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终于舍得出手了?
“放心吧,我对徐凤年不感兴趣,也没打算跟你去争徐凤年。”初冬从姜泥旁边错身而过,脚步一顿,怜悯的瞥了眼这个发育不良的小丫头,摇了摇头,径直走过。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么小年纪就开始宫斗争宠,可惜...可惜。
姜泥虽然看不懂初冬的眼神含义,也不知道刚刚那会儿功夫王家小姐究竟脑补出多少狗血宅斗情节,但心里隐约有种被人冒犯的感觉。
没等她出言反驳,初冬就已走远,门外的说话声突然大了几分,回过头发现王林泉变得似乎有些激动,像是有些事情未能谈拢,最终失落的拱手告退。
徐凤年看着王林泉努力直起腰杆的背影,余光瞟到躲在门后的一抹素色裙摆,眼中的悲凉消散大半,压抑的心情也恢复了些许。
“还躲呢?刚才就看见你了。”
徐凤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走上前把姜泥拽出。
姜泥挣脱徐凤年的手臂,整理了一下衫裙,撇过头,装作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我哪里躲了?我是在院里看花,对,看花。”
姜泥说着朝庭院两侧的花圃走去,蹲下身子,打量面前的一簇鲜花。
“别看了,我待会儿要去趟襄樊,你来不来?”徐凤年也不戳破这丫头的瞎话,跟着蹲了下来,抬手撑起下巴,歪着头看向眼前这朵最倔强的小野花。
“你疯啦?襄樊可是靖安王的地盘。”姜泥闻言一惊,转头恰巧与徐凤年对视,一种无法言喻的慌乱从心底泛起,姜泥赶忙移开视线,伸手撩拨一下耳畔垂落的发丝。
“我知道啊。”徐凤年笑了笑,并没有继续盯着姜泥,而是把目光落在了花团锦簇的庭院,语气带有一丝低沉,“徐骁行事和我师父一样,都是连环行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让我安然离开青州,王伯主动暴露,就是要把自己和整个王家交给赵衡做弃子.....”
姜泥已经从周寂那里知道了此事,王林泉和徐凤年刚在门外发生争执,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
“所以你去青州是想保住王家?”姜泥轻声道。
“我既要安然离开青州,也要将王伯一家送回北椋。”徐凤年伸出双手,在姜泥面前虚握,笑道:“按照老周的说法......成年人不做选择,我全都要~!”
“那王家的小姐你也要喽?”姜泥语气幽幽道:“我看人肤白貌美,又是大家闺秀,是不是明天我就要改口称人‘主母’了?”
徐凤年眼皮直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哭笑不得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才没有。”姜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野猫,顿时跳起身来,撇过头否认,顺势转身跑开。
“哎~!襄樊,你去不去呀?”徐凤年伸手做喇叭状,开口问道。
姜泥脚步不停,声音远远飘来,“去!我换身衣服。”
徐凤年哑然失笑,笑道:“我先去找老周,一会儿船上汇合。”
姜泥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墙角,就在徐凤年以为她没有听到的时候,却见院墙一角伸出一只手臂朝他挥了挥,示意自己收到。
王林泉掌管青州财权,被称为靖安王的财神爷,自身财力自是不容小觑。
整座王家宅邸建在春神湖湖心姥岛,庭院深深,亭台楼榭,小桥流水,一派江南烟雨风情。
周寂作为北椋世子的好友,安顿在宅邸的一处清幽小院,徐凤年来时他正陪着司藤在廊间漫步。
瞧见周寂端着花盆时而踱步时而低头‘自言自语’的身影,徐凤年虽说已经习惯,但每每看到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老周,王伯那边已经说好了,我打算进城见一见靖安王,看能否从他那里找到两全之法。”徐凤年上前几步,沉声道,“保全王家,离开青州。”
襄樊之于徐凤年无异龙潭虎穴。
周寂淡然一笑,拂袖起身道:“坐了那么久的船,确实有些沉闷,走吧,同去。”
过了半晌,众人一行再次登船出发,从湖心姥岛朝襄樊方向驶去。
另一边。
靖安王世子回去禀告父亲,得知王林泉是徐骁埋在青州暗线,并要作为弃子换取徐凤年安然离开,本就性情桀骜的他更是怒火中烧,当即带着上阴学宫的学子赵楷重回春神湖,想在湖面劫杀徐凤年。
北椋安排的商船其实并不小,但面对三艘庞然大物的黄龙楼船宛如一只舴艋,稍有碰触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船上众人无不表情凝重的望向驶来的青州水师,徐凤年手掌搭在刀上,腾腾杀气扑面而来。
周寂眉头一挑,笑道:“上次只有一艘,这次直接来了三艘,看来这位靖安王杀意已绝啊。”
“若我死在这里,北椋大军必然杀入青州,靖安王必然不会做出如此冲动无谋之举。”
论起勾心斗角,周寂远不如徐凤年。
听到徐凤年这么说,周寂恍然道:“看来是有人瞒着靖安王出手,而他本人装聋作哑,顺水推舟。”
眼看三艘黄龙楼船成包夹之势,左右两边的船体扬起一排巨型长杆,顶部固定巨石,被青州水师缓缓拉起,姜泥隐隐感到不安,扫了眼两旁,皱眉道:“那些杆子是干嘛的?”
青鸟眉头紧锁,面色沉重道,“那是拍杆,砸船用的。”
徐凤年看着这些快要被完全拉起的长杆,虽未真正经历过水师战斗,但瞧着杆头古代的巨型石墩,心知这一下若是砸到船体,恐怕自己船都没了。
所幸自己这次前往襄樊早有准备,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脚步,宁峨眉带着数十精锐从船舱赶来,换掉身上的粗布衣衫,双手抱拳道,“世子,凤字营愿意一战。”
“准了!”
面对如此险境,徐凤年怡然不惧,神色倨傲的站在船头,迎风而立,好似底气十足。
凤字营虽是精锐,但毕竟以骑兵为主,面对水师楼船,徐凤年哪来的自信?
在场北椋将士无不被徐凤年的气场所慑,战意升腾,奋勇争先,合力破坏两侧的拍杆。
唯有周寂表情古怪,耳畔传来了徐凤年凝音成线的声音,“老周,你不是会飞吗?一次能带几个人?”
周寂嘴角一抽,满头黑线,跟着装了起来,神色淡然道,“别说带几个人,带整艘船飞都行。”
徐凤年微微颔首,有老周,有李剑神,在湖面对上水师又有何惧?
随着号角响起,正前方的楼船打起旗号,两侧箭手与标枪手相继就位,以弓箭干扰宁峨眉的凤字营,另一侧用标枪长索勾住商船,将其拉到战船船下。
如此倒是正和徐凤年的心意,吩咐众人上前夺船,宁峨眉以及身旁的舒羞、魏叔阳、青鸟、吕钱塘等人沿着长索登上楼船,在甲板上与围拢过来的青州水师进行厮杀。
靖安王世子看着徐凤年手下的这一众高手,神色颇为不屑,抬了抬手,甲板前方的士兵挥动号旗打出旗语。
另一侧楼船悄然靠近,扬起巨型长杆,想要趁徐凤年不备直接将船体砸碎。
魏叔阳他们见状想要回援却被青州水师缠住,眼看拍杆被缓缓拉起,徐凤年眉头微皱,转身看向李淳罡。
李淳罡坐在楼梯上抠脚,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咳~’一声轻咳从旁边传来。
徐凤年仿若未闻,咬了咬牙,抬手搭上绣冬春雷的刀柄,沉声道:“还请前辈帮我照看一下姜泥。”
姜泥露出一丝担忧之色,旁边再次传来一声轻咳。
“就不问问我吗?”周寂摸了摸鼻子,举手道。
徐凤年面露惊喜,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幽怨道:“你终于舍得出手了?”
‘终于...’‘舍得...’
周寂横了徐凤年一眼,徐凤年立马换成憨傻的赔笑,侧身做出一副‘请’的手势。
周寂淡然一笑,并指为剑向身侧的楼船划去,一道无形的剑痕在面前浮现,仿佛是在虚空作画,画一只不存于世的剑。
“这一剑我从梦中得来,名为大河剑意。”
梦中悟剑,难不成老夫看走了眼,这小子是个剑道天才?
李淳罡不知不觉间坐起身来,目光盯着周寂,露出一丝期待之色。
磅礴的大河剑意,倾泻而下。
平静的春神湖掀起层层巨浪。
乍一看仿若一条数十丈宽的滔滔大河,从周寂身前浮现的剑痕奔涌而出,再一看,眼前空无一物,只有巨浪翻涌的声响从虚空传来,楼船直接倾覆,船上的青州将士纷纷落水。
待楼船浮出水面时,众人才发现整艘船像是被人从中间裁剪一般,切口平滑的左右分割,随着剑痕缓缓消散,巨浪翻涌的声响跟着消失不见。
在场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远处的靖安王世子揉了揉眼,扶着栏杆探头张望,湖里到处漂浮着残破的木料,数百名水师将士尽皆落水,所幸没有多少伤亡。
这可是大型楼船,青州水师的底牌,黄龙楼船。
每一艘都造价不菲,还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造成。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碎了?
“那人是谁?”
赵楷上前两步,皱眉道:“此人名叫周寂,乃是徐凤年游历归来时认识的好友。”
“周寂.....”靖安王世子沉声道:“没想到徐凤年身边竟还有如此高手,你找来的那个吴六鼎呢?怎么还没有过来?”
“他既然答应会来,兴许还在路上。”赵楷迟疑道。
靖安王世子面沉如水,为杀徐凤年已经毁去一艘黄龙楼船,若是今日再将他逃脱,那损失就有些太过惨重了。
取出神臂弓,靖安王世子挽弓瞄向徐凤年,想要趁所有人都把注意放在那艘被拦腰斩断的楼船上面的时候,暗中将其射杀。
徐凤年身后便是姜泥,退无可退,在箭矢射到身前的同时,两根手指从旁边伸来,轻描淡写的夹住箭矢,反手丢出,箭矢以更快速度疾驰飞回,靖安王世子瞳孔猛然一缩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一点寒光在瞳孔中逐渐放大,即将刺入眉心的瞬间,忽有一个浑身覆盖甲胄的身影挡在面前。
长刀劈砍,淡红色的真气涌入其中,灿若金石钢铁,在接触箭矢的时候发出刺耳声响,连带着火花点点,寸寸崩裂。
砰~
身披甲胄之人松开手中刀柄,双手前探抓住了这枚箭矢,同时被箭矢上面携带的力道震退半步,这才将其接住。
靖安王世子半晌才回过神来,认出这人便是赵楷的随从,不由露出后怕之色,在随从的搀扶下起身,向赵楷表示感谢。
赵楷表面上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涕零,心里却满是后悔。
与此同时,一叶扁舟从远处的迷雾中驶来,面对杀气腾腾的青州水师仿若无视,径直朝徐凤年所在的商船驶来。
周寂目光扫向来人,一人一船一根竹竿。
实力不怎么样,也就老魁水平,谱子摆的挺大,够装。
徐凤年同样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
对方能从青州水师的眼皮子底下通过,必定就是青州水师请来的援兵。
小船行至商船一侧,扫了眼漂浮湖面的两截楼船,吴六鼎眼底闪过一丝凝重,抬眸望向商船甲板上的一众人,看了眼徐凤年佩戴的双刀,把目光落在了端着花盆的周寂身上。
吴六鼎面无表情,沉声道:“是徐凤年吗?”
“不是,你认错人了。”周寂指了指旁边带刀的徐凤年,笑道:“喏,这个是。”
徐凤年皱眉道:“你是谁?”
“吴家剑冢,吴六鼎。”吴六鼎心性打磨极为坚韧,神色毫无变化,看向徐凤年,目露杀意道:“你娘当年反出剑冢,剑冢名声受损,这屈辱总要还上。”
徐凤年朗声道:“母债子偿,这份债我接着!”
吴六鼎与徐龙象相似,徐龙象取名龙象是因为天生具有龙象之力,吴六鼎名为六鼎,亦是天生神力,从小便可力举六鼎。
“你要接,那便接着吧!”
吴六鼎冷笑一声,在靖安王世子伸出尔康手的同时,竹竿伸出,插在了另一侧完好的黄龙楼船下方,缓缓将其抬起。
第三十五章 过渡 (晦涩)
哎~!你杀徐凤年就杀,我家战船招你惹你了?
吴六鼎的举动看得靖安王世子眼皮直跳,伸出尔康手想要制止,却发现一根小小的竹竿已经将万万钧重的巨型楼船挑起。
黄龙出水,好似山体悬空。
吴六鼎额间青筋暴起,从牙缝挤出一声怒吼,真气依附的竹竿弯出一个浅浅弧度,船体缓缓抬升,甲板上的青州将士张皇失措,纷纷从两侧跳下,抬头望向朝商船上空缓缓移动的庞然大物。
徐凤年神色如常,并没有太过紧张。
李淳罡扫了眼旁边的周寂,顿时生出较劲念头。
只见他伸手一拍栏杆,从楼梯跃身而起。
就如那天雨中的一剑仙人跪那般,身影拔高数十丈,飞身跃上楼船,脚下一踏,原本还在移动的楼船猛然一震,向下沉了半分。
咿呀~
这下竹竿彻底压弯,吴六鼎满脸涨红,虽奋力想要将楼船丢出去,可终究无法阻挡船体下沉的趋势。
李淳罡神色淡然的立于船头,手掌伸出,一道凌冽剑意从指尖迸发出去,甲板炸裂,木屑纷飞。
无形剑气直接将船体穿透,剑指划过之处,巨大的豁口将船头彻底撕裂,吴六鼎只觉力道一松,大船落水的巨浪将他所在的这叶扁舟推出数十步,竹竿挑起的半截船头失重飞出,砸向了靖安王世子和赵楷所在的最后一艘楼船。
三个围攻一个,还被毁去两艘。
靖安王世子砰的一下捶向围栏,身后数道床弩发射勾链卸去船头的力道,将其击落水中。
溅起的浪花再次将小舟推动,吴六鼎横握竹竿,体内气息翻腾,抬眸望向迅速下沉的后半截楼船,忌惮的目光紧紧盯住李淳罡。
李淳罡抬起一脚将楼船彻底踩塌,飞身跃回甲板,负手而立,神色傲然道:“别忘老夫脑袋上扔船!”
吴六鼎面沉如水,沉声道:“前辈是哪一位?”
“管你球事儿?”李淳罡可不像周寂这么好说话,张口就怼了过去。
吴六鼎心有不甘,但也知道有对方在,自己绝难杀死徐凤年。
转身竹竿入水,二话没说的朝远处划去。
“那老头儿又是何方神圣?”
靖安王世子气急败坏道,“前有个周寂,又来一老头,徐凤年到底从哪找来的高手?两剑毁去我两艘黄龙楼船!”
赵楷自己也还没有探清对方虚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靖安王世子念及刚刚赵楷相救,摆了摆手,皱眉道:“罢了,徐凤年身边高手太多,今天怕是杀不成了,你且代我回城去找一人,由此人在,配合吴六鼎,倒是能引开徐凤年身边的这两个高手,另寻机会杀了徐凤年。”
刚刚周寂和李淳罡出手所有人看在眼里,赵楷见靖安王世子满脸自信,迟疑道:“不知世子让我找的那人....”
“天下第十一,王明寅。”靖安王世子沉声道,“王明寅与徐家有血海深仇,父王当初找到了王明寅兄长的眼睛归还于他,你去告知原委,他必会答应。”
又有希望杀小舅子了?
赵楷眼前一亮,问清地址之后,拱手告退,从船尾一跃而下,伏将红甲之一的木甲从水中钻出,连带着属于三具符甲托起他消失在湖面上。
另一边,两艘楼船俱已损毁,之前杀上楼船的凤字营精锐也都纷纷落入水中。
这些骑兵精锐在水里却是狼狈许多,周寂左右看了一眼,正想将他们救到船上,却见徐凤年率先动手,拔刀斩断鼓架,借着战鼓的浮力跳到湖面上,将众人一一救出。
周寂指尖摩挲,散去了凝聚起来的法力,并没有选择帮他救人,而是抬眸看向了正前方的楼船,凭风借力,翩然飞上船头,看着明明有些忌惮,却还是难掩倨傲表情的靖安王世子,笑道:“看你这身装扮,想必就是靖安王的世子了吧?”
“阁下便是周寂周公子?”
靖安王世子上下打量周寂,脸上并无惧色。
这里是青州,不是北椋。
徐凤年身后有三十五万铁骑作为仰仗,靖安王在春神湖亦有水师大军盘踞。
在青州地盘,便他捅破了天,也没人敢动他。
哪怕是徐凤年登船与他当面对质,他只需推出一个代罪之人,狡辩有人夺权便可将这件事搪塞过去。
权谋算计,当面不得戳穿。
这就是规矩。
“听说你是徐凤年的朋友?他给你了多少好处,我可以给你十倍,只要你能帮我杀他,我保你荣华富贵。”靖安王世子摆了下手,身后的侍从主动搬来一只座椅,靖安王世子四平八稳坐下,嘴角露出自信笑容。
“狗血了....”周寂满脸嫌弃,仿佛回到了司藤世界,在陪她看古早言情偶像剧。
他自己也知道,现实里确实会有这种嚣张跋扈,一切以自己为中心的人,可真当见到,还是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靖安王世子看到周寂毫不掩饰的嫌弃,笑容收敛,沉声道:“阁下是要与我青州水师为敌吗?”
“你好像没搞懂什么状况。”
周寂摇了摇头,环视四周,在一众将士亮出的刀刃下伸手虚握,将靖安王世子摄到身前。
靖安王世子脸色微变,体内真气翻涌想要挣脱吸力,却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一般根本无法抵抗,身旁的一众将士察觉不对纷纷朝两人围拢而来,刀锋剑刃停于周寂身前却始终无法落下。
只因在这片刻的功夫,世子已经落入对方手中,只需稍稍用力,就会拧断咽喉。
“大胆!”“放开我家世子!”
迎着青州将士的兵刃,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一只手擒住他的后颈走到椅子前坐下,笑道:“我宣布,这里已经被我劫持了,你和船上的所有人都是我的人质,这下明白了吗?”
靖安王世子单膝跪在椅子旁,被周寂压下脑袋,充血的眼里满是阴狠杀意,看着脚下的甲板,惋惜道,“阁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了徐凤年那个纨绔,得罪青州水师,我真是为阁下感到不值。”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拱火,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蠢嘛...”周寂似笑非笑道,“就是有些太过自信了。”
靖安王世子收起惋惜遗憾的语气,冰冷的声音难掩心中怒意,“你到底想要什么?”
周寂又将靖安王世子的脑袋往下压了几分,神色淡然道:“没什么,就是想请世子陪我看会儿湖景,等王林泉一家老小安然离开青州,我再亲自送世子回府如何?”
靖安王世子满脸涨红,额间血管暴凸,想要抬头却被周寂轻描淡写的压住,眼看原本的单膝跪地就要变成双膝下跪,只得咬牙切齿的答应周寂条件,并让船上的将士把徐凤年一行接上楼船。
任谁也没想到周寂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掀棋盘。
青州这局棋本应该是双方博弈,结果自己刚落一子,对方一把拽住他的头,直接把他的脸按在了棋盘上。
大哥,下棋不是这样下的啊!
沿木板登上楼船的徐凤年听完周寂所说,嘴角一抽,苦笑道:“老周,你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粗暴了?”
“好像是有一点。”
周寂认可的点了点头,手掌抬高几分,让这位靖安王世子可以稍微抬一下头,不至于太过狼狈,把脑袋憋成绛紫色。
“我说的不是这个。”徐凤年哭笑不得的看向周寂。
周寂从善如流,再次将靖安王世子的脑袋压了下去,笑道:“你们有你们的权谋规则,我有我的行事方法,你上次不是问过我,如果是我,会怎么做吗?”
周寂看了眼靖安王世子,笑道:“以靖安王世子要挟,让王林泉一家返回北椋,再以靖安王世子和靖安王本人的性命要挟,让你离开青州,这就是我的做法。”
“可这样的话,你怎么办?”徐凤年下意识的反对,再想到周寂御空飞行的情景,张了张口,最后化为一声感慨,“这就是你所说的‘一子横扫棋盘’吗?”
周寂微微颔首,从容道:“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权谋算计都是虚妄。”
徐凤年吩咐舒羞前去湖心姥岛通知王林泉撤离,自己却留在了船上,决定和周寂一同进城。
瞧见周寂眼里疑惑,徐凤年语气坚定道:“此事因我而起,无论如何都不能交于你一人承担。”
周寂笑道:“这样一来,你和靖安王就彻底撕破脸皮,矛盾激化,再没有缓冲余地喽?”
“他本来就想杀我,这两次劫杀哪怕不是出自他手,也定然由他默许。面对一个怎么着都想杀我的人,这层虚假的面皮有那么重要吗?”
徐凤年跟在笑了起来。
要是以前的他,第一反应就会开启‘大聪明’模式,搬用自己熟知的权谋算计,遵循对手规则,寻找漏洞与生机。
这一年多来,在周寂的影响下,他的思维模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还是会时常化身大聪明,但已经不在把权谋算计当成一切。
少了些心机算计,多了些血气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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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姥岛那边,王林泉和初冬远远看到有船靠近,连忙前往渡口迎接。
青州水师围攻北椋商船的情景远在岛上也能看见。
得知周寂控制住靖安王世子,要求他们尽快安排大船将家眷送出青州,王林泉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以靖安王世子的性命换自己一家老小,王林泉第一时间并非高兴,而是感到莫名惶恐。
各方势力行事,相互之间都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今天周寂公开绑架靖安王世子要挟靖安王,明天离阳皇室就能找到张寂、李寂、赵寂,公然绑架徐凤年。
思忖过后,王林泉越想越不安,但还是吩咐下去,让家眷收拾细软登船离开,自己则前往楼船寻找徐凤年探问究竟。
徐凤年好说歹说,才将王林泉劝返,而此时,陆地临近,远处的襄樊显露在视野间。
周寂带着靖安王世子从船上下来,拒绝了徐凤年同行要求,只和靖安王世子两人进入襄樊城中,将他送回府上。
一进城门,周寂感觉四周潜伏无尽杀机,想来已经有人向靖安王府通风报信,这位靖安王赵衡布下天罗地网在等着自己。
只要不是徐福(帝释天)那种水货,千年修为足以横扫所有高武世界。
更何况,这里虽然有着‘开天门’这种破碎虚空方式,但论及武道巅峰的实力表现,远不如风云第二部。
周寂扶着靖安王世子的肩膀,仿若无事般从街上走过,直到进入王府,见到传闻中的靖安王赵衡,方才松开手掌,任由他逃出几步,退至门前。
王府正厅沉香缭绕,赵衡一袭华服端坐在长榻上,微闭双目,盘动手上念珠,语气温和道:“阁下便是周寂周公子吧?”
周寂笑道:“如果我承认,王爷不会也像世子一样,用十倍好处利诱我吧?”
“让公子看笑话了。”赵衡缓睁双目,神色淡然道:“你既甘愿做徐凤年的弃子,又怎会因为区区利诱背叛北椋?”
“唔...这份拱火的本事父子两人倒是如出一辙。”周寂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甚至还接过了赵衡身旁‘侍妾’端来的茶水。
茶水无毒,周寂端起轻轻呷了一口,颔首道了句好茶。
“江南阳城的新茶,自然是好茶。”赵衡平淡道。
“江南?阳城?”周寂不明所以,端起茶盏又饮了一口,“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赵衡嘴角挂着淡淡微笑,盘动念珠道:“徐凤年他大姐便是嫁去了阳城卢家。”
“哦,难怪听着有些耳熟。”周寂遗憾的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茶叶虽是新茶,终究不如刚从茶树采摘炒制的鲜嫩,等哪天有空,我请王爷去阳城试饮新鲜茶叶,如何?”
赵衡城府极深,神色毫无变化,转而和周寂聊起别的事情。
就好像...好像他也是在拖延时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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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擅长权谋,这两章写的有点晦涩了,尽快离开青州,不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第三十六章 ____还在飞来的路上
靖安王府内外皆有伏兵,却不见赵楷与吴六鼎的身影。
按理说自己送靖安王世子回府,进而控制他们父子,靖安王赵衡应当派出高手在城中伏杀自己才对。
可在周寂与靖安王赵衡闲谈时,神识扫过四周,只感觉到四周有数千精兵环伺,修为最高不过二品,连一个金刚境都没有出现。
茶过五味,又添新茗。
周寂看着从容淡定的赵衡,意识到对方其实是在拿自身为饵,眉头微皱,随后舒缓。
这个世界的老头儿委实有点多,会武功的都是高手,武功不好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可惜的是徐凤年身边还有一个老头。
李淳罡境界虽然跌落天象,但也算世间绝顶高手,除非眼前这位靖安王可以请来邓太阿、曹长卿之流,才能将其拖住,令他无法腾出功夫顾及徐凤年。
襄樊城外,芦苇荡。
北椋车队绕城而行,行至一处空地,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徐凤年掀起车帘,宁峨眉表情凝重的退到车旁,下马禀告道:“世子,凤字营少了三个人。”
徐凤年皱眉道:“在哪儿少的?”
“出发时人数还对,应该就是经过芦苇荡的时候失踪的。”宁峨眉沉声道。
徐凤年掀起车帘从中走出,飞身跃上车顶向周围环视。
襄樊位处江南,水域纵横,芦苇丰茂,即便站在高处,也只能看到层层起伏的芦苇丛,若是有人藏匿其中,确实难以发现。
“看来靖安王那边留有后手,看似被老周胁迫,实则将其支开,想在芦苇荡动手。”
身边少了吐槽的人,徐凤年当即开启‘大聪明’模式,动起他的那个小脑瓜,自信从容的分析道,“如此一来,他们父子身陷囵圉,洗脱了对我出手的嫌疑,还能削弱我身边的实力,一箭双雕。”
宁峨眉可不管这些所谓的权谋算计,也没有像徐凤年想象那样纳头便拜,露出崇拜目光。
身为凤字营统帅,营里每一个袍泽都是他的兄弟,如今兄弟失踪不知是死是活,宁峨眉不想听徐凤年分析这些有的没的,急声道:“我带人找他们。”
徐凤年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先等等。”
“世子,凤字营不能抛弃同伴。”宁峨眉表情严肃道。
说话间,三具伏将红甲拖着三具凤字营的将士从芦苇荡走出,当着他的面又将人拖回芦苇荡。
“凤字营,跟我去救人!”
宁峨眉瞠目欲裂,紧握长枪就想追去,却再次被徐凤年叫住。
宁峨眉急声道:“还等什么啊?那是北椋子弟!”
徐凤年沉声道:“你心神已乱,不可鲁莽。舒羞吕钱塘还有魏爷爷,你们跟上。”
冷静下来的宁峨眉明白自己所率骑兵一旦进入芦苇荡这种地形复杂之地,轻易就会被伏将红甲逐个击破。
军阵厮杀,可以围剿高手。
但在密林追逐,能应对武道高手的,只有武道高手。
宁峨眉抱拳一礼,分出一队骑兵跟随三位高手进入密林,自己收拢剩余精锐环卫马车四周,以防调虎离山。
赵楷看着分散开来的北椋车队,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那位一剑破楼船的周兄如今被靖安王父子拖在襄樊,徐凤年身边的三位高手也被伏将红甲引开,转身看向站在旁边的王明寅,沉声道:“劳烦前辈了。”
王明寅微微颔首,横剑走出芦苇荡,挡在了车队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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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樊城中,靖安王府。
周寂估摸着徐凤年一行已到城外,于是在靖安王世子充满杀意的目光中淡然起身,走到门前。
靖安王世子原本堵在门口,就是想堵住退路,避免周寂逃脱。
如今真看到周寂走来,他反倒有些怂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位周公子不过是徐骁安排的一枚弃子,等同于他之前安排好的韦栋,不管能否在春神湖上杀了徐凤年,都躲不过顶罪被杀的结局。
面对这种掀棋盘的‘弃子’,便是靖安王自己都有些无可奈何。
别的不说,就算真的在这里将其伏杀,他们一家三口肯定也得整整齐齐的排在这里,换来离阳皇室和北椋王府哄堂大笑。
眼看周寂步步逼近,靖安王世子一退再退,背靠门板,眼睁睁看着周寂伸手从他腰间抽出佩剑,横于身前。
“好剑。”
白色的幽光反映出狭长的光带从屋中晃过,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打量着剑锋倒影,微微颔首,露出赞许之色。
“你...你想干什么?”靖安王世子面色难看,脸上的肌肉略显抽搐道,“你当前行径已然坏了规矩,倘若真敢动手,北椋必定举世不容,徐骁父子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周寂将剑锋搭在靖安王世子脖颈上,似笑非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想借剑一用,不知世子可否答应?”
你都这样了,我能不答应吗?
靖安王世子瞄了眼脖颈上的剑锋,表情僵硬,根本不敢动弹。
“那我就当世子答应了。”
周寂松开剑柄,掌心前推,长剑破空而去,飒然便飞出天外,冲天的剑意洞穿云层,形成一个不断扩散的巨型漩涡。
宛如一道长虹横跨天地,晃眼之间,已然不知所踪。
随着长剑飞逝,靖安王世子被掀起的气浪卷起数米,狠狠撞在侧厅墙上,气息紊乱,血脉翻腾,脸色煞白的喷出一口鲜血。
封闭的大门为之震碎,狂风卷入,鼓起周寂的衣袂轻摆,正前方的屋顶上,一队手持强弓劲弩的青州将士无不抬头望向天际还未消散的剑光浮影,一个个神色惊骇,甚至连潜藏伪装都忘记了。
砰~
念珠断裂,靖安王缓睁双目,没有理会散落一地的珠子,目光沿剑光流逝的方向看去,闪过一丝凝重的神色。
那个方位正是城东芦苇荡!
芦苇荡中。
李淳罡掀起车帘,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伸手将马车顶板的木料生生抽出一条。
“前辈,你别拆我车啊.....”徐凤年眼角肌肉抽动,看着塌陷一角的车棚,掀起帘帐里外检查一遍。
得...祈祷以后别下雨了。
姜泥眉头微皱,看向削木为剑的李淳罡,不解道:“我不是把神符借给你了吗?”
李淳罡指了指头上用作发簪的神符短匕,笑道:“头发不能乱,他又不是王仙芝,木剑足够了。”
说罢看向朝这边走来的王明寅,傲然道:“天下十一呀?那就让我看看如今天下都是些什么货色。”
李淳罡凌空飞起,快要临近王明寅身前时,忽有一条竹竿从芦苇荡中射出。
挥剑斩断竹竿,李淳罡攻势受阻,从容落地,淡然道:“又是你。”
吴六鼎接过剩余的半截竹竿,横于身侧道,“剑冢吴六鼎,携素王剑而来,再求一战。”
“天下名剑位列第二的古剑素王?”李淳罡顿时提起几分兴趣,淡然道:“剑呢?”
“会让前辈看到的。”
吴六鼎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以竹竿为剑,刺向李淳罡。
两人交手三五回合,李淳罡被吴六鼎引至芦苇荡深处,而王明寅只身挡下剩余凤字营,从容不迫朝徐凤年走来。
周寂在襄樊,魏爷爷和舒羞吕钱塘被伏将红甲缠上,凤字营虽然苦战,但终究无法挡下传闻中的天下十一王明寅。
徐凤年缓缓拔出双刀,额间大黄庭印记若隐若现,正待出手之时,忽然有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从脚下传来。
低头看去,脚下泥土猛然下陷,徐凤年下意识的运转轻功,好似凭空借力,身影扶摇直上,土甲一把抓空,正想钻回土里,却被青鸟拦截,不远处的宁峨眉迅速赶来,集合剩余凤字营的将士,将其架空地面,阻止土遁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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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王世子的佩剑还在飞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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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荡深处。
魏叔阳和舒羞吕钱塘越追越深,当察觉对方是在调虎离山的时候,伏将红甲当中的木甲与火甲同时出现。
魏叔阳只身应对一具红甲已经略显吃力,舒羞吕钱塘两人拼死挡住另一具,根本无暇回援车队。
徐凤年侧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正对上姜泥充满担忧的目光。
眼下退无可退,身旁也没有帮手,那就只能凭自己力量来领教这位天下十一王明寅的实力了。
徐凤年微闭双目,回想周寂和李淳罡所写的秘籍感悟,耳畔仿佛响起姜泥抑扬顿挫的清脆声音,眼眸猛然睁开,王明寅已经近在身前。
“一剑...仙人跪...!”
徐凤年一脚踩地,旋转飞天,真气爆发,卷起满地泥土,如同当日李淳罡一剑仙人跪那般,以泥土代替雨水,在身前形成气旋龙卷,翻身向下,双刀悍然出手,朝王明寅劈砍过去。
王明寅面露不屑,眼前的徐凤年实力最高不过二品,以双刀施展剑招即便有几分神似,但威力远不及剑神万一。
一股真气灌注剑锋,淡黄色的幽光撕裂漫天泥土,气旋龙卷轰然消散,无论是在境界还是修为,两人委实还有段差距。
刀剑相撞,徐凤年只觉一股无法抵御的狂暴劲气冲击而来。
整个人倒飞而出,体内气血翻涌,口腔鼻腔泛起铁锈般的腥气,嘴角溢出鲜血,洒落在素白色的袍衫间。
王明寅向前一步追出,两人一退一进,距离缓缓缩近。
眼看剑锋逐渐逼近,徐凤年似乎感觉到了凌冽的剑气已经将自己皮肤刺痛。
由于一招落败,倒飞而出的缘故,徐凤年无法调运太多真气,再有十步,十步距离,剑锋就会穿透咽喉。
八步。
七步。
六步。
在徐凤年卷起泥土施展一剑仙人跪的时候,吴六鼎和李淳罡就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
为防止李淳罡回援徐凤年,吴六鼎从剑侍翠花那里取出古剑太素,爆发出璀璨无比的锋锐剑芒,挡在李淳罡身前。
然而他却发现,李淳罡只是抬眸看了眼云海天际,神色淡然的露出一丝微笑,仿佛根本不在意徐凤年的死活。
五步。
四步。
原本还需三步就要被王明寅追上,徐凤年却惊异的发现对方速度骤降了一个瞬间。
徐凤年抬眸看去,王明寅眼中仿佛亮起了淡蓝色的光。
那道光来及天际,反射而出。
徐凤年认出了琼华仙法的光影,跟着抬头看去。
只见一道淡蓝色的剑芒,散发着冷冽寒意,犹如飞虹横跨天地,将云海洞穿撕裂,转眼逼近两人之间。
第三步。
王明寅终究没有迈出第三步。
飞剑之道王明寅亦有传闻,却从未见过相隔数十里都能飞剑御敌的存在。
瞧见徐凤年放松下来的表情,王明寅目露寒光,侧身错开剑芒,却发现剑身转了一个急弯,从另外一侧,复又削过来。
世间能够控剑的并不多,传闻剑九黄战死武帝城,难不成桃花剑神邓太阿想要保下徐凤年?
王明寅脚步一直在动,可这控剑之人仿佛就在旁边一样,从各个角度,极尽刁钻。
王明寅目露决然杀意,后退半步,剑气爆发,同时带着巨大的前推力道,一剑荡开飞剑,泄去了依附在剑体是最后一分真元之力。
远在襄樊城中的周寂察觉到剑身的法力消散,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笑意,抬步走出房门,望向逐渐填补如初的云层,并指为剑,在虚空划出一道雷纹。
瞬时间,犹如鲸吞龙吸一般,整座襄樊的天地元气疯狂朝靖安王府涌来。
天地骤然色变,云海翻涌,好似被一滴墨水染成黑色,伴随沉闷雷声,一道道闪电犹如蛛网密布,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天象...竟是天象境界的高手。
靖安王此时再也无法维系原本的从容淡定,看着面前这个衣袂飘飘,宛如仙神降世的年轻公子,终于明白对方为何敢大摇大摆的进入王府,丝毫不顾及后果。
原来他不是作为死士的弃子,而是可以制定规则的绝世高手。
靖安王颓然的坐在长榻上,微闭双目,摆手撤下了王府内外的伏兵,苦笑道:“这一场,是本王输了,此后靖安王府再不会对徐凤年出手,公子且去吧....”
“啧~这就把城外截杀给摘干净了?那边可还在打着呢~”
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靖安王,并不打算给这个老狐狸保留最后的颜面。
第三十七章 又来一个(不是!
“阁下既已入得天象,放眼世间大可去也,为何还要做他徐家家臣,为那徐凤年得罪整个离阳王室?”
赵衡被周寂戳破心事,眼眸精光闪烁,看似平淡的语气又添几分拱火的意味。
周寂摇了摇头,剑指划过雷纹,浮现在身前的淡蓝色玄奥符箓化作流光飞向云层。
周寂转身看向赵衡,摇头道,“我并非徐家家臣,也不是徐凤年保姆,留下你是因为我不喜欢杀人,倘若你再多言,徐骁和离阳皇宫里面那位怕是要为王爷惋惜到笑出声来。”
为什么惋惜,为什么要笑?
赵衡看到周寂带着丝丝寒意的目光,极度的危险涌上心头,原本平淡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低头避开视线,想要盘动念珠压下心底不安,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念珠碎裂一地。
周寂捕捉到赵衡眼底的惶恐,淡然一笑,抬头望向了远处的天际。
襄樊城外,芦苇荡。
天地骤然变色,从四周翻涌而来的乌云第一时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就连李淳罡也都露出震惊之色,在旁人看来,天象境高手便可引发天象异变,可他知道,天象境虽名‘天象’,可要真正翻云覆雨,操控天雷需得陆地神仙方可做到。
没想到那个叫做周寂的小子小小年纪居然已有如此修为。
李淳罡惊讶过后,一片死灰的心境蓦然燃起一簇火苗。
这簇火苗,名为战意。
而此时。虚空中,好似一声剑鸣响彻天地。
不断下沉的黑云中迸射出一道惊心动魄的长长闪电,
淡蓝色的电弧贯彻天地之间,同时巨大的冲击力,洞穿空气,电光火花流转不定,朝王明寅头顶劈去。
王明寅心有不甘的看了眼拉开数丈距离的徐凤年,明白自己错失了最后的刺杀机会。
电光火石间,王明寅爆发全部真气,七窍渗透出血丝,身体各处关节发出咯吱的痛苦呻吟,差之分毫躲开闪电。
然而没等他站定,又是一声剑鸣响起。
又一道闪电接憧而至。
前一声轰轰的雷鸣,此时方才传出。
宛如神灵暴怒般响彻天地,叫人心惊胆战,惶惶不已。
王明寅刚刚躲开第一道天雷已经爆发全部真气,如今听到雷声响起,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剧烈的强光在他眼底不断放大,恐怖至极的威压将他双脚陷入泥土,强忍着经脉受损的剧痛,王明寅暴喝一声,额间青筋暴起,举剑迎上强光,妄图一剑破除天象,奈何天下第十一毕竟只是天下十一。
倘若邓太阿、李淳罡、王仙芝之流,也许能凭借自身修为抗下周寂将上清破云剑与伏魔御雷诀推演出的‘上清神雷’,可惜他境界不过金刚指玄之间,十一与前十差距犹若云泥。
天雷灌体。
瞬时间,白光与电弧炸裂。
掀起的气浪卷起泥土朝四周翻涌而去。
徐凤年下意识的拉住姜泥,背过身子,将她护在怀里。
青鸟与宁峨眉察觉不对同样闪身躲开,芦苇丛中的赵楷面色微变,赶忙打个响指,驱使土甲遁入地下撤退。
第三道天雷终究没有落下,随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翩然落下,天空乌云淡去墨色,消散些许。
天地骤然明亮,一缕阳光透过皎白如雪的云层缝隙,洒落在众人身上。
青鸟与宁峨眉以及赵楷等人,这才发现空地当中的王明寅已然变成一具焦炭,仰面摔成碎屑,佩剑插与身前。
“还抱着呐?”
听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徐凤年这才晃过神来,感觉怀中传来推力,顺势松开姜泥,仿若无事的整理一下衣衫,笑道:“靖安王那边搞定了?”
周寂笑道:“差不多吧?暂时应该不会对你出手了。”
“你没把他干掉吧?”徐凤年面露迟疑道。
“没有。”周寂白了徐凤年一眼,开起玩笑道:“我才没那么傻,杀了他就等于捅了离阳朝的马蜂窝,到时离阳皇室必然会迁怒徐家,徐家有难你再求我帮忙,我再帮你杀了离阳王室,忙到最后尸横遍野,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这话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徐凤年摆了摆手,心里松了口气。
倘若周寂真的杀了靖安王,就意味着北椋要与离阳彻底开战。
徐凤年把周寂当做朋友,不想在这份关系中夹杂什么利益的成分。
更何况,周寂一直以来帮他太多,要是为了他连靖安王都给杀了......
那这朋友当的就有点...古道热肠了。
周寂发现徐凤年眼神古怪,沿着他视线望去,抬头看向了徐凤年,眉头微皱,惊得徐凤年下意识的倒退半步,双手背在了身后。
莫名其妙。
周寂懒得理会这个憨货,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远处爆发的火光上面。
身影一晃消失原地,徐凤年意识到魏爷爷和舒羞他们还在芦苇丛中对付剩余两具伏将红甲,连忙招呼众人跟了上去。
赵楷在看到王明寅身死、周寂回归就动了撤退的念头,驱使剩余四具符甲脱离战场,却发现火甲的退路被吕钱塘死死挡下。
这个修炼赤霞剑诀的疯子简直就像不要命一般,丝毫不在意气血燃烧对身体的损害,即便拼尽全力也无法伤及火甲,也不曾放弃。
“这就是条疯狗!”赵楷气急败坏,当即命令火甲不计后果,击杀此人。
当周寂来到洼地时,芦苇丛里,满目疮痍。
烧焦的芦苇冒着黑烟,弥漫着难闻的焦臭,一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男子正死死抱住符甲,发出痛苦万分的嘶吼。
符甲表面火光四起,烧得通体发红。
一时间,不知道是吕钱塘锁住了符甲人,还是符甲人锁住了吕钱塘。
所能看到的,只有吕钱塘的皮肉发出缕缕白烟,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呲呲~声响。
周寂眉头微皱,瞧出吕钱塘已经油尽灯枯,倘若再次爆发气血,必将经脉尽断,力竭而亡。
周寂一步迈出,身影化作流光飞逝,伸手抓向符甲人的头颅,掌心法力吞吐,连金刚境的魏叔阳都无法攻破的盔甲砰~的一声崩裂开来。
伏将红甲的全部力量都源于甲胄内侧的真气纹路,头盔崩碎,循环传输的真气自然为之中断。
紊乱的真气化作更加狂暴的火焰从碎裂的头盔部分爆发,周寂一把将吕钱塘揪起,扔到赶来的徐凤年那边。
同时神识笼络四周元气,朝火甲挤压而来。
众人眼里,看似周寂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作,其实由念力化成的樊笼已经将火甲笼罩。
周寂以目为剑,甲胄砰然粉碎。
转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徐凤年他们,朝昏迷过去的吕钱塘示意道:“他怎么样?”
“啊...哦...”魏叔阳缓过神,拱手道:“有劳公子出手相救,只是气血透支过度,昏过去罢了。”
徐凤年那边同样放下心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吕钱塘一眼,叹息道:“以他现在的状况再跟我们走下去很可能性命不保,等到伤势稳定就把他送回北椋吧。”
魏叔阳拱手行礼,领命称是。
回到芦苇荡外围空地,宁峨眉正与其他凤字营将士搬运同伴遗体。
此一战,凤字营伤亡惨重,一百精锐随徐凤年离开北椋,如今所剩不到半数。
徐凤年面色沉重的看着一排排将士遗体,在宁峨眉面前慷慨陈词。
周寂从姜泥那边听完芦苇荡刺杀的全过程,再听到徐凤年的慷慨陈词,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转身朝芦苇丛中走去。
也许,自己真的不擅长所谓‘权谋’吧?
他理解徐凤年借机振奋士气,收服宁峨眉的忠心。
并不喜欢徐凤年偷换概念的做法。
不过周寂也不至于当着旁人的面直言斥责徐凤年。
比起他这边的收买人心,周寂倒是对芦苇丛里还未打完的架更感兴趣。
眼下靖安王刚被周寂威胁,暂不敢对自己出手,徐凤年命令宁峨眉先将阵亡同伴的遗体送回北椋,目送凤字营远处的背影,面前忽然晃过一道倩影,脚步猛然一顿,魏叔阳和青鸟舒羞挡在了身前。
徐凤年看着来人,惊讶道:“呵呵姑娘?”
这是什么奇怪名字?魏叔阳和舒羞眉头微皱,上下打量对方。
这位徐凤年口中的‘呵呵姑娘’身着姜黄短衫,淡橘色百褶裙,面容清秀,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眼下刚经过一轮恶战,他们心底都有些杯弓蛇影,见到徐凤年与人认识,方才放下一丝警惕。
女子呵呵笑了一声,伸出手刀在徐凤年面前看了几眼。
徐凤年隐隐感到不对,气沉丹田,几乎在女子手刀刺向自己胸口的同时,双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深吸口气,声音扩散开来。
“老周~!救命!!”
青鸟抓住徐凤年的衣服将他拽飞,魏叔阳和舒羞上前一步,各自出掌,想要将女子拦下,女子双手伸出,手掌坚若刀锋,仅凭一招就将两人击飞出去。
青鸟紧随其后,挽起长枪朝女子刺去,枪尖还未抵达就被对方随手荡开,眼前光影流转,低头时女子已经冲到身前,流动着透明气流的手刀正朝自己咽喉刺来。
听到徐凤年呼喊救命,周寂化作流光从芦苇丛中穿过,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魏叔阳和舒羞,眉头一挑,转眸看向长枪脱手,已然陷入险境的青鸟,向前一步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青鸟身旁,按住她的肩膀,撑开一道淡蓝色的护体真气。
嗡~
仿佛一片落叶掉进水中,淡蓝色的屏障泛起一道浅浅涟漪。
女子实力已入指玄,感受到这道屏障后面隐藏着浩瀚如海的恐怖真气,秀眉微皱,手刀翻转化作掌劲,借助护体真气的反震飞至半空,倾斜身子,宛如一柄出鞘的刀锋,朝周寂身后的徐凤年俯身飞去。
周寂松开青鸟肩膀,淡然一笑,出现在女子身后,缓缓伸出手掌。
倘若对方化身为刀,他就做持刀之人。
徐凤年看着凌空逼近的女子,眨眼间仿佛看到一柄璀璨夺目的刀,越是绝美的刀,越是危险。
可他心里没有丝毫惧意。
刀锋近在咫尺,徐凤年反倒露出一丝笑意。
女子忽觉脚腕被人抓住,前行的动作猛然一滞,随后倒飞而出。
女子纵身泄去余力,方才站稳身形,看着面前端着花盆的男子,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忌惮的目光。
“谢啦~”徐凤年朝周寂笑了笑,周寂有些怜悯的看了徐凤年一眼,摇头道:“先是金刚境的天下十一,后是指玄境的呵呵姑娘,你一个不到二品的小菜鸡活到现在确实挺不容易。”
徐凤年无所谓道,“这不是有李剑神和你在的吗?遇到危险喊不应你,就喊李剑神,你们俩肯定得有个人来救我吧?”
“那你下次先喊李剑神吧。”周寂脸上的怜悯顿时变为嫌弃。
徐凤年讪讪一笑,看向不远处的女子,正颜道,“呵呵姑娘,我和你有仇吗?为什么要杀我?”
“本来是没仇的...不对,本来就有仇!”呵呵姑娘本打算习惯性的‘呵呵’笑一声,却好像想起什么,刚刚浮现一半的假笑收敛,“有人花一千两买你的命,旧仇加上新生意,我当然要杀你呀~”
“靖安王...”徐凤年转头看了眼周寂,却发现周寂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芦苇丛,自讨没趣的回望呵呵姑娘,皱眉道:“听你说,我们之间还有旧仇?”
“咳咳~”
徐凤年刚想问自己和她究竟有什么旧仇,旁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没想到靖安王竟然隐藏的这么深,居然还藏有后手。”周寂负手而立,将花盆托在身后,板着脸道:“念在姑娘初犯,暂且饶你一次,我代徐凤年答应你两千两银子,你放弃刺杀,如何?”
徐凤年发现周寂无比生硬的转折话题,露出一丝古怪之色,视线从呵呵姑娘和周寂身上来回打量,好像猜到些什么,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又来一个。”
第三十八章 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
芦苇丛中,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吼传来,呵呵姑娘侧头听到呼唤,深深的看了徐凤年一眼,飞身退入芦苇丛中,消弭不见。
“老周...你可还记得听潮亭畔的白狐脸吗?”
周寂望着女子撤离的方向,神识扫过四周,方才舒了口气,将负在身后的双手拿了出来,神色幽幽道:“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徐凤年掰着手指算美人儿,从南宫仆射到鱼幼薇,一直到刚刚放走的杀手姑娘,视线余光注意到周寂攥起拳头朝他伸来,心头猛然一跳,下意识的退后两步,举起双手谄媚道,“哎~我说说而已,别当真呀。”
周寂白了徐凤年一眼,拳心向上张开,几粒瓜子显露在众人面前。
舒羞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想起当初陵州城内一群人围着马车嗑瓜子的情景,脸上挂着的假笑也变得有些僵硬。
“瓜子怎么了?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呀?”徐凤年探头观察,甚至还拿起一枚嗑开吃掉,“这不就是你在青城山的时候那一把吗?还没吃完啊?”
微风吹过抽丝的芦苇长穗,呵呵姑娘带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巨型猛兽去而复返,蹑手蹑脚的躲在丛中窥视。
目光落在嗑瓜子的徐凤年身上,呵呵姑娘原本平静淡漠的眼眸徒然变得冰冷。
为防止被人发现,呵呵姑娘伸手拍了下巨型猛兽的后脑瓜,两人悄然退至十余里外的一处落脚点,抽出一条事先准备的鲜嫩竹竿,面沉如水的递了出去:“憨憨,确认是他偷我的向日葵了吗?”
巨型猛兽看到竹竿顿时化作萌兽,回想那个端着花盆的身影,憨憨的点了点头,正打算接过口粮,却听见一句带着冰冷杀气的‘呵呵~’笑声响起。
野兽趋利避害的本能吓得它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想要逃走,却又舍不得近在眼前的竹竿,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委屈的看向呵呵姑娘,前肢悄悄前探,试图扒拉竹竿把它扒到自己身边。
...............................
“合着你每次找来的瓜子,都是从人小姑娘那里偷来的?”
徐凤年哭笑不得的看向周寂,扶额道,“难怪这么大方就放人离开,我还以为你看上她了呢?”
“怎么可能~”周寂摆了摆手,笑道:“那姑娘虽然好看,但也只是一般好看,对于颜值我还是挺有追求的,不会那么饥不择食。”
徐凤年嘴角抽搐,却又莫名感同身受。
毕竟,他院里的青鸟红薯姜泥个个漂亮,不会随便从深山老林里面找来四个歪瓜裂枣就带在身边。
这里毕竟是青州,靖安王的地盘。
为避免再生出什么事端,车队稍作整顿之后重新出发,沿官道向东而去。
经历襄樊城外芦苇荡一役,车队这边损失惨重,凤字营伤亡过半,吕钱塘油尽灯枯,对于想要刺杀北椋世子的人来说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半个月后,车队行至一处天险,一路尾随的赵楷躲在旁边的悬崖上,看着车队经过却没有一丁点动手截杀的打算。
盘膝坐下,无聊的丢起石子接住,玩了一会儿,颓然叹息,耷拉着脑袋道,“没想到周兄实力已达天象,还有李淳罡那个老怪物,这可怎么杀小舅子?太难了吧~?”
就在这时,又有一队骑兵从后方赶上,赵楷听到马蹄杂乱还以为是靖安王派来青州大军在葫芦口围杀徐凤年。
欣喜的抬起头来,眼中刚刚亮起的期待随之黯淡下来,狠狠将石子扔在地上,心里只想骂一句mmp。
“这儿可是青州!褚禄山怎么跑过来了?!”
本就让人一筹莫展的刺杀如今又添难度。
想到褚疯子将要替换凤字营随行护送,赵楷心里愈发郁闷。
“褚禄山不会随行。”
像是看穿了赵楷的担忧,韩貂寺从崖上缓步走来,语气平静道。
“大师父?”
赵楷听见韩貂寺的声音,仿佛有了主心骨,里面从地上爬起身子,露出激动表情。
韩貂寺微微阖目,低眸看向山下的车队,目光落在随行的数百骑兵上,沉声道:“徐骁如今还在京城,褚禄山违抗朝廷法令,率兵擅自离开北椋已是大忌,绝不会跟随徐凤年同行。”
赵楷迟疑道:“徐凤年身边有高手护送,可否请大师父亲自出手?”
韩貂寺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能露面。”
“您不出手,还有谁能从李淳罡手上杀徐凤年?”赵楷自小被韩貂寺带大,对于这位大师父有着无比的信任与信心。
在他看来,李淳罡虽在五十年前就被称作剑神,可如今断去一臂,看上去邋里邋遢,又怎是大师父的对手。
“就算我出手,也未必能胜过李淳罡。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个叫做周寂的年轻人。”韩貂寺目光移至马车,沉声道:“靖安王府之事已经传至京城,此人实力绝不止寻常天象,想要杀他并非易事。”
“啊?那可怎么办呀?”赵楷惊讶的看向大师父,确认他不是在自谦,不禁有些颓然道:“如今伏将红甲已经毁去两具,却只伤到徐凤年的一名马夫.....”
韩貂寺神色幽幽道:“去龙虎山吧。”
“龙虎山?”赵楷疑惑道,“找龙虎四天师?”
“去龙虎山后山,无底潭边找钓鱼人,要直面李淳罡,只有靠这位出手。”韩貂寺抬头望向远方层云,沉声道:“他的名字叫赵黄巢,和你的名字用的同一个‘赵’。”
“皇族。”赵楷心中了然。
北椋终究是离阳皇室的心腹大患,从这点说起,这位隐世皇族应该会出手。
赵楷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另一事,追问道:“那周寂呢?他跨十余里飞剑伤人,又能召唤天雷劈死王明寅,恐怕已经快要达到陆地神仙境界,他怎么解决?”
韩貂寺沉默片刻,露出一丝纠结之色,原本的自信从容不见,脑海中过滤所能请到的一众高手,摇了摇头,沉声道:“待你找到钓鱼人,将此人信息告诉他,他自会帮你处置。”
“大师父,那你...”赵楷本想问韩貂寺能不能陪他一起去龙虎山。
韩貂寺瞧出赵楷犹有几分疑虑,伸手抚向他的头顶,语重心长道:“徐凤年一死,我得亲自在旁推波助澜,才能让徐骁反出京城,到时天下大乱,你就有了夺取社稷的一线机会。”
幻想着将来赵楷登上大位那天,韩貂寺原本阴鸷凶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
唯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他母亲了吧?
赵楷并不知道这些,但他清楚大师父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可以继位大统,低头垂目,真诚道,“多谢大师父,殚精竭虑。”
韩貂寺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马车的目光重新恢复杀机,“一切谋划都要从徐凤年之死作为开端。”
“我明白。”赵楷目光同样变得坚定起来,表情严肃,杀气腾腾道,“这个小舅子,一定要死!”
....................................
山崖下方。
周寂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眼靠坐在车厢一角的吕钱塘...不对,应该是林探花。
如今的他气血两亏,容貌看似年轻,实则油尽灯枯,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再无法调度赤霞剑诀。
舒羞掀起车帘朝周寂拱手行礼,恭敬道:“公子,褚将军来了。”
周寂微微颔首,抬手驱使法力将林探花包裹其中,飘到车厢外面。
兴许是听说了襄樊城外芦苇荡的传言,褚禄山对周寂的态度也变得恭敬许多,拍着胸脯感谢,表示等回到陵州城,定会重谢报答。
燕弩营来去匆匆,烟尘滚滚过后,转眼又只剩车队一行人。
徐凤年摆了摆衣袖,荡开身前尘土,神色幽幽道:“禄球儿来的太过巧合,我以为自己没选徐骁给的路,到头来我的一举一动还是在他意料之中。”
周寂掀起车帘,笑道:“别想那么多,你爹只是喜欢随手下闲棋罢了,从你离开青城山开始估算时间,以鹞鹰传信,能在车队离开青州之前大差不差的追上我们,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算计。
再说,就算褚禄山没来接应王林泉,王家也能安然返回北椋,不过多了一道保险罢了。”
尘埃落定,徐凤年洒然一笑,扫去心底迷障,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出了青州就是江南道,我大姐就在泱州阳城,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她,心里顿时畅快许多。”
又行一月有余,车队穿过渝州,马不停蹄直奔江南道。
这段时间里,襄樊城外的那场劫杀传遍了整个离阳。
周寂雷杀王明寅,威名赫赫,途中时常会有前来挑战的江湖好汉,妄图以性命博取名声。
而这些所谓‘高手’周寂统统丢给了徐凤年对付,正好他习武太晚,虽然从周寂和李淳罡那里学得各种感悟,但终究少了融会贯通的实战经验。
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到头来,车队还没行至阳城,北椋来人踢馆的传闻就已顶替襄樊城外劫杀的旧闻在江南各地扩散开来。
徐凤年对此苦不堪言,只得拉住周寂求助。
周寂忍住笑意,打趣道:“下次有人挑战,你不必留手,直接把人杀了,从江心郡一路杀到阳城,本就没人敢来找你挑战喽?”
徐凤年白了周寂一眼,直接拔出绣冬,反手递了过去,“要不你来?”
周寂手指压住刀背,轻轻推了回去,“我们认识那么久了,我是那种大开杀戒的人吗?”
“说的就跟我是一样。”徐凤年堵住马车门口,耍赖道,“反正这是你惹出的麻烦,你得帮我想办法解决。”
“唔...通常我遇到麻烦,第一反应就是逃,毕竟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周寂笑道,“眼下快到阳城,你又想念大姐,不如悄悄脱离车队,先行赶往阳城,这样不就可以避开麻烦了吗?”
徐凤年眼前一亮,当即同意下来。
车队当中有李淳罡随行,安全自然不是问题。
赶来的宁峨眉想跟徐凤年一起,却要留下来应对这些江南武者,所以只有周寂徐凤年两人悄然离队,朝阳城方向赶去。
徐凤年急于见到大姐,真等到先行的时候,快马加鞭,比预期早了两天到达这号称天下才气所汇之处的阳城。
徐凤年之前并未来过阳城,再加上一路风尘仆仆,进城之后两人便找了个一家酒楼歇脚,顺便打听去卢家的路。
江南文风盛行,清谈气与幕僚气这两气极重,说人话就是这里的读书人最喜欢指点江山,谈论时事。
酒楼生意极好,伙计引两人到二楼坐下,刚一入座就听到了一些不算小声的窃窃私语,从旁边的屏风隔间传来。
徐凤年让伙计弄些酒楼拿手的酒菜,顺便询问了一下卢家位置,周寂眉头微皱,伸手制止徐凤年倒酒的动作,转头看向了屏风后面的另一桌客人。
徐凤年不禁露出疑惑之色,还以为周寂不打算喝酒,正要开口时方才注意到屏风后面传来的讨论正与他和他大姐有关。
“......到底是北椋过来的蛮人,走到哪儿都不忘好勇斗狠。”
“就是就是,这对姐弟,一个是不学无术,一个是不知廉耻,果然一个地方出来的都是一类人呀~”
“听人说,这放浪寡妇被城斋先生的夫人扇了一耳光,打完以后甚至还在笑。”
“扇得好!我听说呀,这城斋先生的夫人将徐脂虎骂作是两脚香炉,这件事呀,京城都知道了。”
徐凤年目露寒光,脸色阴沉,攥紧手中的酒杯就要起身,却感到一道无形劲气掠过眼前。
周寂翻过酒盅扣在桌上,屏风砰~的一声从中骤然撕裂,桌案以及桌上的饭菜碗碟统统分割两半。
坐在桌案左右的两人被崩飞的碗碟饭菜弄的狼狈不堪,正对屏风那人却是连身上的衣服都被无形剑气撕碎,整个人哧身果体的坐在原地,仿佛吓傻了一般。
“啊~!”突如其来的变故引来四周一阵尖叫,周寂指尖弹出两道法力,将两人束于空中,牵引身前,示意徐凤年处置。
徐凤年噌~的一声拔出绣冬春雷,毫不犹豫的插在两人面前,咬牙切齿,恨声道:“卢家的事儿,说给我听听啊?”
第三十九章 我还没上车呢!
锐利的刀锋贴着鼻尖划过,深深插入木板,江南士子哪见过这个,一人吓得魂不附体,注视刀刃,两眼斗鸡,当场昏了过去。
另一人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鼻梁不小心碰到刀刃,顿时割出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咿啊~!”感受到鼻梁传来的痛感,这人发出刺耳尖叫,想要起身逃离。
明明只是破了一个小口,却好像蒙受重创导致失血过多一样,手脚发软,接连几次都没能爬起身来。
周寂最讨厌有人聒噪,翻过酒盅朝他瞪了一眼,这人像是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忍着鲜血从鼻梁流到嘴边的不适,蹲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江南文风盛行,二楼大厅除了乱嚼舌根的这三人以外,不乏阳城附近的其他读书人。
屏风和桌案碎裂的声响引起其他客人注意,其中一些士子见到有人竟如此羞辱读书人,当即围拢过来,朝周寂和徐凤年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义愤填膺的大声训斥。
什么‘江南不欢迎武者’‘欺人太甚滚出阳城’一个个嚷嚷的脖子涨红,引经据典,誓要把腹里所学全部用上,却又没有一人敢上前将两人从刀下救起。
徐凤年缓缓抬头,冰冷的眼眸燃烧熊熊怒火,目光所及之处,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看了眼寒光凛冽的刀锋,此起彼伏的训斥声越来越小,二楼大厅的气氛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都给我滚!”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朝楼梯逃去,唯恐殃及池鱼。
“现在可以说了吧?”
徐凤年拔出绣冬甩刀指向被刀刃割伤鼻梁的儒生鼻尖,刀身滑落的血珠甩在昏迷同伴的脸上,只见同伴打了个哆嗦,儒衫下摆转眼濡湿大片,还有股骚臭怪味从身下传来。
“说...说什么?”儒生一只手捂着鼻子,眼看刀尖越靠越近,声音发颤,结巴道。
“有什么说什么,就比如你们在聊的事情。”徐凤年举起春雷二话不说插进另一人大腿,语气冰冷道:“要是胆敢糊弄,这就是你的下场!”
儒生看了眼大腿不停抽搐,衣摆鲜血淋漓的同伴,哪敢糊弄,当即道出他们三人的身份都是江心书院的士子,谈论的是卢家寡妇与城斋先生这些天的丑闻。
一个月前,北椋徐家嫁给江南卢家的那个媳妇在报国寺主动勾引城斋先生刘黎亭,结果被刘黎亭的夫人撞个正着,还当众打了那个寡妇一巴掌。
这件事在阳城闹得沸沸扬扬,甚至还传到了宫里。
徐凤年初来阳城,并不知道自己大姐和什么城斋先生有何瓜葛,听完儒生所说,脸色愈发难看。
从小母亲亡故,他和黄蛮儿其实都是由徐脂虎带大,他怕他二姐是因为徐渭熊强势,他敬他大姐是因为徐脂虎长姐如母。
如今听到有人如此诋毁大姐,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徐凤年转头看向昏迷的另一人,看他没什么反应,语气生硬道:“再装昏以后就不用醒来了!”
“那什么,他没装...”周寂轻咳一声,掩鼻道,“刚被你捅了一刀,失血过多,真昏了。”
徐凤年提刀走向最先被剑气撕碎衣服的那人身前,这人顿时睁开眼睛,跪在地上磕头道,“这事儿全城都知道,大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呀。”
“你不说我也会去问!”徐凤年收起双刀朝楼梯口走去,周寂看着满地狼藉的大厅,顿时没了半点食欲,摇了摇头起身跟了过去。
酒楼上下已经没有一个客人,掌柜和伙计缩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生怕招惹到这两个外来的凶人。
刚过楼梯拐角,周寂就看到徐凤年在门外转身朝这边,眼眸明灭不定,双手持握刀柄。
瞧见他杀气腾腾的模样,周寂侧身让开位置,只听一阵阵蹬蹬蹬~的脚步朝楼上延伸,紧接着传来三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就连昏迷的那人也被惊醒,嚎的比另外两人还要大声。
忍一时越想越气,走之后越想越恼。
徐凤年挥刀削去三人鼻梁,心里这才消气。
周寂摇了摇头,走向柜台方向,指背扣响桌面,笑道:“今日打扰掌柜生意,楼上损毁的东西多少钱,暂且开条账单,就先记在北椋王府,世子徐凤年账下,明白了吗?”
掌柜听着二楼窗户传来的哀嚎声,哆哆嗦嗦的从柜台后面起身,听到徐凤年的名字,顿时反应过来。
这位北椋世子可是离阳朝第一纨绔,骄横跋扈的恶名传遍天下,传闻近日会来阳城看望卢家寡妇,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不用怕,如实记下来就行了。”
周寂笑了笑,和掌柜闲聊起有关刘黎亭的传闻,转身看向从楼梯走下来的徐凤年,“解气了?”
徐凤年面沉如水,看向周寂道:“老周,陪我去趟江心郡。”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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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心郡,刘府。
刘府算是泱州根正苗红的家族,可士族中一样分三六九等,比较那庞然大物的四大世族,高低判若云泥。
别号诚斋先生的刘黎廷此时正在好言抚慰夫人,甚至还亲自下厨做了滋补的鸡汤,给夫人端来。
“来,娘子,尝尝这个汤,我可是熬了很久的。”
刘夫人别过身子在桌旁赌气,刘黎亭偷偷瞄了眼她脸色,掀开碗盖,走到她面前讨好道:“夫人,还生气呢?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气死拉倒,正好称了你的心,让你可以去找那个狐狸精!”刘夫人再次转身,看不都不看他一眼。
“夫人,我都和你解释这么多次了,我实在是冤枉啊!”刘黎亭跟着踱步,坐到夫人身边,放下汤碗,无奈道:“你也知道,是那荡妇主动缠我,实在无妄之灾。”
窗扇外,徐凤年听着两人的交谈,尤其听到刘黎亭说出‘荡妇’二字,手持刀柄,脸色难看道:“我姐对洪洗象一片痴情,决不可能喜欢上这种人!”
“是与不是,一问便知。”周寂淡然一笑,径直朝房门走去。
当当当~房门轻扣。
刘黎亭松开夫人的手掌,板着脸道,“夫人还没用完膳呢,待会儿再来收拾。”
所谓先礼后兵,周寂直接推开房门,挎着春雷、端着花盆从容走进房间,在刘黎亭和刘夫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到桌边,看到还未动过的鸡汤,径直坐了下来,笑道:“正巧,我也还没吃饭呢~”
周寂说着放下花盆,舀了勺鸡汤品尝道,“味道确实不错。”
“你到底是谁?做什么的?”刘黎亭将夫人护在身后,抬头望向院里,想要呼喊家仆护院。
“别喊了,不会有人过来的。”周寂轻描淡写的说着令刘黎亭夫妇心惊胆寒的话。
刘黎亭声音顿时变得尖细几分,踮起脚尖破音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周寂淡然一笑,并没有解释自己只是将人点住,并未伤及仆从性命。
可他的笑容落在刘黎亭夫妇眼里却是更加令人恐惧,原本被刘黎亭护在身后的刘夫人,扒开刘黎亭的胳膊,上前一步,颤声道:“阁下若是求财,还请饶过我们夫妻二人,一切都好说。”
周寂脸上笑容收敛,目露杀机道:“我对钱财并不感兴趣,只是听闻先生与徐脂虎恋奸情热,想要借先生一命,报复徐家。”
“阁下要报复徐家,应该去卢家找徐脂虎呀。”刘黎亭哭丧着脸,急声道。
周寂抽出春雷指向刘黎亭,沉声道:“世间虽不知道卢家有个绝顶高手卢白颉,要是能杀我用得着找你?”
刘黎亭看着明晃晃的刀锋,刀刃材质特殊滴血不沾,但似乎还残留着淡淡血腥气萦绕刘黎亭夫妇鼻间。
想到院中十几条人命皆死于刀下,血腥味好似放大一般显得更加浓重,刘黎亭两腿发颤,脸色煞白道:“阁下,阁下,徐脂虎那砀妇对我贼心不死,你若想杀她,我可以约她出府私会,她定会答应...”
刘夫人扯了下刘黎亭的衣袖,低声责怪道:“这浑水你也敢蹚?”
“我怎么信你?”周寂冷笑一声,却也将春雷归鞘,坐在桌边继续喝汤。
刘黎亭转身走向书桌,悄悄摸起一块砚台藏在袖中,就在周寂以为他要‘奋起反抗’的时候,这人举起砚台,趁夫人不备直接将其砸晕,伸手探过鼻息,确认只是昏迷,方才松了口气,看向神色惊异的周寂,沉声道:“接下来的话,不能让她听到.....”
刘黎亭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夫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和徐脂虎之间并非传言那般,说到底,其实是我在刻意纠缠她...徐脂虎每次出行我都会找机会偶遇,送诗文,赞美色,只为坏其名声令卢家与北椋反目......”
刘黎亭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并取出自己和京城翰林院的往来书信,用以自证。
周寂任由刘黎亭收回书信,坐在桌边继续喝着鸡汤,“都听到了?”
“听到了。”
“谁在说话?”刘黎亭听到说话声,脸色徒然一变,转过身子便看见又一个年轻人从门外走来,“你...你又是谁?”
徐凤年手搭刀柄,面沉如水道:“我是徐凤年。”
刘黎亭手中的信笺失手滑落,下意识的看向周寂,指向徐凤年道,“他...他是徐凤年。”
“所以呢?你想让我杀他?”周寂随手将春雷丢出,徐凤年接刀归鞘,看向刘黎亭道:“你与京城谋划,想害我徐家可曾想过后果?”
这是徐凤年第一次动了杀心,有了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甚至对于那些想要杀自己的人,他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杀心。
刘黎亭辱他大姐声誉,与京城联手算计徐脂虎,这件事已然触碰到他的逆鳞。
刘黎亭感觉不对,下意识想要逃走,可眼下门口已被周寂和徐凤年堵住,慌忙跑向侧窗想要翻窗逃离,结果还没迈出一条腿就被徐凤年一把抓住,直接拖拽到前院马棚方向。
其间徐凤年甚至没有堵住刘黎亭的嘴,任由他大声呼喊救命,引来四周的行人和住户围观。
刘黎亭在江心郡素有文名,如今被人栓在绳上,口口声称北椋世子要杀他。
徐凤年神色不变,环视四周道:“没错,我就是北椋世子徐凤年!诸位,把这个名字记好了!”
说罢纵马而去,长绳猛然绷紧,刘黎亭的求饶化作哀嚎痛呼。
围观众人不明所以,最外围的行人踮脚朝大门敞开的刘府院里张望,突然发现院里走出一个陌生男子,手里端着花盆走出门外,围拢的人群顿时向后扩散一圈。
周寂站在人群当中,哭笑不得的看向地上的拖拽痕迹,摇了摇头,抬脚飞身而起,转眼消失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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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卢家。
这些天因为城中传闻,卢家名声大落,这个本应为卢家抬高声势的徐家长女,不仅害死了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嫡子不说,还给卢氏蒙上无数的耻辱。
临近晌午,出门采购的管家急步而来,神情慌张闯入书房,顾不得平常礼仪,急呼道:“老爷,不好了。”
卢玄朗近日也被传闻闹得焦头烂额,狠狠将手中圣人典籍摔在桌上,怒声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管家嘴唇青白哆嗦,弯腰附耳说了一个轰动全城的骇人消息。
徐家世子已经抵达阳城,并在刚才大闹颐鼎楼,连伤三名士子,又去了江心郡,把城斋先生拴在绳上,骑马拖至城中游街,眼下正朝卢家而来。
“肆无忌惮!此子当真肆无忌惮!!”
卢玄朗听得眼角肌肉抽搐,惊怒交加。
当即命人紧闭府门,不许任何人为徐凤年开门。
从江心郡一路到阳城足有数十里,当刘黎亭拖到卢家门口的时候,早已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冰冷尸体。
停在府前,望着紧闭的卢家大门,徐凤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遗漏了些什么事情,回头看了眼地上拉长的血污痕迹,以及早已咽气的刘黎亭,疑惑的歪了歪头。
第四十章 我又不是他姐夫
卢府没来由地在大白天关上府门,自然引起府内仆役的注意。
名叫二乔的丫鬟捧着药材从中庭路过,看着撤去的门房仆役露出疑惑之色,回过头来,差点撞上行色匆匆的胖管家。
二乔脸色苍白,连忙低头赔罪。
她虽是长房徐脂虎的贴身侍女,但由于小姐刚到府上还没来及完婚,卢家嫡子便病重离世。
所以全府上下都在传言徐脂虎克夫,对她院里的丫鬟从未有过什么好脸色。
克扣月钱也就罢了,自从报国寺流言传开,众人对夫人更加排挤、苛刻。
正当二乔以为自己会被胖管家逮住一阵臭骂的时候,却见往日笑里藏刀的胖管家满头冒汗,脸色挂着的假笑看起来也略显僵硬。
“二乔呀,是在给夫人送药吗?”胖管家脸色肥肉抽动,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主动侧身让路道,“快去吧,快去吧,夫人身子要紧。”
瞄了眼胖管家脸色堆起的笑容,二乔只觉心里发毛,连忙又说了几声对不起,埋头朝院落跑去。
深宅大院,前后犹如隔世,中庭和府门的异样传到后院没有丝毫动静。
二乔沿着长廊远远看到一个气质成熟温婉,盘着发髻的女子在廊间的亭下看书,瞧见她身上单薄的衫裙,二乔赶忙放下药材去房中取来一件裘绒披风为她盖上。
“小姐,你身子骨弱,要不还是回房中看书吧?”
徐脂虎摇了摇头,看着庭院草长莺飞,绿意盎然,柔声道:“无妨的。”
二乔又劝几句,见小姐始终不听,这才放弃打算,前前后后忙活许久,将煮药砂锅火炉弄好,蹲在凉亭一角为徐脂虎熬制滋补身体的汤药。
无意间想到前院看到的情景,二乔正打算讲给小姐听,后院负责管事的嬷嬷端着盆水径直朝这边走来,趾高气昂的扫了徐脂虎一眼,直接将清水泼到了徐脂虎身边。
“你这是做什么!”
二乔见状急了,起身瞪向嬷嬷。
嬷嬷丝毫不掩饰眼底的蔑视,撇着嘴,鄙夷道,“卢家门风清正,到头来,被你这个放荡女坏了家风!”
嬷嬷越说越气,语气也越发难听,“徐脂虎,你在外面勾引男人,闹得满城皆知,简直不知羞耻!”
徐脂虎神色不变,翻看着手里的书卷,平淡道:“可怜呐~你怕是想做荡货也没人要。”
“我撕了你的嘴!”嬷嬷气急败坏,指着徐脂虎就要冲上跟前,却被二乔死死拦住。
“二乔,让开。”
徐脂虎看都不看一眼,轻描淡写的翻过一页,平淡道:“不是要撕烂我的嘴吗?请吧?”
这个嬷嬷是老夫人院里的老人了,平日眼高于顶,被徐脂虎这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卷起袖子道:“你以为我不敢是吧?”
“我就堵你不敢。”徐脂虎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微笑,翻看书页道,“动不动手啊?书还没看完呢?”
嬷嬷肺都快要气炸了,却又不敢真的对北椋徐家长女动手,喘着粗气拂袖走开,走之前还不忘撂下狠话,羞辱道:“卢家娶了你这种女人,真是家门不幸!”
“小姐,卢家人越来越过分了。”
二乔在旁满脸委屈,瘪嘴道,“您怎么就不向他们解释一下啊?”
徐脂虎摇头道:“这个刘黎亭素有文名,而我出自北椋,江南人把我们北椋人当作凶魔疯兽,你觉得会有人相信我说我的话吗?”
江南门阀同气连枝,这些年徐脂虎看得可谓透彻。
远嫁江南,本就是北椋与卢家的一场交易,交易成了,她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要不然卢家又怎会找个快要病死的娶她入门?
二乔瞧见徐脂虎心如死水的认命,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小姐,世子殿下什么时候到咱们阳城啊?”
提到徐凤年,徐脂虎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展颜道,“算算时间,差不多还要两三天吧?”
“等世子殿下过来,看府上的那些嬷嬷还怎么欺负小姐!”二乔露出一丝期待的表情,将煮好的汤药端给徐脂虎,说起了胖管家刚刚撤去门房,紧闭府门的行径。
而此时。
当众拖着一具尸体游街示众,还堵在卢家大门门口。
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辨认不出身份,但如此嚣张的行径自然迅速传遍了整个阳城。
徐凤年回头看了眼地上拉长的血污痕迹,以及早已咽气的刘黎亭,疑惑的歪了歪头,任由靠拢过来的围观群众指指点点,再回身时,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我好像知道自己遗漏什么了......
“是不是在找我啊?”
周寂端着花盆站在大门外,笑呵呵的看向徐凤年。
脸上挂着微笑,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那什么...刚一时在气头上,忘等你了。”徐凤年心里咯噔一下,露出哈士奇认识到自己闯祸一般的谄媚讪笑,点头哈腰道。
周寂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真的那么生气。
倘若自己的姐姐外嫁他乡,并被人如此污蔑羞辱,周寂自认为自己也无法像某些键盘侠一样保持绝对理性,以一种旁观看热闹的心态,劝人冷静。
遇到这种人,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因为他被雷劈的时候容易连累到你....
咔~,血....劝....;咔~,血....劝.....。
你死不死啊!(郭德纲版)(曹云金版)。
不过没那么生气并不代表没有脾气,周寂就在门前却还是踱步走到了一边,摆头示意徐凤年自己下马扣门。
徐凤年哪敢有什么异议,当即翻身下马,走到门前扣动铜环,扣了两声许久不见回应,徐凤年继续扣响,声音由缓到急,仍旧无人理会。
徐凤年趴在门缝朝里张望,看到中庭空无一人,周寂见状从袖中取出一枚写着‘免’字的木牌挂在了门环上,朝徐凤年指了指道,“呀~!看来卢家已经知道了你的暴行,提前闭门谢客,还挂了‘免客牌’,明显不欢迎你这个北椋世子啊。”
徐凤年嘴角一抽,明白这是周寂对他的小‘报复’。
他也算习惯了周寂的性格,施大恩从不索报,遇小亏锱铢必较。
徐凤年转眸看向街上的白马,摘下木牌,沉声道:“老周,往旁边站一下。”
说罢回街上马,徐凤年面沉如水,双腿猛磕马腹,马匹吃痛之下朝前疾驰而去。
临到门前徐凤年一勒缰绳,身下白马长嘶一声,前蹄离地,绣冬随之出鞘,凌冽的刀光带着森然杀意斩向厚重木门。
只听一声轰鸣,白色的刀光生生将厚重的门板劈断。
木屑纷飞,马踏中门。
徐凤年策马长驱,直入卢家庭院。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胖管家卢东阳听到动静连忙从一侧的厢房出来,色厉内荏的看着拖拽到庭院里的残缺尸体,再看向策马奔来的徐凤年,脸色顿时煞白,双腿哆哆嗦嗦的差点跪在地上。
“这里并非北椋,世子如此行径未免太过跋扈。”一名头戴儒冠,身着深色儒袍的中年文人翩然飘落马前,手持中正古朴长剑,儒雅随和的气质此时也因徐凤年的行径显露出不满的表情。
徐凤年心头一跳,面对身前这人,仿佛高山仰止,明明自己骑在马背高出对方许多,可这种源自气场的压迫还是让他感到自己是在被对方俯视。
七先生卢白颉...
虽未互通姓名,以前也未曾见过此人,但徐凤年还是一眼就认出对方身份。
卢白颉号称棠溪剑仙,一柄霸秀剑名震天下,徐凤年视线余光扫见掩鼻走来的周寂,眼里的忌惮顿时消散,翻身下马,神色淡然道:“明明是你卢家失了待客之道,我乃北椋世子,扣门许久都不见有人接待,府外围观众人皆可为证。”
胖管家看到七老爷出面,跪在地上,委屈道:“小人明明挂了谢客牌,示意今日卢家不会外客。”
“这不就巧了么?”徐凤年扫了胖管家一眼,胖管家缩起肩膀将脑袋往下埋了埋。
“我今日来卢府探亲,又怎是外客?”徐凤年笑道,“卢家主下令挂牌谢客是意思定然就是为等我喽~你说是不是呢?”
胖管家哪敢狡辩,只能埋着头默认。
卢白颉扫了他一眼,瞧见胖管家如此举动,顿时明白意思,拱手道,“如此说来,确是我卢府失了待客之道,还请世子见谅。”
“没关系,卢管家也只是没能领会卢大人的意思,闹出一场误会,事情解释清楚就过去了。”徐凤年摆了摆手,指向地上一路拖拽而来的刘黎亭尸体,露出愤恨之色。
徐凤年咬牙切齿的将他勾结京城妄图败坏徐脂虎声誉,挑动卢家与北椋决裂换取自己晋身京城翰林院的事情毫不避讳的讲出,再加上刘黎亭和京城那边来往的书信,徐凤年声音不大,但足以传遍门外围观众人的耳中。
“北椋行事待人一向简单,待我以礼,还之以礼,待我以刀兵,还我以刀兵!”
徐凤年言之凿凿,又有书信为证,众人一片哗然,再看向拖拽一地血迹,对这位骄横跋扈,行事肆无忌惮的北椋世子心里满是惊惧。
前院的动静闹得着实有些大了,听说徐凤年比预计提前两天到达阳城,徐脂虎迫不及待的带着二乔向前院迎去。
走到一半,徐脂虎注意到身上披着的裘绒披风,连忙解下让二乔收起,以免引起徐凤年担心。
二乔知道自家小姐外柔内刚的性子,劝阻不动,只得忧心忡忡的将披风收起,亦步亦趋,生怕小姐再有什么意外。
从后院到前院,一路所过之处,往常眼高于顶的嬷嬷各个脸色煞白,面露惶恐,二乔不明所以,直到前来中庭,看着满地的血污方才露出惊疑之色。
还有几个表情狰狞的仆从正搬运着一坨很重的东西朝门外走着,时不时还发出干呕声音。
视线落回七老爷面前的两人身上,一人腰挎双刀,另一人手端花盆,也不知那一位是北椋世子?
...................
周寂在中庭闲逛,并没有参与徐凤年和卢白颉的交谈。
这一行徐凤年是要为自己姐姐讨回公道,顺便撑起场面。
他又不是徐凤年姐夫,没立场参与其中。
说起来,徐凤年他二姐还挺好看的,气质孤傲高冷,就是有些过于强势。
也不知他大姐怎样。
周寂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道温柔中带着几分欣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凤年...”
周寂转身看去,只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身着苏绣衫裙的女子从廊间走来。
有别于小姜泥那般青涩活泼的生动,亦不像舒羞那般天生媚骨的妖娆,那种温婉知性、散发着成熟魅力的亲和,仿佛带着包容一切的力量。
唔...要不,当徐凤年的大姐夫也还不错。
周寂摇了摇头,看着花盆里的藤蔓,哑然失笑。
他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司藤就足够,对于其他事情,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
他在武当山见过了洪洗象,能够感觉到洪洗象对徐脂虎的情根深种,这两人两情相悦,却又没能走到一起,已经算是历经磨难。
周寂并不打算破坏这对儿苦命鸳鸯,甚至还想着如何才能在离开这个世界帮他们走到一起。
“姐...”徐凤年看向走来的熟悉身影,眼眶顿时红了,快步迎了上去,带着几分哽咽的呼唤,惹得徐脂虎同样湿了眼眶。
姐弟两人久别重逢,自然会有很多话要说,卢白颉和徐脂虎寒暄了两句,便朝花圃旁边的周寂走来,颔首道:“阁下便是近日名震江湖的周寂周公子了吧?芦苇荡一战,端花公子雷杀天下十一王明寅,早已传遍四方,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停停停,什么端花公子?这是我的诨号?”周寂表情古怪,小声嘀咕道:“还不如当初的剑棺......”
“公子在说什么?”卢白颉疑惑道。
“没什么。”周寂笑道,“欲扬先抑,欲抑先扬,卢先生一开口就如此恭维,不知所谓何事?”
“公子年纪轻轻已成天象圆满,卢某一生砥砺剑道,困于指玄多年...”卢白颉手搭剑柄,肃然道:“不知公子可愿赐教。”
第四十一章 盛名之下,还是要点脸的。
周寂留意卢白颉的动作,表情古怪道:“卢先生不会是因为徐凤年马踏卢家中门,心里憋着气,不敢招惹北椋,所以迁怒到我的头上吧?”
徐凤年作为北椋世子,然而如此行径,的确维护了北椋的颜面,却也将卢家颜面狠狠踩在地上。
北椋三十五万铁骑,割据天下,镇守一方。
卢白颉在明知卢家失礼在前,即便知道徐凤年有意借题发挥,以嚣张跋扈之举为长姐徐脂虎出头,但又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把这一丝怨念落在自己身上,想从他这边找回场子。
周寂念头通达。
一时间宛如徐凤年附体,开启权谋算计的‘大聪明’模式,自信的点了点头,确认道:“一定是这样。”
“......”卢白颉顿时无语,不过,在他心底未必没有闪过这样的念头。
作为卢家七先生,卢白颉号称棠溪剑仙,盛名之下,终究还是要些脸的。
卢白颉摇了摇头,语气真诚许多:“并非如此,卢某是真的想向公子讨教天象门径。”
周寂满脸不信,朝他手上搭着的古剑霸秀努嘴示意道,“瞧你这架势,我要不答应,你是不是就直接拔剑硬逼我出手了?”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不远处的徐脂虎带着徐凤年款步走来,“小叔,周公子和凤年从北椋远道而来,一路奔波辛苦,还是先给他们安排住处休息吧。”
卢白颉这才放下搭剑的手掌,平静道:“是卢某待客不周了。”
随后看向旁边哆哆嗦嗦的胖管家,沉声道:“东阳,去给世子和周公子安排住处,再回前院领罚。”
胖管家连忙领命,从地上爬起身来,招呼几个仆从先行收拾客房,恭敬道:“周公子这边请。”
周寂朝徐脂虎微微颔首,徐脂虎回以微笑还礼。
卢家在泱州是一等一的名门,宅邸占地很大,庭院深深,是典型的江南园林风格,小桥流水,假山环廊,景致颇为不错。
周寂跟着胖管家来到一处临近园林的客房,环视四周,倒也还算清净。
从始至终,胖管家的态度都颇为恭敬,显然是被徐凤年刚才的举动所吓到,再加上,周寂可是连七老爷都要慎重对待的贵客,他又怎敢失礼?
本想留下几个仆从侍女在旁伺候,但被周寂拒绝,胖管家只得将他们安排在林园旁边,告诉周寂要有什么叮嘱可以随时唤他们。
过了不久,一个看着面熟的丫鬟从长廊走来,周寂想起她就是跟在徐凤年他大姐身旁的那人,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徐凤年这些年一直想见他大姐一面,如今相逢不应该眼泪汪汪的互诉衷肠吗?派人找我做什么?
问过二乔才知道,原来是徐脂虎问及徐凤年,听说他是徐凤年好友,一直以来又帮了徐凤年很多,所以想请他过去,当面感谢。
再见徐脂虎,她已经披上了一件厚厚的裘绒披风,眼下风和日丽、草长莺飞,早已没了初春时分的乍暖还寒,刚刚出门迎接徐凤年的时候都还穿着寻常的丝绣衫裙,如今回到自己院里反倒披上了披风。
周寂嗅到院里残留的些许汤药气味,目光闪烁,好奇的看向对方。
刚才在中庭没仔细看,如今再一打量,他才发现徐脂虎气息看似平稳,实则心力交瘁,如同无根之木,燃起熊熊烈火,火焰燃烧的是生机,更是寿元。
周寂转眸看向徐凤年,徐凤年脸上满是疼惜和担忧的神色。
徐脂虎目露柔光,温柔拍了拍徐凤年的手背,笑道:“都说了,只是不小心感染风寒,这几天喝了药,已经好多了。”
二乔走上跟前,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徐脂虎用眼神制止。
她知道自己这个从路边捡来的小丫头心疼自己,但她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徐凤年担心。
抬眸看向门外走来的周寂,徐脂虎起身主动迎了上来,语气温婉和善道:“刚刚一直听凤年聊及公子与他相识种种,多谢公子一路帮衬.....”
虽然徐凤年刻意避开了自己游历三年以及抵达阳城以来遇到的种种刺杀,只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趣事说给徐脂虎,但徐脂虎并非愚笨之人,能从这些寻常小事感觉到徐凤年所处环境的万分凶险。
得知周寂诓骗他学轻功,又多次出手相帮,徐脂虎的感激发自肺腑,说到最后欠身一礼,再次表达感谢。
“言重了,言重了。”
周寂终于体会了什么叫‘长姐如母’,这种温暖包容的力量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连忙还了一礼,笑道:“凤年福缘深厚,气运不凡,即便没有我也定能逢凶化吉,一切安然的。”
徐凤年哪见过周寂如此局促的样子,忍不住在旁哈哈大笑,徐脂虎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徐凤年缩了缩肩膀,低头看向脚下的地板缝隙。
眼看天色已近黄昏,晚膳很快上好。
若是以往,厨房那边定会有所刁难,二乔甚至都已经做好了与后厨理论的打算,结果这次不仅没被冷嘲热讽的挖苦,厨房甚至提前就开始准备,做了一桌北椋菜系,以及本地特有的菜肴。
周寂通过神识的感知再次确认徐脂虎的身体状态,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眼下的徐脂虎本源透支,郁结难平,正如弱柳扶风的林黛玉那般,随时都可能香消玉殒。
注意到周寂眼神变化,徐凤年心里莫名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凝音成线问他怎么回事。
周寂犹豫一下,还是道出了自己的方向。
得知徐脂虎身体已经孱弱到这种地步,徐凤年心急如焚,连忙追问她是否真是如此。
朝廷对徐家虎视眈眈,徐家在朝堂上缺的又是文人的支持。
徐脂虎自从嫁到江南就一直水土不服,再加上还未过门夫家病死,卢家上下都不怎么待见她,更重要的是徐脂虎心里始终挂念远在千里的北凉,挂念那个武当山的小道士。
时日一久,难免思虑过重,身体每况愈下。
一场风寒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本就强撑着的身子彻底击垮。
徐脂虎看着徐凤年忧心忡忡的模样,还以为二乔私下告诉了他什么,按下他的手背让他坐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忍住想要咳血的冲动,勉强笑道:“怎么突然变得神经兮兮的,这场风寒确实拖了些时日,不过眼下已经好了大半,再养个几天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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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这么多吧......昨天失眠一整晚,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血泪教训啊!肠胃不好的人千万不要在晚上吃油炸食品!影响睡眠)
第四十二章 要不要这么拼命?
相较于报喜不报忧的徐脂虎,徐凤年心里更相信周寂的判断。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不懂武功,只知道用那些肤浅幼稚的‘权谋算计’获取自信的北椋世子了。
周寂一路借姜泥之口传他的并不全是攻伐杀戮的招式,更多的还是些各种繁杂且实用的真气技巧。
徐凤年起身走到徐脂虎身旁,不容置否的抓向她的皓腕。
徐脂虎不明所以,但看到徐凤年屈指搭脉,下意识的想要缩手,却也没能躲过。
“凤年什么时候开始学医了?”
徐脂虎看着徐凤年逐渐凝重的表情,再次缩手,原本的打趣变为温柔的笑容,无奈道:“真不碍事的,已经找大夫看过了,再好的大夫也说了,说是气血两亏,再加上受了风寒所以身子虚,治不好的。”
徐凤年分出一缕大黄庭炼化出来的琼华真气探入徐脂虎经络,发现实际情况远比她说的还要糟糕。
拿开手指,徐凤年忧心忡忡道:“姐,你还是跟我回北椋吧?”
“这事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必须留下,帮你守住世袭罔替。”徐脂虎摇了摇头,笑道:“这样吧,等你正式接手北椋,再接姐回家。”
徐凤年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看似外表柔弱,但只要认定一件事情就会坚持到底,只得抿紧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心疼。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在天边燃尽,寒意伴随夜幕悄然袭来。
离开小院的路上,徐凤年上前两步挡在周寂跟前,哀痛道:“老周,你既然能看出我姐身子有恙,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心病还须心药医,你姐这是思虑过重导致心力交瘁,只要还留在卢家为你世袭罔替一事耗费心神,此病便无药可医。”周寂摇了摇头,苦笑道。
外伤易愈,心病难医。
徐脂虎的郁结不解,他总不能此次留在卢家每日用真气给她温养身体。
一路当徐凤年他爹已经够麻烦了,周寂可不想再给自己找个‘女儿’了。
唔...虽然他是挺想要个女儿的。
不管了,等找到可以带人穿越的方法,说什么也要和司藤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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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并不清楚周寂这会儿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从小被徐脂虎带大,对这个大姐最是敬重,听到周寂所说,心里愈发忧虑,在廊间踱步道,“等车队赶到阳城汇合,我就算绑也要把大姐绑出卢家!徐骁现在京城为我保住世袭罔替,大姐也在劝我要和卢家起一场争执,令离阳皇室安心,那我就遂了他们的意!”
周寂看着徐凤年宛如赌气一般的话语,哑然失笑道:“你爹可还京城为你奔波呢,你就打算这么背刺他呀?”
“那你说什么怎么办?”徐凤年砰~的一声拍在廊间的柱子上。
倘若大姐只是身子骨弱,不小心感染了风寒,那他虽然担忧不舍,但还是会在徐脂虎的劝说下‘顾全大局’,可如今发现徐脂虎本源透支,如风中残烛快要燃尽生命,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局?
周寂轻叹一声,突然想起了武当山上那个同样倔强的小道士。
将夜三百年不知是真是梦,但他在武当山的时候从那位名叫洪洗象的道士身上察觉到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
有些像是快要觉醒昊天意识的桑桑,却又有所差别。
周寂露出一丝迟疑之色,“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有他在,或许会有什么办法。”
“你是说洪洗象?”根本无需周寂提醒,徐凤年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颓然道,“他曾说过,不成为天下第一就绝不下山。”
周寂意味深长道:“如实相告即可,说不定他真成天下第一了呢?”
徐凤年思忖片刻,答应下来。
次日一早,因为徐凤年和周寂离队而昼夜兼程的北椋车队提前赶到阳城。
经历徐凤年马踏中门一事,胖管家哪敢刁难,恭恭敬敬的将众人请进府中,带去见了徐凤年。
徐凤年这会儿正在给洪洗象写信,看到管家身后的一行人面露喜色,叠好手中信笺,走向宁峨眉道,“宁将军我正等你呢,劳烦你亲自去趟武当山,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一个名叫洪洗象的年轻道士。”
宁峨眉一听傻眼了。
这一路上,他来回折返北椋,这会儿刚一汇合,又被派回去送信。
不过,作为北椋军人,服从军令已经是他的行为准则,恭敬的接下信笺,马不停蹄的奔出阳城。
另一边的周寂正在城中闲逛,再次看到那个熟悉的小丫头出现在眼前。
这次不是专程找他,而是悄悄到集市上的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看样子鬼鬼祟祟,生怕被人知道一样。
周寂好奇的跟了上去,视线余光扫到一朵金灿灿的向日葵在另一个街角晃过。
又大又圆的花盘扛在一位身着姜色百褶裙的女子肩上,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向日葵杀手?
周寂低头看了眼端在手中的花盆,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去霍霍人小姑娘的向日葵,要不然真就说不清楚他俩到底谁才是‘向日葵杀手’了。
相隔不远。
呵呵姑娘迈着轻松欢快的步伐在集市蹦蹦跳跳,突然感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取下花盘护在怀里,紧张兮兮的朝身后望去。
阳城集市繁华,行人往来,熙熙攘攘,呵呵姑娘秀眉微颦,最终相信直觉,挤过人群漫无目的的追了出去。
刚追出街道,就看到一架马车从身前驶过,她认得这架马车正是北椋车队里面的那辆,于是悄悄跟上,马车行至城中一处偏僻小巷突然停下。
果不其然,徐凤年下车坐进小巷尽头的凉亭,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刺杀机会。
呵呵姑娘环视四周,只看到青鸟一人陪护,剑神李淳罡和那个端着花盆的怪人并不在此。
手掌并作长刀,淡白色的刀罡环绕四周,吞吐不定。
呵呵姑娘放下肩上扛着的向日葵杆,正待走出小巷的时候,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花盘还在,这才舒了口气。
回想到上次,上上次被人偷走的花盘,呵呵姑娘走了两步,却又再次折返,左右看了眼,发现墙角有一堆没人要的竹篓竹筐,将其层层罩住,这才拍了拍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耽搁这会儿功夫,又有一架马车行至巷口停了下来。
这次下车的是一位披着裘绒披风,看起来有些身子薄弱的年轻妇人。
当看到徐脂虎的时候,呵呵姑娘神色一阵恍惚,仿佛想起当年救过自己的那位夫人。
并起的手刀缓缓放下,然后再次抬起,她终究还是没有放弃刺杀徐凤年的念头。
身影犹如鬼魅般消失原地,凉亭四周的徐徐微风好似停歇了一般,直到她的身影再次出现,狂乱的风浪掀起落叶飞尘,被一道淡蓝色的透明屏障封堵在小巷当中。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让舒羞守在卢家后门,二乔一出来,我就知道了。”
“你让她准备马车,是要去江心郡祭拜刘黎亭吧?”徐凤年看着面前的温婉妇人,疼惜道,“姐,我不想你这么委屈自己。”
“北椋与卢家虽是联姻,但要是走得太近,京城那边又怎会放心?”徐脂虎柔声道,“我毕竟是卢家的媳妇,他们待我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你安心办你的事儿,只要能守住世袭罔替,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手北椋,一切为了大局着想。”
“为了大局就应该让你受委屈吗?”徐凤年沉声道,“让我跟卢家闹翻可以,但我就一个条件。”
徐凤年看着徐脂虎的眼睛,认真道:“姐,你跟我走。”
“傻小子。”徐脂虎心里一暖,眼眶不由湿润,撇过头避开徐凤年的视线,无奈道。
“自从老周教我学武,就一直跟我说,一子横扫棋盘,无人敢与之对弈。”徐凤年双手搭上绣冬春雷,体内真气灌入刀柄,宛如两声龙吟虎啸,双刀出鞘化作百米刀光朝苍穹掠去。
“只要我能成为王仙芝,甚至比王仙芝更强,就不再需要这些权谋算计,离阳皇室便会主动送上世袭罔替的旨意。”
徐脂虎也有听闻徐凤年习武的消息,尤其在这些天江南游侠时常挑战徐凤年的传言早已传遍阳城。
如今亲眼看到徐凤年出手,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保护着的弟弟,已然能够撑起一整片天。
轰~
刀光消散,天地骤然色变。
乌云滚滚而来。
狂风呼啸,飞沙走石。
一个巨大气旋将凉亭四周笼罩,徐脂虎掩嘴惊呼,看向徐凤年的眼里满是惊异与欣慰。
徐家姐弟四人,唯有她一直照顾弟弟妹妹,所以从不曾习武。
出身北椋,即便身子骨弱了些,但她眼界不差,看到天象异变,顿时想到凤年继承武当大黄庭,眼下竟已到达天象境。
徐凤年自己都有些傻眼了,低头看着双手的春雷绣冬,再抬头时,眨巴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
我就是想表示自己已经二品圆满,即将步入一品金刚,怎么突然间就变天了呢?
轰~
又是一声轰鸣响起,身后炸裂的瓦砾带着尖锐啸叫朝这边飞射而来。
凉亭的立柱被瓦砾瞬间刮断,徐凤年与青鸟连忙护在徐脂虎身前,而坍塌的小巷里烟尘滚滚,似有一截破损的向日葵从中飞出,翻滚在三人面前。
徐凤年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瓜子,顿时想起了什么。
烟尘中,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仅凭一只手与之应敌,任由呵呵姑娘手刀如何刚猛,始终无法伤及他分毫。
呵呵姑娘此刻已然爆发出指玄境的全部实力,甚至在看到藏在竹筐竹篓下面的向日葵惨遭殃及之后,境界竟然开始向天象攀升。
周寂哭笑不得道:“不就是一朵向日葵吗?要不要这么拼命?”
只有一朵?
只有一朵!
只有一朵!!
呵呵姑娘眼前晃过陵州城中,在阳光下随风摇摆的一片光杆。
瞬时间,怒火轰然上涌。
再想起好不容易从武当山附近找来的一株向日葵...杆。
“呵呵~”呵呵姑娘发出一声冷笑,手掌高高举起,白色的幽光如有实质般聚拢成四十米的大砍刀,好似能将层云斩断,朝周寂凌空劈来。
周寂伸手探向虚空,闪电划过天际,闷雷滚滚响起。
察觉到城中发生的异象,三道身影或在明处或在暗处朝这边靠近过来。
除了李淳罡和卢白颉以外,还有一人,周寂并不清楚对方是谁,但能感觉到此人的境界已达天象,应当是除了李淳罡之外,他所见过最厉害的一个人。
周寂可以分心去想其他,呵呵姑娘却只能严阵以待。
她自认为不是王明寅那样的‘废物’,可真当直面天雷之威时,呵呵姑娘眼底除了一往无前的战意,同时多出几分慎重与忌惮。
刀罡斩向雷电,呵呵姑娘凝如实质的真气彷如摧枯拉朽般轰然溃散,电弧弥漫,沿着粉碎的刀罡化作不规则的电网,朝她手掌蔓延而来。
呵呵姑娘连忙退身躲闪,仍被一缕残存的细微电弧波及。
酥麻的痛感让她连忙缩手,再看向头顶聚拢而来的又一道闪电愤恨的瞪了周寂一眼,飞身逃离现场。
周寂停在原地,望着呵呵姑娘逃离的背影,并没有将其拦下。
掰了小姑娘两次向日葵,饶过两次也算扯平了。
只是可惜了这次,花盘不小心打碎,他终究还是要点脸的,不至于连散落一地的瓜子都要捡起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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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慢刀行的剧情展开,想着还是解释一下吧。)
(周寂说着‘掀棋盘’是让徐凤年掀棋盘,他一直以来给予徐凤年的帮助足够多了,不可能什么事儿都帮他搞定,那样两人的关系不像朋友,像是保姆。)
(说到底还是作者水平不够,写出来的和想象中的总是会有偏差,偏差越积越多,码字的时候自己都能感觉到别扭,就好像骑车的时候大撒把,平衡太难掌握。)
(最后,感谢‘执伞并肩人’的100币打赏。)
第四十三章 那这就不是我的天
“周公子?”
随着烟尘散尽,天间的积云逐渐退去,原本错综复杂的江南小巷如今变成一片残垣断壁,徐脂虎以袖掩鼻轻咳几声朝废墟看去,不由露出错愕表情,“凤年...这是......”
好不容易能在大姐跟前炫耀一次,风头全被周寂给抢了。
徐凤年收刀归鞘,既感激又无奈道:“老周,你怎么也来了?”
“逛街的时候看到那天刺杀你的呵呵姑娘,所以就一路跟过来喽~”周寂走到凉亭旁边,拂袖将飘荡的尘土扇走,扶好石凳坐下,揶揄道:“啧啧啧~明知这一路到处都有人想杀你,出门还不请李剑神随行,你也真够胆大的。”
在周寂出现的时候,徐脂虎还以为是徐凤年刻意安排,如今听到周寂所说,原本温婉柔和的目光顿时有了变化。
徐凤年猛然感觉一道锋利的目光从身后探来,一时间,如芒在背,额间刷~的一下蒙上一层细密冷汗。
“啊哈哈~那什么...我这不是相信你吗?”徐凤年大脑疯狂运转,眼神飘忽,注意观察着徐脂虎的神色变化,轻咳一声,正颜道:“有你在,管她什么呵呵姑娘还是别的姑娘不都是手到擒来。”
“.....”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周寂低头看了眼手里端着的花盆,连忙解释道:“这小子是在故意拱火!”
藤蔓直起身子,两片藤丝左右互搭,宛如抱臂而立的傲娇女子,嫩芽微微上扬,分出一缕藤丝延伸开来,朝徐凤年指了指。
“明白!”
周寂露出森然狞笑,嘴角上扬,从地上摄起一枚瓜子,屈指弹向徐凤年。
只见一道灰影在面前晃过,徐脂虎还没搞懂怎么回事,就见徐凤年上半身猛然后仰,如同撞到什么东西一样,踉跄半步方才站稳。
徐凤年呲牙咧嘴的捂着额头,苦着脸道:“呵呵姑娘要杀我,也没见你出手这么利索。”
“那哪能一样?我放她走是因为她虽然想杀你,但好像对你没什么杀心。”周寂端起花盆,在徐脂虎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轻轻抚摸藤蔓嫩芽,抬眸道:“教训你那一下是我听我家夫人的吩咐。”
你家夫人...
徐脂虎远嫁江南,虽然被卢家排挤,久在深宅大院宛如透明人,却也不曾断过与北椋那边的联系。
所以她自然收到过有关周寂的情报消息,但知道和看到是两码事。
真当徐脂虎看到这位平日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俊朗公子,含情脉脉的对待一株普通藤蔓时,她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
想到这里,周寂伸手探入虚空,掏出了之前捏的那只纯金棒槌,手掌一松,任它自由落体。
呵呵姑娘听到头顶传来树枝压断的声音,抬头看去,落叶纷纷飘落,一只金灿灿的大块头从天而降,在眼里不断放大。
呵呵姑娘秀眉微颦,抬手向前挥去,只见一道白色的刀罡从棒槌当中掠过,金锭一分为二,砰~的一声砸在身前,溅起大堆泥土。
“又是你!”呵呵姑娘面沉如水,莹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忌惮。
连续两次交手,她都不曾在对方身上占到任何便宜,如今再次被人追上,呵呵姑娘横于身侧的掌刀多了几分一往无前的决然之意。
“记得你说过,有人花一千两黄金让你杀徐凤年,这里的黄金足有千斤,可否告诉我是何人雇姑娘的?”周寂浮空而立,步步走到呵呵姑娘身前。
身后的密林悄然宁静,散发着某种夺人而噬的凶戾气息。
周寂回头瞥了眼蓄势跃起的黑白凶兽,只听一声‘嘤嘤~’的夹子音响起,蓄势待发的大熊猫原地蹦了三寸,直立起来的身子顺势低俯下去,眨巴着圆滚滚黑亮亮的眼睛,薅了一把身旁的野草放嘴里咀嚼。
呵呵姑娘眼角的肌肉抽搐,本想趁周寂回头的间隙近身突袭的动作也停在了半道中。
这头铁憨憨乃是楚域异兽食铁兽,平日凶蛮暴戾,欺软怕硬,如今竟被对方一眼瞪成了憨憨,甚至比自己生气时还要老实。
呵呵姑娘抬起的手刀放了下来,凛冽的白色刀罡也随之消散不见。
周寂看到大熊猫本想去rua几下,但注意到它嘴里咀嚼的半截草藤,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盆,犹豫一下,还是没有上前。
谁知道这玩意儿从蚩尤坐骑怎么变成这熊样的,万一在吃竹子之前有段吃草的演化经历,那把司藤搁它旁边,司藤岂不是要打死自己?
周寂把花盆往怀里护了护,转身看向停手的呵呵姑娘笑道,“不打了?”
呸呸呸~
看到周寂转身,大熊猫赶忙吐出嘴里的野草,面目狰狞,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
“打不过,不打了。”呵呵姑娘摆了摆手,眼神朝这头铁憨憨瞟了一下,示意它快逃,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指向赵楷离开的方向道,“对了,刚才还有一个要杀徐凤年的人,往那边去了,刚走没多久。”
“哦,那人叫赵楷,我认识他,二品上的修为,专程留给徐凤年磨刀用的。”周寂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是让呵呵姑娘为之凛然。
周寂注意呵呵姑娘偷瞄的视线,转头看向身后。
大熊猫从树上扒拉着藤蔓,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瞧见周寂转头看它,跟着抬头望了过去,四目相对,水汪汪的眼睛写满了无辜和好奇。
周寂嘴角抽搐,伸手捂住花盆,旁边挪了几步,背朝大熊猫道:“我对姑娘没什么恶意,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雇佣了姑娘。”
“靖安王赵衡。”呵呵姑娘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不是他。”周寂摇了摇头,“姑娘住在陵州城,自从徐凤年离开北椋就一直跟随到这里,赵衡真有能力在徐骁的眼皮底下提前这么久谋划,也不至于连负责青州所有财政的王林泉的真实身份都不清楚。”
被周寂戳破谎言呵呵姑娘一点也不气恼,平静道:“其实是离阳皇室。”
“赵楷是皇座上那位的私生子,倘若你真是离阳皇室派来的,早就被韩貂寺扒皮了。”周寂撇了撇嘴,质疑道。
也许是受徐凤年影响,此时的他俨然化身‘大聪明’,自信满满的逐条分析,挨个驳斥。
说到最后,周寂叹息道:“在我看来,你这一路与其说是杀徐凤年,更像是在暗中保护,保护别人不能杀他,保证他要死在你的手里。”
呵呵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沉默片刻,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相信天命吗?”
天命...又是天命......
周寂无奈扶额,总感觉似曾相识,不过对方既已打算开口,他还是强打精神,幽幽道:“这个问题我也曾问过别人,别人也曾问过我。”
低头看向随风轻摆的司藤,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个向天空焚香的熟悉身影。
当时的他问过司藤同样的问题。
藤丝轻触指腹,轻柔的如同抚慰。
周寂抬眸道:“如果我说我信,你下一个问题是不是要问我,如果天命要人死呢?”
呵呵姑娘默然,没想到周寂已经知道自己要问的是什么。
正待她露出一抹洒然微笑时,清澈明亮的眼睛猛然瞪大,瞳孔犹如地震般剧烈颤动,下意识后退半步,就连心跳脉搏都好像停滞了半拍。
“那这就不是我的天。”
“那这就不是我的天。”
两个声音交叠重复,周寂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着紫罗兰的丝绒披肩,内衬藤纹刺绣的奇特服饰的绝美女子。
遮掩了曼妙的身姿,掩不住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冷艳,霸气。
惊艳到让人自惭形秽,绝美到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
呵呵姑娘甩了甩头,再看向周寂时,那位女子已然消失不见,只有他手里端着的花盆,明明巴掌大小的藤蔓,无需支架攀附,依旧傲然独立,彷如刚刚看到的那位女子一般。
呵呵姑娘心神一颤,随之颓然,“天命真的可以改变吗?”
“当然。”周寂转头看向身旁,明明空无一物,却仿佛在注视着什么人。
“在我到来的那一刻,天命就已经改变。”
“.....”呵呵姑娘目瞪口呆的看向周寂,许久方才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眼睛弯出两道浅浅弧度,歪头道:“听起来像是唬人小姑娘,不过我还是愿意被你唬一次~”
“有人告诉过我徐凤年的天命.....”呵呵姑娘抿紧嘴唇,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是将众叛亲离,凄凉惨死。而我要杀他,是想让他不那么凄惨的死去,与其历经磨难,不如让我亲手送他上路,至少在死去的时候,感觉不到什么痛苦。”
“啥玩意?”
周寂这个傻眼,这尼玛是什么逻辑,你听说徐凤年会惨死,所以你想亲手杀他,让他死的时候没那么惨。
周寂听完呵呵姑娘所说,俨然一副地铁老人脸。
‘这姑娘长得明明还行...怎么有点不大聪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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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三大邪术
“黄龙士....”
徐凤年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在庭间踱步,转头看向坐在桌前淡定饮茶的周寂,皱眉道:“此人可是上阴学宫最为得意的门生,惊才绝艳,最善阴阳谶纬,向来算无遗策,知晓前后百年,此番为何对我批下如此谶言?”
“还能为什么,想害你呗~”周寂提起茶壶倒上一杯,轻嗅茶香微微颔首道,“那位呵呵姑娘境界已入指玄,比起初开剑匣的老黄也差不了多少,并且身法灵动迅敏,若是她真想杀你,怕是你早就小命不保。”
“是是是~多亏周大侠周公子出手相救,本世子心存感激无以为报,等回北椋就为您开建庙宇,弄张长生牌,每天早晚三炷香供上,行了吧?”
徐凤年可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没脸没皮的坐到周寂对面,翻开茶杯自己倒了一杯,呷口茶水道,“可我还是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杀我...之前在陵州城的时候我和她见过几面,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总不能是因为我给她取了外号,她才想这样‘报答’我的吧?”
“我怎么知道?”周寂耸了耸肩,无所谓道:“等哪天她来找你的时候,你自己问她。”
“那她人呢?”徐凤年左右看了一眼,好奇道。
“去找黄龙士了。”周寂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神色莫名道,“反正她也打不过我,所以我就请她回去问卜黄龙士,想让这位传言中的‘黄三甲’算一算我的命数。”
看到周寂不屑一顾的冷笑,徐凤年心里稍显平定。
对方毕竟是阴阳谶纬出名的黄龙士,对于自己将要面临惨死的谶言徐凤年就算再怎么怀疑,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的。
两人闲聊片刻,许久不见姜泥身影。
鱼幼薇平日一到一处地方就喜欢宅在房间闭门不出,这个小姜泥性子却是静不下来的那种,问过徐凤年才知道她这会儿叫上鱼幼薇出府到城里闲逛去了。
眼下黄昏日暮,天色渐晚。
徐凤年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晚霞,笑道:“说起来,她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卢家门外,正如他所说那般,两个相互簇拥,越走越快的身影朝这边快步而来。
初夏的夕阳残存着午后的丝丝余热,但鱼幼薇和姜泥恍然不觉的在街道埋头竞走,仿佛天黑之后就会有什么恐怕的事情发生。
真不知道自家公主到底怎么想的,别人逛街都是脂粉布庄首饰店,她拉着自己居然逛遍了整个阳城的棺材铺......
在此之前,鱼幼薇曾听姜泥说过一次读书是为挣钱给自己筹办后事,她当时只当是姜泥随口开的玩笑。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姜泥居然真的挨个去棺材铺打听棺材价格,甚至还想着砍价?
眼看卢家大门接近,姜泥停下脚步打算从袖里掏出面纱戴上,结果两只衣袖都找过了,仍旧没能找到自己的面纱。
明明出府之前还戴着呢。
难不成是掉在路上了?
姜泥回头看了眼被高墙影子遮挡大半的街道,再看了眼马上就要落山的夕阳,转身正要寻回,却被鱼幼薇伸手拉住。
“卢家不是到了吗?你去哪儿呀?”鱼幼薇探头朝身后看了一眼,疑惑道,“钱袋落下了吗?”
姜泥下意识的摸了下腰间的钱袋,松了口气道:“我面纱丢了,想回去找一下。”
“天都要黑了,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要去哪儿找呀?”鱼幼薇无奈道,“就是一副面纱而已,不戴也没什么的。”
姜泥迟疑道:“可徐凤年说卢家当年和楚国结下深仇大恨,我们身份敏感,倘若被人知道身份,卢家必然容不得我们。”
鱼幼薇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姜泥的脸庞,取出自己的面纱递了过去,“公主和王后长得确实很像,要不你戴我的吧?”
姜泥摇头道:“要不你先回府帮我找条面纱送出来,我就在门外等你好了。”
“那岂不是更明显了?”鱼幼薇有些无奈的劝说一阵,姜泥才肯接过面纱,两人匆匆回到自己院子,险些撞到从徐脂虎院里出来王嬷嬷。
王嬷嬷目光扫过姜泥,视线落在鱼幼薇身上,直到两人从身旁经过,方才如梦初醒,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赶忙向管家禀告。
胖管家把她带到卢白颉身前,卢白颉横握古剑霸秀,脑海中还在回想着刚刚看到了天雷与刀罡。
“七爷。”
卢白颉放下剑鞘,看向她道:“你发现徐凤年的车队里有西楚人?”
王嬷嬷低眉垂目的应了声‘是’,恭敬道:“刚才我给徐脂虎那边送月例银子...”
“叫少奶奶。”卢白颉皱眉道。
王嬷嬷诚惶诚恐道:“对对...少奶奶,我给少奶奶那边送月例银子,撞见了徐凤年带着的两位女子,两个人从进府就用面纱蒙着脸,我总觉得看着有些面熟......”
“你觉得她们是西楚人?”卢白颉微微抬眸,看到王嬷嬷点头承认,迟疑道:“你见过西楚人?”
“是。”王嬷嬷微微直起身子,回忆道,“大爷当年去西楚做客,我有幸随行一路服侍,西楚王室曾设宴款待,席上有西楚剑侍献剑舞,徐凤年身边的一个女子瞧长相和气质都跟那个西楚剑侍极像。”
“你凭长相,就觉得她是西楚人?”卢白颉确认道。
“当时我在廊下观舞,混在下人里的还有一个楚国小女孩,也一直在看着殿内。”王嬷嬷语气坚定道:“我记得清楚,那个小女孩就抱着一只小白猫。如今,徐凤年身边的那个女子也抱着一只白猫,长相又极其相似...总觉得也太巧了些。”
“不对啊...西楚是徐骁亡的国,徐凤年身边又怎会有西楚剑侍的后人?”卢白颉将信将疑,皱眉道,“更何况,徐骁明明知道我们卢家与西楚不共戴天,他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带来江南?”
...............
另一边,知道姜泥和鱼幼薇没有戴面纱就在城里闲逛,徐凤年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连忙让青鸟准备马车,把姜泥和鱼幼薇送出卢家另寻他处住下,连周寂都觉得这有些过于小题大做了。
徐凤年沉声道:“我了解徐骁手段,他想让我和卢家闹翻,又清楚我不会让大姐为难,所以就想利用你们的身份引起我和卢家翻脸,这样一来他世袭罔替的谋划也就成了。”
啧~玩心机的人心都脏。
“但你这样直接把人接走,岂不是更令人怀疑?”周寂摇了摇头,神识扩散开来,感知到朝姜泥和鱼幼薇房间快步走去的一行人,似笑非笑道,“更何况,姜泥和鱼幼薇刚撞见的那个嬷嬷,已经带着卢白颉去客房找她们去了。”
“那怎么办?当年卢家嫡子国战被俘,死于楚国皇室之手,卢白颉定然也去过楚国王都,以姜泥和王后的容貌相似程度,肯定会被认出来的!”鱼幼薇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很简单。”周寂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只密封精致的小木箱,郑重其事的和花盆一并放在桌上,骄傲满满道,“让他认不出来不就好了?”
木箱打开,撑起一块长方形的镜子,一层层方匣左右延展,甚至还有几个小抽屉可以拉伸出来。
琳琅满目,芬芳扑鼻。
看着与镜面交相辉映的缤纷色彩,恍惚间,姜泥和鱼幼薇眼里似乎都透着光。
“你是说...易容?”徐凤年眼前一亮,表情却又变得有些古怪。
这东西怎么看这么像女子用的东西?
“唔...作为三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某种意义来说,说句易容也不为过。”周寂神识扫过客房那边,示意两人在石凳坐下,并没有选择亲自动手,而是看向化妆箱旁边的花盆道,“毕竟男女之别,就麻烦你帮她们化了。”
自从化身为藤的这些年,司藤就已然和她心爱的化妆箱彻底绝缘。
如今终于等到机会再次打开化妆箱,即便不是给自己化妆,司藤仍旧升起十二分的兴致,数百条藤丝瞬间迸发。
姜泥和鱼幼薇顿时呆若木鸡,眼睁睁的看着千丝万缕在她们面前熟练拈起粉扑眉笔以及各种工具,张牙舞爪,铺面而来。
周寂和徐凤年一退再退,从石桌旁边退到凉亭下面,只能看到藤丝上下翻舞,看不到里面究竟何种情况。
随着长廊那边脚步越来越近,藤丝骤然收拢,周寂拂袖将桌面扫空。
“她们果然在这里。”王嬷嬷看着远处两人身影,低眉垂目道,“七爷,要不我去找几个当年随行伺候的老人过来认人?”
“不必。”卢白颉摇了摇头,抬步朝凉亭走去。
王嬷嬷跟着他后面,脚步越走越慢,眼中的自信也逐渐变为了疑惑和茫然。
怎么感觉...又不像了?
走到近处,一路点亮的灯笼把庭院照的灯火通明。
王嬷嬷上下打量鱼幼薇,对照自己当年在楚国王宫的回忆,脸上浮现一丝迟疑之色。
“卢先生,你这是?”徐凤年伸手按回下巴,收起脸上的震惊与错愕,看向卢白颉身后的嬷嬷与管家疑惑道。
卢白颉收回注视姜泥脸上的目光,语气温和道:“世子毕竟是卢家贵客,住在客房未免过于怠慢,卢某特意交代下人为世子腾出一间宽敞些的院子,周公子李前辈还有随行的女眷都可以搬过去。”
“这种小事何须劳烦卢先生亲自跑一趟?”
徐凤年笑着和卢白颉寒暄几句,婉拒他的好意,看着卢白颉一行离开的背影,长长松了口气。
不仅是他,姜泥和鱼幼薇更是显得惊魂未定。
姜泥和司藤相处的还算可以,自从被司藤安慰过以后,时常会帮司藤采集露水,鱼幼薇则是呆若木鸡,直到卢白颉他们走后还没能缓过神来。
“你确定那个看起来呆呆傻傻,反应慢半拍的姑娘是西楚剑侍的后人?”
卢白颉走进书房,脚步突然一顿,沉声道。
“这....”王嬷嬷面露迟疑,歪了歪头,茫然道,“临到天黑之前,第一眼看到她不带面纱的样子,确实和当年那个西楚剑侍很像.....可刚刚再次看到,长得却没那么像了....”
“至于气质和反应...”王嬷嬷苦思冥想,抬头道:“七爷,你说她会不会是装的呀?”
卢白颉能感觉到鱼幼薇当时的呆滞并非作伪,面无表情道:“我看是你自己眼花了吧?”
“七....”
“够了。”卢白颉抬手打断道,“你下去做事吧。”
王嬷嬷有些不甘的退了下去,胖管家上前道,“七爷,就这么算了?若真是楚人,那可是血海深仇。”
卢白颉微闭双目,将刚刚看到的姜泥与自己在楚国王宫里面见到的所有女子对比,可惜他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兄长的血海深仇让他记得楚国王室的那几张脸,虽然并不相像,但他仍感觉这个名叫姜泥的姑娘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此事我心中自有计较。”
卢白颉缓睁双目,眼里闪过一丝迟疑。
次日一早,徐凤年还是让姜泥和鱼幼薇坐上马车搬离了卢家。
有李剑神和魏爷爷他们在,徐凤年并不怎么担心两人安全。
关于姜泥和鱼幼薇随李淳罡他们搬走消息,卢白颉虽有几分疑窦,却一直没有什么别的动静。
转眼又过几日,二乔那边得来消息,说是城外报国寺将有一场文坛聚会,徐凤年此行阳城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大闹文坛,以便离阳皇室安心,如今机会有了,距离他离开阳城的日子也就近了。
在阳城住的小半月,徐凤年私下寻到名医问过,正如周寂所说那般,徐脂虎每天都在一点点燃去自己的生命,如同灿烂的焰火,燃尽只余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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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慢刀行其实还是有点感动的,以前看过的武侠剧,只要戴着一层透明面纱,别人就认不出她长什么样,慢刀行这部剧打破了这一烂俗套路。
卢家的嬷嬷隔着面纱都能认出鱼幼薇就是西楚剑侍的后人,实属打破陈规第一人!)1
(感动...)
第四十五章 化妆又不是整容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数千里外的武当没有漫山牡丹争芳斗艳,也没有所谓诗会聚拢文人才子。
清幽之地本应没有红尘纷扰,可在几天前的一骑快马从江南赶来之后,武当山的数十弟子都能感觉到,王重楼钦定的下任掌门......心乱了。
这段时日,洪洗象没有再像往常那样漫无目的的放牛、闲逛,期待着自己都不知道期待着什么的事情。
自从看到江南来信,他便每日盘坐在武当金顶,似发呆,似犹豫。
远处云海滔滔翻涌,层层叠叠汇聚在七十二峰外,如山崩海啸,如洪水滔天。
这一天,王重楼蓦地心神一跳,瞪大眼睛,抬头望向那柄悬挂在真武大殿檐下的古剑。
自从吕祖羽化登仙,他的佩剑就一直挂在檐下,如今已有数百年之久。
而如今,随着一声颤鸣如龙的剑吟。
围拢在武当七十二峰四周的云海轰然沸腾,宛如七十二条白龙游向主峰。
王重楼抚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不小心揪掉几根胡须,下巴传来的疼痛让他晃过神来,只见那柄古剑随风而去,化作一道流光飞向金顶,武当弟子纷纷涌到后山金顶,想要知道发生何事,可当他们看到那柄祖师佩剑犹如故友重逢般在洪洗象身旁欢快游动时,不由目瞪口呆。
“洪洗象,你到底是谁?!为何吕祖佩剑与你灵犀相通!”
洪洗象微闭双目,再睁开时,眼里的迷惘化作清澈。
对于木剑道人的质问,洪洗象置若罔闻,看向被弟子搀扶着来到金顶的王重楼,露出含蓄的笑容,恢复了平日的质朴木讷,“师兄,我可能要提前下山了。”
王重楼听到‘师兄’这一称呼微微一愣,再看向洪洗象眼里黯淡下去的灵光,神色复杂的惋惜道:“你可知,这一去便有可能一去不回?”
“若是如此,那便一去不回。”
一身朴素道袍的洪洗象淡然一笑,伸手拍了拍尘土,骑上一只体型巨大的黄鹤,望向江南。
江南好,最好是红衣。
武当传自吕祖,但见洪洗象乘鹤而去的身影,木剑道人以及身后的一众武当弟子纷纷露出惊骇之色。
木剑道人失声道:“吕祖?!”
王重楼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惋惜道:“提前醒来的他已经不再是吕祖,也不可能再是吕祖。”
木剑道人不明所以,只能疑惑的看向王重楼。
王重楼叹息着摇了摇头,在一个道童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朝山下走去,“五百年.....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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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阳城。
姜泥早就随李淳罡魏爷爷他们搬到阳城别处居住,临行前一晚,徐凤年特意找到她,询问起有关曹长卿的事情。
姜泥总觉哪里不对,听到徐凤年想找到曹长卿让他护自己周全,顿时明白过来,生气道:“你要赶我走?”
“不是那样的。”徐凤年解释道:“我仔细想过,化妆易容毕竟不是改头换面,徐骁为了北椋无所不用其极,你的身份或许是他的筹码,这次虽然避过了卢家,但以后肯定还有王家赵家。”
“所以你就要送我走?”姜泥撇头看向别处,避开了徐凤年的视线。
徐凤年解释道:“我这是担心你。”
“不要你担心,谁来我也不会走。”姜泥执拗道。
徐凤年不甘道:“为什么?”
“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他只是个会杀人的疯子。”姜泥立马说道。
徐凤年顿时反驳道:“曹长卿素有曹青衣之名,一袭青衣,雅气风流,怎么会是疯子呢?”
“那...那他万一保护我要收费呢?”姜泥支吾几声,眼神飘忽道,“我这么穷,我可不走。”
“待在我身边危险。”徐凤年苦口婆心道。
“我才不怕呢~”姜泥抱着手臂撇头道,“我有神符。”
“你不是借给李前辈了吗?”徐凤年反驳道。
“那我也不走。谁知道你又有什么诡计啊。”姜泥注意到徐凤年一直盯着自己,有些手足无措道,“就算要走,我也得先杀了你才走的安心。”
徐凤年瞧出了姜泥的口是心非,心中为之一暖,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姜泥被徐凤年盯得别扭,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凤年笑道:“行,那就不走,不管徐骁什么谋划,我护着你。”
姜泥提起腰间挂着的小竹筒,得意的拍了拍道,“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护着谁呢?”
屋顶上的周寂仰躺着望向漫天星空,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笑意,转头看向放在身旁的花盆,笑道:“好歹你也是令无数悬门高手闻风丧胆的司藤小姐,人家小姑娘几滴露水就把你收买了?”
白皙如玉的修长小腿在旗袍下摆的侧缝若隐若现,柔顺如瀑的长发随夜风轻轻垂摆,司藤优雅的侧坐在屋脊上,身姿妩媚,气质端庄。
淡淡的草木清香萦绕鼻尖,带着发梢撩拨脸颊的酥痒,司藤缓缓低头看向周寂,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映照出某种危险的光。
“那你呢?怎么说也是身负千年修为的仙道修士,这么护着徐凤年是因为他和你那个朋友长得很像,还是因为看到他就想起那个叫做若若的姑娘呀?
周~寂~先~生~”
“咳咳咳~~”周寂连咳几声慌乱坐起,看着旁边的花盆,哭笑不得道:“难不成我记错了?刚才真气摄取来的不是露水,是陈年老醋?”
嫩芽藤丝舒展,收拢着天间月华,微微昂首的嫩芽,摆向别处,好似白了他一眼,懒得再跟这个家伙计较。
徐凤年和姜泥说完话,正打算返回卢家,结果一推门就看到前厅屋檐上冒出的半截身影,飞身跃上屋檐,疑惑道:“老周?你跑这儿干嘛?”
“等人。”
周寂指了指远处深邃的夜空,笑道:“等一个正往阳城赶来的人。”
将夜三百年的真实幻梦,他亲自见证过昊天从桑桑体内觉醒的过程,武当山上的那个木讷道士虽然不是天道意识的俱现,所处情况也与桑桑并不完全一样,但那种于世格格不入的感觉,却是让周寂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尤其在白天的时候,一种杳杳冥冥的仙灵之气从西边传来,以周寂的感知尚不足以将神识扩散到数千里外,但他心里的预感已经在不断提醒那缕仙气的由来正是武当山,洪洗象。
“故弄玄虚。”
徐凤年顶着高处的晚风瞪大眼睛张望,除了天间缓缓移动的层云什么都无法看到。
过了一会儿,徐凤年揉着被风刮得干涩涨红的眼睛,骂骂咧咧的飞下了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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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国寺的文坛聚会第二天开始,次日一早李淳罡带着姜泥鱼幼薇她们先行一步,徐凤年和周寂则在卢家等徐脂虎同行。
这行一别,再见不知何日。
徐脂虎特意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鲜艳衣裳。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衣裳,可惜自从嫁到江南以来,就再也没能穿过。
如今徐凤年就要走了,她想让徐凤年走之前记得她最好的样子。
然而,当她画好妆容,戴好步摇、彩簪,一袭大红裙衫款步走来的时候,徐凤年抬头看了眼天色,皱眉道:“怎么穿这么少?”
“今天不觉得凉。”徐脂虎目露柔光,露出浅浅微笑,看到徐凤年叫住庭院经过的胖管家说事,转身看向旁边的周寂,语气温和道:“其实再见到凤年我挺开心的,知道他愿意接手北椋我也放心了,这一切都多亏公子......”
闲谈间,徐脂虎说及自己身体,抬眸看了眼庭院间的徐凤年,柔声道:“只希望能够有机会亲眼看到凤年成为北椋之主,这样就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
周寂望向天边,感觉到那一缕仙灵之气越来越近,眼中灵光跳动,笑道:“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个遗憾的吧?”
徐脂虎露出疑惑表情。
周寂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又过一会儿,胖管家带着卢白颉从长廊走来,徐凤年当面兴师问罪,将卢家平日克扣徐脂虎院里的月例银子,就连府里的下人明里暗里羞辱、刁难徐脂虎的事情直言道出。
见到有人撑腰,二乔趁机告状。
卢白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命胖管家立即调查处理,将王嬷嬷驱逐出府,并向徐脂虎和徐凤年赔礼道歉。
眼看时候不早,想到姜泥她们已经先行出发,徐凤年也就没有再在卢家耽搁,向卢白颉告辞离去。
时下正值牡丹花期,报国寺内,姚黄魏紫两种贡品牡丹争芳斗艳,寺外山清水秀,绿意葱葱。
等周寂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然有很多才子佳人提前来到寺外踏青赏花,畅谈今日文坛诗会。
姜泥和鱼幼薇以及随行的青鸟魏爷爷他们早已在路边等候,众人汇合之后,一起朝寺里走去,周寂看着四周往来的年轻男女笑道:“人还挺多的嘛?”
徐脂虎解释道:“往常文坛集会也都这样,寺内清谈乃是雅事,最多带些丫鬟侍女,其余下人仆役都等在此处,想着隔一道墙就能隔掉人间烟火。”
“所谓文坛大多都有这毛病。”徐凤年面露不屑,搭话道,“我们进去吧。”
“先等一下。”周寂脚步一顿,上下打量姜泥和鱼幼薇道:“你们的面纱呢?”
姜泥和鱼幼薇对视一眼,姜泥道:“这里人多眼杂,卢家的人也不参与辩难,我们还需要戴面纱呀?”
“小心一点终究是对的。”
徐凤年赞同的点了点头,看到两人戴上一层近乎透明的薄纱,周寂扶额道:“算了,你们还是先进马车吧。”
姜泥一听急了,退后半步道,“你们都去寺里玩了,我可不想闷在马车里坐牢!”
“对对,我也不想。”鱼幼薇在旁连连点头。
“你们想啥呢?”周寂哑然失笑,横了她们一眼道,“我的意思是让司藤帮你们补个妆,这样也好有备无患。”
姜泥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躲在身边的鱼幼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变得脸色煞白,手脚僵硬。
随着车帘放下,停靠路边的马车发出咯吱咯吱的晃动声响,门窗垂摆的布料时不时有东西在剧烈涌动,二乔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偷看,马车的每一次异响都会让她忍不住打个激灵,心里咯噔一下。
过了片刻,剧烈涌动的车帘终于平复下来,一个近乎陌生的少女抱着花盆从马车跳下,将司藤归还给了周寂,徐脂虎二乔她们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声音和姜泥很像的小女孩,除了四目相对时的视线,几乎看不出任何相似之处。
许久不见车厢有什么动静,姜泥掀起车帘把一脸生无可恋的鱼幼薇扶了下来。
直到将青鸟临时照看的白猫还到鱼幼薇怀里,才将她放空到不知哪里的意识拖回体内。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周寂看着两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注意到鱼幼薇眼眸还是空无一物,忍俊不禁道:“化妆毕竟不是整容,不可能每次都要我家夫人帮你们化,回头我把这些东西的配方写给你们,你们想要的话可以自己调配。”
听到这里,鱼幼薇发散的瞳孔瞬间收拢,绽放出耀眼的光,就连抱在怀里的白猫都受不了她情绪激动,直接跳下来,跑回了青鸟怀里。
“说话算话!”何止是她,这里所有女生统统两眼放光,姜泥上前两步,确认道。
周寂引领在人群最前端,享受着被众人仰慕的得意,昂首道:“我向来以诚待人,答应自然做到。”
“祝公子小姐福缘似海~长命百岁~~”
寺门外的青石小径,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浆洗到有些褪色的粗布衣衫正朝前面的年轻姑娘说着吉祥话,却被那个姑娘犹如驱赶瘟神一样挥袖赶走。
小女孩可能早就习惯了这种遭遇,并未感到挫败,看到周寂他们一行人,连忙凑了过来,露出甜美讨好的笑颜,弱弱的伸出了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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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朋友真多’的100币打赏。)
第四十六章 真相只有一个
“长命百岁....”
你才长命百岁,你一家都长命百岁。
周寂看着小女孩纯真无邪的模样嘴角一咧,半蹲下身子,指尖夹着一片金叶子,晃了晃道:“换句别的,就把这个给你。”
“唔...唔...”小女孩眼睛盯着金叶子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半天才迸出一句,“祝公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噗~”身后跟来的徐凤年他们忍不住笑出声来,跟在最后面无所事事的李淳罡笑得最是大声。
周寂目光森然回头扫去,众人纷纷息声憋笑,唯有李淳罡全然不在意,继续捧腹大笑:
“天道有生有败,此为世间伦常,百岁都还不够,你还想生机永驻,做那仙人不成?”
涉及观念诧异,周寂懒得与李淳罡辩驳。
转身表演一出绝技变脸,露出亲和善良的微笑,哄着小女孩道:“就不能说些天地同寿,万古长青,与世长存之类的么?”
“啊?”小女孩眨了眨眼,悄悄瞄向周寂身后憋笑的众人,试探道:“那祝公子天地同寿,万古长青?”
“周公子莫要戏耍小姑娘了。”徐脂虎掩嘴轻笑,款步走来道,“万古长青未免过于缥缈,相较之下我还是喜欢这句长命百岁。”
“手伸过来。”徐脂虎看着有些窘迫的小女孩,露出温婉和善的微笑,正打算取些赏钱出来,才想起自己今日换上新衣,将钱袋落在了府上,脸上笑容收敛,不由有些尴尬的看向徐凤年。
徐凤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衣袖,发现自己刚好也没带钱。
小女孩瞧见徐脂虎的神色变化,顿时明白过来,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最后还是姜泥摘下自己心爱的小钱袋,主动走上前来,取出三枚铜钱递给了她。
“谢谢~”
小女孩看到铜钱,重新挂起甜美灿烂的笑容,指着不远处的山门道,“寺里后院池子里有瓜。”
“瓜?”姜泥好奇道。
小女孩解释道:“寺里准备免费给入寺的公子解渴,很甜的,你们去试试。”
“好,谢谢你~”姜泥笑道。
“走,进去吃瓜。”徐凤年招呼众人,一同朝寺门走去,小女孩目送他们走远,小心翼翼地把铜钱收进打满补丁的小布兜,当她打开布兜的时候不由楞了一下,抬头朝寺门方向张望,却已然看不到了刚刚那行人的背影。
小女孩犹豫一下,小跑着追了上去。
周寂他们进入山门,果然看见寺院后门有个小巧玲珑的方池子,泉边绿树相拥,又有一株盘虬奇怪的古松。
池里一侧各有石雕龙头,龙口里溪流潺潺,小女孩说的西瓜就在旁边。
李淳罡也不客气,直接跑去抱了个最大的,靠坐在围栏上,徒手掰开自己吃独食。
徐凤年带着徐脂虎到旁边的石桌旁坐下,接过青鸟递来的西瓜,抽出春雷在溪流涮了涮,亲自为众人切瓜。
这会儿功夫,小女孩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到周寂他们在吃西瓜,露出迟疑之色,在旁远远等着,不敢近前。
徐脂虎瞧见小姑娘追来,不禁有些疑惑,拿起一瓣西瓜招手道:“你来。”
小女孩犹豫着走到跟前,摇了摇头,并没有接瓜,而是低头摸出自己的小布兜打算取什么东西。
“给你,你就收起来吧。”周寂哑然失笑,摇头制止道:“财不露白,此处人多眼杂,要是被别人看到,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姜泥拿起两块西瓜本打算过来分给小姑娘一块,无意间瞥到布袋里闪过的一抹金光,顿时明白过来,蹲下身子把西瓜递给小姑娘,悄咪咪的说道:“这个叔叔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人傻钱多,听过吗?”
小姑娘将信将疑的把布袋收好,看到姜泥递过来的西瓜,吞了口口水,退后半步仍旧没接。
姜泥不明所以,旁边被徐凤年搭话的穷书生道出了原因。
“那些瓜是给文人雅士准备的,她若拿了会被赶出寺去。”
“那你呢?你怎么不吃?”周寂听到徐凤年和陈姓书生的交谈,走上跟前,随口道。
陈锡亮朝周寂颔首一礼,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卑与失落,苦涩道:“因为我也不是文人。”
“是不是文人是他们决定的?”周寂不以为意,看向徐凤年道,“反正你今天也是来这里闹事的,待会儿的辩难就让这个不是文人的文人,去与那些自诩文人的文人辩上一辩,如何?”
徐凤年刚和陈锡亮闲谈时,就听出他透析世事,才学不凡,当即邀请他参加今日辩难。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小女孩的惊呼,转头看去,原是亭间投壶的几个江南世家小姐正在拿投矢掷向小女孩。
小女孩跌坐在水池中不知闪躲,明明已经向她们解释了是寺里的方丈和大师父刚同意她拿的,可还是被这些小姐们羞辱欺负。
陈锡亮顾不得答复,连忙冲上前去护住小女孩,那些世家的小姐们仍旧不依不饶,甚至发出阵阵欢笑。
“真好玩,这可比投壶有趣多了。”
随着一道箭矢朝小女孩脸上扎去,徐凤年面沉如水,跃身斩断箭矢,刚一站定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真气威压从旁边传来。
徐凤年转头看去。
风声鹤唳,虫鸟息声,原本潺潺流淌的泉水为之停滞,许愿池里的水好似被某种力量托举起来一般,连带着池子里的铜钱和散落里面的箭矢一同悬浮半空。
“既然这么好玩,不妨带我一起玩玩?”周寂神色淡然,手掌平托,轻描淡写的朝凉亭挥去,只见一池子里的水轰~的一声砸向凉亭。
原本在亭中投壶的一众女子尖叫着抱头鼠窜,却仍被强大的水压以及夹杂在水里的铜钱、箭矢冲击的七倒八歪。
一时间,玉体横陈,个个浑身湿透,狼狈的如同落汤鸡一般。
徐凤年见状忍不住多看一眼,直到感觉身后被一道目光死死盯着,方才轻咳一声,收刀道:“得~你这一出闹得确实有些大了。”
“反正账算你头上,跟我有什么关系。”周寂伸手一招,将陈锡亮和小女孩卷到身前,分出一缕真气蒸干两人的衣服,笑道:“不必担心,江南要是待不下去,大可以随这小子去北椋,比起世家垄断的江南文坛,我倒觉得那里更适合你们。
陈锡亮并非愚笨之人,他很清楚这是他的机缘,留在江南永无出头之日,投靠徐凤年便能保住自己和小丫头的安全,于是毫不犹疑的答应下来。
耽搁许久,寺里的辩难已经开始,徐凤年挎刀而立,带着陈锡亮走上高台,以王霸之辩畅谈北椋理念。
徐脂虎站在高台侧后方的大殿外,低头看着高谈阔论的陈锡亮,微微颔首,露出满意之色。
另一边的阁楼上,卢白颉开启一条窗缝朝台下站着的姜泥、鱼幼薇望去,经过这些天的苦思冥想,他已经记起姜泥身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由来,只是当时姜泥和鱼幼薇她们已经搬出卢家,并且出入都会带着面纱,所以一直没能确认。
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再睹真容,卢白颉凭借记忆画出西楚王后的容貌,展开与姜泥对比,除了记忆中对视过的那一瞥目光,再没有丝毫相似。
“难不成...真是一场误会?”
就在卢白颉自我怀疑的时候。
一位身着青衣儒袍,从寺外缓步走来的中年文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准确的说,吸引他注意的并非因为这个青衣文人,而是挡在这个文人身前的李淳罡!
剑意勃发,如临大敌。
能让李剑神如临大敌,这位文人的身份自然不同寻常。
卢白颉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名讳,最终落在一人身上,手掌紧握古剑霸秀,战意汹涌道:“观子无敌...曹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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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他。”周寂微微颔首,想起那天在和呵呵姑娘交手的时候,感觉到的三道气息。
眼看他缓步走到徐凤年跟前,还以为要当众刺杀北椋世子,却见此人全然无视挡在身前的李淳罡,在与姜泥相隔二十步时,双袖交相一挥,似要掸去尘埃以示莫大尊崇,然后轰然下跪!
“西楚罪臣曹长卿,参见公主殿下!”
曹长卿声音不大,却在卢白颉耳畔轰然炸开。
不仅是周寂徐凤年,包括李淳罡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曹长卿突然出现此处是为刺杀徐凤年,搅乱北椋与江南决裂,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卢白颉。
卢白颉眼里的战意瞬间化作锋芒,沿曹长卿行礼的方向看去,看到的正是那个和西楚王后并不相像的侍女...姜泥。
卢白颉并不清楚曹长卿是如何认出姜泥身份,但他相信,以曹长卿的阅历与忠诚,绝不会将西楚公主认错。
即便,她的模样和楚王、王后都不相像。
周寂目光扫过跪在姜泥面前的曹长卿,心里泛起同样疑惑。
作为美妆达人的司藤,在给姜泥进行名为化妆实为易容的伪装后,就连鱼幼薇都无法认出她和王后的相似之处,这个一直待在阳城未曾露面的曹长卿又是如何知道姜泥就是楚国公主的?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有人透露给他姜泥身份,并且连化妆易容的事情也都一并说出。
近乎同时。
周寂转眸看向旁边的徐脂虎,徐凤年也同样回头瞥了她一眼。
“是你把姜泥的事情泄露出去的吧?”周寂轻叹一声,无语道,“是在担心徐骁会把姜泥当做筹码,威胁到徐凤年吗?”
徐脂虎微微颔首,又摇了摇头,“公子应该看得出,凤年和姜泥其实是相互喜欢的,可如果姜泥一直留在凤年身边,他们两人将无任何可能,我这样做,是为了给他俩的未来寻到一线希望。”
“在一起的希望...”周寂明白了徐脂虎的意思,撇嘴道:“难怪你的寿元燃烧这么快,每天心力交瘁,就算哪天猝死也不奇怪。”
“只要能够帮到凤年,就算猝死,我也心甘情愿。”
徐脂虎低头看向正与李淳罡对峙的曹长卿,坚定道。
在把姜泥身份泄露给曹长卿的时候,徐脂虎就知道以曹长卿的性情定会觉得徐凤年将姜泥收作侍女是在利用和羞辱。
此战,无论打与不打,谁胜谁负,全都在她意料之中。
随着曹长卿双掌猛然握拳。
尘土暴起。
两道气旋在他身前轰然涌出,卷起满地落叶,化作巨型龙卷。
就在此时,一声鹤鸣响彻天际,紫气氤氲,由西向东,朝报国寺滚滚而来。
“来了。”周寂嘴角扬起一抹淡淡微笑,看着天边聚拢而来的祥云道。
徐脂虎颦眉道:“什么来了?”
“一个你认识的人。”周寂故作神秘,转眸看向徐脂虎。
徐脂虎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双手撑着围栏,身子微微前探,轻启的朱唇低语喃喃,喃喃着一个绝不可能的名字。
紧接着又一声鹤鸣响起,越来越近的声音自然引起了寺中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报国寺的一众僧人也都纷纷抬头张望,望着一个身着朴素道袍的年轻道人驾鹤西来,翩然飘落。
徐凤年目瞪口呆的看着宛如谪仙般踏空而行的身影,失声道:“洪洗象?”
仙风道骨,气质出尘。
这还是武当山那个看起来木木讷讷,连下山娶他姐都不敢的洪洗象吗?
巨型的龙卷随着洪洗象的飘落悄然散去,曹长卿虽然忌惮这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道人,但他多次闯入离阳皇宫,距离皇帝最近不到五十步,此间凶险比起当初不过尔尔。
所谓君辱臣死。
西楚王室只剩公主一人,徐凤年如此折辱,曹长卿又怎会因为忌惮某人而善罢甘休?
李淳罡羊皮裘上的绒毛猛然翻卷。
曹长卿只是轻轻起身,不见其它动作,武道二品的徐凤年扛不住这股压力,却是又退数步。
李淳罡瞬间攀至剑意巅峰。
曹长卿望向姜泥,柔声道:“公主,要这些是生是死?”
此言一出,李淳罡勃然大怒。
平时被周寂那小子挤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被一个末学后进嘲讽?
若非只剩一条胳膊,他恨不得撸起袖子就去和曹长卿干架。
第四十七章 我来接你
眼看场面剑拔弩张,从不带兵器对敌的曹长卿目中无人,即便对上了昔年江湖传奇的李淳罡,仍是径直前行,无视老剑神一涨再涨的磅礴剑意。
徐凤年只能保证不再后退,想进一步已经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姜泥更是被两人剑意碰撞的气浪步步逼退,抬手遮挡漫天飞舞的枯枝落叶,急声道:“棋诏叔叔,能不能不要动手?”
李淳罡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悠哉神情,任由曹长卿一进再进,只是眯眼笑道:“老头儿我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早就手痒了,动不动手那还由得着他?”
说话间,并指朝曹长卿挥去,寺中的青石板面瞬间出现数十道纵横交错的沟壑,一条条沟壑龟裂,触目惊心,唯独蔓延至曹长卿身前时,无形中仿佛被阻隔,硬生生停住。
曹长卿面沉如水,仍旧向前走去,愈是前行,裂痕愈加粗大。
剑意冲撞形成的气浪,溅起尘土一层层如涟漪向外扑散,直到相距十步,曹长卿放在停下脚步,恍惚间,好似两道弧形的光幕从两人身前绽放。
这一步,弧光交触,无数的剑气迸射开来,虽未真正动手,却已是剑意层面的交锋。
徐脂虎已被无名道士带走,就算想追也无从找起,卢白颉的视线从天边散去的云烟收回,面沉如水,古剑霸秀横于身侧,不远处的池水再次涌出数十道激流,化作飞剑环绕在他身侧,剑锋遥指周寂。
周寂摇头轻笑,眼看他身随剑动,足尖一点,行动如风,似乎漫天飞剑融于一体,连人带剑,破空朝自己刺来。
数十道冰凌还未抵达周寂身前,就好似被什么无形之物挡住一般,凝滞在半空当中,紧接着,淡蓝色的护体真气轰然涌现,冰凌再次化作水幕涟漪,当着卢白颉的面重新凝练成剑,以更快的速度反射而来。
卢白颉只看到无数寒光在眼里迅速扩散,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刺出的霸秀收剑回防,卢白颉强行止住前冲的步伐,脚下用力,身影由进转退,仰身向后撤去。
奋力挡下几枚率先飞来的冰凌,明明是自己施展的棠溪剑气,反射回来的劲力却令他颇为心惊。
一退再退,卢白颉荡开不到十枚冰凌就已退至池畔,足尖又复落在地上,霸秀发出嗡嗡颤鸣,就连体内的真气都为之激荡不已。
眼看剩余的冰凌已到跟前,卢白颉真气灌入剑身,插入水中奋力一拨,水幕如龙朝回射而来的冰凌冲刷过去。
连他自己荡开冰凌都有些不易,更何况是这些泼出的池水?
只听一阵轰鸣传来,水池后方的假山山石碎裂,朝四周迸射开来。
卢白颉借助水浪拖延险之又险的侧身躲过冰凌,却又被崩碎的山石波及,略显狼狈的撤身后退,绕到围栏一角方才站稳。
周寂从始至终甚至都未出手,神色淡然的看着他在面前辗转腾挪,以卢白颉指玄境的实力其实已经算是少有的高手了。
即便心境破损的老黄都未必是他对手。
可惜生不逢时。
报国寺内,不管是周寂还是曹长卿和李淳罡,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击败。
卢白颉同样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撤步绕行的同时,转入周寂身侧,好似雨打芭蕉,剑啸不绝,剑势生出寒光片片,朝着周寂卷了过去,人剑合一,剑如电闪,声势尤其浩大。
他曾见过周寂翻手变幻天象,覆手掌控雷电。
所以,这一剑他竭尽所能,势在必得。
不求能击败周寂,只需将周寂逼迫出手,就心满意足。
周寂看着卢白颉不留余力的攻势,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抬手伸出手指,恰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周寂并指为剑点在了他的眉心,弹指将其点晕。
砰~
漫天剑光骤然消散,卢白颉大脑好似被重锤敲击,眼前莫名一黑,仰面倒地,整个人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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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李淳罡和曹长卿的对峙已然进入僵持。
若是李淳罡还是当年剑道第一人的剑神,曹长卿或许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时的李淳罡心境破损,境界跌落天象,不复当初巅峰状态。
眼看威压越来越强,巨大的压迫感似乎要将整个殿前平台的空气凝固。
徐凤年命青鸟护住鱼幼薇,自己则挡在姜泥身前,即便已经退至平台边缘,也有些呼吸艰难,胸口沉闷。
姜泥双手捧胸,一脸担心的看向平台中间,李淳罡一路对她颇为和善,曹长卿又是从小带过她的棋诏叔叔,双方任何一方受伤她都不愿看到。
可如今,相互攀升的气势近乎无法控制,只要任何一方松懈,另一方的气场就会如同山洪决堤般冲垮、倾泻、碾压。
李淳罡曾经这样松懈过一次。
那一次,他在武帝城头挑战王仙芝。
挥出最后一剑的时候,他收手了。
因为在出剑的同时,他感觉到王仙芝输了。
这一剑,王仙芝必死。
李淳罡不忍看到这样一位天才晚辈倒在自己剑下,所以他的剑断了,手臂也断了。
身陷囵圉数十年,将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听潮亭下,由当初意气风发的剑神,变为现在邋里邋遢的老头子。
如今面临着同样的境遇。
再一次松懈,他失去的恐怕就不止是剩下的这条手臂了。
曹长卿心念一动,原本僵持的气场悄然发生莫名变化,只听一声幽幽轻叹,抬眸看到李淳罡眼里闪过的遗憾和惋惜,不由感到一丝不妙。
哗哗哗~
池边的溪流声越来越大,由远及近,巨大的水流像是在耳畔响起,却又好像远在天边。
这不是一剑仙人跪,亦不是两袖青蛇。
曹长卿脑海里闪过一剑开天门的名字,迅速否定,因为他看到了一条河,一条横跨天地,滔滔奔涌的大河。
明明只是虚影,其中蕴含的剑意彷如真实一般。
“大河剑意!”
姜泥一眼就认出了这道亦真亦幻的滔滔剑意。
读一本书七贯,在这本书上,她可是赚了足足七十贯!
虽然不曾学武,但她很清楚大河剑意的威力,如今李淳罡用出此剑,棋诏叔叔危矣!
想到这里,姜泥不由露出焦急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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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黑化了一下卢白颉,把他设置成古板守旧的性格......其实也没觉得黑化,不管是刘黎亭事件,还是那个嬷嬷的事件,这个卢白颉好像并没有表现的那样‘照顾’徐脂虎。可能是原剧改编的缘故,不清楚原作里面的他是什么样。)
第四十八章 你又又又行了
眼看李淳罡身后浮现出的滔滔大河,巨浪翻涌,好似惊涛拍岸。
姜泥扒开徐凤年的手臂惊呼一声:“不要!”
仿若山洪咆哮,大河决堤。
无尽的剑意化作一丈多高的巨浪,摧枯拉朽的冲散曹长卿撑起的气场,向他淹没而来。
剑意还未临近,曹长卿就感觉到蒙蒙水汽铺面而来,就好像真的置身在江河当中,直面决堤的洪水朝自己奔涌、咆哮。
‘这就是剑神的真正实力吗?’
在他扬名天下的时候,李淳罡早已隐匿江湖只剩传说,无论是两袖青蛇还是一剑开天门他都有所耳闻,没想到经历武帝城一战,这位垂垂老矣的剑神境界跌落天象,剑道感悟却走出一条从未有过的道路。
曹长卿面色变得愈发凝重,调度体内所有真气,艰难的张开双臂,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光线浮现在虚空当中。
曹长卿舒缓的表情微微一愣,看着姜泥眼神的躲闪和愧疚,张了张口,语重心长道:“公主殿下,你留在徐凤年的身旁,就只能是一个侍女,这样的身份他会娶你吗?”
姜泥露出一丝尴尬表情,声音提高几分,连忙否认道:“我没说要嫁他。”
徐凤年同样有些尴尬,但不管怎么说,听到姜泥不愿离开,在他心里终究是有些暗喜的。
“如此说来,曹青衣觉得姜泥要以怎样的身份,徐凤年才能娶她呢?”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给曹长卿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楚国与北椋有着灭国之仇,你借她楚国公主之名将她推上王位,一旦西楚复国,他们才是真的断绝希望。”
刚刚还是剑拔弩张的对峙,转眼就变成谈婚论嫁了???
徐凤年欲言又止,下意识的看了眼姜泥,姜泥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与挣扎,纷杂的思绪全因楚国而生,又因楚国而纠缠不止。
曹长卿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并没有在徐凤年和姜泥的婚嫁上面深究,转而打起感情牌,告诉姜泥楚国遗民在蜀地的凄苦与艰辛,恳切道:“殿下,您是西楚人最后的希望,殿下忍心看楚人就此沉沦吗?”
先以楚国遗民动之以情,再以姜泥身上流淌的楚国王室血脉所要承担的责任,晓之以理,最后以一句‘王族无权逃避’彻底动摇了姜泥的心神。
姜泥转头看向鱼幼薇,看着她黯淡下来的目光,哀苦难过的表情,轻声道,“你想过回家吗?”
“做梦都想。”鱼幼薇被曹长卿的言语触动,想到自身经历,感同身受道,“楚国亡了,我们这些人就像浮萍断了根系,从此无依无靠,再也寻不到归处,也寻不到去处。”
“若是能与楚人重聚,家乡也就不远了。”鱼幼薇喃喃低语,复又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眼里迷茫散去,化作柔软且坚定的某种力量,“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姜泥红着眼眶,声音带着哭腔,“不重要?”
“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你不欠我们,因为你不仅仅是公主殿下,你还是我的朋友。”鱼幼薇露出淡淡微笑,笑中带泪,目露柔光。
周寂在旁看得幽幽长叹,以这个小丫头的善良与倔强,面对鱼幼薇这般煽情,肯定会勉强自己,可这样的自我感动真是她所想要的吗?
周寂并不这么认为。
在他看来,即便姜泥跟着曹长卿离开,也只会成为类似吉祥物一样的存在,她拥有和曹长卿离开的觉悟,但没有成为复国女王的觉悟。
这样的勉强只会是一种廉价的自我感动。
离开以后,必定会为之后悔。
“棋诏叔叔,我答应跟你离开...但不是现在。”姜泥微微一顿,解释道:“我不是为徐凤年,徐家毕竟护我性命,这份恩情该还他们,我想先随他去到龙虎山,等离开龙虎山就随棋诏叔叔西去。”
见姜泥一再坚持,曹长卿只能答应。
由于他身份已经暴露,连带着姜泥也只能明面上随他离开,暗中返回车队,以免被离阳皇室误会西楚和北椋联手。
事情说定,徐凤年找到陈锡亮和那个小女孩,让宁峨眉分出一队凤字营护送他们前往北椋。
姜泥站在曹长卿身旁,远远看着徐凤年他们离开的身影,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鱼幼薇曾问过她为什么明知杀不掉徐凤年,还是要想方设法的刺杀他,当时她说过,是想让自己和徐凤年提前习惯起来,习惯两人终究要分生死的结局。
可如今生死未分,她心里就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离不开他了。
相隔不远,仰躺在水池旁的卢白颉指尖勾动,光亮透过微颤的眼皮唤醒些许意识,虽然大脑还是如同浆糊一般阵阵晕眩,但已然可以扶着围栏吃力爬起。
周寂那一指只是将他点晕,并未伤及性命。
卢白颉修为毕竟指玄,调理内息,很快恢复过来,抬头看向殿前广场,发现四周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道道恐怖剑痕深深的留在地面,沟壑纵横,满目废墟。
忽有三个身影从殿前长阶走下,卢白颉定睛一看,把目光落在了曹长卿身旁的两个陌生女子身上。
卸去妆容的姜泥和鱼幼薇比起他之前见到时判若两人,但身上的着装和气息、仪态都在表明她们就是徐凤年身边的那两个侍女。
卢白颉回想起曹长卿的那一句‘公主’,再看向姜泥的脸庞,惊讶的发现,她与自己记忆里曾经见过的楚国王后长得颇为相像。
他的兄长就是死于楚国王室之手,如今李淳罡和周寂不在,看到地上残留的剑痕就知道曹长卿刚和李淳罡的交手有多惨烈。
卢白颉紧握霸秀,意识到这是为兄长报仇的最好时机,于是他又又又行了。
一拍地面跃身而起,长剑拨入池水,再次施展棠溪剑法,连带着数十道泼出的池水,朝曹长卿挥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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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报国寺的路上,徐凤年同样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周寂刚想安慰几句,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止步朝寺内的八宝塔方向看去,神识扫过,只看到卢白颉暴起向曹长卿出手,却被曹长卿提前预判了所有招式,甚至连最后一招气急败坏的退步都被其猜到,最后还是因为曹长卿性格古板,饶过性命,刚醒来没多久又被一指点晕在了寺庙中。
周寂摇了摇头,抬脚迈下台阶,已经走到一半的徐凤年同样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自己。
“我说怎么感觉少了点什么,我姐呢?”
“洪洗象带走了。”周寂随口说道:“两人驾鹤离去,这会儿估计是在帮她治病吧?”
治病!!
徐凤年眼前一亮,压下心底杂乱思绪,重新跑上台阶,激动道:“你是说我姐有救了?”
周寂轻叹一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没有救,就要看当初司藤为我做的事情,洪洗象是否愿意为你姐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