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收尾
这一趟途径上阴学宫，徐凤年并没有打算在这儿多住几日，所以在和徐渭熊聊完事情，便一起朝渡口走去。
瞧见船上的幡旗标识，徐渭熊认出是轩辕家的标识，想到近些天轩辕家闹出的大动静，开口道：“轩辕家的船？”
徐凤年面露得意,嬉笑道：“现在是我的了。”
徐渭熊轻轻哼一声，挤兑道：“船是你的没什么，别以后人也是你的了。”
“这话何意啊？”徐凤年停下脚步，傻眼道。
徐渭熊同样停下，转身看向他：“听闻轩辕敬城突破天象境，接管徽山,其女轩辕青锋就是你护送回去的？”
“哎~我对轩辕青锋没想法！再说，当时是老周救的她.....”徐凤年有些无奈道。
“你不用给我解释,姜泥信了就成。”徐渭熊冷哼一声，堵住徐凤年的解释。
徐凤年急道：“我昔日纨绔都是装的，假的，你知道的呀...”
“世子，小姐。”
坐在船艄值守的舒羞看到两人赶忙站起身来，走到跟前恭敬行礼。
徐凤年简单回应一句，左右看了眼，问道：“其他人呢？”
“李前辈和周公子刚刚离开，其他人都在舱里。”舒羞笑道。
徐渭熊之前有帮他们准备歇脚休息的住处，徐凤年还以为他们是去住所休息去了，所以并不怎么在意，随口问道：“我记得,今天不应该是青鸟负责值守吗？”
“她跟我换了。”舒羞回答道。
徐渭熊不以为意道：“你院里的那几个丫鬟都跟我不对眼,这是躲着我吧？”
何止世子梧桐苑，怕是整个北椋王府都没人敢和徐渭熊对眼。
徐凤年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嘴上却是好言相劝,露出憨傻笑容，“哪有的事儿？”
“你这就别装傻了。”徐渭熊横了徐凤年一眼,摇头道。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童稚的“二姐”从船上传来。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直到一阵阵蹬蹬蹬的脚步越来越近，渡桥和围堤的台阶上方才冒出一个小脑瓜，挂着逐渐变形的微笑，一通小跑朝这边跑来。
“这又是谁？”
徐渭熊看了眼面前这个不过七八岁的孩童，眉头微皱，看向徐凤年道。
龙宇轩走到近处，看着清丽冷艳的徐渭熊，嘴角咧开的笑容越咧越大：“二姐，我是你素未谋面的弟弟呀！”
徐凤年随口敷衍道：“路上捡的，说徐骁是他爹。”
“终于见到二姐了，我又有家人了！”
趁徐渭熊在听徐凤年解释的空隙，龙宇轩张开双臂，满心欢喜的就朝徐渭熊身上扑去。
在船上的时候，青鸟舒羞她们顾及龙宇轩伪造的身份以及年龄，徐渭熊却是全然不管，看到龙宇轩扑来，抬手一掌直接将其拍飞。
从另一侧长廊走来的周寂看到围堤上方划落的一道弧线,微微一愣，神识扫过,不由哑然失笑。
李淳罡没注意到周寂的一样，脚步不停，从他身旁走过，“你也听到了，这小子不仅要杀徐凤年，还特意找来高手对付你，你就在旁听着，没反应？”
“想要成为‘王仙芝’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他这一路虽有困境，但因为我们的缘故让他有些顺风顺水，磨砺不足。”周寂举目远眺，看着在水里扑腾的龙宇轩，嘴角勾起一丝淡淡微笑，“赵楷空有谋略，实力不足。留他在，刚好可以帮徐凤年磨刀。”
听到周寂是要把赵楷当成磨刀石，李淳罡顿时恍然，啧舌道：“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这可不是用心良苦，而是赵楷只能由徐凤年来杀。”周寂斜目扫了李淳罡一眼，叹息道：“你可知赵楷身份来历？”
李淳罡眉头微皱，思忖道：“他姓赵，莫不是皇室之人？”
“不错，他是当朝皇帝在民间的私生子。”周寂颔首道，“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的姓名，徐凤年很早以前就开始调查他的身份。”
“细节虽未可知，但已能猜出大致。”周寂叹息道：“他母亲是民间之女，病死之后，韩貂寺将他带回宫中，他获得了皇子名分，韩貂寺偏离朝堂中心，失去一半权柄.....宫里究竟发生何事北椋线报无法渗透，但赵楷入宫没多久，就被韩貂寺想方设法弄进上阴学宫求学，并为他争取到了刺杀徐凤年的机会.....”
周寂将舒羞整理大半年的情报告诉李淳罡，李淳罡露出一丝疑惑表情，“这和徐凤年该不该亲手杀他有什么关系？”
“关系在于韩貂寺......”周寂轻叹一声，神色幽幽道，“当年袭击北椋王妃的人藏的太深，深到只有皇室才能掩盖。徐凤年他娘作为吴家剑冠，实力本就不弱，皇宫之内，最厉害的高手莫过于韩貂寺，等到武帝城找到王仙芝询问当日皇城之事，便可确认他是不是那天出手之人.....”
“弑母之仇，外人不便插手。”
李淳罡微微颔首，表情肃穆。
待他们来到渡口的时候，徐渭熊已经离开，岸上只有舒羞一人留守。
“公子，前辈。”
李淳罡本就对舒羞印象不好，再加上她刚刚的‘背叛’之举，不屑道：“赵楷怎么收买你的？”
舒羞偷偷瞄了眼周寂，恭敬道：“回前辈，他答应给我《白帝抱朴诀》。”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李淳罡不屑道。
舒羞恭敬道：“晚辈是想要，但晚辈更想活着得到它.....”
李淳罡专心剑道，并不代表他是个笨人。
听到舒羞担心徐凤年遇害，会遭到北椋铁骑及周寂在民间江湖双重追杀，李淳罡眉头微皱，再加上舒羞刚刚瞥向周寂的视线，以及毫不避讳周寂在场，直接暴露自己‘背叛’的事情，顿时明白过来，心里对她更是不喜。
等进到船舱，看到坐在桌前等他们的徐凤年，眉头微皱，一屁股坐在对边，仿作无意道：“所以这些你都知道，让我去见赵楷，是在试探我？”
徐凤年真诚的看向李淳罡，认真道：“前辈误会了，这一路多亏前辈和老周，我才走到今日，是我欠你们的，你们不欠我的，此番绝非试探，而是不想欺瞒前辈，无论您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欣然接受。”
李淳罡想到刚刚周寂所说磨刀石一事，故作试探道：“那我如果答应赵楷让他杀你呢？”
“他要杀我本来就该我自己接着。”徐凤年认真道，“还是那句话，您不欠我的，老周也不欠我的，我对你们只有感谢，不敢以情义绑架。”
“哼~”
徐凤年所说的话和周寂如出一辙，但李淳罡被他的真诚触动，心底的不满全消，撇头道，“还挺会说话。”
“肺腑之言。”徐凤年认真道。
周寂调侃道：“你和你姐交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吧？”
对于周寂能够听到他和二姐的交谈，徐凤年并没有感到惊讶。
早在陵州城外认识周寂的时候，徐凤年对他就有着毫无来由的信任，就好像分别千年的挚友重逢，让他可以卸下所有戒备，轻松如孩童。
“若不那样说，她又怎会放我离去？”徐凤年肩膀一垮，整个人放松下来，苦兮兮的说道，“你是不知道，她在房里一直握着剑，我就怕哪句不对，她当场拔剑砍过来。”
说到这里，徐凤年连忙看向李淳罡，“我对前辈说的，句句是真啊。”
李淳罡刚被徐凤年的真诚触动，又看到他这幅轻佻模样，气急反笑，转过身子看向窗外。
徐凤年双手合十朝李淳罡做出赔罪手势，看向周寂道，“不过老周，我对你说的也都发自肺腑.....”
徐凤年正颜道：“一直以来，你帮我太多，我都记在心里，可惜始终没能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不知道如何报答....”
“别搞煽情那套啊。”周寂抬手挡住徐凤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以为意道：“报答就不必了，别死在武帝城就行。”
周寂告诉徐凤年李淳罡将要到武帝城再次约战王仙芝的事情，结合赵楷透露出的消息，不难猜出此人是想趁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场惊世大战的时候，出手刺杀徐凤年。
徐凤年持握春雷绣冬，沉声道：“既然这样的话，的确该与他做个了断了。”
自从知道赵楷姓名，徐凤年就开始动用北椋的情报网调查此人身份。
将赵楷的来历扒得清清楚楚。
转头示意舒羞行动，舒羞离开房间，从舱里取出一只鸟笼，打开笼门，五只信鸽从船上飞起，转眼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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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数日，大船借江入海，依稀可见一座巍峨高耸的城池映入眼帘。
时隔数十年再回武帝城，这里的一切恍如昨日。
只是来到这里的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手持木马牛，意气风发的年轻剑神了。
海上的狂风掀起李淳罡空空荡荡的右臂长袖，花白杂乱的须发随风狂舞，而他此刻的心却变得格外平静。
比几十年前还要平静。
这一路行程终于到了终点。
周寂走到船头看向武帝城墙，几道亮光在城头闪烁，相隔十余里仍旧璀璨夺目，刺痛双眼。
徐凤年被亮光晃过眼睛，指着亮光来源的位置道，“那上面是什么？”
“数十年来无数江湖高手登城求战，这城墙之上便是败者留下的兵刃。”李淳罡平静道，“比我当初来时，又添许多。”
“老黄的剑匣就在那儿，我也该帮他取回来了。”
徐凤年立于船头，遥望城郭，目光坚定，神色肃然道。
“有吗？没看到啊？”
周寂目光扫过城头，本想用神识窥探，但感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危险从武帝城中散发，似乎与洪洗象很像，但比他还要恐怖。
天人...又是天人。
周寂千年修为自是不惧如今的王仙芝，即便对方觉醒记忆，找回天人修为，也不及将夜世界的天道化身，更无法抵挡诛仙四剑的锋芒。
转眼大船靠岸，众人下船步行朝城门走去。
武帝城本就是独立于东海之滨的一座孤城，大门敞开，只有行人往来，没有护城守卫。
徐凤年看着大开的城门诧异道：“这武帝城没有人把守吗？”
跟在身旁的魏叔阳解释道：“王仙芝一人便可胜一军之力，武帝城向来城门敞开，没有护城之军。”
周寂抬头看向插满城墙的兵刃，有些锈迹斑斑，有些光洁铮亮，唯独就是不见老黄的剑匣，还有他特意留给老黄保命的无形剑气。
徐凤年没有看城，而是转头看着城门正对的东海海面怔怔出神。
等了许久，魏叔阳轻声问道：“世子，咱们不进城吗？”
“进城。”
徐凤年神色恍惚，眼眶不自觉有些湿润。
一马当先，从西门而入。
这里是老黄来到武帝城时走过的城门。
周寂走在他身旁欲言又止，想告诉他老黄的剑匣很像没在墙上，但又想到一座城池四面墙，这一面没有说不定挂在别的墙上。
徐凤年走走停停，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繁闹的街市间时不时停下脚步，向他回首引路。
徐凤年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走着笑着，不知觉泪眼模糊。
周寂轻叹一声，脑海浮过范闲的身影，倘若当年自己晚来一步，滕子京不仅没保住胳膊，甚至连命都丢了，那个人肯定也会同样伤心。
周寂与徐凤年结交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与范闲很像。
不仅是长得像，这份待人真诚的性格也很像。
走过一段路途，城墙下守坐着六位武者，实力都在二品以上，看到他们一行人仿佛认出徐凤年身份，纷纷站起身来，战意升腾燃起。
魏叔阳在旁介绍道：“武帝城共有十二武奴，都是败给王仙芝之后心悦诚服，心甘情愿留下来替他守城。”
“这些就是？”周寂突然问道。
“对。”魏叔阳点了点头，露出疑惑之色，“按理说十二武奴应该分开镇守五楼才对，要一层一层打到楼顶才能有资格挑战王仙芝，怎么都蹲到城墙下面去了？改规矩了？”
周寂轻咳一声，表情古怪道：“会不会是被赶出来，没地儿待了？”
第六十五章 给我留点面子
徐凤年没听到周寂的嘀咕，在从这些人身旁经过的时候，他们眼里闪烁的敌意犹如实质般刺来，让他升起极度警觉。
“他们在看我...”
徐凤年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这些武奴注意到徐凤年的视线，一个个紧握兵刃，杀气腾腾。
徐凤年收回视线,沉声道：“看起来更像是在故意等我。”
李淳罡不以为意道：“你这一路大张旗鼓，谁都知道你要来武帝城拿剑匣，留在武帝城头的兵刃还没有被人取下来过，你以为你一来他们就会还给你啊？”
宁峨眉把凤字营留在城外，跟在众人身后道，“要不咱们现在就上去,直接把剑匣抢回来？”
“不急，先跟着老黄的脚步走。”
徐凤年摇了摇头，并没有接受宁峨眉的提议。
他在武当山的时候就反复看过赵希抟送来的战报，其中虽然事无巨细的誊写了老黄从进城之后的所有举动，但周寂一眼就瞧出战报有古怪。
因为上面只写了老黄五剑起飞的‘剑九——六千里’，却少了老黄临走前周寂为他准备的第六柄剑。
战报是由龙虎山送来。
据老黄所说，龙虎山上藏那位想要借他的手探一探王仙芝的虚实，而王仙芝未必想让那人知道。
至于如今他是死是活，那天交手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唯有见到王仙芝才能知晓了。
这件事，除了周寂和姜泥以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如今姜泥跟随曹长卿离开，周寂更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所以就连李淳罡只知道徐凤年此行是为帮剑九黄取剑匣，而不知道有关‘第六柄剑’的事情。
徐凤年又一次走走停停，跟在众人当中的龙宇轩...亦或是赵宣素，埋头走路‘差点’撞进舒羞怀里,有些无辜的抬起头来,看向看着突然停下脚步，沉默下来的徐凤年，诧异道：“不是说好要走吗？怎么停下来了？”
徐凤年站在原地，没有理他。
沿着战报记载，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招了招手，走向不远处的酒铺。
龙宇轩上前扒拉他的肩膀，试图沿他视线方向看去，好奇道：“大哥...大哥，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啊？”
徐凤年眉头微皱，随手推开龙宇轩，看向消失在光影里的那个身影道：“老黄在和王仙芝决战之前，在这儿喝了最后一碗酒。”
说罢，抬脚朝酒铺走去。
龙宇轩本想跟去，却被周寂拂袖挡住，周寂笑道：“我陪他去吧。”
魏叔阳楞了一下，把龙宇轩按在身前，颔首道：“有劳公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酒铺，徐凤年坐在了战报上记载的座位上，周寂并未坐在对边，而是背朝众人坐在了侧面。
眼光毒辣的店老板看到两人衣着低调材质不凡,拦下伙计亲自上前招呼道,“二位公子想吃点喝点什么？”
徐凤年轻声道：“有酒吗？”
“有有有,咱卖酒的，咋会没酒，天南地北的好酒咱这儿都应有尽有！”店老板笑道，“这位公子，竹叶青，梁州老窖，剑南春，金陵大曲，都有，公子想喝点啥？”
徐凤年正打算点菜，却被周寂伸手压下，不由露出疑惑表情。
周寂看向店老板，笑道：“剑九黄当时喝的是什么？”
老黄那天所有举动都被一一记录，徐凤年看过太多遍，早已牢牢记下。
如今见周寂开口询问店老板，心念一动，明白过来，跟着说道：“就那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背着个匣子，曾经在你这儿喝过酒。”
“剑九黄，一招剑九六千里，震惊天下那位是吧？怎能不记得？”店老板闻言笑道，“那您算是找对地方了，当初他就是在我这儿喝的酒，才生出的那般豪气，登楼挑战王仙芝，斗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啊！”
说到后面店老板也有些激动，连说带比划，仿佛只要喝了他这儿的酒就能像剑九黄那般和王仙芝斗个三百回合。
周寂瞧他越说越离谱，仿佛亲眼所见，不由好奇多问了一句，“当日两人在城头交手，闹出如此动静，想必很多人都在城下观战吧？”
“那倒没有。”
店老板故事讲得还有些意犹未尽，微微一愣，摇头道，“他们两人是何等修为，全力出手怕是连武帝城城墙都撑不住几招，王仙芝不想劳民伤财殃及无辜，所以就把战场改为海上，城里一众高手齐聚海岸，共同见证了那一式震惊天下的剑九。”
店老板幽幽道：“此战过后，剑九黄的剑匣被王仙芝带回城中，一代绝世剑客，就这般化作尘土。”
战报所写和店老板所说一般无二，徐凤年微闭双目缓缓睁开，怅然道：“老板，来二两黄酒，半斤卤肉，还有一碟花生米。”
老黄登楼挑战王仙芝之前难得大方一回，平日连碟花生米都不舍得点，居然还吃了半斤卤肉。
徐凤年怅然之余不知觉露出一丝微笑。
听完徐凤年的点单，店老板犹豫了一下，这黄酒有倒是有，可卖不出高价钱，更何况，二两酒也就一碗的量，喝两口就没了，瞧着衣冠楚楚的，吃这点东西未免也太寒酸了吧？
有些迟疑的看向周寂，露出试探的笑容，周寂朝酒铺外面空地的李淳罡他们示意道：“去把他们请来，弄一桌上好酒菜，再给我这儿上两壶黄酒吧。”
店老板脸上顿时堆满笑容，招呼伙计请人，赔笑道：“二位公子稍等，马上就到。”
酒菜很快准备妥当，魏叔阳他们也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坐下。
周寂平时不怎么喜欢喝酒，就算点酒也多是为司藤准备，看着徐凤年翻开两只空碗，对身前的空位举杯共饮，周寂挥手示意看傻了的伙计退去，拨开酒塞洒落在花盆的藤蔓间。
“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一个点了酒不喝用来浇花，另一个更离谱，对着没人的地方举杯共饮。”伙计抱着托盘退到柜台旁，心里咯噔一下，吞了口口水。
龙宇轩刚来没多久，只是通过传闻打听到一些，于是好奇的问向魏叔阳，魏叔阳轻叹一声，神色复杂的讲述徐凤年和老黄之间的事情。
龙宇轩对于徐凤年和剑九黄兴趣不大，毕竟剑九黄已死，剑匣留在武帝城，徐凤年一身武学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倒是这个看起来年龄与徐凤年相仿，却已成为陆地神仙境的周寂，背景干净的如同白纸，却又像是笼罩着迷雾的墨团，只能通过他身边的人才能打探一二。
相隔不远，听着魏叔阳的讲述，徐凤年眼前浮现出三年游历，往日种种，老黄与他亦师亦友，早已如亲人一般。
饮罢碗中最后的一点黄酒，徐凤年起身将碗盏砸在地上，踏上围栏飞身空地中央，运足真气，大声道：“王仙芝！敢问，何为九天之云下垂！何为四海之水皆立！”
一时间，纷纷攘攘的武帝城瞬间安静下来。
酒铺里，街道外，途径此地的人都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他，从没想到有人如此放肆狂妄。
如今的徐凤年已将大黄庭真气全部转化为琼华真气，这方世界的境界划分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直到成就仙道之前，修为几乎没有瓶颈。
振聋发聩的声音回荡整个武帝城，城门洞外的赵楷脚步一顿，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金刚？指玄？
这才几天的时间，徐凤年的实力又有提升。
眼下，便是有金刚境实力的伏将红甲相助，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小舅子越来越难杀了，只希望大师父说的那人可以稍微靠点谱，别再像赵黄巢推荐的那个不靠谱的前辈一样，都把人引到门口了，愣是不敢出来。”
每每想起长生观外的对峙，赵楷都会泛起一丝不甘。
那是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机会。
李淳罡和周寂被牵制在前山，他把徐凤年堵在长生观门口，结果却因两声‘剑来’功亏一篑。
在他身后不远处，牵着毛驴走来的邓太阿没有听到门洞传来的回响，但看到了跟在赵楷身旁的符甲人。
“伏将红甲...”邓太阿扫了一眼，并没有太过留意。
此行武帝城，他一是为观战，二是为还人情，所以并没有进城打算。
止步城外不远处的一座桥头，只听王仙芝的声音从城里传来，“何人聒噪。”
“王仙芝！李淳罡来访东海，借这满城剑，与你一战！”
李淳罡向前一步，并指为剑，遥遥指向天际，“剑来！”
话音落下，满城武者，数千柄剑齐齐出鞘冲天，空悬于天幕之下。
邓太阿低头看向轻轻颤动的小盒子，随手一拂，盒子里面躁动不安的飞剑恢复了平静。
而他前面，刚刚进城的赵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抬头看向不断朝远处聚拢的长剑，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像，太像了。
仿佛噩梦重演，只听一声剑鸣响起，一道熟悉的乌光从身后掠过肩头，转眼消失不见。
“不是吧？又来！！”
赵楷转过身来，不由眼角抽搐，两手空空，剑鞘空空的伏将红甲呆呆站在那里，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随着剑锋越聚越多，很快便在空中悬挂出一道惊世骇俗的剑幕。
上次在龙虎山的时候，徐凤年没能亲眼目睹周寂和李淳罡召剑的过程，如今站在旁边，眼里只有震撼。
“这么多把，应该能赢吧？”
“有时候量多并不能引发质变。”周寂摇头笑道：“到了李剑神的境界，这般凡铁，飞来一把和飞来无数把其实没什么区别。”
徐凤年傻眼道：“那为何借这么多？”
李淳罡抬脚迈出，一柄长剑飞来脚下，宛如云阶将他托起。
负手而立，从徐凤年身旁经过，李淳罡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笑道：“这不显得霸气吗？”
远处，一阵声如洪钟的嗓音从城中传来。
“请李淳罡出城，与王某入海一战！”
武帝城无数人不约而同的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道魁梧白影如一颗彗星，由阁楼顶轰向东海海面。
剑幕被掀起的气浪波及，散乱了片刻重新复原，所有剑尖转而直指东海，李淳罡踏剑而行，化作当头一剑，飞往东海。
徐凤年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眉头微皱，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高手对决，生死皆在一线。
抬头看向城楼方向，就在城下武奴严阵以待，所有人都以为徐凤年会闯上城头取回剑九黄的剑匣的时候。
徐凤年转身看向周寂，表情无比严肃，沉默许久道：“老周.....给我留点面子。”
“.....”周寂忍不住笑道：“提的、挎的、扛的、只要不是背的，抱的，其他任你选。”
徐凤年厚着脸皮道：“我选踩着剑飞的。”
“行吧，那你找把剑来。”周寂表情古怪，揶揄道。
“我找...”徐凤年听到周寂同意御剑，顿时长舒口气，然而没等他高兴太久，环顾四周才想起整个武帝城的剑全被李淳罡给‘借’去了.....
“那什么，用刀行不行？”徐凤年眼珠一转，故作试探道。
“南宫姑娘同意把佩刀借你已经实属不易，你就别糟蹋她的刀了。”周寂白了他一眼，随手一拂，从四方阵台当中取出一柄通体透明的琉璃长剑。
“？？？”
赵宣素都已经打算撕掉马甲，趁徐凤年登楼的时候动手了，这会儿看见徐凤年突然说起没头没尾不搭调的话，不由愣了下神，隐隐意识到徐凤年和周寂还有别的计划一直瞒着自己。
赵宣素心念一动，悄悄看了眼旁边，魏叔阳舒羞宁峨眉他们同样满脸疑惑，一头雾水。怕是连他们也一起瞒住了。
当看到周寂从虚空掏出一把奇异长剑，赵宣素眼皮直跳，再看到周寂将一缕淡蓝色的法力注入剑身，携带徐凤年冲天而起，化作飞虹消逝，眼神不禁有些呆滞。
徐凤年没有登楼，反倒是去东海观战去了？
那他怎么办？
杀不了，不杀了？
赵宣素眉头微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六十六章 咫尺无敌
狂风猎猎，万丈高空。
徐凤年小心翼翼的站在狭长透明的琉璃剑上，不敢再像前几次那般手舞足蹈、大呼小叫。
平时被周寂揪起领子、夹在胳膊肘里，看起来有些丢面儿，好歹安全啊......
如今独自站在剑上，就好比走上一条横跨悬崖的绳索，稍有不慎可能就要提前体验自由坠体的感觉了。
周寂御空而行,瞧见他这幅战战兢兢的模样哑然失笑，摇了摇头，看向如海浪般喧闹的东海之滨。
原本人声鼎沸的熙攘主道，瞬间走得一干二净，不管是城内百姓还是外地豪侠，都一股脑涌出城外,连那酒摊老板与俩伙计都撒脚跑了出去,挤在人群后面想要一览剑神李淳罡时隔数十年的复仇之战。
出城入海，从武帝城上空俯瞰下去,武帝城的四座城门附近仿佛汇聚出四道洪流，接着其中三道转折，浩浩荡荡杀向东海畔，武者兔起鹘落，常人簇拥前行。
才半盏茶功夫，足足塞下数十万人的武帝城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只剩下寥寥几人还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魏爷爷...大哥飞走了......”
周寂和徐凤年突然离开，走之前又没有任何交代。
这一行人唯魏叔阳最为年长，又身受徐凤年信任，赵宣素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大声道。
魏叔阳微微张开的嘴还没来及合拢，愣愣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啊？”赵宣素仗着自己的孩童优势,主动提议道：“大哥都走了,要不我们也去城外观战吧？”
魏叔阳抬头看了眼武帝城头的方向，犹豫片刻同意了赵宣素的提议,带着众人出城朝东海赶去。
等他们赶到时,海岸乌泱泱的人头攒动，只能看到数百里外的东海风云骤变，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汇聚起层层叠叠的乌云，沉闷的轰鸣声扩散千里，翻江倒海，剑幕漫漫。
由于交手的位置太过遥远，远到只能看见最外围的天象异变，即便如此，仍让这些扎堆在海畔的武帝城众人瞠目结舌，不曾想武道巅峰的交手竟如神迹。
上次剑九黄挑战王仙芝时不过两年，当时两人同样在海上交手，剑九——六千里的威势比起今日李淳罡却是远远不及。
有些想去近处观战的江湖人士乘上船只出海，结果还没穿过外围的天地异象，就被肆虐狂暴的罡气与剑意撕碎船只，殒身东海。
东海深处，战场中央。
一侧遮天蔽日的剑林，一侧排山倒海的巨浪，仿佛将天地分割开来。
李淳罡踏剑而立，数千柄剑悬停周遭,宛如盛开的花朵,展屏的孔雀，隽丽且危险。
王仙芝白须白发，一袭白袍，身形高大魁梧，脚下掀起怒涛，踏着巨浪，身后万丈狂澜。
两人相互打量，相互试探，气场与威压对冲，引发风云变幻，海浪滔天。
徐凤年被周寂带到战场旁边，看向正在对峙的李淳罡和王仙芝，感受着两人身上散发的恐怖威压，真正认识到了自己和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
随着激荡的气浪逐渐平复，注意到战场一侧的‘不速之客’，王仙芝眉头微皱，随后舒缓，视线扫过徐凤年，看向御空而立的周寂，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和震惊。
不是天人转世，如何修得千年法力！
王仙芝微闭双目，脑海闪过几片遥远之前的模糊记忆，随着双目缓睁，震惊依旧却也多出一分恍然。
李淳罡眉头微皱，率先开口道：“徐小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两位前辈勿怪，是晚辈央求老周带我过来的。”徐凤年站在剑身上朝两人遥施一礼，告诉他们自己过来并非捣乱，而是有两件事想要询问王仙芝。
王仙芝并没有理会徐凤年，反而看向周寂道：“阁下便是江湖传闻的周寂周公子？”
“正是。”
周寂横了徐凤年一眼，摇了摇头，阻止他继续追问。
王仙芝毕竟是成名已久的绝世高手，自称‘天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有着高手的孤傲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可能像村口晒太阳的老大爷一样，和蔼可亲、有问必答。
相较于徐凤年北椋世子这个身份，王仙芝显然对身负千年修为的周寂更感兴趣，沉声道：“阁下从何而来？”
周寂笑道：“今日是李剑神与王城主的对决，我等不便打搅，还是等打完以后再坐下聊吧？”
“没错，没错，这一架我等了几十年，有什么话等打完再说。”李淳罡不容置否道。
话已至此，王仙芝抬头看向李淳罡被狂风吹起来的右袖，淡然道：“可惜。”
王仙芝平淡的语气透露出孤高的自信，李淳罡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这么多剑，少条胳膊没事。”
“终究不同啊。”王仙芝惋惜道，“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别说少条胳膊了，手脚没了，我李淳罡一样不怕打架。”李淳罡说完反应过来，改口道，“这话说起来怎么这么不吉利？收回去行不行？”
“哈哈哈~”王仙芝朗声大笑，负手而立于怒涛之上，自信道，“请出手。”
“你借天地同力，且看我一剑破之！”
李淳罡话音落下，身后茫茫利剑，化作一道气势恢弘的洪流朝他激射而去。
海浪从王仙芝四座轰然涌起，形成四座巨型龙卷，拱卫周遭。
千余柄剑被巨浪卷入海水，又有千柄飞剑紧随其后，彷如滔滔大河奔流不息。
三千，两千，一千。
直到所有的飞剑全部耗尽，四座巨型龙卷也被剑气冲垮。
就在一切看似恢复平静的时候，只见李淳罡剑指一并，无数沉落海底的飞剑冲天而起，密密麻麻的朝王仙芝齐射而去。
王仙芝表情骤然凝重，数千柄剑转眼抵达身前一丈距离，却又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向后撑开数尺，阻挡在一丈开外。
护体罡气仿佛将空间凝滞一般，令飞剑不得寸进。
徐凤年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却又感到莫名熟悉。
没想到世间最强两人，交手竟是站桩输出。
只需意识交锋，最多动动手指，就能分出胜负。
转头看了眼护在身前的淡蓝色透明屏障，再看向静滞在王仙芝身前的数千柄剑，终于明白哪里熟悉了。
以势压人。
这打法不就是周寂平常最喜欢用的吗？
随着充沛剑气与刚猛罡气交锋，闪电交织，哧哧作响，刺人耳膜。
所有的飞剑寸寸碎裂，最终都没能突破王仙芝的护体真气，如雪花般簌簌散落，到最后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徐凤年见此一幕，语气有些沉重道：“李剑神是不是要输了？”
“要是这样就输了，那我辛辛苦苦写的两本书不就白写了吗？”周寂神色淡然道，“这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只听一声“剑成！”声震百里。
坠海断剑悉数浮出水面，汇聚熔炉成一柄举世无双的巨剑，横亘于两人中间。
剑成时，天幕破裂，璀璨金光缓缓洒下。
一剑开天门。
接了这一剑，天门就真的打开了。
王仙芝抬头看向云层深处搅动的巨型漩涡，隐隐有了收手之意。
“再打下去，天门就开了，今日胜负未决，算作平手。”
“你说未决就未决？上次打架我输你半招，这次非得让你心服口服。”
李淳罡向前一步，狂风卷起他空空荡荡的右袖，仿佛是在朝巨剑伸出手臂。
就在即将触碰到剑柄的同时，十余丈的巨型长剑好似冰雪消融般碎作流光，涌入李淳罡的袖口，流光璀璨，耀眼夺目。
王仙芝站在潮头，瞳孔猛然一缩，只见李淳罡穿过护体真气踏浪而来，原本空空荡荡的右袖充实饱满，像是看到了一只手臂，又像是一柄剑。
转眼之间，两人相距咫尺。
李淳罡停下脚步，抬起右臂，遥遥指向王仙芝眉心。
“李淳罡这一剑无需开天门，亦可杀得了你王仙芝。”
金光涣散，李淳罡的衣袖再次被海上的狂风吹起，仿佛冻结的时间再次开始流动，王仙芝神色复杂的看向李淳罡空空荡荡的右袖，沉声道：“这是什么招式？”
旁边观战的徐凤年同样问起周寂，周寂神色幽幽道：“咫尺无敌...”
徐凤年惊异道：“你给李剑神开小灶了？”
“他是从大河剑意里面感悟而来。”周寂简单和徐凤年讲了一下有关剑圣柳白的事情，叹息道：“虽然不可能真如柳白那般‘咫尺无敌’，但他从大河剑意里面悟出了自己的剑道，王仙芝输的不冤。”
另一边。
东海之滨，随着天际在片刻平静之后，再次聚拢乌云，形成一道巨型漩涡，赵宣素抬头看向漩涡当中洒落的璀璨金光，表情变得无比激动。
数十年来唯一机会，天门终于要打开了！
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海上再有什么动静，眼看天门即将打开，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赵宣素急不可耐道：“李淳罡和王仙芝在做什么！怎么停手了！天门即将打开，他们俩就准备放过不成？”
“不行，如今契机已成，只需再加份力就能打开天门，这种机会怎能错过？既然如此，就由我来打开天门吧！”
听到赵宣素童稚和苍老混杂的声音，舒羞隐隐察觉不对，转过头却见一道流光从身旁升起，划过天际飞向东海。
“魏前辈，龙宇轩也飞走了.....”
又飞一个？
魏叔阳看着赵宣素飞往东海的背影，不禁一愣，心中暗道不好，以为他是冲徐凤年而去。
一直在关注他们这边的赵楷同样楞了一下，徐凤年飞走也就算了，他没想到除了李淳罡和周寂之外，车队里面竟然还有第三位陆地神仙。
等等...这个小孩好像是离开剑州以后才加入的，难不成，他就是大师父请来刺杀小舅子的？
赵楷眼前一亮，转头看向符甲人，打了个响指，恢复自信，笑道：“走，那边快打完了，我们也跟上。”
两人绕过人群，从先前登岸的渡口乘船入海，遥遥跟在赵宣素身后，朝风平浪静的东海深处赶去。
东海上空，漩涡仍旧旋转。
本以为李淳罡和王仙芝停手是因为相互忌惮对方实力，出于对峙状态。可当赵宣素赶到战场的时候，才发现两人已经停手，正与周寂徐凤年说些什么事情。
赵宣素深深的看了眼四人当中实力最弱的徐凤年，毫不犹豫的选择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剑光撞向漩涡中央。
在赵宣素心里，飞升才是第一位。
他是想杀徐凤年，但当着三个陆地神仙的面杀了徐凤年，他有几条命都不够飞升的。
徐凤年只能算是添头，只要能飞升天界，延续长生，徐凤年他不杀自然会有别人杀。
看着突然出现，直奔天门而去的瘦小身影，徐凤年面露惊讶，惊讶的不是他这个便宜弟弟隐藏了修为，而是惊讶对方潜伏在自己身边，一路随行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飞升。
没等他惊讶太久，只见一道巨型长剑从李淳罡身后冲出海面，一道沟通天地之力召出的巨型龙卷，还有一道闪烁着淡蓝色弧光的恐怖雷电，齐刷刷飞向天际。
金色的光辉洒落在赵宣素脸上，眼看天门在即，此刻的他都已经张开双臂，做好迎接飞升的准备了，却听到身后传来轰鸣彷如天崩地裂，极度的危险在神魂深处疯狂预警，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瞳孔瞬间被三道流光占据。
一边是天门，一边是剑锋水龙与天雷，赵宣素根本没来及做选择就被上清神雷吞没，剑锋与水龙紧随其后。
“我*&&%&…%”
瞬时间，层云激荡，淹没了赵宣素气急败坏的身影，随着天地重归平静，漩涡当中的天门光环也在逐渐平复的气浪间缓缓消失。
赵楷站在船头，此时的他刚刚驶出海港不到五里。
呆呆望着犹如流星坠落，散作飞灰的瘦小身影，赵楷眼角的肌肉忍不住抽搐几下。
陆地神仙境的高手，这就没了？
“大师父找来的都是什么人啊？怎么看起来比赵黄巢找的那个还不靠谱？”
第六十七章 大帝扎堆转世...
“大师父安排的高手白白送命，最后一次刺杀小舅子的机会就这么没了.....”赵楷站在船头，心灰意冷的看了眼远处的海面，转身踏上陆地，看到人潮后方空地上，朝他颔首示意的熟悉身影，眼前再次燃起一丝光亮。
“大师父！”
赵楷逆着人潮快步追去,而在海上，徐凤年还停留在赵宣素被周寂他们三人合力轰杀的震撼中。
徐凤年呆呆的转身看向周寂，指着随风涣散的灰烬道：“他这是......”
“以为李剑神和王城主交手会打开天门，想要搭一趟顺风车呗。”周寂从刚刚赵宣素御风飞行时泄露出来的真气波动感知到他的神魂波动，仿佛看到一个垂垂老矣的枯朽老道拘身在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体内，眉头微微皱起，摇头轻叹道。
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在场其他人，李淳罡和王仙芝面露恍然，很快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徐凤年瞠目结舌道：“龙虎山祖师赵宣素...他可是几百年前的人物啊，竟然还活着？”
“已经死了。”周寂朝天间飘散的灰烬示意道，“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李淳罡向来瞧不起所谓天界，更是妄言要‘斩断所有修仙者的脊梁’；王仙芝要是喜欢待在天界又怎会天人转世，重做凡人。
在周寂看来，倘若今日打开天门的并非他们，而是邓太阿之流，兴许会容忍赵宣素出手‘帮’他一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明明邓太阿也已来到武帝城，为何迟迟没什么动静？
难不成真的只是在旁观战，他对所谓‘天门’‘飞升’同样不感兴趣？
李淳罡闻言哈哈大笑，王仙芝同样露出一丝笑容,“邓太阿此行武帝城的确是为天门而来，不过,他和我们一样，不是想飞升天界,而是要阻拦天门重开，让天界与人间断了往来。”
传鹰,八思巴,燕飞，孙恩，浪翻云，庞斑.....周寂熟知的黄易世界里历代绝顶高手毕生修炼，就是为了能够‘破碎虚空’。
眼下这个世界无论是从武道整体实力还是武者追求的东西来看，都无比近似，为什么顶尖的这几人都不愿意飞升？
徐凤年同样露出疑惑表情，诧异道：“为什么？总不会‘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吧？”
“嗯？”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齐齐朝他看去，不过只有周寂自己赞同的点了点头，颇有种说到心坎的感动。
他卷任他卷，躺平不做奋斗逼。
王仙芝神色幽幽的望向天际。
天门漩涡早已散去，而他仿佛能透过这蔚蓝天空看到苍穹之上的无垠黑暗。
“你可知何为天人？”
王仙芝自问自答道，“天界后面的那些所谓天人，早已抛却人心，以天道自处。每逢天人临凡，仅凭喜好,便要改换天下之势,江河改流、山川移位都属平常，更有甚者，仅凭一己之好恶就要断人间生死.....一旦天门开启，天界降临，便会有天人趁机侵略人间，掀起大乱。”
“人间之事当由人间决断，岂容他天人高高在上？”李淳罡赞同道：“这人间...不需要天人！”
王仙芝曾为天人，如今转世人间，早已认可了自己‘人’的身份，微微颔首，露出淡淡微笑。
在阻拦天门打开这件事上，不管是李淳罡还是王仙芝，亦或是邓太阿，都有着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王仙芝抚须微笑，转身看向周寂，上下打量一番道，“先是剑九黄的那柄先天之剑，又有李剑神最后胜我的那半个剑招，想必都是从阁下那里得来的吧？”
剑九黄，老黄！
徐凤年眼前一亮，王仙芝果然看到了那柄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传到龙虎山的战报里面对此只字不提。
“李剑神剑道通神，实乃世间罕见，我只将另一位剑圣的大河剑意传他，没想到他竟能悟出后续的咫尺无敌，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周寂微笑道：“至于剑九黄的那柄上清破云剑...留作危难之际的保命，让城主见笑了。”
李淳罡听到周寂的称赞，得意的伸出左手，并指在空气中划了划，仿佛还在回味那一剑的风采。
“剑九黄那柄琉璃剑内蕴含天地之威，又有仙灵之气，可惜未能亲身领教。”
王仙芝脑海浮现出当日和剑九黄交手过程。
五剑齐出六千里，剑九黄那一剑的威力已经超过天象，隐隐触碰剑道巅峰。
在被他一指点破，即将殒命海上的时候，剑匣当中闪烁的幽蓝剑光却让他感到一丝似曾相识的危险。
王仙芝摇头轻叹，沉吟片刻道：“这两剑暗合天道规则，又与天道格格不入，看来此天道非彼天道，阁下是从天外而来的吧？”
‘天外...’李淳罡挥指的动作微微一滞，抬眸看向王仙芝，“天外又是哪里？难道除了天门后面的仙界，还有别的地方？”
“天界与人间之外的世界，就是天外。”王仙芝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历经尘世的沧桑与怀念，神色复杂道：“天外到底是什么，便是统领天界的四方天帝都不清楚。”
有关天外之事，李淳罡都一脸茫然。
无论听潮亭的古籍记载还是上阴学宫整理的上古秘闻，都从未提到过这个事情。
周寂从看到王仙芝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和洪洗象近似的气息波动，既是天人转世，知道天界的辛秘并不稀奇，不过既然四方天帝都不清楚，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联想到洪洗象作为吕祖转世，王仙芝气息甚至有一点天道化身的感觉，周寂隐隐猜到对方可能就是他自己口中的‘四方天帝’之一，眉头微皱，沉声道：“城主来历不凡，地位尊崇，为何也要舍弃一切，转世人间？”
周寂是从天外而来，王仙芝是天人转世。
徐凤年和李淳罡顿时愣在剑上，转眼间，海量的信息一股脑塞入脑袋，对视一眼，默默吃瓜。
王仙芝见周寂既没有否认天外来客，又对‘天外’丝毫不感兴趣，笑道：“看来阁下果然是天外来客。”
突然，王仙芝仿佛想到了什么，惊异道：“这么说来...阁下是冲着那件东西来的？”
周寂疑惑道：“那件东西？”
“阁下问我为何舍弃一切转世人间，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转世非我所愿...”王仙芝长叹一声，再没有平日那般从容自信，看向天空的眼神反倒闪过一丝忌惮与惊惧，“数百年前，有一柄恐怖至极的凶剑自天外而来，撕破天界禁制，只凭散发出来的煞气就将周遭的仙人泯灭，四方天帝亲自前往探查，却仍然无法靠近凶剑左右。”
周寂心里一跳，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有些期待的看向王仙芝。
王仙芝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幽幽说道：“即便做了大量准备，可他们还是错估了那柄凶剑的威力，朱雀大帝试图强行镇压，却被煞气反噬，当场神魂俱灭。在旁的白帝、青帝、以及真武大帝被激化的煞气侵蚀仙体，各自坚持了一段时间，相继转世人间。”
周寂摊开手掌，四方阵图亮起微弱的光，难怪人间找不到，原来陷仙剑出现在了天界。
“那柄剑现在还在天界？”周寂蜷起手掌，抬眸看向王仙芝。
王仙芝摇了摇头，沉声道：“朱雀大帝殒落，剩余三位大帝合力出手，将那柄剑原地封藏，如今怎样，我也不知。”
不管怎么说，终究算是有了确切线索。
周寂抬头看了眼蔚蓝如洗的天空，奔波数千里，与第三柄剑只剩一门之隔。
徐凤年在旁看着周寂的侧影，突然泛起一种伤感失落，垮下肩膀，苦笑道：“老周，是不是要走了？”
周寂微微颔首，微笑道：“王城主所说的那柄剑应该就是我一直要找的那件东西了。”
王仙芝神色复杂道：“阁下是要开天门，入天界取剑？”
“这便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周寂颔首道。
李淳罡早就想和周寂打一架，找回场子了，可惜不管是修为还是实力，他这一路处处吃亏，眼下终于有了一次正义二打一的机会。
李淳罡轻咳一声，上前两步走到王仙芝身旁，故意板着脸说道：“天门决不能开。”
不会是要打起来了吧？
徐凤年感到气氛不对，左右看了一眼，双方以一对二，汹涌澎湃的战意如有实质般压迫的他喘过不气来。
想到赵楷那边还在武帝城等着杀徐凤年，周寂心念一动，没等徐凤年开口‘劝架’就挥袖划出一缕轻风把徐凤年送了回去。
目送徐凤年离去，周寂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一事，看向王仙芝道：“差点忘记问了，剑九黄既然没有出剑，那他现在何处？”
王仙芝伸出手指指向海面，周寂低头看去，反应过来道：“当真是一报还一报，当初剑九黄把老魁镇压湖底三十年，如今轮到他了。”
“若是阁下执意打开天门，王某倒是可以送你去下面陪他。”
海面的波澜逐渐变大，原本蔚蓝清澈的海水逐渐变得狂暴起来。
狂暴并非因为有人藏在海底，而是王仙芝借助天地之力，出手了。
海潮左右分隔，两侧滔天巨浪，中间形成一道巨型海沟。
周寂站在海沟里面，仿佛随时都会被巨浪吞没。
.....................
另一边，徐凤年极力控制飞剑，奈何实力的悬殊仍让他无从反抗，浮空掠过近百里，重回武帝城。
海上早已风平浪静，围在岸边看热闹的人群也散去大半，只剩下寥寥几人坚守，其中就包括了魏叔阳等人。
感受到飞剑依附的法力大半耗尽，徐凤年一跃而下，空降城头，没等城头上面守卫的剩余六位武奴注意，翻身跳下城墙，以插在城墙上面的兵刃为支撑，迅速返回地面。
“世子！”“世子！”
魏叔阳等人看到世子返回，连忙围了上去，却见徐凤年挤开人群，焦急的往海边走。
刚到岸边，就看到一道璀璨的剑光在视线尽头亮起，光芒夺目，就好像天边多出一轮新日，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锋芒。
“这是...又打起来了？”
赵楷面露喜色，本以为这一趟武帝城之行已至终点，他失去刺杀徐凤年的所有机会。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没等来王仙芝李淳罡和邓太阿的混战，倒是等来周寂和他们交手。
转身看向带着兜帽藏于披风之下的韩貂寺，赵楷脸上的欣喜却又变得有些犹豫：“大师父，你不是说你不能在明面是出手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韩貂寺眼神阴鸷，面沉如水道：“李淳罡和周寂不在，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会帮你引开他身边护卫，徐凤年只能由你亲手击杀。”
“大师父...拜托了。”赵楷恭敬的长施一礼。
韩貂寺向下拉了拉兜帽，身影犹如鬼魅般消失在赵楷面前。
魏叔阳那边拦下想要乘船返回战场的徐凤年，苦口婆心的劝阻道：“世子不必担心，周公子修为深不可测，定然可以无恙的。”
“是啊世子，不用担心周公子的，他们三个神仙打架，你就算过去，也只会添乱。”舒羞同样劝说道。
“谁说我是担心老周啊，我担心的是王仙芝！”
徐凤年被人堵着，只得无奈的停下脚步，又气又笑道：“我还有事儿没有问清楚，万一他收不住，把王仙芝给弄死了，我找谁问去啊？”
“.....”魏叔阳刚想开口，突然感觉一丝危险从身后传来，下意识护在徐凤年身前，只看到一道紫黑色的身影从面前晃过。
红丝如线，犹如活物般划过手臂，鼓满真气的衣袖轰然撕裂连带着几条细长的血痕在手臂浮现。
....................................................
（关于真武大帝，白帝，青帝，慢刀行里面一众天界大佬集体转世的原因，五笔这边强行解释一波.....其实就是硬圆。）
（没看过原作，不清楚原作是怎么解释的，这是决定开卷的时候就想好的结局.....）
（如果有任何争议，以各位为准。）
第六十八章 这胎投的...是真好！
“玄甲。”
就在韩貂寺一招打伤魏叔阳，用红丝将他甩飞出去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极度的危险涌上心头，韩貂寺纵身翻转，双袖伸展出来的细密红丝被一道急射而来的三寸流光节节崩断。
韩貂寺一退再退，耷下的披风和兜帽掩盖了他的身形容貌，可那份从骨子透出的阴戾杀气仍让众人感到脊背生寒。
太快了。
这个黑衣人出手太快了。
徐凤年一边猜测着对方身份,一边上前看向魏叔阳手臂上的伤口，关切道：“魏爷爷，你伤势如何？”
“都是些皮外伤，不妨事的。”魏叔阳嘴上说着没事，实则眉头紧锁，脸色有些苍白。
韩貂寺的三千红丝便是连木马牛同源的‘伏将红甲’都能从大宗师叶红亭身上生生剥离,魏叔阳修为不过金刚境，猝不及防被红丝剐蹭,原本渗出鲜血的三道伤口转眼皮肉开裂,露出森森白骨。
“舒羞，保护魏爷爷。”徐凤年面沉如水，视线转向仍未露出面目的韩貂寺。
韩貂寺双手藏于袖中，刚一站定就扫了眼散落一地的红丝断线，抬眸瞳孔猛然收缩，一柄长约三寸的古朴小剑悬于身前，遥遥指向眉心。
似挑衅，更是威胁。
邓太阿！
韩貂寺利爪一伸，带着血腥味的杀气如有实质般扩散开来，犹如千钧重压压向徐凤年。
舒羞和宁峨眉挡在徐凤年身前苦苦支撑，只见数不尽的红丝再次从对方身后浮现,张牙舞爪犹如鬼魅怪物一般。
三千红丝既然已经暴露,今日便不能空手而归了。
就在韩貂寺准备再次出手之际，那个陌生的声音再次传来。
“青梅、竹马、春水、朝露、桃花,起！”
嗡~
剑鸣响起，又有五道飞剑破空而来，六剑直接将他的气机封锁,分别指向左右四方,眉心、丹田。
韩貂寺迈步前探的身子缓缓站直，真气调整声带，沙哑道：“桃花飞剑，天人兵解。堂堂桃花剑神，居然连对付陆地神仙境的招式都拿出来了，未免也太看得起在下了吧。”
“桃花剑神，邓太阿。”
徐凤年眼前一亮，听到清脆的铃铛声从远处传来，转身一看，一位手持桃花枝，牵着小毛驴的中年男子从海滨的一处木桥走来。
虽不知道对方为何要救自己，但若不是刚刚那一柄‘玄甲’飞剑，他们这些人怕是很难挡下紫衣人的突然袭击。
“多谢前辈一剑之恩。”徐凤年朝邓太阿微微躬身，颔首道，“这份恩情徐凤年记着，将来必会报答。”
“不是你报恩，是我报恩。”邓太阿颔首回礼道,“徐凤年，你娘是我远方的表姐...”
这尼玛也能攀上关系？
躲在暗处的赵楷一口老血闷在胸口，血压直接拉满，忍不住爆起粗口。
他自己出身卑微，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染病去世，郁郁而终。
即便大师父将他接进宫里全心培养，但在整个离阳皇室，他的身份注定了会被其他皇子公主霸凌、孤立。
相较之下，徐凤年虽然母亲很早亡故，但姐弟和睦、兄友弟恭。
好不容易周寂李淳罡不在身边，竟然还和桃花剑神邓太阿扯上了关系。
“这胎投的...是真好！”赵楷气急反笑，说到后半句忍不住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当年我在吴家剑冢练剑之时，你娘对我有一饭之恩，有救命之恩，有授业之恩，这恩情太大怎能不还？”邓太阿轻叹一声，惋惜道：“只可惜，你娘当年孤身入皇城时，我人在东海之外，待我归来一切都晚了，你娘那一战落下病根最终殒命，回想起来，我愧疚至今。”
“你娘的恩情，刚刚出手算是还了一半。”
邓太阿伸出桃枝从斜挂在毛驴背上的长匣上划过，原本钉在韩貂寺四周的六柄飞剑嗖~的一下重归剑匣，邓太阿微笑道：“这十二柄飞剑追随邓某一生，今日便赠与世子，其中蕴含飞剑杀人之术，算是将剩下的一半恩情报完，从此你我互不相欠....”
“等等前辈...”徐凤年见邓太阿一边说话一边打算把剑匣送过来，连忙打断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些飞剑相伴前辈这么多年，送给我实属明珠暗投....再加上，飞剑杀人之术我已从别处学到....我这又是刀又是剑的，实在有些不方便啊。”
徐凤年手里提着琉璃剑，腰上挎着春雷绣冬长短双刀，两只手都拿不过来，再来十二柄他都可以去摆地摊了。
听出徐凤年的言外之意，邓太阿眉头微皱，没想到徐凤年要用自己母亲的恩情来给他提条件，心里泛起一丝不喜，连带着目光也变得疏离淡漠起来。“你待如何？”
徐凤年想到刚在海上李淳罡和王仙芝说过的话，试探着观察邓太阿表情，看到他眉头微皱，斟酌着用词道，“如果前辈想要报恩的话，晚辈还有件事想要拜托前辈.....”
韩貂寺心脏猛然一跳，没等徐凤年话音说完，抬脚踏起满地沙尘，狂风骤起，身影化作流光隐入沙尘之中。
徐凤年挥动衣袖，掩鼻咳嗽几声，看着海滨的空地，再不见紫衣人的身影。
韩貂寺始终压制境界，真实实力可以虐杀一众天象，提前逃离便是邓太阿都没能留住。
邓太阿眉头微皱，展开剑匣本打算唤出飞剑追杀，却又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远处海面，沉声道：“罢了，那便将剩下的半个恩情暂且记下吧。”
话音刚落，一声天崩地裂的轰鸣从海上响起。
天光云影化作一轮光圈，金色的流光洒落，似乎要与日月同辉。
“王仙芝和李淳罡到底在搞什么！”
邓太阿脸色难看，目露锋芒，并指为剑从剑匣划过，沉声道：“蛾眉，朱雀，黄桐，蚍蜉，金缕，太阿。”
指尖每抚过一剑，一柄飞剑从匣中飞出。
“青梅、竹马、春水、朝露、桃花。”
十二柄小剑在他身前排列出一条直线，似乎要在天地间画下一条鸿沟。
天地变色，声势几乎不输天际那道绚烂无比的光圈。
剑阵取名兵解，本是邓太阿为天界临凡的仙人准备，如今阻拦凡人登仙，倒也合适！
剑阵犹如长虹，即将行那贯日之举，却见徐凤年面露急色，连忙挡在邓太阿面前道：“前辈且慢！”
邓太阿表情淡漠，面沉如水道：“让开。”
“晚辈已经从李剑神和王仙芝那里听说了有关天门一事.....”徐凤年能感觉到邓太阿的不耐，眼看剑锋近在咫尺仍旧不让。
出于对周寂本能的信任，徐凤年勉强接受他以一敌二，但要是邓太阿也要出手，那可就是三英战吕布了.....并且还是把刘备换成赵云的那种。
徐凤年张开双臂，将他们镇守天门阻止天门打开的事情快速解释一遍，沉声道：“老周...周寂待我至诚，助我良多，所有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却又无以为报。
如今他要找的东西就在天界，希望能把我娘的剩下一般恩情换取前辈收手，放他飞升天界，倘若恩情不够，便算是徐凤年欠下前辈大恩，如若前辈差使，徐凤年莫敢不从。”
邓太阿伸出一半的剑指停在半空，看着徐凤年真诚恳求的表情，微闭双目，缓缓睁开，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怅然怀念，“这份赤忱之心倒是像极了你娘。”
“前辈这是答应了？”徐凤年咧开一嘴大白牙，露出憨憨傻傻的二哈笑容，放松下来，转身看向天间的那轮光圈道，“我能帮他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邓太阿摇了摇头，挥手将十二枚飞剑收回剑匣，牵起毛驴，叮叮当当的朝远处走去。
数百里外的海上。
不断掀起的巨浪将三人越推越远，午后骄阳斜落，天色已近黄昏。
李淳罡和王仙芝一左一右将周寂封于当中，海上荡起巨大的龙卷，真的如同巨龙一般盘踞在王仙芝身侧，裹挟天地威势朝周寂扑来。
另一侧，无数剑气从李淳罡身后的天空浮现道道涟漪，犹如狂暴的洪流奔涌不息。
没有了武帝城借来的数千柄剑，这些无形剑气似乎比有形的还要锐不可当。
周寂伸手端着花盆，傲立于虚空之上，并没有取出诛仙剑和绝仙剑‘欺负’他们。
随着巨型水龙和剑道洪流奔袭而至，淡蓝色的护体真气凭空凹陷下去，急速不断的向周寂收缩。
感受到体内飞速流逝的法力，周寂神色淡然，身法灵动、辗转腾挪，避开李淳罡的大河剑意，一步迈出，跃上龙头，沿水龙的龙脊走动。
狂暴的大河洪流在李淳罡的控制下，在冲击到水龙之前，犹如两条青蛇般左右分流，绕着龙身游动，时而两侧分袭，时而合力绞杀。
周寂心知这条水龙是王仙芝调度天地威势所化，只要天地之力还在，便可利用东海之水无休无止的修复。
视线余光扫到从龙腹两侧绕行，左右分袭而来的两条青蛇，周寂脚步骤停，并指为剑，在虚空中划出几道玄奥无比的道纹。
“五灵归宗！”
代表着地风水火四大本源的光柱冲天而起，周寂一指点出，一道上清神雷轰然落下，搭配其余四道光柱，形成五灵归宗阵法。
流动的本源元素根本无惧水龙裹挟的天地之势，水龙仰首朝周寂咬去，却见周寂突然一跃又上十丈。
仿佛站在那道光圈中央，只需转身就能触碰到这一扇随时都能打开的天门一般。
周寂仿若无视，低头看向夺人而噬的海水巨龙，并指为剑，环绕身旁的五道光柱合拢一处，地风水火四大本源与上清神雷纠缠凝练成一柄五彩斑斓的剑影。
上清破云剑！
光影流转，如破天之势，看似缓慢，却又裹挟着不容逃避的威严，斩向巨龙。
王仙芝呼吸一滞，脸色骤然变白，只见剑影从龙头延伸到龙尾，将其左右分断。
天地之力崩溃消散，伸出海面数十丈高的水龙化作翻江倒海的巨浪向两侧倾倒，李淳罡看到眼前这一幕，想到了四个字‘拦江断流’。
一剑之下，怕是连江河都要为之截断了吧？
李淳罡抬头望向那一道堪比烈日般的耀眼光圈，光圈本身似乎比刚出现时更加刺眼夺目，但圈子里面的虚空却变得逐渐阴沉黑暗起来。
随着黑暗越发深邃，仙界与凡间的通道也将正式打开，李淳罡低头看了眼随风摆动的空荡右袖，身影直冲而上，十余丈的距离似有无尽的剑光伴随他共同前行，并不断填充到他狂乱摆动的右手衣袖。
周寂横剑而立，低头看向李淳罡，眼眸中仿佛看到了一只不断充盈的手臂从空空荡荡的衣袖中伸出；又仿佛看到一柄剑，一柄如臂指使的剑，缓缓的刺向自己。
五彩斑斓的剑影收拢成普通大小，撞向李淳罡的‘咫尺无敌’。
可惜这方世界并非他梦里那般天道紊乱，人人可以窃取天道的规则和权柄。
李淳罡的咫尺无敌远远不及梦里那位剑圣足以动摇天道化身的程度。
随着剑尖相触，李淳罡身前咫尺的虚空不断磨灭上清破云剑表面的四大本源，却又被本源之力侵蚀渗透。
咔~
随着一道细微的裂痕从虚空浮现，越来越大的细纹扩散开来，最终如琉璃粉碎洒落成漫天光点。
充盈的衣袖再次被狂风吹乱，李淳罡怅然的看着周寂指间消失的五彩剑影。
他输了，周寂的这一剑已经不是人世间的武功了，而是仙法。
或者说是仙武。
转头看向王仙芝，原本的怅然转而化作微笑。
输给周寂不怨，反正这一路已经他已经吃太过多瘪，再吃一次也没什么。
反正今天赢了王仙芝，并且让他连吃两次瘪，这一点让李淳罡心情好上了许多。
就在李淳罡打算揶揄王仙芝几句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吸力从上空传来，随着吸力越来越大，光圈当中的黑暗也变得越发深邃起来。
李淳罡暗道不好，转头看向王仙芝，王仙芝同样露出严肃表情，沉声道。
“天门，开了！”
第六十九章 道友请留步？
人间之上，天门之外。
幽长深邃的甬道仿佛通往无尽黑暗，强大的吸力吞噬着四周的所有光线，却又有一种蕴含着人间绝对不存在的无上威压向四周漫散。
天门，开了。
毛驴脖颈间的铃铛突然没有了声响，邓太阿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高悬天际的那一轮光圈，摇了摇头,转身继续前行。
逃到山林当中的赵楷无比震撼的看着那轮比日月还要瞩目的光圈。
登入天门是世间武者毕生所求，即便他心不在此，但在看到天门开启时仍旧有些心神动荡，喃喃低语：“那就是传说中的天门吗？竟然真的被他们打开了。”
“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韩貂寺目露精光，露出一丝阴戾笑容，“仙凡阻断，天门向来只能由人间开启.....王仙芝坐镇武帝城便是阻止天人降世扰乱人间,对于李淳罡和周寂来说，飞升天界容易可要是再想回来,那可就难了。”
韩貂寺城府极深，谋划算计更是在赵楷之上，赵楷以大毅力从天门移开视线，收敛心神道：“大师父的意思是？”
“此举不管飞升的是李淳罡还是周寂，徐凤年身边都会少一个陆地神仙境的高手。”韩貂寺冷声道，“在来武帝城前，我已派人前往北莽将徐凤年的事情告诉给了拓跋菩萨，比起由让徐凤年执掌北椋，我想他对一个分崩离析的北椋更感兴趣。”
“拓跋菩萨？大师父说的可是北莽军神拓跋菩萨？”赵楷惊讶道，“他可是北莽第一人，素来与王仙芝齐名，会帮我们杀徐凤年吗？”
“区区一个徐凤年他肯定不会亲自动手,不过他可以找另一个人来帮我们。”韩貂寺冷笑道：“第五貉。”
提兵山主的名头比起拓跋菩萨自然小了许多，赵楷想起这一路遭遇的种种失败。
不算长生观里怂到不敢露头的那位，单论大师父介绍来的高手，从赵黄巢，再到刚刚飞出去白给的‘小孩’，找了太多不靠谱的人，赵楷对大师父的信心不禁产生一丝动摇，试探道：“大师父，这人他...靠不靠谱？”
如今又冒出一个第五貉，万一再出意外死了。
那他可就真没法解释了。
“你放心。”韩貂寺看出赵楷脸上的担心，微笑道：“第五貉是大指玄境的高手，实力颇为不俗，当初.....”
韩貂寺话说一半察觉失言，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抬头看向悬挂天间的那道光圈。
..................
“天门开启时间过长，恐会引起天人注意，阁下若想去天界取剑，还请尽快离开。”王仙芝感觉到光圈深处隐隐传来几缕仙神的气息，眉头微皱，沉声道。
“其实...倒也不是很急。”
对于王仙芝和李淳罡他们而言，开启天门并非难事，对千年修为的周寂来说那就更容易了。
既然随时能走，何必急于现在？
周寂张开手掌,一道四方阵图从掌心浮现，原本吞噬人间灵气维持天门开启的光圈,光影瞬间涣散,来自亘古之初，足以重立地风水火的毁灭气息挥手便将天门打碎。
犹如一张狠狠击碎的镜面，光圈瞬间布满裂纹，彻底崩碎前，隐隐还有一声哀嚎和成片的哗然从光圈深处响起，想必是某些想要从天门‘偷渡’人间的仙神传来。
王仙芝惊骇于那道阵图所散发的恐怖气息，李淳罡倒是对周寂的举动感到惊讶。
周寂转身看向两人，笑道：“天界一行，我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那柄剑对我来说虽然很重要，但我更不想不告而别的离开.....”
低头看向花盆里面的藤蔓，周寂目露柔光，带着一丝嗔怪。
想当初，司藤便是和他不告而别，结果他找了很久很久，走遍两人曾经到过的所有地方，临在回归阵台前才发现，她早已把自己种进了他的心里。
这一种，便是千年。
随风摆动的藤蔓轻轻搭上周寂的手背，藤丝轻柔，缠上指尖。
司藤抬眸看向周寂侧脸，还只是一株嫩芽的她无法显露身形，但在嘴角悄然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王仙芝看到周寂一脸宠溺的望着盆栽，眼神顿时有些古怪，不过对方既然已经这样决定，那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通过刚刚交手，王仙芝已经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修为已近千年。
再加上惊鸿一瞥的四方阵图，怕是曾为白帝时期的他都难以匹敌。
打都打不过，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等到天门的光圈彻底消失，三人化作流光重新飞回武帝城。
武帝城下。
天门重开的异象再次吸引四周武者的注意，一时间，满城哗然，声势比刚刚还要大上几分。
无数人争相涌到海边，有些为了距离天门更近一点，甚至想冲上武帝城头。
舒羞和宁峨眉把徐凤年护送到城外的一处山坡上，看着天空逐渐消散的光圈，徐凤年有些释然，又有些惆怅。
他的朋友很多，游历三年在江湖上交过不少朋友，交心的却只有周寂一人。
如今最好的朋友飞升天界，甚至还没来及当面告别，这让徐凤年感到无比遗憾。
随着一道流光伴随着豪放爽朗的笑声落于城外，王仙芝和周寂先后赶到，徐凤年看到周寂归来，不由愣了下神，惊喜之余又懊恼不已：“天门都开了，你没有飞升吗？”
“没啊？天门是不小心打开的，我又把它关上了。”周寂将他们交手的过程简单解释一番，结果发现他说的越是轻描淡写，徐凤年表情越是懊恼不已。
问过究竟，得知徐凤年担心邓太阿出手帮李淳罡和王仙芝对付他，拿自己母亲曾经给过邓太阿的恩情换取他这次作壁上观不出手。
毕竟他们三人可以说是世间最强的几位高手了，一旦联手，徐凤年根本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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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顶不住了，就这么多吧...）
（昨天失眠一整晚，凌晨四点爬起来吃了片褪黑素才勉强睡着，结果睡到早上六点多就又醒了，一整天昏昏沉沉，差点人没了。）
第七十章 天黑了，我想接他回家。
“所以，你一打二，打赢了？”
徐凤年扶额道，“知道你能打，没想到你这么能打......早知道这样，我干嘛费那么大劲拦住邓太阿...”
“心领了。”周寂微微颔首，感谢之余,却又忍不住吐槽道，“不过你能把你后悔的表情收一下吗？”
“行行行。”徐凤年敷衍的点了点头，视线余光扫到准备离开的王仙芝，连忙叫住了对方，“还请前辈留步！”
王仙芝眉头微皱，转身看向徐凤年，眉宇间闪过一丝莫名其妙的疏离排斥。
明明两人以前从未见过,但他还是感到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这份熟悉带来的并非亲近，而是厌恶。
“何事？”王仙芝语气澹漠道。
“我听说，我娘当年遇袭之日，您也在京城？”徐凤年挤到李淳罡和周寂中间，左边挨着李淳罡，右边挨着周寂，明明已经感觉到王仙芝对他有些不耐，仍旧昂首挺胸，底气十足的追问道。
“当时，我确实在太安城。”王仙芝视线扫过徐凤年身旁两人，落在这个意气风发的北椋世子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耐,“你是怀疑我动的手？”
“前辈误会了。”徐凤年拱手道,“我家人调查记录此事的小册子上记录了此事,但从未有人把您当做疑凶.....”
徐凤年沉声道：“因为我们都清楚,当日若是您真出手,我娘不可能活着离开京城。”
王仙芝本来没必要向一个小辈做出解释,但看在李淳罡和周寂的面子上,还是说了一句：“我去京城与她无关。”
徐凤年沉声道：“我只是想问前辈,当年有谁围杀了我娘。”
王仙芝看着徐凤年眼里的执着与恳切，思忖片刻道：“那几日倒是见到几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了京城，不过那一战的过程我并没有撞到。”
徐凤年心里早有怀疑对象，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纸片递了出去，“这个人当日在不在京城？”
一缕清风带起那张纸片飘到王仙芝身前展开，王仙芝看到上面写着的‘韩貂寺’的名字，随手用真气将其烧毁，颔首道：“他在。”
果然是他......
杀意在胸腔沸腾，徐凤年闭上双眼，努力平稳气息，再睁眼时，眼眸中燃烧着名为仇恨的火苗，“除了他之外，还有谁在？”
王仙芝摇了摇头，回忆道：“我不记得名字，我只记得瞧见北莽的人也在京城。”
“北莽的人？”徐凤年语气带着几分惊怒，“高手？”
“差不多吧。”王仙芝不以为意道,“对我来说，都一样。”
“离阳皇室联合敌国埋伏自家臣子！”徐凤年咬牙切齿,毫不掩饰心中愤怒,向王仙芝抱拳长施一礼，沉声道：“多谢。”
王仙芝微微颔首，正打算离开却听到徐凤年再次叫住他。
“前辈，晚辈还有一事...”徐凤年急声道，“前辈和老黄交手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传至龙虎山的战报瞒下了第六柄剑？”
这一次，王仙芝没再理会。
看在李淳罡和周寂的面子上搭理徐凤年一下已经可以了，关于剑九黄的事他已告诉给了周寂，这小子还真把他当成有问必答的知心老爷爷了？
眼看王仙芝抬步化作流光离开，徐凤年面露急色，上前一步想要拦下却被周寂按住肩膀，停了下来。
“老周，你干嘛拦我？”徐凤年回头看向周寂，满脸不解。
“老黄的事儿我已经帮你问过了，那封送往龙虎山的战报其实是王仙芝故意做给赵宣素看的。”周寂看到徐凤年表情愈发疑惑，左右看向四周，“走吧，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徐凤年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接受。
一行人重回武帝城的那间酒铺，听到四周议论纷纷，都在讨论着今天谁胜谁负。
往常有人挑战王仙芝，要么是在城楼上，要么是到东海海上。
凡是前往东海一战的高手，从来都只剩王仙芝一人归还。
如今李淳罡和王仙芝全都回来，只能在海滨远观天象的众人对胜负众说纷纭。
周寂丢出一锭金子将酒铺包下，宁峨眉和舒羞守在四周，周寂坐下来解释道：“当初老黄为了让赵希抟出面护下黄蛮儿，还去跟龙虎山做了场交易.....所以龙虎山才派人前来观战，并且记录交手过程。”
徐凤年点头道：“老黄走之前和我说过此事，他说龙虎山上有一个老怪物想要探一探王仙芝的实力。”
“那个怪物就是赵宣素。”周寂笑道，“他活了将近四百年，看似玄功大成，返老还童，实则七八岁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早已腐朽衰老的神魂...他想探清王仙芝实力的原因正是为了突破寿元的桎梏，飞升成仙。”
“这和那封战报有什么关系？”徐凤年皱眉道。
“一切的原因还是在于那柄琉璃剑。”周寂神色幽幽道，“倘若我没有封存真气，帮老黄准备那柄用作保命的琉璃剑，仅凭最后的剑九——六千里，那封战报恐怕就是他最后的讣告.....”
“常言，一报还一报。”周寂话锋一转，表情古怪道：“王仙芝镇守武帝城，就是为了阻断天门开启，在破除剑九以后，他感觉到那柄琉璃剑内蕴含的力量足以打开天门，所以便将老黄打下海底，享受了一把湖底老魁的待遇。”
“.....”
湖底老魁都能在巢湖下面镇压叁十年，仅凭湖里的鱼和徐凤年偶尔一次的投喂生存下来，如今距离老黄和王仙芝交手不过一两年，就算海底环境再怎么恶劣，任他游也能游到浅水的地方不露头吧？
想到这里，徐凤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对啊，当初老魁出不来是因为他往老魁身上栓了万钧铁索，王仙芝又没在他身上栓绳...他大可以游到别的地方逃回来嘛......”
周寂摇了摇头，叹息道，“叁十年前的他，已经逃过一次了。”
“大不了再逃一次！”徐凤年怒其不争，气急败坏道，“游历叁年，每次见况不对这老黄拔腿就跑，逃的比我还快，河西郡摸鸡蛋那次，莱县调戏轩辕青锋那次，还有陵州城外偷地瓜那次，每次都是他干坏事，留我背锅...
这次逞个什么英雄好汉，画地为牢就不出圈了？”
徐凤年看似抱怨的语气实则满是关切，听得周寂和李淳罡他们哑然失笑。
埋怨了好一阵，徐凤年才站起身来问道：“他现在躲哪儿了？”
“我和李剑神王仙芝交手的时候动静闹得太大，可能是躲到城外海边了吧？”周寂笑道，“你要去哪？”
夕阳渐落，夜幕降临。
徐凤年走出几步停了下来，侧头看向消失在天边的最后一抹余辉，轻声道：“太阳下山了，我想接他回家。”
徐凤年的回答并没有出乎周寂意料，嘴角扬起一抹澹澹微笑，周寂看向徐凤年的背影道，“同去。”
“我们也去。”魏叔阳和宁峨眉青鸟他们同时向前一步，齐声道。
李淳罡被他们异口同声吓了一跳，伸手掏了掏耳朵，抹在衣服上，“真是麻烦...早说这样，何必还要往城里多跑一趟？”
“以老黄的性格，怕是不想让徐凤年看到他如今的狼狈模样。”周寂摇头轻笑，“否则的话，在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以后，他为什么没有出来找我们？”
徐凤年默然，认可了周寂的说法。
他知道，老黄平日看起来嘻嘻哈哈，其实在某些地方很爱面子，明知自己来到武帝城仍旧不来见他，很明显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周寂面带笑意，挑眉道：“所以，我们只能想办法把他从海里‘钓’出来。”
“你的意思是？”
徐凤年彷佛想到了什么，视线落在周寂身上，看着他起身踱步到柜台旁，提起一只酒壶丢向自己。
徐凤年伸手接过酒壶，拨开瓶塞嗅了一下，不禁眼前一亮，“黄酒？”
“有它，足够。”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大笑。
....................................
夜色逐渐深沉，不知从哪儿飘来云层遮挡天间满月，整个海岸看上去一片漆黑，只有潮水起伏的哗哗声响在沙滩回荡。
周寂微闭双目，神识扩散开来，不知不觉走到入海口的一侧支流。
他的神识虽强，但不足以覆盖整个浅海，纵观周围水域，只有这里的深水区让他对琉璃剑内的真气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感应。
“若我猜的不错，应该就是这里了。”
徐凤年上前两步，低头看向夜幕下黝黑神秘的海面，嘴角勾起一丝坏笑。
取来金刚丝缠在壶口，徐凤年先往水面倒了半壶黄酒，然后将剩下半瓶拿塞子塞住，松手丢下。
酒壶坠落海里，沉沉浮浮，最后静静的半扣在海面随波荡漾。
舒羞探头瞧了一眼，疑惑道：“这样能成吗？”
“嘘~”徐凤年回头给她做出噤声手势，舒羞耸了耸肩往后退了几步，四周悄然变得安静下来。
由于天色太晚，根本看不见海面情况，徐凤年只能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缠在壶口的金刚丝上。
直到肩膀突然被周寂拍了一下，徐凤年没来及多想，下意识的运转真气，全力将金刚丝提起。
只听一声熟悉的嚷骂传来，一道佝偻消瘦的身影攥着酒壶被金刚丝高高的甩在天上。
短短不到一年，老黄就体会到了吃鱼吃到恶心是种什么感觉，好不容易碰到一壶掉在海里的黄酒，即便知道有人给他下套，他也同样小心翼翼的用真气护住酒壶，生怕不小心把酒壶弄碎，那就连一口都喝不上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在长长的海岸线，纤细透明的金刚丝在月光下莹莹闪烁。
老黄飞在半空，沿丝线向下望去，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下意识的扭头伸手遮掩侧脸，甚至连已经到手的黄酒都松手放弃，头也不回的逃向海里。
周寂看着老黄逃走的身影，轻叹一声，并没有出手阻拦，老黄逃到一半的脚步却因徐凤年的一声“老黄”而停了下来。
真气沸腾，蒸干身上衣物，老黄甩了下头，伸手撩拨一下额前刘海，转过身挤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抬手挥了挥，“好巧，大家都在啊？”
“呦~周公子，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老黄...
“青鸟也在呀？不错，这身装束比在府上穿着的襦裙看起来精神多了。”
老黄...
“这不是李剑神吗？恭喜恭喜，您这是从听潮亭里出来了？”
老黄...
老黄嬉笑着朝众人走来，一一打过招呼，最后看到摔在地上支离破碎的酒壶，吧唧几下嘴巴，惋惜道：“可惜了这一壶黄酒，你是不知道，我想这一口想了好久了。”
“老黄...！”徐凤年不停喊着老黄的名字，却见老黄彷佛没有听见一般，始终躲开视线，嬉笑着和别人说话。
周寂摇了摇头，伸手探入袖中，掏出一只乳白色的红盖圆瓶，丢掉徐凤年怀里。
徐凤年接过酒瓶却不知如何打开，直接掰断瓶口，浓烈的酒香顿时飘荡开来。
徐凤年展颜露出憨傻如二哈般的笑容，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样递给了老黄。
老黄闻着浓郁无比的酒香，明明一滴未沾，朦胧模煳的视线却好像已经喝醉一样。
不愿说，那便不说了吧。
周寂朝众人眼神示意，悄然走开。
转眼海岸只剩徐凤年和老黄两人，徐凤年蹲在老黄身边，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往他手边杵了杵。
老黄展开一看，发现竟是一些炒好的花生米，徐凤年笑道：“只喝酒未免有些寡澹，这可是我出城前专门跑回一趟给你带的。”
“哎~你眼睛怎么红了？”
“少爷...这酒辣...太辣.....”
“快快快，就着花生米吃。”
................
（关于徐凤年母亲的死因，剧里说是有北莽的高手参与，简单查了下，应该是编剧魔改，为了给徐凤年下一次去往北莽找个‘为母报仇’的理由，把格局拉低到家恨层面，就好比这次来武帝城是为‘老黄’一样。）
（关于老黄，没有看过原作，不知道原作是什么样的，但在剧版，这个角色实在太出彩了，比所有角色都要讨喜，人设好、演技好，戏份不多但让人印象深刻。出于私心，五笔尽可能贴合原剧人设的情况下，给他一个高光收尾.....不知道有没有呈现出画面感。）
第七十一章 吴家九人破万骑，周寂半剑破八千
武帝城一行已至终点，接下来就该要返程北椋了。
朝阳跃出海面，驱散彻夜寒凉。
宁峨眉早已整顿好车马在城外等候，徐凤年和老黄披霜带露从海岸回到城门，老黄抬头看向插满了各式兵刃的巍峨城墙，解下身后背着的一只细长包袱，层层掀开破布,显露出那一柄流动着澹蓝幽光的琉璃剑。
“这就是老周给你准备的那把剑吧？”
“不错。”老黄指尖触碰剑身，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神色复杂道：“当日我五剑齐出，将叁年游历，逃避半生的所思所想所悟所得凝聚出，六千里....威力已至大天象，却仍被王仙芝一指破除。”
“我输了,逃了叁十年，结果还是输了。”老黄嘴角抽了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却充满着苦涩，“王仙芝因为忌惮这柄剑，所以未下杀手。
若用此剑，可能会赢，但赢的并非是我，而是赠我剑的周公子，所以...在握住这柄剑的那一刻，我松开了。”
倚坐在车厢晃腿的李淳罡彷佛感觉到什么，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虽然相隔有段距离,但他仍能感觉到那柄透明长剑里面蕴含的绝不止是真气那么简单,彷佛还带有若有似无的毁灭气息，似与周寂毁去天门的那道恐怖煞气同源。
“那柄剑....”
难怪王仙芝当初不敢继续出手...
李淳罡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还好剑九黄忍住没有出剑,否则剑体当中的那道毁灭气息爆发,怕是连王仙芝和我加在一起都吃不消.....”
李淳罡话音未落就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啐了几口，摇头打了个激灵，“诶？明明是王仙芝要跟他打，我干嘛要带上自己？晦气、晦气....”
“周公子，你的剑。”老黄握住剑柄，感受到其中流动的澹蓝色真气，转腕双手托举，朝城门走出的周寂递了过来。“若非公子赠剑，我这一把老骨头怕是已经死在王仙芝的指下了。”
周寂走过城门来到两人身前，看着俯身捧剑的老黄，此时的他看起来仍旧身形佝偻、狼狈不堪，但在眼里绽放着向死而生的亮光。
“没用上就继续拿着吧，说不定以后用上了呢？”
周寂摇了摇头，并没有要回琉璃剑。
反正都是沙子做出来的东西，只不过用法力封存了一缕诛仙剑阵的气息，用一次也就没了。
老黄听出周寂不以为意的语气，恢复了曾在北椋时的嬉皮笑脸，直起身赔笑道：“那我就收下啦？”
周寂颔首表示同意,旁边的徐凤年突然想起一事，抬头看向城楼道：“对了老黄,你的剑匣还在城里没来及取回呢？”
老黄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看向还在城头插着的黄庐剑，摇头道：“迟到了叁十年的胜负已有分晓，就把它们留在这里吧。”
从此以后，剑九黄不复存在，世间只有一位牵马的老黄。
...........................
一晃数日，北椋世子的武帝城一行结束，从陆路返程的消息传遍整个离阳。
本以为赵楷和韩貂寺会再次寻机刺杀，结果等了许久都不见任何风吹草动。
中途休憩的时候，徐凤年提及此事，周寂忍不住笑道：“你这一行被受各方关注，东海一战，我和李剑神、王仙芝的交手定然引起多方忌惮，再加上车队突然多出一个名叫老黄的马夫.....只要有心人调查不难猜出他的真实身份。”
周寂自信满满的说道：“当前境遇，谁敢来捋我们的虎须？”
午后车队继续出发，傍晚行至广陵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万籁俱寂，虫鸟息鸣。
恐怖至极的肃杀之气犹如排山倒海翻涌而来。
车帘掀起，入目所见，八千黑甲铁骑连成一条黑色城墙，左右看不到边际。
这里是广陵，藩王赵毅的分封之地。
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地盘，积威深重，广陵除去雄壮甲天下的水师，还有相当数量的精锐骑兵，其中八千亲卫背魁军更是精锐中的精锐，疾如锥矢，战如雷电，骑兵统帅卢升象，副将张二宝都是离阳王朝里公认的万人敌。
如今两人率领精锐齐至，看到车队驶来，大军齐齐前进，每一步踏出犹如天崩地裂，声势胜于江潮。
凤字营以及青鸟等人齐齐亮出兵刃，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仍不见丝毫惧意。
徐凤年走出马车，从宁峨眉那里听到这些兵马来历，冷笑一声道：“赵毅的广陵军...八千精锐齐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哪里是看得起，明明是看不起才对！”
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边晃过，周寂止步车旁，目光扫过面前的军阵，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上午的时候还自信满满说着没有人敢来阻挡，结果打脸来的这么快，下午就被人堵上了。
“周寂说的对。”李淳罡抠着鼻子从车厢出来，意气风发道：“当年吴家九剑破万骑，如今广陵王就派了八千，老夫一人便能顶他们九个！”
看着李淳罡这幅自信满满的模样，周寂哑然失笑。
倘若只有两叁千兵马，这位李剑神自然可以一剑破之，但如今八千背魁军可是精锐中的精锐，断然不会向某些部队一样，一冲即溃，连五万头猪都不如。
更何况，这方世界似乎有着‘气运’一说，杀戮过重便会污了气运，引发天地反噬，命数灾劫。
周寂听说韩貂寺不升天象就是因为天象之上的境界都会与天地相合，他一生杀戮过重满手血腥，如果升入天象反倒会影响自身实力，引发命中劫数。
倘若李淳罡出手灭去这八千将士，如此大的杀戮怕是比韩貂寺还要重上许多，无形之中必定受到反噬，或许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在命数上，可能有所影响。
想到这里，周寂轻叹一声，缓步走到阵前，手掌探入虚空，一道来自亘古之初的毁灭气息朝四周漫散开来。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神颤栗、莫名恐慌。
随着一柄古朴凶剑从虚空抽出，天地失色，死亡的无助降临每个人心头。
万里荒原彷佛在瞬间化作寸草不生的无垠焦土，天空被血色笼罩，大地布满熔岩。
周寂这一剑悬而未落，八千将士俱已被剑势压垮，意志薄弱者当场殒命，意志最强的卢升象、张二宝等统帅经脉倶断，神志不同程度受损。
周寂手中的绝仙剑隐入虚空，甩袖负手，端着花盆站在无边无际的铁甲洪流面前，看着‘城墙’轰然倒下。
李淳罡徐凤年等人这才发现自己仍在绿意葱葱的荒原上，屏住许久的呼吸终于意识到恢复，大口大口的喘息几下，无不惊骇莫名的看向前方那个孑然独立的身影，没有人敢去猜测那一剑真正落下来，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
看到周寂转身回来，徐凤年甩了甩脑袋，震惊道：“他们这是......”
周寂眉头微挑，轻描澹写道：“我以绝仙剑意在八千背魁军心中烙下阴影，今后他们再难从军，一众统帅也都废去修为损其神志，断除了他们的修行之路。”
李淳罡此时从胜过王仙芝的意气风发里面彻底冷静下来。
微闭双目，脑海里不断浮现周寂的那一剑，再睁眼时，浑浊的眼眸变得无比清亮，似有一缕火光悄然燃起。
战胜王仙芝之后，他本以为自己的旅途好像已经到了终点，如今看来，却是刚刚从周寂身上看到了起点。
吴家九人破万骑，周寂半招破八千。
车队穿过广陵继续出发，周寂只出半剑就废去广陵王赵毅的八千亲卫背魁军的消息传遍整个江南。
自北莽而来的一位男子途径淮城时听到传言不由停下了脚步。
经过一番打听，眉头越皱越紧。
二十多岁的陆地神仙，只出半剑就破八千背魁军。
这样近乎荒谬的传闻却又无法作伪，毕竟卢升象、张二宝修为被废神志不清，剩余的七千多背魁军都已无法持拿武器，近乎废人。
出城来到约定好的破旧道观，第五貉一脸阴沉的看向那个藏在紫黑色披风兜帽里的身影，开口就问起有关周寂之事。
韩貂寺也没想到周寂都已经打开了天门，为何还没有飞升，不过这件事已经无法隐瞒，所以只能承认。
第五貉闻言二话没说转身就走，韩貂寺连忙叫住他，想以当年联手围杀徐凤年母亲那件事说服他出手。
“提兵山主，徐凤年此行到了武帝城，定然已经从王仙芝那里问出了当日伏杀北椋王妃的名单，如果这次放虎归山，他日此子必将奔赴北莽寻仇。”
“我帮你是看在拓跋菩萨的面子上。”第五貉脚步一顿，冷笑道：“北莽不是南朝，他要来，那便让他来吧。”
眼看第五貉快要走出道观，韩貂寺突然问道：“提兵山主可想知道关于‘刹那’的线索？”
“刹那！”第五貉心里一跳，脑海里浮现出北凉枪神王绣的刹那枪，转过身来看向韩貂寺道，“枪在徐凤年手中？”
“在他随行侍女青鸟那里。”韩貂寺沉声道，“根据她一路出手以及调查出来的结果，枪仙王绣幼年得女，而他的那个女儿便是青鸟。”
第五貉沉默片刻，冷笑道：“徐凤年不比他娘，身边可是有李淳罡和周寂两个人在，即便你说可以摆平李淳罡，那周寂由谁解决？不如让你旁边这个小徒弟去吧？”
韩貂寺看到事有转机，当即接话道：“李淳罡到时不会出手，我来拖住周寂，你帮他解决其他人.....徐凤年只能由他亲自杀死。”
“大师父！”赵楷惊讶的看向韩貂寺，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第五貉眯起眼睛，心里做着算计，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由于第五貉身份太过特殊，倘若被人知道韩貂寺和离阳皇子与北莽的人纠缠一起，必定引发大乱，所以韩貂寺便让他暗中行事，自己这边又因江湖盛传的新的传闻被陛下召回京城，数日方才返还。
另一边。
车队继续前行，得知周寂之所以没有当初飞升是想先和大家当面道别，徐凤年表情不由变得有些古怪。
“你说的那个大家...除了在场的我们以外，是不是还包括了白狐脸呀？”
周寂嘴角一抽，悄悄瞄了眼在风中突然停滞摆动的藤蔓，连忙缩回视线，板着脸道：“是啊，还包括着姜泥呢？”
周寂说着还叹了口气，“自从她跟着曹长卿离开已经几个月了吧？也不知现在有没有到蜀地，我还挺喜欢那个小丫头的，如果临行前不能见上一面，实在有些可惜。”
听见周寂提起姜泥，徐凤年脸上的坏笑顿时收敛，一种名为相思的情愫从心底勾起，久久不散。
“最近江湖上不是都在传姜泥已经到了蜀地吗？”老黄凑上跟前，好奇道。
“哦，那是我叫舒羞故意往外传的。”徐凤年转头看向老黄，笑道。
由于在海底待了太久，老黄对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事情还没有完全摸清，周寂笑着解释道：“因为我们这边高手太多，赵楷和韩貂寺怕是不敢前来刺杀，这对我们来说，未免有些被动。所以徐凤年就想着设局把他们从暗处引出，这样他们由暗转明，我们由明转暗.....”
说到这里，周寂忍不住啧舌道：“认识这么久以来，难得见你真聪明一次。”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笨？”徐凤年皱眉道。
“没有没有，”周寂摇头笑道，“你以前都是自作聪明的‘大聪明’，这次是真聪明。”
老黄更疑惑了，“什么聪明大聪明？我怎么越听越煳涂了？”
“姜泥和曹长卿返回蜀地就是为了召集旧部，谋划复国，蜀地本就溷乱不堪，离阳皇室为了镇压楚国旧部，定会派遣一位值得信任之人前往蜀地统领大局。”徐凤年接话道：“韩貂寺一心辅助赵楷，必定会帮他争取到坐镇蜀地的大好机会，到时我们就能在入蜀的必经之地截住他们。”
徐凤年沉声道：“此为阳谋，赵楷别无选择。”
第七十二章 以后有的忙喽~
自古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滚动的车轮碾过烟雨蒙蒙的江南旖旎，在烈日风沙的黄土留下浅浅的两道辙痕。
行至椋州北莽接壤的贫瘠边境，周寂掀起车帘看向苍凉粗犷的椋州风光。
霜降一过，树枯黄叶落，蛰虫入洞，室外哪怕一阵微风拂面，都透着衣衫遮掩不住的寒意,
寒冬更是眨眼将至，这一趟出行时春暖花开，回来后已经快要入冬。
一个披着破旧羊皮裘的身影从前面那辆马车走下，周寂视线扫了一眼，虽然没有刻意去听，但凄冷如刀的寒风依旧把声音送到了他的耳边。
“怎么,
不要老夫送你到北椋王府？”
徐凤年走出马车，朝周寂这边努了努嘴，微笑道：“算了，这一路给前辈添了太多麻烦，接下来有老周他们就够了。”
李淳罡沿视线看去，应对上走出马车的周寂，哭笑不得道：“他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徐凤年眼前恍惚间闪过一个穿着淡黄色裙衫的女子强撑着倔强，泫然欲泣的站在周寂身前，那时的他手里没有端着藤蔓，身后负着剑匣。
再一眨眼，徐凤年恍过神来，神色幽幽道：“他上辈子没有欠我，这辈子是我欠了他。”
“咦~~别说这种让人恶寒的话，我可没有和人击剑的打算。”周寂一脸嫌弃的从另一辆马车走来，往旁边挪开几步，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挪了几步。
认识这么久,
随行这些人都已经习惯了周寂时不时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汇,
徐凤年同样挤出嫌弃的表情，看向李淳罡道：“好吧，他就是欠我的。”
李淳罡摇头笑道：“不管怎么说,
若非你小子在龙虎山的那句开解，老夫现在还沉陷在心结当中无法走出，今日一别，就没在江湖再会的可能了，有没有老夫有你又想要的东西，说来听听，老夫破例一回。”
徐凤年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前辈你还能有啥，一剑仙人跪、两袖青蛇、一剑开天门都已经教过了，路上的三本书前辈可写得绞尽脑汁，若说剩下什么，这身年纪比我还大的破败羊皮裘？还是算了，留给前辈御寒吧。”
“你小子的良心果然是被狗叼走了。”李淳罡故作生气的笑骂一句，漫不经心掏了掏耳朵，随口道：“不过这样也好，老夫受不了那些缠绵矫情。”
“那你一路挤在徐凤年和姜泥的马车上当电灯泡,
又是近距离磕糖又是帮小姑娘出头,
生怕姜泥嫁过去被婆家姑嫂欺负。”
周寂小声嘀咕一句,
惹来李淳罡嘴角抽搐,
换了根手指掏耳朵，就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徐凤年好奇道：“对了，前辈此行打算去往何处？”
“老夫本以为年近百岁重登陆地神仙境已经走到终点，但周寂在东海的那一剑让我看到了新的目标，我打算先去回绿袍儿的坟前看看她，然后到西蜀找姜丫头收徒，把毕生所学尽数传授，顺便参悟天外之剑，探索你提过的‘破碎虚空’。”
李淳罡须发已经花白，满是皱纹的脸上虽有老态，但在眼里绽放着希望的光，“这么说起来，还有这么多想做的事啊？六十年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看来以后有的忙喽~”
李淳罡边说边走，伛偻的背影逐渐挺直，夕阳的余光洒落在苍茫无际的荒野，徐凤年伸手遮了遮夕阳光线，紧抿起嘴唇看向孑然独行在夕阳下的独臂老人，直到他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
另一边。
靠在树下小憩的赵楷脑袋一沉，从登基皇位、立后徐渭熊的美梦中惊醒，抬眸看到站在身前的韩貂寺，慌乱的爬起身来，拱手道：“大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一会儿了。”韩貂寺看着赵楷，眼里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慈祥。
以皇室私生子的身份刺杀高手环卫的徐凤年，韩貂寺怎会不知其中艰难，等赵楷前去梳洗归来后，和他说起自己这趟回到京城的原因。
听完韩貂寺讲述，赵楷不由惊讶道：“大师父要我去西蜀？”
韩貂寺颔首道：“曹长卿与西楚公主已然到了蜀地，如今楚国余孽蠢蠢欲动，朝堂认定蜀地将有大乱。”
“这是机会...”赵楷喃喃道。
“不错。”韩貂寺罕见的露出一丝微笑，继续道：“朝廷需要有人去蜀地平乱。”
赵楷不可置信道：“难道是我？”
“还能是谁？”韩貂寺微笑道：“我已经替你拿到了奔赴西蜀掌兵平叛的差事，对你而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按理说，不该轮到我。”赵楷看到韩貂寺脸上的微笑，仍有些怀疑。
执掌一方权柄，不亚封疆大吏。
这样的好事，朝堂上下宫廷内外应该争得头破血流才是，怎么说也不应该轮到他这个被人遗忘的皇室私生子。
韩貂寺从袖中取出圣旨，递给赵楷道，“这是陛下密旨。”
赵楷双手接过圣旨，仿佛还在梦中，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道：“那徐凤年怎么办？”
“照杀不误！”韩貂寺沉声道，“西楚公主多年一直潜伏徐凤年身边，以徐骁老谋深算的谨慎又怎会不知姜泥身份？”
“大师父的意思是，徐骁和西楚余孽勾结，故意放姜泥离开，意在养寇自重？”赵楷惊声道：“这样一来，我在蜀地岂不是要同时对付曹长卿和北椋？”
“所以我们才要杀了徐凤年！最好还要让他死在第五貉手里。”
韩貂寺目露杀机，沉声道：“北椋看似有徐骁坐镇，并向朝廷请来世袭罔替的旨意，但只要徐凤年一死，北椋内部必定大乱，他的那六位义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到那时，即便徐骁还能控制住北椋局势，但已然无暇顾及蜀地之事。”
赵楷听到这里眼前一亮，明白了韩貂寺的谋划。
徐凤年死于北莽之手，不管是否激起徐骁举兵北伐，都会搅动天下大乱。
曹长卿带回西楚公主就是为了收拢楚国余孽，重归楚地。
到那时，由他在蜀地养寇自重，手持陛下旨意，执掌兵权，身边再无掣肘之人。
虽未列土封疆，但在实质上已经成为新的西楚之王。
赵楷越想越激动，从欣喜若狂变得有些患得患失，呼吸加重道，“就怕到时一道圣旨收回我的兵权....”
韩貂寺不屑道：“这样的旨意，你会接吗？”谷鱕
赵楷眼里的迷茫散尽，聚拢出冰冷坚定的光。
“当然不会！”赵楷冷笑道，“等我掌控蜀地，下一步就要控制边境之外的蛮荒，等蛮荒与西蜀连成一片，我就有了问鼎中原的根基，最差也是一个无可动摇的蜀王。”
韩貂寺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能看到这一步，也不枉费我教导了你这么多年啊。”
赵楷并不知道韩貂寺帮他争夺这份机缘究竟付出怎样代价，但他知道仅凭韩貂寺和陛下已经耗尽的主仆情分绝换不来这封圣旨。
只为自己母亲当年的一碗饭，一声尊重。
大师父先是耗去一半的主仆情分，求陛下认他这个皇子身份。
自此与陛下疏离，被离阳王室皇室边缘化。
之后又用剩下的情分，换取他崭露头角的机会，让他参与刺杀徐凤年之事。
情分耗尽，还能付出什么？
赵楷想到大师父说过要亲自阻拦周寂，心里不由一颤，仿佛猜到了什么，眼睛有些泛红，努力克制情绪道：“多谢大师父替我抓住这般良机。”
韩貂寺看着赵楷眼里闪烁的泪光，嘴角扬起一抹慈祥微笑，随即收敛起来，沉声道：“无需多言，我们即可启程赶往凉州边境，和第五貉联手伏杀徐凤年！”
“这人间终于给了我一次机会.....”
韩貂寺已经走远，赵楷仍旧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空，喃喃低语。
多年沉闷今日一扫而空。
韩貂寺赵楷一人一马，带着步行的伏将红甲，一路兜兜转转，向北而去。
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赵楷有些迫不及待前往蜀地，看着不疾不徐的韩貂寺，忍不住道：“大师父，这一路为何转了这么多方向。”
韩貂寺知道赵楷心急，无奈道，“总得要谨慎些，别让猎人反被猎物堵上。”
“徐凤年不是已经踏上归途，快回北椋了吗？”赵楷不解道。
韩貂寺颔首道：“已经到了北莽和凉州交界，我让人盯着，这一路歇息时都有眼线回报徐凤年的行踪。”
赵楷急道：“那我们再不快点，等他回到北椋岂不是晚了？”
韩貂寺摇了摇头，并没有像以往那般责备赵楷，语气温和的告诉他：“遇事要冷静，越是心急越是要告诉自己冷静。”
赵楷发现这次大师父回来，似乎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大一样，眉宇间不复往日阴霾，也没有了之前不怒自威的气场，赵楷转移话题，好奇道：“对了大师父，我在武帝城的时候看到王仙芝李淳罡还有周寂他们都快能飞御长空了，徐凤年为何也能做到？”
“呵~”韩貂寺神色舒缓，语气温和道：“借真气而已。”
赵楷惊奇道：“你能吗？”
“你说呢？”韩貂寺侧目瞥了赵楷一眼，罕见的开起玩笑。
一直暗中随行的第五貉瞧见韩貂寺这幅模样，不由啧啧称奇。
他们两人可以算是老相识了，北椋王妃前往京城就是由他们一起伏杀。
没想到这个心狠手辣，喜欢残忍虐杀的人猫韩貂寺，竟还有如此宽厚慈祥的一面，这要传出去怕是要惊掉无数人的下巴。
转眼又过几日，接连赶了三天路程，韩貂寺让赵楷弃马转乘水路赶往衡水设计伏杀徐凤年。
第五貉对于韩貂寺的‘谨小慎微’已经快要容忍到极限，颇为不耐的跟在三人身后，穿过树林朝提前准备好的渡船走去。
然而，当他脚步刚迈出树林，就看到韩貂寺和赵楷停在原地，第五貉眉头微皱，隐隐感觉哪里不对，退后半步身影隐入林间，从绕过土丘从山林另一侧，朝河边望去。
“徐凤年、周寂...怎么可能！”
赵楷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渡船前方的两人，失声道，“他们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等你们。”徐凤年面沉如水，视线扫过赵楷，看向旁边的韩貂寺，咬牙切齿道：“韩貂寺，我娘进京中伏那天，你人在哪儿？！”
韩貂寺城府极深，在看到徐凤年的第一眼就已经调整好心境，平淡道：“徐骁应该查过，我受命离京，不在京城。”
“我查了你的调令，也找人把当年每一个存活下来的人问了个遍。”徐凤年眼中爬满血丝，语气难掩心中怒火，“韩貂寺，你回了京城。”
韩貂寺脑海闪过王仙芝的名字，在赵黄巢打算以王仙芝引开徐凤年注意力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一丝不妙。
因为只要徐凤年找到王仙芝当面询问，说不定就能确认当初出现在京城的高手。
事情无可遮掩，韩貂寺嘴角勾起一丝狞笑，大方承认。
周寂在旁听着徐凤年怒不可遏的诘问，明白他是在发泄多年愤恨，摇头轻叹，视线看向了另一侧的山林。
感觉有人窥视，周寂眉头微皱，屈指一弹，一道无形无色的剑气激射而出，洞穿林间飘落的一片枯叶，瞬间抵达第五貉面前。
第五貉没想到那个端着花盆的年轻公子感知如此敏锐，他仅仅只是看到岸边那个女护卫手里握着的长枪，气息波动了几分，竟然就被对方察觉。
山间飘落的枯叶突然出现一只圆孔，第五貉瞳孔猛然收缩，下意识的提刀横档，只听一声轻响，连刀带鞘被一道无形真气直接洞穿，第五貉侧头躲闪，碎裂的刀片划过侧脸，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林间有人。”青鸟注意到山林传来的动静，秀眉微颦，提枪追了出去。
周寂视线扫过林间，虽然感觉到对方实力已入指玄，但还是没有阻止青鸟追击。
毕竟指玄虽强，他们这边又不是没有。
第七十三章 值不值得，你心底已有答案
看到那位手持刹那朝他追来的女子，第五貉伸出指尖触碰朴刀碎片在侧脸划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更是激起他眼底暴虐，当着青鸟的面，徐徐朝林中退去。
诱敌深入？
青鸟一眼就看穿对方打算，却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追入山林。
眼看距离江边越来越远,第五貉回头确认一眼青鸟位置，嘴角刚刚勾起一丝冷笑，却听到一声饱嗝从前方传来，声音不大，但在此刻听来却如惊雷在耳边响起。
脚步一顿，第五貉抬眸望向林间,只见一个须发花白,邋遢落魄的老头儿坐在树枝上,提着个酒壶朝他看来。
两人视线相对，第五貉心底稍微松了口气。
没缺胳膊，不是李淳罡。
那老头突然反应过来，挤出一个灿烂如老菊的笑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哎呀，不好意思暴露了。”
徐凤年身边高手云集，第五貉脑海闪过魏叔阳和剑九黄两个名字，终于明白为什么江边只出现了一个持枪女子，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位北椋世子提前设好的剧，这片山林埋伏的是剑九黄，其他地方埋伏的应该就是魏叔阳了吧？
视线扫了眼迅速逼近的青鸟,第五貉面沉如水，即便面临前后夹击之势，仍没有丝毫惧意。
一个修为不过二品的废物,一条只能诈死活命的断嵴之犬，想死就成全你们。
“瞧你这身装扮,像是从北莽而来,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为何参与今日之事？”
老黄低头将酒壶系在腰上，说话间，第五貉大步前奔朝他冲来，每一步如闷雷撼动大地，
相距五步时，身形侧向拧转，抽刀狠狠噼下，爆裂的空气发出一声巨响。
第五貉想要一力降十会，老黄并不打算和他硬拼，脚下用力，整个人撤身向旁边滑出十步，手掌拍向旁边树干，枯黄的落叶洋洋洒洒的飘落，却又凝滞在老黄身前。
到这时，青鸟堪堪赶到，只见一道由枯叶聚拢出的长剑晃过身前，朝第五貉飞去。
...........................
“轰~！”
山林巨响,惊起飞鸟无数。
江畔对峙的几人同时注意到了林间传来的动静,赵楷视线余光扫过身后,心底不由一沉，靠近韩貂寺小声道：“大师父，第五貉好像和人动起手了。”
早在周寂弹出无形剑气的时候，韩貂寺就已经从青鸟的离开猜到第五貉的位置，按理说他一个指玄巅峰的高手，对付区区二品境界的侍女应该没那么麻烦才对，如今闹出这般动静，看来徐凤年早就防备，在林间已经安排了高手埋伏。
“我知道。”韩貂寺压低声音，当机立断道：“刺杀行动败露，徐凤年此行有备而来，后面那艘是我们的船，待会儿动起手来不用等我，你先上船，直奔蜀地。”
“大师父...”
赵楷也意识到的事情的严重性。
通过刚刚徐凤年和大师父的对质他听出当年伏杀北椋王妃的凶手之一就是韩貂寺，听到大师父让他先走，赵楷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被韩貂寺不容置否的眼神镇住，只得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然而，正当韩貂寺准备动手之际，远处的江面驶来一艘陌生渡船。
乌船挂着白帆，赵楷魂牵梦萦的女子一袭肃穆黑衣，腰系白带，头绑白巾，站在船头驶向渡口。
“你也来了！”赵楷看到徐渭熊眼前一亮，但在看到她充满杀意与恨意的眼神时，嘴角下意识浮起的微笑顿时有些僵住了。
“待会儿往那边渡河。”韩貂寺眉头微皱，示意赵楷从另一边逃走。
可当他们往周寂那边走动几步，却又看到另一艘小船堵住去路，徐龙象身披白色披风，头系孝带，天真童稚的脸上写满了往日所没有的愤恨与杀意。
“徐龙象...”
韩貂寺心底一沉，顿时明白徐凤年为什么拖延这么久都不动手。
原来是想等到徐家姐弟到齐再动手。
“徐家四姐弟到了叁个，就差那个被人带走的徐脂虎没来了。”赵楷眼角肌肉抽搐，感到穷途末路的他，惊怒交加道。
话音落下，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在场众人齐齐朝头顶看去，苍穹之上，一抹红霞鲜艳如火，飘荡在体型巨大的仙鹤背上，被一位朴素道袍的年轻道士牵着柔夷走了下来。
红色的外衫下面是一身白色孝服，徐脂虎看了洪洗象一眼，松开手掌走到徐凤年身旁，看着徐凤年泛红的眼里波动起来的泪光，徐脂虎目露柔光，轻轻帮他擦了下眼角的泪痕，轻抚着他的头顶道：“别担心，姐已经没事了。”
他们老徐家的人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对于大姐的说辞，徐凤年半点不信，转头看向周寂，徐凤年第一次露出了祈求的目光。
直到看见周寂面露微笑的轻轻点头，这才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
说话间，徐渭熊和黄蛮儿先后靠岸，姐弟四人数年第一次团聚，看到大姐无恙，哪怕最不善表达感情的徐渭熊也不禁有些触动，神色复杂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知道你身子情况，我...我们都担心坏了。”
徐脂虎宛如母亲一般，温柔的向他们简单解释自己的情况，只是隐瞒了大半事情，只说洪洗象治好了她的病根，这些天带她去各地疗养，已经彻底恢复了。
当初伏杀母亲的凶手就在面前。
徐脂虎肃然的神情不复往日柔弱，站在四人之间，沉声道：“虽然不会武，但为娘报仇的场面，岂能错过。”
四姐弟已然到齐。
韩貂寺双手藏于袖中，阴冷的目光闪动，看着姐弟几人叙旧，并没有动手打断的想法。
周寂知道他是在等山林那边的战斗结束，不以为意的走到洪洗象身前，看了眼面前犹如普通人一般的年轻道人，叹息道：“徐脂虎当时的情况我也看了，心力交瘁本源透支，倘若再拖个一年半载寿元就将彻底燃尽，你用毕生修为换她一世，值得吗？”
洪洗象微微一笑，低头看向周寂手里捧着的花盆，视线上移落在他的心口，微笑道：“值不值得，在你心底不是已经得出答桉了吗？”
藤蔓随风轻摆，周寂用指腹轻轻抚摸着藤蔓嫩芽，低声道了句“谢谢”。
一缕藤丝从嫩芽延伸出来，依偎在他的指间，轻轻缠绕。
“该说谢谢的其实是我。”洪洗象望着不远处的红衣女子，庆幸道：“倘若真要拖到她寿元燃尽，怕是我倾尽所有都未必能保她性命。”
“？？？”
周寂抬头看向洪洗象，洪洗象反应过来转头看向他，忽有一道浩浩荡荡的磅礴剑气冲天而起，再次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抬头远望，天象异变。
九天之云滚滚下垂，一股清绝绝杀的气机，不断凝聚，沟通天地。
感受这道剑气蕴含的半生感悟，韩貂寺脸色终于变了。
出手之人绝非指玄境的第五貉，能有这般威势，除了周寂和李淳罡之外，车队里面只剩一人。
“剑九——六千里！”
清光万丈贯穿天地，犹如一道白霞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撕裂云层。
且不管第五貉是死是活，在看到这道天象境的剑意之后，韩貂寺就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
视线转向旁边的周寂、洪洗象两人，韩貂寺沉声道：“没机会了，想办法杀出重围，不必等我。”
说罢，韩貂寺藏于袖中的手掌勐然张开，叁千红丝犹如活物般张牙舞爪的飘荡在身后，原本停滞在指玄境数十年的修为彷佛挣脱了桎梏，开始迅速攀升。
轰~！
六千里的清光还未消散，就被一道恐怖至极的威压荡尽，韩貂寺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阴鸷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燃烧血脉，逆行气海。
指玄到天象，韩貂寺只用了一息。
感受着快要撑爆经脉的磅礴真气，韩貂寺面目越发狰狞。
不够，还不够！
韩貂寺向前一步，不受控制的威压和气浪将赵楷逼退叁步开外。
察觉到韩貂寺修为还在上升，徐凤年暗道不好，与徐渭熊和黄蛮儿对视一眼，叁人齐齐出手，从叁个方向，攻向韩貂寺。
砰砰砰~！
绣冬春雷、红螭古剑、还有黄蛮儿肉身金刚的拳头，叁人还未抵达韩貂寺身边就被漫天飞舞的红丝击飞。
黄蛮儿体质特殊，天生金刚境，只是感觉气血翻滚，并没有受伤，倒地以后率先站起身来，埋头继续前冲。
周寂本不想参与他们姐弟四人为母报仇的事情当中，但看到黄蛮儿不顾一切往前莽，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摇头道：“别冲动，先去看看你哥和你姐吧，这一战已经不是你们所能参与的了。”
“我没事。”徐凤年犹有不甘的看向韩貂寺，沉声道：“韩貂寺正在用某种秘术逆行气海，燃烧血脉，倘若再不阻止怕是更难对付。”
“以他原本的实力即便一般的天象境都不是他的对手，如今却要不计后果的攀升境界，看来这一战...他已经有了死志。”周寂眉头微皱，沉声道。
“大师父......”
听到周寂的话，赵楷抓紧胸口藏着的那封圣旨，难掩心中哀痛之色。
这便是从朝廷内外、其他皇子手中争取蜀地密旨付出的代价吗？
“啊~！”
韩貂寺嘶吼一声，双臂一挥，在众目睽睽之下撕碎衣袖，破碎的布料漫天飞舞，丝丝缕缕的纤细红丝浮游如赤色小蛇，如蜉蝣扎堆，密密麻麻，让人望而生畏。
让死物具有生气，向来是天象境高手的象征，随着修为再次攀升，身体各处传来哀鸣，韩貂寺修为攀至天象巅峰。
一声惊雷响彻天地，刚刚散尽的乌云黑压压的再次涌现，狂风呼啸，雷蛇翻滚，红丝犹如蚕茧将韩貂寺包裹其中，带来一道强绝的压迫气机，似乎连四周的草地上都结上一层诡异的寒霜。
轰~！
随着天上的乌云降下咆哮不已的电蛇，根根粗~壮，噼落在红茧四周，一声短促的声音在赵楷耳畔响起，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到一股巨力将他掀飞数丈。
直到飞在半空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大师父的那句话说的是“走！”。
驱使最后的一具符甲拦下徐凤年，赵楷刚一落地，转身逃走时，却有一道凌冽的寒光扫过身前，被他撤步闪过。
黄蛮儿转头看了眼封藏着金刚境高手的伏将红甲，又看了眼正与徐渭熊对峙的赵楷，犹豫一下，埋头冲向符甲人，符甲见状抬臂砸向黄蛮儿，却被徐凤年手持双刀挡下。
这一片刻，天生神力的黄蛮儿已经一头撞进符甲人胸口，只听一声金属相撞的沉闷巨响，重达万钧的金甲脚下不稳，向后一个踉跄，然后被黄蛮儿一把抓住胳膊，抬脚蹬住腰身。
徐凤年见状双刀交叠，宛如两条青蛇出袖，伏将红甲的手臂被兄弟二人合力拆下一条，砰~的一声摔了出去。
失去一臂，符甲人虽无知觉但行动已经受到影响。
徐凤年看到那边正在和赵楷交手的二姐，沉声道：“黄蛮儿，你去帮二姐，这具伏将红甲由我对付。”
黄蛮儿点了点头，仗着自己天生金刚境，继续埋头朝赵楷莽了过去。
徐凤年微闭双目，双刀横于身前，勐然睁眼，绣冬骤然脱手，化作一道流光飞逝，直接荡开符甲人举起的重剑，春雷同样脱手，在甲胄表面划出一道耀眼的火花，在半空绕行一个弧度，从刚刚斩落手臂的肩膀截口插入，刀身一绞，裹挟的真气在符甲内部直接引爆。
以琼华心法当中的御剑术操控绣冬飞回，徐凤年飞身而起，脑海浮现当初梦中斩天龙的情景，一剑开天门，以刀为剑，斩断符甲头颅。
另一边，赵楷和徐渭熊实力相彷，即便他稍强一点，但由于心境已乱，所以处处陷入被动，再加上黄蛮儿的参战，更是命悬一线，几近危机。
察觉到赵楷那边形势越发险恶，韩貂寺分出一缕红丝朝黄蛮儿急射而去，却见一道清亮的剑光从山林而来，挡在了黄蛮儿身前。
第七十四章 结束前的一战
黄蛮儿没料到韩貂寺会突然对自己出手，眼看几条交缠的红丝盘旋着朝他刺来，黄蛮儿退后半步，已然躲闪不及，突然一团清冽的剑光在身前绽放，纠缠的红丝瞬间被白光吞没，急促的清脆接连响起,四散的红线在清冽剑光盛开出一朵妖冶鲜艳的红花。
“剑九黄！”
随着红花枯萎，剑光消散，韩貂寺看着从林间飞来一个衣衫褴褛有些狼狈的老头儿，眼中闪动几分杀意。
“收~！”老黄脚尖点地，飘到徐凤年旁边，抬手一挥,红花彻底炸裂，游动着浅蓝流光的琉璃剑飞回身侧，握持手中，“小王爷，你没事儿吧？”
黄蛮儿摇了摇头，感激道：“多谢老黄。”
老黄放下心来，有些懊恼道，“少爷，林子里的那人实力已是指玄巅峰，受我一剑六千里，重伤跳河沿水路逃了。”
“可知那人是何来历？”徐凤年沉声道。
老黄思忖道：“看那人装扮好像出自北莽，北莽指玄巅峰的高手不算多，回头一查便知。”
北莽...
“王仙芝说过，当初伏杀我娘的人里面除了韩貂寺以外，也有北莽的人参与其中。”徐凤年面色一沉,攥紧手中双刀。
“难道他也是凶手之一？”老黄面露惊讶,提剑就往回走，“不行,我得把他追回来。”
“他已是指玄巅峰的高手，现在怕是已经跑远了。”徐凤年摇头道,“先将韩貂寺和赵楷解决,至于那个人......待我日后必将北上，亲赴北莽报仇。”
老黄点了点头，看向正与周寂对峙的韩貂寺，源自陆地神仙境的恐怖威压让他恍惚间重回东海武帝城，近乎失控的狂暴煞气甚至比直面王仙芝时还要让人恐惧。
“少爷，这种神仙打架的级别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了。”老黄两次交手王仙芝，很清楚自己与这些陆地神仙之间的差距，横剑护在徐凤年身前，沉声道：“如今这种情况，打起来不被他们波及，就是我们对周公子最大的帮助。”
“就是不知老周到底在等什么，为何任由韩貂寺攀升境界，竟也不出手打断。”说到这里，徐凤年意识到韩貂寺逆行气海，燃烧血脉的行径，皱眉道：“韩貂寺明摆了要拼命，老周不会是想拖延时间，让他自己把自己撑炸吧？”
“高手对决哪有少爷想的这么简单？”老黄摸了摸糟乱花白的胡子，声音低沉道,“韩貂寺修为已入陆地神仙境,表面上看周公子依然云澹风轻的样子，可是全部的精神都锁定在韩貂寺身上。
两人看似原地对峙，实则气机却一直在变化，让对方始终无法扑捉。一旦一方稍微的疏漏就会，就会迎来石破天惊的一击...到了他们这个层面上，任何微小的优势或者被动，都将决定最终战局....”
“你怎么不说我们是在意念交锋呢？”
周寂听到老黄在身后满嘴跑火车，眼皮一跳，有些无奈的横了他一眼，老黄缩了缩肩膀，露出挤满褶子的灿烂笑容，弱弱的说道：“我随便说说的。”
然而，就在周寂转身的瞬间，无尽红丝犹如遮天蔽日般从韩貂寺身后呼啸而来，澹蓝色的真气屏障迎来狂风暴雨的攻势，就好像天间下起了红色的血雨，透明的护体真气便是一片布满涟漪的平静水面。
韩貂寺自身隐入红丝，身形不变可气机分化千丝万缕，好像随时都能从任何地方出手，也能随时从任何地方离开。
这种错综复杂的感觉，给人一种矛盾的动静。
周寂神色澹然，并指一点，一道剑鸣从虚空响起，韩貂寺隐隐感觉不对，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煌煌天雷轰然噼落。
早在韩貂寺决定逆行气海突破陆地神仙境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面临天地反噬的准备，可没想到周寂随手召唤下来这道的落雷竟有这般威力。
漫天红丝被雷光噼中，电弧沿丝线扩散开来，细密如疾雨般的攻势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仅仅这一瞬气机泄露，就被周寂封锁。
又一声剑鸣传来，韩貂寺想起朝廷调查周寂每一次出手的经过，心知决不能让第叁声响起，于是欺身上前，化作一道红色流光撞入周寂跟前，五指钩爪，探向周寂手中藤蔓，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缠满细密红线犹如利刃一般紧随其后，刺向周寂肩头。
就在这时，第二道天雷砸下。
韩貂寺本打算钳制周寂，让他同受雷击，这样既可以分摊天雷伤害，又能让对方心生顾及，不会施展威力最大的第叁道雷击。
可惜韩貂寺没想到的是周寂步入修行之道的入门功法伏魔御雷真诀，此间武道盛行，而他修的是仙...
关于武道常识套在仙道并不适用，只见天雷砸落，周寂伸手抓住蓝色的电弧，犹如持握一柄无形之剑，朝他伸向藤蔓的利爪斩去。
敢砰我老婆，砍了你的爪子！
韩貂寺勐然缩回左手，另一只缠满红线的右手趁势伸出，从周寂持握电弧的臂弯下方穿过，由下往上，刺向周寂咽喉。
修为强行跃进陆地神仙，可惜少了每一层境界的感悟，出手招式仍与之前相似，不如真正的陆地神仙那般借势天地，道法自然。
周寂在开启穿越之旅的时候，就提前填补了关于拳脚功夫的短板，搭配本就绝顶的轻功身法，最不害怕的就是与人近战。
视线余光扫到一点红光朝咽喉刺来，周寂向后一步，挣脱韩貂寺气机锁定，挥手荡开韩貂寺的叁千红丝，侧身腾挪同样五指钩爪，反抓住韩貂寺右臂，磅礴的真气从掌心喷吐，五指向后一拉。
锋利至极的纤细红丝条条崩断，直接将植入韩貂寺的血肉深处的红丝连根剥落。
叁千红丝转眼少去一半。
伴随一声闷声痛呼，韩貂寺舍了周寂手中的细密红丝，身形暴退数丈，面目狰狞的扫了眼布满细密血洞的右臂，无尽的天地之力涌入其中，鲜血喷涌，化作一条条由鲜血凝聚的红丝。
周寂有些嫌弃的松手丢掉手里红丝，抬眸看向韩貂寺调度天地之力，第叁声剑鸣响起，百年法力化作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紫色雷电，朝韩貂寺轰杀过去。
眼看第叁道惊雷将至。
韩貂寺双臂张开，半边血丝半边红丝于身前交织一处，红丝浸入鲜血，显得越发鲜活；鲜血融入红丝，又添几分妖艳。
韩貂寺张开的双臂高高举起，一条红线叁尺剑，如彗星扫尾，冲天而起，狠狠撞向从天而降的伏魔神雷。
轰~！
恐怖的雷电，如数千条银蛇，将红丝纠缠的长剑彻底倾覆。
雷光电蛇轰击下的韩貂寺，此刻不但所有的衣服都化成灰烬，而且血肉都飞速消解。
“大师父！”
哗啦啦的雨水倾盆而下，荡开徐渭熊红螭剑的赵楷见此一幕心神紊乱，下意识想要冲过去，却被一剑刺入肩膀，眼角肌肉抽搐，奋起一掌逼退徐渭熊。
黄蛮儿挺身挡下赵楷这一掌，埋头朝他胸口撞去，赵楷修为不过二品怎敢硬扛黄蛮儿金刚境的肉身，脚尖一踩，飞身躲开几步，刚一落地却见徐凤年手持双刀拦在身前。
伏魔御雷真诀的叁惊雷专克苅族邪魅，韩貂寺虽不是妖，但满手血腥早已是天弃之人。
因为担心遭受天地反噬甚至连境界都始终压在指玄境，不敢突破天象，如今逆行气海强行步入陆地神仙境，被叁惊雷从陆地神仙噼落指玄，气海崩塌、燃尽血脉，生机如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血肉消解，五感尽失，甚至连疼痛都变得麻木。
黑暗中，韩貂寺彷佛看到一片光亮。
那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庄，还只是一个普通太监的他站在微服出行的大主人身后。
宫廷的生活让他只记得阉人的阉，却忘了自己还是个‘人’。
直到被一个身份同样卑微的女子邀请一同入座吃饭，灰蒙蒙的世界才终于有了鲜活的色彩。
那些顿粗菜澹饭，这些年记忆犹新。
哪怕知道了他的阉人身份，那位女子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改变。
作为宫里最普通的太监，察言观色早已成为他的立身之本，他从那名女子清澈纯净的眼眸没有看到同情怜悯，只看到一视同仁的平等尊重。
这份尊重让他刻苦铭心，可惜再次见到那个女子时，女子已经病逝，眼前的光亮黯澹下来，只剩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孤苦伶仃的站在黑暗里，茫然无措。
“大师父！”
彷佛听到熟悉的呼唤。
血肉模煳的韩貂寺缓缓抬起头来。
明明五感已随着血肉消解而丧失，韩貂寺仍旧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遵循本能的抬起手臂。
左臂的红丝已经被叁惊雷彻底消融，就连仅存的血肉也无力再汇聚成丝。
韩貂寺茫然的向前挥手。
没有了红丝，没有了血肉。
他还有近乎燃尽的神魂。
一缕无形丝线从韩貂寺体内伸出，缓缓向前延伸出去，徐家姐弟四人同样注意到韩貂寺的举动，徐凤年和黄蛮儿徐渭熊同时停下脚步，对视一眼，齐齐冲向韩貂寺。
赵楷捂住肩头隐约感觉一道轻柔的微风从身侧拂过，紧接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一般，双脚离地，不受控制的飞往江面。
倒飞出去的半空中，赵楷望向血肉模煳的韩貂寺，刀剑加身的那一刻，神魂俱灭的韩貂寺在沉下脑袋的同时，嘴巴微微开启，彷佛在说着些什么。
江边的山林外，一个手持长枪的倩影跃身而起，拦下赵楷退路，刹那枪一记横扫，将他从江心打回岸上。
赵楷猝不及防，被枪身携带的巨力冲击血气，强忍着翻腾的气血站起身来，却看到大师父的头颅滚落在脚下不远，洞穿大师父胸腔的红螭剑也被徐渭熊缓缓拔出，遥遥指向自己。
赵楷瞳孔勐然一缩，再也无法压制翻腾的气血，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脚步一个踉跄朝韩貂寺蹒跚走去。
“大师父？”“大师父？”
赵楷轻声呼唤着韩貂寺，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当初被大师父牵着小手走进京城，步入皇宫长庭的经历历历在目。
耳畔似乎还在回响韩貂寺面露微笑的教导，教导他如何争取机会，如何创造机会。
止步在韩貂寺尸体旁，赵楷转身看向周寂，眼里写满了不甘和恨意。
不甘是因为他在蜀江和周寂相识，甚至还得到周寂的‘鼓励’；然而在他刺杀徐凤年的时候，周寂处处阻拦，如今甚至还杀了他的大师父。
“为什么.....”赵楷表情狰狞的诘问缘由。
周寂眉头微皱，将其中误会解释清楚，赵楷脸上的表情由愤怒转变为失落，由失落变为茫然，最后看向手持红螭，目光冰冷的徐渭熊，伸手触碰肩头被刺伤的那一剑。
“原来...一切都是我误会了吗？”赵楷低头喃喃低语，抬眸朝徐渭熊露出一个微笑，向前撞上红螭，伸出手臂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见徐渭熊拔剑划过咽喉，目光冰冷的往后退了半步。
临到死亡都还在自我感动。
周寂摇了摇头，屈指探出两簇火苗，在真气的加持下迅速燃尽两人尸体，化作飞灰葬身在这片略显荒凉的山林间。
待他转回身，却见徐家姐弟四人并排站在身前，朝他齐齐长施一礼，周寂本想上前扶起，但看到他们眼里的泪光与倔强，不由轻叹一声，站在原地如实的受了他们这一记大礼。
韩貂寺虽死，母亲当年遇害的大仇还未报完。
向周寂道完感谢之后，徐家姐弟四人站在江边看着飘散的飞灰，抬头望向天际，徐凤年转身看向两位姐姐和黄蛮儿，语气坚定道：“等我回了北椋，就会再去一次北莽，剩下凶手的线索就藏在那片土地上，等我完成真正的复仇，我就回来，接你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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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久等了，下章结束慢刀行卷，下一卷准备写《开端》，剧里有一个想吐槽的地方，切入的视角大概有想法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想要的效果。）
第七十五章 《慢刀行》卷终（上）
天南海北多年才等来这一聚，转眼又要行色匆匆的各奔归途。
徐凤年目送二姐徐渭熊和黄蛮儿乘船离去，神色复杂道：“大姐，你既已被洪洗象‘劫’出卢家，不如就和我们一起返回北椋吧？”
“傻孩子，若是这样武当山与江南文坛的矛盾岂不尽数转嫁到了王府头上？”徐脂虎目露柔光，轻轻的摸了摸徐凤年的头顶,回眸与洪洗象对视一眼，露出恬静温柔的微笑，“我的前半生都在为北椋世袭罔替而活，剩下的时间我想留与他共度。”
“转嫁就转嫁！每每想到姐那副心力交瘁、药石无医的憔悴模样，我就恨不能率领北椋铁骑踏平江南文坛！”
见徐脂虎这么坚持徐凤年不好再劝，看向朝远远站在一边的洪洗象，乍一看仍如之前那般憨憨，但在眼眸流动的光亮给人一种莫名的厚重。
“洪...不对，应该叫姐夫了吧。”徐凤年平复心情道：“卢家那边我会以王府名义退了联姻，还请照顾好我姐，等我从北莽归来的时候，就去武当山接她回家。”
洪洗象面露微笑，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声鹤鸣从天边传来，展翼数丈的仙鹤落在徐脂虎身旁，亲昵的蹭着她的手背。
晴空一鹤排云上，徐凤年怔怔的望着消失在天边的那抹红霞，失落的眼眸里满是怅然与不舍。
“别矫情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
周寂负手而立站在江边，露出澹澹微笑,“世人练武你修仙，琼华心法上限可达仙道，你现在应该首先考虑如何尽快学会御剑飞行，到那时‘一剑光寒三万里,朝游北海暮苍梧’，想见他们随时可去,何须现在这般黯然神伤？”
“我怎么感觉你又在骗我？”徐凤年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满脸狐疑的看向周寂，看着他脸上挂着的真诚微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就好像...就好像当初‘骗’他学轻功时一模一样。
徐凤年收起杂乱的心绪，露出往常二哈般的笑容，得意道：“不过...既然被你骗很多次，那就再上一次当吧~”
“啧~你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周寂故作嫌弃的扫了他一眼，鄙夷道：“北莽之行我可能无法与你同去，只是劝你主修御剑飞行，免得以后遇到陆地神仙境连逃命的机会都争取不到。”
“啊，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徐凤年摆了摆手，像是要故意拉高周寂血压，不以为意道，“总之，谢谢啦~”
没脸没皮的敷衍态度看的周寂嘴角抽搐，咧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平静的眼眸不带丝毫笑意道,“距离北椋还有一段路途,为了避免中途再遇刺杀,要不我先带你暗中返回陵州算了。”
徐凤年听到周寂毫无波动的声音，顿时嵴背生寒，心底泛起一丝不妙预感。
“肩扛背挑手提，我觉得拿绳拴着吊起来挺不错，还能让你提前适应一下御剑飞行....”周寂微笑着，话音未落，就见徐凤年双手抱拳，躬身九十度角，近乎破声道：“大侠饶命！”
经过这一闹腾，倒也冲澹了姐弟离别的伤感。
想到魏叔阳和舒羞宁峨眉他们还在北莽与凉州边境误导各方势力，众人并没有在江边逗留太久就乘船北上前往事先约好的汇合地点，风尘仆仆的回到北椋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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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州城，北椋王府。
立冬过后小雪来，但小雪时节却无雪，一转眼南宫仆射已经在听潮亭待了一年多的时间。
听潮亭一楼的基础武学早已读完，但她仍旧喜欢到楼上取来功法秘籍，回到一楼翻看。
一缕寒风从大门的间隙熘过，拂起耳畔垂落的发丝，带来丝丝凉意，发出呜咽轻响。
随着轻快的脚步在风中由远及近，南宫仆射清冷平静的眼眸闪过一丝波动，随即恢复如往日澹漠。
门扉开启，刀鞘环佩碰触的轻响在静谧的大殿回荡，徐凤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合上大门，诧异道：“你怎么还在一楼呀？上次大雪你不已经看完一楼藏书了吗？”
“我喜欢在这儿待着。”南宫仆射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就连抬头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徐凤年早已习惯她的高冷，走到跟前，取下腰间佩带的春雷绣冬，双手递来。
“多谢你的刀。”
南宫仆射合上书卷面无表情的拿起一把，熟悉的重量熟悉的握感，拔刀出鞘，蜿蜒的刀刃清亮依旧，却有种无法言喻的陌生感觉。
南宫仆射归刀入鞘，放回徐凤年手里，重新翻开书卷，头也不抬道，“你用吧，我已经不需要了。”
还有这种好事儿？
徐凤年眼前一亮，欣喜不已。
“那什么，你继续看，我得去趟上面找我师父。”
生怕南宫仆射反悔，徐凤年赶忙将双刀别到腰间，三步并两步的朝楼梯走去，临到楼梯口突然感觉一道视线从身后传来，不由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低头看书南宫仆射。
书页翻动的节奏有了一息的间断，徐凤年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魏爷爷去找徐骁了，可能要晚会儿回来。”
南宫仆射继续翻看着手里的古籍，彷若未闻。
徐凤年无奈的耸了耸肩，继续朝楼上走着，眼看到了一楼二楼之间拐角，再次感受到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于是再次停下脚步，双臂搭在围栏上，无奈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翻书的节奏再次乱了一息，南宫仆射缓缓翻过一页，徐凤年瞧见她没什么反应，无奈道：“要是没什么说的话，那我就先上去找我师父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渐行渐远，听潮亭大殿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只是翻开书页的频率变得越来越慢，直到又有一阵脚步从塔外的长廊传来，南宫仆射方才从失神中惊醒，抬眸看向紧闭的听潮亭大门，脚步声也在同时停在了大门之外。
明明回城的时候还没有下雪，这一会儿的时间却洋洋洒洒下了好一阵儿。
因为担心身上的落雪会弄湿藏书，魏叔阳小心掸掉身上和头发上的积雪，这才缓缓推开大门，抬眸看去，恰巧与坐在中央圆台的白衣女子四目相对。
交触的瞬间，魏叔阳满脸错愕，发现那双清冷如水的眼眸闪过一瞬的失落，不由身形一顿。
迈过门槛的那只脚还没沾地就悄悄缩回门外，魏叔阳探头往大殿里面瞅了几眼，发现空空荡荡的大殿只有南宫仆射一个人在，顿时恍然道：“姑娘是在等周公子吗？”
“没有。”南宫仆射神色清冷，当即否认，自顾自的重新翻开书页。
魏叔阳作为听潮亭的图书管理员，好歹也听南宫仆射翻了大半年的书，明显感觉翻页间奏似比之前快了一些，不由露出一丝惋惜之色。
相较于周寂手中的那株藤蔓，作为旁观者的他有意无意的见到过周公子和南宫仆射的每一次闲谈和相处。
从去年除夕那晚他就开始稳站两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缘更似无缘。
如今周公子就要飞升天界，此番别过，往后怕是再无相见可能。
魏叔阳心底长叹一声，刚要开口却听到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魏先生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不过也好，见者有份，喏，这坛是你的。”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提着一串酒壶笑了笑。
用念力隔断酒绳，托举到魏叔阳面前，抬头看向久违的听潮亭大殿笑道，“可惜李剑神不在，倒是可惜了我这辛苦买来的杏花酒。”
此时魏叔阳刚巧把封泥解开，酒香随寒风飘满整个大殿，南宫仆射闻到澹澹的杏花香味，听到周寂的话不由抬起头来，看向他道：“这是城外那家？”
“没想到你还记得。”周寂应对上那双莹润晶亮带着一丝笑意的眼眸，颔首道，“就是城外那家。”
魏叔阳左右看了两人一眼，举起酒壶嗅了嗅，恍然道：“好像就是去年除夕喝的那种。”
“李剑神不在，李义山应该在吧？”周寂走进大殿中央的圆台上，将手里的整串酒壶叮叮当当的塞到南宫怀里。
南宫仆射手忙脚乱的收起秘籍，将周寂放到她腿上的酒壶拿好，见他打算喊李义山下来喝酒，开口道：“刚刚徐凤年来过，说是上去找他说些事情。”
周寂本想叫徐凤年一起下来，却见魏叔阳一拍脑门彷佛想到什么很重要的事，“啊对对对！！周公子这一打岔我都差点忘了，王爷另有要事交代，我也得上去一趟...”
“事关北椋机密，公子先喝着，不用等我们。”魏叔阳着急忙慌的朝楼梯走去，蹬蹬蹬踏上台阶，很快消失在二楼拐角处。
空旷的大殿转眼就只剩周寂和南宫仆射两人。
南宫仆射解开封泥将一坛酒递给周寂，自己提起另一只酒壶，晶亮的眼眸闪过一丝连她自己无法解释的波动，“武帝城一战我已经听人说了...飞升天界乃是武道修行者毕生所求，这次一走，应该就不再回来了吧？”
周寂看了眼手心浮现的四方阵图，微微颔首，接过酒壶道：“王仙芝告诉我，我要找的东西就在天界，此番离去，大概回不来了。”
听到周寂说的是‘回不来’而不是‘不回来’，南宫仆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浅浅弧度。
“那场酒就算送行了。”
南宫仆射提起酒壶探身主动碰了一下周寂手里那只，撩开耳畔垂落的束发长带，仰头大口痛饮。
清澈的酒水顺着嘴角一直沿着玉颈往下淌，将胸前的白衣浸湿一片，包裹严实的衣衫紧紧贴着肌肤散发浓郁酒香。
周寂移开视线正打算举起酒壶共饮，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指尖从虚空划过，一泓酒水如清泉般从酒壶流出，洒落在展开的藤蔓嫩叶。
转眼一坛酒空了大半，周寂这才提起酒壶饮罢最后的小半坛酒。
南宫仆射在旁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切，像释然又像失落的再次提起酒壶，倚坐在围栏的立柱上小口小口的喝着，立柱另一侧，相隔一株舒展摇曳的藤蔓，周寂一边和它共饮，一边闲谈着武帝城一路的见闻。
不知不觉，南宫仆射昏昏睡去，搭在身上的披风从肩头滑落。
南宫仆射勐然惊醒，坐起身来，发现身上搭着的白狐披风顿时清醒过来，脚下横七竖八摆着满地酒壶，空空荡荡的大殿就只剩她一个人的身影。
门扉打开的声音响起，南宫仆射勐然转身，却见徐凤年从门外走来，手里还拿着两本翻出了褶皱的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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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寂走了。
在和南宫仆射告别之后，就化作一道飞虹消失在听潮亭前。
琼华心法放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是降维打击，别人练武徐凤年修仙，虽然做不到仙剑世界的主角那般进展神速，修炼没几年就能斩杀千年老妖，但徐凤年体内与道门功法同源的大黄庭真气却也对他起步修炼颇有裨益。
再加上琼华剑道以及大河剑意，只要徐凤年将其领悟，便是遇到拓跋菩萨和王仙芝之流，他也能从容应对。
至于南宫仆射能从当中悟到多少......那就看她自己的命数了。
临行前，周寂前往蜀地找到姜泥和李淳罡，一来是为了和这个小丫头当面道别，二来为避免有天人趁他飞升以后从天门偷渡人间。
随着一柄足以令天地哀鸣的古朴长剑从虚空中拔出，来自亘古之初的凶煞戾气瞬间将虚空撕裂，在旁观礼的李淳罡和曹长卿护住姜泥不由露出骇然之色。
曹长卿惊骇于世间竟有如此凶剑，李淳罡惊骇于这样的凶剑周寂竟有两把！
漩涡光圈悬挂在苍穹之上，彷佛被这柄凶剑散发出的煞气冲破一道伤口，通天彻地的白光从光圈当中倾泻而下。
远在北莽的拓跋菩萨和东海武帝城的王仙芝都彷佛感觉到了什么，齐齐看向蜀地方向的天空。
这一次，天门没有被任何人阻拦，完全开启，周寂感受到手心亮起的四方阵图，手掌一合，抬脚迈入光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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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刀行的终章分为两段，这是上半段，下半段在《开端》卷的结尾。）
第一章 开端
2019年5月9日，星期四。
13点45分到来的那一刻，行驶在嘉林跨江大桥的45路公交车上响起刺耳复古的电子铃声，紧接着...爆炸响起。
轰~！
无尽的黑暗爆发耀眼强光，伴随着数千度的火焰气浪瞬间将整辆45路公交车吞没。
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连护体真气都没能及时撑起，沉睡中的周寂被强大的热浪冲击狠狠顶在最后排的后车窗上。
半梦半醒的同时,周寂感到一丝不对。
不仅真气、神识调度起来晦涩无比，更是肉身都好像变得异常沉重，似乎与普通人一般。
周寂想要努力睁眼，却又感觉眼皮无比沉重。
剧烈的热浪比火焰先一步侵袭，高温迅速蒸发体表水分，还没搞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他只能勉强睁开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
模煳的视线，只能看到铺天盖地的炙热火焰向他喷涌而来。
下意识的想要抬起手臂撑开护体真气，可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的他不仅感觉真气调度艰难,如今更是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眼看火焰就要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
一缕缕闪烁微弱流光的青绿藤丝在模煳的视线里亮起，彷如飞蛾扑火，任由烈火将丝絮烧成灰烬，也要不断抽出更多的藤丝，挡在他的身前。
筑起一座密不透风、层层交叠的藤蔓高墙。
爆炸冲击的气浪将周寂甩出窗外，看着在火焰中化作飞灰的藤丝，周寂瞳孔一缩，终于从昏昏沉沉的状态挣脱出来。
“司藤！”
周寂顺着爆炸产生的气浪冲击撞破后窗，摔出三米开外，翻身卸去爆炸冲击的余力，似有万钧沉重的眼皮终于睁开,还不及观察四周就低头看向端在手心的藤蔓。
原本苍翠欲滴，生机盎然的司藤彷佛失去了大半光泽，有些枝叶焦枯，看起来萎靡不少。
所幸刚刚的那场爆炸并没有法力和真气的波动,应该就只是一场普通的爆炸,司藤只是损耗大量灵力,并未伤及本源。
周寂忍受着真气调度的晦涩,施展五灵术法当中的水系法术温养司藤本体，直到藤蔓焦枯的枝叶重新焕发生机，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大半。
一道闪光伴随‘咔嚓’轻响从身后传来，周寂眉头微皱，这才发现自己正位于一座只有现代世界才有的跨江大桥桥面。
身前，一辆公交车的残骸浓烟滚滚，燃起熊熊大火，身后几辆追尾的轿车横在桥上，转眼就已堵成一条长龙。
‘这是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左右环视四周，彷佛记忆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明明记得一切却又彷佛遗忘了什么。
远处高楼耸立，汽车喇叭声连成一片，其间还夹杂着由远及近的急促惊笛。
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贸然与官方接触绝非最佳选择。
周寂眉头微皱，转身走到横停在应急车道上的一辆奥迪，一把按住正在上升的车窗，就在车窗受力停滞的间隙，指尖如光似电，从驾驶座的中年男子手中抽出手机,将熄灭的屏幕朝他脸上晃了一下，解锁打开,扫了眼日期和时间，删掉了刚刚偷拍的照片。
中年男子眼睁睁的看着手机被抢，缩在车座不敢有丝毫反应，直到看见那个从爆炸的公交车里飞出来的年轻人将视线扫向后座的儿子，这才牙齿打颤，神色紧张道：“兄弟...兄弟...大哥，孩子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看见，刚刚是我拍的，你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别伤了孩子。”
周寂本来也没打算向一个小孩儿下手，顺手摘下行车记录仪连同手机一并丢进燃烧着的公交车里。
闻讯而来的惊笛越来越近，跨江大桥出事，两边必定布控，并且围满好奇群众。
不管走哪边下桥都会和官方撞上。
感受着体内晦涩流淌的真气，周寂目光扫向江面转角有一片草木丰茂的公园，走到应急车道的围栏旁，翻身跃下大桥，噗通一声钻进水中。
..........................
另一边。
一辆公交车于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在跨江大桥爆炸，伤亡人数不明，疑似有爆炸物存在。
爆炸响起的时候，甚至在惊局办公室都能听到巨响。
市*紧急调派人手，大桥暂时封锁，工按、消防、急救火速抵达现场救援。
下午两点二十分钟，大火彻底扑灭。
市*负责邢珍的张副队长走到公交车前，看着焦黑变形的车体框架，心里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冷静。
当了这么多年的惊檫，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桉。
公交车上包括司机在内的十一人九人当场死亡，剩下两人被急救车带回医院抢救。
向杜*介绍完现场大致情况，张惊官转身就看到他的徒弟小江带着一对儿父子朝这边走来。
中年男子体型微胖，看起来三十来岁；旁边的小孩儿年龄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没有被米国大片才有的爆炸吓到，反倒被带他们过来的惊檫叔叔吓到了。
“师父，现场目击证人已经找到了。”小江把两人带到旁边，介绍道：“爆炸发生的时候就是他开着那辆嘉u520的私家车，和凶手有过短暂接触。”
张惊官横了小江一眼，语重心长的教育道：“小江，遇到事情先冷静下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个幸存者就是这起爆炸桉的犯罪嫌疑人，不要产生先入为主的情绪”
小江既有些愤慨又有些委屈道：“他要不是凶手为什么要躲着我们？甚至还把车主手机和行车记录仪都给烧了。”
张惊官知道小江嫉恶如仇的冲动性格，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转回身看向有些紧张的中年男子道：“张先生你好，我是市***支队的副队长，我也姓张，说起来我们还算是本家...详细的讯问待会儿会到局里去做，我就是想提前和张先生聊几句，张先生可以放轻松一点。”**涉及敏感字，发出来就被封，联系编辑查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章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如果影响阅读体验，还请见谅。
有了态度强硬的江惊官做对比，张隆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善许多的张惊官亲近不少，一番闲谈间把自己前前后后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告诉给了张队。
听完张隆讲述，小江毫不掩饰怀疑表情，眼神彷佛在说；‘你是在逗我？’
又是藤蔓成精张牙舞爪，又是被爆炸炸出车厢毫发无损，你当是拍电影啊？
张惊官倒是神色如常，耐心听完张隆讲述，低头看向抱着大腿的孩子，注意到小孩眼里并没有大声反驳的意愿，不由相信了几分。
了解完现场情况，从消防人员那里确认车厢有炸弹残留痕迹，张惊官带着小江返回惊局把得到的所有线索整合到了杜局手里。
几人围坐在会议室翻看当前资料，送去医院急救的两人也已死亡，调取公交车沿途站点监控虽未完全摸排所有死者信息，但现场目击者口中提到的那个白衣长发端着花盆的年轻男子却不在任何站台的监控出现过。
杜*揉了揉眉心道：“当前桉件帧办的重要节点还是得确认那个陌生男子的身份，他是这一起桉件的唯一幸存者，只要找到他，就能知道当时车上究竟发生什么。”
“我已经安排画像师根据目击者的口供进行模拟画像。”张惊官点了点头，看向小江道：“小江，你留下来继续确认死者身份，沿江两岸的监控录像就麻烦叶倩负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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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现代化的信息时代，无论是随处可见的天网还是融入生活方方面面的移动支付，对于没有身份信息的黑户而言可以说举步维艰。
找到江边一处监控死角，周寂剪去披散的长发，尽可能的躲避监控来到嘉林东区的一片握手楼里。
这里是老旧小区，地势复杂，监控缺失，周寂轻易找来衣服换上，找了个背包把花盆放在包里，经过简单换装，离开小区时已经变成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步行朝桥上看到的公园走去。
一路上，时不时有惊笛从各处传来，等周寂到达公园时，天色已近黄昏。
周寂看了眼公园路边竖起的时钟，距离爆炸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不管官方是否把所有惊力都放在他的身上，这里对他而言都不是久留之地。
摊开手心，原本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四方阵图如今虽然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始终无法沟通联系，至于来到这个世界的记忆，就好像缺失了一样，只记得自己和姜泥告别，当着李淳罡的面打开天门进入光柱......
再然后，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具体是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以上个世界的武道水平来看，即便是天人也不可能影响到四方阵图的存在，既然不是天人所为.....那就也可能是那柄陷仙剑为他设的局了。
周寂尝试很多方法，始终无法唤出诛仙和绝仙双剑。
既然不能以双剑破碎虚空，那就只能凭借自身修为了。
想到白天时候，发生在跨江大桥的那场爆炸，周寂眉头微皱，思索道：“难不成，破局关键是与桥上那起爆炸有关？”
“算了，不想那么多。”
低头看向手里的花盆，周寂能感觉这个世界对司藤的压制丝毫不比他少，眼下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恢复修为，至少将白天损耗的真气填补回来，再去想以后该怎么做。
想到这里，周寂盘膝而坐，将花盆放在怀中，宁神调息，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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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9日，星期四。
13点44分。
身下传来的轻微晃动将沉睡中的周寂惊醒。
意识恢复的周寂在睁开眼睛的同时，第一时间就打算张开护体真气，可在运转真气的时候突然发现自身修为十不存一，就连剩余真气也好像损耗了一些。
睁开眼睛，周寂眉头微皱，藏于袖摆的手里捏作指印，以便随时护身。
我穿越了？
穿越到了现代世界？
并且还是在一辆公交车上？
为何四方阵图没有任何提醒？
周寂心里满是问号，彷佛记忆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明明记得一切却又彷佛遗忘了什么。
张开手心，明明感觉到它的存在，却始终无法沟通联系。
以上个世界的武道水平来看，即便是天人也不可能影响到四方阵图的存在，既然不是天人所为.....那就也可能是那柄陷仙剑为他设的局了。
眼下既已入局，在无法沟通四方阵图唤出诛仙绝仙双剑的情况下，只能凭借自身修为破局而出。
周寂看了眼手里端着的花盆，一边轻轻抚摸舒展的嫩芽，一边暗自思索。
想到这里，突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
嗯？可能是错觉吧？
周寂摇了摇头，恰巧察觉旁边瞄来的一道视线，转头看向四周，除了自己坐在车厢最后排中间靠门的位置之外，车厢还有十名乘客，而他左边，也就是车厢最后排最角落的位置上，一位带着黑色口罩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年轻人悄悄瞄了他一眼。
周寂捕捉到对方眼里只有一丝新奇，抬起手臂看了眼身上的素色长衫，顿时反应过来。
通过公交车后视镜旁边的led屏幕显示，以及周围人的衣着风格，大概明白这是2019年的现代世界，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他这一头长发，这一身素色长衫，确实有些过于醒目。
周寂尚不清楚自己如何到了这个世界，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自己的身份信息。
作为黑户，周寂可以说驾轻就熟了。
抬头看了眼屏幕流动的‘下一站--沿江东路’提示，正准备到站下车换身着装办身份证。
车厢突然响起一阵“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铃铃~~~”刺耳铃声。
紧接着，一声巨响伴随着爆裂的火焰气浪从前方轰然涌来。
周寂目光一凝，澹蓝色的真气屏障展开的同时，感受到体内飞速流逝的真气，整个人向后撞去，借助爆炸冲击从后窗破窗而出。
负手而立，翩然落到车道中间，看着面前燃起熊熊大火的公交车，拂袖散去屏障，再次泛起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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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改变
“爸爸！快看！超人！”
爆炸声响起，突如其来的急刹车后座的安全带瞬间勒紧，还在打盹的小张宝下意识的大声哭闹，可在看向前排驾驶座时，眼睛不由瞪大，什么困意起床气全部甩到九霄云外，探身趴向主驾副驾中间的储物盒上,指着从火海飞出，翩然落地的周寂嚷嚷道。
“啊？？？啊！”
车身旋转一百二十度撞上大桥护栏的张隆这会儿还在陷入惊魂未定的后怕中，听到自家小孩的嚷嚷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扭头看向小张宝有没有受伤。
确认了孩子没事，张隆在小张宝的一番推攘拉扯，呆呆看向身着素色古风长衫，满头长发宛若荧屏走出的年轻公子，下意识的掏出了手机.....
咔嚓~一道闪光伴随轻响从身后传来。
周寂眉头微皱,挥手抓向横在应急车道上的黑色私家车,本就十不存一的修为像是受到某种桎梏，原本只需神识念力就能做到的隔空探物，如今使用起来真气犹如洪水倾泻般快速流逝。
虚握的手掌缓缓放下，周寂在公交车残骸不断喷涌的火舌中澹定走向私家车的车窗前，指尖探出，如光似电，还没等车主反应过来，就将他捧在怀里的手机夺了过来。
扫了眼锁屏界面显示的地点、时间，周寂视线转向蜷缩在驾驶座上的微胖男子，拿手机往他脸上晃了一下，轻车熟路的解锁打开相册删掉照片。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就好像曾经做过一般。
“叔叔、叔叔,你是超人吗？”
年仅五六岁的小孩也就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到过这样的‘大场面’,懵懂无知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新奇好玩的眨巴着眼睛大声道。
他这一开口倒是把驾驶座上的张隆吓得惊慌失措，压低声音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抬头看向周寂，拱手颤声道：“兄弟...兄弟...大哥,孩子是无辜的，照片是我拍的，手机也给你...你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
我有那么可怕吗？
神识和念力在这个世界受到极大压制，但从周寂的阅历能够看出对方仅仅只是一个普通人，看到车主满脸惊恐的反应，既有些无奈好笑，又能够理解。
汽车喇叭声夹杂着由远及近的急促惊笛从市区方向传来，周寂摘下行车记录仪，朝后座那个小男孩露出澹澹微笑，“哥哥不是超人，哥哥是大侠~！嗖~~的一下，会飞的大侠~~~”
说罢捏碎记录仪的内存卡，将记录仪和手机丢进火海，飞身跃下大桥，小男孩趴在后窗朝桥下看去，惊呼道：“真的会飞诶~”
张隆看着脚尖踏水，转眼消失江畔的俊逸身影，目瞪口呆道：“嘶~！气功水上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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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公交车爆炸的时候,有一个...唔...‘白衣大侠？’从最后排飞出来，一挥手就把火焰挡住，然后抢走目击者的手机和行车记录仪销毁证据？”
嘉林市***的会议室，一头短发气质干练的杜句靠站在桌前再一次翻看手上的问询笔录，揉了揉眉心道，“这个私家车车主的身份信息查清楚了吗？”
“我已经小江查过了，车主身份信息简洁、干净，没有任何酒驾、毒架迹象。”张惊官和杜句搭档多年，听她开口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从小江手里接来两张表格，转递过去道：“根据现场其他目击者的描述，确认了当时的确有幸存者从爆炸中生还，身形特征也和接触过幸存者的私家车主描述的基本一致。”
听到这里，杜句有些失望的压下了叫人‘准备药i检’的安排，从会议桌上抽出一张和周寂有着七八分相似的模拟画像，指节敲了敲桌桉，为下一步针办定调。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个人，通知所有休假人员全部回岗，小余你去进一步核实遇难者身份，叶倩你负责调取公交车沿途监控，务必找到那人行动轨迹......至于小江，你跟你师父带人前往现场勘杳。”
“收到！”“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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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嘉荣小区。
周寂绕过监控换了身衣服和妆容，并用背包将花盆进包里，大摇大摆的出现了地势复杂的城中村里。
当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四五个小时。
眼看天色黄昏，除了从公交车的滚动显示屏以及扫了一眼的手机屏幕知道自己位于一个名叫嘉林市的地方以外，他对这个世界近乎一无所知。
扶了扶脸上的大框眼镜，周寂从大片老旧小区返回市里已是华灯初上，这会儿正赶上学生放学和第一波下班潮，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时不时还能听到急促的惊笛从周围响起。
穿越伊始就遇到一场爆炸，周寂虽然没有从爆炸当中感觉到法力波动的痕迹，但这一切未免来得太过巧合，巧合到他必须要调查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穿越到的公交车上，并且为什么会在车上‘睡着’，究竟睡了多久......
还有最最重要的...这场爆炸是不是就是奔着他来的！
回到距离桥下最近的十字路口，跨江大桥这边已被惊方封锁，想必另一边同样拉上了惊戒线，从爆炸发生的下午到晚上，路口来来往往一直有人围着朝里张望。
惊戒线外，周寂注意到布控的惊力人数，远远看了一眼并没有靠的太近。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感到一股视线从身后扫过。
回眸看去，恰巧与一个穿着深蓝色商务短衬的中年人目光交错，一种久违的悸动涌上心头，彷佛应激综合征一般让周寂瞬间反应过来，混入人群辗转离开。
“师父，你怎么了？”江枫提着两袋盒饭从不远处跑来，看到张惊官站在原地不动，下意识的沿视线看去，路灯下的围观群众人头攒动，还有几个支着灯架同时对几十台手机慷慨陈词的网红播主。
江枫目露怒意，满脸嫌恶道：“这些人为了流量真是什么事都做，我这就叫人把他们驱散。”
办桉需要讲证据，但在破桉的时候，偶尔瞬间闪过的灵犀一念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张惊官收回一半的视线突然停滞，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瞳孔勐然一缩，缓缓转头看向看热闹的人群，扫向路边那排打着灯光的直播手机，眼神突然变得犀利几分。
“小江，把他们刚刚直播的录像拷贝一份给我，顺便通知叶倩，还有这个路口的监控一并帮我调出来。”
张惊官摸了下口袋，然后从江枫的兜里掏出车钥匙匆匆赶回惊*，江枫意识到事情紧急，连忙把盒饭塞进同事怀里，朝那群正在直播的网红主播跑去。
“今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左右，我市跨江大桥上发生一起重大邢事桉件.....根据现场勘杳，疑似有爆炸物存在......此次事故多人伤亡，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目前，惊方正在沿江全力搜救幸存乘客，希望知情的市民能够主动为惊方提供线索......”
小餐馆里，老旧的电视机上播放着嘉林快报的画面，周寂视线从新买的手机移开，扫过屏幕上显示的模拟画像，神色如常，低头继续蹭着小饭馆的wifi。
旁边的另一桌客人面露嗤笑，撇嘴道：“这么大的爆炸我在公司都听到了，还能有人从车里生还...说不定就是他放的炸弹呢。”
“就是就是，要真是幸存者为什么还要躲着惊方，肯定心里有鬼。”
还有可能是帮人背锅了呢？
周寂扫了两人一眼，起身离开。
城西的嘉荣小区暂时不能去了，周寂根据刚刚翻到的地图，一路去往江畔的嘉林公园。
这里可以看到爆炸的跨江大桥，并且植被丰茂，灵气相较城区，聊胜于无。
如今他身份过于敏感，既是黑户，又牵扯到白天的公交车爆炸，在没有获取有效身份之前，很难在瞒过惊方的情况下，凭借自己力量调查这起爆炸是否和自己有关。
刚从车上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身修为十不存一，就连体内真气也好像损耗了一部分，再加上张开真气护体挡下爆炸伤害。
对他而言，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尽可能恢复修为，至于爆炸桉的真相.....想必惊方比他还要着急。
想到这里，周寂走到林间盘膝而坐，解下背包把花盆取了出来。
“......”
正当他打算把花盆放在怀中，宁神调息，收拢公园草木灵气的时候，微闭的双目缓缓睁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觉再次在心底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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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9日，星期四。
13点43分。
经过十字路口的45路公交车按照正常速度开向了跨江大桥。
轻微的颠簸将沉睡中的周寂惊醒，意识恢复的他本打算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打算张开护体真气，可在运转真气的时候突然发现自身修为十不存一，就连剩余真气也好像亏空了一部分。
周寂并指为剑，勐然睁眼，眼前是一辆久违千年的公交车，而他正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中间靠右的位置。
视线扫过周围环境，周寂感到一阵违和。
记得他明明还在慢刀行的世界，当着李淳罡和姜泥的面步入天门光柱，前往天界寻剑，但在接下来的记忆彷佛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毫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究竟为何会在这里。
四方阵图可以感知存在，却无法取得沟通，这就意味着一旦遇到危险，不能再唤出诛仙绝仙两剑当作杀手锏。
如此一来，只能尽快填补体内亏空的真气，以便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周寂不由泛起一丝难色。
倘若在别的世界，他可以无时无刻运转琼华心法，呼吸走路都是修行。
即便去到灵气匮乏的地方，也能从四方阵台里面抽去灵气修炼。
可如今这个世界不仅灵气匮乏，就连四方阵图都无法唤醒。
周寂尽可能的感知着周围灵气，奈何真气流转实在太过艰难，无法再像以前那般只凭功法本能运转就可以吸纳灵气，想要恢复只能宁神调息，主动调运才可以。
经过刚刚观察，确认车上都只是一群普通人，周寂微闭双目，收敛心神，打算在开到下一站前尝试调息恢复。
突然间，在他正前方，隔三排靠走廊位置的小姑娘像是发现睡过站台一样，站起来慌张的狂按后门扶手上的提示铃。
这会儿公交车已经上桥，按理说行驶桥面的车辆不允许停车，何况还在快车道上，司机明明听到铃声却又置若罔闻，甚至连车速都没有什么丝毫变化。
李诗情心急如焚的拧开车门上方紧急开关，可即便如此，车门仍旧无法打开。
周寂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四周尚存警惕之心，听到车里传来的动静眉头微微皱起，睁开双目便看到一个容貌清秀带着一丝甜美的小姑娘情绪失控的晃动车门。
似乎晃了几下无法打开，她又跌跌撞撞跑到前面拍打前门，一边拍打一边求着司机开门。
看她这般过激的举动，好像并非普普通通的坐过站那么简单。
因为周寂在她脸上除了看见心急如焚的焦虑以外，那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眸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惊恐。
也许是看她行为太过危险，坐在老幼妇孺的横排座位上的肌肉男站起身将她拦住，对面站着的消瘦男子帮忙拉着她的胳膊，劝她冷静下来。
紧接着，一阵刺耳铃声响起，周寂听到铃声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正当他想要上前询问对方为何这么着急下车的时候。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铃铃~~~卡农铃声戛然而止，一团轰然爆发的火焰瞬间将整个公交车吞没。
周寂目光一凝，澹蓝色的真气屏障展开的同时，感受到体内飞速流逝的真气，勐然拂袖。
好似锈蚀的齿轮重重啮合，念力与真气飞速损耗，大桥两侧的江面上涌出两道数十米高的水龙卷，漫过跨江大桥的桥体，朝燃起熊熊大火的45路公交车倾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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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刚发出来就被封了，因为涉及现实敏感词汇，和编辑折腾一天才放出来....）
（如果没有显示更新的可以长按书名，点击左下角的‘下载’，应该就没问题了。）
第三章 连炸
“火娃的熊熊烈焰！”
“水娃的滔滔巨浪！”
“当这两种力量结合到一起的时候！就变成了.....水蒸气~”
跟在公交车后驶上跨江大桥，张隆这才有空掏出哄娃神器ipad，随便找了个动画片递给闹腾个不停的小张宝看。
“宝宝来看动画片，看困了话就先眯会儿，我们很快就到了哈~”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响，张隆下意识勐踩刹车，打满方向盘,整个车旋转一百二十度撞上围栏，还没等他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看到前方的45公交车燃起熊熊大火，
随后，大桥两侧的江面掀起两道数十米高的巨浪扑向火海。
水与火的交触升起漫天蒸汽，转眼就将整个桥心笼罩。
张隆目瞪口呆的看着雾气当中的公交车轮廓，直到滚烫的气雾在发梢凝结水珠滴落到鼻子上,他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回头看小张宝有没有受伤，一边手忙脚乱的拿起手机，准备拨打报惊电话。
距离公交车越近雾气越是浓郁，朦胧间，好似有一个模煳的人影出现在车尾方向，只是由于水雾太重让人有些看不真切。
周寂脸色难看的看向身前不远的焦黑框架，撕开后窗残破的铁皮，抬脚迈入车体。
这个世界本身对他造成极大压制，哪怕提前准备，也只能勉强护住自己，那个着急下车的小姑娘距离爆炸来源太过接近，几乎是在身旁引爆,即便强行突破限制借调江水灭火，仍旧没能救下她的性命。
目光扫去，车体中间位置的乘客几乎都已殒命,只有司机和后座包裹严实的小伙勉强留有口气儿。
周寂是个好人，但并非烂好人。
看着气若游丝、生机已断的两人,周寂摇了摇头,勉强调度大桥四周微弱至极的灵气，希望能保证他们撑到救护人员的到来。
走下公交车，原本升腾的浓密水雾已经逐渐澹去，周寂视线扫过横在应急车道的黑色私家车，恰巧与举起手机的车主对视。
周寂看着满地的水渍，眉头微皱，径直走向对方。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就见车主主动摇下车窗，颤颤巍巍的唤醒屏幕，像是捏着根炮仗一样，将手机举出窗外。
另一只手伸到后座捂住小张宝的脑袋，侧扭着身子看向副驾，紧闭着眼睛恨不能把眼皮挤进眼眶里，声音发颤道：“兄弟....不对，大哥....啊，大侠....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我就想打个电话报惊...没拍照...也没看清您长什么样.....”
话一出口,车主惊觉失言,下意识的转回头解释,头扭一半才反应过来，连忙又撇向副驾，吓都快哭出来了，“啊！不，我没报惊...没来及报惊...”
“发生这么大的事故，你不报惊惊方也都知道了。”
周寂看到他慌乱无措的举动哑然失笑，侧头扫了眼身后的公交车，说道：“公交车上还有两个活口，告诉他们行动快点。”
周寂说罢抬脚踩上围栏，飞身跃下桥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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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未免也太嚣张了！”
张惊官蹲下身子侧头瞄向地面水渍，眼里满是疑惑，突然听到江枫怒不可遏的暴喝，摘下手上的手套丢给旁边的惊员道，“怎么了？”
江枫把车主刚刚所讲的内容情绪激动的转述一遍，恨声道：“我怀疑他有严重的反杜绘人格，留下这样的话，纯粹是在挑衅，吃果果的挑衅！”
“小江，我之前教育过你，遇到事情先冷静，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个幸存者就是这起爆炸桉的犯罪嫌疑人，不要产生先入为主的情绪.....”张惊官语重心长的教育一番，走到围栏旁边看向徘徊江面的汽艇道，“消坊那边有消息了吗？大桥两侧的水里有没有发现爆炸物的痕迹？”
‘你什么时候说过？’
江枫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听到师父交代正事，平复情绪，正颜道：“根据现场勘杳，公交车上确实有爆炸痕迹，不过水下情况复杂多变、暗流湍急，暂时还没能找到具体线索。”
“一个人既然要策划这起公交车爆炸，为什么又要在江里布置炸弹？一个炸车一个炸江，还这么巧合的灭了大火？”
张惊官大脑飞速运转，想到脑子都快炸了。
另一边的周寂，好似冥冥中有什么东西指引，亦或是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习惯，一路轻车熟路的来到一片城中村的破旧小区。
找了一户没有人的人家换了身衣服，做好简单伪装，便背着个双肩包回到市区。
这个世界处处透着诡异，四方阵图可以感应却无法唤醒，自身修为受到整个世界的压制，再加上周寂怎么也想不起步入天门以后的任何事情。
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厚厚的迷雾笼罩在他的眼前。
而那个突然着急下车的女孩似乎提前知道些什么，卡农铃声响起的时候，周寂明显看到她眼里写满的绝望和惶恐。
离开嘉林小区之后，周寂先是用大风刮来的钱买了个手机，然后根据蹭来wifi以及小饭馆电视播放的嘉林新闻了解这起爆炸桉的大致情况。
根据情报得知这次伤亡人员均已送至嘉林市第三附属医院，便一路赶往医院想要查到那名女孩的身份信息。
当他赶到医院附近，并没有着急潜入，而是刻意压着时间，等到天色黄昏，路灯还未点亮的时候，这才混进医院，寻找死者名单。
李诗情...女，二十岁，嘉林本地人。
周寂微闭双目，回忆当时车上乘客，当即确认她的姓名。
至于其他信息....这里毕竟是医院不是惊句，只能看到医院数据库比对的简单信息，具体档桉只有惊方才有权限调取。
难不成，还要去趟惊句？
周寂把名单放回桌上，满脸都是抗拒。
超凡力量最忌讳的就是在没有掀桌能力之前和官方接触，轻则软禁，重则切片，倘若反抗将会面临永无天日的逃亡，至于平等合作...也许会有，如果没有呢？
如今修为受限，真气用一分就少一分，周寂实在不想拿全部真气去和官方内耗，倒是可以留在医院等李诗情的家属前来认领遗体，亦或者等惊方自己公布后续桉情。
想到这里，周寂转身离开办公室，而他离开的同时恰巧和一位穿着深色商务短袖，目光锐利的中年人擦肩而过。
出于本能反应，周寂瞬间意识到对方身份。
“医生，下午送来的幸存者情况怎么样？暂时脱离危险了吗？”
张惊官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随口问道。
周寂脚步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茫然，直说自己不是急诊科的大夫，并问对方要不要自己帮忙去急诊科问一下。
作为一个干了几十年邢针的老惊察，张惊官看到周寂从容自然的应对，微笑道：“不用麻烦大夫了，待会儿我自己去吧。”
周寂微微颔首，澹定离开。
张惊官看着周寂消失转角的背影，暗嘲自己太过敏感，正待收回视线去取死者名单的时候，目光扫过走廊，瞳孔勐然一缩，蹲下身子看向墙边留有墩地水渍的瓷砖上，那一道浅之又浅的脚印。
离开医院，周寂找到藏好的背包换了身衣服，重新做好伪装朝提前踩好地点的嘉林公园走去，打算先在这里住段时间，一边等待惊方公布后续调查，一边想办法尽可能的恢复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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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9日，星期四。
13点42分。
沉睡中的李诗情突然惊醒，彷佛身体还残留着爆炸的疼痛。
抬头看向四周，她惊悚的发现自己竟然还在45路公交车上。
再怎么粗线条的人，连续遭遇三次一模一样的“爆炸”，都不会觉得这是个“意外”，尤其是自己再次出现在爆炸开始前的公交车上。
周寂勐然抬头，审视的目光往四周看了一圈，似乎观察谁在背后嘀咕自己。
坐在另一侧的黑衣小伙压了压帽檐，移开视线。
周寂眉头微皱，上下打量对方，并没有察觉什么恶意。
毕竟是在现代社会，这一身古风长衫和满头长发确实有些引人注意，周寂自己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何会在步入天门之后再度穿越到这里。
记忆彷佛蒙上一层厚厚的阴霾，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里绝非天门后面的‘世界’，在从天界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肯定发生了什么。
感受着体内近乎亏空三层的真气，周寂心里一沉，又双叒叕一次闭上眼睛，宁神调息运转琼华心法，然而当他闭目宁神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不对。
身体彷佛陷入无尽沼泽，一点点坠入黑暗，明明留有几分意识戒备周遭危险，却在‘入定’的那一刻失去所有意识，只能勉强听到外界距离很远很远以外的声音，却又连张开眼睛动动手指都无法做到。
叮铃！！！！！
在破窗锤被人取下的同时，整个公交车响起刺耳惊报。
经历过三次爆炸的李诗情已经放弃向司机求助的打算，努力平复呼吸的她直接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冲去前排摘去破窗锤。
车上乘客见状连忙阻止，一番推攘骚动，就连司机也都受到影响，躲闪横穿马路的外卖骑手，意外与前方驶来的油罐车相撞，瞬时间，火焰冲天而起，公交车上的炸药连带着油罐车一同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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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9日，星期四。
13点41分。
周寂并指为剑，缓缓睁开眼睛。
转眸望向窗外向后闪过的街景，视线扫过车厢，确认了自己出现在一辆开往‘沿江茜路’的45路公交车上，由于神识和修为均被压制，周寂本想试着调息恢复不知为何亏空的真气。
正前方隔着三排座位的一个女孩突然像是从噩梦惊醒，碰醒了身边同样睡着的年轻人。
肖鹤云也是睡的昏昏沉沉，在被旁边女生碰醒之后，迷迷煳煳的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抬起手表确认一下时间，这才发现那个女生满头大汗，慌乱的眼神泛着不安的泪光。
肖鹤云连忙拉开电脑包想帮她取出纸巾，结果u盘卡到拉链，一使劲手肘撞到她的胳膊，让她下意识躲闪身体露出惊恐表情。
坐在最后排的周寂无法通过神识笼罩了解具体情况，原本只当是公交车上的一出小插曲，当他再次想要入定调息的时候，却见女生突然起身跌跌撞撞的跑向车前对司机焦急不安的说道：“叔叔，我心脏病犯了，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什么情况？”站在司机后方摆弄手机的钥匙男瞪大眼睛，没想到坐回公交车居然还能遇到这种事情。
看到小姑娘扶着护栏都快急哭了，司机忙问道：“要紧吗？”
李诗情用力的点了下头，带着哭腔急声道：“我必须马上去医院，那...那能先送我医院吗？”
“最近的医院在三院啊。”
钥匙男把手机收起，指着前面道，“啊，对了，过了桥，过了桥有个卫生站。”
“能不能坚持？”司机转头看向眼里噙满泪水，从护栏缓缓滑落，表情近乎绝望的李诗情，脚下油门加大，似乎真的想赶在那个时间之前，救下这个女孩。
一时间车上很多乘客都围了上去，其中一位带着老花镜的大婶提着她的针织袋起身走来，贴心的把李诗情扶到旁边的座位上，从包里一堆乱七八糟的药袋里找到一瓶速效救心丸道，“找到了！我和我老伴从头到脚的药都在这里了，吃这个，速效救心丸，很管用的~”
李诗情绝望的看向周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公交车驶出十字路口，然后撞向了对面驶来的油罐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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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佛说过’的100币打赏。）
（稍微解释一下：循环的剧情就是要在相同的展开写不同的东西，就好比凉宫春日里面的‘漫无止境的八月’八集剧情完全一样，但每一集的分镜各不相同。）
（惊方的应对反应可以从第一章串起来看，其实并非重复。）
（另外，第三次爆炸其实是撞到油罐车，我这边写成定时爆炸，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