐怖,只凭一眼就险些将他坚持这么多年的剑道崩溃。
视线避开剑纹,李淳罡深深的看了眼周寂。
就好像是在看一位活过千百年的‘老人’。
耄耋之年的他仍能保持对于绿袍儿的思念与后悔,但如果再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他还能保持着饱满鲜活的感情吗?
不管是对心底的遗憾,还是对身边刚认识的人?
李淳罡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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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周公子这是....”魏叔阳一退再退,抬手挡住若有似无的风压,靠近李淳罡道。
李淳罡恍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确定道:“看起来像是要将自己的意识并入徐凤年的梦中,把他从梦里唤醒....这样的手段老夫以前从未见过,所以也只是猜测。”
不管怎么,至少情况发生变数,青鸟紧紧盯着营地中央的两人,紧握着双拳,在心里默默祈祷。
说话间,随着剑纹的缓缓消散,原本笼罩在营地中央去气场悄然不见。
周寂缓睁双目,将无意间泛起的千年记忆小心保存,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怀念意味的淡淡微笑,眼里恢复了真挚温润的灵光,转头看向众人道,“你们都跑那么远干嘛?”
“你...是周公子?”舒羞试探的向前迈出半步,确认没有危险方才松了口气。
“要不你以为呢?”周寂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青鸟走上跟前,有些担忧的看向徐凤年,秀眉微颦道:“世子他怎么样了?”
“唔...应该快醒了吧?”周寂伸手在徐凤年眼前晃了晃,随口道,“出手那人是利用徐凤年对他母亲的执念,想在梦中当着他的面斩杀吴素,令他信念崩塌,意识崩溃。这种心结只能由他自己面对,我就给他递了句话,然后就回来了。”
“......”李淳罡想到刚刚那一道若隐若现的剑纹,眼皮直跳,“你闹这么大动静就给他递了句话?”
“要不然呢?”周寂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杀人容易救人难,我不擅长神魂方面的术法,虽然可以帮他解决这次的麻烦,可要是下次遇到,下下次遇到,总不能让我一直帮他吧?”
瞧见众人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周寂安慰道:“我已经将他沉沦的意识唤醒,告诉他,不管面对的是什么,都别忘了斩去内心枷锁的那一剑。接下来只要他自己肯挥出那一剑,凭借我和李剑神所授功法,很容易就能醒来。”
话音落下,就听一句极其中二的呐喊从旁边传来。
“我有一刀,可斩天龙!”
在场众人纷纷看向徐凤年,瞧见他表情狰狞,刚围过去就见他仰面倒在草地上,再次发出中二怒吼:“我有一刀,可斩天人!”
恍惚间。
天地变了颜色。
再无天龙,再无天人。
徐凤年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从李淳罡传授自己一剑开天门奥义的云海浮台回归现实,魏爷爷青鸟舒羞五六个脑袋凑在面前,无比担心的望着自己。
徐凤年猛然坐起,夕阳不再,夜幕笼罩整个山坡,意识缓缓收拢,面对众人关心的询问,他的第一反应却是转头看向人群外围的李淳罡。
迷茫的眼神仿佛在说:‘为什么那位天人用来扰乱他心神的云海浮台和之前传授一剑开天门时的场地布景看起来那么像?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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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星空下的重炮手’的300币打赏。)
(中间关于周寂性格方面的表述怎么写都有点不够准确,大概就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就好像一颗鲜红水嫩的苹果,随着十年百年千年过去,苹果的水分流逝,颜色黯淡,会变得不再那么‘新鲜’‘饱满’。)
(五笔是想让周寂一直以一种‘鲜活’‘饱满’的态度去面对一切,而不是成为一颗干枯褪色的苹果.....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第五十一章 你是在开车吗?
砰~
营地后方的山崖上,一只白皙纤弱的手掌毫无滞碍的从伏将红甲胸前穿透,距离赵楷咽喉只差半步之间。
眼看这些实力近乎一品的符甲被面前女子以手掌轻易洞穿,赵楷眼皮猛然一跳,在纤细修长的指尖触碰自己之前,仰身躲闪,却又想起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双臂慌乱无比的扑腾几下,抓住金甲的胳膊,一个飞身,绕行到金甲的另一边。
与此同时,第三具符甲已经攻至呵呵姑娘身前。
赵楷见识过呵呵姑娘的实力,所以下令符甲全力围攻,给自己拖延时间爬上崖顶,然而等他刚一站定,就看到一个乌黑的铁球朝面前飞来。
赵楷驱使金甲将铁球拍飞,失去头颅的木甲轰然倒地,一只沾满鲜血的小手正朝他脖颈划来。
这样的纤弱小手连伏将红甲的脑袋都能轻易斩下,赵楷自然不敢拿自己的脖颈去尝试对方手刀的锋利。
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大师父交给他的伏将红甲就只剩最后的一具金甲,赵楷根本没来得及心疼,就看到一道黑影挡在身前。
紧接着,锵~的一声巨响伴随火花闪亮,赵楷只觉一股沛滂巨力撞向胸口,连人带符甲向后飞出,在夕阳的余辉下划出一道满分抛物线,从崖间坠落云海。
山风呜咽掩去了重物落地的声响,由于天色太晚,云海下方已是无垠黑暗,根本无法看清崖底。
比起赵楷的生死,她更担心徐凤年的安危。
想起刚刚听到的消息,呵呵姑娘顾不得下到崖底确认,眉头微皱,转身朝山坡那边的营地赶了过去。
.......................
营地那边。
李淳罡注意到徐凤年朝他看来的视线,还以为是在问他有没有什么头绪,不由往旁边错开几步,有些不自在的说道,“看我干嘛?我在听潮亭下面躲了这么多年,这么些年江湖上多了哪些高手、又有哪些手段,我怎么知道啊?要不你问问周寂,他见多识广,还能潜人梦中,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周寂横了他一眼,抬手将掉在地上的书册摄到身前,指尖挥过,悬浮半空的书本自动展开书页,在风中哗哗~的翻了一遍。
“唔...这本书只对你有用,看来准备它的人对你了解颇深,想利用你对你娘死因的执念,从心灵上给你打击。”
周寂合上书册交还徐凤年,负手而立,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下,衣袂随微风轻摆,神色淡然,嘴角扬起一抹洞察一切的微笑。
咦~~徐凤年看到周寂准备人前显圣的模样,瞬间想起那个‘邪魅狂卷’的歪嘴笑容,五官顿时挤作一团,充满嫌弃的向后仰了仰身子,似乎是想躲远点。
“造纸以材料和工艺不同分作生料、熟料......每个人的笔迹和他所处环境,当前年龄亦有不同.....”周寂通过纸张、字迹、墨痕、甚至缝线种种细节逐个分析,侃谈小半个时辰,在所有人听不懂但大为震撼的目光中,伸出手指指向龙虎山的方向,“综上所述,我可以百分百断言,出手之人,必定来自龙虎山!!”
徐凤年听到一半的时候脸上的嫌弃就逐渐变为了崇拜,听到最后结论的时候,连同魏叔阳李淳罡等人一起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夕阳正式谢幕,黑暗中,似乎有一个山野精灵般的女子从坡上翩然飞落,几个纵身朝这边赶来。
“别让徐凤年打开那个匣子!”
由于天色已晚,营地虽然点起篝火,但还是有些昏暗。
呵呵姑娘人还未至,略显急促的声音就已经随真气扩散过来。
“呵呵姑娘?”
徐凤年看清来人,眉头微皱,伸手压下宁峨眉的胳膊,制止了靠拢过来的凤字营。
呵呵姑娘看到徐凤年无恙,心里稍松口气,目光扫向他手里拿着的书册,蹙眉道:“你没打开看吧?”
“看完了呀。”徐凤年展开书册朝呵呵姑娘晃了一眼,迟疑道,“这是你给我的?”
“这书有问题,会侵入你的心神,将你毁于梦中.....”呵呵姑娘听到徐凤年已经看完,秀眉微颦,将自己打听到龙虎山暗中对徐凤年动手,以及赵楷从前辈那里得来木匣的事情一一道出。
徐凤年之前从周寂那里听过有关黄龙士谶纬批语的事情,虽然疑惑呵呵姑娘为何会帮自己,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善意,颔首道谢,并表示自己已经破除对方手段,不会再被其影响。
一道凛冽的刀光在夜幕闪过,书册碎作纷飞的纸片洋洋洒洒,被晚风吹去远方。
呵呵姑娘并未在营地久留,她对于周寂的天命之说虽有几分动摇,但黄龙士毕竟是她师父,心底的天平怎么说都是要偏向这位阴阳谶纬第一的黄三甲一边的。
看着夜幕下消失在漫天纸片当中的背影,徐凤年心里仍旧充斥着疑惑,转身看向周寂时,不由好奇道:“你又怎么人家小姑娘了?刚才躲在后面默不作声也就算了,怎么还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有吗?没有啊?”周寂庆幸呵呵姑娘没有将提前告诉过他龙虎山那边的消息,透露给众人,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维持着人前显圣的状态,居高临下的拍了拍徐凤年肩膀,打趣道:“倒是你,前几次还被她喊打喊杀的,怎么这次就来帮你了?”
“我也想不通...”徐凤年只觉一头雾水,垮下肩膀苦笑道,“难不成,她认为做梦睡死不够舒服,想换种别的死法报答我?”
“.....你是在开车吗?”周寂表情古怪的看向徐凤年。
“开?车?什么车?”徐凤年左右看了眼,还以为周寂说的是马车,疑惑道,“你是说马车?”
“没什么,随口一说。”
周寂轻咳一声,摆手走开,只留徐凤年一人在原地露出纳闷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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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月落,转眼已至天明。
清晨的薄雾带着彻骨的寒意打湿衣衫,惊醒了昏迷当中的赵楷。
“咳咳~”
赵楷艰难的从土坑当中爬起,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险些再次摔倒,昨晚的记忆随着疼痛而逐渐清晰,低头看了眼身下的伏将金甲,以及金甲崩断的重剑,即便中途有符甲一路相护,可坠地时的冲力仍旧让他手臂脱臼,内脏多处受损。
忍住剧痛将脱臼的手臂复位,赵楷满脸涨红额间青筋暴起,抬头看了眼云雾缭绕的悬崖峭壁,“杀个小舅子怎么就这么难?希望赵黄巢前辈说的都是真的...”
“天都亮了,白打一晚上。”阳光从云间洒落侧脸,赵楷遮挡额前,起身将金甲唤醒,看向林间道,“走,吃早饭去。”
日出东方,整个跃出云海。
车队重新启程,沿着山道朝龙虎山方向行进。
教完了一剑开天门,徐凤年再次变得沉默寡言,在李淳罡保证绝不会再在车厢抠鼻子抠脚之后,周寂这才答应换到徐凤年的那辆马车。
随着马车行至山下,即将并入广陵官道的时候,忽有一阵大风卷起尘沙朝这边涌来。
一时间,烟尘滚滚,车辆难行。
周寂看着被狂风卷起的车帘,随手挥出一道淡蓝色的法力屏障将车厢罩住,挡下了从马车门窗刮进来的尘土与砂石。
武道方面的护体罡气来源于真气外放的持续施展,即便是数十年的苦修也无法支撑太久。
而仙道方面的屏障则源自法力沟通天地元气的循环流转,挡风遮雨的损耗对于千年的修为而言可以说微乎其微。
注意到后面马车亮起的淡蓝色光幕,徐凤年啧舌不已。
即便早已习惯这位周公子不计真气损耗,随时随地都会撑起真气挡风遮雨的行为,但每次看到还会让徐凤年感到无比的‘浪费’。
他的一身大黄庭真气可以说是大风刮来的,可即便如此,要让他耗去全部真气用来遮挡风沙,徐凤年定然一百个不愿意。
正待回身打算调侃几句周寂的时候,却听狂风当中似乎传来一声‘哎呦~’的娇呼。
虽然在呜呜的风声听起来不太真切,但他总觉得有些耳熟,就好像经常听到一样。
“老周,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徐凤年凑到窗前,朝外望了一眼,昏天暗地的风沙中什么都没能看见。
周寂感受到被屏障挡下的‘来袭者’,有些哭笑不得的指了指他身后,“要不,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
车厢外...
姜泥好不容易央求棋诏叔叔唤来狂风掩盖自身行踪,结果刚想从车窗翻进去,就却被一道淡蓝色的屏障挡下。
驾车的青鸟察觉到有人靠近,第一时间就从侧壁抽出长枪,在看到姜泥趴在车窗摔下去的同时,长枪刹那出手,在她跌落地上的前一刻,挑起姜泥的衣领把她提了起来。
掀起车帘,徐凤年看着被青鸟挑过来的娇小身影,不由露出惊喜表情,忍不住的笑意挂在嘴角,唤道:“姜泥!”
“嘘~小声点。”
姜泥挂在枪尖摇摆,脚尖落地的时候差点跌入徐凤年怀里。
明明才分开一天,就好像被传染了一般,做出噤声的手势同时,绽放的笑颜同样无法掩饰。
“得罪了。”青鸟收起长枪,向姜泥拱手道歉。
姜泥想到刚刚的情景,又尴尬又感激,连忙摆了摆手,真诚道:“怎么会?要不是你及时救了我一把,我肯定摔地上了。”
说到这里,姜泥瘪着嘴,掀起车帘看向车厢里面的周寂,虽未言语,眼神已经写满了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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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重新点开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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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后面马车亮起的淡蓝色光幕,徐凤年啧舌不已。
即便早已习惯这位周公子不计真气损耗,随时随地都会撑起真气挡风遮雨的行为,但每次看到还会让徐凤年感到无比的‘浪费’。
他的一身大黄庭真气可以说是大风刮来的,可即便如此,要让他耗去全部真气用来遮挡风沙,徐凤年定然一百个不愿意。
正待回身打算调侃几句周寂的时候,却听狂风当中似乎传来一声‘哎呦~’的娇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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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感受到被屏障挡下的‘来袭者’,有些哭笑不得的指了指他身后,“要不,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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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小声点。”
姜泥挂在枪尖摇摆,脚尖落地的时候差点跌入徐凤年怀里。
明明才分开一天,就好像被传染了一般,做出噤声的手势同时,绽放的笑颜同样无法掩饰。
“得罪了。”青鸟收起长枪,向姜泥拱手道歉。
姜泥想到刚刚的情景,又尴尬又感激,连忙摆了摆手,真诚道:“怎么会?要不是你及时救了我一把,我肯定摔地上了。”
说到这里,姜泥瘪着嘴,掀起车帘看向车厢里面的周寂,虽未言语,眼神已经写满了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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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齁到有点羡慕了。
狂风退散,转眼又过月余。
姜泥深居简出,一直小心隐匿身份,顺顺利利穿过广陵道,来到了剑州的边境。
龙虎山就位于剑州的歙江东面,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黄蛮儿,徐凤年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这天,车队行进间,忽有一阵杂乱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逼近,姜泥听到马匹的嘶鸣,还以为是奔徐凤年而来,掀起车帘往车后看了一眼。
“好像有马队逼近。”
周寂瞧见她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只是着急赶路而已,不必如此紧张。”
徐凤年赞同的点了点头,笑道:“你回车队都要想着掀起风沙掩人耳目,倘若有人杀我,不至于在官道动手。”
马队转眼临近,果不其然,从车厢旁边经过,并没有截杀徐凤年的打算。
车帘被狂风拂起,一道身着紫色华服,冷傲绝美的女子印入周寂眼帘。
徐凤年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瞳孔猛然收缩,表情也随之僵住。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轩辕青锋转眸朝身旁经过的马车看去,只看到了垂落的车帘紧紧贴在窗户上,任由马车颠簸,狂风呼啸都不曾有过摆动。
轩辕青锋只看一眼就没有再去在意,此行收到族中传讯,说是老祖宗紧急召见,相较于旁边经过的路人,她更希望能早些回山,接受老祖宗的衣钵传承。
马蹄渐行渐远,紧紧压住车帘下摆的徐凤年从缝隙偷瞄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低头看去,被他壁咚在车厢上的姜泥手臂护在胸前,满脸戒备的盯着徐凤年,急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官道尘土大,马队从旁边过,我怕刮进尘土。”徐凤年大脑飞速运转,若无其事的坐回位置,一本正经道。
“我看你是遇到熟人了吧?”周寂挑眉道,“怎么?刚刚过去的那女子,你认识?”
姜泥面无表情的看向徐凤年,平淡到毫无波动的目光像是在告诉他:‘实话实说’!
徐凤年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沉声道:“轩辕青锋...”
“轩辕...”周寂想起曾在听潮亭看过的杂记,恍然道:“徽山牯牛大岗上的轩辕世家?”
徐凤年点了点头,严肃道:“正是。”
“江东轩辕。”周寂颔首道,“我在东越杂记连忙看到过,说是轩辕世家有着数百年的基业,天下江流水运皆在轩辕门下,你之前有得罪过他们家?”
姜泥瞧见徐凤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露出担忧表情道:“不仅如此,轩辕家还有一个老怪物轩辕大磐已是天象境。”
徐凤年一听傻眼了,掰着手指道:“金刚、指玄、天象.....那不是跟王仙芝一个境界了?”
“境界不等于实力,莫说一个轩辕大磐,就算他和王仙芝绑在一起,我一只手照样能赢。”周寂将花盆换到左手,抬起右臂在众人面前晃了晃,自信满满道。
徐凤年和姜泥虽然见过周寂出手,但上次陷入梦境的时候,一个是当事人,一个没在场,只凭青鸟魏叔阳的描述无法真切感受到那一次的恐怖威压。
坐在姜泥旁边的李淳罡低头看了眼自己空空荡荡的右袖,欲言又止,撇过头挤进墙角装透明人。
没有得到相应的崇拜目光,安静下来的车厢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周寂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相较于所谓的轩辕大磐,我更好奇你跟那个轩辕青锋什么关系?她好像是轩辕家嫡长孙轩辕敬城的独女吧?你怕她?”
“怕...怕是不怕的。”徐凤年眼神飘忽,悄悄瞟了眼姜泥,留意着她的表情,迟疑道:“也就是之前三年游历的时候,跟老黄遇到过她。”
姜泥仰着脸,轻飘飘的语气反倒让人感到一丝危险,“你把她怎么了?”
周寂、李淳罡、姜泥三人齐刷刷盯着徐凤年,徐凤年目光躲闪,却发现连花盆里面的那株藤蔓都饶有兴致的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瞧着自己,连忙狡辩...不,是解释道:“这不当时还有个温华吗?他就是看轩辕青锋长得不错,夸了两句....”
姜泥瞧出里面定有蹊跷,脸上顿时绽放灿烂的笑容,只是冰冷的眼睛里,不带丝毫笑意,“怎么夸的?”
徐凤年无处可躲,只好斟酌用词道,“也就是什么..臀部形状啊,利于生养啊...”
可能是违禁词太多,徐凤年根本替换不过来,当即甩锅道:“那可都是温华说的,然后这轩辕青锋她不讲道理,追着我们就打...就这点小误会。”
姜泥其实并未生气,看到徐凤年急于解释的样子,噗呲一下笑出声来,然后忍住笑意,板着脸看向他。
徐凤年喉结滚动,看到旁边的周寂,想找个认同感,于是向他解释道:“老周,你应该理解吧?口无遮拦是不对,但江湖儿女嘛...有时就应该大气些。”
怎么还扯到我了呢?
周寂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花盆当中的藤蔓转过身子昂首看向自己,微微上扬的嫩芽仿佛是说:‘怎么?你也对别人口无遮拦过?’
周寂大义凛然的甩开徐凤年的胳膊,板着脸,义正言辞的将徐凤年训斥一通。
姜泥在旁认可的点了点头,白了徐凤年一眼,赌气道:“人家没杀你就够大气的了。”
徐凤年讪讪的缩回座位,掀起车帘把魏叔阳唤到跟前。
听到徐凤年命令车队远远跟着前面走过的轩辕青锋,姜泥瘪嘴道:“你刚不是还在躲她吗?怎么又要跟去了?”
“轩辕家有用啊~”徐凤年连忙解释道:“轩辕家族掌控天下水脉,徽山与龙虎山一江之隔,仅凭一个世家可以和龙虎四天师分庭抗礼,多高的地位?”
姜泥妩媚一笑,伸手撩拨耳畔的发丝,笑容里透露出丝丝危险,“所以徐骁,让你联姻?”
“绝对不是!”徐凤年一听急了,声音提高八度,瞧见姜泥眯起眼睛扬起嘴角的恐怖笑容,顿时降了下来,“实不相瞒,其实龙虎山一行,这个轩辕家本来就是要拜访的,倒是遇到这个轩辕青锋挺让人意外。”
说到这里,徐凤年疑惑道:“看这方向,她也是要去徽山,他们家掌控天下水脉,她怎么不坐船该骑马了?”
“要不你去问问?”姜泥朝他挤出假笑,充满醋意的撇头看向别处,瘪着嘴小声嘀咕着什么。
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过契合融洽,以至于坐在旁边的周寂看了一整场小情侣之间打趣拌嘴,齁到有些羡慕的端起花盆,轻抚着藤丝嫩芽,泛起阵阵思念。
............................................
马车外。
赵楷藏在官道旁边的丛林中,看着身前疾驰而过的马队,同样认出其中那位紫衣女子的身份。
“轩辕青锋...听说她和她爹势不两立,搭上这一脉或许有好处。”
想到徽山上面还有一位境界与王仙芝相当的轩辕大磐,赵楷打个响指,带仅剩的一具金甲绕过山丘,打算赶在马队前面,从小路进入徽山。
横跨蜿蜒山路,行至官道岔口。
赵楷目光落在岔路当中的一棵枯树,看着树下假寐的陌生男子,脚步为之一顿,感受到一丝杀意弥漫开来。
赵楷眉头微皱,沉声道:“路过的,并无恶意。”
男子头戴斗笠,看不清相貌,斜倚树干宛如睡着一般。
可就在赵楷经过的时候,长刀悍然出鞘,身影化作惊鸿,瞬息间朝他扑来。
噌~
火花四溅。
刀锋与符甲发出尖锐刺耳的巨响,男子收刀而立,看向伸出手臂挡在赵楷身前的符甲,沉声道:“好盔甲。”
说罢转身走回树下。
“杀气还挺重。”
赵楷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自从决定刺杀徐凤年以来,他追了一路,一路吃瘪,仿佛随便冒出来一个人都能欺负他。
如今终于出现一个又装又菜的家伙,赵楷心里几次泛起杀意,却又全都压了下来。
“算了,还是先杀小舅子要紧。”
赵楷张开捏出响指手势的手指,向前一挥,带着符甲从对方身旁经过。
这一次,袁庭山并没有再度出手,而是压低斗笠,等待要杀之人的到来。
夕阳的余辉从窗户洒落车厢,伴随着压低草叶的晚风,一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从远处传来。
周寂眉头微皱,掀起车帘看向灌木深处的官道岔口。
轩辕青锋一退再退,身旁的十几位随从短短一个照面就变成满地尸体。
目光沿着沾满鲜血的刀锋延伸到持刀那人冰冷淡漠的脸上,此行返回徽山,她怎么都没想到身为轩辕家门客的袁庭山竟成了阻她之人。
眼看袁庭山神色淡漠的横刀朝她走来,悄然间,一缕微风从两人身侧拂过。
自然垂摆的发丝随风撩动,从眼角余光晃过。
袁庭山下意识的微微侧头,视线跟随过去,身形猛然一顿,手里紧握的佩刀又紧了几分。
夕阳拉长着地上的侧影,而在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多出第三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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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楷藏在官道旁边的丛林中,看着身前疾驰而过的马队,同样认出其中那位紫衣女子的身份。
“轩辕青锋...听说她和她爹势不两立,搭上这一脉或许有好处。”
想到徽山上面还有一位境界与王仙芝相当的轩辕大磐,赵楷打个响指,带仅剩的一具金甲绕过山丘,打算赶在马队前面,从小路进入徽山。
横跨蜿蜒山路,行至官道岔口。
赵楷目光落在岔路当中的一棵枯树,看着树下假寐的陌生男子,脚步为之一顿,感受到一丝杀意弥漫开来。
赵楷眉头微皱,沉声道:“路过的,并无恶意。”
男子头戴斗笠,看不清相貌,斜倚树干宛如睡着一般。
可就在赵楷经过的时候,长刀悍然出鞘,身影化作惊鸿,瞬息间朝他扑来。
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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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转身走回树下。
“杀气还挺重。”
赵楷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自从决定刺杀徐凤年以来,他追了一路,一路吃瘪,仿佛随便冒出来一个人都能欺负他。
如今终于出现一个又装又菜的家伙,赵楷心里几次泛起杀意,却又全都压了下来。
“算了,还是先杀小舅子要紧。”
赵楷张开捏出响指手势的手指,向前一挥,带着符甲从对方身旁经过。
这一次,袁庭山并没有再度出手,而是压低斗笠,等待要杀之人的到来。
夕阳的余辉从窗户洒落车厢,伴随着压低草叶的晚风,一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从远处传来。
周寂眉头微皱,掀起车帘看向灌木深处的官道岔口。
轩辕青锋一退再退,身旁的十几位随从短短一个照面就变成满地尸体。
目光沿着沾满鲜血的刀锋延伸到持刀那人冰冷淡漠的脸上,此行返回徽山,她怎么都没想到身为轩辕家门客的袁庭山竟成了阻她之人。
眼看袁庭山神色淡漠的横刀朝她走来,悄然间,一缕微风从两人身侧拂过。
自然垂摆的发丝随风撩动,从眼角余光晃过。
袁庭山下意识的微微侧头,视线跟随过去,身形猛然一顿,手里紧握的佩刀又紧了几分。
夕阳拉长着地上的侧影,而在两人之间,不知何时,多出第三道影子。
轩辕家门客的袁庭山竟成了阻她之人。
眼看袁庭山神色淡漠的横刀朝她走来,悄然间,一缕微风从两人身侧拂过。
自然垂摆的发丝随风撩动,从眼角余光晃过。
第五十三章 不要拱火
“是你?”
车队驶来的时候轩辕青锋就有注意到掀起一角的窗帘,回首间恰巧瞟到那张令人火冒三丈的嬉皮笑脸,正要看清楚却见车帘被人慌乱放下,不由迟疑道。
“不是我~!”
轩辕青锋听着声音闷声闷气,像是捂嘴故意发出来的,心中愈发疑惑。
“就是他。”
周寂坏笑着走到马车旁伸手拉向车帘,轻轻一掀居然没能掀开。
车厢里,姜泥看向堵在车帘内侧紧紧抓住帘子的徐凤年,哭笑不得道:“都认出你了,你还躲呐?”
“那我也不露面。”徐凤年拽住车帘,脸上写满抗拒。
周寂揪了揪车帘,忍住笑意道:“你想啊~当初你也就是夸了她几句....她就追着你打了几条街.....”
听到这里,徐凤年悄悄瞥向姜泥,看到她又有生气的迹象,连忙反驳道:“你可别胡说啊!是温华,那些话全都是温华说的,我也就在旁竖竖大拇指,看看热闹。”
“对对对,是温华。”周寂点了点头,‘恍然’道:“既然你什么都没做,只是殃及池鱼,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徐凤年一时语滞,在姜泥审视的目光下。支吾几声没敢回话。
周寂神识透过车帘扫过车厢内部,忍不住笑道:“再说,我如今救她一命,也算扯平了吧?”
说话间,一声呲啦轻响传来,双手撑着门框的徐凤年攥着下半截车帘,一脸尴尬的看向轩辕青锋,努力想挤出微笑,颔首道:“好巧啊?”
“果然是你!”
噌~!
即便面对袁庭山都没有出鞘的佩剑,在看到徐凤年的时候直接拔出一半。
“没想到你还敢出现!”
当年被温华、徐凤年出言调戏的记忆涌入脑海,什么‘好屁股好生养’、‘杨柳水蛇黄蜂腰’,轩辕青锋眼里闪烁着羞恼怒意,步履坚定的朝这边走来。
“老周,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徐凤年幽怨的瞥了周寂一眼,有些尴尬的伸手制止,将当初的事情全部推到了温华和老黄身上,正义凛然道:“姑娘,我也是交友不慎,咱们都是受害者!”
轩辕青锋尽可能的稳定情绪,视线扫过刚刚救下自己的周寂周公子,恨恨地瞪了徐凤年一眼,锵~的一声将佩剑归还入鞘,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是徐骁的儿子?倒是有几分相像。”
“???”徐凤年满头问号,诧异道:“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江湖传言,周寂周公子和北椋徐凤年一路同行,适才周公子救我,又与你关系匪浅,不用猜就能想到。”轩辕青锋隐瞒了母亲房中的那幅画像,神色淡然道。
两人寒暄几句,徐凤年问及刚刚截杀她的刀客身份,得知是轩辕家门客袁庭山,眼底精光闪烁,笑道:“姑娘是要回徽山吧?我们正要打算到龙虎山一趟,可以送你一程。”
轩辕青锋一番权衡利弊,思忖过后答应下来。
由于随行侍从和马匹都被袁庭山屠戮,徐凤年便把轩辕青锋安排到后面那辆马车。
“轩辕姑娘还未出嫁,”周寂眉头微皱,把徐凤年拉到一边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点不大合适吧?”
徐凤年愣了下神,疑惑道:“哪来的孤男寡女?”
周寂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轩辕青锋。
孤男、寡女。
徐凤年哭笑不得道:“李剑神最近不是不抠鼻子不抠脚了吗?你怎么又要换回去啊?”
周寂笑道:“姜泥回来了,一个车厢塞四个人未免有些拥挤,你们两个成天打情骂俏的,我再凑过去怕是连戏份都没了。”
“哈?”徐凤年一头雾水,瞪着大小眼看向周寂,虽然没搞懂他在说什么,但有一点听明白了,那就是他想要坐回后面那辆马车,于是点了点头,微笑道:“行吧,你既然想换回去那就换回去吧....”
说到一半,徐凤年脸上的微笑逐渐有些变质,像是反击周寂刚刚的恶作剧一样,指了指花盆里面随风摇曳的藤蔓,露出诧异表情,“不过,你家夫人不是也在吗?就算让轩辕青锋坐到后面那辆马车,也只能算是‘左拥右抱’,不能算孤男寡女吧?还是说...你想和她发生点什么?”
周寂嘴角一抽,义正言辞道:“绝无这种可能!”
“这不就结了?”徐凤年缓缓抬起手臂,在周寂的目光注视下伸到了他的肩膀上方,轻轻落下,“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结伴同行共坐一辆马车而已,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尊夫人绝非那种小心眼、爱吃醋的人。”
高高在上的视线,语重心长的教诲。
周寂的余光从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臂延伸到徐凤年脸上,平静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看得徐凤年头皮发麻,脊背生寒,讪讪着收回了手臂,随便找个借口朝前面那辆马车逃去。
“公子。”
舒羞驾车行至周寂身旁,颔首行礼,为他掀起了车帘。
一路无话。
主要是周寂这边没怎么和轩辕青锋说话,面前这个女子确实很美,绛紫色的华服、精致的妆容无不彰显她的性情高傲,但周寂总觉得有点不太想和她说话,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
轩辕青锋感觉到周寂的高冷与疏离,自觉的坐到车厢另一侧,掀起车帘一角看向越来越近的徽山。
从最开始见到轩辕青锋,再到出手搭救以及坐上马车,司藤明显感觉到周寂的‘人设’变化。
藤蔓轻摆,好似一位身姿曼妙、抱肘而立的女子,相互搭着的枝叶间伸出一缕藤丝,拍了拍他的手背,应对上周寂疑惑的目光,朝窗户旁边的轩辕青锋指了指。
周寂伸出手指轻轻绕上纤细稚嫩的藤丝,目露柔光道,“没什么的,就只是想起之前看过的一张照片,有点让人幻灭而已。”
嗯?
轩辕青锋听到周寂突然说话,转过头露出疑惑表情。
马车里面也就他们两个人,加上外面驾车的舒羞姑娘,总共三个,她只听到周寂像是在对人解释什么,却没有看到问话的那个人。
是我听错了吗?
轩辕青锋眨了眨眼,将视线移回窗外的时候,看到那株藤蔓的嫩芽并没有随风左右摇晃,而是像在回应什么一般上下摆动,心里不由一紧,想起了关于周寂的另一个江湖传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慌乱的移开视线。
看起来挺俊朗的一位年轻公子,可惜是个喜欢对盆栽自言自语的憨态。
................................
眼看天色不早,凤字营搜索附近,提前寻到一处山坡安营扎寨,当车队赶到时,太阳已经下山,轩辕青锋听到林间传来的倦鸟归林的啼叫,找了个机会离开营地,穿入了山林深处。
徐凤年命人打了些野味,本想邀请她一起吃,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她的踪迹,回到篝火旁耸了耸肩,坐下来道,“也不知道轩辕姑娘去哪了,要不我们先吃吧,回头让舒羞给她留只兔子。”
“轩辕家有人来找她了,这会儿正在林子里与人说话呢。”周寂接过青鸟递来的烧鸡,道了声谢谢。
“什么时候?”徐凤年脑海灵光闪过,恍然道:“刚刚的鸟叫声?”
“还不算太笨。”周寂微微颔首,表情古怪道,“轩辕家的那位老祖下令召轩辕青锋回山,下午那个截杀她的袁庭山,就是她父亲派来的。”
“听说轩辕青锋和她父亲关系极差,看来是真的。”徐凤年想到自己和徐骁,不由感慨道,“她的那几个叔叔都没动手,最先坐不住的居然她父亲。”
“她和她爹关系为什么差?”
篝火后面的马车窗户探出一颗古灵精怪的小脑袋,姜泥扒着边框,头顶窗帘道。
徐凤年拔掉一根鸡腿塞进她嘴里,把这个小脑瓜按进车厢。
“轩辕青锋她爹轩辕敬城是轩辕家嫡长孙,按理来说,应该由他执掌家业,可是现在整个徽山上下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徐凤年有些惋惜道,“因为他性子软弱,不曾习武,只爱看书,在轩辕家这种武道世家,着实是个另类。”
“爱看书有什么不好?”周寂不以为意道,“我还知道有个老头儿,做了几十年的藏书阁值扫,最后抵达无矩之境,天地之间任他遨游,便是天道都为之忌惮。”
“得~又是你梦里的故事对吧?”徐凤年白了周寂一眼,撇嘴道。
“那就说点现实的。”周寂笑道:“你之前的名声不比他还差?就允许你韬光养晦,就不能许他藏得比你还深?”
想到之前那个妄图用‘聪明才智’解决一切问题的自己,徐凤年不禁有些感同身受,颔首道:“那倒也是。”
再次说及轩辕家的那位老祖。
坐在旁边啃鸡腿的李淳罡这才提起一丝兴趣,不屑道,“这老家伙还活着呢?当初我们还在徽山牯牛降大雪坪上斗过剑呢。”
徐凤年好奇道:“谁赢了?”
李淳罡瞥了眼端着花盆起身的周寂,坐直身子,正颜道:“我只输过王仙芝啊。”
瞧着这位李剑神底气有些不足,徐凤年哑然失笑。
从离开北椋开始,这一路李淳罡在周寂手上吃了不少苦头,光是那天被胰皂水冲得漫天泡泡,就足以让他产生心理阴影,就连雨中施展一剑仙人跪的绝技时,都不敢再盘旋升空,旋转落地。
起初听到周寂说与王仙芝‘十零开’的时候,徐凤年还以为是在说大话,现如今,即便还没有抵达武帝城,徐凤年就已经相信即便是王仙芝都不可能将李淳罡逼到如此窘境。
周寂端着花盆横了徐凤年一眼,警告他不要拱火。
徐凤年讪笑着点了点头,将嘴边的挑衅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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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望山跑死马,远看徽山将近,车队仍旧走了整整三天方才抵达歙江之畔。
庆幸的是,袁庭山死后,这一路再没有遇到轩辕家派人阻截,这份庆幸在轩辕青锋看来却是最大的讽刺。
登上牯牛降大雪坪,入问鼎阁受老祖亲传,在她看来,这是天大的机缘,而阻拦的不是争权夺势的三叔,而是她最瞧不上的父亲。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此番回山,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
歙江江面。
一艘大船从徽山方向而来,而在这艘大船的后方,一只小小竹筏随着江水缓缓划来。
轩辕敬宣扫了眼竹筏上面的一老一少,虽不知具体身份,但从他们身上的道袍瞧出出自龙虎。
轩辕敬宣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转眸看向身边的大哥轩辕敬城,不屑的意味又浓了几分:“大哥多久没下山了?站得稳吗?要不要找人扶你?”
说着抬眸看向山道拐角显露出来的一只车队,笑道:“你看,人到了。”
袁庭山虽死,轩辕青锋的行程却一直在向家族通传。
眼看女儿茫然无知的踏入泥沼,轩辕敬城微闭双目,露出不甘之色,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握,睁开双眼时,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决然之意。
“袁庭山是大哥派出去的吧?可惜了,老祖点名要收青锋,谁也拦不住。”
轩辕敬宣冷笑一声,无意理会自己这个窝囊废的兄长,运足真气,声音扩散开来,“青锋归山,做叔叔的陪你爹亲自来接你!”
令人不适的假笑在江畔的山林回荡,林间鸟雀惊飞,马匹嘶鸣。
周寂掀起车帘看向江面驶来的那艘大船,掏了掏耳朵,皱眉道:“聒噪~”
周寂的声音很轻,对比在山林回荡的笑声简直微不可闻,偏偏就是这种微不可闻的训斥,响在轩辕敬宣的耳畔犹如惊雷一般。
令人不适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山林陷入片刻宁静。
轩辕敬宣只觉眼前一黑,脑袋嗡声不断,江面轻微晃动的甲板仿佛置身于狂风巨浪中的浮萍,踉踉跄跄的向一侧歪倒,若非有人及时扶住,恐怕就要一头栽进歙江,沦为轩辕家的笑柄了。
用力的摇了摇脑袋,轩辕敬宣运转真气调理内息,当他恍过神来,惊觉刚刚扶他的竟是旁边的窝囊废大哥,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拂袖甩开轩辕敬宣的胳膊,扶住围栏站定。
第五十四章 要提的还是要挟的?
耀武扬威之举偏偏异象横生。
轩辕敬宣站稳之后,将翻腾的气血平复,面色铁青的望向岸上的车队,色厉内荏道:“刚刚谁人说话?这就是剑神李淳罡吗?看了也不过如此!”
“据说当初他败于王仙芝之手,被斩去一臂,折断木马牛,沉寂江湖六十年,没想到还敢露面.....”
为了挽回面子,尤其不在旁边的窝囊废兄长面前丢脸,轩辕敬宣整了整衣衫,负手而立,喋喋不休的贬低着李淳罡,言辞尽是不屑之意。
轩辕敬城摇了摇头,凝重的目光落在后面的那辆马车上。
他虽未见过李淳罡,但那一句‘聒噪’听起来像是一个年轻人的随口训斥,绝非耄耋之年的苍老声音。
随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从后面那辆马车下来,轩辕敬城视线扫过那一道身着紫色华服,冷艳高傲的倩影;看向一只手托着花盆,俊朗秀逸的年轻公子。
恰巧那位公子同时抬眸朝他看来,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眸好似能够穿透他的伪装,觉察他真正的实力。
“果然是个老阴蔽...这一身实力已入天象,只论境界怕是和他们家那位老祖持平,就这还要隐藏自己,看来轩辕大磐召他这个重孙女回山一事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相隔数百丈,周寂朝船头那位轩辕家的微微一笑,轩辕敬城瞄了眼围栏一侧的老三,不动声色的颔首回礼。
“果然是他...周寂,周公子。”
片刻间,两人视线交错,便是一直眺望船只靠岸的轩辕青锋都没能察觉。
徐凤年走出车厢坐在车梆的横木上,看着身旁走过的轩辕青锋,狭促道,“刚刚喊话那人就是你三叔吧?听说这么多年一直由他执掌家业,别的不说,嗓门不错。”
轩辕青锋横了徐凤年一眼,淡漠道:“徐世子,我知道世子救我是想插手徽山之事,但我可以告诉你,徽山不会跳进浑水,也不会依附北椋。”
“多谢徐世子一路相送,告辞。”
“这就走啦?”徐凤年随口客套一句,踱步而来的周寂笑道,“怎么?你还想留人家做点什么?”
“哎~!哎!!我没有,你可别胡说啊!”徐凤年扑腾一下从车梆跳下来,一把按住从车帘中间钻出来的小脑瓜,把她塞进车厢,急声道,“我就是随口客套一下,客套,懂不?”
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
在北椋的时候,徐凤年和姜泥之间虽然互生情愫,但又隐忍、克制。
曹长卿的到来,一方面宣告了两人刻意不曾提起过的分离,另一方面让相处十几年的他们关系突飞猛进。
没有表白,也无需表白。
周寂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笑意。
当初这小子当着司藤的面,在南宫仆射和他之间疯狂拱火,如今总算是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秉承着从不吃亏的周寂,哪里都大,唯独心眼很小。
徐凤年死死按住车帘后面的那颗小脑瓜,好不容易才把姜泥安抚下来。
回身幽怨的瞥了周寂一眼,视线余光扫过江面,顿时有些愣住。
“黄蛮儿?”
轩辕家的大船靠岸,一叶竹筏绕过船侧缓缓划过江心。
黄蛮儿背朝官道,提着根竹竿专心致志的在江面钓鱼,直到听见徐凤年双手扩音的高声呼喊方才意识到什么,往茫茫无际的歙江上下游看去。
在竹筏后方撑篙的老道士哑然失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他身后指了指道:“傻徒儿,后面。”
黄蛮儿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远处车队正前方的徐凤年,激动的放下竹竿,在竹筏上挥舞手臂,“哥~!我在这儿~!哥~!!”
“还真是小王爷。”舒羞惊奇道,“他不是怕水吗?”
青鸟远远看去,清冷的表情柔化些许,打心底里为自家世子见到弟弟而高兴。
徐凤年迫不及待想要与黄蛮儿相见,可惜竹筏远在江心,他现在又在山道上,估算一下距离,转头看向周寂道,“老周,送我一程。”
‘要提的还是要挟的?’
周寂抬起胳膊向下滑了滑袖口,本想亲自把徐凤年‘送’到竹筏上,但看到那双充满欣喜的眼眸里亮起的前所未有的光,迈出的脚步微微一顿,揪向徐凤年衣领的手掌化作剑指,挥袖朝江心扫去,一缕清风化作一道若有似无的气剑,悬停与徐凤年身前。
徐凤年跃身而起,踏上剑身,宛若御剑飞仙,跨过数百丈的距离,朝竹筏凌空飞去。
停靠岸边还未启航的轩辕敬宣等人看得目瞪口僵,其中绝大多数都把视线落在了和徐凤年互称兄弟的年轻道士身上,唯有轩辕敬城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心中似乎做下某种决断。
“这轩辕敬城怎么又看我?不会是想把女儿嫁我吧?”
周寂不动声色的瞄了眼随风舒展的藤蔓,心里泛起嘀咕,却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生怕被某个占有欲极强的藤女王听到。
江面上,徐凤年像是和黄蛮儿以及赵希抟聊了些什么,转身朝岸上挥了挥手,竹筏调转,头也不回的朝远处划去。
“哎?世子他们怎么这就走了?”舒羞沿着山道追了几步,回身道。
“赵希抟带黄蛮儿出来本意是想钓些鱼养在山上等他哥过来的时候吃,此番相遇纯属意外,再说他们兄弟二人许久未见,定然有很多话想说,就让他们先回山吧。”
周寂笑了笑,示意魏叔阳继续出发,回到了后面那辆马车坐好。
..............................
江边渡口,轩辕家的大船上。
轩辕敬宣看着渐行渐远的北椋车队,以及早就不见踪影的竹筏,心底稍松口气。
“青锋离家数年,今日归山我也是放心了.....”
老祖点名要轩辕青锋,对他而言自然乐见其成,怕只怕其间再有什么变数,于是试探道:“与你同行的应该就是周寂周公子和北椋徐凤年吧?你们是旧识?”
轩辕青锋留意到父亲看过来的目光,眉头微皱,挪开几步道,“之前见过一面,不算熟悉。”
袁庭山受命阻截轩辕青锋回山一事,轩辕敬宣心知肚明,呵呵笑道:“不熟还送你回山啊?”
“或许是顺路吧?”轩辕青锋随口答道。
轩辕敬宣看到轩辕青锋语气随意,不像作伪,心里放下一半的石头终于落地,最后还是提点了一句:“青锋呀,咱们轩辕家传承数百年,可不能把命脉交到别人手上。”
轩辕青锋微微颔首,微笑道:“三叔高见。”
轩辕敬宣扫了眼在旁眉头微皱欲言又止的窝囊废大哥,朗声笑道:“青锋这次回山,得到老祖宗的亲传,将来轩辕家说不定就要交到你的手上了。”
轩辕青锋心里自是激动万分,表面上却是尽可能保持谦逊,恭维道:“三叔才是轩辕家的擎天玉柱。”
“哈哈哈~”轩辕敬宣看到自家这个傻侄女脸上洋溢的骄傲与自信,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们父女多年没见,好好聊聊。”
轩辕敬宣说着朝船头走去。
轩辕青锋视线余光扫了眼旁边的父亲,微笑收敛,板着脸朝甲板另一边走去。
“青锋...”
轩辕敬城见女儿要走,连忙叫住了她,还没走出多远的轩辕敬宣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闪烁着威胁的光。
“什么事?”轩辕青锋没有注意到三叔的眼神变化,微微侧首,只拿余光看他。
轩辕敬城犹豫一下,开口道:“那位周公子对你是什么意思?他与徐凤年是至交好友,你若投靠可有把握让徐凤年支持你?”
“就问这个?”轩辕青锋冷笑一声,面露不屑,“合纵连横,书里读来的?想用我换北椋支持,让你有机会夺回嫡子长孙的世家之权?”
此时的她只想着轩辕敬宣刚刚说的那些话,正值心高气傲之际,被‘老祖亲传’和‘执掌轩辕家’的希望填满内心,对眼前的这位‘父亲’越发有些瞧不上了。
轩辕敬城有口难言,只得看着轩辕青锋远去的身影,露出几分苦涩表情。
另一边。
车队行至渡口,众人搭船使往歙水西岸的龙虎山。
赵希抟和黄蛮儿所住的逍遥观,就位于青龙溪边上,沿支流并入歙江,一直北去,岔入八百里春神湖。
黄蛮儿以前怕水,但被送到龙虎山以后,经常会在溪边等兄长过来,等着等着,也就不怕水了。
钟鼎世家,倾轧冷血,有几个兄弟如此相亲相爱的,再加上徐龙象出生时,皮肤病态暗黄,又是天生痴傻,故而小名黄蛮儿,其间未必没有民间‘取贱名、好养活’的心疼之意。
周寂坐在逍遥观前的凉亭下,看着不停给徐凤年掏好吃的的黄蛮儿,不由露出一丝淡淡笑容。
寿元一长,情感也就淡薄了,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只要是世间美好之物,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舒缓心绪的治愈。
炊烟袅袅升起,隔....不对,炊烟袅袅升起,伴随着鱼汤的鲜香萦绕鼻间,勾得李淳罡翻过凉亭一侧的围栏,凑到了篝火旁。
注意到身旁蹲着的黄蛮儿,上下打量一眼,忍不住啧舌道:“天生金刚境,人间仅见。”
说着看向徐凤年,摇头感叹道:“你这个弟弟呀,入指玄境就行了,可别入天象境啊,入天象境可是要天人归一的,以他身子骨,恐有劫数。”
赵希抟闻言笑道:“我这弟子修得是龙虎春秋,可以借心法渡天地劫啊。”
“嗯,那倒还行,你这个做师父的还挺用心。”李淳罡认可的点了点头。
赵希抟抚须笑道:“那是自然,嫡传弟子比命还重要啊。”
徐凤年在旁听得云里雾绕,当即打断道:“赵天师,李前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什么天地归一,天地劫的?黄蛮儿是会遇到危险吗?”
“你小子是怎么修炼到现在的啊?”李淳罡嫌弃的撇了撇嘴,解释道:“简单的说,指玄境升至天象,就会引发天道感应,进而降下劫难,资质越高遇到的天劫越强,你这个弟弟资质世间罕见,可谓绝无仅有,赵希抟把龙虎春秋传授给他,就是让他借心法渡过天劫。”
李淳罡和赵希抟的态度让徐凤年舒了口气,复又好奇道:“前辈当初也遇到过吗?”
李淳罡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天地劫,所有升入天象境的人都会遇到,只是时间早晚,劫难大小的差别罢了。”
说话间,半掩的道观门后溜出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左右看了一眼,蹑手蹑脚的从台阶下来道,“这里可是龙虎山,我这样不会被人发现吧?”
赵希抟放下蒲扇,捋须微笑道:“小姑娘放心,这里虽在龙虎山境内,但不像天师府那里人多烦杂,平日只有老道和我这徒儿住在这儿,不会有人来的。”
话音刚落,赵希抟表情微变,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几乎和李淳罡同时看向远处。
只见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从青龙溪对岸凌空飞渡,横跨十余里,落步众人身前。
赵希抟和黄蛮儿等人纷纷站起身来,姜泥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下意识躲到周寂身侧,远离徐凤年道,“他...他不就是轩辕敬宣旁边那个人吗?”
“轩辕敬城。”
在场众人唯有周寂最早知道对方实力,所以并未感到惊讶,神色如常的坐在原位,看到赵希抟连勺子都放下了,担心鱼汤糊底,便拿起勺子,轻轻推了下。
“轩辕敬城?传言他不是不会武功吗?”护在姜泥身旁的舒羞听到这个名字,不禁皱眉道。
周寂闻言笑道:“他可比徐凤年藏得深多了,境界已至天象,实力也就弱于你的那位棋诏叔叔,还有在场的这俩老头。”
轩辕敬城目光扫过周寂,朝他微微颔首,看向徐凤年时,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儒雅随和道,“北椋世子?”
徐凤年不清楚轩辕敬城来意,但看到此人隐忍这么多年,如今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来找自己,心里泛起阵阵嘀咕,神色却是保持平静道:“是我。”
第五十五章 雷霆山上雷霆崖,雷霆崖上百合花。
歙水之畔,距离太远,轩辕敬城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如今走到近处,看着面前这个腰佩双刀的年轻人,不由感叹道:“确实有几分相像,形似才四五,神似却有八九.....”
“我没明白。”徐凤年没感觉到对方的敌意,但轩辕敬城带着惊异与恍然的眼神却是让他大为不解。
“我家有幅画像,你与画上那人息息相关。”轩辕敬城做起谜语人,面露微笑道。
徐凤年瞪起大小眼,试探道:“您说的是徐骁?”
轩辕敬城笑着摇了摇头,语气平淡道:“看世子眉宇间,有当年王妃的风姿。”
他能平淡,徐凤年可平淡不下来。
听轩辕敬城家中藏有母亲画像,徐凤年当即拔刀,呵斥一声‘闭嘴’,朝轩辕敬城迎面冲去。
春雷炸出,一瞬便到轩辕敬城身前,糅合大河剑意与两袖青蛇的招式灵动精妙,寒光划过,好似月华匹练。
轩辕敬城皱了皱眉头,左脚不动,右脚脚尖一旋,在地上画出一个半圆,左手捧书负于背后,右手伸出惨白双指捏住春雷,顺着徐凤年凌冽刀势向下卸去劲道,却感觉彷如一排滔滔巨浪从他背后涌出。
刀势凝重,裹挟大河威势,轩辕敬城卸去了指间真气,松手向后退去,脚尖交错轻点,身形说不出的轻灵飘逸,翩然落至十步开外。
轰~
两人之间,青砖寸寸皲裂,裂纹直至轩辕敬城身前而止,徐凤年眉心亮起的大黄庭印记缓缓消散,随之收起了双刀。
“不打了。”徐凤年冷声道。
刚刚在被轩辕敬城拈住刀身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犹如鸿沟一般的实力差距,如果不是对方收手,春雷必将脱手,而后面看戏的李淳罡和周寂,肯定也会毫不吝啬的嘲笑他。
轩辕敬城笑道:“世子得李剑神传授两袖青蛇,又以大江大河的天地之势做依托,假以时日必定传承剑神衣钵。”
“哎~~这小子的大河剑意可不是出自我手。”李淳罡朝旁边的周寂努了努嘴,示意道。
轩辕敬城露出恍然之色,微笑着向周寂恭维了几句。
周寂盖上锅盖,把手里的蒲扇交给姜泥,起身笑道:“阁下此番前来,应该不是为切磋比武的吧?”
徐凤年虽然收刀,但神情仍有几分不悦,沉声道:“既然不是来打架的,就少说我娘闲话。”
“不是闲话,是实话。”轩辕敬城看向徐凤年,解释道,“你和你娘长得确实像。”
这话一出,徐凤年差点又想拔刀,面色难看的回怼道:“长得像跟你家画像有什么关系?”
“不瞒你说,我家挂着的那幅画像就是你的母亲。”轩辕敬城语气平和道。
一直在给兄长挑山楂的黄蛮儿这才抬起头,好奇道,“你见过我娘?”
轩辕敬城回身道:“拙荆见过....是她画的。”
轩辕敬城的老婆,给徐凤年他娘画了画像.....
瞧轩辕敬城的语气和神色变化,这里面的信息量有点大呀?
周寂表情古怪的看着两人,可惜没有小板凳和向日葵,少了些吃瓜看戏的乐趣。
故事说起来并不复杂。
当初轩辕敬城的老婆年轻时遇到过女扮男装的北椋王妃,等知道的时候,轩辕敬城他老婆已经对徐凤年他娘情根深种了......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明知两人之间绝无可能,轩辕敬城他老婆仍旧把记忆里的那个人画了下来。
对她来说,她想留下的,只是记忆里让她心动的那个少年剑侠。
众人朝他看去,还以为他会有什么高论。
只见赵希抟老神在在的坐下,得意道:“你看,北椋世子就在这儿,你把女儿接下山来,嫁给世子,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话音未落,就有一道幽怨的目光戳向他的后背,赵希抟看了眼瘪嘴瞪他的姜泥,讪讪一笑,闭口不言。
“赵天师说的在理,下次不要再说了。”
“以你女儿的那点实力,再加上心高气傲的性格,就算接管徽山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哪怕你帮她解决了她的两位叔叔,但在家族剧变之后引来的各方势力觊觎,她又如何应对?”
周寂看了眼轩辕敬城,当着别人父亲的面戳她痛处,即便都是实话,也难保对方不会生气。
轩辕敬城皱眉道:“也有道理,不知公子有何高见?”
“相较于你那个女儿,阁下更适合坐着个轩辕家主的位置。”周寂神色淡然,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区区一个轩辕大磐而已,到时我帮你干掉他,你以天象境高手重坐徽山,没必要和他以命换命。”
天象境对于‘见多识广’的徐凤年已经没那么遥不可及,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尤其轩辕大磐数十年前就已是天象高手,轩辕敬城已经决定豁出性命强行突破陆地神仙的打算,但在心底,仍旧没有太多自信。
瞧见轩辕敬城脸上的迟疑之色,周寂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喝着青鸟盛来的鱼汤,轻描淡写道:“想必,这也是你此行拜访的真正目的吧?”
轩辕敬城眼底闪过一丝波动,终于露出惊讶表情,苦笑道:“果然瞒不过公子.....得知青锋回山,我就已经做好豁出性命的打算。对我而言,不管李剑神和周公子愿不愿意相帮,结果都不曾改变。”
周寂感觉得到,轩辕敬城并未说谎。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愿意帮对方一把。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轩辕大磐的行为确实恶心到他,还有他手边的‘司藤小姐’了。
周寂伸手轻抚藤丝,抬眸道:“阁下打算何时动手?”
轩辕敬城沉声道:“轩辕大磐今晚就要将青锋炼作鼎炉,我打算即刻动身,一个时辰后在大雪坪挑战轩辕大磐。”
徐凤年眼底闪过一丝意动,转头看向姜泥,发现她恰巧同时朝他看来,两人四目相对,齐刷刷朝李淳罡看了过去。
李淳罡这会儿正在哧溜喝着鱼汤,被两人同时盯着,不由撇嘴道:“你们这是想去观战?”
徐凤年和姜泥连连点头。
李淳罡摇头道:“别忘了你们的身份,周寂他虽然是徐小子的朋友,但毕竟是个‘江湖人士’,倘若让别人知道北椋世子和西楚公主也在的话,就会做实北椋与西楚、徽山勾结的传闻,引来离阳皇室更深的忌惮。”
“不被发现不就行了?”徐凤年朝姜泥努了努嘴。
姜泥提起衣袖跑到行李旁,扒出一个小木匣道,“司藤小姐之前教过我化妆,我们可以和阳城的时候一样,易容之后再悄悄上山,躲在暗处偷偷看。”
李淳罡左右看了眼两人,软磨硬泡之下,最终无奈答应。
............................................................
另一边。
徽山,轩辕家族。
轩辕青锋终于从母亲那里得知了真相。
什么大好机缘,什么老祖亲传。
到头来,这位轩辕家老祖竟然以族中这一代的女眷为鼎炉进行双修,而她只是第一个献上去的牺牲品!
心底的信念彻底崩塌。
轩辕青锋面色煞白,扶着桌案勉强站住,决然道:“大不了我一死了之!”
半掩的大门被人推开,三叔轩辕敬宣推门而入,不屑道:“你舍得死吗?”
“三叔,求你给我留条活路吧!”轩辕青锋哀声道。
轩辕敬宣不为所动,踱步走来,“你跟着老祖,高深武艺随你挑选....”
“但我不愿意!”轩辕青锋摇头道。
“谁让你生在轩辕家。”轩辕敬宣冷笑一声,转身看向身旁的大嫂,冷笑化作狞笑,眼底流露丝丝阴邪的目光。
他早就对这位嫂嫂心存邪念,如今老祖已经答应将轩辕家主之位传给他。
此时的轩辕敬宣已经无须顾及后果,伸手拉住大嫂的手腕,说起一些污言秽语。
看到三叔如此肆无忌惮的骚扰母亲,轩辕青锋顿时怒不可遏,第一时间拔剑指向对方,结果被一把扼住咽喉,狠狠摔到院中。
轩辕敬宣上前一步,目露凶光,指着轩辕青锋威胁道:“你要是再动手,我就打折你的手脚,亲自把你送到老祖宗房里!”
轩辕青锋将过来扶起自己的母亲护在身后,转头看向院中的水缸,剑尖一挑,一团清水连同水里的几条鲤鱼悬浮空中,朝廊下挥去。
“找死!”
轩辕敬宣见她还敢反抗,挥袖破去水球,视线余光扫见剑锋临近,顺势侧身躲闪,一把扼住轩辕青锋的手腕,指间用力,佩剑锵~的一声从手上跌落。
经脉被制,轩辕青锋忍住手腕传来的剧痛,盯着举起手刀打算废掉自己胳膊的轩辕敬宣,目露狠光道,“我若不死,必定杀你!”
轩辕敬宣面露狞笑,“等你手脚尽折,活着从老祖宗房里爬出来再说吧!”
说罢,轩辕敬宣高抬手臂,却听一声熟悉的‘敬宣’从门外传来。
再一看,那个窝囊废大哥推开门扉,正在门槛外朝他看来。
轩辕敬宣松开青锋,把她推到一边,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大哥回来啦。”
“你从小性子就着急了点,有些事未到尘埃落定就先别着急下定论。”轩辕敬城语气淡然道。
轩辕敬宣狂笑道:“等什么尘埃啊?老祖已经赐我丹药,只等今日与青锋圆房,明日就将轩辕家主之位传给我,尘埃已经定了~!”
第五十六章 请老祖宗赴死
“跳过金刚,初入指玄。”轩辕敬城缓缓道:“这般拔苗助长,实属无根之木,对武道长远有害无益。”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真是诚心诚意,让我醍醐灌顶。”轩辕敬宣面露讥讽,嘲弄道,“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轩辕敬城摇了摇头,沉声道:“敬宣,你现在退出家族,我留你性命。”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轩辕敬宣彷如听到什么天方夜谭,放肆狂笑道:“这么多年你连这个院子都不敢进,就算我当着你的面打断你女儿的手脚,再要了嫂子,你又能怎么样啊?”
轰~!
一道霹雳伴随雷声涌动,仿佛要将天地撕裂。
随轩辕敬城一同前来的周寂从旁看着这一切,心底泛起一丝久违的愤怒。
出于穿越前所生活的社会环境,以及从小到大的教育背景,周寂莫名会对于‘轩辕’这个姓氏有种善意的滤镜。
可如今,不管是想要炼化后辈为鼎炉,为自己延续血脉的轩辕大磐;还是为求利益把侄女推进火坑,觊觎自己大嫂的轩辕敬宣;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厌恶。
这个轩辕家族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已经脏透了。
这般藏污纳垢的地方就让这一场雨把一切洗得干净吧!
乌云随心念汇拢,数息间,暴雨如瀑,朝轩辕家倾泻而下。
轩辕敬宣置身雨幕,每一声惊雷都在心底炸裂,突然让他泛起一丝无法言明的惶恐。
这场雨来得未免太过巧合。
不过,他并没有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这个窝囊废大哥所为。
直到大哥首次打破誓言,抬脚迈入庭院,轩辕敬宣才感觉到心底的不安来源并非仅仅来自天空,更加来自面前的轩辕敬城。
“我看你真是疯了,你竟然敢....”
轩辕敬宣色厉内荏的指着大哥,话音未落,就看到雨幕突然停滞,大哥挥袖间,原本被他甩袖拨落的锦鲤连同那一团清水彷如时光倒流一般重新浮空,当着他的面飞回缸里。
‘这怎么可能?’
这下不止轩辕敬宣,就连轩辕青锋母女也都露出震惊表情。
任谁也想不到被轩辕家称作窝囊废的嫡长子居然隐藏如此之深。
回过头来,轩辕敬宣眼皮直跳,后退半步道:“原来你会武,还瞒了我们这么多年。”
“没有瞒过,是你们只看到我念书就认定了我是个废物。”轩辕敬城摇了摇头,淡然道:“若说武学天赋,你便是加上轩辕敬意都比不上我。
徽山不破不得立,轩辕大磐早就将徽山带上一条岔路,今日就由我来拨回正途。”
“好大的口气!那就把你所谓的天赋拿出来瞧瞧!”轩辕敬宣冷哼一声,双手虚抬,空气中升起一股股无形气流,仿佛绝对锋利的利刃,卷起重新落下的雨水奔涌而出。
“你是指玄,我便以指玄杀你。”
轩辕敬城神色淡然,任由雨水如锋刃绞杀,却连他身前三步都无法临近。
母女二人惊讶的看着这个与世无争半辈子的男人径直走向轩辕敬宣。
看似慢行,却眨眼便至轩辕敬宣眼前。
如有实质的杀意凝聚指尖,轩辕敬城没有再给对方再次出手的机会,手指缓缓点出,淡然道:“空有功力缺了心境,枉费了拔苗助长的指玄境.....”
“等等!!等等!大哥!我错了,大哥。”轩辕敬宣气机封锁,眼看指尖悬于面前,感受到轩辕敬城的杀意,急忙道:“我去和老祖禀告,把家主之位让给你...”
轩辕敬城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会杀了轩辕大磐的,至于你...我给过你机会。”
说罢,这一指便点在了他的眉心。
真气穿透眉心,直接在脑中炸裂,轩辕敬宣身子一晃,眼底的光亮逐渐黯淡,保持着死前求饶的表情,仰面倒在了雨幕中。
在与妻女告别之后,轩辕敬城缓步走出庭院。
隐忍数十年,这一刻终于峥嵘毕露。
大雪坪上。
凉亭檐下挂着一串风铃,因为山巅劲风吹拂,终年叮咚叮咚响不停。
此时反而寂静无声。
如同被勒住脖子的将死之人。
轩辕敬城一路没有看到周寂的身影,甚至连气息波动都不曾察觉。
他并不知道这位答应出手的周公子到底在不在场,但随着他击杀轩辕敬宣暴露真实修为之后,就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轩辕敬城,请老祖现身!”
浩浩荡荡的声音在雨中扩散,震彻山林,惊动了那一串寂静无声的铃铛。
急促的铃声犹如催命般响起,一道须发尽白,面相凶悍的老人从亭后的阁楼飞出,眼神凌厉,声若洪钟道:“这么多年,倒是小瞧你了,是为你女儿来的?”
“轩辕家近百年的威望,全仪仗老祖宗支撑,我代表轩辕一族谢过老祖。”轩辕敬城儒雅的拱手一礼,却听轩辕大磐不屑道,“你女儿,就是谢礼!”
依旧不见周寂踪影,轩辕敬城微闭双目,睁开时,眼里只剩坚定与果决,面沉如水道:“轩辕敬城,请老祖宗登天!”
雨幕细密如线,却挡不住轩辕敬城目光的决然。
轩辕敬城的请战在这位轩辕家老祖听来仿佛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早在一眼看到轩辕敬城,他就已经将这位隐藏数十年的后辈实力完全看透。
“敬城,读书可曾读到与天地共鸣?”轩辕大磐毫不隐藏笑声中的嘲讽,拂袖荡开身前雨水,轻蔑道:“你可知道,到哪一步,才算是真正的天象?”
笑声中,一道道狂风卷起尘沙泥土,旋转如龙卷,延伸十余丈,悬于天地间,仿若神迹一般。
“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我挺好奇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天地共鸣!”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亭下传来。
无法言喻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雪坪。
檐下激荡不已的风铃悄然静止,狂风骤停,一道道通天彻地的龙卷气旋化作坍塌的流沙,消散、平息。
在威压降临的那一刻,轩辕大磐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攥了一下,笑声戛然而止,就连调度体内真气也变得晦涩滞碍,就好像胸口压着一块万钧巨石,沉闷的想要吐血,却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苍老衰朽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尘封数十年的记忆再次打开,轩辕大磐面露惶恐,回忆起当年面对天劫时的情景。
为天地所厌弃,于世间所不容。
转头看向亭下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
“你是何人?”轩辕大磐色厉内荏,近百年的修为全力爆发,向前缓缓伸手,雨幕好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控制,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掌朝凉亭抓握而来。
砰~
一道淡蓝色的法力屏障从凉亭扩张开来,雨水化作的巨掌被幽光瞬间冲散,溅射的雨水以更快的速度反击而来,轩辕大磐一挥长袖竟然没能挡下,只得退后半步,另一只衣袖翻动,从中伸出干枯如爪的手掌,被雨水击退十余步,退至大雪坪的悬崖边,方才勉强站定。
“不可能!世间不可能存在这么年轻的高手!你是天人!你一定是天人!!”轩辕大磐衣衫须发被雨水打湿,看起来狼狈不堪。
扫了眼完好无损的凉亭,以及凉亭里面那个端着花盆的俊逸公子,不甘道:“难怪你敢向我挑战,原来是请来外人对付老夫。”
轩辕敬城同样惊骇于周寂的实力,受到千年修为的气场压迫,脸色有些苍白的上前两步,沉声道:“老祖身为外姓赘婿,轩辕家当年确实亏欠了老祖,但老祖这些年坐镇徽山享家族香火,却将家族弄成藏污纳垢之地,还对青锋以及族中其他女娃动了这样的心思.....”
轩辕敬城每走一步,气息就往上攀升一分,走到轩辕大磐身前,已然升至顶点。
“既如此,轩辕家族第三十三代嫡子,轩辕敬城,请老祖宗赴死!”
轰~
这一次,周寂并未施展上清神雷,大雪坪狂风再起,电闪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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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山,山道。
徐凤年跟在李淳罡旁边,时不时看向身后姜泥是否跟上,等他们爬到一半的时候,原本风和日丽化作倾盆大雨,李淳罡可没有周寂那般修为,可以奢侈任性到随时随地撑开护体真气挡风遮雨。
徐凤年和姜泥上山前精心做好的易容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很快冲花了脸。
抹去脸上花花绿绿的脂粉涂料,徐凤年抬头看向远山深处升起那道通天龙卷,惊讶道:“天象境真的可以凭心意改变天象?”
姜泥没注意徐凤年止步,一头撞在他后腰上,揉了揉额头,吐槽道:“周公子不是经常这样吗?每次挥手间就可以聚云召雷。”
“只是凑巧遇到风雨加持而已,若是真能呼风唤雨,天下就没有旱灾涝灾了。”李淳罡说到这里,嘴角一撇,摸着鼻子道,“至于周寂.....他的实力可比天象高多了。”
“那轩辕大磐呢?”徐凤年好奇道。
“当年斗剑的时候他就是天象,输给我以后就不知道了。”提到轩辕大磐,李淳罡的自信立马回归,昂首道:“瞧着是比当年长进了,但仍不是周寂对手。”
眼看一道道龙卷不断升起,却又在雨幕冲刷下骤然崩散,李淳罡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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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坪上。
轩辕敬城逆行气海将修为强行攀至顶峰,面对几十年前就已是天象的老祖仍有不小差距。
若非周寂的存在,光是站在那里为他压阵,就让轩辕大磐忌惮不已,怕是早就被轩辕大磐击败,或是以禁术强行突破陆地神仙,与这位老祖以命相博了。
山巅风声呼啸,转眼间,两人交手已近百招。
轩辕大磐一直关注亭下的周寂,虽不明白对方为何一直没有出手,但如果再这么拖延下去,此人万一参战,那就真的危险了。
眼底杀意涌现,就在轩辕大磐动了杀意,想以雷霆之势解决轩辕敬城,然后逃下徽山的时候,周寂淡然一笑,举目看向大雪坪入口的方向,并指为剑,在虚空幻画一道玄奥符箓,挥向崖坪一侧的山道间。
轩辕大磐这才惊觉,为何大雪坪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崖坪下方的轩辕家竟没有一人上来查探。
原来在崖坪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十六道光菱立柱构成的巨大樊笼,将大雪坪团团围住,直到符箓开启一条通道,才有一个邋里邋遢的老人带着一男一女从山道走来。
“轩辕先生,退下吧,以你现在的实力,除非登仙入圣燃尽神魂性命与他相博,要不然伤不到他的。”周寂随手一挥,一道微风托举着轩辕敬城退至凉亭檐下。
轩辕大磐一掌劈空,正想追上,却又停下脚步,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忌惮。
“天人之威,老夫早先领教!”
所谓天人,轩辕大磐早有听闻。
强如当年的李淳罡,堪称剑道旷古奇才,当年轻而易举胜过自己,却仍不敌天人转世的王仙芝。
在徽山苦修的这些年,轩辕大磐一直都把目标定在王仙芝身上,如今又有天人出现,挥手间就散去自己借助风雨之势聚拢的气旋龙卷。
轩辕大磐心里有种叶公好龙的惶恐,不由提起十二分警惕,不敢有丝毫大意。
“又是天人...”周寂哑然失笑,却又无意辩驳,有关天人之说他在寻找陷仙剑踪迹的时候有所听闻,所以并不陌生。
令他感到好奇的是,历代追求武道巅峰,开启天门之人,登仙之后都如同消失一般。
而那些神仙佛祖不在天门另一边好好待着,为什么会有天人降世的传闻。
难不成,是天门另一边出了什么问题?
导致神仙转世,飞升天门的武者音讯全无。
张开手掌,四方阵图在手心若隐若现,周寂抬眸看了轩辕大磐一眼。
也许这个问题只有到了武帝城,见到那一位,才能得到解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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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慢刀行世界的飞升设定,这里稍作修改,还请原作党不要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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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啊~对对对!
随着周寂心生杀意,轩辕大磐忽然感觉漫天风雨徒增数倍不止。
轩辕大磐在气机感应中的周寂身影不断扩大,而他不断缩小,似乎对方成了一个神祗,下了凡尘。
似乎对方只要不经意拍拍手,就可以令他失去宝贵的生命。
最终,轩辕大磐还是没能按捺得住,双手猛然一张,以他为圆心,大雪坪积水层层向外炸起。
一时间,彷如江河泛滥,洪水滔天。
这般威势便是轩辕敬城刚刚全力出手都未曾达到。
李淳罡上前一步,为徐凤年和姜泥挡下波及而来的真气洪流,同时露出不屑表情。
裹挟疾风骤雨,演化江河洪水。
当真是班门弄斧!
周寂负手而立,风雨中佁然不动,任由狂风呼啸、暴雨瓢泼都无法打破屏障。
真气演化的山洪临近,一切皆如泡影。
无需手上任何动作,只需周寂心念流转间,一条更加恢弘辽阔的大河从虚空涌现。
疑是银河落九天。
轩辕大磐的真气洪流在这道大河剑意下瞬间吞没。
恍惚间,风雨依旧,电闪雷鸣,轩辕大磐眼底亮起无数璀璨星光,再一眨眼,每一道星光都是一柄锋锐长剑,再一眨眼,剑光消失不见,巨浪近在咫尺,潮声响彻耳畔。
护体罡气撑起的瞬间就被冲散,轩辕大磐身体各处划出道道血痕,退一步,满眼涨红的双手高举,体内经脉完全抽空,气血激荡,蕴含将近百年内力积淀的浩瀚气海尽数爆发,如沸沸锅炉翻滚,势要将面前的大河剑意彻底撕碎。
同一时间,风云涌动,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的天雷几乎眨眼间便投射在大雪坪上。
轩辕大磐暴喝一声,双手擒握雷电,触碰之下,轰鸣声起,犹如地动山摇。
轩辕大磐的衣袖片刻燃烧殆尽,双臂闪烁着残余紫电,恍如一尊雷部神将,在大雪坪上泛起一阵絮乱的网状焰光,冲向面前的剑意狂潮。
一息,仅仅只是一息的时间。
滔天巨浪将轩辕大磐彻底淹没,闪电的弧光在大河剑意的洪流下,连一个水泡都没能泛起,就已消散无踪。
片刻间,风息雨霁,周寂挥袖散去漫天层云。
昔日大雪坪如今只剩一座凉亭完好无缺的立在那里。
原本数十丈宽的崖坪仿佛被山洪冲垮了一般,形成一片陡峭的斜坡。
以凉亭为起始,延伸至牯牛降崖底,徐凤年一时看得心神激荡,快步走到亭前,黄褐色的泥石如扇形分布,与两侧郁郁葱葱的草地林木形成鲜明对比。
“这还是人吗?”姜泥扶着徐凤年的胳膊,探头向下看了一眼,瞠目结舌道。
周寂原本还在维持着‘世外高人’的气度,听到姜泥的吐槽,白了她一眼:“是人,活生生的人,等你学武以后,把我和李剑神的那五本书融会贯通,你也能做到。”
姜泥这会儿简直徐凤年俯身,撇过头,瘪嘴道:“我才不学武呢。”
好家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徐凤年当年就吵着闹着不学武功,轮到你也这样是吧?
周寂叹息道:“这样一个武道为尊的世界,弱肉强食,如果没有自保之力,便是像浮萍一般,生死依附他人,不由自己。”
姜泥闻言默然不语。
以前的她,可以借口身份敏感,本事越高、死得越快;不学武就不用承担自己楚国公主的身份,可以有一个安静属于她的地方开心生活着。
但现在,既已答应跟随曹长卿回蜀地,她就没办法再逃避自己的责任了。
在西楚被徐骁灭国那一天起,她的身份注定和徐凤年结下无法化解的仇怨,对她而言,学武就意味着要与徐凤年生死相向。
不想学武的理由也就只剩这一个,唯有这一个,让她最是抗拒。
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化,周寂摇了摇头,转身看向轩辕敬城道:“轩辕大磐已死,以你天象境的修为接管徽山不是难事,趁着这场大雨,把你们家的那点脏东西都给清理干净。”
不管是当着兄长的面,觊觎大嫂的轩辕敬宣;还是把家族适龄女子视作禁脔、鼎炉的轩辕大磐。
这个轩辕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恶心。
看到周寂脸上毫不掩饰的嫌弃,轩辕敬城面露苦笑,深施一礼,表示自己此番定会整顿徽山,今后将轩辕家带上正途。
樊笼大阵已收,堵在山道上的轩辕敬意和轩辕青锋很快就会赶来。
周寂和徐凤年他们并没有逗留太久就从小路下山,避开轩辕家眼线,渡江返回龙虎。
而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从离阳都城返回天师府的赵丹坪,已然把赵希抟召回龙虎山上,说起当朝宰辅张巨鹿的嘱托。
听到张巨鹿要龙虎山出面击杀陛下的私生子赵楷和北椋世子徐凤年,赵希抟顿时急了,赵楷也就算了,虽是名义上的皇子但不受陛下待见,杀也就杀了。但徐凤年可不一样,身后是北椋三十五万铁骑,一旦死在龙虎山,必定引来徐骁报复。
“糊涂啊,张巨鹿他是在借刀杀人。”赵希抟沉声道。
“我知道,所以我想过了,其实可以不用真死。”赵丹坪解释道:“废了徐凤年一身大黄庭,留他性命,等将来徐骁身死,北椋必起内乱。”
赵希抟仍旧不同意,训斥道:“我们龙虎山不是他张巨鹿的门客!”
“道兄有没有想过,徐凤年一身大黄庭出自武当,一旦由他接手北椋,武当必定趁势而起;我们只需废去他武功,将一切推脱到张巨鹿身上,祸水东引由他承受徐骁怒火,我龙虎亦可无恙。”
赵丹坪见赵希抟不耐转身,于是踱步绕到他身前,继续说道,“再说了,徐骁就只有两个儿子,徐龙象拜入道兄门下便是我龙虎山弟子,我们悉心教导全力栽培,徐凤年一死,接管北椋的只能是徐龙象。”
说罢转身看向紧闭着的天师府大门,高声道:“此事若成,宰辅欠我等人情,朝堂赞我等忠心,武当从此没落,北椋之主最终将是我龙虎门徒,这一石四鸟必将成就我龙虎百年之计啊.....掌门,该下决心了。”
掌教赵丹霞苍老的声音从天师府传来,说是自己闭关,这些事儿要他们商量。
赵希抟仍觉此事不妥,尤其在见过周寂之后,他总觉得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年轻人身上透露出一种令人感到神魂颤栗的敬畏。
尤其看不透其实力,天象境已是世间武道顶点,芦苇荡一战传言周寂已入天象,但他隐隐感觉此人似乎要比天象还要恐怖。
抬头看向大门,赵希抟踱步道:“赵希翼呢?”
“也闭关呢~!”赵丹霞躲在门后说道。
赵丹坪刚想再劝,却被赵希抟伸手阻止,“我还是觉得徐凤年这事儿不妥呀!”
“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赵丹坪瞧见赵希抟还有几分犹豫,一挥手,两侧走出数百龙虎弟子,严阵以待,杀气腾腾。
“道兄若觉不妥,那便由我亲自动手!”赵丹坪从一位弟子手上接过佩剑,意气风发道:“世人都叫我青词学士,只记得我手中笔却忘了,我也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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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观内。
周寂一行人刚一进门,就看到黄蛮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张纸条。
徐凤年展开一看,上面写着‘龙虎山召我,世子速速上路。’
周寂抬眸看向笼罩在清雾缭绕的龙虎山,笑道:“杀气冲霄,看来还挺热闹的。”
徐凤年随手将纸条递给宁峨眉,沿着周寂视线望去,故作轻松道:“云里雾绕的,我怎么看不到啊?”
“世子,既然赵前辈都这么说了,那我让大家准备启程。”
宁峨眉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位龙虎弟子站在门外,恭敬行礼:“龙虎山恭请世子上山观景!”
“这都请上门来了,龙虎山天师府,天下第一门派,我正想见识见识!”徐凤年傲然而立,从容淡定道。
上次设计书册,以梦杀人的手段就是出自龙虎,这般令人防不胜防的异术,周寂颇感兴趣,可惜问过赵希抟,他久在龙虎并未听过这般邪术。
如今龙虎决定对徐凤年动手,想必也已想到办法应对他和李淳罡,说不定暗中躲藏那人也会出手,周寂眼中精光闪过,决定和徐凤年一同上山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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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等会儿重新点开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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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剑来
龙虎后山,碧水潭前。
一位看不出年岁的中年道人盘坐在一汪小小的幽潭旁,神情专注,手持青竹鱼竿。
竹竿长线沉入潭下,不知水深几许,整个人像是融入这片清幽宁静的山水间,旁边草木幽幽摇动,绿意盎然。
随着一阵沉闷杂乱的脚步传来,甲胄碰触的轻响打破了此地原有的祥和宁静,赵楷带着仅剩的一句伏将红甲从石桥跳下,踩着溪流间的几块青石来到赵黄巢身侧。
“前辈,徐凤年上山了!”
赵楷急促的声音在幽潭四周回荡,在水面漾起一道浅浅涟漪,却摇不动纤细如丝的鱼线。
赵黄巢微闭双目,缓缓睁开,语气透露出之前没有过的平淡,“何人随行?”
“李淳罡和周寂都来了。”赵楷面色沉重,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唔...”赵黄巢略作思忖,平淡道:“不必惊慌,你去将他引来便是。”
“赵丹坪此番回山已对徐凤年动念,李淳罡跌入天象,交由他拖延片刻,至于周寂.....老夫倒是想会会这位新晋天象高手。”
面对这位皇族前辈从容自信的叮嘱,赵楷拱手长施一礼,露出迟疑之色。
“前辈...那徐凤年身负大黄庭,虽有赵丹坪天师和前辈牵制住李淳罡周寂,但以晚辈手段,短时间内怕是.....”
赵楷话说一半,意思已然明确。
当初徐凤年修炼大黄庭的时候,赵楷有五具伏将红甲相助,只需寻到落单机会就可轻易伏杀。
如今徐凤年的大黄庭炼化大半,实力几近一品;而大师父交给他的伏将红甲却仅剩一副金甲。
金甲里面封禁的是一具金刚境的活死人,赵楷相信徐凤年绝非金甲对手,却又忌惮徐凤年今非昔比,想要向赵黄巢索求协助。
像是什么神兵利器啊、玄妙功法啊、机关暗器啊,以这位垂钓龙虎数十年的老祖身份,说不定能给点堪比伏将红甲的宝物。
鱼竿微晃,赵黄巢转目横了他一眼,平静淡漠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不过赵楷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李淳罡即便跌落天象,可之前毕竟是陆地神仙,赵丹坪空有壮志,实则难以匹敌。
而赵黄巢自己也因当年和王仙芝交手落下内伤,需要在此垂钓蛟鲵方能疗伤痊愈。
一旦拖延太久,李淳罡腾出手来救下徐凤年,这场算计将会功亏一篑。
赵黄巢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了后山密林深处。
都是离阳皇室赵家之人,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为了国祚延续而殚精竭力吧?
想到这里,赵黄巢心念通达,神色淡然道:“你只需把徐凤年引来后山,自会有人出手杀他。”
赵楷注意到赵黄巢的神色变化,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山林深处似有一座大殿若隐若现,顿时眼前一亮,恍然道:“龙虎山上还有皇族先人尚在?”
赵黄巢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微微阖目,转身继续垂钓。
赵楷本想追问那位先人名讳,但见赵黄巢不愿回答,便再次恭敬施礼,缓步退下。
虽然没有要来什么宝物,但有一位皇室先祖亲自出手。
这下终于能把小舅子干掉了~!!
赵楷拨了下额间垂落的一撇刘海,嘴角咧开天真淳朴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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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阶梯终有尽头。
龙虎山不愧天下第一门派,天师观建在主峰之上,占地极大,气势不凡。
只是少了些青烟缭绕的旺盛香火,只剩凌冽刺骨的肃杀之气,充斥着整个天师府前庭。
三人迈过门槛,墙头、围栏后探出的几颗脑袋缩了回去,可惜诺大一个庭院便是他们再怎么隐藏自己也无法掩盖这份诡异的安静。
周寂视线扫过四周,眼里满是嫌弃。
这是想以人海战术对付自己和李淳罡?
未免太过儿戏。
玉皇殿中走出两个道人身影,为首那人手持佩剑,看似正气凛然;身后走出的便是面露纠结的赵希抟。
徐凤年一左一右抱住两条大腿,落入如此险境自是怡然不惧,昂首看向云阶上方的赵希抟,朗声道:“老天师,介绍一下啊。”
赵希抟看到徐凤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视线不由瞟向李淳罡和周寂,原本就有些不安的心变得愈发慌乱。
本想化干戈为玉帛,看能不能从中调解这场纷争,赵希抟伸手正要介绍,却见赵丹坪手持佩剑拱手,神色傲然道:“赵丹坪见过李前辈。”
“青词学士赵丹坪赵道长,您怎么回来了?是在京城待的不顺心?”
赵丹坪丝毫没有理会徐凤年的调侃,俨然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徐凤年不过狐假虎威的鱼肉,只要解决李淳罡和周寂两位天象境高手,便可任他刀俎。
于是赵丹坪看都没有看徐凤年一眼,而是把目光落在李淳罡身上,昂首俯视道:“李剑神当年一剑震天下,肆意洒脱叫人神往,可否请剑神上前赐教?”
李淳罡抠了抠鼻子,斜目瞟向赵丹坪,也不知这个家伙哪来的自信,凭这点修为就来挑衅自己,看来是被朝廷那些溜须拍马的迎合奉承彻底冲昏了头脑啊。
徐凤年视线余光突然看到庭院角落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黑色的披风在淡蓝色的道袍间格外醒目。
斗笠压低遮挡容貌,而从披风下面拿出的一本书册却是让徐凤年目光骤然凝重。
以他现在的修为,真气汇聚双眼经络,一眼就认出书册上面的‘吴素’二字,再加上书册文本样式与当日装在木匣送来的那本极为相似,徐凤年不由转头看向周寂,沉声道:“想必那人就是赵楷了吧?”
周寂微微颔首,嗤笑道:“故意显露身形,定是要以你娘死因之事诱敌深入,趁赵丹坪拖延李淳罡的时机,把你引去后山。”
“他要引,那便去!”徐凤年面沉如水,径直朝赵楷逃离的方向追去。
埋伏在四周的龙虎弟子见状本想阻拦,却被赵丹坪眼神制止。
身为青词学士,他是高傲但又不傻,芦苇荡一战周寂天象境之名传遍天下,欺负欺负折剑断胳膊的李淳罡就行了,难不成还真要以一敌二,同时打两个?
山路青苔满布,小径幽深难行。
周寂远远吊在赵楷身后,想要看他把自己引向何处。
穿过一处石桥,眼前豁然开朗,周寂脚步一顿,主动看向了溪流上游的一汪幽潭,目光落在提着竹竿垂钓的赵黄巢身上,身影一晃,化作流光出现在潭边,伸手从他旁边的竹编小笼里面拾了几颗朱红野果,左右打量道:“这东西能吃吗?”
“蛟鲵喜食。”赵黄巢神色淡然道。
周寂探头朝水下看了一眼,擦了擦手上的朱果随手递给花盆里面的藤蔓,笑道:“还好你不是那种空钩垂钓,等我过来的时候,说什么‘钓到了’的装神弄鬼之人。”
“要不然,我倒是想把阁下栓绳上丢下去钓鱼了。”周寂面露微笑,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早在探入徐凤年梦中的时候,周寂就标记了出手之人的神魂波动,所以从一开始就确认了对方身份。
赵黄巢平静道:“年轻人未免太过年轻气盛,你就不担心徐凤年的安危吗?”
“仅凭赵楷和那具伏将红甲还杀不了他。”周寂摆了摆手,笑道:“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一件事情....阁下引人入梦的手段究竟怎么回事?”
赵黄巢神色淡然道:“公子若是好奇,只需在此陪贫道垂钓一个时辰,贫道便将其中奥秘告诉公子如何?”
周寂哑然失笑,摇头道:“阁下是觉得赵丹坪可以撑得住一个时辰,还是徐凤年撑不住一个时辰?亦或者......这道幻梦迷阵可以困的住我?”
竹竿微晃,鱼线纹丝不动。
赵黄巢眼底的平淡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恍惚间,四周的光影仿佛被什么东西拉伸一般,扭曲、粉碎。
山水依旧是山水,溪流依旧是溪流。
周寂站在布满青苔的石桥上,转身看向溪流上游的一汪幽潭,目光落在提着竹竿垂钓的赵黄巢身上,惋惜道:“此等幻梦惑心之术未免太过鸡肋。需以对方所想所念为引,引人入梦,只需金刚境修为便可轻易挣脱,难怪阁下恐有陆地神仙境的修为,实力还不如某些天象。”
“你是故意入我算计?!”
幻术被强行冲破,赵黄巢只觉神魂仿佛被撕碎一块,灵台识海传来的剧痛不断冲刷意识,最终面色苍白的喷出一口鲜血,给垂钓了数十年的原本平静水面,点缀出朵朵鲜红艳丽的花朵。
竹竿从手中滑落,斜斜挂在潭边的青石上,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水下拖拽一般,嗖~的一下扯入幽潭,转眼只剩一圈还未消失的涟漪,向四周扩散着波纹。
赵黄巢趴在潭前伸手欲捞,可惜竹竿重新浮起,丝线与鱼饵都不见了踪迹。
数十年垂钓,就为钓到蛟鲵疗伤,如今功败垂成,再加上周寂的嘲讽,令他难掩心中杀意,伸手抓住竹竿,犹如持握无上利剑。
剑尖在潭面轻轻搅动,彷如风起云涌,从幽潭抽出一道数丈多高的巨型漩涡,飞身朝周寂轰杀而去。
...................
与此同时。
龙虎山前庭,天师府。
一声‘剑来’响彻天地。
龙虎前庭、后山、诸峰、各观、数千柄剑一概出鞘,浩浩荡荡,犹如遮天蔽日般飞向玉皇殿前。
赵丹坪这会儿完全看呆了。
密密麻麻的剑锋遥指自己,其中最近一柄正是他手上握着,还未来及出鞘的佩剑凌霄。
“误会...前辈误会了。”赵丹坪伸手想要拨开指在脑门的佩剑凌霄,却又感觉到危险,不由讪讪的缩回手指,从心道:“贫道只是好奇前辈如今的境界,才稍作试探,还望前辈见谅。”
“这一代的天师还真了不起啊。”李淳罡面露不屑嘲讽一句,却被赵丹坪厚着脸皮,恭恭敬敬的回礼道,“前辈谬赞。”
李淳罡懒得与他计较,不耐道:“那就不打啦?”
“不打了,不打了...”赵丹坪心想自己这边拖延了这么久,区区一个徐凤年,后山垂钓的那位应该已经得手,于是赔笑道,“前辈请便~请便~~”
李淳罡抠了抠鼻子,打算去后山找徐凤年他们,刚走两步,再次被赵丹坪叫住。
“前辈...这些剑?”赵丹坪试探道。
李淳罡剑指一摆,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声中,数千柄剑乒乒乓乓的掉落下来,还没等赵丹坪弯腰拾起自己的凌霄剑,突然间又有变数横生。
“剑来!”
一个缥缈悠长的声音从后山方向传来。
散落满地的剑轰~的一下再次冲天而起,遥遥望去,仿佛连歙江对岸的徽山方向都有一片由长剑汇聚成的洪流,和龙虎山上的这一拨,遮天蔽日的朝后山飞去。
“前...前辈....”赵丹坪这下彻底傻眼,怔怔的望着凌霄飞走的方向,哭丧着脸看向李淳罡。
“这跟我可没关系啊?”
李淳罡同样有些失神,赵丹坪他们境界低微,只看到有人御使飞剑,而在他的眼里。
龙虎后山,好似有一柄通天彻地的剑影介于真实虚幻之间,令他剑心紊乱。
李淳罡闭目再睁,贯穿天地的剑影已经不见,而遮天蔽日的剑林悬浮于后山林间,将手持竹竿的赵黄巢团团围住。
适才搅拌出水的剑气漩涡早已被飞剑冲散,眼下寒光凛冽,除了脚下踩着的青苔巨石,前后左右,身体四周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剑锋。
低头看了眼手中还在滴水的竹竿。
什么草木竹石皆可为剑。
什么无剑胜有剑。
赵黄巢毫不怀疑,只要对方心念一动,自己瞬息间就会被这些实打实的剑雨吞没,穿成刺猬一样。
长生观外。
正在石阶前对峙的徐凤年和赵楷同样注意到漫天剑雨,包括金甲手里重新打造的重剑也都一并飞去,只能空着双手站在旁边。
然而,他们两个所没有注意到的是,与‘剑来’响起同时打开的长生观大门,一只刚刚迈出门槛,还未来及沾地的小脚,悄悄缩了回去.....
第五十九章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剑林遮天蔽日,长生观外,丢了武器的赵楷最先反应过来。
低头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双手,再抬头,徐凤年携带的春雷绣冬双刀仍在。
这下让他心态崩了一半。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但人手里有刀啊,还是两把.....
前后两句‘剑来’出自李淳罡和周寂之口,
趁现在还没有援兵赶到,眼下正是击杀徐凤年的大好时机!
赵楷表情凝重,转身看向旁边的长生观,俯身一礼,把希望寄托在了隐居于此的皇室先祖。
“还请前...............”
原本偷偷关拢的大门停顿一下,像是被人发现一般,速度骤然加快,
‘砰~’的一声紧闭在石阶尽头。
赵楷眼角的肌肉略微抽搐,
最后的一个‘辈’字堵在嘴边,
轻飘飘的尾音被大门关闭的那声巨响淹没。
徐凤年虽然在关注天边越聚越多的剑林,但还是有分出注意力观察四周的。
听到旁边道观摔门的巨响,架起双刀警惕的朝赵楷看去,这一回首才发现长生观大门紧闭,赵楷趴在伏将红甲的肩膀上,被他扛着朝山林深处横冲直撞。
“什么陆地神仙,什么皇室老祖,我都把人引到家门口了,愣是不敢动手!”
赵楷心态彻底崩塌,犹有不甘的看向徐凤年,时不时被林间丰茂的枝叶拍打在脸上,扒拉几下凌乱的斜刘海,气急败坏道:“没一个靠谱的~!”
穷寇莫追。
徐凤年看着赵楷远去的身影,犹豫一下,并没有选择跟上。
此处毕竟是龙虎山,
赵丹坪作为龙虎四天师之一,
明知他的身份还敢当众动手,
足以表明天师府的人根本不在乎后果,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眼下之际还是尽早与周寂他们汇合,至于赵楷....只要对方仍想杀他,必将还会露面。
想到这里,徐凤年毫不迟疑的运转轻功朝漫天飞剑所在的位置逃去。
门扉开启的咿呀声响起,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道童打开一条门缝,看着无休无止还在增加的飞剑露出一丝不合年龄的深邃目光。
“天门可期!天门可期!!”
半是苍老半是童稚的声音在道观回荡,门扉再次合上,小道童负手朝观中走去,全然不见之前摔门时的狼狈,“徐凤年要杀,天门也要开启,看来我该收拾东西混到徐凤年身边随去武帝城了.....”
..................................
青石桥头。
两道身影从石桥两头相继赶到,徐凤年心惊胆颤的从剑林当中绕过,来到桥上道:“发生什么事了?”
“够了啊。”周寂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徐凤年讪讪一笑,看向被剑林包围的道人,好奇道:“此人是谁?”
“赵黄巢。”周寂轻描淡写道,“赵楷的那本书册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赵...离阳皇室的赵...”徐凤年听到对方名讳,心念一动,明白过来,沉声道:“那你这是?”
剑雨悬而不杀,必有所图。
赵黄巢看着越聚越多的剑锋,手中竹竿紧紧攥握却始终没有再敢动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娘遇害的真相吗?他写那些跟真的一样,说不定能问出点别的东西。”
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赵黄巢,赵黄巢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微皱的眉头舒展,沉声道:“书册所写字字属实,贫道不敢有半句虚言。自从北椋王妃遇袭,徐骁一直怀疑皇室,导致离阳朝局不稳,北椋、皇室相互猜忌.....”
“贫道不忍看到双方为此再造杀戮,两地生灵涂炭,所以一直暗中调查真相。”赵黄巢面露悲苦之色,配合着狼狈的模样,看起来颇为凄惨,“当日,王仙芝确在京城!”
“王仙芝坐镇武帝城,自成一方势力,向来不听调度。数十年来更是鲜少出行,当日为何出现在离阳都城?”徐凤年闻言一愣,只觉千头万绪,不知如何缕清。
赵黄巢双手结印,气浪鼓起衣袖,须发垂摆间,仙风道骨,神色肃然道:“贫道赵黄巢愿以天命立誓!”
此言一出,便是李淳罡都有些动容。
“武道以天象为界,一入天象,自身气运便会与天地相合,若以天命立誓,修为越高反噬越大。”李淳罡沉声道,“赵黄巢修为已是陆地神仙境,倘若立誓说谎,后果更加严重。”
“也就是说...我娘的死很可能与王仙芝有关?”
事已至此,由不得徐凤年不信。
周寂摇了摇头,嗤笑一声道:“说的真话和避重就轻是两回事儿,阁下既然愿以天命立誓不妨多立几个,或者直接干脆点,直接以天命立誓,告诉我们当年有谁参与对北椋王妃的动手得了。”
“小辈...莫要欺人太甚!”
赵黄巢脸上的悲苦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怒发冲冠的羞恼,彷如气急败坏般,猛然跺地,脚下巨石碎裂,整个人朝石块崩碎的裂缝下方沉去。
然而,剑光迅疾如电,比他下沉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四溅的碎石根本无法阻挡细密剑雨。
随着周寂剑指挥动,顷刻间,漫天飞剑分化出两条游龙,提前钻入地下,将赵黄巢从坠入深潭的半空中顶起,一上一下,绞杀而去。
赵黄巢被顶到半空,撑起护体罡气瞬间破碎,手中翠绿色的竹竿更是连一息都没挡住,就被无数飞剑搅碎,周寂眉头微皱,挥袖将洒落的血雨卷去山林深处,只留下数千柄剑,漫山遍野的插草木林地当中,形成一片货真价实的‘剑林’。
徐凤年表情古怪的看了周寂一眼。
周寂皱眉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徐凤年围着周寂打量一番道:“从轩辕大磐到赵黄巢,你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极少杀人,但真动起手来那便是挫骨扬灰,连全尸都不给人留。”
“袁庭山不是留了吗?”周寂白了他一眼,叮嘱道:“武道虽与仙道不同,但修为越高之人,神魂越是坚韧,身死不代表魂灭,倘若下次遇到这般高手,即便击杀对方,也一定要记得补刀,以免对方拼个神魂幻灭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还有这样的歪理?”徐凤年瞪出大小眼,满脸不信。
李淳罡剑道通神,但对于神魂方面并没有什么了解,挠了挠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
重回前庭天师府,赵丹坪和赵希抟连忙迎了上来。
注意到徐凤年一身真气仍在,赵丹坪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徐凤年笑道:“怎么,赵学士看起来有些失望?”
听见徐凤年以‘学士’称他,而不是‘天师’,赵丹坪心里恼怒,表面上却仍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世子难得来一趟天师府,天师府招待不周,没能让世子多住几日,贫道确有几分遗憾。”
“不着急,以后还有机会。”
徐凤年笑了笑,看向有些尴尬的赵希抟道:“老天师,帮我照顾好我弟,别欺负他,过几年我就来接他回家。”
赵希抟瞥了更加尴尬的赵丹坪一眼,知道徐凤年这话其实是说与别人听的。
赵丹坪身为‘青词学士’,久居京城,混迹朝堂之上,早就沾染了官场风气。
计划破灭当即调转风向,藏拙示弱,缓解双方关系,上前讪笑道:“世子,你看...我们的剑.....”
徐凤年耸了耸肩,朝旁边指了指。
赵丹坪看向李淳罡,恭敬道:“前辈...”
李淳罡抠了抠鼻子,随手弹到赵丹坪道袍上,朝身后指了指,“他弄走的,问他。”谷穄
周寂想往身后指,发现身后没人,便朝后山的方向,“来的剑有点多,其中一些是你们的,还有一些是徽山的,还有一些的别处的,你们自己看着处理。”
赵丹坪提起衣摆带着一众弟子朝后山跑去,看着山野之间插满的长剑,再次感受到境界和实力的差距。
面露苦涩的看了眼手中的凌霄剑鞘,比起提剑,好像提笔更适合自己。
曲径通幽,赵丹坪挥手散去随行弟子,独自一人朝山林深处的长生观走去。
道观简陋,却仿若独立于世外,位于鲜有人至的幽静山林间,颇有几分缥缈出尘之气。
没等赵丹坪走近,长生观大门悄然开启,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头结道髻,身着宽松肥大的道袍,止步门后,低头看向台阶下方的赵丹坪。
赵丹坪面色沉重,恭恭敬敬的长施一礼,苦涩道:“祖师,丹坪寻遍碧水潭都不见太师叔踪影,怕是已经....仙去了。”
“赵黄巢....”孩童发出苍老的声音,幽幽一叹,昂首道,“即便如此,你还是想杀徐凤年?”
“徐凤年不死,武当必将崛起。”赵丹坪咬牙切齿,恨声道,“此番本想废去他的大黄庭作罢,可太师叔为此仙去,还请祖师出面,为我离阳朝百年基业,为我龙虎道统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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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等会儿重新点开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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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等会儿重新点开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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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等会儿重新点开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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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等会儿重新点开就可以了......................................赵黄巢被顶到半空,撑起护体罡气瞬间破碎,手中翠绿色的竹竿更是连一息都没挡住,就被无数飞剑搅碎,周寂眉头微皱,挥袖将洒落的血雨卷去山林深处,只留下数千柄剑,漫山遍野的插草木林地当中,形成一片货真价实的‘剑林’。
徐凤年表情古怪的看了周寂一眼。
周寂皱眉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徐凤年围着周寂打量一番道:“从轩辕大磐到赵黄巢,你这家伙平时看起来和和气气,极少杀人,但真动起手来那便是挫骨扬灰,连全尸都不给人留。”
“袁庭山不是留了吗?”周寂白了他一眼,叮嘱道:“武道虽与仙道不同,但修为越高之人,神魂越是坚韧,身死不代表魂灭,倘若下次遇到这般高手,即便击杀对方,也一定要记得补刀,以免对方拼个神魂幻灭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还有这样的歪理?”徐凤年瞪出大小眼,满脸不信。
李淳罡剑道通神,但对于神魂方面并没有什么了解,挠了挠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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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前庭天师府,赵丹坪和赵希抟连忙迎了上来。
注意到徐凤年一身真气仍在,赵丹坪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徐凤年笑道:“怎么,赵学士看起来有些失望?”
听见徐凤年以‘学士’称他,而不是‘天师’,赵丹坪心里恼怒,表面上却仍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世子难得来一趟天师府,天师府招待不周,没能让世子多住几日,贫道确有几分遗憾。”
“不着急,以后还有机会。”
徐凤年笑了笑,看向有些尴尬的赵希抟道:“老天师,帮我照顾好我弟,别欺负他,过几年我就来接他回家。”
赵希抟瞥了更加尴尬的赵丹坪一眼,知道徐凤年这话其实是说与别人听的。
赵丹坪身为‘青词学士’,久居京城,混迹朝堂之上,早就沾染了官场风气。
计划破灭当即调转风向,藏拙示弱,缓解双方关系,上前讪笑道:“世子,你看...我们的剑.....”
徐凤年耸了耸肩,朝旁边指了指。
赵丹坪看向李淳罡,恭敬道:“前辈...”
李淳罡抠了抠鼻子,随手弹到赵丹坪道袍上,朝身后指了指,“他弄走的,问他。”
周寂想往身后指,发现身后没人,便朝后山的方向,“来的剑有点多,其中一些是你们的,还有一些是徽山的,还有一些的别处的,你们自己看着处理。”
面露苦涩的看了眼手中的凌霄剑鞘,比起提剑,好像提笔更适合自己。
曲径通幽,赵丹坪挥手散去随行弟子,独自一人朝山林深处的长生观走去。
道观简陋,却仿若独立于世外,位于鲜有人至的幽静山林间,颇有几分缥缈出尘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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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就凭那个不靠谱的?
既已决定要走,多住一天少住一天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临行前,姜泥主动找到徐凤年,说要他结算这些天的读书工钱。
看着这丫头趴在桌子上一遍又一遍的数着铜钱,差点就要快要钻进钱眼的模样,徐凤年哭笑不得的把桌上铜钱朝她面前拢了拢,无奈道:“总共也就三十贯钱,你都你这都数多少遍了。”
“你管我啊~~我还怕你少给呢~~”
姜泥一把拍掉徐凤年推钱的手,宛如护食的小野猫一样把铜钱全都拢到自己身前,从头又数一遍。
周寂看着两人之间最后的嬉闹,幽幽轻叹,此番一别,不仅天各一方,他们各自的身份也将成为北椋世子与楚国王女的对立,哪怕徐凤年嘴上说着自己可以‘全都要’,但在周寂看来,这都是年少轻狂的妄语。
临到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得在北椋与姜泥之间做出选择。
姜泥也是一样。
“可惜李前辈的一剑开天门字数太少了,读了一路也就才三十贯.....”
数完最后亿遍,姜泥小心翼翼的擦拭每一枚铜钱,把它们收起匣子,眼前突然多出一枚,摊在徐凤年的手心。
“这是?”姜泥抬眸看向徐凤年,徐凤年故作轻松道:“说好的读书给钱,听潮亭有天下武学三万卷,还有四千阴阳学纵横学孤本,高深宝典秘籍两万册,这是定金,留作下次的~”
姜泥莹润晶亮的眼眸闪过一丝波动,笑道:“那么多书要读到什么时候?”
“读到我满意为止。”徐凤年同样露出一丝微笑。
姜泥看着徐凤年手里的那枚铜钱,沉默片刻,故作轻松道:“我现在是公主了,价要涨。”
“翻倍,一字两文。”徐凤年笑道。
姜泥拈起那枚铜钱,将它单独收好,展颜露出微笑:“那可以~成交!”
两人相视一笑,却又始终没有互表心意。
看得远处李淳罡抓耳挠腮、急不可耐,既嫌弃又无奈的摇了摇头,翻身懒得再看,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远处的歙江上,一艘大船缓缓靠向岸边。
宁峨眉从山下赶来,止步凉亭外,拱手道:“世子,船只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出发了。”
徐凤年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转身看向姜泥道:“你的身份特殊,为避免被人瞧见,我让魏爷爷去了徽山,轩辕敬城那边会派船在水上把你接走。”
姜泥点了点头,跟在徐凤年身后朝山下走去。
凤字营昨天晚上就已经做好出发准备,这会儿正在从容不迫的搬运行李,等待出发。
黄蛮儿一路把徐凤年送到江边,在旁说着话,周寂率先登上船舱,左右看了眼,突然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龙虎山深处的一片密林中。
赵楷盘坐调息,伏将红甲仅剩的那具金甲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
山林幽静,枯枝踩断听来格外明显。
赵楷抬手拦下金甲,缓睁双目看向从林中走来的一道倩影,阴郁了一天的表情终于露出笑容,“姑娘终于来了。”
舒羞神色轻松,上下打量一番赵楷,笑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想请姑娘帮我一个忙。”赵楷语气真诚道。
舒羞不以为意道:“凭什么?”
“《白帝抱朴诀》”赵楷从容自信道,“若非为此,你又怎么会来?”
一路吃瘪终于有机会表现表现,赵楷抱臂而立,踱步道:“我见过你出手,从你的身法掌法上看,应该是南江一脉。”
赵楷脚步微微一顿,看到舒羞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收敛,微微一笑继续道,“南江武者,求诡、多变,但若没有《白帝抱朴诀》的自刀兵中求本真,最后都会走火入魔的,不管你是开宗立派也好,传承师门也罢,都避不开它....对吗?”
舒羞一直听命徐骁,如今随行徐凤年的根本目的便是听闻徐骁每年都会收集天下武学,其中《白帝抱朴诀》就收录于听潮亭内。
注意到舒羞眼神的动摇,赵楷轻描淡写道:“我可以给你。”
舒羞凝重的表情随着一声叹气化作笑颜,笑道:“你要我做什么?”
舒羞神色轻松,赵楷反倒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我想见见李淳罡。”
“就这?”舒羞惊讶之余,嬉笑道,“徐凤年身边可不止一个陆地神仙,你要杀他,只见李淳罡没用的,不如买一送一,连周寂也一同见见?”
赵楷摇头拒绝,只说见李淳罡一人足矣。
这个周寂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根本无从查起。
“不错!”韩貂寺沉声道:“龙虎祖师年岁已近四百,功法通玄,早已是陆地神仙境,由他出手,徐凤年必死无疑。”
看到韩貂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赵楷顿时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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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即将启程,舒羞神色如常的溜回队伍,周寂淡然微笑,把视线看向了龙虎山深处的密林中。
黄蛮儿和赵希抟撑着竹筏遥遥相送,从支流送到歙江才折返回去。
许久不见,重逢又不过数日,徐凤年站在船头,揣着黄蛮儿为他精心挑选的山楂,眼眶不知觉有些湿润。
北凉王府兄弟姐妹四人,大姐徐脂虎嫁入江南道,娘亲早逝,长姐如母,对待他除了宠溺还是宠溺;二姐徐渭熊,与徐凤年的关系一直很好,只是表现方式跟大姐截然相反,对他心疼,要求就越是苛刻,就像是在以身作则,事事做到最好,要他做到更好才罢休。
弟弟徐龙象,至纯质朴,人人都说他愚笨,但徐凤年知道他一点都不笨,待他最是赤诚。
曾经无忧无虑的姐弟四人,不知不觉就离别了。
大姐被洪洗象带走,不知所踪。
黄蛮儿为了成全他,甘愿留在龙虎山。
此番前往上阴学宫看望二姐,仍旧待不了几天,就要继续出发,去往武帝城。
随着一艘轩辕家的楼船出现在视野里,就连一直陪伴自己身边的姜泥也要离去。
徐凤年突然有种莫名的孤独感,下意识抓向身旁的柔夷,感受到姜泥从最初受到惊吓的逃离反应,再到主动反握,十指紧扣的不舍。
两艘大船缓缓靠近。
所有人都知道。
分离的时刻,就要来了。
“事先说好的,我离开龙虎山,就是你们西行之时。”徐凤年深吸口气,故作轻松道。
姜泥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
“......”
“......”
沉默片刻,徐凤年开口道:“离阳立国以来,蜀地混乱不堪,悍军麻匪纷涌四起,这些人大多是当年前往蜀地躲藏的楚人老兵,就算你是公主,要收服这些人到你麾下也并不容易。”
徐凤年絮絮叨叨的给姜泥叮嘱着西蜀局势,姜泥一直在旁默默听着。
作为两人的粉头,李淳罡在旁怒其不争,甲板另一边的周寂倒是露出淡淡微笑。
这一次的分开,对于徐凤年和姜泥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少能让两人意识到各自的心意,而不是长久以来的逃避。
魏叔阳出现在轩辕家的船头,命人搭上木板返回徐凤年这边,而轩辕家的船舱里走出两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曹长卿与鱼幼薇。
徐凤年走到船边亲自为姜泥扶板,姜泥想要展颜微笑,嘴角扯出来的却是一副苦瓜脸,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李淳罡,唤了声:“老头儿,我走啦~”
李淳罡颔首道:“回头我去西蜀找你。”
“做什么?”姜泥轻声道。
李淳罡笑道:“当然是收徒啊。”
姜泥看了眼徐凤年道:“你不是要教他吗?”
李淳罡瘪嘴道:“你更适合传承我剑道。”
“再说吧,我还没想好呢~”
姜泥转身看向走来的周寂,颔首告别。
“剑道学不学倒是其次,轻功还是可以学一下的。”周寂没理会李淳罡吹胡子瞪眼的不忿,认真道:“等你到了西蜀,曹长卿未必能时时护你左右,学点轻功遇到危险至少可以保住性命,为曹长卿赶来支援拖延时间。”
徐凤年听到这里,顿时直起身板,连连点头,“对啊,老周说的一点没错,就算你不学武,学轻功也行啊?”
学武不吃亏,学武不上当。
此时他,终于体会到老黄当初劝他学武时的心态感受。
姜泥感受到三人齐刷刷的盯向自己视线压力不由退后半步,原本坚定的想法再次动摇,苦笑道:“好吧,回去西蜀我就让棋诏叔叔教我轻功。”
“何必劳烦曹青衣,我武道巅峰正是轻功身法,就将传给徐凤年的那套轻功交给你好了。”周寂仿若无意的随口说道,说罢伸手探入袖中,从四方阵台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心法。
姜泥一脸狐疑的看向周寂,总感觉哪里不对。
徐凤年当时在府上学习轻功的时候她也在场,轻功确实是轻功,但心法...真的是轻功心法?
徐凤年倒是面露喜色,随着修为越高他越能感受到周寂所传心法的玄奥。
即便如武当山至高心法大黄庭,在这套琼华心法面前也是不如。
听到周寂想用当初‘诓骗’他的办法教姜泥学轻功,他自是举双手同意。
这件事在来龙虎山之前,周寂也曾向姜泥提起过,姜泥迟疑片刻,收起心法秘籍,谢过周寂好意。
从徐凤年扶着的横板上走过,姜泥回头看向徐凤年,却见他在自己登船以后,头也不回的朝船舱走去。
又过片刻,抱着一只半弧形的长匣走了过来。
“给你的。”徐凤年走过横板,来到姜泥身前,主动将长匣递给了她。
姜泥认出这是徐凤年母亲的佩剑龙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你怎么把这个给我了?”
“送你了。”徐凤年笑道。
姜泥心里一颤,急声道:“你疯啦?这可是你娘的佩剑啊!”
徐凤年默默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当把龙雀递到姜泥手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
第六十一章 他可能是真的色
最终,姜泥还是带走了那把龙雀。
她当然知道徐凤年将母亲的佩剑送给自己意味着什么,就如同徐凤年知道她接过这把剑意味着什么一样。
这不是无限套娃的废话,而是对各自心意,含蓄、克制的表达。
架在船与船之间的横板取下,长帆扬起,两艘船交错而过,渐行渐远。
徐凤年站在船头遥遥望向逐渐远去的姜泥,四目相对,隔断歙江。
魏叔阳从小看着徐凤年和姜泥长大,可以说是仅次李淳罡的二号粉头,瞧见徐凤年眼眶红润,魂不守舍的模样,上前两步道:“船没走远,世子若不舍,可以拦下。”
“没什么不舍得的。”
徐凤年神色怅然的摇了摇头,轻声道:“魏爷爷,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周寂幽幽长叹,似安慰徐凤年,更似安慰自己道:“有舍才有得,有离别才会有重逢。”
徐凤年收回视线,抹了抹眼角,故作轻松道,“啧~姜泥走了,要酸也应该是我酸才对,你这话说的,好像比我还感同身受。”
“......”
周寂将记忆里浮现的那抹淡黄衫裙压下,恍惚间,淡淡的草木清香萦绕鼻尖,身旁多出一位穿着初次相遇时那件素雅白色旗袍的女子。
长发披散,随江面的微风轻轻飘舞,细眉如远山含黛,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倔强,高傲的看向周寂,仿佛从他眼底看到了那个在她之前在周寂心里留下过痕迹的女子。
感情从来没有所谓先来后到。
倘若真有一天,周寂重回庆余年的世界,面对那个名叫若若的女子,她也绝不会相让。
周寂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向她解释。
却见司藤双手抱臂,哼了一声,化作星光涣散。
无意拱火的徐凤年看到眼前一幕,不禁有些傻眼,压低声音,好奇道:“什么情况?不会真被我言中了吧?”
“去去去~言中什么言中,我对我家夫人可是一片真心。”周寂嫌弃的摆了摆手,不想和徐凤年说起有关范若若的事情,所以看向旁边,转移话题道,“李剑神发髻插的应该是神符吧?姜泥给你的?”
李淳罡晃了晃脑袋,又点了点头,从刚刚见鬼一般的表情恍过神来:“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你俩还真有意思,你把你娘遗留下来的佩剑送给姜泥,姜泥临行前又要我将神符转赠给你。”李淳罡将神符取下交给徐凤年,故作叹息道:“一个送大梁龙雀,一个送西楚传国神符,唉~你们一个个全是败家子。”
徐凤年接过神符,回头看向姜泥离去的方向,楼船远去,只能依稀看到黑影消失在视线尽头。
“世子,我们也该启程了。”
行船的下属走到跟前向魏叔阳耳语几句,魏叔阳拱手:“下一站,要前往何处?”
徐凤年将神符细心收好,平复心情道:“上阴学宫...”
上阴学宫邻江而建,走水路最是便利。
众人乘船由歙江转入青龙溪,打算穿过青龙溪,进入陵江直抵学宫。
青龙溪蜿蜒狭窄,魏叔阳命令船只减速慢行,还没等走出剑州边境,就看到一个身着素色孝服的孩童跪在一处水路转角的山石上,举起一块横幅,朝这边不停示意。
倘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魏叔阳自然不会理会,但看到横幅上面写的内容,立马请来世子亲自定夺。
徐骁是我生父...大哥你好.....
徐凤年扶着围栏瞪出大小眼,看到横幅上写的内容,嘴角略微抽搐,命人把那孩童带回船上询问。
那孩童一路‘战战兢兢’的上了船,二话不说,噗通~一下就跪到了地上,抱着徐凤年的大腿嚎啕大哭,直到把徐凤年把他扒拉下来,他才委委屈屈的抽泣道:“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大哥~”
周寂听到甲板传来的动静,从船舱出来,低头扫了眼地上摊着的横幅,忍不住笑道:“富家豪门私生子?哪冒出来的?”
“我哪儿知道?”徐凤年耸了耸肩,朝横幅努嘴道,“刚在青龙溪的岸上,举着故意堵我的。”
视线余光瞟到周寂身影,赵宣素心里一跳。
赵宣素玄功大成,三四百岁的年龄,看起来宛如七八岁的孩童,不管是真气还是根骨,就连李淳罡都无法看出端倪。
可惜不入天门,一切皆是虚妄。
即便肉身如孩童,但他的神魂已经枯朽衰败,李淳罡和徐凤年察觉不到什么,这位可以轻易破除赵黄巢幻梦大法的周寂,他却是感觉到一种源自神魂深处的危险。
道出自己的化名‘龙宇轩’,赵宣素放声干嚎,一边嚎一边断断续续的为自己身世圆谎。
当年徐骁马踏江湖,横扫世家门阀的时候认识了他的母亲,两人有一场露水情缘,最后徐骁返回北椋,而她母亲留在了剑州。
如今,母亲告诉他身世,他听说北椋世子途径剑州,特意来寻。
这一番话说的漏洞无数,徐凤年自是满脸不信,眯起眼睛看向这个七八岁的孩童,板着脸道:“之前你怎么不问啊?”
龙宇轩揉着眼睛道,“之前我娘一直不愿把我爹的身份告诉我。”
徐凤年追问道:“那现在怎么肯说了?”
龙宇轩终于挤出几滴眼泪,抽泣道:“重病不治...临终前说的.....”
“人没了?”徐凤年皱眉道。
龙宇轩提起衣袖,示意一下身上的孝服,抽泣时,语气竟还有些不耐烦:“这还穿着呢。”
“就刚过世?”徐凤年仍旧不信。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嚎啕大哭,“才埋的啊~!!”
好家伙,真就死无对证?
以徐凤年性格,还做不出刨棺验尸的行径,就算真做了,想必对方也有准备。
徐凤年转头看向舒羞,舒羞抱拳道:“带上船的时候验过了,不会武功。”
虽然还是怀疑这个小孩的身份,但既然不会武功,留在船上倒也无妨,正好可以看看对方究竟是何目的,下一步棋又将落在哪里。
毕竟,把人留在身边,总好过躲在暗处。
...................
一番波折之后,赵宣素终于成功混入队伍,由于李淳罡和周寂都在船上,他所化名的龙宇轩最开始还是如履薄冰,安分守己。
但没坚持多久,就暴露出色批本性,溜到舒羞面前,露出‘天真无邪’的笑脸,碰了碰她的胳膊,讨好道:“舒姐姐不仅武功好,人也好,还长得漂亮,如果我能拜姐姐为师,哪怕做梦都要笑醒。”
舒羞礼貌的回了个微笑,没想到这小孩蹬鼻子上脸,主动抱住她的胳膊,往她肩膀上靠。
孩童天真烂漫一点本没什么,但感觉龙宇轩有意无意在她肩膀上轻轻蹭脸,逐渐咧起的嘴角也变得有些‘放肆’...
舒羞本能的感觉不对,立马把他脑袋推开,抽出了胳膊。
龙宇轩注意到舒羞升起了戒备心理,重新露出讨好的表情,坐在旁边陪了她一会儿,始终讨不到什么便宜,便又提起衣摆朝二楼值守的青鸟靠了过去。
青鸟看到龙宇轩走来,起初还没怎么在意,却见他上来就抓住自己的手掌,一脸殷勤的晃动道:“青鸟姐姐~风大,要不我替你拿枪吧。”
青鸟神色清冷的挣脱手掌,伸到另一边双手扶枪。
“你把枪给我吧~”龙宇轩还不死心,蹬蹬蹬绕了过去,说是接枪,两只手还是朝青鸟握枪的部分抓去。
青鸟挡开他的胳膊,换了只手持枪道:“不用了。”
“那...那我陪你站会儿?”
龙宇轩往青鸟身边站了站,青鸟移开几步,不予理会。
自讨没趣的他左右看了眼,瞅见徐凤年站在船舱一侧的甲板上,蹬蹬蹬~又跑了下来,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苹果,满脸堆笑的正要递过去,脚步微微一顿,笑容也在脸上僵硬了一个瞬间。
不过他也知道,陆地神仙境的感知尤为敏锐,脚步只是微微一顿,就再次走上跟前,朝徐凤年谄媚道:“大哥累吗?我给大哥揉揉肩?”
徐凤年皱眉道:“不用。”
“我还会敲腿。”龙宇轩厚着脸皮道。
周寂在旁忍不住笑道:“你还会什么?”
龙宇轩谄媚道:“我娘说,年轻小伙子屁股上能烙饼,晚上我可以先帮大哥把被窝焐热了,再让大哥进去睡。”
“然后被窝里留俩饼。”徐凤年挤兑道。
龙宇轩一本正经的解释道:“那就是句俗话。”
“去去去~”徐凤年一脸不耐的把他赶走,龙宇轩走之前把苹果留在了围栏上,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徐凤年视线跟随龙宇轩的身影移动到楼梯拐角。
转过头来,却发现周寂‘大惊失色’的退后半步,一脸恶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还真打算让他给你暖被窝啊?”
徐凤年嘴角抽搐,抽刀将围栏上的苹果拨掉,横了他一眼道:“我是在想他究竟什么目的。”
“想到了吗?”周寂笑道。
徐凤年摇了摇头,沉声道:“这才几天功夫,这小子就已经把船上的人都混熟了,好色可能是为了污名自秽,但他假借徐骁之子名义上船的目的,我实在无法想通。”
“呃...这货可能是真的好色。”
周寂表情古怪的瞥了眼船头方向,神识扫过,龙宇轩再次找到舒羞,挤到她旁边坐下,露出逐渐放肆的痴汉笑容。
所幸这家伙也就嘴上花花,并不会真的做出什么过分举动,要不然,怕是早就被舒羞吊起来涮进陵江了。
说起陵江,乘船顺流而下,不日便可到达上阴学宫。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二姐,徐凤年既高兴又害怕,苦着脸叹了口气。
上阴学宫毕竟是天下文人圣地,他这趟打算让其他人留守船上,只请周寂和李淳罡跟他去见徐渭熊。
李淳罡提着鱼竿走来,听到徐凤年的邀请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拒绝道:“有周寂在不就行了,学宫啊书院啊和我八字不搭。”
“只靠我一个怕是分量不够。”周寂忍住笑意,在旁调侃道。
“嗯?”李淳罡听出周寂语气里的调侃意味,露出疑惑表情。
“其实是我二姐。”徐凤年苦笑着解释道:“在我二姐眼里,我这江湖行怕是胡闹。”
李淳罡好奇道:“你怕你二姐?”
“不是我怕,是我全家都怕。”徐凤年连忙辩解道,“您在边上应该能好点,毕竟是个剑神,能给点面子。”
李淳罡听到这里有些慌了,压低声音,试探道:“她在家打人啊?”
“不是打人...是那种...那种气场.....”徐凤年提了提衣袖,踮脚比划一下两米高的高度,苦着脸道,“光是看到就让人害怕。”
李淳罡看到徐凤年提起二姐就发憷的模样,已经有点打起退堂鼓,转头看向周寂,试探道:“你也怕他二姐?”
“不怕啊,我家夫人气场两米八,早习惯了。”周寂注意到徐凤年一直在朝自己挤眉弄眼,轻咳一声,笑道:“她是徐凤年二姐又不是我二姐,顶多也就对他凶点罢了,上次在北椋王府见到的时候,还是很客气的。”
李淳罡隐隐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身后,徐凤年挺胸抬头,表情瞬间收敛,板着脸看向他,挤出一丝假笑。
“有古怪...”李淳罡感觉到这里面的麻烦,犹豫一下,仍打算回绝。
周寂在徐凤年哭丧着脸,双手合十的无声祈求下,轻叹一声,露出惋惜之色,“只是可惜了姜泥.....平日经常被她各种刁难欺负......”
“她欺负过姜泥?”李淳罡表情立马阴沉下来,转身看向徐凤年,徐凤年抿紧嘴巴,用力的点了点头,自然垂落手掌伸出袖摆,朝周寂竖起一个大拇指。
得到徐凤年的肯定,作为粉头的李淳罡顿时怒了,还以为徐渭熊瞧不上姜泥,当即表示要帮姜泥出头,说什么也要跟他们一起下船。
有李淳罡顶在前面,周寂倒也舒了口气,朝徐凤年回应一个得意的笑容。
生闷气的李淳罡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就算发现也没什么,反正已经被坑很多次了,顶多也就多坑一次罢了。
第六十二章 我相信他。
船入陵江,又行半日,便有一座江畔小城建在阴山脚下。
江上泛起薄雾,烟雨朦胧间周寂心念一动,举目看向江畔渡口,几个学员装束的年轻人搬来一只方方正正的太师椅,然后匆忙离去。
不一会儿,一位头戴儒冠,身着儒袍的冷艳女子从清雾缭绕的山道走来,杵着一柄古朴长剑,面无表情,正襟危坐,遥遥看向江面,好整以暇的等着某人到来。
周寂心地善良,为人最是仗义,当即向甲板上的徐凤年打起小报告:“徐凤年,你姐提着剑在岸上等你呢~!”
眼看船只就要靠岸,徐凤年这会儿正有些忐忑不安,看到周寂狭促的笑容顿时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慌乱跑到船头,奋力向前张望。
随着船只临近,薄雾逐渐淡去,徐凤年望见那个持剑的熟悉身影,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嗖~的一下就往船舱逃,却被周寂揪住衣领,提溜回来,不以为意道:“怕什么,她是你姐,最多也就砍个半死派人送回北椋,总不能真杀了你吧?”
徐凤年欲哭无泪,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苦笑道:“你这么说,还不如杀了呢...”
周寂闻言哈哈大笑,李淳罡听到两人交谈走上前来,看着徐凤年强装笑颜朝岸上走去的背影,迟疑道:“他二姐有那么可怕吗?”
“亲情多深,就有多怕。”周寂幽幽轻叹,随即洒然一笑,示意道,“我们也走吧。”
徐凤年早早就上了渡桥,只是一直不敢再往前走,回头看到周寂和李淳罡跟上,这才松了口气。
绕过渡桥围堤,徐凤年脚步越发轻快,原本发憷的假笑化作发自内心的欢喜,一通小跑迎了上去。
即便徐渭熊表情仍旧清冷,看起来毫无波动,但徐凤年嘴角扬起的笑容却是怎么也无法收起,“姐~”
‘锵~’
笑容收敛,准确来说是僵住。
回应他这一句久别重逢的‘姐’的是剑锋出鞘时的峥鸣。
看到徐渭熊真的拔剑,徐凤年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联想到周寂刚刚说的话,徐凤年心里咯噔一下。
老周这张乌鸦嘴,不会真被他说中了吧?
要死要死要死~~
以二姐霸道强势的性格,为了阻止我去武帝城,说不定真会把我砍成半死,送回北椋。
“老.....”徐凤年本想喊周寂救他,结果一回头才看到周寂走的最慢,远远落在后面,这会儿刚过渡桥,还没走完围堤。所幸李淳罡一路听闻徐渭熊不少‘坏话’,板着张脸跟在徐凤年身后,一心想帮姜泥出头。
电光火石间,徐凤年当即改口,急声道:“前辈,救我.....”
“???”
徐渭熊秀眉微皱,诧异的看了徐凤年一眼,搞不懂他又犯了什么病,徐凤年被这道眼神一瞪,顿时手脚发寒,心里发憷。
“徐渭熊见过李先生。”徐渭熊正颜看向李淳罡,清冷道:“龙虎山一声剑来振聋发聩,一路多谢先生护持,这柄古剑红螭特意送给李先生。”
搞这么一出原来是为了送剑?
徐凤年抹了把额间并不存在的冷汗,上前劝说道:“姐,我那儿不缺剑,你的剑自己收好。”
徐渭熊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将徐凤年吓退几步,沉声道:“晚辈只会剑术不通剑道,这剑在我手里只是明珠暗投。”
“剑是不错,养剑的功夫也足,只会剑术过谦了吧?”
李淳罡嗤笑一声,剑指一扫,徐渭熊只觉古剑红螭宛如活物般脱手而出,绽放一道幽红弧光,绕身一周,重归于鞘。
“龙虎山之后,对我来说有剑无剑都是一样的。”
李淳罡脑海闪过周寂展露过的那道通天彻地的剑纹,红螭虽好,但也不过凡兵,对他的帮助甚至还不及观看剑纹幻影来的大。
徐渭熊能感觉到李淳罡好像对自己颇为不满,却又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他,只得不动声色的拱手道:“李先生剑法通神,令人佩服。”
“看吧,这不是没打起来吗?”
就在这时,周寂悠哉悠哉的才从围堤走来,看向一脸幽怨的徐凤年笑了笑。
徐凤年眼角肌肉抽搐,横了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还在拱火。”
“周公子。”徐渭熊看到周寂,欠身颔首道,“凤年顽劣,这一路多谢公子护持,听闻公子一直寻找上古遗物,我在学宫查遍佛道经典、传世古籍,将其中所得秘闻收录一册,希望能对公子有所帮助。”
徐渭熊从袖中抽出本书册,双手递来。
周寂微微一愣,接过书册道了句“多谢。”
众人寒暄几句,一直窝着火气的李淳罡忍不住道:“听说,你欺负过姜丫头?”
本来还是其乐融融的气氛随着李淳罡带着怒意的训斥,立马变得沉闷起来。
徐凤年一看坏了,正想开口解释,却见徐渭熊骄傲的扬起下巴,毫无避讳的大方承认道:“有这回事儿。”
听到这里,李淳罡哪还能忍,上前一步,抬高几分的声音毫不掩饰心中的盛怒,“瞧不上她?!”
这还是徐凤年第一次见到李淳罡这么‘生气’,再加上二姐从不服软的性格,徐凤年真就有种欲哭无泪的无奈。
“老周,你还笑~!他们都快打起来了。”
徐凤年瞪了周寂一眼,哭丧着脸道,“早知道就不拿姜泥和二姐的矛盾激他了。”
“我看李剑神只是想帮姜泥出出头,并没有真的生气,应该打不起来吧?”不知徐凤年没见过,周寂也没想到李淳罡反应这么大,语气有些不确定道,“应该...吧?”
面对李淳罡气势汹汹的质问,徐渭熊怡然不惧,仍旧一副倨傲神情,理所应当道:“自古婆媳姑嫂多不合,不见得那些婆婆嫂子便都是恶人,无非是想让入门女子多惦念自家夫君的好,家母走的早,这恶人只好由我来当。”
此言一出,于平地间,起波澜惊雷。
李淳罡愣了愣,全然没想到徐渭熊会这么回答。
盛怒的气场顿时泄去,一直板着的表情也舒展开来,傻眼道:“这么说,你也觉得姜丫头跟这小子能成一对?”
徐渭熊轻蔑瞥了眼旁边僵住的徐凤年,嗤笑道:“就他们俩?猪都能看得出。”
“看吧,打不起来。”周寂耸了耸肩,转头看向徐凤年,却见徐凤年转身坐在围堤上,双袖掩面,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姑嫂不合是人家事,只要有人站姜泥徐凤年一对,那就是李淳罡这个头号粉头的统一战线,斜目打量一番徐渭熊,感觉没在说谎,李淳罡端起剑神的架子,正颜道:“那好吧,我本来打算替姜泥出气,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没法动手了。”
“不过话还是得说。”李淳罡加重语气道,“徐渭熊,你资质不错,可还是比不过姜丫头!”
徐渭熊转身看向徐凤年道:“别捂脸了,我们刚说的话都听到了吧?”
徐凤年放下袖摆,反驳道:“这话跟你说的啊。”
“姜泥剑道高低跟我有什么关系?”徐渭熊横了徐凤年一眼道,“将来夫纲不振的又不是我。”
李淳罡嘿嘿笑了起来,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和善道:“你这丫头真是有趣啊,徐骁有你们这些儿女真是他的福气。”
徐凤年小声嘀咕道:“待我将大黄庭转化为老周教我的琼华心法,怎会可能夫纲不振?”
“除了大黄庭之外,你会的,姜泥从我和李剑神这里也有学到,以她资质说不定哪天真的可以追上你。”周寂一本正经的开起玩笑道。
姜泥的资质可是经过李淳罡和周寂双重认证的。
回想起这些年姜泥在自己这边受到的‘欺负’,徐凤年表情一僵,心里顿时泛起危机感,倘若真被姜泥那丫头追上,就以她的那个犟脾气,以前怎么被欺负的可不得怎么报复回来?
“你又在嘀咕什么呢?”徐渭熊看向徐凤年,语气清冷平静,在徐凤年听来却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
“没什么。”徐凤年绷直身子,赔笑道,“对了姐,你怎么会在这儿等我啊?知道我们要来?”
对于徐凤年僵硬的转移话题,徐渭熊沉声道:“有什么话到我住处再谈。”
徐凤年本想叫李淳罡和周寂一起,却见徐渭熊率先开口道:“李先生,周公子,我已派人为二位安排住处,我和徐凤年还有家事商谈,稍后片刻,还请见谅。”
“李前辈一路帮我良多,老周更是我至交好友,他们都不是外人....”徐凤年还想争取一下,却被周寂主动回绝道:“你们姐弟许久未见,又要聊些家事,我就不过去了。”
徐凤年转头看向李淳罡。
李淳罡来见徐渭熊就是为帮姜泥出头,如今误会化解,还知道了徐渭熊支持姜泥跟徐凤年一对儿,对他们聊什么更不感兴趣了,摆手道:“我也不去。”
“你...你们.....”
你们要不是不过来,不就变成由我独自承受二姐的气场压力了吗?
徐凤年颤抖的手指指了指两人,气苦的表情仿佛是在指认‘叛徒’。
“凤年。”徐渭熊走来两步,看到徐凤年没有跟上,开口唤了一声。
徐凤年‘哦’了一声,宛如小孩一般,乖乖跟在徐渭熊身后。
“徐小子!”
李淳罡突然想起一事,上前叫住徐凤年,从他手里借来神符。
眼看两人走远,李淳罡当着周寂的面把手掌摊开,神符化作一道流光飞逝,隐入云雾深处,藏于徐渭熊和徐凤年说话的窗前。
周寂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个李淳罡还有这一手‘窃听’技巧,李淳罡分出大半念力操控神符窃听,凝神道:“徐渭熊以送剑试探,又以家事和徐凤年密谈,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周寂本来已经打算要走了,但看到李淳罡这般信任自己,当着他的面将意识分出一半。
倘若此时出现一个天象境甚至指玄境高手出手暗杀,即便切断念力反抗,李淳罡不死也将重伤。
摇了摇头,周寂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张躺椅放在旁边,躺坐下来,笑道:“那你听出什么蹊跷了吗?”
李淳罡微闭双目,将意识沉入神符当中,狂风呼啸、云雾缭绕,悬崖峭壁之上,徐渭熊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几眼,确认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没在,这才关闭窗户,将铜铃垂于窗扇的缝隙前。
“你知不知道现在天下两件事最引人瞩目的是什么?”徐渭熊坐到桌边,为徐凤年倒了一杯茶水。
徐凤年接过茶水,露出疑惑表情。
“一个是李淳罡再临武帝城。”徐渭熊沉声道,“所有人都在猜他要和王仙芝再决高下,报当年断剑之仇。”
徐凤年笑道:“李前辈和王仙芝没仇,断剑的事儿他没放在心上。”
“这一战,会发生吗?”徐渭熊轻声道。
徐凤年沉默片刻,无奈道:“有可能。”
“那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徐渭熊轻声道,“有传闻,桃花剑神邓太阿也在赶往武帝城,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赶往武帝城?”
“观战?”徐凤年好奇道。
“武学至终极之境,有飞升传闻,虽有传言龙虎山上任掌门齐玄帧就是飞升天界,但飞升之事终究真假难辨。”徐渭熊轻声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李淳罡和王仙芝全力交手,或许就能打开天门,出现飞升之机。”
“所以邓太阿也想借这个机会飞升天界?”徐凤年迟疑道。
“而那时候,你偏偏也在武帝城。”徐渭熊看向徐凤年,神色清冷,眼底闪过一丝担忧,“这三人若是混战,谁能保你性命?”
“老周啊。”徐凤年不假思索,下意识道。
徐渭熊摇了摇头,沉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到时他也会去争这飞升之机?”
“姐!”徐凤年听出徐渭熊的言外之意,一脸严肃的看向她。
“我知道你们认识的时候,你还未曾学武,更不可能带着李淳罡共赴武帝城,但今时不同往日......”徐渭熊叹息道,“飞升之机对于武者何其宝贵,一旦天门打开,你能保证他在面对如此机缘的情况下,仍会顾及你的安全吗?”
“我相信他。”
第六十三章 拉拢一个,打压一个。
“啧~~听说徐小子跟你认识也就不到两年吧?没瞧出来,居然这么信任你。”
李淳罡缓睁双目,从神符上收回一缕意识,上下打量了周寂几眼,瞧见他神色淡然,仿佛全无所谓,啧啧称奇道:“我一路护他去武帝城是答应过徐骁,一诺千金。你这又是教他武功又是护送安全的,到底为了什么?不会是想等到我和王仙芝全力交手,寻找飞升之机吧?”
而在崖壁楼阁当中的徐渭熊在看到徐凤年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周寂,同样露出疑惑表情:“我知道周寂他传你轻功,教你心法,一路多次护你性命,但此人来历不明,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无论是从朝堂还是武林都查不到任何线索.....你与他相识不过两年,怎会如此信任?”
“因为一个人,一个名叫范闲的人.....”徐凤年神色恍惚,脑海中闪过几道模糊的记忆碎片,碎片拼凑出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站在对方身前,就仿佛是在照镜子一般。
“我对天界确实挺感兴趣,但却不是我帮徐凤年那小子的原因。”
周寂指尖轻抚藤蔓,扬起一抹淡淡笑容,“我帮他因为一位故友,一位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故友.....本以为一别过后再无机会相见,结果却在陵州城外看到徐凤年,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了那位故友的影子,见他深陷杀局、举步维艰,顺手拉他一把罢了。”
“就是徐小子之前有提到过的‘范闲’?”李淳罡露出恍然之色,捋了捋长须,撇嘴道:“只因两人长相相同,所以就出手相帮,真不知道该说你‘情深义重’还是‘自作多情’......”
“哈哈~可能这就是矫情吧?”周寂笑了笑,调侃道,“活的太久,就会时常怀念曾经,李剑神现在不懂,再过些年就会明白了。”
“......”
李淳罡好歹接近百岁‘高龄’,听到周寂宛如长辈般高高在上的‘教诲’,脸色一黑,抚须的动作一滞,差点揪掉几根胡须。
“有关‘范闲’的事儿,父亲与我早有耳闻,你有没有想过是周公子这是杜撰出来的名字?”徐渭熊无奈道,“这两年我们暗中调查,世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对于徐骁和徐渭熊会调查周寂、范闲来历,徐凤年并不感到惊讶,想必不仅是他们,就连离阳皇室以及几位割据一方的诸侯肯定也都在很久之前就关注到了这个神神秘秘的陌生公子。
“这一世我非他,上一世他非我,我相信周寂不会害我,足矣。”徐凤年洒然一笑,淡然道,“至于他的来历,世间有无范闲此人...重要吗?”
徐渭熊眉头微皱,纵然有千万个谜团无法解开,但见到徐凤年如此信任周寂,她也颇感无奈,“李淳罡、王仙芝、邓太阿三人齐聚武帝城,到时混战,宛如战争冲锋,而你只是途中蝼蚁,生死只在顷刻,性命全靠天意,即便如此,就这样,你还是要去武帝城?!”
“姐,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徐凤年知道徐渭熊是在关心自己,但这样重复絮叨仍旧让他有些不耐烦,抿了口茶水,语气加重几分道:“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要去!”
以往的他从不敢这样顶撞徐渭熊,话一出口就感到后悔,看到徐渭熊露出一丝委屈难过表情,急忙补救道,“姐,你放心,不管是王仙芝也好,邓太阿也好,哪怕李剑神他们三个打得天昏地暗,天崩地裂,天翻地覆,天残地缺......天....哎~~不管天什么,只要周寂在,我不会有事儿的。”
徐渭熊看着徐凤年焦急的蹲在桌子旁,绞尽脑汁安慰自己,心底发出轻叹,脸上却仍是一副赌气模样:“如果早几年,我就直接打断你的腿,硬绑也要把你绑回北椋。”
听她赌气的语气,徐凤年就知道这关总算过了。
‘哎呀~’徐凤年咧嘴露出大白牙,伸手抚向徐渭熊的胳膊,讨好的摇晃两下。
徐渭熊撇头看向别处,却也没有真的甩开手臂。
.........................
“有时候老夫还真挺好奇的,瞧你年纪轻轻,看起来与徐凤年那小子差不多,保留着年轻人的心性,有时给人的感觉却又有种历经尘世的神秘感。”
李淳罡坐在徐渭熊留下的太师椅上,转头看向周寂道,“难不成,你是转世重修的天人?”
周寂摇头否认,笑道:“我只是一位追求仙道的修行者,并非你所想象的天人转世。”
李淳罡当着徐凤年的面可以意气风发的表达自身剑道理念,说什么‘仙道痴妄’‘要借天道之力威压众生,斩断世人的成仙妄念’‘让世人知道,有他李淳罡在,天下无仙!’
可这些大话放在周寂面前,他却是闭口不提,反倒好奇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便无需我和王仙芝全力出手,也能自行打开天门了吧?”
“可以是可以,但那算哪门子的仙道?”周寂哑然失笑,“我所求的仙道是以金仙进步,而不是此间的天人。”
“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这不仅是道门传说中的最高境界,亦是佛门传说中的最高果位....”李淳罡震惊的看着周寂,根本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什么叫痴妄,这才叫痴妄吧?
周寂没理会李淳罡的惊讶,转眸看向从围堤走来的舒羞,微微一笑,移开了视线。
“前辈,周公子。”
李淳罡听到徐渭熊和徐凤年的交谈转移到北椋那边,微闭双目,将飞往窗外的神符收回,看向舒羞道,“徐凤年不是让你们在船上休息吗?”
舒羞瞥了眼周寂,收回视线,恭敬道:“酆都绿袍还有传承留在世间。”
此言一出,气氛骤然凝重。
李淳罡并指为剑,围堤后方的江水化作一道道细密的水剑,将舒羞团团围住,只需心念一动便可将其全身洞穿。
“谁教你说的?”李淳罡冷着脸道。
舒羞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剑锋,毫不怀疑这些江水的威力,为了赵楷答应的《白帝抱朴诀》,强装镇定道,“有人想将见您一面。”
“人呢?”李淳罡面无表情道。
舒羞挤出一个微笑,示意道:“就在屋后街道。”
李淳罡视线余光扫了眼崖壁楼阁的方向,沉声道:“这事儿徐凤年知道吗?”
见舒羞不敢回答,顿时明白过来,不屑的冷哼一声,起身朝街道走去。
人走了,悬浮的水剑却未曾散去,舒羞站在原地,看着环绕四周的剑锋,不敢有丝毫乱动。
“当我面说,毫无避讳,看来这人不仅想见李剑神,还想见见我呀?”周寂好奇道:“他给李剑神准备了酆都绿袍的线索,给我准备了什么?”
舒羞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道:“那人对公子颇为忌惮,只说要见李剑神,并没有说要见公子。”
周寂闻言一愣,恍然道,“你是故意当我面说的?”
“舒羞所学功法出自南江,虽然招式诡变但有着巨大隐患...若无《白帝抱朴诀》旁助,最后都会走火入魔,性命难保。”
舒羞面露惆怅,神色不似作伪,沉声道:“那人答应事成之后将会传我《白帝抱朴诀》,但事情一旦败露,徐骁又怎会放过我?更何况,李剑神必定会把今日之事告诉徐凤年,就算舒羞想瞒也瞒不住。”
在开启穿越之旅以前,周寂也曾混迹江湖八年,能看出舒羞并未说谎。
功法缺陷,受制于人。
为徐骁做事多年,更是从事王林泉与北椋之间的绝密联络,徐骁却始终没有把《白帝抱朴诀》赐给她。
一来,是为了让她能帮徐凤年做事;二来,是她牵扯太多北椋机密,唯有《白帝抱朴诀》才能钳制住她,让她老老实实听命。
如此境遇的情况下,听到有人拿《白帝抱朴诀》利诱,就算动摇也是理所应当。
周寂轻叹一声,挥袖散去舒羞四周的水剑,“赵楷那边有没有《白帝抱朴诀》我不清楚,但徐凤年既已答应此行武帝城之后就将《白帝抱朴诀》赐你,我便代他向你保证,倘若拖欠不给,我亲自去听潮亭为你取书。”
“多谢公子,舒羞此后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公子信任。”
舒羞眼前一亮,面露喜色,朝周寂拱手一礼。
周寂摆了摆手,示意舒羞退去,转身看向悬崖峭壁间的山道长廊,身影一晃,消失原地。
另一边,李淳罡被一具符甲人引到峭壁开凿的长廊里,见到这一路追杀徐凤年的那个‘神秘人’。
“你就是赵楷?”李淳罡抠了抠鼻子,看向披风裹身的年轻人,漫不经心道。
“李剑神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赵楷之幸!”赵楷长施一礼,直起身来,有些局促道,“之前我想了又想,与剑神见面是不是该先聊些闲话或是多客套几句,后来我觉得不用了,不如直接阐明本意,才算干脆。”
李淳罡扬了扬下巴示意道,“继续。”
“我想杀徐凤年。”赵楷微笑道。
李淳罡不以为意道:“想杀他的人很多。”
赵楷谈笑聊及杀人,神色如常道:“可是有您和周公子在就没人能杀掉了他。”
李淳罡一听这话顿时有些不高兴了,“怎么?觉得周寂不好杀,所以先来杀我啊?”
“前辈误会了,晚辈绝无这个意思。”赵楷顿时有些慌了,原本平淡的表情有些没法绷住,连忙解释道,“周公子那边自有别人对付,晚辈对前辈只有敬畏之心,怎敢有动手之念?”
话一说完,赵楷惊觉失言,连忙含糊过去,继续道:“自从知道是您陪徐凤年东行以来,晚辈读了不少前辈往事。当年,酆都绿袍是您亲手所杀的?”
李淳罡不耐道,“谁都知道。”
“可我觉得您不想杀她。”赵楷真诚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件事是您隐居多年的真正原因。”
李淳罡沉声道:“哪个老家伙告诉你的?”
“前辈...”赵楷并未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徐骁给您提了什么条件,让您护住徐凤年平安,但我想我也可以提条件,求您网开一面,给我一个机会杀徐凤年。”
李淳罡没用回答。
“您知道吗?酆都绿袍虽然死了,但是她的门派传承、同族后人依旧在这人间。”赵楷惋惜道:“一个小门派,这些年过得风雨飘摇,这些是她留存于今的唯一传承。我想,您应该想知道这个门派在哪?还有些什么人?”
李淳罡终于开口道:“如果我不答应,你就杀光他们?”
“前辈,这可不是威胁。”赵楷摇了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躬下身子,双手递出,“无论您答不答应,都送给您。”
“哎呀,这么辛辛苦苦查到的,说给我就给我了?”李淳罡挤兑道。
“这是诚意”赵楷躬身不起,真诚道:“说起来,徐凤年与您非亲非故,徐骁能答应的,我能做到,徐骁做不到的,我愿意帮您做到。”
李淳罡沉默片刻,沉声道:“你准备什么时候杀徐凤年?”
赵楷听出转机,身子又弯几分,“武帝城。”
“周寂那边呢?他虽然年轻,实力不在我之下。”李淳罡说到后半句,突然感到有些心虚,向四周瞄了几眼,待看到围栏外侧的烟云浩渺时,表情突然僵住,随即收敛如常,避开了藏于云雾间朝他挥手示意的某人视线。
“只需前辈袖手旁观,周公子那边另有高手拖延。”赵楷透露些许计划,沉声道:“就看您...愿意给这个机会吗?”
这小子倒是好手段。
就是不知请来何等‘高手’才能拖延住这个寻求‘金仙’大道的周寂了。
李淳罡满心不屑,表面上却是一副眉头微皱的沉重表情,伸手抽走赵楷递来的信封,二话没说,转身离去。
赵楷双手抱拳,躬身不起。
丝毫没有注意到万丈悬崖的云海间,有一个御风而立的身影,犹如惊鸿飘落,等在了长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