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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笔不成正     影视诸天之旅txt下载     影视诸天之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你姐夫

    两人将王重楼送到木剑道人和洪洗象那里,便返回了坡下的那间小院,刚到门口,徐凤年就头皮发麻的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眼前情景,眼角肌肉抽搐道,“老...老周,你确定你家夫人真不吃人吗?”

    “说什么呢!”周寂脚步不停,没好气的白了徐凤年一眼,从他身旁走过。

    觉察有人靠近,从花盆伸展出的细密藤丝左右分散,好似瞥了两人一眼,然后转回身子,一半从花盆垂入小菜园的地下,另一半化作纤细修长的手掌,轻抚姜泥的头顶,安慰这个身世凄苦的小姑娘。

    感动?不敢动。

    姜泥可以感受到这些藤丝的温柔,以及散发的淡淡草木清香,又不敢轻易乱动。

    现在的她甚至连伤心都忘了,只能像只受了惊的鹌鹑一样,蹲在地上缩成一团,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片废墟的菜园里,那些被踩坏压塌的菜苗悄然焕发新的生机。

    “唉~值得吗?”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周寂的声音,姜泥如蒙大赦,抬头露出可怜兮兮的小脏脸,本想呼救让周寂挪开花盆,视线的余光却被眼前泛起莹润光泽的瓜秧菜苗所吸引。

    ‘这是......’

    姜泥瞪大眼睛,仿佛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子俏然立于身前。

    一袭淡青色的纱披和白色藤纹内袍的装扮和上次有所不同,但同样端庄精致的妆容,典雅高贵的气质,一如初见般那么让人惊艳。

    司藤浅浅微笑,葱白纤细的柔夷从姜泥头顶缓缓拿开,优雅走向菜园,所过之处,倒在地上的瓜苗轻轻颤动,攀爬着木架重新绽放出花蕾;踩坏的青菜生长出鲜嫩的新叶,仿若初生。

    司藤转过身来,目光掠过姜泥,含笑看向她的身后。

    姜泥沿司藤视线看去,周寂微微颔首,嘴角扬起的淡淡微笑写满了温柔和宠溺。

    再回头时,菜园里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踪影,但重新焕发出生机的蔬菜瓜果郁郁葱葱,阳光的折射下,水灵灵的,仿若七彩霓虹浮现在果蔬间。

    周寂端起花盆,用指腹触了下随风摇曳的嫩芽,无奈道,“这下好了,这半年的修为耗尽,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了。”

    两片细叶张开,一如平日那般双手抱臂,嫩芽高傲的昂首,仿佛在向周寂表现着什么。

    姜泥这会儿也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走到周寂身前,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手中的花盆,攥紧衣角,向司藤和周寂真诚道谢,并表示一定报答。

    周寂原本并不在意,将姜泥交给徐凤年之后,便带着司藤返回了坡上的竹苑。

    次日一早,周寂习惯性的去徐凤年那里蹭饭,看着姜泥忙前忙后的摆满一大桌,本想叫她不要忙活了,却见姜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溜烟跑到了屋外。

    周寂看向徐凤年,徐凤年同样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只见姜泥提着一个奇奇怪怪的竹篓朝屋里走来。

    相隔太远,徐凤年看不出姜泥带回来的是什么,周寂却可以。

    眼皮突然一跳,周寂扶额看向进屋的姜泥,宛如在看一个英勇赴死的汉子。

    “姜泥,你这拿的是什么啊?”

    姜泥刚一进屋,徐凤年就向四周嗅了嗅,好像闻到了一种若有似无的怪味。

    姜泥露出得意的表情,打开篓子让徐凤年看了一眼,炫耀道,“蛋壳。”

    徐凤年仰起头,差点没把刚吃下去的粥给喷出来,起身倒退半步道,“你拿这玩意干什么?”

    姜泥低头看向周寂手边放着的花盆,认真道:“昨天听周公子说,司藤小姐帮我恢复菜园付出很大代价,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到司藤小姐...听说鸡蛋壳埋在土里可以让瓜果蔬菜长势旺盛.....”

    “所以,你就想弄些鸡蛋壳过来,给司藤加餐?”周寂伸手打断道。

    姜泥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真诚道,“我看公子平时都不曾给花盆松土施肥,人有一日三餐,司藤小姐就只有餐风饮露.....”

    “停!别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我怕她打你....”

    周寂连忙做出制止的动作,另一只手捂住微微抖动的藤蔓,知道她此时的颤抖绝不是因为开心有肥料,而是在积蓄怒气随时都可能暴走。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她...不是菜。”

    周寂眉头微皱,认真道,“我希望你可以以对待人的方式尊重和理解她。”

    平日里的周寂温良宽厚,从未见他生气,如今涉及司藤,姜泥看到他这幅郑重其事的模样,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极为荒谬的错事,心里万分自责,连忙向司藤道歉。

    接下来的几天里,姜泥每天深夜凌晨都会带着竹筒到林间收集露水,帮司藤清洁藤蔓枝叶。

    司藤虽然心眼小、爱面子、吃不得亏、又爱记仇~但还是原谅这个无意冒犯到自己的小丫头。

    两人关系迅速亲近起来,落得周寂和徐凤年相对无言,颇有种同病相怜的无奈感。

    转眼又过几日,眼看年关将至,徐凤年将王重楼传给他的大黄庭炼化十之一二,余下就只能靠水磨功夫了。

    这天清晨,姜泥从林间采完晨露回来,一眼就看到在桌边对着镜子左右打量的徐凤年。

    将竹筒塞回腰间,姜泥走到桌旁倒了杯水,瞥了眼铜镜倒影出的大黄庭印记,撇嘴道:“都看半个月了,怎么还看啊?”

    徐凤年看着怎么也无法擦掉的道纹,想到王重楼当日虚弱佝偻的身影,放下镜子,叹息道,“姜泥,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来武当啊。”

    “别得了便宜卖乖,”姜泥瞪了徐凤年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眉心,期待道:“你如果不要可以给我。”

    “传功会死人的。”徐凤年认真道。

    姜泥皱了皱鼻子,恶声恶气道:“死了最好~!”

    徐凤年晃了晃脑袋,继续拿起镜子打量道,“再说,我也不会传。”

    那你就是故意逗我的呗?

    姜泥气呼呼的朝徐凤年做了个鬼脸,夺回本来倒给他的茶水,自己一口饮罢,放下杯子朝屋外走去。

    “哎~你去哪儿啊?”徐凤年转身看向姜泥。

    姜泥拍了拍腰上的竹筒,笑道:“我去给司藤小姐送露水啊~”

    竹苑就在坡上的紫竹林外,出了小院沿山道上行便是,姜泥早已熟路,脚步轻快的出了院门,耳畔仿佛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不经意间朝山下看去,只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山下跑来,一边跑一边呼喊着世子。

    “褚禄山?”

    姜泥脚步一顿,抬头看了眼竹林深处若隐若现的竹苑,护住竹筒的手掌缓缓放了下来。

    她知道,褚禄山的到来,代表着他们也该回去了。

    周寂抱着花盆仰躺在竹苑阳台的摇椅上,视线余光扫见姜泥,落在了她身旁的徐凤年和褚禄山身上,坐起身来,看向蜷缩沉睡的司藤,指尖轻触,司藤枝叶舒展,好似伸了个懒腰,嫩芽在周寂指腹上蹭了蹭。

    周寂笑道:“枉你耗费半年苦修,临到走了,还是没能吃上小姜泥种的菜。”

    还在轻轻蹭着的嫩芽突然停滞,两片枝叶将周寂的手指推开,嫩芽微微上扬,虽然只是一株还未化形的藤蔓,但还是一如当年般那么喜欢生气。

    对于小菜园,执念最大的其实是姜泥。

    作为亡国公主,假死逃生,身负着国仇家恨,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东西真正属于自己,眼下有了一片亲手开垦的小菜园,前次被隋珠公主毁去,这一次还没等到成熟就要随徐凤年下山。

    看着姜泥一步三回头的恋恋不舍,徐凤年看向褚禄山道,“回去以后领一队人过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那片小菜园移植到我院里来。”

    以往徐凤年纨绔归纨绔,从未主动干涉过北椋军营的事情,褚禄山站在原地看着徐凤年走远的身影,眼前一亮,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面露惊喜,绽放灿烂无比的笑容,快步跟了上去,“是!世子!”

    .............................

    武当就在北椋境内,距离陵州城不算太远,褚禄山此番上山就是为了接世子回家,所以在山下备有上好的军马,众人一路疾驰,不出十日就回到了陵州城外。

    熟悉的酒肆,熟悉的酒香,酒肆外,还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世子终于回来了~”红薯喜上眉梢,掩嘴笑道:“这就是大黄庭的印记吗?还挺适合世子的。”

    红薯性格活泼,青鸟就有些清冷内敛了,朝徐凤年盈盈一礼,低眉道,“世子累了,还是先进去歇息吧。”

    徐凤年朝两人打过招呼,心生疑惑道:“你们怎么都等在城外啊?”

    等在城外的不仅徐凤年院里的人,还有一个身形魁伟,看似嬉笑随和却难掩深沉杀气的中年男子。

    周寂住在北椋王府的那段时间只见过徐骁寥寥数次,如今见他也来城外迎接徐凤年,自然同样疑惑。

    “嘿嘿~儿子,终于把你给等回来了~”徐骁端着托盘笑呵呵的朝徐凤年走来,看到徐凤年眉心的大黄庭印记,笑道:“你说这王重楼啊,还真是果断,还真就把这大黄庭传给你了。”

    “武当.....”

    徐凤年目光一凝,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徐骁打断,“一路奔波,肯定是饿了吧?来,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你最爱的杏花酒,还有小卤肉~~”

    “大黄庭....”

    徐骁见徐凤年还想追问有关武当大黄庭的事情,自然不愿告诉他这一切从让徐凤年知道黄蛮儿要被送走,就已经布下了一整个局。

    整张棋盘三百六十一子,他手握三百六十子,根本无需刻意布局,只要处处落子,下下闲棋,徐凤年的这枚独子不管下在哪里,都逃不出他的算计。

    徐凤年看到徐骁仍是这幅嬉皮笑脸的模样,心底轻叹,看向四周道,“府里是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避避风头。”徐骁双手揣袖,弱声弱气不敢回答。

    “避风头避到这儿来了?”徐凤年满脸不信,随口说道,“总不能是闹鬼了吧?”

    徐凤年话音刚落就感觉自己衣袖被人拽了一下,撇头看向有些尴尬的姜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看向不远处的周寂道,“我不是那意思。”

    周寂放下手里的酒壶,没好气的瞪了徐凤年一眼,徐凤年缩了下肩膀,秒怂,看向徐骁道,“你继续说。”

    “要是闹...什么倒好了。”徐骁一直没能查清周寂身份,甚至连他的实力都捉摸不透,见徐凤年这般避讳,徐骁跟着转了口风,苦着脸道,“你二姐回来了。”

    徐凤年脚下一软,徐骁和姜泥赶忙把他扶住,周寂曾听徐凤年提过他二姐,也在途径上阴的时候见过徐凤年他‘姐夫’。

    周寂看到徐骁徐凤年这对儿父子畏徐渭熊如熊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

    听完了这段相声,半壶杏花酒都已洒落花盆当中。

    抬眸看向苦着脸走来的徐凤年,笑道:“有必要那么害怕吗?我听说你姐不是很温柔的吗?”

    “你听谁说的?”徐凤年白了周寂一眼,撇嘴道。

    周寂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小声道:“你姐夫。”

    “噗~咳咳咳~!!”徐凤年还在苦恼该怎么应对二姐的雷霆之怒,听到‘姐夫’二字,直接喝呛,喷出的酒水被一层淡蓝色的无形气墙遮挡,咳得满脸涨红,眼睛瞪大,双手撑着桌子差点喘不过气来。

    ..................................

    (解释一下赵楷的‘姐夫’身份,以免有人误会。)

    (赵楷在剧里是那种单纯、一根筋的性格,他从始至终都以徐凤年‘姐夫’的身份自居,一心想要杀‘小舅子’,周寂和他认识的时候,并没有见过徐渭熊,只是看出赵楷真心喜欢徐渭熊,言语间,两人关系亲密,所以才当了真。)

    (所以前面的‘姐夫’一直都是打引号的,并不是真的姐夫。)

    (同样的误会也出现在赵楷看到周寂盘玩石珠的反应。)

第二十一章 记得送我院里

    “世子~”

    红薯在旁赶忙帮徐凤年抚背顺气,擦拭嘴角酒渍,咳了许久,徐凤年终于缓过气来,大小眼的瞪向周寂,迟疑道,“你都没见过她,从哪听说的?”

    “上阴学宫啊。”周寂挥袖拂去面前的真气屏障,将上次途径上阴遇到赵楷的事情告诉给徐凤年,分析道,“以我多年情感经验,此人所言非虚,就算不是你姐夫,也一定真的喜欢上了你二姐。”

    徐凤年听得将信将疑,决定回府以后亲自找二姐确认。

    徐骁畏女如熊,死活不愿回府,见过徐凤年就逃去了军营,打算躲到徐渭熊离开再回家。

    徐凤年从行囊里扒出一个小木匣,看到周寂跟个没事儿一样的坐在那里,眼珠一转,凑上跟前,“老周,这里也没什么事儿了,那就一起回府吧,你不一直想见我二姐吗?上次上阴学宫错过,今天正好见着。”

    周寂见王府所有人都害怕这个徐家二姐,提到徐渭熊,王府管家仆役都个个大气不敢喘,老鼠见着猫一般战战兢兢。

    就连一向执拗倔强的姜泥都有些面露惧色,心里更加好奇了,满不在乎的答应下来。

    一行人顺利进城,徐凤年下马一通小跑上了台阶,青鸟红薯提着裙角快步跟上,周寂见状忍不住笑道,“看似畏之如熊,实则归心似箭。”

    姜泥止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祝福和怜悯。

    北椋王府大门虚掩,院里空空荡荡,连个迎接招待的人都没有。

    走在廊间,徐凤年脚步一顿,身后几人也都停了下来,姜泥打了个哆嗦,紧张兮兮的左右看了一眼,急声道,“你看见她了?”

    徐凤年思忖道,“她应该在我院里,你们先回各自房间吧,我和老周去见她。”

    徐凤年低头看了眼腰上的长刀,总感觉有些危险,连忙取了下来塞进姜泥手中。

    姜泥深知绣冬锋利,接过刀身,原本松了口气的表情逐渐放肆,持握刀柄,两眼反光的抬头看向徐凤年,露出大仇将报的欣喜。

    徐凤年一看姜泥握刀,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把夺回绣冬,愤愤的瞪了姜泥一眼,将绣冬递给了周寂。

    ‘刺杀’希望又落空了。

    姜泥有些失落的握了握双手,仿佛手里还握着刀,抬头看向徐凤年走远的身影,做了个鬼脸,朝自己的院里走去。

    来到梧桐苑,果然看到一个身影坐在堂中看书,徐凤年小跑过去,丢了个眼神,在旁噤若寒蝉的仆人如获大赦,顿时作鸟兽散。

    “姐回来过年啊?”徐凤年笑容谄媚,一如徐骁见到自己时那般,讨好道,“我在武当山上用山石给你刻了一副棋子,按照你的十九道,三百六十一颗,你瞧瞧?”

    徐渭熊仿若未闻,看着手中古籍,没有作声。

    徐凤年并不气馁,小心翼翼陪在她身侧,笑道:“都忘给你介绍了,这位是我朋友,周寂。”

    周寂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屋里的低气压,这个一身深色华服,秀气孤禀的女子坐在那里虽一言不发,但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笼罩在整个庭院。

    高冷强势的人周寂见了多了,光是司藤小姐的气场都有一米八,再说徐渭熊是徐凤年二姐又不是他姐,所以周寂只是在心底为徐凤年默哀了零点五秒,然后神色如常的向徐渭熊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徐渭熊书卷一合,视线从满脸讨好的徐凤年身上扫过,看到他额前的大黄庭印记微微一顿,然后落在了随时随地端着花盆的周寂身上。

    神色稍缓,徐渭熊颔首欠身道,“公子之名早先听闻父亲提起,凤年乖张顽劣少有朋友,劳烦公子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敝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周寂笑着回了一礼,眼神示意徐凤年,‘瞧你姐人不是挺好的吗?’

    徐凤年心里稍松口气,满脸堆笑道,“姐在上阴学宫待的还习惯吗?”

    徐渭熊看向徐凤年,脸上顿时又冷了起来,诘问道:“听说,你学武了?”

    徐凤年脸上的笑容一僵,心知这个问题只要回答,就将迎来二姐疾风骤雨般的狂怒,喉结滚动,一时竟有些不敢搭话。

    可自己习武之事徐骁这个叛徒早就泄密给了二姐,就算不答,她也不会放过自己。

    这个时候,徐凤年突然想起救命稻草,视线瞥向周寂,拼命的打着眼色,希望他能出面解围。

    徐渭熊瞧见徐凤年一直在朝周寂挤眉弄眼,目光随之望去,周寂原本打算作壁上观,不参与这对儿姐弟的凄惨厮杀,可如今被徐渭熊和徐凤年齐齐盯着,只好饮了口茶压压惊,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不错,从今年初夏开始,我就开始教徐凤年武功了。”

    不过只传了轻功和心法,只传不授。

    周寂心里暗中嘀咕道。

    “今年初夏?那不是你刚从外面游历回来的时候吗?”

    徐渭熊闻言一愣,看向徐凤年的目光变得有些惊讶。

    她在学宫修学,常年不在家,和徐凤年更是多年不见,只能通过书信往来了解徐凤年近况,得知徐凤年习武的时间比她知道的还早,徐渭熊本该为此生气,却又感到一丝无法言喻的欣慰。

    至于欣慰的是什么,也许是徐凤年自暴自弃这么多年,终于有了自己的想法,亦或者,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管这个想法是什么,总好过为了抵制父亲而放弃接手北椋,宁愿做个纨绔也要逃避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好你个老周,终于承认了吧?”徐凤年瞪了周寂一眼,看向徐渭熊时秒变笑脸,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

    徐凤年将周寂那套‘一子横扫棋盘’的言论转述给徐渭熊,提及王仙芝的时候,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老黄的身影,说到最后,徐凤年脸上的笑容收敛,声音低沉。

    传至武当山的那封文书既然是假的,必然有人刻意隐瞒当日对决的真相,在没有去到武帝城确认老黄生死之前,徐凤年只能将此事压在心底,避开不提。

    “你想做王仙芝?那北椋何人接手?”徐渭熊听完徐凤年的讲述,面色微沉,皱眉道。

    “我全都要!”徐凤年郑重道,“王仙芝只能镇守一方,接手北椋,我就能接大姐、二姐、还有黄蛮儿一家团聚。”

    徐渭熊并没有徐凤年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但原本冰冷的面孔逐渐软化,心里虽然为之感动,却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只凭这些,不够的。”

    “这还不够?”徐凤年一听急了,开启久违的‘大聪明’模式,掰着手指给二姐分析,自己以前太重视权谋,以为只要有智慧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权谋不仅要有谋略,还要有权力才行,左手握着一枚足以横扫棋盘的独子,右手掌握可以和人对弈的棋子数目。

    右倾与人对弈,下不过的话,直接左倾掀了棋盘。

    徐渭熊听徐凤年分析的头头是道,叹息道,“你还是没能看清自己身上的责任。”

    徐渭熊说罢起身朝门外走去。

    “姐,你去哪儿?”徐凤年急忙抱起木匣追了出去,“这就回去?年都不过了吗?”

    徐渭熊看向挡在身前的徐凤年,神色如常道,“去看军营看望父亲,总不能让他一直在外面躲到过年吧?”

    徐凤年闻言一愣,露出欣喜无比的笑容,转身朝周寂挑了挑眉,得瑟的抖了抖肩,视线余光扫见徐渭熊再次止步,还以为二姐打算反悔,原本的得意忘形顿时收敛,紧张局促的站在原地,弱声弱气的迟疑道:“姐?”

    徐渭熊脚步一顿,只留一个背影朝向徐凤年,语气轻描淡写却又不容置喙道。

    “棋子...记得送我院里。”

    “哎~!!”

    徐凤年露出哈士奇一般的憨傻笑容。

    ...............................

    周寂看着这对儿姐弟忍不住笑出声来,另一边的姜泥这会儿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

    双手叠在桌上,端坐如小学生一般,强装着硬气,实则表情的局促、肢体的僵硬。

    “听说,你又刺杀过徐凤年?”徐渭熊审视着不敢吱声的姜泥,走到近处道,“不敢认?”

    姜泥的小暴脾气,哪有什么不敢的事?

    当即硬着头皮,维护自己敏感的骄傲,“是,我是刺杀过他。”

    话音刚落,就被徐渭熊抓住胳膊提了起来,冷声道,“我警告你,别忘自己身份。”

    “怎么,丫鬟就不能刺杀世子了?”姜泥这人软硬不吃,下意识的抬杠道。

    徐凤年宠她不代表徐渭熊会跟着容忍,上前一步直接抓住姜泥的下巴,缓缓用力,目露凶光:“我跟你说最后一次,如果伤到徐凤年,我一定会把你扔到井里,封了井盖,让你就这么烂在井里,永世都不得再见到天日。听懂的话,白纸黑字写下来,发誓以后再也不准对徐凤年出手。”

    “哎,姜泥,徐凤年找你过去.....”

    徐渭熊话音未落,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开的门扇被人有指节轻扣,打断了她的威胁。

    周寂止步门外,看着被徐渭熊捏着下巴提起来的姜泥,笑道:“这又是哪一出啊?恶毒大姑子欺负小嫂子?家庭伦理剧啊~”

    毕竟有外人在,徐渭熊一把松开姜泥,姜泥本身就是不服输的性格,当即赌气道,“行啊!写字是吧?给我纸笔,越大越好!”

    姜泥说着朝门外走去,徐渭熊拂袖跟上,从周寂身旁经过,周寂笑道,“人家小情侣打情骂俏那是他们的相处模式,我老婆...我家夫人当初和我赌气玩失踪,要我从两千多万人的茫茫人海找到她,追她一次,这种小情趣我可太熟悉了。”

    虽然多年未曾回府,但徐渭熊了解徐凤年的性格,将这个城外初识的陌生人请回府中长住,可见他真的把周寂当成了朋友,并且是挚友。

    再加上周寂曾就徐凤年性命,徐渭熊爱屋及乌,对他自然没什么恶感。

    徐渭熊脚步一顿,看向周寂道,“然后呢?”

    周寂端着花盆朝她炫耀道,“喏,然后我就把我老婆追回来了。”

    “......”

    徐渭熊默然不语,目光冰冷的注视周寂,还以为他是故意逗耍自己。

    周寂被徐渭熊的目光盯得有些受不了,转头看向姜泥在院里的方形石板上写下的‘姜泥誓杀徐凤年’六字,再次感叹这个犹如刺猬一般的小姑娘,摇头轻笑,转身向徐渭熊告别。

    徐渭熊看着明明很怕,但仍硬着脖子和自己对峙的姜泥,想起周寂所说,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再看向地上的大字,目光瞬间冰冷,沉声道,“你若有胆,试试看。”

    ..........................................

    离开徐凤年的梧桐苑,周寂来到了听潮亭找南宫仆射。

    此时的她正站在梯子上翻阅书架靠上的秘笈,还是同样的位置,还是当初的清秀隽丽,就好像任凭外界时光荏苒,塔里的时间从不曾流逝。

    周寂心知她做事极为专注用心,不管做什么事情,力求通透到底,于是也不着急,在一楼闲庭信步,偶尔翻看几页新收录的杂书。

    司藤也是喜欢看书的人,周寂摊开书卷宛如一个自动翻页工具人,每被藤丝轻触一下,便帮她翻过一页,还没等手中这本《玉蟾五峰异录》看完,身前就多出一抹白色衣角。

    周寂抬眸看去,翻页的动作不停,另只手朝走到跟前的南宫仆射挥了挥道,“好久不见~”

    好似沉寂许久的水面坠入一枚石子,漾起的道道涟漪随着石子沉入水底,最终归于平静。

    南宫仆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随后恢复了曾经的清冷,甚至多出些许冷淡,“你怎么来了?”

    “帮徐凤年还刀啊。”周寂又翻一页,拿起横在腿上的绣冬,拔刀三寸随后合上,吐槽道,“明明是他借的刀非要让我帮忙还。”

    南宫仆射接过绣冬,长刀出鞘,南宫仆射视线扫过刀身,寒光凛冽折射扭曲着两人的倒影,看似纠缠一起,却又沿着淬火的纹路两界分隔。

第二十二章 周长老,快收了神通吧。

    刀面洁净,锋刃无伤。

    南宫仆射将佩刀收起,目光恢复清冷,扫了眼还在帮司藤翻页的工具人,转身回到书架,抽出另一本静静翻看。

    整个听潮亭的一楼恢复原本的静谧,只有两道时不时交错,时不时重叠的翻书声在楼台环宇间轻轻流淌。

    扒着楼梯围栏朝下张望的魏叔阳嘴角流露一丝淡淡微笑,打了个哈欠重新躺回桌下,随手拿了本书盖在自己脸上。

    咿呀~

    门扉轻启,周寂看完手中这本杂记便离开了听潮亭,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夕阳的余辉透过闭合的门缝洒落厅内,一如当初他要离开时那般。

    想起徐凤年他二姐还在姜泥那里,也不知有没有闹出人命,周寂端起花盆朝梧桐苑走去,正好看见徐凤年掏出本书丢到姜泥手上。

    姜泥松开倚着的长柄毛笔,手忙脚乱的接住古籍,看了眼书名,疑惑道,“你让周公子叫我,就为给我这个?”

    “给你?想得美~”徐凤年摆袖示意姜泥跟上,自己悠闲懒怠的斜靠着长案坐下,指了指古籍道,“武当的《太玄感应篇》,临走时洪洗象给的。”

    “所以呢?”姜泥兴味索然,撇嘴道,“给你的,我又没大黄庭。”

    “我懒得读,不如你念给我听。”徐凤年呷了一口茶水,颐指气使道。

    姜泥白了他一眼,回怼道,“想的美。”

    徐凤年早就知道姜泥不乐意,从袖中摸出一枚泛着铜锈的陈旧铜钱,透过中间的方孔左顾右盼道,“一文钱。”

    从他掏出铜钱的那一刻,姜泥的目光就死死落在这枚熟悉的铜钱上面,泛着的铜锈边角的崭痕。

    没错!这就是自己辛辛苦苦攒了三年,因为‘刺杀’失败被徐凤年罚走的那枚。

    姜泥终究是个硬气的人,面对恐怖如斯的徐渭熊她都毫不服软,何况区区徐凤年?

    “一文?”姜泥嗤笑一声,面露不屑。

    徐凤年闭上只眼,透过方孔看向姜泥,笑道,“一字一文。”

    “两文。”姜泥眼前一亮,当即坐地起价。

    徐凤年手指一捏,立起的铜钱倒在指尖,徐凤年捏起铜钱比在姜泥眼前道,“就一文。”

    姜泥以莫大毅力将视线从铜钱移开,昂首将古籍递了出去,表示自己不受这份压榨。

    徐凤年笑道:“你多读几本,一样能读穷我。”

    “不止一本?”姜泥大脑里的小算盘疯狂计算,假设一本一千字,两本就是两千文,三本就是三千文.....完了手指头不够用了。

    徐凤年一眼就瞧出姜泥已经有些心动,加了把火道,“你想啊,我要习武,自然得多读书,就说眼前这本,我让红薯粗略算了算,加上注解追叙大概六千来字,读完我给你算七贯钱,开张酬宾,你很划算。”

    .六...六千文?

    姜泥嘴角忍不住的勾起一丝窃喜,生怕徐凤年发现,赶忙抹平,板着脸将古籍翻开,装作一副不情不愿的高冷姿态,棒读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太死板,有感情些。”

    徐凤年左右打量手里的铜钱,姜泥心里的不满瞬间压了下去,宛如稚童初学文时,朗读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徐凤年摇头道:“稳重些。”

    姜泥刚压下的火气瞬间窜了起来,琼鼻微皱,不满道:“你到底要怎样?”

    徐凤年理所当然道:“我花钱请你读书,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质量?”

    姜泥本想着敷衍了事赶快读完拿钱走人,结果被徐凤年连番打断,心知这一文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拿,姜泥只好打起精神认真起来。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这是《太上感应篇》吧?”

    又是谁?!!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再次被人打断,姜泥气呼呼的朝门外看去,见到周寂抱着花盆走来,怒气消减,露出灿烂可爱的笑容,朝司藤挥挥小手打招呼,看向周寂时立即面无表情。

    自从上次司藤安慰姜泥,并帮她恢复了小菜园,姜泥对这个曾经怕的要死的‘女鬼’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俨然折服于司藤小姐的魅力之下,成为忠实拥趸。

    周寂看到她的区别待遇,揶揄道:“你家小泥人的变脸是跟你学的吧?”

    徐凤年白了周寂一眼,仿若未闻,“不错,这是离开武当山的时候洪洗象给我的,说是道家经典,可以助我修行。”

    “没用的,真传一万块,假传万卷经,”周寂不以为意道,“我认识一个歪嘴战神,翻了十几年的太上感应篇,没一点用处。”

    “歪嘴?战神?”徐凤年一脸诧异。

    桌边的嫩芽歪了歪头,同样露出疑惑之色。

    周寂伸手按住嘴角向上勾起一个邪魅狂狷的冷笑,在场众人无不恶寒嫌弃,徐凤年战术后仰,仿佛受到了精神攻击,五官都快挤成了一团,痛苦万分道,“周大侠,快收了神通吧。”

    周寂放下手指,就连身旁的司藤也将舒展的藤蔓掩住嫩芽,随着微风轻摆,俨然一副无奈扶额,不忍直视的模样。

    两人相伴已有千年,虽然其中大半的时间司藤都一直种在周寂的心里沉睡,但对于外界的感知或多或少还是有所了解的,以往从不曾听他提起过有关‘歪嘴战神’的事情,延伸出一条藤丝拍了拍周寂的手背,示意他回去之后老实交代。

    周寂感受到藤丝的轻触,低头看向司藤,伸出指尖回碰了一下藤蔓嫩芽,转身道,“不过既然洪洗象让你读了,那你读读也好,毕竟你和那人所处的环境不同,修行体系和天赋资质也不一样,至少可以温养心境,宁神静气,这对琼华心法倒也有些益处。”

    姜泥看了看周寂,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徐凤年,迷茫道,“那还读不读啊?”

    “读,怎么不读。”徐凤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笑道,“你先拿着书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读合适,明天一早继续。”

    财路没断,姜泥心中窃喜,丝毫没有多想,抱着古籍就朝屋外跑去。

    周寂扫了眼这个单纯无邪的小丫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转头看向徐凤年,笑道,“你想让她学武直接说就好啦,何必绕这么大圈骗人小姑娘.....”

    “这不跟你学的吗?”徐凤年并不意外周寂能看穿他的想法,提起茶壶给周寂倒了一杯茶水,笑道,“在外游历三年,老黄劝我学武是苦口婆心,整天嚷嚷着‘学武不吃亏,学武不上当’,结果他没劝动我学武,你倒是用轻功把我给诳了。”

    周寂看出徐凤年笑意中的感激,低头看向徐凤年递来的茶杯,似笑非笑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今天你也看到了,我二姐对姜泥那丫头的印象非常不好,这丫头又是一个犟脾气,只凭意气怕是难有自保之力。”徐凤年隔着小方桌做到周寂下首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水,声音低沉道。

    “我和姜泥从小长大,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谓的刺杀只是想要提醒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旦真的学武,她才会真的陷入两难境地,痛苦万分。”

    周寂早从徐凤年这里知道了姜泥身世,作为西楚亡国公主,眼睁睁的看着楚国皇室被徐骁灭门屠戮,自己却被带入北椋王府隐姓埋名,成为北椋世子的贴身侍女。

    虽然她知道徐骁下令屠戮其实是她父王的意思,为的是保全楚国王室最后的尊严,但这份既是仇人也是恩人的复杂情感却一直纠结在她心底,让她无法做出选择。

    周寂想通之后幽幽一叹,伸手接过了徐凤年递来的茶水,“所以你才想让她用读书的方式,不知不觉修炼出武功,只要相互隐瞒,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改变?”

    徐凤年展颜露出憨傻笑容,手肘撑着方桌,左右偷瞄一眼道,“那什么,我能不能把你教我的那套心法教给姜泥?”

    “搁这儿等我呐?”周寂看到徐凤年再现变脸神技,不禁哑然失笑,摇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既已修炼琼华心法,自然知道其间玄妙,若是姜泥习得,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徐凤年默然,知道自己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以前的他无比排斥习武,认为武功这东西可有可无,即便只靠智慧,也能解决所有麻烦。

    如今学了武功,改变了心态,他对武功的观念直接转变成两个字.....真香。

    不过,虽然不能直接传授琼华心法,周寂还是教了徐凤年一个养神蕴气的粗浅功法,混在了几卷道经当中,让他找机会传给姜泥。

    转眼天色已晚,徐凤年陪周寂在梧桐苑吃过晚饭,询问红薯二姐是否回府,得知她回来之后,便让红薯又准备了几道徐渭熊最喜欢吃的菜,一只手提着饭盒,另只手拿着棋匣亲自给徐渭熊送去。

    白天去见徐骁的时候,徐渭熊就将徐凤年同意接手北椋的事情告诉了他,眼下徐渭熊回府,徐骁为了保持他身为父亲的威严,次日一早才搬回王府大院。

    周寂并不清楚这家子人在聊什么,闲来无事的他只好回到听潮亭里翻翻杂谈手记,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南宫仆射正趴在地板上,像是在偷听着什么。

    “你这是干嘛?”

    看到周寂走来,南宫仆射直起身子,目光清冷闪过一丝波动。

    “我刚练刀时全力踩踏,感觉下面是空的,好像还有一层。”南宫仆射低头看着木制的圆台书架,若有所思道。

    “这下面可不止一层。”周寂走到圆台边缘坐下,笑道,“虽然无法感知确切,但这下面至少延伸百米,藏有两处洞窟。”

    南宫仆射露出惊异之色,抬眸看向周寂道,“你怎么知道?你下去过?”

    千载难逢一次人前显圣的机会,周寂怎么可能错过?

    掸了掸衣袖,面带淡然微笑,轻轻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正想装起来的时候,门扉轻响,徐凤年看向圆台旁边的两人,有些惊讶道:“老周也在啊。”

    “啊...”周寂应了一声,有些无奈的再次酝酿情绪,神色淡然道,“虽然我没去过下面,但我们初到巢湖的那天,我就察觉到了。”

    “什么下面?察觉什么?”徐凤年一脸诧异,左右看向四周。

    南宫仆射指了指圆台,询问道,“这下面是什么?”

    “地基啊?还能是什么?”徐凤年下意识的回答道,说完不禁一愣,看向周寂道,“你刚说的这下面有东西?”

    南宫仆射颔首道,“他刚说这下面延伸百米,藏有两个洞窟。”

    徐凤年闻言笑道,“我从小就在听潮亭闲逛,下面还有一层我能不知道?”

    “不信啊?那就好办了。”

    周寂闲庭信步,就好像回自己家一样,轻松找到圆台书架上的一处凹槽,将花盆换到左手,右手探入袖中摸索片刻,掏出一只堪比袖口大小的工具箱。

    低垂的袖摆轻轻晃动,引得南宫仆射和徐凤年连连瞩目,好奇这么大的箱子到底是怎么塞进去的。

    看到徐凤年不停扒拉自己袖摆,甚至还想撑开往里瞅,周寂一甩衣袖,将袖摆卷在手腕上,训斥了一句‘别添乱’。

    然后打开箱子,展露出各式各样的专业工具,看得两人眼花缭乱。

    三下五除二将机关破解,工具箱塞回袖里,周寂微微颔首,示意徐凤年推动圆台书架旋转。

    从小玩耍的地方居然暗藏机关,徐凤年这会儿甚至比南宫仆射还要上心,握着木架檐角用力推动。

    书架猛然一震,开始缓缓旋转,周寂端着花盆站在书架上,看着四周光景在眼前掠过,颇有种陪司藤坐旋转木马的感觉。

    圆台书架带动下面的机关,推起来何其沉重,以徐凤年如今修为,刚推两圈就已经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南宫仆射站在周寂身旁,相较于听潮亭暗藏密道的惊讶,此时的好奇全部落在了周寂空空荡荡,随风轻摆的宽袖上。

第二十三章 上

    “小心。”

    两个前台小姐姐见状连忙绕过柜台查看状况,另一边的王浩追出拐角看到眼前一幕,加快脚步跑了过来,一脸关切道:“小艾!你怎么样?磕到哪里了吗?有没有受伤?”

    小艾甩开王浩的手,一言不发的撇过头,明显是在和他怄气。

    得不到女儿回应,王浩语重心长的追问道:“小艾,你还记得答应过爸爸什么吗?”

    小艾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我没磕到,也没受伤。”

    王浩这才放下心来,终于注意到了站在旁边的佟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是...佟年是吧?是来找周先生的?”

    “呃...嗯,是啊.....”佟年点了点头,背上的书包忽然传来被人揪住的下坠感。

    佟年抬起手臂看了眼躲在侧后方的小姑娘,应对上小姑娘古灵精怪的眼眸,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你找周大叔?正好,我也要去。”小艾自来熟的挽起佟年,从王浩身边拽了过去,“走~我带你找他。”

    “不行...”王浩一把拽住小艾的胳膊,皱眉道:“我和你妈妈说好了,今天带你去见她...”

    小艾挣扎道:“你放开我!我不想见那个人!要见你自己去见!不对!你也不许去!”

    佟年这下傻眼了,尴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也不敢动。

    “小艾,听话。”王浩拽回小艾,稍稍加重了语气。然后看向手足无措的佟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周先生这会儿就在俱乐部大厅,你进去就能看见。”

    “没关系的~谢谢。”佟年用力的摇了摇头,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

    连负责人都让佟年进去了,前台两个小姐姐也就没有继续先前的登记手续。

    回头看了眼已经坐上电梯的王浩小艾,佟年轻抚胸口,稍稍平复心情,沿着前台小姐姐的指引,蹑手蹑脚的转过拐角,一路好奇的左右张望。

    不同于KK俱乐部那边又是集装箱又是铁栅栏的浮夸装修,SP这边整体看起来简洁明亮,通体的落地窗外加简约设计的装修风格,虽然少了一些特立独行的奇异个性,却也有种赏心悦目的科技美感。

    佟年环顾四周,不自觉的来到落地窗前,转身回望,怎么都看不到周寂身影。

    就在这时,一个怀里抱着各种零食,手上提着五瓶快乐水的二队队员从休闲区走了出来,看到窗户旁边有人,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佟年这会儿正想找人问路,连忙上前搭话。

    得知对方是找周老大,那名队员恍然大悟,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指向办公室道:“周老大刚回办公室....喏,就是没有挂牌的那间。”

    佟年沿着队员指的方向找去,果然找到一间没有标识的办公室。

    试图趴在墙上朝里张望,但由于玻璃反光,佟年无法透过墙壁看到里面的情景,却从镜面一样的玻璃墙上映照出她略显狼狈的模样。

    办公室内。

    周寂滑动鼠标翻看着最近的战队转会信息,视线停留在一条‘t.t战队近日宣布解散,成员各奔东西’的新闻标题,顿时眼前一亮。

    点开新闻的同时,视线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办公室大门,然后移回屏幕。

    等等...周寂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外面,露出一副地铁老人脸。

    这傻姑娘是在干嘛?不对,她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周寂瞥了眼桌边的窗帘控制器,本想走到她对面关了单向反光吓她一跳,又担心真把小姑娘吓傻。

    佟年这会儿摆弄完头发,还在对着‘镜子’检查哪里需要整理,一声微信通知响起,佟年赶忙捂住口袋,背过身去掏出手机。

    “进来吧。”

    佟年看完倒吸一口凉气,原本缩着的身子瞬间挺直,僵硬的转回身,看到了双向透明的玻璃墙,以及办公桌后面的周寂。

    佟年轻轻推开玻璃门,然后轻轻掩上,背着手站在门边,一边暗暗懊恼自己每次见到周寂都会搞砸,一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解释道:“那什么...我是来送东西的,他们说你在这个办公室...我看门口也没什么标志,怕走错....”

    “你是濮教授的学生?”周寂起身走到沙发边,示意佟年坐下。

    ..............

    ‘哼哼~~怎么样,没想到吧?我一看到数据代码就知道肯定和你有关。’

    ..............

    “濮教授是我博导,关于人工智能筛选数据流的课题我也有参与。”

    因为太在意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形象,一举一动难免患得患失。

    佟年像是小学生一样,坐的端端正正,还不忘把双手放到膝盖上,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周寂瞧见她一副拘谨的模样,心里暗自滴咕:我有那么吓人吗?这姑娘怎么一见到我就很紧张的样子?

    记得上次在主控室机房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看来是刚才的信息给她整出心理阴影了....

    周寂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为了缓解佟年的紧张,主动搭话道:“对了,你不是很喜欢看比赛吗?虽然不是正式比赛,这会儿SP的主力队正在和BG战队进行训练赛,要不要过去看看?”

    其实我也看不懂比赛呀....

    佟年暗暗吐槽,把背包提到面前,取出笔记本道:“要不我还是先把优化过的系统程序传给你吧?”

    “那就麻烦你了。”周寂把佟年领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示意她坐着处理。

    佟年将笔记本连接主机,转头看向周寂道:“这个人工智能系统对比年前老师发给你的那个,做了一些小范围的修改和优化,比如这里的镜像隔离功能...还有这里的数据筛查功能......”

    周寂原本打算离开办公室,让佟年自己操作,但看到佟年在向他认真讲解,于是便停下脚步,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扶着靠背,沿着佟年手指指着的位置看去。

    ................................

    另一边,王浩和小艾也来到事先约好的餐厅,找到了提前入座的苏澄。

    “小艾?”

    苏澄瞧出小艾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站起来试着唤了声她的名字。

    小艾彷若未闻,就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虽然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王浩为了小艾可以答应苏澄的交涉,但不代表他对苏澄有什么好感。

    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下,王浩帮小艾收起外套,摸了下她的脑袋道:“怎么不叫人啊?”

    小艾怄气的坐了下来,仍旧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没关系的。”苏澄勉强笑了笑,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儿,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服务员见到客人到齐,走上前来,把两封菜单递给王浩苏澄:“您好,请问要需要点什么?”

    小艾注意到苏澄准备把菜单递向自己,率先抢走王浩手里的菜单,自顾自的翻看两眼,还给王浩:“莓果汁。”

    王浩看了苏澄一眼,苏澄落寞的翻开菜单,舔舐伤口。

    小艾最受不了的就是苏澄这个表情,当初未婚先孕,明明已经分手,却还是瞒着王浩生下自己,生下来又把她抛弃。

    这些年来爸爸一个人抚养自己有多不容易,小艾从始至终都看在眼里。

    而苏澄...离开十年突然出现,找上门来说要带走小艾,王浩和她大吵一架。

    当时小艾把助听器扔在客厅,苏澄和王浩以为她听不见,其实她还有一只备用耳蜗,躲在房间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了小艾这个负担,苏澄定格的人生重新开始走向光明,先是认识了一个叫做南威的挪威人,然后开启新的恋爱,并且登记结婚,在挪威落户。

    王浩和小艾的生活步入正轨,苏澄找到了一个不介意她过往的外国老公。

    原本,这一切都很美好.....也本该这么美好。

    然而,结婚几年苏澄一直没有怀孕,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因为年轻时期没能照顾好身体,已经难以怀上二胎.....

第二十三章 千堆雪 下

    徐凤年将他在灵殿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原本只是想要借助北椋三十五万铁骑的威势,保护自己的家人,如今的他认可了徐骁的梦想,却不认可徐骁的做法。

    在徐骁看来,为了梦想,就得要狠下心来。

    所以他在明知徐凤年的大姐喜欢洪洗象的情况下,还是将徐脂虎送去与卢家联姻;将徐渭熊送去上阴学宫影响文坛;甚至连徐龙象也因有可能引来世子之争的隐患,送去了龙虎山做质。

    手不脏不足以守护北椋。

    “我想要接手北椋,但不会走徐骁的那条路。”徐凤年双手背后,起身看向苍茫无际的远山巢湖,沉声道:“我会守护梦想,也要保护家人。”

    “呵~”

    “你也觉得我幼稚?”徐凤年听到身旁传来的轻笑,不满道。

    周寂放下鱼竿,笑道:“确实挺幼稚的,不过我主要想起一个人。”

    “还是那个范闲?”徐凤年回想起近一年来时常梦到的模糊身影,皱眉道。

    “他的母亲,一个同样梦想改变世界的奇女子。”周寂大致讲述了叶轻眉的经历,叹息道,“虽然你们的想法同样幼稚,但如果你举世无敌,并接手北椋三十五万大军。权、力、尽在掌握,兴许真的可以创造奇迹。”

    “我会让你看到那一天!”徐凤年微微仰首,满怀自信道。

    周寂哑然失笑,“我期待那一天。”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徐骁和李义山站在听潮亭顶楼的窗前看着湖畔的两人,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看到两人笑声戛然而止,徐凤年看似讨好的凑到周寂跟前,像是在拜托请求。

    ...................

    徐凤年过完年就要离府去往武帝城了,这是徐骁给他的试炼,也是他必须要走的一趟行程。

    周寂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答应随行的请求。

    这一个月里,周寂御剑飞行,找遍了徐凤年给他收集整理的各地传说,始终没能找到陷仙剑的气息。

    倘若陷仙剑真在这方世界的话,最大可能就是在传说中的天界了。

    临近年关,连下了多日的鹅毛大雪仍然不肯善罢甘休。

    周寂从外面回来,发现巢湖湖面早已结冰,一道欺霜傲雪的白衣身影立于湖上似与天地融成一片。

    周寂本想来听潮亭帮司藤翻书,途径湖畔时脚步一顿,只见面前漫天雪花凌乱。

    湖中绣冬出鞘。

    冰凌碎裂、卷起千层雪。

    曼妙的身影卷雪而行,觉察到湖边有人,南宫仆射双刀俱出,仿佛天下大雪都如影随形,倾斜向湖上疾行的一袭白袍。

    冰山雪海朝周寂翻涌而来。

    一把春雷挥动,湖面的冰层劈散出近百道触目惊人的沟壑,封住周寂的退路,绣冬劈斩,洋洋洒洒的飘雪从中撕裂,有了一个瞬息间的空白区域,伴随着无匹的锋芒逼近周寂身前。

    周寂从不曾和南宫仆射有过交手,上次见她出手还是在陵州城外的初识。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近一年,兴许是受到了周寂身法的打击,南宫仆射明显克制了自己零点二五倍速旋转跳跃慢动作的招数,出刀凌厉、气势一往无前。

    俨然和这个世界的其他武者不再是一个画风。

    周寂并指为剑,淡蓝色的法力从指尖流露而出,化作一道无形剑气迎上绣冬刀芒。

    砰~

    漫天雪花四溅飞散,围绕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巨大气旋,南宫仆射想要印证自己这一年所得,招招倾尽全力,刀法精妙,行云流水。

    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只用右手与之对敌,待她招式用尽,方才倒退一步,挥袖荡开气旋,赞许道:“这画风就比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好看多了嘛~”

    南宫仆射立于风雪当中,还在回味刚刚出手时的感悟,听到周寂的...赞许?

    横眉冷目,差点动了杀心。

    司藤想到南宫仆射双手持握绣冬、春雷,以之前教训马贼时候那般,在雪地里缓慢挥刀的场景,嫩芽抬首像是嗔怪似的拍了周寂一下,却又觉得形容太过贴合,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笑得直不起腰。

    “那什么,我夸你好看.....”周寂看着手持双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南宫仆射,喉结滚动,从心道。

    傲然伫立的司藤转过身子,嫩芽朝向周寂,藤蔓犹如双臂环抱,似笑非笑看向他。

    “本来就好看啊.....”周寂伸手碰了碰嫩芽,一本正经道,“不过还是司藤更好看。”

    南宫仆射仿若未闻,看都不看他一眼,双刀也不归鞘,就这么双手提着从周寂身旁走过,要不是周寂及时侧身让开小半身位,就算腿上没被划拉一刀,这身衣服的下摆肯定也得破个口子。

    周寂转身看向南宫仆射边走边收刀的背影,忍不住吐槽道,“哎,我的衣服。”

    “不是没划到吗?”南宫仆射清冷的声音传来,语气中似乎还带有一丝遗憾。

    周寂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她去到听潮亭里给司藤找本书看。

    南宫仆射回到自己常去的围栏坐下,随口问道,“今天不出去找东西了吗?”

    “明天就是守岁了,我打算年后和徐凤年一起去武帝城看看。”周寂找了好几本司藤都不太满意,突然看到眼前掠过一道乌光。

    周寂伸手接住,发现是本北荒志异,不禁抬头看向南宫仆射,露出错愕表情。

    南宫仆射斜坐在围栏上仿作不经意的说道,“我看你之前挺喜欢看这类针砭时弊、鬼怪异谈,前些天魏爷爷又收录了几本,不妨可以看看。”

    “......”周寂摊开书本,让司藤自己选择,一缕藤丝从枝叶间抽出,轻轻搭在周寂刚刚放回书架的那本书上,周寂绷不住笑意,刚想要吐槽却感受到一缕杀意从朝他传来。

    仿佛在威胁:敢说我吃醋,我就把你种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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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你朋友真多’的1500币打赏。)

    (感谢‘岁月静好许你安然’的5000币打赏。)

    (家里来了两个父辈的朋友,大嗓门嚷嚷严重影响码字,后半段晚了些,还请见谅。)

第二十四章 就是老头有点多.....

    周寂早已不是曾经的周寂,即便真就被司藤埋土里,也不至于来年亭亭如盖,长出更多的周寂。

    话虽如此,该从心还是得从心。

    周寂宠溺的轻抚嫩芽,将南宫仆射丢给他的北荒志异放在一边,取下刚放回书架那本,躺在司藤跟前,帮她翻开扉页。

    “你说,这像不像我们之前一起追剧的样子?”

    周寂回想曾经刚到司藤世界,两人挤在沙发争夺遥控器的情景,一个要看玄幻仙侠,一个要看时尚都市,每到广告的时候司藤看得比周寂还认真,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化妆品。

    藤丝碰了碰周寂的手背示意他翻页,司藤微微仰首,好似白了他一眼。

    周寂讨了个没趣,看向南宫仆射道:“明天就是除夕了,有什么打算?”

    “看书。”

    南宫仆射没有抬头,却明白周寂这话是对自己而说。

    “守岁还在读书啊?”周寂想了想,无比认可的点了点头,怅然道:“说来也是,我大过年的不也在码字?”

    南宫仆射放下书卷,抬眸望向周寂,打出一个?。

    周寂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就随口吐槽一下......”

    南宫仆射见周寂不再解释,低头继续看书,语气如常道:“岁月这种东西,守也不守不住。”

    周寂欲言又止,端起花盆凑到面前悄声细语,司藤沉默片刻,好似幽幽一叹,伸出一缕藤丝抚向周寂侧脸,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转眼已至除夕。

    整个王府张灯结彩,陵州城还未入夜就已人山人海,万家灯火亮如白昼。

    远处遥遥传来<煌煌北椋镇灵歌>。

    徐凤年二姐写词,徐凤年谱曲,每到年关,徐骁都会命三十名乐师一百六十名舞姬在城内奏乐配舞,热闹非凡。

    然而,外界的喧闹和听潮亭内的南宫仆射没有丝毫关系。

    一袭白衣清冷如许,倚立在书架旁,静静翻看手里的入门功法,就好像来到听潮亭之后的每一天。

    门扉开启,喧闹的声浪掠过巢湖,化作一缕寒意刺骨的冷风拂动她的衣角。

    随着大门关闭,放大片刻的声浪再次变得模糊,陶瓷碰触的轻响在空旷安静的听潮亭里显得格外清晰。

    南宫仆射抬眸看去,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闪过一丝疑惑,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徐凤年他二姐好不容易留在府上过年,不方便叫他,所以就只能自己来了呗。”周寂提起右手提溜的两只酒坛,浮现一抹浅笑,左右看了眼道,“魏先生呢?”

    南宫仆射卷起书朝楼梯指了指,“二楼睡觉。”

    周寂只是随口一问,正打算喊魏叔阳下来一起喝酒,却看到一个脑袋突然从楼梯上面缩了回去,紧接着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鼾声。

    “别装了,我都看见你了。”周寂哑然失笑,招呼道:“除夕守岁,魏先生不如一起喝点?”

    魏叔阳坐起身来,有些无奈的从楼梯走下,周寂瞥了瞥魏叔阳头顶,笑道:“要不劳烦魏先生也把李先生叫下来吧?外面热热闹闹阖家欢乐,咱们虽然孤零零的,但也不能太过冷清不是?”

    声音不大,却是能穿过层层高塔,清晰无比的传至顶层李义山耳边。

    魏叔阳闻言一愣,没想到徐凤年居然连李义山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周寂。

    周寂在南宫仆射注视的目光下,朝四周看了看,走到一处窗前推开窗户,探头朝塔上喊道,“哎~那位独臂先生,大半夜的独自在外面吹冷风多没意思?下来一起喝酒啊。”

    魏叔阳神色更是大骇,从相识至今,周寂在他心里始终都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存在,见到周寂举动,他可不认为周寂是在失心疯朝空气喊话。

    周寂丝毫没有理会魏叔阳的惊骇,提着酒坛放到圆形的木质平台上,伸手从袖中又掏出好几坛酒。

    南宫仆射看着周寂张罗的一堆东西,合上书卷朝他走来。

    视线余光瞥见一抹雪白披风,周寂抬头笑道:“北莽怎么过年的啊?”

    南宫仆射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的站在周寂身前,静静的看着他。

    “看我干嘛啊?”周寂看着南宫仆射莹润晶亮的眼眸,笑了笑,解释道,“徐凤年他们一家三口团聚,我留在院里也只是陪司藤一起守岁,刚好想到听潮亭里也有几个独自过年的人,所以就来攒个局子.....”

    周寂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从楼梯走下的李义山,还有突然出现的李淳罡,再加上有些局促的魏叔阳,忍不住笑道,“就是老头有点多了......”

    南宫仆射默然不语,心湖冰雪解冻,漾起道道涟漪。

    “谢谢。”

    ..........................

    “你小子就是上次偷看我那人?”

    那位邋里邋遢,提拉着一双破草鞋的独臂老人,有些好奇的上下打量周寂,围着他转了一圈,颔首道,“藏头露尾的,有点意思。”

    “哎~大过年的,别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周寂白了他一眼,伸手丢出一坛杏花酒。

    李淳罡接过酒坛,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的拍开封泥灌上一大口。

    魏叔阳上前介绍李义山和周寂南宫仆射认识,得知眼前这人是曾经的无双国士李义山,南宫仆射颇为惊讶。

    “啧~好酒!就是少了些。”李淳罡倒过坛口往里面瞅了瞅,抬手摄来一坛新酒,坐在旁边细细品味。

    李义山哑然失笑,并未说穿他的来历,同周寂和南宫仆射寒暄几句,便围坐在圆台四周喝起酒来。

    期间李淳罡看到周寂将一半的酒都洒给了随身带着的花盆,方才忍不住多看一眼。

    不过,世间灵兽灵植多不胜数,兴许真有需要喂酒的灵植也说不定。

    留意到李淳罡的视线,周寂洋洋得意,抱起花盆炫耀起自己老婆,李淳罡只当他酒后胡话,嗤笑一声,撇头跟旁边两个老头喝酒。

    三个老头凑齐一起,谈起古今往事唏嘘不已。

    周寂和南宫仆射凑在一起,酒到酣处,南宫仆射睡眼惺忪,仿佛看到一个身着奇异的修身长裙,端庄优雅又不失明艳妩媚的绝美女子坐在周寂身边,再一眨眼,却又不见了踪影。

    周寂瞧见南宫仆射一直盯着他手边的花盆看,忍不住笑道,“我家夫人漂亮吧?”

    周寂轻抚嫩芽,司藤延伸藤丝缠绕,轻轻依偎在周寂指腹,感受着片刻的温存。

    南宫仆射缓缓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周寂侧脸,俊朗秀逸的脸上浮现出宠溺温柔的微笑。

    南宫仆射晃了晃还剩半坛的杏花酒,仰首一饮而尽。

    烛火摇曳,城里传来的喧闹逐渐消退,<煌煌北椋镇灵歌>的演奏步入尾声。

    三个老头,一对男女,虽然一直各聊各的,但终究给这个冷冷清清的听潮亭里带来些许人气儿。

    说笑间,南宫仆射自己都忘记自己喝了多少酒,本以为从此以后都只会一个人守岁过年,听着外界喧闹、礼乐合鸣,嘴上说的再怎么通透,但在心里,终究还是会感到些许寂寥。

    清冷平淡的目光随着心湖化冻,卸去厚厚防备的她发自内心的洋溢出灿烂笑容。

    不知不觉,昏昏睡去。

    半梦半醒间,一缕清香萦绕鼻间,南宫仆射猛然惊醒,坐起身来,搭在身上的披风从肩头滑落,环视四周,只剩满地空坛,刚刚喝酒的三个老头早已不见踪影。

    “醒啦?”

    汤匙碰触碗边的声音传来,南宫仆射低头看去,身旁的台子上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砂锅,周寂扒着自己碗里的米粥,笑道:“别找了,酒一喝完他们就走了。”

    “你既然醒了,那我就回去了。”

    周寂放下碗勺,端起抱团萎靡的藤蔓,起身道,“对了,锅里还有些粥,喝点暖暖身子吧?”

    南宫仆射视线从砂锅移开,低头看向身上搭着的披风。

    若是在以前,即便醉的再严重,只要有人近身她都会当场惊醒。

    可现在,被眼前这人往身上搭了件披风,仍旧毫无所觉,是他武功太高高到自己根本无法觉察,还是对他卸下防备,认为他是可以信任之人?

    南宫仆射神色复杂的看着周寂从身前走过的侧影,心里没有答案。

    “谢谢。”

    周寂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笑道,“我请你喝酒,肯定要对你负责,不必道谢的。”

    走到门口,周寂脚步一顿,指了指砂锅道,“粥...记得趁热喝。”

    ......................................

    临到年关的这些天,徐凤年一直要陪他二姐,得知徐渭熊要留下过年的前几天,不管是他还是徐骁都格外开心。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原本的喜悦逐渐褪去,转变成敢怒不敢言的痛苦。

    蜜月期一过,北椋王府上下再一次回想起了被徐渭熊支配的恐惧。

    徐凤年已不止一次找周寂抱怨过他的这个二姐,只是看他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明显感觉他的言不由衷。

    真等徐渭熊返回上阴学宫那天,徐凤年再次感到不舍,一路送到城外十里亭,方才依依惜别,承诺以后定会接二姐回家。

    正月过完,便到了徐凤年也要离府的时间,这一次北椋世子出行闹得声势极大,更有凤字营骑兵随行,出发当日消息就传出了陵州城。

    周寂从徐凤年那里得知,他这次大张旗鼓就是为吸引各方注意。

    在他走后,徐骁过些时日也会前往离阳都城,为他博取一个世袭罔替的资格。

    一人下江湖,一人上朝堂,博取北椋稳固。

    离开王府时,周寂看到徐骁还有事情需要向徐凤年交代,便先行一步,来到了马车旁。

    平日身着素色薄纱襦裙的青鸟换成了干练的深色短袍,束发身后,气质较府上见到时更有一番别样韵味。

    “周公子。”青鸟抱拳行礼,周寂微微颔首,面露微笑的和她打过招呼,看向了车厢里面。

    一个熟悉的身影半躺在车厢里,觉察周寂视线,李淳罡朝他瞥了一眼,伸出手指扣了扣鼻子。

    周寂摇了摇头,看向旁边的另一架马车,没想到当初见过一面的林探花还有那位‘樊姑娘’竟然也在路上随行。

    ‘樊姑娘’早就打听过有关周寂的事情,虽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信息,但至少可以肯定他是世子徐凤年的好友,所以恭敬的朝周寂抱拳道,“舒羞见过周公子。”

    周寂闯荡江湖多年,一眼就看穿这个带着无数面具的女子,视线扫向坐在车夫位置的林探花,不禁感慨徐骁势力之大,恐怕早已渗透各方势力,这位‘苦大仇深’的林探花想必早就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另一边,徐骁带着徐凤年从台阶下来,介绍一路随行之人,台阶上方传来一阵轻快脚步,姜泥喜笑颜开的背着包裹,满怀期待道,“我坐哪辆马车啊?”

    徐骁指了指青鸟所在的那一架马车,示意道,“这边~”

    徐凤年眉头微皱,看着一通小跑,嘿嘿傻笑的姜泥,转身看向徐骁,“你安排的?”

    “是。”徐骁大方承认。

    “我行走江湖要姜泥何用啊?”徐凤年不满道。

    “你这一路总得有人给你照顾起居住行吧?”徐骁瞥见姜泥愣在车厢外不敢进去,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朝车厢走去。

    “凤年此行,有劳您多费心了。”

    徐凤年转身跟去,看到徐骁拱手行礼,走近一看,才发现马车里面已经坐了一个断臂老人。

    须发花白,邋里邋遢,扣完鼻子还想要往车帘上抹。

    徐凤年当场急了,斥道,“哎~!别抹我车上。”

    李淳罡撇了撇嘴,往自己衣服是抹了抹,坐回原位。

    “这人谁啊?”徐凤年不满的瞪向徐骁。

    徐骁压低声线,神秘兮兮的说道,“压在听潮亭下的大魔头。”

    说话间看到周寂走近,徐骁展颜露出和蔼笑容,和他寒暄了几句,再次感谢他答应和徐凤年同行。

    徐凤年眉头微皱,悄悄把周寂拉到一旁,往车厢那里瞄了一眼,小声道,“他好像就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人,怎么样?打不打得过?”

    周寂淡然一笑,不以为意道,“我让他两只手他都打不过我。”

第二十五章 倒霉姑娘

    “徐骁一直不肯透露那老家伙是谁,你有什么线索吗?”徐凤年看到周寂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里稍松口气,回头看了马车一眼,神色愈发好奇。

    “应该是名剑客,绝顶的剑客。”周寂淡然微笑,刚想装一下,就见姜泥站在车厢前朝这边呼喊道,“别聊了,马上出发了~”

    “知道了。”

    徐凤年应了一声,还想再问,周寂高深莫测的拍了拍他肩膀,从他身旁走过。

    两人进入车厢便看到那位独臂老人半躺在主位上,翘着只腿坐在那抠鼻子,整根食指快伸进去了一截,扣弄了半天搓出一个泥丸随手弹了出去。

    姜泥缩在车厢靠门的位置,五官扭曲成一团,眼睁睁看着泥丸从面前掠过,打在一层淡蓝色的透明屏障上,荡漾出浅浅波纹。

    “好歹我也请你喝过酒,没必要这么试探吧?怪恶心的。”周寂一脸嫌弃的看向李淳罡,余光扫过窗口,窗帘好似被一道无形的微风拂起,泥丸嗖~的一下飞出,窗帘缓缓恢复。

    “搞半天你们认识啊?”徐凤年从周寂身后挤到座位上,目瞪口呆道。

    “守岁那天一起在听潮亭喝过酒,不过没怎么说过话。”周寂解释完,看向李淳罡语无奈道,“麻烦把腿挪一挪,车厢就这么大,你把位置占了大半别人坐哪儿?”

    从看到那道护体真气的时候,李淳罡的目光就凝重了些许,虽然境界跌落天象,但以他曾为陆地神仙的眼界,隐隐感觉到这道淡蓝色的屏障并非普通的武道真气,翘着的二郎腿仍旧摆晃,李淳罡装作不以为意的挑衅道,“不高兴你去外面坐喽~”

    去外面?

    那不就成车夫了吗?

    徐凤年脸色微变,看向李淳罡的目光变得有些不满。

    周寂转头看了眼一袭深色武者短袍,少了些清丽多了分干练的青鸟。

    看起来比之前穿素色襦裙的时候气质更为出众,更让人有种惊艳的感觉。

    诶嘿嘿~~

    貌似...这样也不错啊。

    周寂甩了甩头,挥散脑海中油腻的意象,压下徐凤年的胳膊,笑道,“没关系,我去后面那辆马车也一样的。”

    “凭什么啊?要走也是他走,你退让个什么呀?”徐凤年卷了卷袖口,怂恿道,“老周,干他!”

    “这可是徐骁给你安排的工具人,路上要护你周全的,我要把他打趴了,我本就成替身了吗?”周寂似笑非笑的扫了眼李淳罡,李淳罡听到工具人三个字,嘴角一抽,原本从容淡定的表情再也无法绷住,坐直身子放下二郎腿,冷笑道,“把老夫打趴?小子年龄不大,口气倒是挺大。”

    “口气大不大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功夫车厢里的味儿倒是挺大的。”

    周寂坐到姜泥对面的窗户旁,趁势把徐凤年推到李淳罡旁边坐下,掀开窗帘,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冲淡了车厢里的古怪馊臭。

    周寂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只通体透明的精致小瓶,往车厢四周喷了喷,一股浓郁的酒气和淡淡的花香弥漫开来,姜泥嗅着花香眼前一亮,李淳罡闻到酒味直吞口水。

    “这是我年前用蒸馏酒调配的香水,喜欢的话这瓶送你。”周寂见到姜泥眼里放光,笑了笑,将小瓶子递给了姜泥。

    晶莹剔透的琉璃瓶世间罕有,即便身为楚国公主,姜泥也从未在皇宫见过这般宝物。

    如此稀世珍宝周寂随手就送给了自己,姜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接过。

    “不行...这太贵重了。”

    突然间,一只干枯苍老的手掌从旁边伸来,在徐凤年和姜泥眼里,这只大手恍若如来佛祖压孙悟空的那只手掌,径直而来,完全不给人以避让的念头,那一往无前的感觉笼罩整个车厢,仿佛连空气都变得黏稠、凝滞。

    周寂哑然失笑,在那只手仅仅离琉璃瓶数寸距离的时候,手腕翻转,轻易挣脱李淳罡的气息封锁,躲开了他的手掌。

    “这是给人家小姑娘的,阁下要是酒瘾犯了,吩咐下去让人取一壶过来就是,没必要出手抢夺吧?”

    李淳罡并指为剑,气势徒然一变,原本以势压人的威严化作青蛇吐信的灵动,紧随周寂的手腕而来,纯以招式试探周寂深浅。

    周寂仍旧无动于衷,千年修为虽在招式的比拼中全无用处,但历经诸天的见闻让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懂得点穴逃跑的盗圣,招式流转间行云流水,变化万千,始终没有让李淳罡扣过鼻子的手指碰触到自己。

    马车不大,坐上四人显得略微狭窄,只要李淳罡舍弃周寂手中的琉璃瓶,转而攻向他身体,周寂不动用真气和神通的情况下,很难躲闪。

    不过因为只是见猎心喜的试探,李淳罡不至于低劣到这种程度,所以两人的交手都是围绕瓷瓶展开。

    转眼已过百余招,徐凤年和姜泥从开始的目瞪口呆变成后来的叹为观止,随后眼花缭乱,习以为常,最后昏昏欲睡。

    倾斜的身子不知不觉相互倚靠,一下一下往下坠的脑袋突然磕到一起,嗙~的一声脆响惊醒了差点看睡着的两人。

    徐凤年和姜泥各自捂着脑瓜呲牙咧嘴,周寂打了个哈欠,懒得再与这个武痴纠缠,故意卖了个破绽让李淳罡误以为自己躲闪不及,张手松开琉璃瓶,缩回了手臂。

    虽然直到最后都没能触碰到对方,但夺到了琉璃瓶,就意味着这次交手是自己取得了胜利。

    李淳罡提起瓶子看着里面还在打转儿的液体,随手丢进姜泥怀里,姜泥的困意当场散去,生怕琉璃瓶掉在地上摔碎,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迟疑的看了李淳罡和周寂一眼,犹豫要不要还回去。

    “给你你就拿着吧,老周和前辈都不是小气的人。”徐凤年像是被周寂传染,跟着打了个哈欠,直起身子活动肩膀后背,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

    周寂朝姜泥微微颔首,笑道,“这东西其实并不值钱,就是无聊时拿沙子烧出来的,没你想的那么贵重。”

    姜泥有些将信将疑的捧起瓶子,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洒落,折射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瓶上,绽放五彩斑斓的光影。

    李淳罡懒散的倚靠在车厢上,本想把腿搭上来,因为徐凤年占据了一半的座位,有些伸展不开,只得忍住别扭的不适感,转头看向周寂,啧啧称奇道,“老夫数十年未入江湖,没想到年轻一代竟有如此高手,小辈,你师承何处?不会是王仙芝的徒弟吧?”

    周寂摇了摇头,笑道:“无名散修,所学繁杂,算不得谁人弟子。”

    散修?一般武者可不会用这样词汇称呼自己。

    回想刚刚周寂出手时的玄妙变化,隐隐有种道门功法的韵味。

    李淳罡瞥了眼周寂随身携带的那株灵植,想了一圈也想不出周寂来历。

    既然想不通就无需再想了,李淳罡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硬挤出一个空间也要抬腿踩在座位上,习惯性的抠起脚来。

    周寂这下真受不了了......

    这老头要只是抠鼻子,那还勉强可以忍受,可当他看到李淳罡拿刚扣完脚的手指往鼻孔里塞,喉间一阵翻涌,于是和徐凤年知会一声,掀开门帘,去到外面透气。

    “.....”

    青鸟转头看向从车厢出来的周寂,平静淡漠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的问询之色。

    车厢外面只有一张驾车用的长椅,青鸟坐在正中,周寂要在旁边坐下,那就真成车夫了。

    转身看了眼随行的另一架马车,周寂飞身跃了过去,从舒羞和化名吕钱塘的林探花中间挤过,把车厢里的鱼幼薇换去了徐凤年车里。

    徐凤年看到周寂出去一会儿直接变成了鱼幼薇,惊异道:“你不是坐后面那辆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老周呢?”

    “周公子答应和我交换的,姜泥在哪儿我就去哪儿,”鱼幼薇一脸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丝毫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境况。

    姜泥欲言又止,感动鱼幼薇对她的追随,又不好开口解释。

    “这个老周....”徐凤年哭笑不得的看向鱼幼薇,眼神中带有一丝怜悯。

    真是个倒霉姑娘。

    ........................

    千里之外,蜀江支流。

    上阴学宫位于江畔阴山的绝壁之上,朦胧的水汽终日笼罩群山,楼宇飞檐嵌于悬崖峭壁,远远望去,朦胧如仙境一般。

    徐渭熊站在窗前摘下信鸽脚上的纸条,随手将其放飞,转身坐回桌前展开纸条,清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欣慰。

    窗外,一道身影从峭壁扒着窗户探入半个脑袋,瞧见徐渭熊在房中,赵楷走到窗台坐下,笑道:“北椋来信了?”

    徐渭熊神色淡漠,收起纸条,冷声道,“与你无关。”

    “不能这么说,将来你我,会是一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赵楷露出单纯且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已如他所想,他所说。

    听到赵楷开口,徐渭熊面沉如水,起身走向剑架,取下红螭古剑,目露寒光,语气带有一丝冰冷杀意,“滚!”

    赵楷面露疑色,感觉自从徐渭熊回到北椋过年之后,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对他的态度越发恶劣。

    正待他想要劝徐渭熊再考虑考虑的时候,徐渭熊悍然拔剑,一道劲风朝赵楷胸前掠过,赵楷仰身躲闪,从陡峭的石壁跌落,拽住石壁长廊的飞檐,看向了从迷雾中走来的熟悉身影。

    “大师父?您怎么亲自来了?”

    韩貂寺隐藏在紫黑色的披风下,平静道,“徐凤年要出北椋。”

    赵楷手上借力,身子一晃从飞檐跃入石壁长廊,看向韩貂寺道,“他不是刚游历过三年吗?”

    “这次不是暗中行事,有迹可循。”韩貂寺平静道。

    赵楷回想刚刚徐渭熊收到北椋传信的神色变化,恍然道,“那他胆子真不小,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杀了他。”

    韩貂寺语气一如刚才般平静,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赵楷目光骤变,沉声道,“朝廷有旨意?”

    “没有。”韩貂寺视线穿过淡淡的雾气看着远处的赵楷,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施恩与他的女子,目光下移,韩貂寺沉声道,“他死,北椋必乱,北椋乱则天下乱,天下大乱,你才有出头的机会。”

    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室私生子,这个机会对赵楷而言无比重要。

    赵楷闻言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杀小舅子...也有点意思。”

    说到最后,脸上笑容收敛,眼眸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幽光。

    韩貂寺沉声道:“没有旨意,我不能亲自出手,只能送你一些手段。”

    迷雾中,五道古怪的身影并排而立,动作整齐划一却又有些肢体僵硬的朝赵楷走来。

    赵楷回头看了眼峭壁上方若隐若现的徐渭熊房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容。

    天色渐晚,颠簸了一路的马车终于在一处溪水旁停了下来。

    姜泥搀着脸色苍白的鱼幼薇从车厢下来,走到一旁休息,徐凤年跟着跃下车厢直奔周寂所在的另一架马车,没理会舒羞的行礼,掀起车帘就想把周寂拽下来。

    然而等他爬上马车才发现车厢空空荡荡,舒羞在旁忍着笑意道,“世子是在找周公子吧?车队一停他就下来了,这会儿不知道去哪了呢?”

    徐凤年听出舒羞语气中有拱火的意味,视线扫过,瞪了她一眼,舒羞连忙低头认错,确认了这位世子和周寂的关系程度。

    平日里周寂每天早晚都会帮司藤收集露水,徐凤年还以为周寂下车也是为此,却发现自己车厢里的那位独臂老人,同样不见了踪影。

    溪水下游,夜色幽暗。

    上游的篝火明灭不定,依稀还能看到在溪水旁边打水做饭的随从人员。

    李淳罡踏着朦胧月色缓步而来,看向月光下端着花盆的周寂背影,抠了抠鼻子道,“小辈,唤老夫过来做什么?”

    “白天打的不够尽兴,要不再来一场?”

    周寂转过身子,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

    (感谢‘2021*******8155’的100币打赏。)

第二十六章 给点反应行不行?

    “快看!那是什么!!”

    小河上游,取水的侍从突然下游传来的一声轰鸣巨响吓掉了手里的木桶,原本潺潺流淌的溪流好似从中截断,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涌向天空,宛如一面倒悬天际的瀑布,流入一只巨大的水球当中。

    皎洁的月光下,水球当中依稀可以看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时不时涌出新的激流在里面来回穿梭。

    宛如神仙降临,河伯现世。

    众人无不惊骇的望着眼前一幕,一名侍从连忙赶回营地禀告世子,从帐篷里走出的鱼幼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大家都在赶往河边,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悄悄溜到姜泥身边,左右看了眼,小声道,“他们人呢?”

    姜泥坐在篝火旁翻看着手里的典籍,头也不抬道,“看热闹去了。”

    鱼幼薇面露喜色,神秘兮兮道:“这会儿营地守卫薄弱,我们就有机会了呀!”

    姜泥瞟了眼鬼鬼祟祟的鱼幼薇,随口道:“什么机会?”

    “逃啊!”鱼幼薇理所当然道。

    姜泥收回视线继续翻着手里的书,敷衍道,“去哪里?”

    “去哪里都比这儿强!”鱼幼薇毫不犹豫的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徐凤年入江湖,徐骁为什么指名要你跟着?”

    姜泥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鱼幼薇面露急色,不甘心的继续追问,“你有没有想过最坏的可能是什么?”

    “我死。”

    姜泥神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还不走?趁现在营地没人,机会千载难逢啊。”鱼幼薇还想再劝,却被姜泥冷静平淡的目光打断。

    “徐骁杀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要我活着?”姜泥放下书卷,平静道,“关键时刻,楚国公主的命还是很有用的。”

    看到姜泥这样,鱼幼薇更着急了,看了眼不远处的溪流,贴近几步,压低声音道:“他要杀你?”

    “不是杀我。”姜泥纠正道,“是拿我的命换东西。”

    鱼幼薇心疼道:“你总得有个准备啊。”

    姜泥捧起手里的古籍,示意道,“我这不在读书的吗?”

    “读书能有什么用?”鱼幼薇傻眼道,“武功你还能现学啊?”

    “能收钱啊。”提到钱,姜泥原本平静淡漠的表情顿时绽放出小财迷特有的喜笑颜开,端起书卷朝鱼幼薇炫耀道,“读书收钱,我这一本读下来,能收七贯呢~”

    鱼幼薇回头看向河畔人头攒动,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赚钱?”

    “你也知道,楚国丧葬习俗繁琐,死一次好费钱呢~”姜泥目光真诚,表情认真道,“我就一直在想,我无亲无故,亡国亡家,等我死了,这要是连葬礼都办不全,是不是太可怜了。”

    “你赚钱是为了.....”鱼幼薇顿时被姜泥的话所触动,低语喃喃,被姜泥出言打断,“为了给自己下葬。”

    姜泥说完露出浅浅微笑,认真道,“趁他们还没回来,你赶快离开这里吧,我会帮你尽量拖延时间不让他们发现。”

    鱼幼薇摇了摇头,伸手搭在姜泥的腿上,真诚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姜泥笑了笑,低头继续看书。

    鱼幼薇看着姜泥,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悯和疼惜的神色,突然听到远处再次传来巨响,连忙起身看向河流方向,姜泥也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只见一只五彩斑斓的泡泡从眼前飘落,落在书页碎成一滴水渍痕迹。

    抬头望去,只见明月当空,无尽的泡沫漫天飞舞,好似繁星点点,又似流萤片片。

    泡沫炸裂,化作晶莹剔透的小水滴。

    晴空万里,细雨蒙蒙,洒落在河畔的林地间。

    “好美~”

    鱼幼薇伸出葱白玉指,轻轻点破面前飘落的泡沫,情不自禁的喃喃低语。

    姜泥却露出一丝疑惑之色,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泡沫有些眼熟。

    “这不是平日用胰子洗澡洗衣服弄出来的泡泡吗?”姜泥歪了歪头,仔细观察道。

    鱼幼薇闻言一愣,虽然她曾为紫金楼的花魁,身旁有丫鬟伺候,但在流亡北椋的那些年,她也并非过着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生活。

    本来她还没有意识到,如今听到姜泥提起,鱼幼薇再一细看。

    别说,真挺像的。

    不过,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这么多胰子,还搓出这么多的泡沫。

    不会是有人洗衣服洗炸了吧?

    就在鱼幼薇诧异之际,周寂顶着一层淡蓝色的真气护罩从河流下游走来,不管是泡沫还是泡沫炸裂的小水滴都被挡在外面。

    徐凤年看到周寂身影,没有丝毫意外,在知道独臂老头和周寂都不在营地的时候,他就猜到下游闹出的动静肯定出自他的手笔。

    “我知道你修为深厚,真气循环不息,但没必要走个路都要用真气护体吧?”徐凤年面带笑意,揶揄道,“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装呀~”

    周寂神色古怪,看着沐浴雨中的徐凤年,视线偏向他身后随行的青鸟、舒羞,以及河边端着瓶瓶罐罐收集七彩泡沫雨的侍卫随从,斟酌着话术道,“出来怎么不撑只伞呀?”

    听出周寂语气中的古怪,徐凤年脸上笑容一僵,视线上瞟,看着一只泡泡落在鼻尖炸裂,强笑道,“能告诉我这些泡泡是怎么回事吗?”

    青鸟、舒羞,以及刚刚从营地赶来的鱼幼薇和姜泥齐刷刷看向周寂,周寂战术后退,欲言又止,察觉身后有人逼近,一步迈出,身影骤然消失,紧随其后的一个独臂老人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从下游河畔追至他们跟前。

    李淳罡发冠散落、脚步有些虚晃,他和周寂说好,以破招论输赢,虽然他赢了,却没有丝毫成就感,反倒窝了口气想要找周寂报复回来。

    刚刚身陷水球包裹,接连被正转反转多漩涡激流冲刷,即便周寂‘拼尽全力’也没能伤到他分毫,但这种从未有过的折腾还是让他弄得颇为狼狈。

    徐凤年瞳孔猛然一缩,看着浑身还在滴水的李淳罡,发现他原本黏在一起的油腻长发柔顺的披在肩头,衣衫仍旧有些破旧,却从初见时泛着灰黑的深色变成了颜色稍浅的灰蓝。

    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拎出来一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起来干干净净,不仅没有了白天车厢里的馊臭味,甚至还散发着一缕淡淡清香。

    呕~

    徐凤年身子后仰,顿时明白了这漫天泡沫究竟怎么回事,不动声色的擦擦鼻子,叮嘱青鸟制止那些承接‘天露’的侍从。

    当晚...营地用来洗澡的热水烧了整整一夜。

    ..............................................................................

    ..............................................................................

    次日一早,车队重新开拔。

    在徐凤年的好言相劝,姜泥的强势训斥下,李淳罡终于打消了找周寂报复的想法,坐在车厢角落里怄气。

    离开陵州就到了雍州境内,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减慢了车队行进的步伐,眼看已经赶上不预定的歇脚地点。

    徐凤年命凤字营在前探路,偏离官道抄了一条近路朝泉县赶去。

    大雨滂沱,黄豆大小的雨滴拍打在脸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周寂独自一人霸占后面那架马车,远比四个人挤在一个车厢的徐凤年他们要惬意的多。

    马车骤然一停,周寂掀起车帘朝外看去,依稀可见小道尽头立着一位浑身甲胄覆盖的奇怪身影。

    周寂透过神识感知,能感觉到对方实力在二品与一品金刚境之间,本身实力二品,但由于这身甲胄材质特殊,再加上功法的加持之下,怕是连随行的魏叔阳都很难将其拿下。

    不过,有一点让人觉得奇怪的是,此人意识混乱,仿佛是被什么诡异秘术控制一般,而控制他的人,竟是自称徐凤年‘姐夫’的赵楷。

    “符将红甲?”

    魏叔阳眯起眼睛,认出对方身份,不禁露出惊讶表情。

    徐凤年掀起车帘看向远处身着暗红甲胄的挡路之人,好奇道:“魏爷爷知道这东西来历?”

    魏叔阳忌惮道,“我与世子一般年纪时,世间曾有四大宗师,其中之一便是这南国符将红甲。”

    徐凤年走出车厢从青鸟手里接过雨伞,站在车前远远望向符甲。

    “可这符将红甲人当初刺杀先皇,被人猫韩貂寺牵手剥了甲胄,尸体与甲胄都挂在王旗示众,很多慕名前往的江湖人士都有看到,这可做不了假。”魏叔阳皱眉道,“奇怪了,这红甲又是哪儿来的?”

    徐凤年猜测道:“会不会是红甲人的子女?”

    魏叔阳当即否定道:“不可能,天下红甲只有一副,如今应该藏在皇城才对。”

    藏在皇城的红甲出现在北椋世子出行的路上。

    徐凤年心里已有定论,扒着车厢朝后面那辆马车看去。

    舒羞和吕钱塘看到徐凤年盯向这边,还以为世子是要他们上前试探,于是两人翻身上马,朝符将红甲奔袭而去。

    马蹄踏破水洼,溅起的泥水搅拌雨水从徐凤年身旁散落,徐凤年手伸一半,两人就已呼啸而过,转眼已至红甲跟前。

    ‘哎~我只是想问下老周怎么看.....’

    徐凤年话堵嘴边,只好将错就错,转身看向正与红甲交手的舒羞和吕钱塘。

    红甲刀枪不入、内力不侵,吕钱塘手持赤霞剑,体内血气燃烧都未能突破其红甲防御;舒羞掌法精妙内力不俗,七成掌力却只能轻轻晃动红甲分毫。

    魏叔阳松了口气,笑道:“还好,不是四大宗师里的符将红甲。”

    “谁说不是?”

    “谁说不是?”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周寂和李淳罡同时掀起车帘,不由楞了一下。

    周寂微微颔首,示意李淳罡先说,李淳罡冷哼一声,瞥向正被两人围攻的红甲,开口道,“这红甲出自龙虎山,乃上古战甲,但很少知道它还可以分为五具,对应五行。”

    “金木水火土?”魏叔阳惊讶道。

    “这是水甲,大雨倾盆,威力最甚,那两个打不过它的,叫他们让开。”

    李淳罡放下车帘,抬眸望向周寂,露出挑衅之色。

    前辈这是要出手?

    徐凤年留意到李淳罡的挑衅目光,心知他是想在周寂面前炫耀自身实力,借此找回一下场子,嘴角扬起一抹轻笑,转头看向吕钱塘和舒羞道,“停手!回来!”

    舒羞刚和吕钱塘一道进攻红甲多处要害,可对方站在原地甚至动都没动,硬的就像一只乌龟壳,根本无可奈何。

    侧身让开位置,舒羞抬眸间,突然看到雨幕骤然停滞,一滴滴雨水悬浮身前,仿佛时间暂停了一般,一个恍惚,车厢里的那位独臂老人伸手屈指一弹。

    啪。

    一滴水珠被弹中,飘荡出去。

    一滴...两滴...十滴...千百滴...

    水珠所过之处,雨水串连成线,聚拢成剑。

    轻易洞穿了符将红甲的胸前甲胄。

    血花砰溅,漫天剑气崩裂炸开。

    挡在路间的红甲在舒羞面前轰然倒塌,全然没有了刚刚金刚不败的气势。

    舒羞面色苍白的站在原地,这一条水剑刚好从她眼前掠过,亲眼见到水剑成型,刺入红甲身体。

    震惊的不仅是她,吕钱塘同样露出惊讶之色,刚刚拼尽全力未能在甲胄留下丝毫痕迹,却被一道用水滴凝结的长剑直接将红甲洞穿,这位独臂老人究竟是何来历?

    舒羞和吕钱塘的表情让李淳罡颇为受用,视线扫了眼徐凤年和姜泥他们,却发现徐凤年院里的这些人表情毫无变化,就好像.....习以为常了一样。

    “这就完了?”徐凤年看着倒在水坑里的符将红甲,随口道。

    这句话落在李淳罡耳朵里,就好像在说‘就这,就这,就这,就这’,顿时嘴角一抽,看向姜泥,小丫头表情毫无变化,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眸甚至还有些疑惑,疑惑李淳罡为什么看自己。

    李淳罡当然不可能直言说,‘我都这么装了,给点反应行不行?’

    姜泥更不可能主动告诉他,‘这样的场面府上每天都会发生,没啥好惊讶的。’

    周寂端着花盆坐在车厢外,划出真气屏障挡风遮雨,淡然微笑道,“它意识被人操控,躯体只是傀儡,哪有那么容易被人击败啊。

    .................................

    (感谢‘欣吕’的100币打赏。)

第二十七章 那可是妖怪,怕不怕?

    相较于徐骁又给他找过来的老头,徐凤年显然更相信周寂的话,转头看向躺在水坑一动不动的水甲,耳畔传来李淳罡的声音。

    “不错,伏将红甲一化为五,虽不及归一时强悍,可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击败。”

    话音落下,距离红甲最近的舒羞和吕钱塘猛然转身,只见雨水冲刷下的甲胄不知何时已经不再向外渗血,墨黑幽暗的眼眸突然睁开,双手十指嵌入泥泞,泥浆顿时翻滚起来。

    暗红色的纹路从甲胄表面浮现,填补胸口被水剑洞穿的缺口,整个人肢体僵硬的缓缓坐起,伤势完全恢复,似乎只是躺下睡了一觉。

    “这都没死?”舒羞刚才亲眼看到了水甲胸口的孔洞,甚至透过孔洞还能看见对面的吕钱塘。

    如果是正常人,受此一击恐怕早已毙命,可面前这个肢体僵硬的披甲人,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太正常。

    “虽生犹死,这已经算是活死人了。”

    李淳罡撑起雨伞跳下马车,踏着泥泞的水洼飞身而起,一如当初南宫仆射出场时那般零点二五倍速飘到水甲上空,一脚踏下,踩中正要起身的水甲胸口,正是被雨水化剑炸出一个窟窿的方位。

    砰~

    被暗红纹路修复的伤口再次崩开,李淳罡脚步不停,向前一步迈出,踩在水甲抬起的脑袋上,借力再次跃起,口中低吟‘一剑仙人跪’,仿佛是在向整个世界宣布着自己的荣归。

    群马嘶鸣,雨水倒灌。

    李淳罡伞面旋转,整个人仿若浮空而立,小道上的倾盆雨势猛然停滞,雨点不落反而向上反弹回去,沿着伞面旋转的轨迹,化作一个巨型漩涡,拉扯着四周所有的雨水。

    徐凤年这才露出惊异之色,看着李淳罡合伞化剑,伴随漩涡水流徒然下坠的身影,莫名觉得眼熟。

    直到李淳罡一剑刺向水甲,金刚不破的甲胄在激流漩涡下砰然崩碎,这才恍然大悟,邦邦邦~的敲了敲周寂身前的淡蓝屏障,好奇道,“老周,他这是被你刺激到了,想拿伏将红甲撒气的吧?”

    雨势淹没了徐凤年的声音,却仍旧躲不过天象境的听觉,撑伞归来的李淳罡脚步一顿,涵养瞬间破功,原本还想在小辈面前人前显圣,结果被徐凤年提醒,顿时想起了那天身陷水球,被各种激流旋转冲刷的情景,嘴角不由一抽,眩晕干呕的感觉久久不能忘怀。

    周寂哑然失笑,瞥了眼徐凤年道:“一剑仙人跪,眼前这位可是传说中的剑神李淳罡,我得罪他没关系,说走就走了,你要是得罪他,我可管不着。”

    徐凤年眼皮一跳,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住,转头看向朝这边走来的李淳罡,立马表演他的绝招变脸,堆着灿烂的笑容,惊叹道:“好一招一剑仙人跪!还好我练刀不练剑,不然要是早早学了剑,再见识前辈今日的这一剑,肯定要落下心理阴影,只怕是再也没有提剑的勇气和信心了。”

    “少拍马屁~你刀也不怎么样~~”李淳罡露出不屑之色,“还有,老夫才不是被这小子刺激,就是见猎心喜,想以水势破了它遇水则强的伏将水甲!”

    李淳罡说完高高的扬了扬下巴,可嘴角勾起的微笑暴露出徐凤年的讨好对他颇为受用,当着徐凤年的面摄来一滴雨水,弹指射向林间。

    徐凤年沿水滴飞出的方向看去,奈何雨幕细密,林木丰茂,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回头想问李淳罡时,李淳罡已经将纸伞还给青鸟,回到了车厢里面。

    “小丫头,老夫还有些余勇吧?”李淳罡笑眯眯望向其实啥都没看清楚的姜泥,想从这个小姑娘身上获取一些成就感。

    然而姜泥只是依稀看到了那条横空出世的大雨龙卷,只不过离得有些远了,加上外行只懂看热闹,震撼程度也就远不如吕钱塘舒羞几人。

    再说,她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莫说是大雨龙卷,她连妖怪都看见过,甚至还成了朋友。

    李淳罡怕不怕妖怪姜泥不知道,但被一滴雨水从树梢打落的赵楷却是真的怕了。

    伏将红甲之一的最强金甲抬手接住赵楷,大师父交给他的五具红甲转眼已经毁去一具,赵楷站在金甲肩头,望向远处的车队,惊异之余,露出一丝忌惮的神色,“这老头好强...我怕是对付不了,我这个小舅子还真不好杀...”

    “硬来没戏,还是再找机会吧~”

    赵楷打个响指,木甲和火甲从林中走出,跟着他消失在林地间。

    ...................................

    “不是,我好心好意夸他,他怎么还挤兑我呢?”

    周寂从赵楷离开的方向远远收回视线,拍了拍一脸委屈的徐凤年肩膀,忍俊不禁道:“回头我教你一套传音入密的法门,这样再在背后调侃别人,别人就听不到了。”

    徐凤年错愕的回头看了眼垂下来的车帘,压低声音,尴尬道:“刚才他都听到了?”

    周寂笑而不答,看向满地的碎片道:“水甲已死,幕后之人已退,你叫人把这些散落的甲胄碎片捡回来研究研究,说不定可以寻到弱点,对付剩余的四具红甲。”

    徐凤年将此事拜托给了魏叔阳,捡起其中一块碎片,突然想起一事,脸色微变道,“不好,宁峨眉!”

    话音落下,宁峨眉披甲染血,略显狼狈的从小道疾驰而来,看到徐凤年无恙,心里才稍松口气,翻身下马。

    “遇袭了?”徐凤年心里泛起一丝不妙预感,宁峨眉惊讶道,“世子怎么知道的?”

    “刚有一个身披红甲,刀枪不入的怪人偷袭凤字营,在下无能,凤字营死伤四十余人都无法留住那人,只是将其逼退,最终,还是被他逃脱了。”宁峨眉尊徐凤年为北椋世子,并不代表他认可徐凤年接管北椋一事,所以并没有以‘属下’自称。

    徐凤年没有在意宁峨眉的称呼,看着宁峨眉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露出不解之色。

    宁峨眉低头行礼,沉声道:“宁峨眉甘愿领罪,只求世子饶了凤字营剩余的将士。”

    周寂看着徐凤年以军规法纪将凤字营的挫败辩解为功绩,忍不住露出一抹轻笑,转身朝自己独占的那辆马车走去,突然听到了鱼幼薇的声音从前面车厢响起。

    “前辈,姜泥要不愿做你徒弟,你看我可不可以呀?”

    鱼幼薇本身就是西楚剑姬的后人,世代都在西楚皇室表演剑舞,自然不像从小送进北椋王府的姜泥那般没有见识。

    李淳罡扫了眼鱼幼薇,趁这会儿徐凤年还没回来,霸占着整张座位,搭着二郎腿靠在车厢上抠鼻子道,“你虽然学剑,学的却非杀伐之剑,资质尚不足以继承老夫衣钵。”

    鱼幼薇本想着跟李淳罡学剑,以后可以保护姜泥,一旦徐骁真要拿她做交易,自己至少也能带她逃回西楚故地,保全性命。

    听到李淳罡直言拒绝,鱼幼薇顿时有些丧气的垮下肩膀。

    紫金楼刺杀,她拿剑,徐凤年空手,她学多年西楚剑舞,徐凤年荒废十几年什么都不会,两人愣是在房间追了大半夜都没能得手。

    也许...自己真的不是学武的材料吧?

    姜泥看到鱼幼薇面朝角落画圈圈,连忙坐过去安抚,回头瞪了李淳罡一眼,李淳罡讪讪的撇头躲开视线,换个根手指继续抠。

    安抚完宁峨眉,徐凤年回到了马车,车队继续赶路。

    李淳罡放下二郎腿本想给徐凤年让出半个座位,却见他主动坐到了原本姜泥的位置,于是又把腿伸了上来,肆意霸占整张座椅,依靠着车厢道:“收买人心的手段不错,姓宁的不好说,剩下的兵卒恐怕会为你战死。”

    刚刚两人距离马车有段距离,再加上雨幕遮挡还有车厢阻碍,没想到李淳罡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徐凤年尴尬道:“你果然能听到.....”

    李淳罡撇嘴道,“你小子一身大黄庭,全部收归己用,勉强也能做到。”

    徐凤年摸了摸额头已经隐去的大黄庭印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自信道:“有一点前辈说错了,凤字营没有那么容易收买,我也不想他们战死。”

    李淳罡搭着腿,随口说道:“你是世子,他们为你死是天经地义。”

    徐凤年认真道:“我接手北椋,就是为了颠覆这样的天经地义。”

    “你小子有点古怪啊。”李淳罡虽是吐槽,语气中却满是欣赏之意。

    后面那辆马车中,周寂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指尖轻抚藤蔓嫩芽,一缕缕真气返源还本,化作至纯至净的天地灵气,梳理着藤蔓表面的脉络。

    .......................................

    在预定的歇脚点休整一晚,暴雨终于停息,次日一早,徐凤年就从车厢出来,骑着马和魏叔阳并排而行,身后两步由舒羞跟随。

    周寂本来以为徐凤年是坐车久了有些发闷,结果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才看到姜泥脸色苍白的扶着鱼幼薇从马车下来,两人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并且眼神涣散,俨然一副茫然失神的模样。

    自己独占的马车毕竟是从鱼幼薇手里‘换’来的,周寂有些过意不去便凑到跟前询问究竟,鱼幼薇生无可恋的看向周寂,眼眶隐隐含着泪水,委屈巴巴的朝周寂抱怨车厢里的那位剑神前辈。

    说他爱扣鼻子爱抠脚,完事儿还不洗手不洗澡,那天浑身湿淋淋的回来,倒是干净了许多,可惜没有维持多久,就原形毕露,恢复了之前的邋遢模样。

    要知道,徐凤年可以逃到外面骑马,她和姜泥就只能待在车厢里被熏,一路下来,头晕眼花,整个人都是懵的。

    姜泥无比认可的点了点头,掏出自己早上收集来的露水,想要贿赂司藤吹吹枕边风,让周寂再把剑神前辈约出去,塞进水球里使劲冲刷一番。

    周寂哭笑不得道:“这事儿你直接和他说就好了嘛,上次坑了他一下,他可一直记在心里呢,要再来一次,我怕他会找我拼命。”

    姜泥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一直麻烦周寂,有些迟疑道:“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周寂看了眼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肩膀的藤蔓,藤丝轻触周寂侧脸,仿佛在说些什么,周寂无奈道:“他要不同意,我每隔两天就找他打一架,一直打到武帝城为止。”

    “他可是李淳罡诶~”鱼幼薇听到周寂这么说,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周寂闻言笑道:“李淳罡怎么了?我看他挺好说话的,不是那种桀骜不驯,蛮不讲理的人。”

    说话间,青鸟朝他们走来,通知姜泥说世子寻她。

    姜泥露出疑惑之色,刚想问青鸟徐凤年找她什么事,却见青鸟说完就走,协助营地护卫去了。

    姜泥转头看向独自一人的徐凤年,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周寂嗤笑出声,引来鱼幼薇诧异表情。

    “公子知道世子为何寻姜泥过去?”

    周寂从容自信,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扶了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镜框,故作高深道,“以我的观察,肯定是看到我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吃醋了呗~”

    “啊?不至于吧?”

    鱼幼薇将信将疑的看向远处两人。

    “终于要开始读书了~”

    姜泥听到徐凤年提出的读书要求,两眼放光,仿佛看到了一枚枚铜钱叮叮当当的掉进她的钱匣子里。

    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道经,正要翻开朗读,却见徐凤年支着脑袋撇头看向别处道,“不是这本,取车上那些。”

    姜泥脸上的喜意消散,放下书卷,生气道:“可我都读好几天了。”

    徐凤年随口说道:“没读给我听的不算钱,还是一字一文,读完就给。”

    姜泥咬牙切齿、愤愤不平,甩下手里的道经朝马车走去。

    车厢外,李淳罡坐在前板上继续抠脚,姜泥一进车厢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怪味,忍着怪味从车厢取出一叠道经,回想周寂刚刚所说的话,俯视堂堂剑神,皱眉冷声道,“你不觉得难闻吗?”

第二十八章 卷起来~卷起来~~

    “是啊,在车厢闷了一路,是有些难受。”

    李淳罡抬手嗅了嗅,不以为意的搓了搓指腹。

    姜泥这会儿心里正愤愤着徐凤年让她换本书读的事情,毫不客气的命令道,“营地边上有水洼,你自己去洗手洗脚去。”

    “我?”李淳罡瞧见姜泥一副不容置喙的态度,惊讶的并指为剑在她面前挥舞了几下,“剑神诶~”

    姜泥板着脸打断李淳罡的话,一脸严肃道:“管你剑神不剑神,不洗干净别回来。”

    远处的鱼幼薇一直在关注这边动静,瞧见姜泥居然敢居高临下的训斥剑神,心里猛然一慌,正想上前缓和气氛,却被周寂伸出衣袖挡了下来。

    鱼幼薇疑惑的看了眼周寂,再回首时,姜泥已经从李淳罡身前安然经过,而这位传说中的剑神,怔了会儿神,居然听话的下了马车,朝水洼方向走去。

    “看吧?我就说,李剑神还是挺好说话的嘛~”

    周寂露出一副从容自信,万物了然于心的表情,心里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倘若刚刚两人闹僵,恐怕自己真的要每隔一两天找李淳罡打一架了。

    万一真把李淳罡逼红眼,弄得打生打死,徐凤年身旁少个老头儿,最后不还是得自己护着他当随行护卫?

    同行可以,护卫...免谈。

    鱼幼薇一脸崇拜的看向周寂,布林布林~的眼睛里不可思议的光亮,周寂得意归得意,表面上还是得装一下的,端着花盆留给她一个潇洒俊逸的背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说吧~读哪本?”

    姜泥视线余光扫见周寂身影,微微地颔首示意,板着脸看向徐凤年。

    徐凤年回身看了一眼,随手从那叠书中抽出一本,敲了敲书皮道,“就先这本《千剑草纲》吧?”

    姜泥捧起古籍翻开扉页,认真读道:“剑者,凶兵之首,生而为杀,万事之初,天庐坠金,古仙得之,炼而为钢,遂成剑始.....”

    “此为聚水火之齐,用阴阳之候,取刚柔之和,以力分山色,天地为之殇.....”姜泥刚读一段便停了下来,重新翻回前页,嘴里像是低声嘟囔着什么,让人停不真切。

    “接着读啊。”徐凤年见状疑惑道。

    姜泥用手指点着书页上的字迹,低声嘟囔之余,头也不抬道,“我数数多少字。”

    徐凤年一脸无奈道:“读完一块算。”

    姜泥理都不理,低着头继续数数,“六十五、七十、七十五、八十、八十五、九十、九十五...”

    姜泥手指头点了两下,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放下书本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百字百文。”

    “明明是九十七个字,多出三个哪来的?”徐凤年没好气的说道:“继续~继续~~”

    被徐凤年错破小心思,姜泥恼怒道:“九十七就九十七!我继续读了。”

    “剑道守微致虚,其意幽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

    徐凤年听得似懂非懂,转头看向周寂,瞧见周寂眉头微皱,脸上写满着迷茫,不禁诧异道:“怎么了?这剑法有什么问题吗?”

    “前面关于剑的由来倒还好,就是后面的部分.....”

    周寂沉吟片刻,徐凤年追问道,“后面怎么了?”

    “我没听懂。”周寂表情古怪道。

    徐凤年傻眼道:“你都这么厉害了,居然也没听懂?”

    “这和我厉不厉害没关系。”周寂摆了摆手,笑道:“真传一万块,假传万卷经,这书写的过于晦涩,凭空臆想,听不懂很正常。”

    “嘿~能有这番见解,难怪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实力。”李淳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每步走来,四周不断蒸腾热气,回到马车的时候,衣服和身上都已变干,乍一看虽然还是有些邋遢,但至少从旁边经过的时候,没有了令人不适的馊臭怪味。

    徐凤年迟疑道:“这可是千剑杜思聪亲自编写的剑纲。”

    周寂并不认识什么杜思聪,李淳罡却是露出不屑表情,倚坐在车厢上,搭着腿道,“杜思聪是想抛开剑招技巧,专求剑道剑意,可惜终究水准不足,反而有失偏颇。当初他在写书的时候我就训斥过他,可惜他还是走错了路。”

    徐凤年不可置信道:“写千剑草纲的杜思聪被您训斥过?”

    “他来求教于我,在雪地里站了三天三夜,我才勉为其难的点拨了他三句。”李淳罡翘起二郎腿,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一不小心又被他装到了。

    周寂留意到李淳罡朝自己瞥来的视线,轻咳一声,伸手探入袖中装作掏什么东西一样,徐凤年和姜泥瞧见他的举动,顿时眼睛都亮了,满怀期待的盯着周寂袖口,仿佛等他什么时候能从里面掏出个活人出来。

    当然,活人是掏不出来的,不仅掏不出活人,周寂还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收集功法秘籍的习惯。

    脑海里虽然还记得将夜梦里旧书楼的典籍,但并未付诸笔墨,想要教给徐凤年只能言传身教,或是誊撰抄写。

    手掌拿出袖口,周寂抓起一把瓜子看向愣住了的两人,恍然道:“喏~就剩这么点了,见者有份。”

    徐凤年和姜泥收回视线,两人对视一眼,姜泥试探道:“还读吗?”

    “读...”徐凤年指了指另一本书道,“老周和前辈都这么说了,那就换这本杀鲸剑诀。”

    姜泥拿起书本还没读两句,就被李淳罡指出还不及刚刚那本,于是徐凤年又叫她换了一本,最后带出来的书毫无疑问,皆被李淳罡全盘否定。

    眼看休息的时间过去,车队就要重新出发,期待了这么多天的姜泥根本没来及读几个字,就见徐凤年摆手道:“算了,这些就不用再念了。”

    “我才念几个字呀?”姜泥一听急了,她可还指望着读书发大财,将来能给自己定制一具沉香楠木的棺椁呢,暴富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

    “不行,我得算一下~”

    姜泥连忙扒看刚刚读过的这些书,想数清楚究竟读了几个字。

    “不用数了,一共一百九十五个字,”徐凤年哑然失笑,掏出两串小钱,从中摘回五枚,丢在了书页上。

    姜泥一脸懊恼的坐在座上,猛然转头瞪向马车上的李淳罡,把这个曾经赫赫有名的剑神吓得一个激灵。

    谷磒

    “我洗脚啦!!”

    姜泥财路被断,小脾气顿时爆发道:“就你话多!本来我能读好几本呢!你算算你到底欠我多少钱了?”

    “老夫可没钱啊~”李淳罡讪讪的撇头看向别处,撑起二郎腿抖动,掩饰内心的慌乱。

    周寂眼中精光闪过,微笑道:“你待会儿帮我取些笔墨纸砚,我来给你写一本七八贯的剑经怎么样?”

    姜泥眼里顿时绽放出小财迷的亮光,欣喜的点了点头,连声感谢。

    徐凤年欲言又止,突然注意到周寂看向自己的目光,顿时明白过来,转眸朝姜泥使了个眼色。

    姜泥这会儿重新燃起赚钱的希望,李淳罡把刚刚那么多书都贬低的一文不值,可他自己却在周公子身上吃过好几次亏,等公子把书写出来,看他还怎么挑刺。

    欣喜之余,姜泥放下周寂眼神透着古怪,沿着他的视线看向徐凤年,放下徐凤年正朝自己挤眉弄眼,好像在示意着什么。

    姜泥不明就里,只能随着徐凤年的眼神示意转身看向李淳罡。

    李淳罡这会儿正朝这边偷瞄,目光恰巧与姜泥对视,顿时有些尴尬的扭动肩膀后背,换了个方向撇头道:“老夫虽然没钱,不过也可以写点东西给你......”

    说到最后,犹有几分不服输道:“那小子的剑经七八贯,老夫给你写一个十贯的如何?”

    周寂撇了撇嘴,端着花盆道:“我给你写两本。”

    “老夫写三本!”

    李淳罡的脾气顿时上来了,俨然一副要和周寂内卷到底的拼命气势。

    周寂欲言又止,面露不甘的拂袖而去。

    李淳罡神色更加得意,摇晃着二郎腿,哼起不知名的小调。

    ‘啪~’

    巴掌清脆,周寂和徐凤年默契击掌,姜泥看着两人脸上浮现的坏笑,突然一愣,好像明白了什么。

    .............................

    车队驶出雍州,当天黄昏,绕路到了一处残破道观,众人下车安顿,徐凤年走到后面那架马车,看见周寂取出砚台研墨,惊讶道:“你还真打算写呀?”

    “要不然呢?”周寂将砚台递给徐凤年,让他帮忙研墨,笑道:“之前不是说好教你传音入密的秘术吗?正好趁着机会写下来,让姜泥读给你。”

    “我还以为你就是单纯想要坑李剑神一下呢~”徐凤年看着自己一身白衣,往下抻了抻袖口,坏笑道,“不过这样也行,到时候李剑神的三本你我共享,你写的两本藏着不给他看。”

    “不必再搞这种小动作了。”周寂哑然失笑,“他可是剑神李淳罡,虽然看起来邋里邋遢,你别真把他当成糟老头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看出来了?”徐凤年傻眼道,“那他为什么还要上当呢?”

    周寂笑道:“他又不傻,之所以答应是因为他一直想收姜泥为徒,姜泥始终不愿学武,这份偏执倔强倒是和当初的你如出一辙。”

    徐凤年讪讪一笑,没学武功的时候老黄各种劝他,真等学会武功,他才意识到什么是‘真香’。

    周寂没有再趁势揶揄徐凤年,笑道:“我和他教你武功都要通过姜泥这一环节,与其说他因为上当受骗不如说是顺水推舟,借着传你武道的理由,将自身所学传给姜泥。”

    徐凤年心下了然。

    他之所以用朗读书籍刁难姜泥,其实出自同样目的,都是想让姜泥将功法烂熟于心,潜移默化间打下武道基础。

    魏叔阳从远处走来,回禀道:“世子,道观四周已经探查完毕,外围林木像是被人刻意砍伐,看起来颇为古怪。”

    徐凤年摸了摸鼻子,难掩嘴角笑意:“哦~都用来...烧火了。”

    烧火了?

    魏叔阳露出惊讶表情。

    徐凤年解释道:“当时找不到木材,就把树都给砍了。”

    “原来世子来过。”魏叔阳恍然道。

    “三年前,我和老黄住过这儿。”徐凤年向前走着,看着四周熟悉的风景不由露出怀念之色。

    “哎~!”

    身后突然传来周寂的声音,打断了徐凤年忆往昔峥嵘岁月的惆怅。

    徐凤年转身看向周寂,周寂伸出手指,用力的指了指他手里的砚台,露出无奈之色。

    徐凤年这才反应过来,将砚台递给舒羞,示意她给周寂送去,自己重新怀念过往,朝道观里面走去。

    舒羞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剑神李淳罡和周寂周公子两人同时讨要笔墨,待在车厢里写东西,相互较劲的氛围不言而喻。

    周寂注意到留在车厢并未归还砚台的舒羞,露出好奇之色,疑惑道:“舒羞姑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舒羞展颜露出微笑,眼角一点泪痣平添几分媚态,“公子一人既要研墨又要写字,未免有些不便,小女子愿为公子在旁研墨,红袖添香。”

    “女菩萨快收了神通吧~我老婆还在呢~~”周寂指了指身旁的花盆,藤蔓无风自动,在没有支架的倚靠下挺直而立,两片藤叶左右互搭,宛如一个抱肘而立的女子,明明不过手掌大小,那种冷艳高傲的气场却足有八米多。

    舒羞莫名感觉一阵危险从心底泛起,她在江湖闯荡多年,靠的就是这种玄之又玄的第六感,脸上的媚态顿时收敛,态度也变得谦卑恭敬起来。

    周寂见她转眼换张面具,不禁有些无语,在开启穿越之旅前,他也曾以盗圣之名在江湖闯荡八年,所以对舒羞这种变色龙一样的自保本能并不感到厌恶,但也不至于喜欢。

    “说吧,到底所谓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见公子突然讨要笔墨,想问下公子是否需要研墨。”舒羞视线余光扫了眼短案上宣纸字痕,恭敬行礼,退出车厢,“既然公子不愿,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

    (感谢‘2020*****7968’的100币打赏。)

第二十九章 你脸怎么红了?

    舒羞告辞离去,驾车的吕钱塘也被安排出去寻找野味,马车停靠的侧院变得安静下来,只有周寂一人在车厢‘闭关’,思考要从梦里的将夜世界抄点什么才可以既帮到姜泥,也可以帮到徐凤年。

    悄然间,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远及近,鱼幼薇鬼鬼祟祟的拉着姜泥的手腕,把她从门口拽到马车旁,往左右看了一眼,献宝一样从身后掏出一截树枝疙瘩。

    “什么东西?”姜泥见鱼幼薇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好奇的打量一眼,并没有看出这截短棍有什么特殊。

    “砸人啊~”鱼幼薇做出一个敲击的动作,认真道,“凤字营不在,今晚就是最佳机会,那个吕钱塘之前不是读书人吗?看起来身手一般,我们可以把他当成突破口,等到晚上轮到他守夜的时候,我们可以砸晕他,趁机逃走。”

    姜泥哭笑不得,敷衍道:“没地方可去。”

    “不管,先逃走再说。”鱼幼薇心疼的看着姜泥,苦口婆心道,“你都知道徐骁想害你了,还打算留在这里送死啊。”

    “不用了。”姜泥知道鱼幼薇是关心自己,虽然想法太过单纯了些,但她心里还是感到些许温暖,摇了摇头,解释道:“北椋离这里不远,我若真跑了,一只信鸽就能把消息送回去。”

    “你总得试试吧!”鱼幼薇面露急色,不给姜泥拒绝的机会,“我们说好了撒~”

    鱼幼薇说着攥紧树枝,像是提前练习一样,试着挥舞了几次,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你那根太轻了,跟个擀面杖似的,怎么砸人?要不试试这个?”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声音,鱼幼薇还没反应过来,姜泥却愣在了原地,瞳孔放大的看着一根泛着暗金哑光的棒槌从车窗伸出,递到了鱼幼薇的手边,棒槌约有半人多高,一头粗一头细,粗的那头紧贴着车窗大小穿过,细的那头刚好适合单手持握。

    鱼幼薇看到姜泥眼里亮起的‘憧憬’和‘希望’,以为她同意了逃走的提议,随手接过旁边递来的金棒槌,整个身子向旁边倾斜倒去。

    砰~的一声。

    堪比车窗大小的棒槌砸在地上,陷进泥土半指深,鱼幼薇在接到棒槌的瞬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奈何纯金搓成的棒槌足有千斤,等她反应过来,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吓得她连忙闭眼,手脚一阵扑腾,却始终没有摔到地上的感觉。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姜泥看到纯金捏成的棒槌还在盘算它究竟能值多少钱,转眼就看见鱼幼薇像是只离开水面扑腾的锦鲤鱼,被淡蓝色的真气包裹,托举在半空中。

    “你没事吧?有伤到哪里吗?”

    鱼幼薇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只眼睛紧闭,另一只眼悄悄睁开缝隙,瞧见自己并未落地,似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身子缓缓扶正,直到双脚落地,踩在松软却又踏实的泥土上,这才放下心来,轻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的看了眼陷进土里的大棒槌。

    鱼幼薇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自己没事,转身看向从车厢下来的周寂,两眼汪汪,全是幽怨。

    周寂心里一紧,连忙上前道歉,他只是无意听到两人对话,想开个玩笑而已,并不是真的想把鱼幼薇惹哭。

    姜泥挡在周寂身前,张开双臂把鱼幼薇和那根半人多高的金棒槌护在身后,生气道:“光道歉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万一伤到筋骨怎么办?”

    鱼幼薇敢怒不敢言,见姜泥为她出头,脸上写满了感动。

    周寂瞧出姜泥眼里闪烁的精光,隐约猜到了她的小心思,顺着话说下去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姜泥吞了口口水,视线余光瞥了眼旁边的大棒槌,昂首挺胸,板着脸道:“得赔钱~”

    鱼幼薇住进王府之后一向深居简出,平日和周寂没什么交集,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一指将自己定住的恐怖回忆当中,留意到姜泥时不时朝棒槌偷瞄的视线,顿时明白了她的这位小财迷公主又开始犯病了。

    鱼幼薇伸手捂住姜泥的口鼻,阻止了她将要展开的漫天要价,“赔钱就不必了,还请公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将我们密谋的事情告诉别人。”

    “唔~唔~~”姜泥挣扎着想要脱离控制。

    奈何鱼幼薇毕竟练过剑舞,五六斤重的长剑拿起来容易,若是想舞动的好看,对臂力和身体素质还是有些有些要求的。

    周寂笑道:“这是自然,只不过.....”

    “不过什么?”鱼幼薇面露警惕,还以为周寂要提什么条件。

    周寂指了指挣扎力道越来越小的姜泥,神色古怪道,“不过你要再捂一会儿,可能就要带着她的骨灰逃走了。”

    “呸呸呸~”

    姜泥扒开鱼幼薇的手掌,连呸了好几口,手背抹过双唇,一脸幽怨的看向鱼幼薇。

    这时,徐凤年他们听到刚才的动静从屋里走出,走近马车旁边,疑惑的瞥了眼陷入泥土里的大棒槌,看向姜泥道:“你脸怎么红了?”

    “有...有吗?”姜泥当然不能把鱼幼薇‘密谋’逃走的计划告诉徐凤年,顶着涨红滚烫的脸颊敷衍道,“可能是天太热了吧?对,外面天太热了,你们聊,我去屋里凉快凉快~”

    姜泥不给徐凤年挽留的机会,脚步匆匆离去。

    见姜泥都走了,鱼幼薇露出敷衍假笑,说着“是挺热的撒~”,从周寂和徐凤年之间穿过,看到姜泥跑的只剩背影,连忙快步追了上去,急声道:“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她俩这是怎么回事?”

    徐凤年余光扫过,正巧看到周寂伸手抽出棒槌,往袖口里塞。

    差不多和车窗大小的棒槌塞进袖筒,徐凤年哪怕早就知道眼前这货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真等他亲眼目睹这一幕时,仍旧愣在了当场,呆呆看着周寂从袖口拿出右手,宽松的左袖空空荡荡的垂下,随着微风来回轻摆。

    “没什么,她俩自己闹着玩呢。”

    周寂笑了笑,没有告诉徐凤年鱼幼薇想要带姜泥逃走的计划。

    另一边,派去打猎的舒羞和吕钱塘带队归来,两人都是收获颇丰。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荒废已久的道观重新燃起了炊烟袅袅,浓郁的香味很快飘满整个大堂。

    众人围着篝火坐下,李淳罡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叼着笔杆,似乎在研究要写点什么东西上去才能稳压周寂一头。

    “世子...”

    青鸟蹲跪在徐凤年身旁,将烤好的野鸡端到他跟前。

    徐凤年示意青鸟回去坐好,看着盘里的烧鸡,笑道:“青城山的白果鸡,这都被你们找着了,这下有口福了。”

    坐在下首的舒羞颔首道:“世子喜欢就好。”

    徐凤年环视一周,发现少了一人,“吕钱塘呢?”

    舒羞解释道:“他在外面呢,说要守着马车,不用搭理他。”

    鱼幼薇听闻眼前一亮,悄悄瞄了旁边的周寂一眼,往门口的方向稍微挪了挪。

    李淳罡余光扫见众人已经准备开餐,立马丢下笔墨,起身道:“已经烤好了?鸡腿给我留着,我要吃鸡腿~!”

    李淳罡说着看向周寂手里刚烤好的野鸡,从舒羞身后绕行几步就要去抢他手里的那只。

    啧~

    看来是真把这位剑神‘前辈’得罪狠了,吃个东西都想来较劲。

    周寂心里不禁有些无奈,所幸姜泥起身挡住李淳罡,从徐凤年的碗里拿走一只鸡腿,递向了李淳罡。

    “喏~吃这个。”

    李淳罡看着姜泥不容置喙的眼神,悻悻的伸出手,手伸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往自己衣服上抹了抹才再次伸出,接过鸡腿坐在了另一边。

    徐凤年回头看了眼李淳罡吃鸡腿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老黄也喜欢吃鸡腿。”

    “剑九黄?”

    李淳罡目光一瞟,徐凤年笑了笑,露出怀念之色:“我只知道他叫老黄。好吃懒做,烤地瓜最在行。”

    “不对吧?你不是没吃着他烤的地瓜吗?”周寂指尖划过,将手里的烧鸡分开三份,递给了鱼幼薇和魏叔阳。

    不说还好,一说徐凤年满肚子气,“是没吃到,我俩一起偷地瓜,结果他看到农户一溜烟跑的没影,我被老农堵在马背上,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最后连行李和马都赔给人家了,结果找到老黄,他把偷的地瓜全给吃了.....连张皮都没给我留。”

    抱怨到最后,徐凤年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凤年转头看向鱼幼薇,突然发现她手里还攥着根棍子不撒手,诧异道:“手上拿个棍子干什么?”

    一时间,除了周寂和李淳罡之外,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她看去。

    ‘你怎么还带着这玩意儿啊?’

    姜泥满脸无奈,鱼幼薇表情僵硬,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就在气氛近乎凝结的时候,悄然留意周寂神色淡然的往火堆扫了一眼,鱼幼薇眼前一亮,将木棍丢进篝火,讪笑:“添把火。”

    这么迟疑的回答肯定有所隐瞒,就在鱼幼薇担心众人追问的时候,周寂转移话题道:“你说你和老黄三年前来过这里,想必待了很久吧?”

    提及老黄,徐凤年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怀念道:“有些日子了。”

    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通,鱼幼薇心知这是周寂对白天开玩笑的补偿,仍旧朝他递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周寂仿若无视,好奇道:“特意留下的?”

    “不是特意留下,是被山匪抓了。”徐凤年笑着说起了那伙傻乎乎的山匪。

    有老有小,与其说是山匪,其实更像流民,看徐凤年和老黄可怜,还分了半只烧鸡给他俩。

    “到后来都成了朋友,离开青城的时候,还塞给我好多吃的。”

    魏叔阳在旁感慨道:“重游旧地,是想再遇故人?”

    徐凤年面露微笑,怀念中带着几分期待道:“还真挺想见到他们的,若是看到火光,没准真会出现。”

    也许世界不同,也许身世不同,也许所处的环境不同,但在这一刻眼前的徐凤年与周寂曾经认识的范闲有了一分莫名的重合。

    周寂嘴角同样勾起一抹微笑,抬眸看向破旧的木门,轻声道:“他们来了。”

    “???”徐凤年一时没有听懂,疑惑的看向周寂,见他朝自己微微颔首,徐凤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来,惊喜道:“你是说他们?”

    周寂笑而不语,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紧接着,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从门口传来,破旧不堪的木门被人砰然踢开。

    一群提刀壮汉闯入道观,围在了众人身前。

    “人还不少啊?”

    为首那人身材壮硕,扫了眼四周,看到两个年轻公子两个老头还有四个女眷,嘲讽道。

    “......”

    “......”

    “......”

    毕竟是世子刚刚还在谈及的‘山匪朋友’,魏叔阳他们虽有些面面相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姜泥举到嘴边的鸡翅放了下来,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这伙人,怔怔道:“这就是傻乎乎的山匪?”

    徐凤年转头看向周寂,怔怔道:“这就是你说的‘他们来了’?”

    “嘀咕什么呢!还有你,谁让你站起来的!给老子蹲下!!”山匪头目提刀指向徐凤年,语气满是不耐。

    “不是他们。”徐凤年眉头微皱,露出疑惑之色。

    “兴许是队伍壮大了呢?”装比失败,周寂便想着找补回来,起身道:“各位好汉,我们是老孟头的朋友,就是你们的孟老大。”

    “什么老孟头,听都没听过,青城山下老子就是老大!再多废话老子砍死你。”山匪头目啐了口唾沫,冷笑道。

    周寂面沉如水,伸手一抓,本就破旧不堪的门窗轰然粉碎,狂风呼啸,从四面八方涌入大殿,攀升的篝火像是受到一种无形的劲力吸引,卷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朝面前的山匪挤压而来。

    骨骼断裂的清脆此起彼伏,强大的风压下,就连开口痛呼都是种奢望。

    姜泥和鱼幼薇面露不忍,舒羞沉声道:“世子,我常在江湖行走,占山为王的山匪换了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夺权赶走。”

    徐凤年转头看向舒羞。

    舒羞沉声道:“第二种,是被新势力赶尽杀绝。”

第三十章 盗嗷嗷嗷~~圣~!

    周寂闯荡江湖多年,何尝不知道这些?

    手掌下压,原本凶神恶煞的山匪们纷纷露出痛苦狰狞之色,膝盖前屈转眼跪倒一片。

    “现在呢?想起什么没?”周寂面色如常,拂袖背在身后,

    狂风骤然消散,跪着的山匪仿佛散架一般瘫倒在地,哀声痛呼此起彼伏,匪首这才知道撞上了铁板,磕头求饶道:“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侠饶命啊~”

    “我是在问你,你有想起什么吗?”周寂俯视匪首,轻描淡写道。

    “想...想起来了......小的想起来了。”

    周寂的神色越是平淡,匪首的心里越是惶恐,结结巴巴的说道,“这里之前确实有伙姓孟的流寇,就在两个月前,青阳的老神仙抓走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然后姓孟的那伙人就去登门要人,结果......一个都没出来。”

    “小雀儿?”徐凤年眉头微皱,诧异道:“青阳观的人为什么要抓那丫头?”

    匪首抬头试探的瞄了周寂一眼,迟疑道:“听说青阳的老神仙擅长采阴补阳,可能是看上了?”

    徐凤年心里猛然一紧,压抑着翻腾的怒火,沉声道:“抓过去多久了?”

    “我们来之前的事儿...不到两个月。”匪首听出徐凤年语气的变化,惴惴不安道。

    两个月...两个月会发生什么,徐凤年不敢细想。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个人称北椋第一纨绔的世子,第一次动起了杀心。

    周寂淡然一笑,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坐回原位,摆弄着火堆上烤着的野鸡。

    徐凤年朝周寂微微颔首,面沉如水的走向匪首,抬手抚向绣冬刀柄道,“杀过多少人?”

    “没杀过,我们都是苦人,都是被逼无奈干这个的.....”匪首下意识的否认,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眼神左右飘忽,时不时偷瞄徐凤年和周寂的反应。

    手掌从刀柄放下,徐凤年深吸一口气,抚平心绪道:“魏爷爷,往南不远有过小坡,过了山窝就是寨子,麻烦你帮我去看一眼。”

    匪首颓然坐倒,已知大难临头。

    徐凤年看着面前的一众山匪,忽觉有些沉闷,起身朝外面走去。

    青鸟担心不下,一路跟随过去,转眼屋里只剩周寂、李淳罡还有姜泥鱼幼薇几人。

    吕钱塘在前院守夜,舒羞在后院看押那群山匪。

    一时间,整个大殿只有柴火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鱼幼薇扒拉着篝火从中捡起她那根烧掉只剩半截的木棍疙瘩,举起挥了几下,烧成碳灰的疙瘩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险些灼燎到她的裙角。

    鱼幼薇神色慌乱的连忙跺脚,最后的半截也因失手丢到火堆里,露出了遗憾懊恼的表情。

    瞧见鱼幼薇在火堆旁跳大神,周寂哑然失笑,在帮徐凤年整理被褥的姜泥同样听到了鱼幼薇的惊呼,转身看了一眼,不禁有些无奈。

    “还没打算放弃呐?”周寂放下笔墨,忍不住笑道:“院里的那位‘吕钱塘’虽然之前是个读书人,但所佩戴的赤霞剑却是一件可以燃烧血气的奇物,想砸晕他,靠你那捡的那根木头疙瘩没用的。”

    没想到周寂居然当着其他人的面直接道出她的逃跑计划。

    鱼幼薇下意识的看了眼李淳罡,连忙朝周寂做出噤声的手势。

    “不必在意。”周寂笑道:“你们白天在院里说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瞒不住的。”

    鱼幼薇想起那天隔着雨幕和马车他都能听到徐凤年与宁峨眉的对话,心里不由一慌,凑近几步,忐忑不安道:“剑神大人,能不能请你帮我们保密呀?别把这件事告诉给第四...第五个人?”

    李淳罡叼着笔头,抓耳挠腮的研究写什么,听到鱼幼薇的请求,拽下笔杆道:“这是你们俩的事,跟老夫有什么关系?不过在老夫看来,姜泥丫头是不想走吧。”

    “就你话多!”姜泥羞恼的瞪了李淳罡一眼,支支吾吾道:“我就是觉得光凭我们俩根本逃不出北椋铁骑的搜捕,怎么着都是徒劳而已。”

    李淳罡本想再劝姜泥跟他学武,看了眼手里的笔墨便打消了劝说的念头,转眸看了眼周寂,这小子肯定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夜色渐深,晴空朗月。

    徐凤年独自一人归来,脚步坚定,心中似有决绝。

    周寂坐在院里一块石头上,抬手摄来周围的晚露,滴落在司藤舒展的嫩芽。

    徐凤年在周寂身后止步,直到看见悬停半空的露水纷纷落地,方才走上前来,沉声道:“老周,明天我打算闯一闯这青城山,你会帮我吗?”

    “是要为老孟头他们报仇,讨回公道?”周寂反问道。

    徐凤年摇了摇头,沉默片刻道:“两个月,也许一切都晚了,但如果...人还活着呢?我想试一试。”

    “青城山是离阳出入北椋的门户,听说青阳派的掌教吴灵素被先帝御赐封号,为的就是监视北椋,你父亲如今正在为你世袭罔替奔走,贸然与青阳派发生冲突,你可曾想过后果?”周寂神色幽幽的说道。

    “想过。”徐凤年沉声道:“这次绕行青城山本来打算好了要避开青阳派的,但我答应过小雀儿会回来找她......青阳我势必要闯!”

    周寂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再一次从徐凤年身上看到了范闲的影子。

    倘若那天牛栏街上周寂未能及时赶到击杀程巨树,滕子京恐怕就不止是被废去手臂那么简单。

    但他相信,倘若程巨树真的杀了滕子京,以他所认识的范闲即便闹得天翻地覆,明知林珙是婉儿兄长,也会杀了林珙为滕子京偿命。

    眼前的徐凤年亦是如此。

    闯山的后果徐凤年比谁都清楚,但他仍要去做,哪怕会给北椋世袭罔替的过程平添几分曲折和磨难,他也在所不惜。

    “北椋与离阳势同水火,关系太过紧张。”周寂摇了摇头,笑道:“作为朋友,我不赞成你贸然闯山。”

    徐凤年目光一黯,有些失望的移开视线,勉强笑道:“是我鲁莽了,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事让你卷入北椋和离阳皇室的争端中。”

    谷藜</span>

    “确实挺鲁莽的。”

    周寂摇头笑道:“正所谓谋定而后动,我们所知道的消息都是从那名匪首口中道听途说,你刚在屋里的时候就知道派人先去寨子里调查究竟,如今面临青阳派,怎么就变得冲动起来了?”

    徐凤年听出周寂语气中的莫名意味,似有灵光闪过却又无法捉摸,焦急道:“你的意思是?”

    “今晚潜入青阳派摸查踩点,了解真相再决定是否闯山。”

    周寂端着花盆昂首而立,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肩头,发丝随着晚饭轻轻摆动,俊朗的脸上挂着淡淡微笑,一种自信从容的气质由内而外,令徐凤年大为惊讶。

    “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盗~~圣~~~!”

    刻意拖着的长音在半空回荡。

    姜泥不经意的望了眼窗外,明月当空,似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从月亮当中飘过,只是其中一人被夹在胳膊肘里挎着,看起来身体胡乱扑腾,略显狼狈。

    “停~停~!!放我下来,我晕人。”

    青城山的一处山阴里,徐凤年四肢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扶着旁边的树干干呕两声,丝毫没有了刚飞上天的激动,转身看向周寂,苦着脸道:“早知道就换别的姿势了。”

    “抗在肩头你晕的更厉害。”周寂端着花盆靠在山壁上,似笑非笑道:“等你以后自己会飞,慢慢习惯就好了。”

    “你要教我御空飞行?”徐凤年顿时不呕了,原本苦着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御空你是没戏了,我会将琼华派的御剑术写给你,到时你自己用来御刀就行了。”周寂笑了笑,转身看向远处深山云雾间的青阳道观,笑道:“眼下正事要紧,还是先潜入青阳派再说吧。”

    徐凤年将内息平复,表情恢复认真。

    自从被周寂诓骗习武以来,徐凤年一直没有落下轻功的修炼,再加上王重楼的大黄庭真气加持,单论轻功水平已经超过魂穿武林外传时的周寂。

    两人换了身夜行衣,黑布遮面,一前一后绕过侧门,从后山菜园潜入,穿过厨房来到青阳派内院。

    徐凤年跟在周寂身后,看他轻车熟路的躲开巡夜弟子,宛如回到自家一般,不由好奇道:“你以前来过这儿?”

    “没啊。”周寂神识扫过四周,带徐凤年走进另一边的院里,恰巧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道姑行色匆匆的从观主吴灵素的房间走出,服饰形制与巡夜弟子有所差异,温婉贤淑的气质也有些与众不同。

    周寂微微颔首,此人身份特殊,说不定能查到些什么。

    正待他想要叫徐凤年跟上的时候,却见徐凤年呆呆愣在原地,双目直直的盯着那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光。

    “姑姑...”

    赵玉台实力虽不入一品,但也非庸碌之辈,察觉到有人窥视猛然回头看向了墙边,“什么人!”

    竹影随风摇曳,墙脚空无一人。

    周寂提着徐凤年的衣领把他拎到厨房,好奇道:“你认识那人?”

    “我娘来自剑冢吴家,是上一代的剑冠,吴家每一代剑冠都有一个专属剑侍,与剑冠相伴长大,姑姑虽是我娘的专属剑侍,但两人亲如姐妹,所以我从小就唤她姑姑,她也一直很疼我。”

    徐凤年向周寂解释一番赵玉台的身份,心里更加疑惑了,“那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从吴灵素的房间出来?”

    “猜想无用,找她一问便知。”周寂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徐凤年的衣领,却见他讪讪的退后两步躲开。

    ...................................

    另一边,赵玉台将手里的密信缠至信鸽腿上,把它放回鸽笼,转身返回房间时,突然看到拱门后方走来一个身着夜行衣,没有遮面的年轻人。

    赵玉台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听一声似曾相识的‘姑姑’从对方口中道出,赵玉台趁着月光看清对方容貌,剑身砰然落地,眼眶顿时有些湿润。

    “凤年...是你吗?凤年.....”赵玉台脚步轻缓,随后越走越快,徐凤年再次听到姑姑的声音,鼻子莫名酸楚,迎上前去,伸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带着几分哽咽道,“姑姑不哭~”

    “不是哭,是高兴。”赵玉台目不转睛的看着徐凤年,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徐凤年安慰了一会儿赵玉台,询问道:“当年我娘死后,姑姑就没了踪迹,莫非是被这里的吴灵素囚禁于此?”

    赵玉台擦了擦眼泪,摇头道:“并非如此,他是你姑父。”

    “姑父...”徐凤年瞪大眼睛,感觉一头雾水。

    “一时半会儿不好解释,对了,你是怎么来这儿的呀?还穿了身这样的装束?”赵玉台询问起徐凤年上山的原因。

    徐凤年就把自己听说小雀儿被吴灵素抓来山上,老孟头一伙人上山要人被害的经过告诉给了赵玉台。

    赵玉台这才恍然,笑道:“事情并非如此,今天有些晚了,小雀儿应该已经睡下了,我这就叫人给你腾出一间厢房,你先在这儿休息一晚,等明日一早我再叫她来见你。”

    徐凤年对于赵玉台自然有着百分百的信任,但对于素未谋面的吴灵素,犹有几分怀疑的态度。

    瞧出徐凤年的迟疑,赵玉台哭笑不得,便拉着他回到院里,叫醒吴灵素,让他亲自向徐凤年解释。

    没想到青阳派竟是徐骁安排在离阳朝的暗子,徐凤年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眼下小雀儿拜入赵玉台门下,老孟头那一伙儿也被暗中送回北椋,安家置业,有了自己的田地,徐凤年悬起的心放下了大半。

    眼看天色将亮,为避免被人怀疑北椋与青阳派的关系,吴灵素和徐凤年约好天亮以后以硬闯山门的方式打闹一场,给离阳皇室演一出戏,于是便将他送到了后山菜园,看着徐凤年消失在夜幕深处的身影,吴灵素轻声长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

    (感谢‘2017******2306’的100币打赏。)

第三十一章 说!是不是你偷吃了?

    常言一回生二回熟,上山时徐凤年还在手脚扑腾得大呼小叫,下山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适应这种仙人乘风的新奇体验。

    为避免吓到众人,周寂没有直接带徐凤年飞进院里,而是落在道观后方的一处凉亭,将他放下。

    徐凤年踉跄几步站稳,脸色苍白,却又有些意犹未尽的抬头望了眼天空,羡慕道:“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飞在天上,朝游北海暮苍梧。”

    周寂回身看了眼灯火隐约的道观,笑道:“我认识一个名叫云天河的野人,福缘深厚,资质过人,初学琼华心法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御剑飞行了,至于你嘛.....炼化王重楼的大黄庭真气,再修炼个三五年就可以了。”

    徐凤年嘴角一抽,顿时被打击到了,快步追上周寂,脚步不停,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掠向道观,周寂哑然失笑,向前迈出一步,骤然消失原地,徐凤年回头扫了一眼,没有发现周寂身影,还以为被自己甩在了身后,结果一进院子就听到了青鸟的说话声。

    “世子。”青鸟看到徐凤年归来,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徐凤年轻轻颔首,询问她为何还没休息,进到屋里才发现不止是她,就连姜泥那个小丫头都在等他回来。

    魏叔阳还好,白天骑在马背上都能睡着,所以并没有太困,倒是姜泥坐在篝火旁杵着绣冬一下一下打盹,滑落的发丝垂在篝火上来回摆动,险些就要被灼燎到。

    徐凤年朝魏叔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恙,蹲在姜泥的身旁托着下巴看她打盹的身影,哑然失笑,小声道:“头发烧着了。”

    听到说话声,姜泥重心失衡猛然惊醒,眼看发梢真要掉进火里,徐凤年赶忙把她扶住,打趣道:“等我都等出口水来啦?”

    姜泥连忙抹了把嘴角,将绣冬塞回他手中,起身逃到了旁边睡下的鱼幼薇身旁。

    周寂看着两人打情骂俏摇头不语,找到一处屋顶破损的空地,将司藤沐浴在清冷的月辉下修炼,自己则坐在旁边,望着随风摇曳的嫩芽怔怔出神。

    昨天临时决定潜入青城山,直到后半夜方才返回,徐凤年没来及解释就已经天亮,青阳派和北椋的关系太过隐秘,在没有见到小雀儿确认之前,徐凤年只和周寂、魏叔阳说过此事。

    车队出发,行至青城山下,正如昨晚安排那样,徐凤年像极了那种出身豪阀却莽撞无知的愣头青,当着先皇御笔‘公侯下马’的石碑前出言不逊,马踏青阳。

    惹得守山女冠布出神绡剑阵,十几位女道士三两一组,叠成人形罗汉,几招便将血气爆发的吕钱塘逼退。

    赤霞剑诀燃烧血气,用的越多伤的越深,徐凤年不想让他殒命于此,所以便命令舒羞上前帮忙破阵。

    舒羞虽有不满却也只好听命,奈何两人合力才将其中几位女道士的佩剑打落,而剩下的道士却也同样弃下佩剑,退至女冠的身旁。

    舒羞看着插在地上的十几柄剑,心里突然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打群架来不要命的吕钱塘同样面露慎重之色,赤霞剑横于身前,做出防守之势。

    想要瞒过离阳皇室,冲突就必须足够真实。

    周寂和魏叔阳知道这是徐凤年和吴灵素的计划,舒羞吕钱塘以及守山女冠她们却是一无所知。

    剑鸣连片,传来阵阵嗡鸣。

    一众道士双手结印,插在两人四周的十几柄剑浮空而起,宛如飞剑一般遥遥指向舒羞吕钱塘两人,以及两人身后的徐凤年他们。

    徐凤年抬头看了眼站在山门石阶上的女冠,目光扫过漫天飞剑,表情略显凝重。

    “刚刚那是玉绡剑阵,现在才是真正的神绡剑阵。”魏叔阳眉头微皱,上前两步解释道。

    舒羞和吕钱塘没有得到徐凤年的命令,进退不得。

    双方就这样在山门外对峙,气氛也变得异常凝重。

    姜泥掀起车帘,露出一丝担忧之色,看了眼翘起二郎腿,用笔杆挠头的李淳罡,皱眉道:“你不出手?”

    “那小子不出手,老夫为什么要出手?”李淳罡摇晃着二郎腿,不屑的撇了撇嘴。

    姜泥朝后面那辆马车望了一眼,看到周寂那边久久没有动静,抿紧双唇坐回了原位。

    李淳罡视线瞥了眼姜泥,放下笔杆,露出笑容道:“不过,要是你拜我为师,我也是可以帮帮徐小子的。”

    姜泥瘪着嘴,赌气的瞪了李淳罡一眼,“不出手拉到。”

    李淳罡笑了笑,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受到命令的宁峨眉率领凤字营赶来,大军集结青城山下,战火一触即发。

    眼看动静越闹越大,暗中观察已久的吴灵素意识时机成熟,整理一下衣冠,拾阶而行,立于山门下,神色傲然道:“世子远道而来,何不入青城山,观赏山色。”

    徐凤年面无表情,淡然道:“好。”

    吴灵素扫了眼车队以及凤字营将士,冷声道:“青阳派乃道家清修之地,世子一人入我青城山即可。”

    徐凤年伸手拦下青鸟和宁峨眉,沉声道:“辛苦了,你们先退回去吧。”

    “世子...”青鸟眼里满是忧虑,正想再说,却被徐凤年打断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说罢,徐凤年朝魏叔阳微微颔首,从一众守山道士间穿过,跟着吴灵素朝青阳观走去。

    姜泥眉头微皱,瞥了眼旁边的李淳罡,心知要是求他带自己上山,肯定还会以‘拜师’‘学武’做要挟,所以撇了撇嘴,从车厢跳下,在青鸟诧异的目光中溜到了后面那辆马车,敲了敲车架的外框想要拜托周寂帮忙。

    然而等她敲了半天都没见有人回应,掀起车帘一看才发现车里空空如也,本应坐在里面的周寂早已不见踪影,身后却传来嗑瓜子的响动声。

    “你找我呀?”

    姜泥吓的一激灵,转身看向周寂,这才发现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瓜子,朝自己递来,“你吃吗?”

    相隔不远,吕钱塘嘴角抽搐,仿佛想到了当初在陵州城里不曾间断的瓜子声,旁边的舒羞表情也有些古怪,忍住笑意往旁边挪开了几步。

    得知姜泥因为担心徐凤年,想要溜上山看看,周寂将瓜子塞进袖里,爽快的答应下来。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管是夹还是扛都有些肢体接触,周寂伸手揪住她的衣领,身影一晃消失原地,只听猎猎狂风在耳畔呼啸,姜泥被周寂甩在身后,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只拴在马背上的麻袋,里面兜满了风.......

    ................................................................

    青城后山,密林石涧。

    一个长相甜美,身着素色短衫,姜黄百褶裙的女子失魂落魄的看着面前向日葵杆,欲哭无泪道:“我的向日葵呢?那么大的花盘呢?”

    “说!是不是你偷吃了?”

    转头看向蹲在旁边的食铁兽,大熊猫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圆咕噜噜的眼睛写满无辜,捧起的竹竿顿时放下,左右咀嚼的嘴巴仿佛静止一般,停了下来。

    女子板着脸拾起地上的半截向日葵杆,面无表情的朝它走来。

    大熊猫想要躲闪,却又舍不得地上的竹竿,眼里的无辜随着女子伸出的手臂转变为绝望,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自己肚子上抽走竹竿,连片叶子都没给自己留。

    对比一番竹竿和向日葵杆的断口,女子确认向日葵并非熊猫咬断,这才把竹竿丢回熊猫跟前。

    熊猫见口粮失而复得,嘴角咧开,露出尖利锋锐的牙齿,将竹竿抱在怀里,眼里满是开心。

    突然间,女子脑海灵光闪过,顿时想起了陵州城里的那个‘案发现场’,那些向日葵杆好像和这一根颇为相似。

    女子咔~的一声掰断向日葵杆,双拳紧握,气的跳脚道,“不要让我知道是谁,更不要让我逮到,否则一定要你好看!”

    眼见女子再次发疯,熊猫还以为她又要抢自己的东西,连忙叼起竹竿朝旁边拖动,躲在树后生怕被人发现。

    .....................................................

    另一边的青阳观,周寂直接把姜泥送到了徐凤年和赵玉台那里聊天说话,自己则去到院里找了处凉亭磕着瓜子喝着茶。

    见到徐凤年唤赵玉台姑姑,姜泥这才恍然,难怪他这么有恃无恐的独自上山,原来早就知道了青阳派和北椋之间的关系。

    不过,相较于徐骁对于青阳派的布置,姜泥更关心赵玉台提起的夫人遇害一事。

    自从来到北椋王府,夫人是第一个对她笑,对她好的人。

    这份真诚以待的温柔,姜泥一直记在心里,得知夫人去世另有蹊跷,姜泥与徐凤年同样迫切知道真相,为夫人报仇。

    事关徐凤年的家事,倘若徐凤年想说,自会告知与他,所以周寂并没有刻意偷听。

    吴灵素对这个突然闯入青阳派的陌生男子颇有几分怀疑,所以一直在旁陪周寂闲谈试探,观察言行。

    周寂对此不以为意,捡着能说的说了些,闲谈间,姜泥从后院走来,吴灵素和她打过招呼,推说门派还有事情处理,便告辞离去。

    周寂笑道:“你怎么出来了?徐凤年呢?”

    “他和姑姑去了后山,说是夫人当年留了一件东西要交给他。”姜泥在石桌另一边坐下,心不在焉的说道。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再追问下去,突然瞧见一个小脑袋从墙后探出,于是笑了笑,朝她挥手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呀~’了一声缩回脑袋,过了一会才敢悄悄摸摸的再次朝这边张望。

    姜泥注意到周寂的举动跟着望了过去,小丫头才从墙后钻出来,走到近处,好奇的打量周寂和他手边的那盆藤蔓,最后把视线落在了姜泥的身上。

    姜泥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打起精神,露出和善笑容,“你就是小雀儿吧?”

    小雀儿点了点头,背起双手,宛如一个小大人模样围着两人转了一圈,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们俩是一对儿吗?”

    姜泥胸口沉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连忙否认道:“当然不是!”

    “我已经成亲了。”周寂推了推桌上的花盆,有种莫名的既视感:“喏~我家夫人。”

    “真的吗?”小雀儿露出一丝怀疑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姜泥只觉额间血管砰砰直跳,挤出一丝笑容道。

    “那你喜欢凤年哥哥喽?”小雀儿眼前一亮,露出开心的笑容。

    “没有~!”姜泥挺直腰背慌乱否认道。

    小雀儿上下打量姜泥,瞧见她眼神飘忽,露出一丝狐疑之色。

    周寂似笑非笑,朝小雀儿打了个颜色,小雀儿了然的挑了挑眉毛,坐在了姜泥旁边。

    姜泥看到小雀儿挑眉,疑惑的转头看向周寂,却见周寂温柔的看向司藤,轻抚舒展的藤蔓,不由皱了皱眉,总觉哪里不对。

    “唉~凤年哥哥人挺好的,还教我吹叶子,当时我就想过了,有机会要亲自给他做个媒,给他找个好姻缘。”小雀儿上下打量姜泥,越看越满意,故作遗憾道,“不过,现在有你了。”

    “等等,什么叫有我了?”姜泥一听急了,连忙反驳道:“我和他没什么的,我根本就...根本就......”

    姜泥撇头,声音也飘忽了几分,“就不喜欢他。”

    “不喜欢谁呀?”

    徐凤年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姜泥惊得猛然起身,神色慌乱,双手不知如何安放。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我。”周寂看着徐凤年,揶揄道。

    小雀儿噗呲~笑出声来,掩嘴道:“反正也不是我。”

    徐凤年像是被两人的笑容感染,瞧见他们都在看向自己,哑然失笑道:“我才刚过来,总不能说的是我吧?”

    姜泥表情更加局促,欲言又止,不知如何解释。

    徐凤年见状摇头轻笑,没有再继续挤兑她,朝小雀儿笑道:“这边的事情了结,我们也要下山了,小雀儿跟不跟我们一起走啊?”

    小雀儿瞥了姜泥一眼,笑道:“凤年哥哥,我刚才已经把你的事儿放下了,就不跟你们走了。”

    徐凤年顿时傻眼了,看了看小雀儿,又看了眼周寂姜泥,瞪着个大小眼道:“不是,我有什么事儿?你又放哪儿啦?”

第三十二章 你爹只会安排老头儿.....

    “唉~真为你可惜。”小雀儿看着徐凤年一头雾水的模样,遗憾的摇了摇头,转身朝姜泥眨了眨眼,意味深长道:“凤年哥哥就便宜你了。”

    “我错过什么了?怎么就便宜你了?”徐凤年歪着头看向小雀儿大步离开的背影,只觉云里雾里,仿佛错过了很多事情。

    姜泥错愕之余,明白了小雀儿的意思,嘴角忍不住的勾起一丝浅笑,然后刻意收敛,“哎~你就别问了。”

    姜泥深知旁边这位周寂周公子长着一张八卦的心,拱火的嘴,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徐凤年和周寂中间,看向他怀里抱着的一只弧形木匣,绕开话题道,“这是你娘给你的?”

    “大凉龙雀,我娘的佩剑。”徐凤年低头看了一眼剑匣上面的古朴纹路,微笑道。

    姜泥疑惑道:“你不是学刀的吗?难不成改学剑了?”

    “这我支持啊~!”周寂举手道,“刀剑虽然都是凶兵,看似万法皆通,实则本质不同,武道极限倒是看不出太大差异,但要是再往上修行,刀就是刀,剑就是剑。”

    “我用刀挺顺手的,不打算弃刀学剑。”徐凤年摇头轻笑,随手将剑匣递给姜泥,“更何况,这是我娘留给我未来媳妇的聘礼。”

    姜泥伸手刚要接过,听到后半句就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小猫,瞬间跳脚,双手缩回背在身后,退了半步道:“你...你干嘛?”

    徐凤年看到姜泥的应激反应,忍住笑意,理所当然道:“你是我丫鬟啊,你不替我捧剑,还要我自己拿着啊?”

    姜泥目光飘忽,有些尴尬的回应道:“是...是这意思?”

    “要不然呢?”徐凤年反问一句,姜泥赶忙抱住剑匣摇头道,“没不然,没不然...”

    徐凤年哑然失笑,转身看向周寂道:“北椋和青阳派的关系决不能泄露出去,至少要让离阳皇室觉得我与青阳派冲突并未化解,青阳派投鼠忌器,不敢谋害北椋世子所以才将我放下山去。”

    说到这里,徐凤年诚恳道:“待会儿我会独自一人从正门出去,还请老周帮我照看一下姜泥,带她从侧门离开,从林子里绕到后面山路,我会和车队在那边等你们汇合。”

    周寂不以为意道,“既然是我把这丫头带上山的,自然有责任把她安然无恙带回去。”

    姜泥艰难的抱着半人多高的剑匣,伸手撩一下耳畔垂落的发丝,瘪嘴瞪眼有些幽怨的看着徐凤年,眼里写满了抗拒。

    “......”

    两人刚从屋顶飞落院里的时候,徐凤年就看到了周寂揪着姜泥后领,像是提溜着一只小鸡仔一眼放在地上。

    看起来虽然比夹在胳膊肘或是扛在肩上好受一些,但瞅着姜泥生无可恋的挫败感,徐凤年不禁有些感同身受。

    徐凤年轻叹一声,比出十文手势道:“十文钱行不行?”

    “二十文!”姜泥听到钱,立马还价道。

    “成交!”徐凤年直接打断,从袖里掏出两串铜钱丢到姜泥怀里,丝毫不给她反悔的余地。

    姜泥展颜露出灿烂笑容,可当看到徐凤年爽快掏钱的举动时,盛开的笑脸顿时收敛,视线在铜钱和徐凤年之间来回飘忽,无比懊恼道:“我是不是要少了?”

    徐凤年没有理会姜泥的追悔,斟酌着用词道:“老周,姑姑说青城后山有一只凶猛异兽,等会儿下山的时候,最好贴着林子‘走’,尽量谨慎些。”

    听出徐凤年在‘走’字上特意加了重音,周寂顿时明白徐凤年的意思,哑然失笑道:“嗯,那就走吧。”

    有周寂在,徐凤年自是放了一万个心,去和赵玉台吴灵素告别以后,便独自一人朝正门走去。

    周寂转身看向姜泥,却见姜泥表情紧张,身体僵硬,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等待被人揪起。

    周寂顿时笑出声来,随手从虚空凝结一滴水珠,抬指轻弹,点在她的眉心。

    姜泥被水珠一激,顿时打了个激灵,紧闭的眼睛悄悄眯出一条缝隙,看到周寂在门外朝她招手道,“愣着干嘛,我们也走呀。”

    “哦~哦~~”姜泥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提起膝盖顶了顶快要滑落的剑匣,双手抱紧朝周寂追了过去,两人从侧门出去,沿着山道边缘行走,时不时听到密林深处回荡的凶兽低吼,带着几分痛苦,却又像是拼命克制,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一般。

    行走在荒芜人迹的山道间,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哀鸣,姜泥原本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深一步浅一步的跟在周寂身旁,生怕被落在密林间迷路。

    周寂瞧出姜泥的不安,微笑道:“听这吼声,山里的那只虎夔应该是在分娩,只要我们不去侵犯它的领地,它是不会主动出来的。”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低吼传来,这一次就连姜泥也听出了吼声的虚弱,林间草木微晃,姜泥却没有了刚刚的惶恐,抬眸望向山林深处,彻底放下心来。

    山林外围,一棵古树树下,体态浑圆的大熊猫乖乖趴在一名女子身旁,时不时从她肩头扛着的青翠竹竿上揪下一片叶子,打打牙祭。

    女子目光凝重,神色冷然,望着山下停靠的那队马车,视线落在前方的徐凤年身上,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原来是你.....果然是你.....”

    女子感觉到车厢里面传来的危险气息,并未选择直接冲杀车队,回想自己接到的任务路线,丢下竹竿翻身骑上熊猫,驱使它朝青州的方向赶去。

    .............................

    山林茂密,小路难行,要是一个人走确实会有些孤寂。

    周寂和姜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突然眉头微皱,止步望向林间。

    眼看已经到了山林外围,周寂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让姜泥心里一紧,正想开口时突然发现远处草木摇曳,似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旁边传来。

    姜泥吓得退后半步,恍惚间,一道黑白相间的巨影从眼前晃过,还没等她看清,巨影就已跑出山林,消失不见。

    姜泥转眸看向周寂,却看到周寂哑然失笑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紧张,继续朝山下走去。

    “刚刚跑过去的那个...就是虎夔吗?”姜泥看了眼巨影消失的方向,不明白刚刚还在后山分娩的虎夔为何会跑出青城山,向东而去。

    “当然不是。”周寂笑道:“那是一头被人驯养的食铁兽,并非后山那只虎夔。”

    像是察觉到了树干倾倒的动静,即便徐凤年对周寂抱有莫名信任,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姜泥的安危。

    举目远眺山林四周,就在他按捺不住想要带人进山与周寂汇合的时候,终于看到两个熟悉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徐凤年心里长舒口气,再次朝周寂道谢,从姜泥那里得知山里还有一只食铁兽,刚与两人擦肩而过,徐凤年心里一紧,连忙询问细节。

    周寂笑道:“我虽然没见过它,但我有见过骑在它背上的那人。”

    “在哪儿?”

    “陵州城。”周寂从袖里掏出一把新鲜瓜子,笑道:“这些瓜子就是从那人携带的向日葵上面剥下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从陵州一路跟到了青城山里?”徐凤年诧异道:“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周寂挑眉道,“我猜要么是你爹派来暗中保护你的,要么是知道你离开北椋,想在途中找机会杀你的,我估摸着,第二种的可能性最大。”

    徐凤年皱眉道:“为什么这么说?”

    周寂神色幽幽道:“因为你爹只会安排老头儿.....”

    “谁说的?”徐凤年哭笑不得,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想到老黄、老魁、李淳罡、魏叔阳...好像老头儿确实有点多了。

    蓦然间,周寂觉察一道冷淡的目光不经意的瞟向自己,没什么杀意也没什么敌意,就这么轻轻一瞟,仿佛是在提醒着什么。

    周寂朝徐凤年身后看了一眼,看到御车的青鸟,顿时明白过来,笑道:“我修正刚刚说的话,除了青鸟姑娘之外,其他都是。”

    徐凤年嘴角一抽,顿时无言以对。

    “世子。”魏叔阳轻咳一声,上前解围道,“车队已经休整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了。”

    徐凤年颔首道:“那就出发吧,绕过青城改走水路,顺江而下,直奔青州。”

    车队很快整合出发,周寂端着花盆回到后面的马车坐下,姜泥也抱着大凉龙雀上了马车,小声安抚鱼幼薇。

    几番辗转,车队停靠雍州边境的燕子江畔。

    另一边,赵楷换回上阴学宫的儒服拜访靖安王世子赵珣,两人曾于半年前相识,此次拜访赵珣便是想借着他这条线觐见靖安王赵衡献策。

    靖安王世子性格莽撞,志大才疏,轻易就被赵楷劝动,并带他去见了赵衡。

    得知这位来自上阴学宫的学子想要协助自己刺杀徐凤年,赵衡神色淡然,盘动着手中念珠,直接让人把他轰了出去。

    赵楷心有不甘,便在暗中攒动靖安王世子,靖安王世子本就想杀徐凤年,激起天下大乱,两人不谋而合,于是决定动用青州水师,在江上截杀徐凤年。

    坐在船头听姜泥读书的徐凤年自然不知赵楷计划,经过这一路周寂终于写好第一本,并交由姜泥读给徐凤年听。

    李淳罡这会儿还在嚼着自己的笔头,眼看那边已经交付一本,心里顿时有些不服,想要知道周寂究竟写了些什么。

    周寂倒也没刻意避开李淳罡,任由李淳罡旁听旧书楼里整合的一些心法招式,以他如今境界早已触类旁通,面对有别于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原本被认知桎梏的眼界豁然开朗,虽然心结未解,境界仍旧停留指玄天象之间,但只要念头通达,即日便可重回陆地神仙,实力更进一层。

    李淳罡不想欠人人情,顿时与周寂较起劲来,不再纠结徐凤年和姜泥能否看懂,将自身绝学付诸纸上,俨然把姜泥当做了读书工具人,想从剑道感悟上压周寂一头,也算是还了人情。

    如此却是苦了姜泥和徐凤年。

    姜泥每天读书读得头晕脑胀,徐凤年听得似懂非懂,身边还有两个白女票的旁听,一本七贯真是收少了,应该每人收七贯才对。

    这天,徐凤年在船头盘膝而坐,感悟这几日所听所学。

    周寂站在二楼船顶,迎着烟波浩渺,猎猎狂风,试着将曾经看过的大河剑意绘制成画,重现在这个世界当中。

    姜泥难得有了空闲,蹲坐在楼梯口数着这几天读书结算的铜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数的喜笑颜开。

    李淳罡闲来无事便找了一条竹竿钓鱼,不下饵料,直钩钓鱼,转眼就已钓出半只鱼篓。

    姜泥将铜钱收入匣子,好奇的凑上跟前,瞅了眼鱼篓道,“你到底是剑神还是鱼神啊?这钓鱼比捞鱼还快。”

    李淳罡得意道:“我这是以钓钩为剑,这不是钓鱼,是刺鱼。”

    “你武功真的很高?”姜泥好奇道。

    “还行吧?”李淳罡矜持道,只是眼里的得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到底有多高?”姜泥忍不住好奇道,“和周公子比起来呢?”

    李淳罡脸上的矜持顿时僵住,目光上扬,看向站在船顶最高处的周寂,收回视线道,“你觉得呢?”

    “你们两个写的东西我都读不太懂,但每次读完,周公子的总会率先忘记,而你写的印象会更深一些。”

    姜泥歪了歪头,思忖道:“应当还是你更厉害一些吧?”

    ..................................................

    (看了最近的新剧《一闪一闪亮星星》,勉强及格的剧,被配音给拉胯了,自我和谐太多,经常对不上嘴型,像是‘早恋’‘情敌’等等之类全部替换,有种看《亲爱的热爱的》,明知它说的是CS.GO,为过审后期偏偏改成网络安全大赛一样的割裂感。)

    (不过像是这种时间回溯的题材剧比较少见,女主人设挺讨喜的,第一集恋爱脑,充分表演了什么叫‘舔狗’,不舔以后做回自己,拯救真正的男主。)

    (才看到第五集,质量比不上《开端》,剧荒的可以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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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又是你爹给你安排的老头儿?

    “哪有你这小丫头说的简单?”李淳罡哑然失笑,摇头道,“谁胜谁负要等打过才知分晓。”

    “不如这样吧,等你心境圆满,重回陆地神仙之境,我便答应和你打一场如何?”

    周寂轻描淡写的声音从二楼船顶传来,李淳罡目光一凝,眼底的平静泛起层层战意,随后归于平静。

    姜泥左右看了眼两人,心里不禁有些后悔,她刚刚只是看李淳罡得瑟,所以开个玩笑,没想到周寂居然主动约战李淳罡,“你们不会真的要打吧?”

    “这一架迟早是要打的。”李淳罡瞧见姜泥一副懊恼自责模样,忍不住笑道:“我把自己关了这么多年,早就手痒了。不过,要打也是等到武帝城见过王仙芝之后了。”

    “天底下有资格与我交手的没几个,王仙芝算一个,这小子嘛...神神秘秘的,姑且也算有个吧。”李淳罡虽未和周寂交过手,但在一路随行的这些天里,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一种令人惶惶不安的危险从他身上散发。

    这种危险隐藏在温润友善的外表下,便是如剑九黄、湖底老魁,乃至于赵希抟都无法察觉。

    察觉不到,并不是他们实力太弱。

    而是因为,这是只属于剑道的无上威压。

    李淳罡收回视线,幽幽望向远处江河。

    此人并非纯粹剑客,却有一柄纯粹的剑。

    周寂一步踏出,虚空好似浮现一条无形天路,来到两人身前,上下打量道:“以你现在境界恐怕还胜不得王仙芝吧?”

    姜泥听完又是一阵担心。

    这位李剑神虽然有些邋里邋遢,需要每天板着脸训斥才肯去洗手洗脚,但对她还算不错。

    上一个挑战王仙芝的老黄已经‘战死’,倘若李剑神要是也如老黄那般......

    “不好说。”李淳罡并没有因为周寂的话而感到生气,“当初我和他一战,输在毫厘之间,不过现在嘛...许久没摸剑,确实有些手生......”

    注意到姜泥眼神里的担忧,李淳罡心性豁达道:“不过也没关系,打架嘛~开心就好,输赢先不想。”

    “我希望你赢...”姜泥抿了抿嘴,轻声道。

    李淳罡笑道:“那我谢谢你。”

    “如今,这世上没人对我好了,你还不错。”姜泥傲娇的撇头看向别处,从袖中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尖细短剑,递了过去,“喏,这个给你。”

    周寂认出这枚犹如发簪大小的短剑正是姜泥唯一用来代表自己身份的神符,欲言又止,没有告诉她这玩意儿其实帮不到李淳罡什么。

    李淳罡同样认出此物,心里莫名触动,开口道:“你要把神符给我?”

    姜泥回道:“借你的,打完立马还我。”

    李淳罡接过短剑,当做发簪插在发髻上,指了指,露出微笑。

    一晃数日。

    船过燕子江,驶入了青州境内的春神湖。

    八百里春神湖,容纳六水吞吐大江,历来是兵家死争之地。

    姜泥径直回到船舱,做贼一般从行李中搬出一只钱匣,从里面掏出一本账簿,上面清楚记载了读《旧书楼记》挣了多少文钱,还有李淳罡的《春秋剑甲》《两袖青蛇》,每一本何时读何地读,每本读了多少字,都有详细记录。

    因为李淳罡私下和周寂较劲,几乎把自己家底都搬出来了,雨中施展过的一剑仙人跪,还有成名绝技两袖青蛇都被录入两本书中,姜泥看得云里雾绕,徐凤年听得似懂非懂。

    既然不懂,那就只能多读几遍了。

    到最后徐凤年还是似懂非懂,姜泥却是已经倒背如流。

    这些天小丫头每天都会对着账簿一枚枚数着铜钱,仿佛多数几遍就能多出几枚似的。

    湖面薄雾弥漫,天灰蒙蒙,似有一艘巨型楼船从迷雾深处驶来,若隐若现,彷如庞然大物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周寂端着花盆迎风而立,远远望向楼船,再看向自己坐着的这艘。

    北椋虽然能打,但也仅限于陆地,靖安王养水师盘踞春神湖就是为借天险拒北椋。

    这就导致北椋迟迟无法组建水师,船只行驶亦受限制,即便是徐凤年,也只能找来一艘普通商船,而非大型楼船。

    周寂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笑道:“好气派的大船,搁这个时代算是豪华游轮了吧?要不和他们商量一下,把楼船换给我们?”

    两条藤蔓左右互搭,仿佛一个抱臂而立的高傲女子,嫩芽上扬,甩给周寂一个白眼。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徐凤年从船舱赶来,沉声道:“那是青州水师的黄龙楼船,看来来者不善啊。”

    “那不正好?”周寂笑道:“小船终究不如大船视野开阔,刚好可以找他们调换一下。”

    说话间,又有一艘楼船从侧后方驶来,迅速靠近他们旁边。

    徐凤年眉头微皱,远处楼船上的赵楷同样皱起了眉头。

    “那里怎么还有一艘?”

    靖安王世子也不知道那艘楼船从哪冒出来的,但靖安王府未出声,谁敢来接徐凤年?于是不以为意摆了摆手,笑道,“没关系,那也是青州水师。”

    听完解释,赵楷皱起的眉头并未舒展,遥望两船临近,却没有动手迹象,迟疑道:“他们好像真是去接徐凤年的。”

    靖安王世子放下手臂,认出了楼船上站着的熟悉身影,正是靖安王府的幕僚王林泉。

    “奇了怪了,难不成是父王的意思?”

    茫茫湖上,逃无可逃。

    眼看徐凤年就要死在青州水师之下,却被疑似靖安王的人接走,赵楷有些不甘道:“那今日?”

    “今日不能动手,免得坏了父王谋划。”靖安王世子摇了摇头,面沉如水,吩咐手下道,“掉头回营。”

    赵楷回望徐凤年一眼,摇了摇头,叹息着朝靖安王世子跟去。

    “想杀个小舅子这么就这么难?”

    ............................................

    “啧~跑这么快,不过这艘也还凑合。”

    周寂视线从消失在迷雾里的黄龙楼船里挪回,上下打量停在旁边的另一艘楼船上。

    只见一个身着青灰袍衫,神色激动的老人趴在围栏上望向甲板上的周寂和徐凤年,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徐凤年,似乎在和记忆里的某个人做对比,带着不安与激动的语气确认道:“敢问阁下就是北椋世子徐凤年?”

    周寂并未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任何敌意,不禁疑惑道:“又是你爹给你安排的老头儿?”

    徐凤年自己还是一头雾水,听见周寂的吐槽,差点喷出老血。

    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又无言以对,只得将信将疑的上前一步,大方承认自己身份,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然而,当他说出自己就是徐凤年之后,对方激动的唤称“世子”,后退一步,噗通~一声跪在甲板上,眼含热泪,哽咽道:“老奴...王林泉,见过世子。”

    徐凤年脑海里回想对方的那句‘老奴’,晃了下神才注意到了此人名字,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怀疑道:“王林泉,你是靖安王麾下的那个财神爷?”

    “投靠靖安王不过是奉命行事,老奴实为北椋旧部。”王林泉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语气坚定道。

    舒羞从船舱出来,朝徐凤年解释道:“王林泉投靠青州本就是王爷安排,这些年就是我暗中联络,与王林泉联系。”

    果然又是徐骁安排。

    噗~

    周寂忍不住笑出声来,徐凤年没好气的瞪了周寂一眼,扫了眼旁边的舒羞,还有沉默寡言的青鸟。

    还有姜泥、红薯、鱼幼薇、院里的那些丫鬟。

    心里稍微平衡了许多。

    其实也不全是老头嘛~~

    徐凤年抬头看向跪在面前的王林泉,幽幽一叹,神色复杂道:“你在靖安王身边潜伏多年何其不易,今日一跪岂不是前功尽弃?”

    “世子到青州之日,就是老奴恢复北椋军身份之时。”王林泉眼中再次涌出热泪,哽咽的伸出手指,颤抖道:“这一天,老奴等了太久太久。”

    周寂最终得偿所愿,乘上楼船,站在船头,视野确实开阔许多。

    王林泉安顿随行众人,徐凤年神色复杂的走到周寂身旁,有些怅然道:“徐骁究竟还有多少暗棋没让我知道?为何所有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周寂神色如常道:“你爹运筹帷幄数十年,手里的棋子数目自然远超于你,不过你也不要太将他神化,你们下棋的方法并无高下之分,你爹既然让王林泉暴露身份,定是有了拿他当弃子的打算,用他一子换你平安,若不然,如何能平息靖安王之怒?”

    徐凤年同样想到这点,脸色苍白,以徐骁行事,并非没有可能。

    “恐怕,这也是徐骁给我布置的选择题,如果我能保住王林泉以及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并且安然离开青州,便可收复王林泉,提升我在北椋军中威望,为我将来接手北椋铺平道路。”徐凤年苦笑道:“简单困难两条路,不管我怎么选择,还是躲不过他的算计.....”

    徐凤年转身看向周寂,神色复杂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周寂余光扫过平静的湖面,收回视线,笑道:“如果是我,我就不从青州经过。”

    周寂学着徐凤年化身‘大聪明’时的模样,自信从容道:“王林泉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最终获取靖安王信任,掌管靖安王麾下全境财权,如此身份如此地位,潜伏远比暴露的收益大得多。只要不从青州经过,他便不会主动暴露,你也无需再为此事烦扰。”

    要不是手里还端着花盆,掰手指列举个一二三,就更像了。

    “你这是结果论,来之前我又怎会知道他是徐骁的人?”徐凤年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寂的模仿秀,撇了撇嘴,不屑道。

    “所以,你为什么要走自己和徐骁计划好的路线?”周寂耸了耸肩,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一路就是徐骁给你的试炼,既然决定接手北椋,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徐凤年沉默片刻,认真道:“若有难事,还请帮我。”

    “那是自然。”周寂看着越来越近的湖心岛,笑道:“这么久不打架,不仅李剑神手痒,其实我也有些手痒了。”

    湖心姥岛,王林泉提前下船唤来府上所有家眷,乌压压的一大片,尽皆跪在徐凤年面前恭迎世子。

    徐凤年看着人群里的老老少少,抿紧嘴唇,连忙将人扶起,以北椋军中不行跪拜的理由劝阻王林泉。

    听到徐凤年说‘一日北椋军,终生北椋军’,王林泉心里感动无以复加,突然想起一事,唤来人群前排的女儿初冬,笑道:“这是王某的女儿,名为初冬,世子若是不嫌弃,今夜就让小女侍寝吧?”

    “啊?”

    王林泉此言一出,徐凤年顿时傻眼,初冬同样露出惊讶之色。

    周寂忍住笑意,一把揪住姜泥的后衣领,提着这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从人群旁边走过,朝徐凤年递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放开我~”姜泥挣扎着想下来,可真当周寂把她放下来以后,她却远远看着门口的徐凤年,迟迟迈不出脚步。

    “可怜天下父母心,王林泉想让他女儿侍寝,其实是想保住他女儿的性命。”周寂幽幽轻叹,将自己和徐凤年的分析告诉给了姜泥。

    姜泥脸上的愤慨顿时化成悲悯,撇过头,犹有几分赌气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傲娇的丫头总是口不对心,周寂哑然失笑,摇头道:“那就当我自言自语吧。”

    王家一众家眷被遣散回府,周寂同样潇洒离去。

    姜泥犹豫了一下,悄悄瞄了眼在门外和王林泉说话的徐凤年,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看到了刚刚被王林泉叫去的女儿初冬,初冬虽然仍在震惊被父亲送给徐凤年侍寝之事,但她同样注意到了这个看起来犹如刺猬一样的小侍女。

    四目相对,姜泥回想刚刚周寂所说心情颇为复杂,朝她微微颔首,初冬同样回了一礼,只是眼神略显奇怪,带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悯。

    不对啊~!她是在可怜我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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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四方法阵,行走影视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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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留可以随心所欲,但愿走后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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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心性普通的正常人,穿越影视诸天的故事。
已经走过的世界:《一个人的武林》电影版,《庆余年》剧版,《司藤》剧版,《赘婿》剧版,《神话》剧版,《仙剑三四》剧版,《三十而已》剧版,《诛仙》小说版,《将夜》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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