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子横扫棋盘,世间无人敢与之对弈!
“哎~!看破不说破啊!”
徐凤年被周寂道破心思,顿时有些急了,放下手里的果盘,没好气的说道,“我请她做两天护卫,换她进听潮亭想待多久待多久,你要羡慕,也可以来啊。”
南宫仆射微微颔首,冷声道,“我答应你。”
“这不就结了~”徐凤年挑衅的瞥了周寂一眼,却见周寂根本没再搭理他,而是低头摆弄自己的那株藤蔓。
这还是姜泥第一次见到徐凤年在别人面前吃瘪,眉飞色舞的喜悦表情和红薯愤愤不平的模样俨然成为鲜明对比。
周寂尚且不知这个世界的境界划分,但能明显感觉到老黄实力远超南宫仆射,而徐凤年身边那个看起来清冷孤僻,不为外物所动的侍女青鸟,实力也仅是稍逊于她。
可惜的是,这个‘纨绔’世子对此一无所知,哪怕现在周寂说破,也只是会让徐凤年徒增烦恼,再次陷入怀疑一切的‘大聪明’状态。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南宫仆射求仁得仁,至少能换来进入听潮亭的机会。
说话间,一声声沉闷的脚步从走廊外面传来,远远看去,一个身着甲胄的胖子擦着额上的虚汗一路小跑,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徐凤年的身前,抱着他的大腿一阵哭诉。
周寂问了老黄才知道这人就是徐骁六个义子之一的褚禄山。
瞧着徐凤年摆出一副谜语人的自信和褚禄山说着谜语话。
如果不是知道他身陷刺杀,只能处处被动接招,周寂真就被他唬过去了。
摇了摇头,周寂安心在那儿钓鱼,自认为已经‘钓到鱼’的徐凤年起身收杆,朝这边笑道,“青楼能去吗?”
老黄捕捉到关键词,两只耳朵忽~的竖起,放下手里的鱼竿,期许的目光下,展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无所谓~”南宫仆射神色如常,转头看向巢湖水面。
徐凤年正要说什么,瞥见老黄满怀期待的表情,无奈道,“老黄你都这岁数,你就算了。”
老黄一脸委屈的撇了撇嘴,缩着身子坐回周寂身边,看见徐凤年再次张口说了声‘老~’,还以为他改变想法打算重新叫住他,原本可怜巴巴的眼神顿时瞪得晶亮,随后眼里的晶亮再次黯淡下来。
“老周,听禄球儿说城里紫金楼来了个花魁,才貌双绝,还会使剑舞呢~你去不去?”
徐凤年话音落下,褚禄山和南宫仆射同时看向周寂,褚禄山眼里好奇居多,不知自家世子游历三年怎么还带了个男的回来。
南宫仆射的眼神却又是有些意味深长了,平静的目光隐藏淡淡的笑意,像是在问:‘你都有老婆了,还想去青楼吗?’
“去,怎么不去?”
我还打算带着我老婆一起去。
周寂闻言笑道,“来到这个世界,我还没逛过青楼呢~”
褚禄山刚刚从徐凤年那里知道了白衣女侠是他身边的新护卫,那相貌、那身段、那气质,做个‘护卫’很好...很合适。
眼见又有一个生人,瞧着周寂一袭素色云纹长衫,俊逸出尘的气质,眼神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这位也是‘新护卫’?”
“他叫周寂,是我在回来路上认识的朋友,城外刺杀多亏有他,几次护我性命.....”
徐凤年摇了摇头,随口解释一句,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额头血管突突直跳,抬起一脚就朝褚禄山身上踹去。“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以他的力道哪怕打到脱力也伤不了褚禄山分毫,但褚禄山仍旧做出赔笑躲闪的动作,趁机拉开半步距离,心里松了口气。
一边挨着徐凤年打,一边砰砰拍着胸口,表示周寂救了世子的命,就是救了他禄球儿的命,周寂是世子的朋友,以后就是他的朋友。
相互介绍之后,徐凤年以紫金楼的水果不新鲜为由,强行拉着不情愿的姜泥,一行五人出府朝城中青楼走去。
姜泥跟在周寂和徐凤年身后,提着果篮闷不做声的吃着里面的水果,以为吃完了水果就能躲过一劫,不用再进青楼。
却不知徐凤年想带她一起,并不是故意捉弄她,而是想在她面前自证清白,让这个小丫头知道自己到青楼都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情愫太过克制、也太过隐晦,周寂瞧着姜泥拼命往嘴里塞东西,忍不住笑道,“你这会儿吃这么多水果,等会儿进去看到好吃的,还有肚子吃大户吗?”
姜泥没想到周寂会和自己搭话,脑海中回想起昨晚月下,那个没有影子的华丽女鬼,咕咚一下将还没来及咬碎的整颗葡萄咽了下去,拼命的顺了顺平板胸口,勉强露出一抹敷衍的微笑。
“你别吓她啊。”徐凤年不满的看了周寂一眼,回头看向果篮,才发现原本提着的半篮瓜果已经全给吃了,跟着笑出声来,“水果没了你也要进。”
“那我不就白吃了吗?”姜泥懊恼的站在原地,眼见徐凤年走远,面露愤恨的小跑追了上去。
“老周,问你个事儿呗?”徐凤年在外游历三年,重回北椋,看着四周熟悉热闹的街景,随口问道,“关于我在城外遇到的那伙儿贼寇,你怎么看?”
周寂神色古怪道,“你又分析出来了什么结论?”
“他们是楚国人,前几次杀我,但在最后一次直接选择了投降,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徐凤年面沉如水,将自己所猜到的信息全部告诉给了周寂,“徐骁手下有六个义子,个个手握重兵,他们六人每个都有嫌疑,人人都有动机。”
这些话本不应该对一个外人说,但在面对周寂,徐凤年总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信任感,明明只认识几天,这份信任感却像是相依为命的老黄和姜泥一样强烈。
说话间,姜泥从后面追了上来,褚禄山很有眼力劲的落后几步牵马,视线余光时不时扫向周寂和南宫仆射两人身上。
周寂听完眉头微皱,沉吟片刻,抬头看向徐凤年道,“楚国是哪个朝代?”
徐凤年表情一滞,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周寂见状摆了摆手,笑道,“开个玩笑而已,老黄和我讲过离阳统一诸国的经过。”
‘合着他不提,你是真不知道啊?’徐凤年扶额看向别处,本打算吃个水果压压郁气,伸手摸进果篮才想起带过来的水果全被姜泥给偷吃了。
“虽然不知你为何没有习武,但你现在所面临的被动处境,只因缺乏实力。”
徐凤年猛然止步,跟在他身后的姜泥差点一头撞到他背上,褚禄山和南宫仆射也同样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向两人。
“没想到你也在劝我习武.....”徐凤年洒然一笑,重新前进,“昨晚我去到老黄那里喝酒,老黄也说了同样的话。”
“他总是告诉我,习武不吃亏,习武不上当。”徐凤年幽幽的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还是不想习武......因为我不想继承北椋军,更不想成为徐骁那样的人。”
“习武是为保全自己,这和你的理念并不冲突。”周寂摇了摇头,叹息道,“听你刚刚分析,句句离不开‘棋子’‘棋局’,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做支撑,仅凭纸上谈兵的分析,又如何能将念头付诸于实际?”
想当一个棋手,却连属于自己的棋子都没有一颗,徐凤年所面临的棋局与其说是围棋,其实更像是象棋。
以一颗孤零零的老帅应对对方五卒成套车马炮,如果老帅连吃子的实力都没有,那就只能处处受限,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那你说该怎么办?”徐凤年看向周寂道。
人际交往最忌讳交浅言深。
这一点徐凤年知道,周寂同样知道。
就好像徐凤年对周寂感觉到似曾相识的熟悉,周寂在看到这个和范闲无比相似的年轻人的时候,同样会泛起久别重逢的熟悉感。
两人曾是挚友,看到徐凤年处境艰难,周寂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把老帅变成车变成马变成炮,变成打破规则的存在,不再需要你爹给你安排的棋子,不再见招拆招的落入被动。”
周寂向前一步,迈上青楼门前的石阶,一只手端着花盆,一只手做出拈棋落子的动作,遥指徐凤年。
“一子横扫棋盘,世间无人敢与你对弈!”
徐凤年心神剧震,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王仙芝’的名字。
王仙芝坐镇东海武帝城,当是如此!
南宫仆射、褚禄山和姜泥也都目瞪口呆的看向周寂,褚禄山和姜泥不曾见过周寂出手,只是为周寂展露出的气势所慑,南宫仆射却是曾和周寂共同御敌,即便从未看透他底细,但从这份俯瞰众生的高傲,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
徐凤年摇了摇头,放飞的思绪收了回来,重新露出平日里的纨绔模样,“差点被你唬了过去,大饼画的挺好,就是啃不着~”
徐凤年撇嘴看向楼台,门口的掌柜一脸赔笑的迎了上来,“世子回来了,好些年不见了,楼里的姑娘可都时时惦记着您呢~”
褚禄山凑上前,挤开掌柜,语气冰冷淡漠道,“别聒噪,前面带路。”
掌柜哪还敢废话,连忙点头哈腰的在前领路。
这会儿天色已黑,正是勾栏瓦舍最热闹的时候,作为椋州城最大的青楼,紫金楼内莺莺燕燕的娇笑声四处传来,姜泥表情局促的跟在徐凤年身后,有些好奇想要东张西望,又有些害羞低头缩着脑袋。
反倒是南宫仆射,一路从容不迫,神色如常。
面对一些姑娘们的小声议论,全然没有半点羞赧。
不过,这些小姑娘议论更多的,还是周寂手里抱着的花盆。
花盆当中,枝叶舒展,明明楼里没有什么风,藤蔓嫩芽仍在左右摇摆,像是在打量四周一般。
掌柜将众人请进一间颇为宽敞豪奢的厢房,周寂大方落座,就好像回自己家一样。
徐凤年见状嘴角一抽,坐在了上位的另一侧,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没进过青楼吗?”
周寂将花盆放在桌上,摆弄了一下枝叶,头都不抬的说道,“我说的是,没去过这里的青楼。”
正首两个主位都被霸占,褚禄山瞥了周寂一眼,并没有上前驱赶,赔着笑脸伺候徐凤年喝酒夹菜。
周寂回头看向还在站着的南宫仆射和姜泥,示意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也吃点?”
“不用。”南宫仆射面色清冷,转头看了眼四周,踱步走到徐凤年身后。
姜泥抱着果篮,看向桌上的精致菜肴,迟疑道,“这些多少钱?”
“大概十几两吧?”徐凤年本想敬周寂一杯,却发现这货不仅不喝酒,还总拿上好的美酒浇花,暗自吐槽一句暴殄天物,随口应和姜泥道。
“十几两!”
我攒了这么多年都没攒这么多钱.....
姜泥连连摆手,摇头道,“不用了,我路上吃了水果,不饿,不吃了。”
“怕什么,又不是你花钱。”周寂瞧见姜泥一副肉疼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难得你家少爷请客,多吃点不就把钱赚回来了吗?”
姜泥闻言眼睛都亮了。
对啊!千载难逢的机会,平时受那么多气,攒了点钱全给罚回去了,可不得多吃点,把罚的钱都吃回来么?
“别教坏我家姜泥啊!”徐凤年没好气的瞪了周寂一眼,看着姜泥凑上跟前伸手拈糕点,吐槽之余还是把盘子挪了挪位置,以便丫头能够着。
说话间,珠帘轻摆,香风临近,一位身着青绿薄纱襦裙,怀里抱着只猫的女子从屏风后面走来,女子面容皎美,低着头不曾与众人对视,仿佛注意力全在怀里的那只白猫身上,语气也有些爱答不理的状态。
周寂曾为盗圣,再加上千年修为,近乎仙道的境界,自然而然的感觉到女子身上潜藏的一丝杀气,听着她与徐凤年对话,再加上褚禄山的旁衬,这位名叫鱼幼薇的花魁,很明显是在为徐凤年而来。
第七章 我老婆在呢,不合适。
听到褚禄山说鱼幼薇剑舞才是一绝,非舞不可赏腰,徐凤年提起几分兴趣,撑着下巴示意道,“那就有劳鱼姑娘了。”
鱼幼薇不着痕迹的瞟了眼众人,轻飘飘的说道,“我这剑舞有两种,不知世子想看哪一种啊?”
“两种?”姜泥第一次跟来青楼这种地方,对一切都很好奇,闻言不禁露出疑惑的神色。
鱼幼薇抚着怀里的白猫,正打算开口,却见计划之外的另一个陌生公子停下摆弄盆栽的动作,歪头向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解释道,“就是一种正规的,一种不正规的。”
姜泥眨了眨眼,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剑舞还有不正规的吗?
南宫仆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瞥了周寂一眼,明白了他的话中话。
褚禄山也不禁多看了周寂一眼,不知道自家世子从哪结识的朋友,这解释有点意思,是个妙人。
徐凤年忍不住笑了出来,上下打量着鱼幼薇,托腮道,“不正规的舞,是什么样?”
“正规的舞呢~就是跳了,给俗人瞧的。”鱼幼薇低头挑逗一下怀里的猫,顺着周寂的解释说了下去,“至于不正规的舞嘛~世子若能和我移步后院,鱼幼薇这支舞便只跳给世子一人。”
周寂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并没有直接点破她的意图,就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着两人表演。
徐凤年城外遇到的刺杀疑点重重,此番出行就是为了钓出幕后黑手的下一步落子,如今听到鱼幼薇想要他单独前往后院,心念一动,露出几分意动的神色,看向周寂道,“老周,要不...一起看看不正规的?”
好家伙,人生有三铁,我既没有和你同过窗,也没有和你扛过枪,所以你就想拉着我一起一起女票女昌?
即便周寂知道徐凤年已经对鱼幼薇产生了戒备,拉上自己只是因为担心遇刺,所以找个看起来很好说话、又没有携带武器的高手,在不激起对方警觉的前提下,保护自身安全。
但他还是直接拒绝了徐凤年,义正言辞的表态道。
“我老婆在呢,不合适。”
厢房顿时陷入了沉默。
鱼幼薇听到周寂拒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徐凤年、褚禄山、姜泥同一时间,相同动作,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南宫仆射。
徐凤年竖起大拇指,露出震惊的表情,叹服道,“厉害啊!认识几天就拿下了?!”
噌~!
一道凌冽的寒光从桌案中间划过,徐凤年缩了缩脑袋,伸起一半的大拇指一点点缩了回去,弱弱的眼神仍旧瞟向周寂,郑重的微微颔首,以示鼓励。
南宫仆射缓缓收刀,刀身与刀鞘触碰发出的长鸣使得气氛愈发沉重。
冰冷的视线扫过徐凤年落在周寂身上,褚禄山悄无声息的上前一步,挡在南宫仆射和徐凤年之间,满脸堆笑眼神却是比南宫仆射还要冰冷。
鱼幼薇被这道刀光吓了一跳,怀里的白猫落地不知逃向了哪里,却又在惊吓之余更加坚定信念:徐凤年身边有如此高手保护,如果错过今天,以后再难有机会接近刺杀!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寂在刀光落下的前一刻就端起了桌上的花盆,迎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解释,“我和南宫姑娘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那你说的老婆?”
徐凤年环视四周,在场除了鱼幼薇之外,也就南宫仆射、姜泥两个女的,既然不是南宫仆射......
“也不是我啊!”
没等徐凤年看向自己,姜泥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瞬间炸毛。
下意识的跑到徐凤年身边,急声道:“我昨天才见到他,之前根本不认识!”
“......”徐凤年拍了拍姜泥的手背,啼笑皆非道,“没人怀疑你,你这么着急解释干嘛?”
徐凤年说着,把视线落在周寂手里的花盆上面,伸手指了指,抬头道:“你老婆?”
周寂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看着摇曳轻摆宛如嘲笑的藤条嫩叶,流露出温润宠溺的笑容,“喏,司藤,给你介绍过的。”
‘世子在哪交到的朋友?该不会是个變態吧?’
褚禄山脸上的肥肉轻微抽搐,原本护在徐凤年和南宫仆射之间的位置悄悄挪了几步,换在了周寂和徐凤年之间。
徐凤年欲言又止,抿紧嘴唇,略显僵硬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笑着点了点头,眼里仍旧写满了鼓励,但这一次的鼓励明显变质,隐隐带出几分怜悯的意味。
斟酌了许久,徐凤年方才试探道:“那我是不是要先给嫂子打声招呼?”
“不用了,她不喜欢这种虚头巴脑的客套。”周寂摆了摆手,笑道,“倒是昨天吓到了姜泥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啊?原来我昨天看到的女鬼...”姜泥瞪大眼睛,掩嘴惊呼,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目光落在无风自动的藤蔓上,得知真相的第一反应不是释然,反而觉得更加惊悚诡异了。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既然老周要在这儿陪嫂子,那我就一个人去后院吧。”徐凤年在说到‘一个人’的时候不经意瞥了眼南宫仆射,南宫仆射收到徐凤年的示意,微微阖目,踱步走到了窗前。
“禄球儿,找人再弄一桌酒菜。”
“哎~!禄球儿明白,世子慢走。”褚禄山眼中冰冷化解,憨傻赔笑,将徐凤年送出屋外。
掌柜招呼几个伙计进来更换了桌案酒菜,厢房里面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徐凤年都走了,你们还站着干嘛啊?姜泥姑娘、南宫姑娘,你们也过来呀~”周寂重新落座,将花盆放在桌上,招手道,“别怕啊,她又不吃人。”
姜泥眼皮一跳,坐到一半的连忙站起身来,本想换到南宫仆射的旁边,仿佛只有挨着她站,才有一定的安全感。
可在她起身时候,不经意间看向桌上的花盆。
只见原本舒展的藤条枝叶蜷缩一团,突然弹出一条数尺长的藤丝,啪~的一下嘣在周寂眉心,发出清脆声响然后落了下去,恢复原本的纤弱模样。
“我很明显是在开玩笑,你怎么又又又生气了?”周寂捂着额头,有些无奈的看向司藤。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司藤喜欢端着架子,周寂偏偏喜欢时常逗她生气,看着她绷不住在外保持的自信高傲,展露只属于自己的真实性情。
嫩芽微微仰首,两根藤条交叉一起,宛如抱肘而立的姿势,昂首看向周寂,虽然无法说话,但姜泥和南宫仆射都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丫就是故意的。’
经过这一闹腾,姜泥心里的害怕跟着淡化不少,气氛缓和之后,南宫仆射也被周寂请来了桌边吃饭。
说起来,从早上去巢湖旁边钓鱼到晚上来青楼,除了姜泥在路上吃了半篮水果,其他几人可以说滴水未进。
徐凤年的安危关乎着自己能否进听潮亭观书,南宫仆射虽然入座,但一直在关注内院的动静,只要稍有不妥,便会起身查看究竟。
席间,褚禄山主动搭话,想要探听周寂和南宫仆射的虚实。
周寂之前有从老黄那里听到过关于朝堂之事,但由于老黄一直在徐凤年面前隐藏武功,所以对江湖上事讳莫如深,根本不愿提及。
南宫仆射高冷孤傲,平时连周寂和徐凤年都怎么搭理,又怎会理睬褚禄山的套话?
周寂这会儿反倒和他聊得兴起,得知此间武道共分九品,一品当中,又分四重。
金刚境,指玄境,天象境,陆地神仙。
这些东西普通人根本无从知晓,就算是褚禄山也是仰仗手握重兵,身居北椋高位,方才得知一品之上的秘闻。
听完褚禄山的介绍,周寂微微颔首,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武道层次应当和黄易的《破碎虚空》《翻云覆雨》这些高武世界差不多。
打开天门约等破碎虚空。
只不过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过传鹰这样的人物,可以踏破蒙军千军万马,一人一马,破碎虚空。
相较之下,东海武帝城的王仙芝算是比较可能接近这个层次的了,如果有一个和他实力相当的强者,互为对手,彼此激励,靠棋逢对手的磨练,在较量中升华。
也许可以达到浪翻云与庞斑那般,合力打开天门,飞升成仙。
当然,以周寂千年的修为,即便不用唤出诛仙、绝仙,只凭自己也能打开大门,甚至直接砸开.....
但他所最求的仙道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仙人,而是上古洪荒的修行之道。
以金仙为入道之基,在诛仙剑阵遗址、那片被圣人大战击碎的洪荒大地,证得仙道。
沉吟片刻,周寂转头看向打算起身的南宫仆射,好奇道,“你现在几品?”
南宫仆射起身的动作一滞,目光平静道,“二品上。”
“哦~那褚将军也应该是二品了吧?”以这两人为基准,周寂点了点头,确认了老黄境界已经超过一品,像是从指玄跌落金刚。
至于巢湖水底下的那位,应该就是金刚境了。
听潮亭下面还有一位,但由于深埋地下,周寂无法探清虚实,但从那道意境深远的剑意来看,实力远超老黄。
褚禄山本想摸清周寂的底细,反倒被他一眼看穿,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南宫仆射剑眉微皱,冷若寒星的目光扫过褚禄山,一言不发的看向周寂。
内院酒盅落地,传来一声脆响,安静数息过后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最开始,节奏从容缓慢,随后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焦急,恨不得把房子都点了,朝所有人的耳朵大声呼喊。
徐凤年这会儿衣衫不整,头发也有些散乱。
并不是因为某些不可明说的香艳,而是心急如焚的躲闪,生怕再慢一点,就会死于剑下。
还好经过三年游历,即便他从没有学过武功,体质却也已经强过大部分人。
气喘吁吁的扶着床头,和床尾的鱼幼薇解释一切,所有的权谋和分析在面临真刀真枪的刺杀时,已经没有太多用处。
眼看鱼幼薇跃上床榻,朝他直冲而来,一道熟悉的寒光从两人之间掠过,剑身应声折断,扎进床榻,南宫仆射收刀而立,站在徐凤年身前。
“你可算来了!再晚一点别说听潮亭了,恐怕连陵州城你都出不去了。”徐凤年喘着粗气站定,抹了把额头冒出的汗珠,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姜泥一脸震惊的看着碎了一地的花瓶瓷器,绕到徐凤年身边,下意识的问道,“你没事吧?”
“瞧不出,你还挺关心我的嘛?”徐凤年抓起姜泥的袖摆提到自己额间擦汗,姜泥赶忙甩开衣袖,一脸嫌弃的退后两步,气呼呼的说道:“你干什么!这是我出门刚换的衣服!”
“你没看到我都逃出汗了吗?”徐凤年做出理所应当的表情,指了指额头的汗珠,示意道。
“那也不能拿我的衣服擦呀?”姜泥一边嘟囔着脏死了一边从怀中取出一张干净精致的手帕递给徐凤年,“喏,用这个。”
感受着手帕上面残留的淡淡余温,似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幽香在四周萦绕。
还没等徐凤年回味多久,只听周寂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几分惊讶道,“这里怎么了?是遇刺还是拆家?”
徐凤年嘴角一抽,瞧见周寂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没好气道,“摔杯子听不到,摔花瓶没人理,你们要是再不来,我差点烧房子了。”
周寂凌空一指点住了想要用断剑自刎的鱼幼薇,端着花盆从满地碎瓷间走过,“直到现在你还不打算学武吗?”
徐凤年眯起眼睛,神色幽幽的看向周寂,“白狐脸这么晚过来,是你搞的鬼?”
周寂没有回答徐凤年的问题,转移话题道,“如果实在不想学武,只学轻功怎么样?这样遇到什么危险,转身就跑,打不过别人没关系,别被人追上就行。”
晚风从大开的窗户吹入,汗水浸湿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泛起丝丝凉意。
徐凤年看着满地狼藉的碎瓷片,想到刚刚自己从自信无比的道破对方身份,再到摔杯为号,满屋乱跑。
原本坚定的想法不禁有些动摇。
‘只学轻功......’
第八章 敌不动,你不就白动了吗?
只学轻功的话......
徐凤年许久以来的坚持有了一丝动摇,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叹息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想让你能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能有一分自保之力。”周寂神色如常,语气平缓、真诚道。
“......”徐凤年心里一暖,不禁有些感动。
作为北椋世子,徐凤年感觉自己一直生活在徐骁编织的一张大网里,唯有南宫仆射和周寂是意外闯入他的世界的两人。
撇头看向别处,不知为何,徐凤年居然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怎么猝不及防的煽起情来了,你可是有老婆的人啊。”
“呀~”姜泥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徐凤年这样失态,不禁瞪大眼睛掩住嘴,眼睛里亮起了以往从不曾想象过的光。
“怪叫什么啊?”徐凤年瞪了姜泥一眼,训斥一句,看向周寂道,“是因为那个和我很像的人吗?”
“不然呢?”周寂微微颔首,笑道,“你们长得太像了,言行举止也颇为神似,看到你如今处境如此危险,所以就想拉你一把。”
有些人修炼的时间久了,感情就慢慢退化了。
太上无情,太上忘情。
周寂不想这样。
生而为人,他想要保留人性,而不是一个冷血无情,淡漠凡尘的仙神。
周寂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未来的走向,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徐凤年之后还将面临如何困境,如果他一直不肯学武,即便身为北椋世子,也很难在武道为主的世界中立足。
如果学习轻功,必然要修炼配套的心法,哪怕达到周寂曾经魂穿盗圣的水平,一品金刚境也很难抓得到他。
这样,就足够了。
徐凤年沉默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道:“你说的那人....不会是我娘吧?”
“.....”周寂摇头道,“不是。”
“那就是徐骁?”徐凤年眉头微皱,摇了摇头,“按别人的说法,我长得更像我娘才对。”
“都不是。”见到徐凤年又要一个人进行头脑风暴的乱猜,周寂打断他的思绪,主动解释道,“他叫范闲,是我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要好的一个。”
“范闲....”徐凤年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心底莫名感觉一阵似曾相识的熟悉,恍若烟云浩渺,无法捉摸。
又不是双胞胎,世间哪有模样和行为举止都一样的两个人?
徐凤年压下心底杂乱思绪,视线扫过定在原地的鱼幼薇,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正事。
前几日在城外遇到西楚大戟士刺杀,今晚鱼幼薇又施展出西楚宫廷剑舞,根据鱼幼薇满屋追杀时套出的问话,鱼幼薇明显被人利用,以为徐骁屠戮楚国皇宫,砍去公主首级,所以才甘当死士,蛰伏青楼。
托周寂解开鱼幼薇身上的穴道,徐凤年看向姜泥,叫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奇异短匕。
鱼幼薇一眼就认出这枚匕首就是楚国传国至宝‘神符’,仔细打量姜泥容貌,竟发现她和自己幼时见到的楚国王后颇为相像。
周寂有些惊异的看了徐凤年和姜泥一眼,他能感觉到这俩人互生情愫,关系非同一般,却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又瘦又小的丫头竟是西楚亡国公主。
周寂捧着花盆,和司藤在旁吃着大瓜,撇头看向神色如常,好似没什么变化的南宫仆射说道,“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她是谁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南宫仆射摇了摇头,冰冷锐利的目光盯着周寂,沉声道,“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你的实力如何?”
得~又遇到一个武痴。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周寂轻抚着藤蔓枝叶,感受着南宫仆射目光散发出的凌冽战意,微笑道:“南宫姑娘既然想去听潮亭观书,不妨等观遍群书,走出听潮亭的时候,我再告诉姑娘如何?”
“好!”南宫仆射双手从刀柄放下,认真的点了点头。
姜泥既然躲在徐凤年府上,鱼幼薇自然想要在旁保护,再加上刚刚刺杀徐凤年之事,无论后续然后,她都已经不适合留在青楼。
一番闹剧过后,徐凤年带着鱼幼薇回府,命红薯给她安排一个住处,周寂和南宫仆射也各自回到自己房中休息。
唯有褚禄山卸去甲胄,在世子院里跪一夜赔罪,直到天色大亮,都不敢起身。
周寂采完晨露给司藤清洗枝叶,打算回房的时候,徐凤年才刚刚起床。
瞧见他行色匆匆像是找什么东西,南宫仆射应了他护卫之约,所以一早就来到了院子里,站在长廊下看他表演。
空地上,早就布置好了桌椅茶具,徐凤年甩了下手里的蟒鞭,空气中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踱步到褚禄山跟前,似笑非笑道:“呦~褚将军怎么还在我院里跪着呢?不回军营啦?”
褚禄山低垂着脑袋,跪俯在地道,“世子叫我禄球儿就好。”
“这可不敢。”徐凤年提着蟒鞭坐在褚禄山面前的靠椅上,低头看着他道,“再敢乱叫,下回又不知道,把我往哪个刺客屋里领。”
褚禄山急声道,“世子,我是真不知道鱼幼薇是刺客啊!”
“褚将军还是请回吧,我一无官衔二无军职,不好意思让你这个从三品跪在我这里。”徐凤年将蟒鞭放在桌上,手柄的铆钉磕碰桌面发出的声响传到褚禄山耳边,吓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俯下的头又低了几分。
“褚禄山愿受责罚。”褚禄山大声说道。
徐凤年冷哼一声站起身来,重新将蟒鞭拿了起来,远远看到周寂朝这边走来。
周寂扫了眼跪在空地上的褚禄山,又看了眼徐凤年手里的蟒鞭,笑道,“这是唱得哪出戏?不会是苦肉计吧?”
徐凤年原本从容自信的表情变得有些僵住,跪在地上的褚禄山深埋的脑袋也跟着一滞。
徐凤年沉默片刻,表情缓和下来,露出了平日里的桀骜和轻佻,“我可是北椋世子,天下第一纨绔,纨绔嘛...自然是要肆意妄为,和徐骁的一两个义子反目成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言之有理。”周寂赞同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出言反驳徐凤年,抱着花盆来到长廊下面,徐凤年再次举起的蟒鞭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世人皆知徐凤年和褚禄山关系最是亲近,褚禄山也是徐骁六个义子当中为数不多站徐凤年这边的人。
仅凭一次鞭挞就能让褚禄山和徐凤年反目成仇,也许外人能信,但在北椋隐藏这么久,连徐骁都无法确定的幕后黑手,怎么想也不会放弃这么久以来的谨慎,脑子一热就把自己暴露在褚禄山面前。
即便,即便褚禄山真的因此怨恨徐凤年,幕后黑手只需要坐山观虎斗,躲在暗处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有什么必要蹚这趟浑水?
简而言之:敌不动,你不就白动了吗?
“打啊!”褚禄山低垂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打啊,世子!”
徐凤年高举的蟒鞭缓缓放下,回到座上扶额反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算计太过粗浅,只能被动的等待对方应招入局,如果对方不予理会,他这一出做的全是自导自演无用功。
想要让对方落子,必须封锁对方所有退路,迫使它不得不落。
可眼下徐凤年根本没有足够的棋子,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就在他犹豫的间隙,之前护送他回来的凤字营武典将军在外求见,不仅宁峨眉,北椋军中好多将校都在将军府门外求见徐骁,只是敢来直接找徐凤年对峙的,只有宁峨眉一人。
“难不成...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犯蠢了?”徐凤年曾见过宁峨眉,知道此人性情高傲,刚正不阿,向来瞧不上自己,所以对他并没有抱有太多怀疑。
一番对峙之后,法理讲不通,那就只能讲意志了。
徐凤年看着跪在褚禄山身边的宁峨眉,冷哼一声,拂袖道,“你既然想跪,那就陪他一起跪着吧!”
宁峨眉人如其名,宁折不屈,直挺挺的跪在原地,坚毅傲然的看向徐凤年,褚禄山不走,他便不会离开!
又过片刻,一个前院的丫鬟跑到青鸟身边传讯,青鸟走上前来通禀道,“世子,陈芝豹在赶来的路上。”
周寂将花盆放在身边的围栏上,看向双手抱臂倚着红柱的南宫仆射道,“我没记错的话,陈芝豹也是徐骁的义子吧?”
南宫仆射倚靠长廊立柱,扫了眼放在旁边的花盆,换根柱子挪到了另一侧,“白衣战仙陈芝豹,徐骁之下的北椋第一名将,也是六义子之首,北椋定海针。”
说话间,一个披挂白衣甲胄的身影从前院走来,手中提着的布袋早已被血液浸湿,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南宫仆射下意识伸手搭上刀柄,却见周寂任由对方从身后经过,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
陈芝豹随手将布袋丢在徐凤年身前,青鸟下意识上前两步,挡在两人之间,徐凤年挥袖示意青鸟让开,询问起陈芝豹来意。
得知传出自己画像以及安排花魁进紫金楼的犯人已被陈芝豹枭首,徐凤年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大鱼...上钩了?’
陈芝豹不屑的扫了褚禄山一眼,应对上徐凤年冰冷的目光怡然不惧,从容道,“我们单独谈谈?”
身在北椋王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徐凤年即便怀疑陈芝豹,也相信他绝不敢在这种时候伤他性命,所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两人踱步朝长廊后面走去。
周寂目光扫过,一个熟悉的小丫头蹑手蹑脚的跟在两人身后,殊不知自己的行踪已经尽在他们眼中。
转头看向南宫仆射,周寂端起花盆邀请道,“徐凤年被陈芝豹拉去说悄悄话了,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我打算出府走走,你不也第一次来陵州城吗?一起逛逛?”
南宫仆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清澈晶亮的眼眸明明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却莫名带着冷嘲热讽的感jio。
“你老婆在呢~不合适。”
南宫仆射说罢,双手搭着刀身,起身从周寂跟前走过。
“不去算了,阴阳怪气什么?”周寂伸到一半的手臂放了下来,摇头道,“大不了我叫老黄一起去。”
藤条延伸,缠上周寂手指,摇摆的枝叶仿佛在赞同南宫仆射的话,想要和他单独出去。
“行行行,听你的。”周寂露出无奈的微笑,宠溺的抚了抚摆动的嫩芽,和青鸟交代了一声,便抱着花盆朝府外走去。
..................
偏信则暗,兼听则明。
陵州繁华自是不必多说,周寂出府的主要原因是想接触一下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而非窝在将军府的一隅之地,每天看徐凤年在和空气斗法。
每个世界都都有各自特色,不管是人文,还是别的东西,既有相似亦有不同。
周寂抱着花盆在集市闲逛,走到最热闹的主街大道,突然看到前方人群聚拢,一个身着儒衫的书生爬上马车,在车顶慷慨陈词,痛斥徐骁乃朝廷心腹大患、窃国之贼。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公知吗?’
周寂瞧着有趣,在旁听了一会儿,大致都是些徐骁拥兵自重,威胁朝野;以及不尊重儒学经典诗书礼仪,荒蛮无道。
若只是这个当朝林家探花,倒也没那么有趣,在马车下面是不是为他递水擦汗的那个姑娘,倒是引起周寂的注意。
外表看起来温柔可人,善解人意。
却总有种很‘虚’的感觉。
周寂曾为盗圣,闯荡江湖多年,什么样的骗子没见过,一眼就瞧出这个姑娘对林探花别有用心,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倾心仰慕。
而林探花自己,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文弱,武功当在九品当中的下三品,杀个徐凤年应该不出问题。
等等...为什么要杀徐凤年呢?
周寂嘴角一抽,扶额道,我是被这货传染了吧?
随着距离的人群越来越多,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赞同林探花的好像没有多少,嘲笑他的反倒占了多数。
第九章 嗑瓜子么?
北椋王府。
徐凤年表情凝重的看向陈芝豹远去的背影。
如同周寂刚刚那样,陈芝豹一语道破他和褚禄山布下的苦肉计,言语平淡中带着几分讥讽,虽未直说,但眼神的轻蔑似乎根本没把他这个北椋世子放在眼里。
转身看向墙角,徐凤年笑道:“你是担心陈芝豹杀我,所以才跟来的吧?”
姜泥吓得缩了下脑袋,提起裙角逃回了自己院里,边跑边说道,“你...你胡说八道,我就是晒书不小心路过!”
徐凤年摇头微笑,踱步朝院里走去。
下一轮刺杀还不知什么时候到来,但褚禄山和宁峨眉都已洗脱嫌疑,陈芝豹出面看似嫌疑最大,却也是嫌疑最小的那一个。
算来算去,这一出闹剧也该结束了。
“禄球儿,回去吧。”徐凤年扫了眼跪在褚禄山旁边的宁峨眉,“你要还想跪,也可以继续跪。”
褚禄山跪俯在地,听到徐凤年的称呼转变,当即明白过来,起身没有再坚持下去,堆满肥肉的脸上挤出卑微赔笑,目光扫向仍旧挺直腰板和世子对峙的宁峨眉,一巴掌拍在宁峨眉后脑瓜上,低声训斥道,“你还真打算一直跪下去啊!”
“将军...”宁峨眉刚想说什么,就被褚禄山拉起,转头看向徐凤年,发现院子里的桌椅茶具都在有人撤去,而徐凤年自己已经走到长廊那边在和那位白衣护卫说话。
“老周呢?”徐凤年提着个荷叶包裹的草绳左右看了一眼,南宫仆射双手抱臂,嘴角勾起一抹看不出意味的笑容,“带他老婆出门了。”
“那还真是他老婆啊?”徐凤年神色古怪的打量南宫仆射,试探道,“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南宫仆射剑眉微皱,往旁边挪开几步,沉声道:“说好的,做完护卫再进听潮亭。”
“不用那么死板,现在就能去。”徐凤年提着草绳道,“走吧。”
得知现在就可以进听潮亭,南宫仆射神色稍缓,跟着徐凤年向之前钓鱼的那片巢湖走去。
徐凤年将手里提着的荷叶远远丢出,原本平静的水面暗流涌动,将荷叶包裹的东西瞬间吞没。
“那是什么?”南宫仆射目若寒星却无法穿透水深十米,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从中流露,下意识握住双刀,表情严肃。
徐凤年知道南宫仆射在问什么,转移话题道,“烧鸡。”
见到徐凤年不想回答,南宫仆射也没有继续追问。
回想起昨天早晨周寂看向湖面的奇怪表情,南宫仆射心念一动,明白过来。
这家伙肯定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
好奇归好奇,南宫仆射当前的最大心愿还是进入听潮亭学习北椋藏武。
徐凤年带着她推门而入,满目尽是古籍。
徐凤年向她介绍楼内布置,并提醒她五楼六楼需要提前和徐骁说一声才能上去。
南宫仆射听到听潮亭一楼的基础秘籍就有三万多册,这还不包括三楼的高深武学,灿若繁星的眼眸闪过欣喜之色,左右打量一番,看向徐凤年道,“这么多武功秘籍,你怎么不会武功?”
徐凤年闻言笑道,“书院里全是道德文章,教出来的混蛋少吗?”
“那不是一回事。”南宫仆射摇头道。
“我懒,这个理由行不行?”徐凤年就地坐了下来,提起身边的茶壶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抬眸道,“你也想劝我接手北椋?”
“你接不接手,跟我有什么关系?”南宫仆射走到塔中的圆形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秘籍,轻飘飘的说道,“我只是觉得那家伙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哪家伙?什么话?”徐凤年起身看向南宫仆射,突然反应过来,原本轻佻的表情逐渐收敛,沉默片刻道,“关于的轻功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南宫仆射仔细翻阅手中的书卷,仿若未闻。
徐凤年哑然失笑,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笑道:“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去跟看守听潮亭的魏爷爷打过招呼,徐凤年走出听潮亭,还没等回到自己院里,就见老黄急匆匆的朝他跑来,满脸欢喜的拉他去街上看戏。
得知有人当街骂自己,徐凤年也起了兴致,又叫上正在扫地的姜泥,一行三人出门上街,远远就看到一个年轻文人正在马车顶棚,高声痛斥北椋世子。
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见林探花一直骂不出新花样,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多人了。
徐凤年正打算找个位置挤进去看热闹,却被老黄拉住衣袖叫了下来,老黄努嘴示意道,“少爷,你看那边。”
“诶?老周?”徐凤年踮起脚尖,沿老黄的视线看去,正瞧见人群最里面有一个熟悉身影早已霸占最佳位置,嗑着瓜子看戏。
听到徐凤年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周寂撑开护体真气,一道无形的气墙从人群当中张开,一直延伸到三人跟前。
还没等徐凤年震惊太久,老黄率先挤进人群,朝两人招手。
徐凤年和姜泥跟上,凑到了周寂旁边。
“你们怎么也过来了?”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缩进袖里抓了一把瓜子递向三人道,“你们吃不?”
“谢啦。”徐凤年愣了下神,双手接过瓜子,朝马车顶棚上的林探花示意道,“老黄拉我来的,说是城里有人当街骂北椋世子,骂的怎么样?没错过热闹吧?”
还没等周寂回答,老黄那边就开始一边嗑瓜子一边嬉皮笑脸道,“骂人不骂娘,听都听不懂,少爷啊,我看他骂的也不怎么样嘛?”
因为周寂这个位置比较靠近马车,再加上一直在那儿嗑瓜子。
不仅自己嗑,还不停给旁边的路人分。
导致林探花在‘舞台’上做着慷慨陈词的演讲,最前排的人咔咔~的在那嗑瓜子。
林探花一直都在把注意力放在这个‘罪魁祸首’身上,这会儿听到老黄借说笑的名义,用粗鄙的脏话辱骂自己,心中早已堆满的火药桶,仿佛碰到了一点火星,砰~的一下直接炸裂。
周寂瞥了眼老黄,忍住笑意道:“老黄,你这也太损了。”
“损什么损?骂的好!”另一个挤进人群的枯瘦老头杵着拐杖,中气十足的说道,“没有北椋军,这天下哪来现在的太平!”
老人越说越激动,训斥道:“受了太平恩惠,也不想着感恩,不要脸了你们!”
徐凤年一眼就认出那老人是北椋老兵,连忙上前扶住,生怕他顶撞对方惹下什么事,老人也是个人精,又是眼瞎又是腿瘸,各种碰瓷堵得林探花和樊姑娘气急败坏,哑口无言。
结果这一闹,路人也都跟着散去,到最后只剩下满地的瓜子皮。
周寂见老黄和姜泥他们走远,摇了摇头,一只手端着花盆一只手背在身后,悠然漫步,跟了上去。
袖口拂动的同时,一道狂风忽起,卷起刚刚散落一地的瓜子皮,朝车棚上的林探花噼里啪啦的砸去。
林探花这会儿刚和樊姑娘说好,打算直接去往北椋王府当面痛骂徐凤年,还没等他从车棚上下来,就被突如其来的狂风,以及铺天盖地的瓜子皮糊了一整脸。
躲闪间,脚下一滑,从车棚噗通滚落,结结实实的荡起满地尘土。
去到许涌关家里的路上,周寂从老黄那里知道了徐凤年原本就和这个老许头认识,许涌关曾是渔鼓营末等骑卒,是最早追随徐骁征战四方的老兵,他的眼疾和腿伤便是在那段时期落下的病根。
徐凤年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他,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徐凤年的身份,只道他徐家小娃。
徐凤年在外游历三年,这次再见,许涌关也是特别开心,起身就要去院里抓只鸭子给他们做饭。
徐凤年知道老许头腿脚不便,还患有眼疾,哪能让他亲自动手,老黄左右看了一眼,自告奋勇上前抓鸭。
瞧见他好不容易逮了只鸭子进了厨房,徐凤年笑道,“老许头啊,两三年没见,人也大方了,还肯杀自家养的鸭子给我们吃。”
许涌关随口说道,“我没养鸭子。”
徐凤年倒水的动作猛然一滞,转头看了眼院里的鸭子,还有摇晃的门帘,嘴角抽搐道,“那我们刚才抓的是什么?”
“邻居家养的。”许涌关颔首笑道,“邻居家养的...过来串门。”
周寂忍不住笑出声来,徐凤年的反射弧明显慢了一截,错愕之余,连忙把老黄喊了出来,老黄手上沾着鸭毛,满脸疑惑。
徐凤年强挤出一个微笑,语气也弱了几分,“没事儿了,记得放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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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将军府内。
原本早该离府的褚禄山直到这时才刚从徐骁那里告退,徐骁翻看着手中密信,有关南宫仆射虽然不多却也有薄薄一沓,但关于另一个人的,却只有近乎白纸的一页。
查不到出身,查不到来历。
好像从一个与世隔绝的山窝窝里突然冒出来的一样,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北椋腹地。
徐骁无法确定周寂从老黄和褚禄山那里询问朝廷局势和武功境界是在伪装自己,还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但可以确认一点的是:
表面轻佻纨绔实则稳重多疑的徐凤年,刚认识周寂没多久,就如同多年至交一般,对他充满信任。
火盆里信笺化作飞灰,缭绕在徐骁面前,火光明灭间,这个在徐凤年面前毫无架子的父亲显露出属于人屠凶名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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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酒足饭饱,徐凤年本想叫老黄留下点银钱,作为吃对方一只鸭子的补偿,老黄放下剔牙的竹签,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徐凤年扶额抬手,直接打断道,“我错了,我不该问你。”
老黄嘿嘿赔笑,往旁边坐了坐。
“别看我啊,我钱匣子还在家里呢~”姜泥注意到徐凤年看向自己,下意识的捂住腰包,捂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钱!
于是回怼一个目光,恶狠狠的瞪向徐凤年,“你早上还拿了我两个铜钱呢!”
“那两枚哪够啊?”徐凤年讪讪的移开视线,看向周寂,眼睛里流露出希冀的光。
周寂哑然失笑。
反正他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怎么花都不会心疼。
随手从袖子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流光闪过,插在了桌案上。
看到这枚金叶子,姜泥的眼睛都看直了,吞了口口水,有些羡慕的看着这片金叶,盘算着自己究竟要攒多久才能攒到这么多钱,如果能有这么一笔钱,不仅可以给自己买一副棺材,还能把白事弄得排场一些。
返回将军府的路上,一辆熟悉的马车停靠在门外大街,将军府大门紧闭,持剑而立的樊姑娘瞧见周寂他们走近,连忙跑下台阶,对林探花示意道,“刚刚那个不停嗑瓜子,还怂恿旁边人一起嗑的人过来了。”
林探花嘴角一抽,听到‘瓜子’两个字,刚从车棚摔下来的淤青好像又开始疼了。
“原来是林探花当面。”徐凤年朝林探花行了一礼,询问起对方何故于此。
得知他们是专程来见北椋世子,徐凤年主动请缨上前叫门,并邀请对方进府。
林探花已然看破徐凤年身份却还是装作懵懂无知的震惊模样,在樊姑娘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迈上台阶。
这下徐凤年也有些傻眼了。
刚刚在马车顶棚他还没看出来,离阳当朝探花郎,走路竟然一拐一拐的。
“林探花这腿.....”
注意到在场众人的奇怪目光,林探花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扼腕道,“说来惭愧,刚在街上忽然刮来一阵怪风,林某失足跌落,不小心摔了一跤。”
话音刚落,身后又有一声嗑开瓜子的脆响传来,林探花心神一颤,差点摔落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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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更新的事情,请允许狡...解释一下,我码字的时候经常写写删删,码字效率很低,通常要花四五个小时才能码完一章,就连这段也是删删改改斟酌许久才写出来的。)
(通常码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也就是平时的更新的时间,偶尔码到十二点还差几百字,就只能用防盗的方法保住全勤.....这本小说风格偏小众,所以成绩也不太好,全勤的收入对我来说真挺重要的。)
(还请大家谅解。)
第十章 大概.....十零开吧
见到林探花险些摔倒,樊姑娘急忙上前搀扶,气呼呼的瞪向周寂。
徐凤年无奈道,“不是,你哪来那么多瓜子啊?”
“刚在街上买酱牛肉,看到店铺旁边种了好些向日葵,顺手就折了几支。”周寂指了指身后,随口解释道。
“酱牛肉.....向日葵?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凤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面无表情只知道‘呵呵’敷衍的身影,随即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林探花腿脚不便,又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还是快点进府吧。”
与此同时,北椋酱肉的店铺前,一个身着黄衫红裙的年轻姑娘呆呆伫立在街道旁,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傻傻看着面前的绿荫空地。
早上还在迎着太阳升起,向她露出金灿灿的笑颜,等她晌午归来,只剩一片光秃秃的杆子,在随着微风摇摆。
“我的向日葵...那么大的向日葵呢?”呵呵姑娘这会儿连敷衍的呵呵都已经笑不出来了,着急忙慌的跑回店里,手脚并用的朝卤肉铺的贾老板比划。
‘阿嚏~!’
周寂收起瓜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心想自己初来乍到,貌似没招惹什么人吧?
左右看不到南宫仆射的身影,周寂好奇的问了下徐凤年,这会儿徐凤年已经和林探花组成仗义执言的‘反徐凤年联盟’,聊的正是兴起,随手指了指远处的听潮亭,想将周寂打发过去。
周寂捧着花盆,看着在阵阵凉风中佁然不动的立直藤蔓,当即摇头表态,嗤笑一声道,“我就随口一问,我跟她又没什么好聊的,找她干嘛呀?”
巢湖就在听潮亭对面,直到穿过走廊,直立的藤蔓依旧没有原谅他的意思,周寂止步廊亭,并没有跟去听潮亭和巢湖之间的平台。
林探花视线扫过在和盆栽对话的周寂,心里暗松口气。
待徐凤年自曝身份,且周寂远在廊亭老黄退至湖边,身边只剩两三侍女陪伴。
林探花图穷匕见,踱步到樊姑娘身边,沉声道:“世子虽是劣迹斑斑,胆子却是不小,与人见面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就不怕有人刺杀吗!”
“敢在王府中行刺,那人的胆子也不小。”
徐凤年一如既往的从容自信,他见过周寂出手,廊亭与浮台直线距离百步,以周寂曾在城外和西楚贼寇交手的速度,瞬息便可赶来。
林探花眼神示意樊姑娘,沉声道:“为天下人豁出性命又如何!”
话音落下,那位一路沉默的樊姑娘拔剑出鞘,跃身朝徐凤年刺来,一时间两个声音同样响起。
“奸贼,受死!”
“老周,救命!”
樊姑娘呵斥声落,下意识朝徐凤年身后的廊亭看去,不仅是她,就连林探花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周寂身上。
周寂这会儿还在端着花盆和司藤说话,听到徐凤年的呼救,转身朝台下看去,只见一道倩影从姜泥身边掠过,并指为剑,一指荡开长剑,近身向前,干脆利落的便将对方擒拿。
周寂指尖拨弄一下藤蔓枝叶,笑道,“看来,不用我救你了。”
没想到跟了自己这么久的青鸟居然会武功。
徐凤年将心里的杂乱思绪压下,拾起掉落地上的长剑,恐吓秒怂的林探花杀了此女,以作投名状。
林探花瞧出了徐凤年的试探之意,佯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举剑许久都不敢挥下。
两人立场千变万化在周寂面前表演了一出什么叫真正的‘饼中饼’,最终徐凤年还是错估了林探花的实力,没想到他一路摔伤腿瘸都是示弱伪装,本想去到湖心探听出林探花的真实意图,却在前往湖畔船坞的路上被林探花趁机出手,险些用短匕伤到姜泥。
由于就在湖边,青鸟没能及时赶来,徐凤年一把将姜泥推入湖水,眼看短刃的寒光从面前闪过,徐凤年自己也仰身摔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
林探花出身江南林家,通识水性,心知王府护卫很快就会赶来,现在是他刺杀徐凤年的唯一机会,冷笑一声,咬住短匕跟着跃入湖面。
然而跃起的身影还没落水,整个人却已经停在了半空。
手脚挥舞折腾,在湖面划拉出道道波纹,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提溜着林探花的衣背,随手一丢就将他丢回浮台,低头看向咕噜咕噜冒着水泡的湖面,露出惊异的表情,“啧啧啧~被刺个杀,居然在水底演起偶像剧来了。”
伸手拦下闻讯赶来的红薯、鱼幼薇,周寂神色古怪道:“别急......让他们吻一会儿。”
“.....”
“.....”
红薯鱼幼薇面面相觑,水边突然冒出两个脑袋,徐凤年费力将姜泥托到岸上,叫鱼幼薇先把姜泥送回房间,又叫红薯找来毛巾和干净的衣裳。
瞧着徐凤年狼狈的从水里爬出,周寂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到岸上,坏笑道:“人工呼吸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徐凤年下意识摸了摸嘴角,迅速反应过来,声音抬高八度,急声道,“刚才情况太危机,我那是救人懂不懂?”
“懂~不就是渡气吗?”周寂似笑非笑,挑眉道。
徐凤年瞥了眼周寂怀里的花盆,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惊讶道:“老周经验丰富啊!难道也和人渡过?是和嫂子吗?还是和别人?”
周寂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住,低头看向慢慢朝脸上延伸起来的藤蔓,下意识扬了扬身子,将手臂伸远了一些。
回怼一通,神清气爽。
徐凤年接过红薯送来的毛巾和衣服,询问了姜泥的情况,确认她只是受了点惊吓,呛了几口水,这才松了口气。
看到红薯走远,徐凤年轻佻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笑容收敛,神色幽幽道,“你上次和我说的事情,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周寂目光平静神色如常,等他继续开口。
徐凤年退后一步,躬身长施一礼,诚恳道:“老周,我想学轻功....”
刚刚林探花突然行刺,姜泥下意识的挡在身前,若非临近湖边,自己险之又险的将她推进湖里,后果不堪设想。
瞧见徐凤年眼里闪过的一丝后怕,周寂微微颔首,笑道:“好,我可以教你。”
另一边,老黄也抱着几件干净的衣服跑了过来,徐凤年瞧见老黄,并没有立即擦干头发换衣服,而是将手里的毛巾衣服一股脑塞进他怀里,笑道,“对了老黄,我在湖底下发现个东西,你先等我一下。”
老黄不明所以,眼看徐凤年转身又跳湖里,从湖边的位置捞出一直古朴陈旧的木匣,递了过来。
“我说今天怎么瞧你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你看,我给你找回来了。”
老黄看了眼周寂,又看向徐凤年,眼神躲闪,表情复杂道:“其实...也可以不要了。”
徐凤年抹了把脸上的水渍,认真道:“老黄啊,我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带着它,它对你很重要。”
老黄低下头想要露出平日里的憨笑,嘴角扯了扯,笑出来的模样却是那样苦涩。
看着徐凤年一脸真诚的安慰老黄,周寂挪开几步,悄然走开。
徐凤年并不是他之前所认识的范闲,但在两人身上有着一些非常相似的特质。
对身边人毫无保留的真诚,也许,这就是他和范闲能够成为朋友的原因吧?
.........
次日一早,周寂去到园林给司藤采集晨露,耳边传来一阵沉重脚步,瞧见徐凤年心事重重的朝这边走来。
这几天院里人已经逐渐适应了每天早晚飘起的露水,沿着露水飘到的轨迹也很容易找到周寂的位置。
指尖滴落水珠,周寂抬眸看了眼徐凤年,笑道:“瞧你这幅泰山压顶的模样,应该不是找我学轻功的吧?”
徐凤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就是闲来无事,想找个人说说话。”
什么闲来无事,我看是心里有事吧?
周寂挥袖散去满园露水,低头摆弄藤蔓的枝叶。
“我昨天去见了徐骁。”徐凤年面色沉重道,“他叫我做个选择,要么杀了宁峨眉,要么把我弟黄蛮儿送走.....”
徐凤年将北椋军中有人支持黄蛮儿接管北椋,想利用他如同孩童般的纯朴性格,当做傀儡,借机掌控北椋。
对于徐骁的话徐凤年并没有全信,但手下无兵又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甚至身边陪伴当年的侍女也都是徐骁安排的死士。
宛如陷入一张大网的他举步维艰,对于徐骁已经决定的事情,他更是无力改变。
“事情就是这样.....”徐凤年面露苦涩道,“连我都不知道徐骁要把黄蛮儿送到哪去。”
周寂听完徐凤年的诉说,微微颔首,轻抚藤蔓的动作停了下来,“我对世间各派不甚了解,不过,也许有人能猜到你爹会把徐龙象送到何处。”
“是谁?”徐凤年眼前一亮,激动道。
周寂笑道,“老黄。”
徐凤年眼里的光黯淡下去,肩膀跟着垮了下来,“就他?就他.....”
徐凤年脸上原本浮现出苦笑,但笑容逐渐收敛,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青鸟刚告诉他,徐骁在他身边一共安排四个死士,已经死了两个,还剩最后一个。
难道老黄就是最后那个?
周寂笑道,“是不是,当面问他本就知道了。”
徐凤年当即和周寂去到老黄那里,询问他的身份。
整个府上,徐凤年最为亲近的便是院里的这几个人,得知青鸟身份,徐凤年表面没什么,心里却终究有些难受。
倘若连老黄都是所谓的‘死士’,徐凤年真不知道整个将军府,他还能相信谁?
从老黄那里再三确认他不是最后那个死士,徐凤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许多,长舒口气,僵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那老黄,你能不能猜到徐骁会把黄蛮儿送去哪儿?”徐凤年期望的看向老黄。
“我确实能猜到去处.....”老黄给徐凤年倒了一杯茶水,示意他不要激动,沉吟道,“不过送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少爷你是不是不愿小王爷离开。”
周寂目光一凝,从老黄的话里听出一丝不一样的意味,如同心怀死志的人,在寻找一个让自己从容赴死的理由。
“我当然不愿意啦!”徐凤年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亦或者根本无暇关注,此时的他神色哀苦,眼眶湿润,说话间隐隐有些哽咽,“可我不愿意有什么用?大姐二姐走的时候,我也不愿意,最后不还都是走了,我就是个...名不副实的世子。”
“你不愿意成为徐骁那样的人,那可以成为王仙芝那样的人啊。”周寂摇头轻叹,神色幽幽道,“世间应该没有人能迫使王仙芝嫁女结姻,送子作质吧?”
“一子横扫棋盘,谁人敢与之对弈?”
徐凤年喃喃低语,念出周寂曾在紫金楼说出的话。
整个离阳朝确实没有人能逼迫王仙芝嫁出女儿联姻,也没有人可以威胁他送出儿子做质子。
然而,世间只有一个王仙芝。
老黄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神色黯淡,下意识的按向桌上木匣。
当初他和王仙芝在武帝城头一战,匣中的六柄名剑只剩五柄,名震天下的剑九黄也成为了现在的老黄。
这么多年过去,老黄的血气开始因苍老衰退,他的境界也从指玄跌落了金刚,如今若是前往武帝城完成当年之战。
老黄自己也清楚,他将十死无生。
老黄从小看着徐凤年长大,早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血脉亲人。
大小姐和二小姐离府的时候,不仅徐凤年伤心难过,就连老黄自己也有些伤感,如今连黄蛮儿也要被徐骁送走,就用自己这条老命,来为少爷谋划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可能吧!
抬眸望向徐凤年,老黄目光坚定,已经做出决断。
而此时,徐凤年刚好也在歪头看向周寂,一脸认真道,“老周,你和王仙芝谁厉害?”
周寂表情古怪道:“没打过,大概,十零开吧。”
第十一章 也许,不回来了。
“切~,按你这么说,我还跟剑神十零开呢~!”
徐凤年白了周寂一眼,打消了突然泛起的念头,一脸嫌弃道,“我还是只学轻功算了。”
“少爷,你打算学武了!”老黄听出徐凤年话语间的松动,有些激动道。
“没有!”徐凤年碍于面子,声音提高八度,随后越来越小,呷了口茶水掩饰局促,“就是想学点轻功,这样遇到危险至少能跑的快点,不被人追上。”
只学轻功是什么意思?
没有相应的真气支持,就算学了轻功你也蹦不起来啊?
老黄满头问号,正要追问徐凤年,却被指节敲击桌案的声音打断。
周寂将花盆放到桌上,挡在两人之间,“先等一下,你怎么不问问我和王仙芝谁是十,谁是零?”
老黄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坐了回去,撇头看向周寂,朝他竖了根大拇指。
居然想到这种方法骗少爷习武,这朋友可以,能处!
徐凤年没有注意到老黄的异样,没好气的看向周寂,敷衍的拱了拱手,“是是是,你是十,他是零,你厉害,你天下无敌。那请问天下无敌的老周,我要学多久才能达到你现在的轻功水平?”
“差不多一千年吧~”周寂摸了摸下巴,因为九眼天珠的特性,他的身体一直维持在炼化九眼天珠的那一刻,否则这会儿童颜鹤发,仙风道骨,就更有说服力了。
徐凤年嘴角抽搐,懒得理他,侧身从花盆旁边露出脑袋,看向老黄道,“先不说这个了,老黄,你刚说你知道徐骁要把黄蛮儿送哪,这是真的吗?”
老黄点了点头,语气沉重道,“若我猜的没错,小王爷极有可能会被送去武当山。”
“武当山?”周寂眉头微皱,看向老黄。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周寂对于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像刚来时那般一无所知。
天下道门两大势力,一为龙虎,二乃武当。
其中龙虎山依附离阳王室,首领天下道统。
而老黄口中的这个武当山位于北椋境内,传承真武大帝,素来不问世事。
实力上远不如龙虎山张扬、强势。
如今徐骁要把徐龙象送去武当,同时也就意味着这个向来中立的武当派打算向徐骁示好,借北椋之势中兴。
徐凤年眼神明灭,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尤其在知道武当大黄庭可以易经洗髓,重塑根骨。
徐凤年自以为猜到了徐骁的真正目的,不禁愤然起身,这就找他理论。
周寂轻叹一声,任由他拂袖离席,直到脚步渐远看不见徐凤年的身影,方才看向老黄道,“若是这小子没能劝动徐骁,你打算怎么做?”
老黄伸手轻抚木匣,露出释然洒脱的笑容,“无论少爷能否劝动将军,我都会去趟武帝城,只希望能在这一趟,帮少爷最后一个忙吧?”
“你是要赴死?”
老黄抬眸看向周寂,轻叹一声道,“周公子,你可知这只木匣装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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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助,愤恨。
从徐骁那里出来时,徐凤年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仿佛面对无尽的狂风拦阻,沉重的快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没想到徐骁会这么冷血。
亦或者,在大姐被嫁去江南,二姐出府赴学的时候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只是经过三年游历,让他忽略了徐骁对他卑微讨好的外表下,那个被世人称之为‘人屠’的心。
回到老黄那里,周寂已经不在,而老黄那只从不曾打开的木匣此时也完全展开,显露出五柄形制各异的长剑。
以往吝啬到极致的他居然取出珍藏多年的美酒,用酒水洗剑。
视线扫过这五柄剑,徐凤年盘膝坐下,突然发现剑匣的第六个空处还摆着一柄若有似无的剑。
剑体通透,由气凝结,半透明的剑身上隐隐还有浅蓝色的电弧跳动,徐凤年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来,直觉告诉他,这柄剑远比另外五把还要危险,极度的危险。
五柄长剑洗过,只剩最后一柄,老黄看着剑身闪烁的电弧,倾斜的酒壶终究没有倒下,仰头饮罢剩余美酒,耳畔传来了徐凤年的声音。
“老黄,这是?”
老黄笑了笑,“将军怎么说?”
徐凤年面色阴沉,愤慨道,“我们猜的不错,徐骁果然是要洗去黄蛮儿根骨,让他变成一个普通人。”
老黄看着匣中的六柄剑,神色复杂道:“少爷,老黄近日要出趟远门了......”
徐凤年闻言一怔,不明白老黄为什么说这些,“去哪?”
“哎,早知道就等少爷回来一起说了。”老黄一阵懊恼,有气无力的重复一遍和周寂讲过的故事,一个关于剑九黄和老黄的故事。
巢湖畔,听潮亭。
紧闭的大门咿呀开启,坐在塔中柱形书架旁的南宫仆射抬眸扫了一眼,又把视线挪回书页。
“这里就是听潮亭吗?怎么都是些低阶武学?”周寂端着花盆在塔中踱步,随手翻开几页秘籍又将它放了回去。
“一楼是入门武学三万卷,高深秘籍在楼上。”南宫仆射随口答道。
过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周寂上楼,南宫仆射合上书页,露出平静淡漠的目光,“你是来找我的?”
周寂微微颔首,端着花盆道,“我这几天就要走了,想着大家好歹相识一场,所以来道个别。”
南宫仆射面无表情,低头翻到自己刚刚合上的地方,继续看书。
见她反应如此平淡,俨然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周寂耸了耸肩,端着花盆朝门外走去,临到门口拉开大门的那一刻,才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么时候回来。”
周寂脚步一顿,眯着眼睛看向门缝打开时洒落脸上的阳光,眺望天际道,“我要找的东西不在北椋,也许.....不回来了。”
“哦,我知道了。”
大门缓缓闭合,温暖明媚的阳光收束、消失,坐在书架围栏上的白色身影始终没有抬头再看一眼。
听到楼下动静的魏叔阳好奇的大厅张望,突然发现那个被世子称作白狐脸的女子如今还在看着最低级的入门武学,而她手中展开的那本。
许久许久...都没有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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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听潮亭,周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指尖点了点藤蔓的嫩芽,笑道,“看吧,我就说了,我和她没什么的,过几天教会徐凤年轻功心法,我们就去看看这个世界,到离阳都城找找看看。”
藤枝缠绕着指尖延伸而来,嫩芽低垂轻摆,好似在扶额感叹,只是由于司藤刚从九眼天珠脱离,妖身还未成型,所以无法进行言语交流,周寂只能凭借两人之间的‘默契’感应她想表达的意思。
“好啦好啦~我又不能确定到了离阳都城就能感受陷仙剑的气息,你要是舍不得这里,我们找不到可以再回来了啊。”周寂语气温和的安慰道。
藤丝一点点缩回,原本还很亲昵的嫩芽这会儿缩回盆里,顿时变得冷淡起来。
“你不是舍不得离开吗?”周寂傻眼道,“我安慰你,你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我是那个意思吗?
要是藤蔓长牙齿,司藤肯定低头磨牙,找个机会狠狠咬他一口。
她就不信周寂看不出来,那个叫做南宫仆射的女子虽然看似冷淡,但在心里已经升起了一丝名为好感的种子。
也许这些好感还没有转变成‘喜欢’,但只要有这枚种子在,早晚会生长出名为情愫的萌芽。
不远处,徐凤年和老黄从长廊走来,看到周寂之后,徐凤年快步迎了过来,神色复杂道,“听老黄说,你也要走?”
“我来这里其实是在找一件东西,北椋没有,那就只能去别处找找了。”周寂微微颔首,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答应教你轻功,自然是要等教你之后,再离开。”
“黄蛮儿要走,老黄也要走,如今你也要走,昨天还是热热闹闹的,过几天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徐凤年眼神黯淡,有些失落的露出自嘲苦笑。
“哎~!打住打住,我最受不了别人伤春悲秋了。”周寂伸手阻挡,向后挪开几步,“着急走的可是老黄,我和徐龙象又不是明天离开。再说,就算我们走了,你不是还有小姜泥陪着的吗?除了小姜泥,后面听潮亭的那位,三五年估计出不来。”
老黄不禁有些尴尬,打断两人道,“少爷,正事要紧。”
徐凤年收敛心神,将情绪平复下来,告诉周寂他打算救出巢湖下面的老魁,过来听潮亭借用南宫仆射的春雷斩断湖底铁索。
如果只是救人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老黄既已告知徐凤年身份,剑匣里面的五柄实剑随便一把就能削铁如泥。
绕了这么大一圈,无非是让徐凤年亲手救人,让老魁的人情欠在徐凤年的身上,这样老黄也好放心离去。
只是这样未免太过刻意,若是遇到性情偏激的人,怕是口服心不服。
“管他心服还是口服,打服就好了。”
老黄显露出从容自信的笑容,周寂侧身让开,随老黄朝长廊走去。
再次听到门扉开启,南宫仆射恍过神来,转目望去,刺眼夺目的阳光笼罩着衣袂飘飘的身影,随着大门闭合,映照在南宫仆射眼里的光彩缓缓褪去,徐凤年走上前来,瞧见她眼中还未完全退散的失望,疑惑的往四周看了眼,“你在等人吗?”
“没有。”
南宫仆射将停留了不知多久的书页,向后翻了一张。
徐凤年凑上前来,露出讨好的微笑,指了指南宫仆射身上的两把佩刀,试探道,“之前好像听你说过,你有一把刀特别锋利,好像是叫春雷是吧?”
“有话直接说。”南宫仆射看完这页,向后又翻一页,头都不抬的说道。
徐凤年露出哈士奇一样的表情,憨笑道,“能不能借我用用?”
南宫仆射看完一页继续翻书,语气平淡道,“二楼有阴阳学纵横学四千孤本,外加四十九件神兵利器,为什么要借我的?”
一句话问得徐凤年哑口无言。
是啊,二楼不是有徐骁收集的神兵利器吗?足足四十九件,说不定其中就有斩断铁索的利刃。
我怎么没想到呢?
‘徐骁....’
想到这个名字,愤愤难平的徐凤年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着还在看书的南宫仆射,徐凤年眼珠一转,嘴角下意识勾起一丝坏笑,“其实是老周让我找你的,我刚问他什么武器可以斩断湖底铁索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和我提起了春雷,说你的两把刀都是世间少有的神兵,我没来及多想,所以就来找你了。”
徐凤年话音落下,南宫仆射也将手里的入门秘籍合上,取下短刀春雷,在他满是期待的目光中,握在了手心,起身道,“走吧。”
徐凤年喜笑颜开,在前引路。
两人来到湖畔,南宫仆射看向波光粼粼的巢湖水面,平静道,“为何借刀?”
老黄清了清嗓子,正要慷慨陈词,却被徐凤年捂住嘴拉到了一边。
周寂看向行为奇怪的徐凤年,却见他眼神飘忽根本不敢和自己对视。
周寂无奈嗤笑,对南宫仆射解释道,“巢湖里面有四条陨星铁索捆缚着一个金刚境的高手,徐凤年从小和他认识,想要救他出来,收复已用。”
金刚境...
南宫仆射目光一凝,视线从湖面转向周寂,确认他并没有开玩笑,转身看向徐凤年,嗤笑道,“你身边的人还不够多吗?”
徐凤年苦笑道,“有些事儿,北椋王府的人未必帮我。”
春雷出鞘,南宫仆射甩出短刀插在徐凤年面前,沉声道,“用完还我。”
徐凤年点了点头,提着短刀跃入湖中,朝水底的那几条铁索游去。
南宫仆射表情凝重,自徐凤年入水之后,注意力一直放在巢湖水面。
周寂瞧见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宽慰道,“放心,这小子水性很好,又和湖底老魁老相识了,不会出事的。”
“我担心我的春雷!”南宫仆射剑眉微皱,横目扫了周寂一眼,沉声道。
“.....”周寂话堵在嘴边,哭笑不得道,“砍个铁索而已,要是真掉湖里,我给你找回来。”
话音刚落,只见徐凤年被一道巨浪拍到岸边,人还在,刀没了。
第十二章 怎么还跟见偶像似的
你这乌鸦嘴!
南宫仆射看到徐凤年两手空空的飞出水面,横了周寂一眼,面露愠怒,呵斥道:“哎!我刀呢!”
徐凤年这会儿刚被老黄扶起,还没缓过神来,听到南宫仆射的呵斥,连忙指向湖面,解释道,“湖底老魁拿着呢,可能是嫌我砍得慢,他一掌把我拍出来,看样子是要自己砍。”
南宫仆射一听急了,上前两步站在湖边,神色凝重看向水下。
原本平静的湖面忽然剧烈起伏,巢湖湖心,好似掀起一道翻天巨浪,迸射的水花中,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消瘦老人躺着身子,被巨浪托举而出。
瞧见他张牙舞爪,手脚扒拉的模样,就好像只栓了一根威压,还系在腰上一样,周寂在岸上看得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宽厚温暖的手掌压下南宫仆射的手背,周寂一步迈出,踏着飞溅的水珠登上虚空,宛如流光彩带,绕至老魁上空。
老魁刚脱樊笼,正是意气风发之际,突然瞧见眼前突然多出一人。
老魁定睛一看,并非刚刚被自己丢出湖底的徐家小子,而是一个俊朗秀逸的年轻公子。
和他这样仰躺着身子,手脚胡乱扒拉不同,周寂凌空而立,站在他的身侧,表情和善目光温润,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刚那把刀呢?”
“随手扔湖里了。”
老魁本就是桀骜不羁的性子,看到对方语气和善,不由露出讥讽不屑的冷笑,腰身用力,带动整个身子翻转,头发和衣服的湖水尽数甩向身旁俊逸男子。
翻转间,老魁视线余光扫过,突然发现甩出的水珠在对方面前被一层淡蓝色的透明屏障阻隔。
没等他反应过来,即将翻身的最后一瞥,看到一只布靴在眼前不断放大,然后朝他当头踩来。
砰~!
快要直立起来的身子被这一脚重新蹬回湖里,老魁头朝下直线坠落,体内真气涌动在湖面炸出一片巨大水花。
一阵咕噜噜的水泡声中,老魁摇了摇有些发懵的脑袋,直到重回湖底,这才晃过神来,听到对方声音从十几米的水面清晰扩散。
“那就麻烦阁下帮忙找回来。”
老魁目露凶光,视线扫过旁边禁锢了自己三十年的镔铁陨石,双臂一挥,两柄链刀出手,缠上石球猛然甩向水面。
“刀来了!接好!”
老魁跃身而起,借助巨型陨石遮挡体型,宛如一只黑色的大鱼紧随其后,脑袋钻出水面的同时,整个人愣在了水里。
察觉到湖底老魁脱困,看守听潮亭的魏叔阳第一反应便赶到了岸边,远远看到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高举磨盘大小的万钧陨石,如履平地的站在水面上,不由眉心直跳,近前询问徐凤年究竟是何情况。
水波起伏,唯有一颗冒出湖面的脑袋佁然不动。
周寂低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老魁,摇头道,“我掉的不是金陨石,也不是铁陨石,而是一柄名为春雷的短刀,它对我很重要,劳烦阁下再下去找找吧。”
“好...好....女....咕噜噜....噜噜....”
老魁连连点头,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生怕再慢一点,这块万钧重的镔铁陨石就会落在自己头上。
“.....”徐凤年怔怔出神的将自己下巴推上去,吞了口口水道,“老周这么厉害的吗?”
魏叔阳不认识周寂,所以无法回答他。
南宫仆射同样出于震惊当中,微皱的剑眉舒展,急切寻刀的眼眸里闪烁着让人无法看透的光。
“单手举起镔铁陨石,天生金刚境的小王爷在陆地上也许能做到,但要是在水面举起,仍能保持鸿毛浮水的轻功......恐怕连一般的指玄境也未必能行。”
老黄曾经便是指玄境的剑九黄,境界跌落,眼界仍在。
但以他的眼界,仍旧无法看透周寂虚实,只能根据刚刚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有些迟疑道。
徐凤年面露惊讶,掰着手指算道,“武者共有九品,一品共分四个境界,金刚、指玄、天象、陆地神仙.....如果连指玄境都无法做到的话......”
徐凤年猛然抬头,瞠目结舌道,“难不成老周已经入了天象境?”
“有可能,更高。”老黄摇了摇头,却是连猜都不敢再往下猜了。
周寂立于湖面,没空理会他们在旁的闲言碎语,没过多久,就见一道寒光从湖底掠出,周寂松开手中的巨型陨石,指间夹刀、翻转、持握,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水下的老魁迎头就看到一团黑影裹挟着翻江倒海的威势朝他砸来。
链刀出手,老魁借助水下的浮力荡开陨石,跃身再次出水。
这一次,没有再像刚刚那样仰躺着身子,手脚扒拉着往天上飞了。
周寂低头扫过刀身,确认刀刃并无损伤,化作一道惊鸿翩然落地,没有理会老魁那边的‘二跳’,而是翻手捏住刀背,将刀柄递向南宫仆射,“喏,你的刀。”
“.....”南宫仆射微微一愣,收刀归鞘,下意识的扫了周寂另一只手端着的花盆,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浅笑,却又感觉不妥,于是将笑意藏在了灿烂的星眸里,平静道:“谢谢。”
周寂觉察到南宫仆射眼中的笑意,视线随她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花盆里的藤蔓优雅曼妙的直立着身子,嫩芽微微上扬,两片细叶左右交叠,宛如抱肘而立的旗袍美人儿,骄傲的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周寂哑然失笑,温柔的用指腹拂过嫩芽,却被细叶伸出的藤丝拍开,嫩芽随着微风撇去另一边,看似从容大度,实则背地吃醋。
不愧是你,我的傲娇藤。
周寂抱着花盆走到旁边和司藤小声说着话,南宫仆射站在原地指尖碰触春雷,随后放了下来,转身看向正与湖底老魁对峙的剑九黄。
“剑九黄,原来你也还在。”
湖底老魁双手紧握链刀,站在楼台的飞檐之上。
低头看向身形岣嵝,须发花白的身影,湖底老魁惊讶之余却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老黄将木匣放于身侧,微微颔首。
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闭关苦修三十年,打不过年轻一代的绝世高手,还打不过你这个老东西吗?
想到这里,湖底老魁意气风发道,“好!爷爷我就破去九剑,报当年战败之仇。”
老黄矜持微笑,手掌一拍剑匣,木匣两侧机关左右展开,六柄形制各异的长剑再现于世。
湖底老魁眼皮突然一跳,目光凝重的落在原本应该空缺的第六把剑上,发现剑九黄并没有取回武帝城上的那把黄庐,而是多出一柄通体由水晶打造透明长剑。
不仅是徐凤年,就连周寂也是第一次见老黄出手,只见一柄长剑从木匣飞出,随老黄心意化作飞剑急射。
湖底老魁手持短刀长链,链刀出手,想要和老黄近身相博,却不料这一剑如光似电,直接封住了他的攻势。
“剑一,龙蛇。”
湖底老魁再次转动腰身,另一只长链甩向湖边凉亭,在空中强行转向,抬眸间,却是第二柄飞剑射来。
“剑二,并蒂莲。”
老黄每出一剑,周寂都会报出剑名,俨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徐凤年在旁惊奇道,“你和老黄交过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剑名的?”
周寂面露微笑,端着花盆不予理会。
老黄毕竟曾为指玄,境界上就已经超过湖底老魁,再加上世间十大名剑五把都在他那里,转眼就将湖底老魁逼到了湖边的荷花池,三柄飞剑迎面直指,湖底老魁举起的链刀缓缓放下,能屈能伸道,“没吃饱,不打了!”
徐凤年拉了拉周寂的袖子,示意道,“这一剑是什么?”
‘我哪儿知道?’
周寂有些无奈的看了眼远处的听潮亭,塔顶窗前,一位儒雅的老人缓缓落下一子,从容道,“剑三,三斤。”
“咳...”周寂收回视线,人前显圣道:“这一剑,名为剑三,三斤。”
“怎么取这个名字?三剑出鞘便是三斤,那四剑就是四斤了?”徐凤年一脸嫌弃道。
老黄收剑回鞘,飞身从屋顶落下,露出熟悉的憨傻笑容,“其实也没那么随意的。”
“人家邓太阿手里就一只桃花,这剑九黄的匣子里可都是名剑。”
另一边,湖边荷花池。
湖底老魁骂骂咧咧的从浅滩趟回岸上,看了眼手上的两把链刀,哼了一声,打断几人对话,“换身衣服,老子要吃肉!”
徐凤年立刻让人给他准备了衣服,并且张罗一桌酒菜摆在湖畔的凉亭内。
老黄注意到南宫仆射朝他看来的视线,故作娇羞的摆了摆手,“别这么看着我啊,多不好意思?”
“你是剑九黄?”南宫仆射这句虽是疑问,但在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是啊。”徐凤年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
南宫仆射转头看向周寂,“你也知道。”
“啊。”周寂应了一声。
徐凤年瞧出不对,疑惑道:“老周没告诉过你吗?”
“哎哎哎~别扯到我啊,南宫姑娘一直待在听潮亭深入浅出的,我也是今天才见了她一面。”周寂眉心一跳,看了眼刚哄好的老婆,连忙解释道,“要告诉也应该你告诉她呀,最开始不是老黄要你找她借.....”
“借...介个嘛~确实是我的问题,一时忘记了。”徐凤年连忙打断周寂,转移话题道:“你知道他?”
南宫仆射神采飞扬的看向老黄,颔首道:“剑九黄,近五十年来用剑高手除了剑神李淳罡之外,只有两个,一个桃花枝新剑神邓太阿,还有一个就是名震天下剑九黄了。”
好家伙,认识好几天了,从没见你这么激动。
“你不是用刀的吗?怎么还跟见偶像似的。”周寂在旁吐槽道。
南宫仆射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眼底隐去一道无法捉摸的意味,“我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第一,自然要知道世间有哪些强者。”
说话间,换上衣服的老魁从长廊走来,也不打招呼,直接盘膝坐下,伸手就要拿肉,看到桌上的一盘清蒸鲈鱼不由眉头紧锁,一脸嫌弃,“端走端走,老子在湖底下吃了几十年的鱼,再不想吃了。”
徐凤年哑然失笑,示意侍女更换成别的荤菜,转头看向亭外的南宫仆射,邀请道:“折腾这么久,要不你也吃点?”
南宫仆射瞥了眼座上的周寂背影以及他手边的摇曳藤蔓,平静道,“我去看书。”
说罢,南宫仆射转身离去。
“那女娃指定看上你了。”湖底老魁一口撸光鸡腿上的嫩肉,指了指走远的南宫仆射,朝周寂挑眉道。
“阁下是不是在水里泡的太久,脑子给泡坏了?要不我帮你打开脑壳沥沥水?”周寂仿佛司藤俯身,似笑非笑的看向湖底老魁,语气温和道。
湖底老魁哪敢多话,低头表演三口一只猪。
酒足饭饱,湖底老魁干瘦的脸上吃得是满面油光,抚了抚发胀的肚子,恢复了欺软怕硬,能屈能伸的本性。
看向徐凤年,瞧出在场这几人自己也将唯独可以欺负欺负他了。
“说吧,干嘛放我出来。”
老黄在旁抚着木匣道:“少爷救了你,你是不是该报恩啊?”
“放屁,徐小子放了我,最多我发发善心不杀他,报的什么恩?”湖底老魁不傻,这两人明显一伙,一个放他一个威胁,唱的是黑白脸,葫芦里明显卖着什么药。
老黄手掌啪~的一声拍在木匣上,态度强硬道,“不报恩,我再把你打回湖底。”
湖底老魁平生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面对老黄的威胁矫情了一会儿,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得知老黄想让他留在徐凤年身边保护他,湖底老魁啧了一声,不满道,“有你和那小...那少侠在,要我做什么?”
老黄露出矜持的笑容,端着架子道,“我明天就要出趟远门,周公子过些天也会离府。”
湖底老魁沉吟道,“你多久回来?”
“最多两个月。”
“好,那就两个月!”湖底老魁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两个月后,就算你不回来,老子也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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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翻江倒个海’的500币打赏。)
第十三章 怎能不爱?
从北凉王府到陵州主城门,再远也有个尽头。
次日一早,徐凤年独自将老黄送出城门,就如同三年前游历那般,两人一马重走一遍。
清早进出城的百姓很多,城门校尉见世子殿下脸色沉重,不敢上前谄媚,只是赶紧将排队出城的所有人都驱赶到一边,让出了空荡的城门。
老黄接过缰绳看向站在城郭内门的徐凤年,停下脚步,露出熟悉的憨傻笑容,“就到这里,不用送了少爷。”
徐凤年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伤感,手掌抚过马颈柔顺的鬃毛,忧心忡忡道,“再走一会儿吧。”
穿过城洞,走过吊桥,两人越走越慢,徐凤年堵在嘴边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输也好,赢也罢,这一架打完赶紧滚回来,别把四字真言交给了我,临到最后你自己给忘了。”
徐凤年拉住缰绳,忍住眼眶酸涩,伸出四根手指,和老黄异口同声道,“风、紧、扯、呼~”
“哈哈哈~”
徐凤年和老黄对视一笑,冲淡了离别的伤感,老黄拍了拍身上的剑匣,流露出三年游历经常浮现的奸猾表情,“放心吧少爷,我~老黄~~之前哪次遇到危险不是逃得比你都快。”
老黄说着比划出逃跑的手势,满脸坏笑道。
“你还有脸说!上次偷人地瓜,你看到老农不提醒我,自己揣起地瓜就跑,我还纳闷你跑什么呢,结果就被老农提着钉耙堵在山道上,倒头连个地瓜皮都没给我留。”徐凤年眼皮直跳,血压当场拉满,气急败坏的数落着老黄这三年的种种‘恶行’。
老黄下意识的露出微笑,就这么安静的听着数落,往事历历在目仿如昨日发生。
“老黄....”
“哎~”
“活着回来......”
见识过周寂对于老魁的近乎碾压,徐凤年原本对于武道的差距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尤其了解王仙芝的恐怖实力之后,更是让他收起了原本不以为意的轻佻。
这场交手并非朋友之间的友好切磋,失败的代价有可能要付出生命。
徐凤年无法阻止一名武者赴死,但他还是想让老黄活下来。
老黄没有说话,只是回了徐凤年一个灿烂的笑容,牵着缰绳朝远方走去。
..................................
老黄走了。
周寂清晨采完朝露,看到徐凤年忧形于色的从院外走来就知道老黄已经悄悄离府了。
指尖弹出一滴露水落在徐凤年眉心,刺骨凉意让他蓦然惊醒,抬头看向周寂,眼神中仍有几分惆怅。
“还在为老黄担心?”周寂端着花盆到院子里的凉亭坐下,徐凤年点了点头,忧虑道,“老黄和王仙芝这一战能有几成胜算?”
“我又没见过王仙芝,我怎么知道?不过他要是和听潮亭下面关押的那位实力相仿,老黄胜算不到一成。”
周寂回想到昨日去听潮亭里找南宫仆射时,从塔底密道感受的浩渺剑意,略作思忖道。
“但你放心,就算他打不过王仙芝,有我留下的一缕绝仙剑意在,保住性命应该是无虞的。”
“.....”徐凤年经常出入听潮亭,从不知道塔下居然藏有这样的高手,不过他此时所关心的只有老黄的性命,闻言立即转身,听到后半句迈起的脚步落了在地上,没好气的说道,“你特么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这话听着好耳熟?’
周寂闻言一怔,随后恍过神来,回怼道,“明明是你说话只听一半好吧?”
对于周寂,徐凤年总是会有种毫无来由的信任,明明相识没多久,却又像是结交多年的好友,下意识的选择相信他的宽慰。
忧虑渐渐淡去,徐凤年眉头舒展,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老周。”徐凤年抚平心绪,一脸认真的看向周寂,“教我轻功吧。”
周寂挑眉道,“我还以为你不学了呢?”
徐凤年笑道:“昨天看你们在天上飞来飞去,心里早痒痒了。”
周寂哑然失笑,将事先整理好的琼华心法以及轻身功法一一传授,本想着过几天领徐凤年入门之后再离开北椋,然而仅仅只过去一天,徐凤年就让他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练武奇才。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庭院还有一层朦胧的薄雾,周寂远远就看到一个脑袋时不时从世子院里冒起,伴随着侍女丫鬟们的阵阵惊呼,刚走进院中就有两片瓦砾从屋顶滚落,伴随瓦砾一起滚落的,还有一个高呼救命的傻缺。
周寂低头看了眼手里端着的盆栽,抬头看了眼沿屋檐跌落的徐凤年,毫不犹豫的退了一步,将端着的花盆换成了双手抱着。
“周......”
徐凤年滚的七荤八素,视线余光扫见周寂下意识的大声呼救,‘寂’字还未出口,就见一道素纱白裙的身影晃过眼前,淡淡的香风扑面,下坠的身体被人揽住腰身,在空中旋转七百二十度,翩然落地。
等等,这姿势不对。
徐凤年反应过来,连忙退身站稳,青鸟低眉顺目,后撤几步道,“青鸟来迟,让世子受惊了。”
“没事儿,没事儿,是我该感谢你,若不是你,我这下肯定摔个四仰八叉。”徐凤年有些后怕的看了眼身后的屋顶,安慰一番院里的其他侍女,看向朝这边走来的周寂,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按照你教我的心法调息,没过多久就感觉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在体内流转,早上起来一试,不小心就试到房顶上了。”
说话间看似不好意思,神采飞扬的晶亮眼眸却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得意,要不是衣衫狼狈发冠杂乱的模样,颇有几分凡尔赛大师的风范。
琼华心法好歹是仙剑世界的修仙功法,虽然并不能真正抵达仙道,但也不是一般常人所能轻易练成的。
云天河质朴至真,再加上幼时服用阴阳紫阙,从小练剑方才一日入门。
这个笑起来像是哈士奇的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居然打坐一晚就练出了真气?
周寂满心惊异,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云淡风轻。
架子嘛~每个人都有,该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轻功嘛~刚开始练肯定是要摔一摔的,摔多了,自然也就学废了。”
徐凤年脸上笑容一僵,嘴角抽搐道:“学废...废了?”
“你听错了。”周寂摆了摆手,示意他别打岔,“身法要学,搭配的呼吸方法更不能落下,轻功入门容易,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了。
本来想着多住几日,等你可以提气纵身的以后再走,既然你已入门,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听到这里,好似一盆冷水浇到徐凤年头顶,昨天刚送完老黄,如今周寂也要离开,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可他还是感到心里发堵。
“我还没学会呢?我刚就凑巧碰运气,一不留神翻到屋顶,万一再摔下来怎么办?还有那些功法,我还没背熟,要是哪天忘了或是记岔了,走火入魔怎么办?”
周寂看向青鸟,笑道,“前期修炼的时候可以让青鸟在旁照看,摔下来至少还有人接着;我教你的这套轻功比较特殊,中正平和、生生不息,只要按照你体内流动的那缕气息一直修炼下去就行了,没那么容易走火入魔的。”
见徐凤年还想找借口,周寂摇头道,“我曾和你说过,我来北椋是为找件东西,那东西不在这里,所以我想去别处看看。”
“......”徐凤年沉默片刻,肩膀和背脊松垮下来,“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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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看书。”
南宫仆射翻阅着手中的书卷,头也不抬的说道。
“行吧,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周寂看南宫仆射久久没有反应,整个听潮亭陷入了掉根针都能听到的安静。
周寂左右环视听潮亭,用神识将一楼三楼的秘籍尽数扫过,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道:“你先看,我走了。”
脚步渐远,紧闭的大门咿呀开启,再次咿呀关上,又一次死寂沉闷的听潮亭过了许久,方才传来一声纸张翻页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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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天清晨,又是同样的老路,徐凤年曾在这个城门送过大姐,送过二姐,送过老黄,此番送过周寂,不久之后也许还要再送一人。
明明是离阳朝第一纨绔,世人眼里最肆意妄为,最肆无忌惮的北椋世子。
如今看来却是那么的孤苦、可笑。
藤蔓随风摇曳,仿佛在说着什么,周寂看向徐凤年,一脸无奈道,“别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啊,我老婆都看不下去了。”
徐凤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向抱肘仰首直挺挺立着的藤蔓,吐槽道:“她还真是你老婆啊?”
“不然呢?”周寂指腹轻抚藤丝,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道,“你不会一直没相信吧?”
“不然呢~”徐凤年学着周寂的语气回了一句,理所当然道,“谁会爱上一只藤,一棵树啊?整个府上,除了白狐脸,估计连姜泥都不信。”
“难怪你平时喜欢拱火,没事就想着撮....”‘合’字没有出口,周寂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轻咳一声,低头看向朝他扭来的藤蔓嫩芽。
“苦难和折磨,碾碎在齿间细细玩味,却不会化作眼泪。膝盖不软,头颅很硬,永远不狼狈,穿最破烂的衣服,也不忘仪态端方,即便被打落谷底,也会对着镜子,细细描眉。”周寂用指腹轻柔的触碰藤丝,温润的眼眸里满是怜惜,“这样的司藤,怎能不爱?”
藤丝搭在指尖,嫩芽依偎指腹,恍惚间徐凤年仿佛看到一个身着素色藤纹内袍,披着淡蓝色真丝纱披的女子浮现在周寂身旁,精致的妆容,高贵冷艳却又带着几分妩媚的气质,让徐凤年瞬间为之惊艳,可当他再一眨眼,眼前仍旧是一株随风摇曳的藤蔓,依偎在周寂指间。
刚刚那是?
徐凤年摇了摇头,露出疑惑之色。
周寂以为徐凤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淡然微笑,指腹轻抚藤蔓道,“这个故事很长,以后要有机会再说与你听吧。”
转身看向远处朝阳,两人止步护城河外,周寂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此行打算前往离阳的京城太安,看看离阳皇室那边有没有关于那件东西的线索,若是太安城寻不到,那便去各地道门宗派,说不定到时真会和你碰上。”
徐凤年眼前一亮,欣喜道,“老黄说徐骁可能会把我弟送去武当,具体时间还不清楚,但我猜测会在我及冠之后,到时候我们可以在武当汇合。”
周寂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两人告别之后,徐凤年独自站在护城河前目送周寂远去,看到周寂转身回望,心里不由一暖,再次将手臂高高举起,向他挥手道别。
周寂根本没注意徐凤年之前放下过手臂,因为他的视线掠过悬挂吊桥的高耸锁链,落在了城门楼上,那两束随风飞扬的白色发带。
嘴角浮起一抹浅浅微笑,周寂朝城楼上挥了挥手,释然离去。
徐凤年看到周寂走了这么远还在回头招手,心里越发感动,因为相隔太远,根本瞧不见他的视线方位,直到听见城楼依稀传来呵斥,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惊讶道,“白狐脸,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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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椋到太安无异于横跨整个离阳王朝,相距远超万里。
周寂一路游山玩水,每天除了给司藤采集早晚露水‘沐浴’,就是回想将夜世界那场两百年的梦境。
由于梦境太过真实,这些天周寂已经回想起了有关缩地成寸的感悟。
世界不同,天道法则的束缚亦有差异,对周寂来说,不管是无距还是缩地成寸他都无法直接施展,无距这种直接盗取天道权柄的漏洞只能算将夜世界独有,除非去到另一个没有天道监管的世界,否则根本无法实现。
缩地成寸就不同了,这项神通只是对天道法则的使用,而非盗取权柄,几乎所有世界都可以使用。
周寂在‘梦里’曾经掌握过这项神通,如今重新修炼,可谓驾轻就熟,将夜世界十年才能参悟的神通,在去往太安两个月的路上,就已窥得门径。
卡文了,请假一天
卡文,请假一天。
貌似一百多万字了,从来没写过装逼打脸的剧情,不是不写,实在不会……
删删改改改几遍,怎么写怎么觉得狗血尴尬,一晚上就在这儿较劲了,到现在都不是很满意。
平时积累不够,底蕴不足,碰到短板了……(笑哭
第十四章 过渡
夏末秋至,周寂迎着丝丝凉意的细雨来到了太安城中。
作为离阳朝国都,太安高城深池比北椋的陵州少了分凛冽的锐气,多了些底蕴的厚重。
周寂走在街上看着繁华街景,并没有着急闯入皇宫寻找陷仙剑的下落,而是打算先把京城逛了个遍,至少要在皇宫外围踩点,确保里面没有类似听潮亭下面那位的高手,再想办法潜入其中。
逐渐靠近皇宫,路上的行人变得越来越少,周寂沿皇宫外围绕行到一处宫门时,整座太安城都彷如蒙上一层朦胧水雾,好似烟波浩渺,悠远静谧。
周寂停在路口,举目远眺高耸的红墙绿瓦,刚刚绕行的一周,周寂并没有感觉到陷仙剑的气息波动,皇宫当中虽有几个高手,但实力较之听潮亭下面那位多有不足。
太安一行,也许白跑一趟。
周寂摇了摇头,对于面前这座皇宫顿时没了半点兴趣。
细雨如丝,落在周寂身前,被一层淡蓝色的透明屏障遮挡,化作一缕缕水流沿四周滑落。
以他现在的境界修为,别说是下雨,就算天上下陨石,只要别是白垩纪灭绝恐龙的那种,他都可以顶着蛋壳平淌。
不过,护体真气可以挡住雨水,却挡不住众人视线。
顶着蛋壳满街的行为不管怎么说,终究有些过于张扬了,不太符合周寂性格。
沿中轴大道寻了处酒楼避雨,一楼人满为患周寂便让小二带他去了二楼,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一阵喧闹声从楼下传来。
周寂看向窗外,只见原本坐在一楼的客人乌泱泱涌出大门逃窜,就好像店里来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殿下,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等过几日天气晴好了....”
脚步临近,一个略显阴柔的声音戛然而止,从楼梯走上来的却是一个身着米白绸衫,作男子装束的倨傲女子。
“聒噪。”女子秀眉微皱,满脸不耐,手中盘动的两枚明珠突然一滞,紧随其后的一个中年仆从连忙俯身低首,连声赔罪。
看到那位女子手中盘动的夜明珠,其他几桌的客人脸上的好奇顿时化成惶恐,刚刚还在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也都噤若寒蝉,缩着身子从另一侧楼梯离席下楼。
女子的傲气仿佛从骨子里透出,颐指气使已成习惯,再加上锦衣华服,手中盘动的两颗明珠,能在离阳都城做出如此嚣张举动,周寂隐隐已经猜到了对方身份。
周寂扫了眼女子身旁那位面白无须、略微发福的仆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身份。
宦官?修为从二品。
这么说来,还真是洪水猛兽了。
注意到二楼还有人在,女子横眉冷目,眼神满是不耐,那位略显发福的宦官上前两步走到周寂跟前,淡漠道:“今日酒楼已被我家公子包下,还请阁下移步别处避雨。”
“哦,好的~”周寂毫不迟疑,亦不质疑,端起桌上的花盆从女子身旁走过。
瞧见周寂这么配合,女子反倒升起一丝好奇,她从周寂的目光中没有看出丝毫敬畏和讨好,视线扫过手里端着的盆栽藤蔓,女子开口道,“你不驳斥几句?”
“驳斥什么?”周寂似笑非笑道,“你的这个仆从说酒楼被你们包下,直接逐客是有些霸道,但我强行留下不就和你们一样了吗?”
女子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周寂的讽刺而感到愤怒。
以她的身份,惧怕她的人很多,想方设法接近她的人也不少。
有些人阿谀奉承,有些人故作清高,有些人展示才华,在她看来,周寂便是属于故作清高的那种,想要以这种方式在她面前露个脸,留个印象。
满脸不屑的冷哼一声,女子盘转明珠,手掌猛然抓空,低头蓦然发现,手心空空如也,刚刚还在盘玩的两颗夜明珠,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不见了踪影。
“张伴伴!”隋珠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看向即将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冷声道,“拦住他!”
身旁那位略微发福的太监身影一晃,化作一道乌光追向楼梯口。
向下一望,楼梯并无人影。
张牍心里一惊,连忙追下楼去,守在一楼的侍卫看到张总管神色匆匆,连忙上前行礼。
狂风裹挟雨水卷入大堂。
张牍追出门外,身上的衣衫转眼就被雨水打湿,转身看向忐忑不安的侍卫,面沉如水道:“刚刚下楼那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什...什么人啊?刚刚就大人您一个人下楼了呀?”
“怎么会没人?他前脚下楼我后脚跟上,你们没看到吗?”张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周寂的身形体貌大致描述,补充道,“此人手里还端着个花盆,里面种了株藤蔓。”
“大人,我们一直守在大厅,确实没看到大人所描述的那人啊.....”
张牍阴冷的视线扫过众人,看着他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有口难辩的表情,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
抬头看向二楼敞开的一扇窗户,似有一声瓦片碎裂的声音传来,张牍暗道一声不好,直接跃身而起,心急如焚的闯回二楼。
屋脊,飞檐。
细密的雨水从周寂身前的无形气墙滑落。
时隔千年,曾为盗圣的老本行未曾落下,周寂手上把玩着刚刚从隋珠公主那里顺走的夜明珠,给隋珠公主留了一封信笺,告诉她夜明珠其实是一种放射性的物质,接触太久会危害身体,什么脱发啊、早衰啊、头晕恶心、掉牙齿啊。
为了她的身体健康,自己带走玩几天,等下次见到就还她。
以此为契,落款盗圣。
隋珠公主脸色难看的看着手中短笺,揉成一团狠狠仍在地上,抬脚想要碾碎,却又迟疑了片刻,弯腰捡了回来。
“盗圣?我看是小肚鸡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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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北椋王府。
两个月的时间转眼过去,去往武帝城的老黄依旧渺无音信,而在徐凤年及冠这天,徐骁正式将黄蛮儿送出北椋,带往了武当山。
徐凤年早已知道这个结果,所以并没有表现的过于激动,可他越是这样平静,徐骁越是感觉到这份平静下面潜藏的万丈波澜。
这将是徐凤年第一次正面与他博弈。
当初徐脂虎嫁去江南联姻,徐凤年吵过、闹过。
徐渭熊送往上阴学宫的时候,徐凤年离家三年,就为赌气。
这些反抗的手段从不曾动摇过徐骁的决定。
如今,就连黄蛮儿也被带去武当,徐凤年没有再为此吵闹、赌气。
他选择亲自前往武当,把黄蛮儿接回来。
徐骁看着徐凤年眼中燃烧的火焰,心底满是欣慰。
老谋深算的他事先下达军令,命凤字营紧闭城门,禁止徐凤年出城。
为的就是让徐凤年‘走投无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寻到破局之处,收服宁峨眉。
一切顺理成章,看似徐凤年面对绝境,破局而出,实则每一步都在徐骁的算计之中。
面沉如水的看向紧闭的城门,以及挡在身前的凤字营守卫,徐凤年转身看向老魁道,“徐骁看起来是铁了心不让我出城了。”
老魁晃了晃腕刀,铁链碰触发出清脆声响,提议道:“要不要杀出去?”
“他们也是奉命行事,不应该付出性命。”徐凤年摇头道。
老魁啧了一声,左右看了一眼,“那我们换个城门?”
徐凤年眉头微皱,沉声道,“徐骁不会留下这样的漏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可是北椋世子,凤字营里就没有认识人可以偷偷放你吗?”老魁有些不耐道。
徐凤年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宁峨眉的身影,随即露出冷笑,“兵者攻城,围三阙一,徐骁故意安排凤字营守门就是为了给我留出一线机会,这是他给我的选择,可我偏偏不选。”
徐凤年说着转身离开,老魁见状连忙跟上,两人绕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城墙下,徐凤年抬头看向十余丈的陵州城墙,沉声道,“城门出不去,我们就翻过去!”
“翻....翻过去?”老魁退后几步,抬头看着巍峨高耸的城墙,吞了口唾沫,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徐小子,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这我可翻不过去。”
“我记得前辈上次从湖底脱困.....”徐凤年见老魁打起退堂鼓,目露精光道。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就让老魁想起自己仰身扒拉起飞,被周寂迎面踩来的那一脚。
外伤不大,内伤不小。
每每回想,都会脚趾扣地,恨不能重新钻回湖底,再来一次正常出水。
徐凤年瞧见老魁黝黑的脸色涨得发红,连忙解释道,“前辈误会了,我是说前辈可以用链刀在空中转向移位,攀爬城墙应该不是问题。”
老魁这才神色缓和,思忖道,“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我一个人上去了,你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吊着你一起爬墙吧?这我可做不来。”
徐凤年抽出从南宫仆射那里借来的绣冬、春雷,一个纵身朝墙头跃去,在墙面微微借力,一提一纵飞出数丈,刀身插入石缝,再一借力,又向上跃出一段距离,行云流水,转眼已经爬到一半。
府上众人都知道周寂临走前传给过徐凤年一套轻功功法,却没有人知道轻功是轻功,功法却是修仙功法。
这两个月,徐凤年一直隐藏自己的修行进度,生怕会引起徐骁注意,就连老魁和魏叔阳都不曾察觉。
挂在城墙墙壁,徐凤年低头看向还在地上的老魁,示意他快些跟上,临到城垛,徐凤年鹞子翻身跃上城墙,老魁紧随其后,两人没有丝毫逗留,行云流水的从外墙跃下,以刀身插入墙壁减缓坠势,在一片嘈杂呼喊中,转眼落到地面。
“快走!”
听到城门开启的巨响,徐凤年心知凤字营定会出场拦阻,连忙招呼老魁快走,奈何还是晚了一步,被宁峨眉亲自带领的凤字营围在了城外荒地上。
徐凤年借徐骁的军令狡辩,只说徐骁禁止他出城,又没说出城之后要把他抓回去,宁峨眉虽然一直瞧不上徐凤年,但在听到大将军要废除小王爷修为,徐凤年冒着危险翻城墙就是为接小王爷回来之后,神色不禁有了一丝动摇。
再加上褚禄山的人马恰巧从武当山返回,宁峨眉再次确认徐凤年所言是真,顿时有些急了,当即表示要和世子一起去武当山接人。
远在数千里外的周寂并不知道北椋所发生的这些,此时的他刚从太安城离开,同样在朝武当山赶去。
武当远在北椋境内,周寂去往离阳都城时走的陆路,此番返回北椋便换成了水路。
南下蜀江,逆流而上,穿行豫青州两州,这里是靖安王的境地,蜀江北岸还有一处建在江畔学宫,名为上阴。
周寂想起徐凤年曾说过,二姐徐渭熊就在此地求学,本想去拜访一番,但因为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妙人,两人约好沿江北上,所以便中途改了行程,搭商船一路去往北椋。
江南水路便利,船上同往北椋的商贾不在少数,周寂这样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盘玩石珠的形象自然引来各种怪异的目光。
那位名为赵楷的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周寂没想到自己出个门居然就遇到了徐凤年的姐夫,一路相谈甚欢,聊及周寂手中的石珠,赵楷表情颇有几分奇怪。
“隋珠公主出生时,隋国进贡两枚世间珍奇的夜明珠,外形大小倒是和周兄手里的这两颗颇为相似。”
周寂哑然失笑,伸手将花盆夹在胳膊下面,双手捂住石珠,只留了一条细缝朝赵楷比对道,“你管这个叫夜明珠?”
赵楷还没搞懂周寂什么意思,低头沿指缝看去,怔了怔神道,“好像...确实不怎么发光。”
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赵楷面露疑色。
一直在上阴学宫求学的他并不清楚赵风雅隋珠失窃的事情,只是瞧见周寂手中圆珠和赵风雅的那两只太过相似,还以为‘姐夫’遇到了‘妹夫’,所以才上前搭讪,如今看来,却好像只是一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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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写删删好多遍,还是不满意.....脑子一片浆糊,把自己都写懵了。)
(算了,放弃了,躺平了,老老实实待在舒适区,开摆!)
第十五章 怎么又一个姐夫?
“隋珠公主封号的由来世人无不知晓,但谁又能看到盘玩珠子,就把它和隋珠公主的那两颗夜明珠联系一起?”周寂将花盆重新拿好,看向赵楷似笑非笑道,“难不成,赵兄见过隋珠公主,亦或者和她认识?”
赵楷闻言点了点,露出自嘲的苦笑,“实不相瞒,其实我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因为在宫里不受待见,所以就跑来了上阴学宫。”
徐骁是离阳皇室的心腹大患,徐渭熊又是徐骁的女儿。
唉~不容易啊~
想到两人各自的立场,周寂脑补出一场曲折离奇的豪门狗血姨妈剧。
有些惋惜的看了赵楷一眼,想要拍拍他的肩膀鼓励,发现自己双手都被东西占着,于是将左手的石珠递向了他。
赵楷面露疑惑,直到周寂又把石珠往前杵了杵,这才接过石珠,然后看向了拍在自己肩膀的宽厚手掌。
“加油!”
周寂奥特点头,竖起大拇指,然后拿回了赵楷手心的两颗石珠。
“加...油...?”赵楷不明所以,但从周寂的举动看出鼓励和支持的意味,顿时泛出一丝感动。
作为离阳皇帝遗弃民间的私生子,大师父因他母亲的一饭之恩,将他带入皇宫迫使陛下不得不承认他的身份。
自此,不管是他,还是大师父,都被离阳皇室疏远、冷落。
从小到大,他在皇宫受尽其他皇子刁难,就连大师父也无法时时庇护于他。
如今从周寂这里受到鼓励,让他心里一暖。
感动之余又有几分遗憾。
接过刚刚触碰,他已经确认这两颗看起来和夜明珠很像的珠子并不能自己发光。
“要真是赵风雅把她的珠子送给你就好了.....”
周寂闻言一愣,从赵楷的表情上恍惚看到了徐凤年的影子。
不会又要乱点鸳鸯谱吧?
周寂收起石珠,打断道,“喏,看见没?”
赵楷面露疑惑,看了眼周寂手里的花盆,“看见什么?盆栽吗?”
“我老.....这是我家夫人。”周寂正颜道,“虽然不知道你脑袋瓜在想什么,但我可以义正言辞的告诉你,我已经成亲了,”
“.....”赵楷哑然失笑,还以为周寂是在故意找借口,不过他自己也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所以便转移话题,聊起了沿江的风土,以及上阴学宫的日常。
商船行至襄樊,赵楷因为一些私事下船进城,周寂继续北上,又行十日方才到达武当山下。
不同于周寂印象里的那个武当绵延八百里,七十二峰朝大顶的气势恢宏,这方世界的武当虽是前朝道教圣地,稳压龙虎山一头,但离阳王朝创立后,龙虎和离阳皇室关系颇为暧昧,进而打压武当,让龙虎山成了道教祖庭。
青山险峻,绿意葱葱。
周寂沿着清幽小径登上山门,远远看到山门一侧有一位年轻道人廊亭间牧牛,于是走上跟前打了个招呼,询问徐龙象和徐凤年可曾上山。
也许是在山上待久了,也许是性格本就如此,这位名叫洪洗象的年轻道人看起来淳朴木讷,俨然一副社恐晚期患者的模样。
听到周寂提及徐凤年,洪洗象神色微变,下意识的朝山门外张望一眼,似乎很怕徐凤年会来。
周寂瞧见他这幅模样不禁有些好奇,一是好奇他为什么怕徐凤年,二是因为徐龙象身上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似曾相识,和梦里见过的桑桑近似但又不同。
不多时,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抚须走来,打个稽首道:“贫道武当掌门王重楼,不知公子找小王爷和世子所谓何事?”
周寂向王重楼行一道礼,告知他自己和徐凤年之前约好在武当汇合,王重楼早就从徐骁那里听到过周寂的名字,借大黄庭洗去徐龙象根骨的名义将修为过渡徐凤年身上,也是他和徐骁之间默契,得知周寂此行来意,温和道,“世子估计这两日便会上山,公子若是同意,可先在武当住下,等世子上山。”
周寂略作思忖,微笑道,“那便叨扰道长清修了。”
“师弟,你先带周公子上山吧。”王重楼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洪洗象‘哦’了一声,有些不太情愿的将青牛拴在树下,带着周寂朝山上走去。
由于龙虎山打压,武当越发没落,诺大一个武当山,门人弟子只剩二三十人。
周寂并未选择住在观里,而是在林间寻了个竹楼小院住下,次日一早,便感觉一道熟悉的真气波动从山道传来,远远看去,林间是不是有身影辗转腾挪,追出去一看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徐凤年正一路追着昨日见到的年轻道人胖揍。
洪洗象没有修炼过任何武功,自然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老魁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指着被徐凤年按在地上暴揍的洪洗象,看向王重楼道,“这是你同门师弟?”
王重楼抚须道,“不出意外,也应该是武当下任掌门。”
“那得有多大的仇啊?连武当下任掌门都要追着锤?”周寂从山道翩然而至,落在众人身前。
徐凤年听到周寂声音,又给洪洗象来了一记老拳,这才撩开发带起身愤愤道,“他负了我大姐!”
“又冒出一个姐夫?”周寂眉心一跳,低头看向鼻青脸肿的洪洗象,啧舌道,“那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洪洗象自觉心中有愧,起身溜到王重楼旁边,背着身子不敢直面徐凤年。
徐凤年越看越气,气到最后却又化为愤慨和无奈,转身看向周寂,惊讶道,“你不是去太安了吗?怎么这么早就来武当了?”
周寂摇头轻叹,“到了太安,我发现要在的东西不在那里,所以就沿水路返回了北椋。”
老魁看到周寂,神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自从被周寂迎面蹬了那一脚,仿佛蒙上了心理阴影,早在将军府的时候他就开始远远避着周寂。
如今两个月的期限早就过了,他也已经将徐凤年安全送至武当,等洪洗象将徐凤年安顿在相隔竹苑不远的另一处小院,老魁便独自溜到了山里,说是要自己找地方住。
看着张惶逃跑的老魁,徐凤年哑然失笑,提起茶壶给周寂倒了杯茶水,看向坐在另一边主动端起杯子的洪洗象,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重重将茶壶放到桌上。
周寂昨天就发现洪洗象似乎很怕徐凤年,再加上刚刚徐凤年说他负了自己大姐,周寂心里愈发好奇,于是询问起究竟。
故事并不复杂,因为武当山位于北椋,徐家经常会来武当,一来二往之间,徐凤年的大姐徐脂虎便喜欢上了这个名叫洪洗象的小道士,然而洪洗象始终不肯下山,最后徐脂虎被嫁去了江南,和江南卢家联姻。
周寂轻叹一声,就连桌上随风轻摆的藤蔓也停了下来,静静的听着徐凤年讲述。
当徐凤年讲到他为什么不肯下山的原因时,洪洗象攥紧手中茶杯,顶着被徐凤年锤得鼻青脸肿的猪头,一脸认真道:“我会成为天下第一。”
徐凤年早就受够了他的这番说辞,冷声道,“那你倒是学武啊?”
“我还没想好。”洪洗象突然露出迷茫之色,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周寂回想到梦里世界的桑桑,眉头微皱,目露凝重之色。
他用神识扫录过听潮亭内的藏书,再加上老黄曾告诉过他武道巅峰开天门的传说。
也许这个世界没有像昊天意志这样动辄灭世的存在,但洪洗象所带给他的感觉,却又很像桑桑即将苏醒昊天意志时的那种混乱。
“那你就继续想吧。”徐凤年并不清楚这些,见洪洗象仍是这般敷衍,心里早已失望透顶,自是不愿再说。
“先不说这些,眼下最关键的还是黄蛮儿,我打算带他回北椋,老周,你帮我吗?”徐凤年沉声道。
周寂叹息道,“可以是可以,但回去之后呢?你总不能寸步不离守他一辈子吧?”
“为什么不能?”徐凤年下意识的反驳道。
“那你是打算拿铁链子锁住他?”周寂嗤笑一声,摇头道,“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保护了他,你是北椋世子,不是人屠徐骁,北椋三十万铁骑你无法调动分毫,轻功可以助你躲避世间庸扰,却无法解决这些麻烦。”
徐凤年何尝不知周寂所说,大姐出嫁、二姐离家,他哪一次不是想守住家人,却又哪次做到?
只凭一时意气撂狠话,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无法反抗。
实力、势力。
二者必得其一,才有充足的底气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周寂看着徐凤年明灭不定的眼神,傲然起身,双袖甩于身后。
“没关系,这几天你可以多陪陪黄蛮儿,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没有人可以动他分毫。”
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谢谢’,周寂脚步一顿,转身折返,在徐凤年和洪洗象紧随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端起花盆,抱在怀里朝门外走去。
周寂走后,徐凤年沉默许久,沉声道:“洪洗象,带我去见黄蛮儿。”
坡后的紫竹林,兄弟重逢,感人肺腑。
坡前的竹苑小院,空气沉闷,司藤张牙舞爪。
啪~
一声清脆打破沉闷,从藤蔓枝叶中弹出的嫩芽狠狠撞在周寂额头,虽然不痛不痒伤不及他分毫,但周寂仍做出被撞得脑袋后仰,留有红痕印记的模样,苦笑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平时很少有机会人前显圣,好不容易装一次,不小心就把你给忘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司藤又开始生起气来。
最生气的还不是周寂把她忘了,而是她自己从苅族洗练成上古妖族,如今只是一株白藤嫩芽,即便周寂对她越来越好,隐隐有些开舔的倾向,但在招惹她生气方面也越发熟练,而她甚至连开口回怼都做不到。
转眼已经过去三天,徐凤年这趟出门太过仓促,根本没来及带太多行李,再加上武当观里的斋菜实在没什么油水,只在观里吃了两天,第三天实在有些撑不住,就跑来了周寂这边蹭吃蹭喝。
看着桌上的野鸡野兔,徐凤年眼睛都快绿了,吃的时候甚至还悄悄摸走一个鸡腿,用荷叶细心包着,揣进了怀里。
敢在盗圣面前偷东西。
周寂见状忍不住笑道:“你这连吃带拿的,有些过分了吧?”
徐凤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拍了拍怀里的荷叶道,“武当的斋菜没什么油星,黄蛮儿一直待在山上吃素,我想给他留着。”
周寂闻言一愣,全然没有想到徐凤年会这么说。
眼眸中浮现一抹温暖的笑意,周寂心里莫名感到一丝羡慕。
似乎感受到了周寂的情绪,桌边的藤蔓延伸出几缕藤丝,沿周寂袖间缠绕,依附在周寂侧脸,静静的贴在耳边。
徐凤年扒饭之余,不经意间看到桌上游动的藤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看着半张脸被藤丝爬满的周寂,悬空的筷子落地,徐凤年整个身子向上一激灵,打了个嗝。
‘嗝~’
‘嗝~’
“哥,你怎么了?”
“嗝~!没事儿,就刚吓岔气了,过会儿~嗝~就好了。”徐凤年摆了摆手,示意黄蛮儿不必担心自己,说完忍不住又打了声嗝。
徐龙象赶忙把徐凤年扶到山间的一处溪水旁,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对了哥,你先等我一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徐龙象提起衣袖朝不远处的紫竹林跑去。
徐凤年喝了几口山泉压下反应,这才恢复过来,一拍额头,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叶包,打算等徐龙象回来再给他惊喜。
视线余光恰巧扫见徐龙象捧着几片包裹好的竹叶朝他跑来,徐凤年提起荷叶包朝徐龙象晃了晃,笑道:“刚刚只顾打嗝差点忘了正事,你看哥给你带了什......”
徐凤年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把目光完全落在了徐龙象手上的竹叶。
“哥~!”徐龙象露出纯真憨傻的笑容,展开宽厚的竹叶,露出了里面包裹的一只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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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你能,我也能!
林间竹舍,藤丝随着微风在周寂侧脸轻摆,宛如柔夷轻抚,两人相互依偎,享受片刻的温存。
“徐凤年~!”
“徐凤年!!”
似曾相识的呼喊从院外传来,一个瘦弱娇小的身影背着一个用两张床单拼接的巨大包裹,宛如一只的蜗牛从山下的小院朝竹林深处的竹舍缓慢蠕动。
武当派给周寂安排的这间竹舍就在紫竹林外的一处山坡上,姜泥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眼坡下的那间空无一人的小院,又抬头望了眼竹林深处的冉冉炊烟,一咬牙,继续扛起包袱,深一步浅一步的朝坡上走去。
到了,终于到了。
眼看竹楼就在跟前,姜泥还没进院就开始喊着徐凤年的名字,埋怨道:“徐凤年你个混蛋,什么都不带的就上武当,到最后还得我给你送来。”
“送的什么呀?”
听见有人回话,姜泥下意识的回答道,“换洗衣服,笔墨纸砚.....”
说话间,姜泥发觉声音不对,抬头看了一眼,比她还高的包袱碰的一声掉在地上,身子后仰却因包袱太大宛如立起来的懒人沙发将她堵在原地。
“嘶~~”
周寂明显看出姜泥两眼睁得滚圆,瞳孔收缩然后剧烈震动,不禁哑然失笑,指腹轻触藤蔓,一缕缕藤丝从他侧脸缩拢,重新变为一株随风摇曳的娇嫩藤蔓。
姜泥整个人激灵一下,面露惊恐的看了眼花盆里面妖娆曼妙的藤蔓,仿佛看到了一只张牙舞爪夺人而噬的恐怖存在,看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瞧见姜泥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周寂目露柔光,指腹轻抚藤蔓,温声细语的安慰道:“你别怕啊,我家夫人不吃人的。”
‘不吃人?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姜泥心里写满了不信,嘴上却唯唯诺诺的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逗人小姑娘,笑道,“看你这大包小包长途跋涉的,是来找徐凤年的吧?他住在坡下的那个小院里,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提到徐凤年,姜泥逐渐平复下来,转头看了眼竹林下坡依稀可见的木屋小院,弱弱的点了点头,“我刚经过那里,看屋里没人,灶台也没用,还以为他搬到了这里.....”
“他自己住那儿,对他来说就是一睡觉的地儿,平时吃饭要么去观里吃斋,要么来我这儿混吃混喝,没有生活痕迹很正常的。”
说到这里,周寂恍然道,“对了,他刚到后面的紫竹林找黄蛮儿去了,你要着急的话,先把包袱放我这儿,我带你去山里找他?”
姜泥退后半步,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扛起比她还要高出一截的包袱,连忙说道,“不用了,我先回他那儿等他,顺便还能收拾一下院子,”
“那我.....”周寂本想说帮她把包袱送下去,还没他说完,姜泥就斩钉截铁的回了句“我可以”,说完扛起包袱健步如飞,全然不像刚来时那般气喘吁吁、步履维艰。
“这丫头资质可以啊!丝毫不比徐凤年那小子差。”周寂一只手端着花盆,另一只手盘玩石珠,看着‘滚’下山的姜泥,露出惊叹赞许之色。
另一边,黄蛮儿捧着手里荷叶包裹的鸡腿,再看向徐凤年手里竹叶包裹的鸡腿,露出质朴纯真的笑容,“哥,你吃啊,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呢~”
“谢谢黄蛮儿,我家黄蛮儿真的长大了。”徐凤年举起鸡腿和黄蛮儿手里的那只碰了碰,笑道,“你也吃,这也是我专门给你留的。”
两人吃完相识一笑,徐凤年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骨头远远丢出,然后整个人躺在身后的巨石上,望着眼前晴空万里,感慨道,“突然感觉待在武当也挺好的,不像留在北椋,整天都要提心吊胆,揣摩人心。”
“哥,木剑道人还有王重楼他们都对我挺好的。”徐龙象听出徐凤年言语间的疲倦,安慰道。
“你喜欢这儿?”徐凤年坐起身来,看向徐龙象道。
徐龙象点了点头。
徐凤年沉默片刻,再次笑了起来,“要不咱们一直待在这儿,不去管它世间纷扰?”
徐龙象低下头,神色也变得迟疑起来。
“你不愿意?”徐凤年疑惑道。
徐龙象失落道,“哥是要走的,爹说,家里不能没有你。”
“大姐二姐都不在,你也要走,我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啊?”徐凤年叹了口气,“那还算是个家吗?”
这几天每每提到回去的时候,总会是这个结果。
徐凤年明白,黄蛮儿虽然看似心智未开,其实并不蠢,有些事情他都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这般坚持。
若是以前,徐凤年可以无比坚定的告诉黄蛮儿,他就守在这儿,不会让任何人带黄蛮儿走。
但现在,徐凤年已经被周寂的那些言论影响,从心比天高的一时意气,开始逐渐正视自己。
想要与人对弈,首先要有足够多的棋子,围棋一共三百六十一子,若是自己只有一枚棋子,如何才能与人对弈?
周寂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不是自暴自弃的出门游历,不是在徐骁面前耍性子闹脾气。
若不想成为徐骁,那就去做王仙芝,做那一枚直接掀翻棋盘的棋子。
离开紫竹林,徐凤年一路朝竹舍走去,再次来找周寂诉苦。
“我之前问过老魁,他说我天生就是练刀法的材料,只是刀法能练,内力真气却只能靠日积月累,以我现在的年龄才开始练,二流高手就是我的极限,恐怕这辈子都做不成王仙芝。”
徐凤年一脸惆怅的唉声叹气,见周寂不搭理自己,主动上前倒了杯茶水,左右打量桌上的盆栽,称赞道,“看起来这株司藤好像比陵州城外见到时茁壮了不少呢~”
“噗~”
徐凤年刚竖起拇指就被周寂喷了一脸的茶水,周寂连呛了几下,将花盆抱到身边,放在了另一侧,看向一脸委屈的徐凤年,扶额苦笑,揉着眉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徐凤年嘿嘿一笑,满脸期待的凑到跟前道,“你有没有什么真气速成的法子?就是让人嗖~的一下变很厉害那种?”
周寂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被魔尊重楼硬塞成球体的景天,忍不住笑了一声,摆手道,“没有,没有。”
“不对啊,你之前说过,你和王仙芝十零开,如果没有真气速成的方法,你是怎么做到的?”徐凤年眯起眼睛,瞬间开启‘大聪明’的权谋分析模式。
周寂攥住石珠,竖起一根手指,徐凤年盯着手指露出诧异之色,周寂笑道,“记得我还跟你说过,修炼个一千年就行了。”
“切~不想告诉我我自己练。”徐凤年甩了下手,撇嘴道,“看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你都能做到,我肯定也能。”
啧~啧~啧~~周寂似笑非笑,摇头不语,直到看到徐凤年要走,方才想到一事,叫住了他,“忘告诉你了,姜泥来了,背着个特别夸张的包袱,找到了我这儿。”
“你怎么不早说啊?”听到姜泥,徐凤年眼前一亮,烦闷尽消,急声道。
周寂放下比划包袱大小的手臂,笑道,“难得见你这么殷勤,想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徐凤年懒得计较这些,左右看了一眼,连忙问道:“那她人呢?”
“回你那儿了呀。”周寂笑道。
徐凤年闻言告辞离去,脚尖一点,化作一道惊鸿掠下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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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礼尚往来。
姜泥来了,徐凤年那边的伙食定会改善不少。
次日一早,周寂为司藤采完朝露,看到坡下小院升起的袅袅青烟,本着‘从不吃亏’的原则,端着花盆直接下山蹭饭。
结果一进院子,周寂就瞅见了在灶台前忙碌的徐凤年,眉心一跳,脸上挂着笑容,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原来这货不是不会做饭,而是自己一个人懒得开灶,所以来他那里蹭吃蹭喝。
看到周寂到来,徐凤年也有几分惊讶,端着煮好的清粥还有几碟小菜放在桌上,惋惜道:“可惜还是没什么荤腥。”
周寂毫不客气的坐下,将右手探入袖中装作找什么东西一样,从四方阵台取出一盒午餐肉,示意道,“喏,我存货也不多了,下次补充储备不知要等猴年马月,凑合着吃吧。”
徐凤年面露喜色,拔出春雷小心翼翼撬开罐头,将午餐肉切分,加了一道菜。
“要是南宫姑娘知道你用她的刀做这种事,下次肯定不借你。”周寂瞧见徐凤年的举动,忍不住笑道。
视线扫过房屋一角,看到侧靠在窗台撑着绣冬睡着的姜泥,顿时明白了为何今早是徐凤年做饭。
徐凤年注意到周寂的视线,转目看向姜泥,轻声道,“她昨天背着那么重的包裹上山,还要收拾屋子,估计是累坏了。”
“那你怎么不把她抱床上睡?”周寂好奇道。
徐凤年面露疼惜,“这丫头骄傲着呢,肩上背上都破了皮,只肯倚着窗户这么睡一晚。”
说话间,绣冬滑落,姜泥惊醒。
看了眼身旁的长刀,姜泥微微一愣,然后恍过神来,起身翻找装有青盐毛刷的布袋,看到周寂时脚步连忙加快几分,跑出门外去院里洗漱。
过了片刻,姜泥若有所思的回到屋里,看着周寂身边的花盆,一时竟忘记了害怕。
周寂看了眼老实本分的司藤,抬眸看向姜泥,“怎么了?”
姜泥放下碗筷,询问道:“这里菜籽瓜苗之类的吗?”
“你是想在院里种菜?”周寂闻言笑道。
姜泥默然。
“先吃饭。”徐凤年扒了几口饭,夹起一片午餐肉放在了姜泥碗里:“回头我帮你问问洪洗象,武当山上有菜园,寻些菜籽瓜苗应该不成问题。”
吃过早饭,徐凤年就带着姜泥找到洪洗象,周寂闲来无事也在旁边跟着他们去到菜园讨要菜籽,看着姜泥独自在院中垦荒、搭架、移苗,播种、洒水,经过几天忙碌,一个小菜园便出现在了徐凤年的院子里。
从始至终姜泥一直没有让别人帮忙,从小到大除了手中代表楚国王室信物的神符之外,她再没有一件东西属于自己。
这一片自己亲手开垦的菜园恍惚间让她有种份外的珍惜,看着秧苗逐渐成长,种子发出嫩芽,攀爬在架子上的瓜苗结出瓜蒂,尤其让她满足。
转眼上山已经快两个月了,老魁因为和徐凤年的两月之约早过,所以在月前就离开了武当,周寂感受到武当山上充沛的天地元气有助司藤修行,所以一直待在山上。
这天,龙虎山的赵希抟亲自带领一队弟子大张旗鼓从武当山门闯入,却没有登山拜访,而是一路前往紫竹林坡下的那间小院。
一时间,武当众人各种猜疑,闹得人心惶惶,唯有掌门王重楼和掌门师弟洪洗象不以为意,心知龙虎山此行是为徐龙象而来,所以稳坐真武大殿,不管龙虎行踪。
瞧见坡下队列整齐,又是轿子又是仪仗队,弄得排场十足,周寂从山坡下来,挤过人群,看着院中对峙的几人笑道,“这是来客人?搞得这么热闹?”
徐凤年将周寂拉到一旁,原本满脸堆笑的和善顿时变得阴沉下来,冷哼一声,不屑道,“恶客登门,欺主怎能不热闹?”
刚刚还是“赵天师亲临”“不敢怠慢天师”转眼就变成了“恶客欺主”,这徐世子怎么阴晴不定的,变脸比翻书还快?
是因为这个看起来不过八九品修为的年轻人?
下三品的修为根本就不算修为,只能说是会点武功的普通人,赵希抟目光扫过周寂,也就在他一只手端着的花盆,另一只手盘玩的石珠上面逗留了一瞬,随后看向徐凤年,仍保持着作为天师的涵养,笑道:“世子开玩笑了,不知徐龙象现在何处?”
徐凤年并不清楚他的‘悄悄话’根本瞒不过指玄境的感知,再次为赵希抟表演一出‘变脸’,满脸堆笑。
“我这就去找他,天师先进去喝杯热茶。”
第十七章 少了只剑!
这变脸...确实比翻书快。
赵希抟自恃身份,扫了徐凤年和周寂、姜泥一眼,谅这几个小辈也伤不到自己,一甩拂尘朝屋里走去。
徐凤年颔首微笑,目送赵天师进屋,转身看向周寂道,“如果我和龙虎山的人起了冲突,你会帮我吗?”
“那还用说?”周寂笑道,“当然是躲在一旁看戏喽~”
“.....”听到前半句徐凤年脸上浮现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听完后半句,笑容变得略显僵硬,抿嘴点头,换了种说法道,“那如果龙虎山的人要杀我呢?”
“我看他对你没什么恶意,不会杀你的。”周寂摇头轻笑,朝屋里走去。
“哎~!你到底跟谁一伙儿的啊?”徐凤年看着周寂走远的背影,赶忙跟了过去。
进到木屋,赵希抟还在打量屋内布置,徐凤年示意姜泥紧闭门窗,摸了摸腰上挎着的春雷绣冬,脸上挂笑,双手握上了刀柄:“寒舍简陋了些,天师万勿见怪啊。”
话说末尾声音突然加重,刀刃出鞘的锵锵之声刚刚响起,就被一只布满褶皱的枯瘦手掌按回鞘中。
徐凤年心里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周寂,却见他怡然自得的坐在桌边,一边盘玩着手里的石珠,一边挑逗桌上的司藤,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姜泥这会儿也顾不得害怕,连忙发出一声轻咳,想要吸引周寂注意。
赵希抟瞥了眼快要咳岔气的小侍女,笑道:“世子不必惊慌,也不要误会,贫道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带小王爷回龙虎山。”
“那不是误会了!”
徐凤年面色阴沉,目露寒光,修行了小半年的真气沿经脉流通,运转周身,身影犹若鬼魅一般挪移到赵希抟的身后,双刀再次出鞘,凌冽的寒光撕裂空气,这位龙虎四大天师的赵希抟终于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世间传闻北椋世子徐凤年不学无术乃离阳朝第一纨绔,赵希抟来之前并没有想到徐凤年会武,并且一身内力颇为玄妙,让他也无法窥探虚实。
“世子所修功法倒是奇特,似乎出自道门却又和世间常见的功法不太一样。”
赵希抟拂尘一扫,伸手化出一道青色掌影,将徐凤年逼退数步。
徐凤年一退再退,面对翻涌不息的掌风压制,只能抵足墙边,苦苦支撑。
你们练武他修仙,能一样吗?
周寂闻言轻笑,抬眸看向赵希抟,平淡中带着几分疏离的目光让这位赵天师心神猛然一颤,似有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在脑海闪过。
恍惚间,他好像想起龙虎山闭关多年的那位老祖,摇了摇头,那位龙虎祖师已经活了几百年,面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全然没有老祖返老还童时那样的暮气沉沉。
周寂并指为剑,向前轻轻一划,青色掌印瞬间破碎,近乎将徐凤年压垮的掌风荡然消散,徐凤年单膝跪地以刀杵地,仿佛窒息之人突然呼吸到空气,在姜泥的搀扶下直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剑指点向赵希抟,赵希抟眉头一挑,意识到哪里不对,四周空气宛如冻结一般,突如其来的威压让他身体沉重,真气无法正常运转,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颇为费力。
但凡比武交锋,下乘者比拳脚功夫,你来我往;中乘者比的是速度战略,不能有丝毫大意;上乘者比的便是精神修为,杀人于无形之间。
周寂的神魂也许不及紫萱这样的女娲后人,但比起赵希抟这种还未窥得神魂玄妙的普通人,却是无往而不利。
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赵希抟猛然甩动拂尘,向前艰难迈出一步,指玄境全力爆发的气势,犹如被积蓄多日的山洪冲破堤坝,尽数朝周寂方向泄去。
无形的气浪瞬间将徐凤年和姜泥推开数步,沿途桌椅地板尽数崩裂,却又如百川东到海,涌到周寂身前没有丝毫回响,
这是什么怪物?天象?陆地神仙?
仅凭一招,赵希抟就感受到了面前这人的深不可测,他此行本来就不是为了打架,就算要打也是代表龙虎山找王重楼作道统之争。
“阁下误会了,真误会了......”
赵希抟面露苦笑,一边疏导体内真气,一边开口解释。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周寂指尖划动,一道更强的威压再次罩向赵希抟。
随着威压的不断加大,赵希抟仿佛面临了徐凤年刚刚所处境遇,最开始时爆发全力还能挣脱,到现在拼了他这条老命却也只能勉强维系住天师的脸面,没有跪倒在众人面前。
徐凤年和姜泥站在墙边,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赵希抟,还以为和紫金楼的鱼幼薇一样被点住,面露惊讶道,“天师也能点住?”
周寂摇头道,“截脉点穴只能针对一品以下的高手,这位赵天师修为介于金刚境和指玄境之间,点不住的。”
“那你这是?”徐凤年试着向前伸手,发现并无气场阻隔,这才放心走向赵希抟,“不管了,那他现在不能动是不是?”
在得到周寂肯定的回答后,徐凤年面露冷笑,提起双刀就朝赵希抟身上比划。
赵希抟见状急了,爆发出体内所有真气,临到刀刃逼近眼前,强行开口道,“是剑九黄让我来的!”
“老黄?!”
徐凤年赶忙收刀看向周寂,周寂微微颔首,收拢剑指解除了对于赵希抟的气机封锁。
徐凤年忙问道,“老黄让你把黄蛮儿带去武当山?”
赵希抟犹有余悸的瞥了周寂一眼,拂尘甩于臂弯,态度谦卑不少。
“剑九黄知道世子为难,所以在离开北椋之后,特意先来龙虎山,希望贫道能收小王爷为徒.....唯有这样,才能保小王爷无恙。”
徐凤年眉头微皱,转头周寂。
赵希抟诚恳道:“贫道这一脉祖传心法,对传人要求严苛,必须是根骨惊奇方能传承衣钵,剑九黄之所以将小王爷托付贫道,就是因为贫道真心收徒啊。”
“确实如此。”周寂闻言笑道:“道统传承对门派来说,重过生死,我看赵天师此言非虚,如果你想保住黄蛮儿的根骨资质,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徐凤年迟疑道:“眼下京城和皇室都在盯着我弟弟,你连老周一根手指都打不过,真的能保护黄蛮儿?”
赵希抟表情一僵,差点揪掉几根稀疏的胡子,有些尴尬的看了周寂一眼,眼神闪过几分敬畏,张了张口竟无力反驳。
周寂横了徐凤年一眼,戳破了他的那点小心思,“你不想让他带走黄蛮儿是你的事儿,不要什么理由都往我身上推啊。”
赵希抟心下恍然,笑道,“世子放心,贫道收小王爷为徒自会护他周全,剑九黄来龙虎山做了笔交易,为的也是此事。”
“什么交易?”徐凤年脸色微变,心里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赵希抟左右看了一眼,犹豫道:“此事涉及皇室,乃是绝密,贫道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周寂是我好友,姜泥是我...是我贴身侍女,他们都可以留下。”徐凤年拉住姜泥的手腕,看向赵希抟道。
姜泥面无表情道,“我这样的身份,听离阳朝的秘密,你是嫌我死的不够快吗?”
对周寂而言,屋里屋外根本没有区别,所以他笑而不语,端起花盆,起身离开房间。
看到周寂洒然离席,赵希抟这才松了口气。
面对这个比龙虎祖师还要恐怖的存在,赵希抟看似面色如常,其实一直在绷紧神经,关注此人动向。
“世子可知龙虎山为何能封为天下第一门派?”
姜泥回到院里摆弄她的小菜园,周寂端着花盆走到篱笆外,看着姜泥忙前忙后的身影,时不时露出惊奇之色。
挖个坑,埋点土,又没喊声一二三四五,有什么好惊奇的?
姜泥不明所以,转头瞪了周寂一眼,瞅见周寂端着的花盆,原本凶狠的表情顿时变得温顺起来,回过身老老实实刨地,不敢吱声。
听到赵希抟说龙虎山上藏着一位离阳皇室的老祖宗,周寂心中恍然,再听到此人求的是武道终极、人间至高却又不敢去找王仙芝,所以才答应老黄的条件,借剑九黄挑战王仙芝的机会,探一探王仙芝的虚实,徐凤年也选择了相信赵希抟。
又过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紫竹林方向跑来,挤过人群看到菜园里的周寂和姜泥上前打过招呼,忙问道:“我哥呢?”
“在屋里呢。”
周寂指了指身后的木屋,徐龙象像一阵风一样刮过,推开房门道,“哥,我跟老道士回龙虎山。”
“胡闹!”徐凤年下意识的驳斥徐龙象。最终却又被徐龙象坚定的语气说法,眼眶泛红的伤感道,“你怎么这么傻?”
周寂轻叹一声,看着一并从屋里走出的众人,望向徐凤年道,“已经决定了吗?”
“决定了。”徐凤年沉声道,“老黄这趟去龙虎山就是为了给我找出第三条路,我不想成为徐骁那样的人,但我还是想接手北椋,只有这样,才能接大姐、二姐和黄蛮儿回家。”
周寂眉头微皱,摇头道:“为了自己的小家,接管北椋三州,这样的理由听起来虽然很让人感动,却还远远不够。”
“不够什么?”徐凤年生气道,“徐骁这么多年想尽办法也要逼我接手北椋,我都同意了,那还不够?”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徐凤年和姜泥将徐龙象送到武当山的山门外,目送众人走远,却又有一个龙虎山弟子骑马赶来,向赵希抟递了一卷文书。
赵希抟转头看了徐凤年一眼,提着文书朝三人赶来,面色沉重,不知如何开口。
“出什么事儿了?”徐凤年好奇道。
“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希抟攥了攥手里的文书,递给了徐凤年。
“老黄死了.....”
徐凤年精神恍惚的展开文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山里的。
周寂远远看到徐凤年失魂落魄的身影,疑惑的叫住两人,姜泥情绪同样有些低落,神色复杂的轻声道。
死了?
怎么会?
周寂眉头微皱,将手里盘玩的石珠收入袖中,接过徐凤年手里的文书,发现上面详细记录了老黄去往武帝城和王仙芝交手的所有经过。
从进城吃了几碟花生米喝了几壶酒到剑九黄和王仙芝的交手,全程直播,却又什么都没播。
周寂翻看好几遍,摇了摇头,将文书甩回徐凤年怀里。
“这封文书有问题。”
徐凤年怔怔抬头,神色犹有几分恍惚。
周寂探手从竹林摄来一滴冰凉露水,弹到徐凤年眉心。
受露水一激,徐凤年眼里恢复些许神采,周寂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再读一遍文书上面的记载。
这一路徐凤年翻阅了无数遍,如今再看,心中亦是无尽悲凉伤感。
周寂无奈道:“老黄的那只剑匣里面装了几柄剑?”
“本来有六只,三十年前老黄将黄庐留在了武帝城头,匣中只剩.....”徐凤年声音低哑,目光再次灰暗。
姜泥在旁看着他这副模样,仿佛看到了母亲刚刚离世时的徐凤年,心疼无比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等等!”徐凤年佝偻的身子猛然直起,快速翻看着手中的文书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姜泥弯腰拾起飘落的几页,有些担忧的看向徐凤年,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
“还有一只,还应该有一只才对!”徐凤年找到剑九黄和王仙芝交手的过程,发现只写了剑九黄匣内五剑齐出,却始终没有找到有关第六柄剑的信息。
明明自己当初见到老黄的匣子里还有一只通体透明,隐隐闪烁雷光的剑,为什么文书上面并无记载?
徐凤年抬头看向周寂,目光如炬,急声道:“老黄走之前,匣子里有六只剑,除了原先五只,还有一只是你送他的。”
周寂颔首道,“不错,当时听说他要去挑战王仙芝,我虽不知王仙芝修为,但明白老黄的境界尚不足以挑战所谓的天下第二,所以就封存了一缕绝仙剑意送予剑九黄,胜负暂且不说,至少能保全性命。”
第十八章 凭我们老周能打啊!
绝仙剑意?那是什么玩意儿?
徐凤年听不太懂周寂说什么的,但明白了老黄剑匣里面的那只通体透明的奇异长剑是周寂特意留来保命用的。
“这么说来,此事确实有些古怪。”徐凤年翻看几页,将文书铺展在院里的石桌上,低吟道:“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几成是真几成是假了。”
“龙虎山上藏那位想要借老黄之手探一探王仙芝的虚实,王仙芝未必想让他知道。”周寂坐在石桌对面,目光扫过文书道,“上面记载,剑九黄的剑匣就悬挂在武帝城头,城下来往经过之人都能看到,这件事应该做不得假,至于他是死是活,以及和王仙芝交手的真正过程,去到武帝城一看便知。”
“之前老黄也总劝我学武,我总当耳旁风,我老觉得凭自己的智慧解决问题才是真本事,但我现在才明白,我的那些所谓智慧,什么用都没有。”徐凤年摇了摇头,认真道:“老黄现在生死未卜,剑匣也被王仙芝挂在武帝城上,这一趟我想亲自去取!”
周寂看着徐凤年眼中的执拗,轻叹一声,打消了直接御剑飞去武帝城探寻真相的想法,端着花盆从他身边走过,“等你什么时候决定出发,告诉我。”
“谢谢。”
接下来的几天里,徐凤年每日挥刀数千次,每次都要练到胳膊抬不起来,被周寂提溜着衣领带回院里才肯罢休。
姜泥看着手臂缠满绷带,瘫在床榻上无法动弹的徐凤年,虽然心疼的要命却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嫌弃模样。
次日一早,徐凤年又撑起身子去到山间练刀,姜泥却连一句鼓励的话都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待在自己的那个小菜园里精心打理,希望青菜瓜果能早些成熟,临下山前能让徐凤年吃上一顿她亲手种的新鲜蔬菜。
另一边,王重楼收到了龙虎山下达的战书,心知这是离阳皇室打算对武当动手的信号,此战不能胜亦不能输,更不能平手。
想要保全武当道统,就只剩最后一个选择。
一个徐骁早就给他安排好的选择。
望着山下从离阳都城远道而来一队车马,王重楼轻叹一声,拂尘一甩,心中已有决断。
马车大摇大摆的进入武当境地,一如前几日来的龙虎天师一般,停靠徐凤年居住的那处小院外。
一个身着米白色的宽松儒袍,作男子装扮的倨傲女子从马车下来,踱步走进院中。
简陋的小院,寒酸的木屋,女子浑身上下透出着格格不入的傲气,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盘玩着两枚品质绝佳的水龙纹核桃。
止步小菜园前,赵风雅淡漠道:“徐凤年呢?”
姜泥听到有人说话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对方踩着的一片菜叶上,眉头微皱,泛起一丝不悦的神色。
赵风雅沿对方视线看去,注意到自己脚下踩着的一片菜叶,向前一步直接将菜苗碾在脚下,微微昂首,赌气道,“问你话呢?徐凤年两兄弟人在哪?”
姜泥抬头瞪向赵风雅,赵风雅不以为意左右看了一眼,“这下人难道听不懂官话?”
话音未落,就在赵风雅分神之际,姜泥丢下手中的小铲子,起身冲向赵风雅,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出菜园道,“别踩我菜!”
“大胆!”随行的张貂寺指向姜泥呵斥道,身后侍卫正要上前却被赵风雅抬手制止。
赵风雅低头看了眼被姜泥碰过的肩膀,诧异道,“你为什么推我?”
“你踩坏了我的菜!”姜泥语气生硬,面无表情道。
“你为了这些菜推我?”赵风雅不可置信道。
姜泥接道:“这是我的!”
赵风雅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言论,以她的身份尊贵,俨然将面前这个小侍女的言行视为一种以下犯上的冒犯,张牍闻言更是大怒,撩起衣袖道,“不识抬举!让老奴来教训她!”
“打个丫鬟也不算本事。”赵风雅自恃身份,倨傲道,“我给你个机会,现在认错。”
姜泥性格本就倔强,面对赵风雅怡然不惧,据理力争道,“是你先踩进来的!”
赵风雅这下真有些生气了,扬声道:“把这菜园给我毁了!”
“是!”张牍一挥手,身后的四名护卫提刀闯入菜园,当着姜泥的面将挂着瓜蒂的架子推倒,将长势喜人的青菜踩坏,连同支撑菜园顶棚的四根木柱都被砍断,转眼就将生意盎然的小菜园弄成了一片废墟。
姜泥本想上前拦住,结果却被一名护卫故意踢飞的木桩挡了下来。
转身看向赵风雅,姜泥眼里满是积蓄的愤怒。
赵风雅盘玩着手里的核桃,全然无视姜泥眼里的愤恨,微微仰首,冷声道:“认错。”
姜泥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子,一步步走回菜园。
赵风雅神色倨傲,看着缓缓蹲下身子的姜泥,盘玩着核桃,踱步跟前道,“要哭?眼泪可没用。”
“眼泪没有用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姜泥抓起一把泥土,狠狠砸向赵风雅,咬牙切齿道。
赵风雅下意识的侧头却还是被散碎的泥土扫到了脸颊。
“放肆!”张牍和他身后的一众侍卫神色大变。
“别过来!”赵风雅斥声制止随从,看向姜泥的目光变得冰冷起来。
以她的身份已经一再容忍姜泥的冒犯,如今确是真的被姜泥激怒,冷声道:“跪下!”
姜泥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赵风雅忍无可忍,啪~的一掌扇在了这个下人的脸上。
姜泥猝不及防,被扇得发丝凌乱,性格倔强的她自是不愿吃亏,举起手臂就想要扇回去。
张牍上前一步攥住姜泥胳膊把她推出几步。
“你还想还手?”赵风雅见她如此刚烈,心中更为生气,转过身子看向别处,手里的核桃越盘越快,“掌嘴!打到认错为之。”
“是!”张牍早就对姜泥失去了忍耐,若非隋珠公主一再制止,怕是早就将这个麻烦离阳皇室的贱婢一掌击毙了。
张牍面露狞笑,正要出手之际,坡上的竹林忽然刮来一阵微风,竹叶掠过眼前,一道潇洒俊逸的身影翩然飘落,挡在了众人面前。
“想必这位就是北椋世子了吧?”赵风雅来之前有看过徐凤年画像,虽不知他何时学的武功,但也仍旧认出了他的身份。
徐凤年根本没有理会赵风雅,看着姜泥侧脸还未褪去的红痕以及眼里的愤恨,心里积满怒火,沉声道:“受欺负了?”
姜泥抬头看了他一眼,倔强道,“她踩我菜,我就推她;她毁我菜园,我就仍她一身泥;除了这一巴掌,我都还了,我才没输她。”
徐凤年伸手拔刀,颤巍巍的手臂根本无法握紧,抽出一条碎布将绣冬绑在酸痛脱力的右手上,用牙咬着打了个死结,挥刀挡在赵风雅面前,沉声道:“认错。”
“果然是粗鄙之徒,不懂礼数。”赵风雅面色微冷,隐隐有几分不屑,“堂堂北椋王世子连个丫鬟都教不好。”
“我要你向她认错!”徐凤年面沉如水,语气加重道,“我背后这丫头,本世子欺负得,你们...欺负不得。”
张牍看到徐凤年眼里透露出的冷意,不满道:“怎么,世子也不问问我等来历,就想直接动手吗?”
“打狗还问名字吗?”徐凤年冷声道。
张牍怒极反笑,“世子倒是伶牙俐齿,就只怕你没那个本事!”
见赵风雅转身退回人群外围,张牍身后一众侍从冲上前挥刀朝徐凤年砍去。
徐凤年修行半年琼华心法,体内真气已然不弱四品,再加上身法玄妙,很快就将这些侍从压制,张牍修为虽是二品,但如果不动真格,一时半会还真无法压制他。
这次交手勉强算是徐凤年习武这些天的总结,周寂远在坡上的竹林旁观,直到看见张牍打出火气,空手夺刀反逼徐凤年咽喉,这才从坡上迈出一步,似与天地融于一处般消失无踪。
刀尖逼近喉结,徐凤年知道对方既然专程来武当找他,肯定不敢在这里杀他,但这种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无助仍是让他一退再退,想要避开刀锋。
就在退到姜泥身前,再退就要把姜泥暴露在刀锋之下的时候,徐凤年脚步猛然一顿,想要将姜泥推开。
悄然间,毫无征兆,就连封锁徐凤年气机的张牍也未能提前察觉,一个颇为面熟的年轻人端着花盆出现在徐凤年和姜泥之间,明明刚刚还是空无一人,可又像是一直都在一般。
周寂伸出两指夹住绣冬刀脊,逼近徐凤年咽喉的刀锋猛然停滞,一道淡蓝色的电弧似乎从周寂指尖闪烁,徐凤年喉结一麻,连忙退避两步。
只见电弧沿刀刃瞬间传递到握刀的张牍身上,伴随噼里啪啦的杂乱声响,一缕焦黑恶臭的烟雾升起,张牍花白的头发全部竖起,张口吐出一只烟圈,像是打摆子一样在原地抖个不停,想要运转真气抵抗这种邪门功法,却发现真气紊乱溃散,根本无法调度。
明明松开握刀的手就能挣脱,却又因肌肉痉挛反而越握越紧,只能满脸惊恐的看向周寂,直到温热的湿意从下面涌出,才被周寂抽走绣冬,以刀柄撞飞数步,跌坐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一下。
其余一众侍从看到张牍这幅凄惨模样无不惊惧万分,
赵风雅看到地上突然湿了一片,眉头微皱,露出嫌弃之色,伸手掩鼻往旁边走开几步,看向施展邪门功法一招就将张貂寺击败的那人,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你!”赵风雅看到周寂手里的花盆,盘动的核桃顿时停了下来,冷声道,“我的夜明珠呢!”
“盘核桃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老想着那两颗珠子?”周寂笑道,“我都告诉你了,夜明珠其实是一种放射性的物质,带在身边没什么好处的。”
“老周,你们认识?”徐凤年接过周寂递来的绣冬,将它重新归鞘,看向赵风雅和周寂皱眉道。
“上次去太安城的时候见过一面,看她手里盘玩的珠子不错,所以就借来玩了几天。”周寂笑了笑,补充道,“不熟。”
“几天?明明已经几个月!”赵风雅看到周寂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气得牙痒痒,平日里的涵养和皇室公主的骄傲在面对实力的差距时,实在难以维系。
“这不重要~”周寂摆了摆手,一句话惹得赵风雅暴跳如雷。
徐凤年想到周寂这些天经常盘玩的石珠,再看到赵风雅手里握着的核桃,终于明白过来。
果然还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周寂看似性情随和却又一点亏都不吃,隋珠公主向来任性跋扈,撞到他的手里也算是倒霉了。
只是姜泥......
徐凤年看向身旁的姜泥,刚刚被扇的巴掌印还未彻底消减,隐隐能看出几道纤细的指痕。
不管周寂和赵风雅究竟是不是熟识,他还是想帮姜泥出口恶气。
留意到徐凤年的视线,周寂幽幽一叹,伸手从袖中掏出两枚黯淡无光的石珠,看向赵风雅道,“我帮你消除了珠子里的辐射性物质,本打算再见时还你,但我现在改主意了,你刚打了姜泥,这两枚珠子就算是送给她的赔罪,你可愿意?”
我的夜明珠不会发光了?
赵风雅看着周寂手上的石珠,又心疼又气恼。
“不愿意!”赵风雅撇过头,赌气道。
视线扫向刚从地上爬起,狼狈不堪的张牍,再看向身后的一众普通侍卫,只恨自己没有多带些高手过来。
同样都是貂寺,这个张貂寺终究不如那个姓韩的。
“那就道歉。”周寂摊开手掌,将两枚石珠递给赵风雅道,“你向姜泥道歉,珠子还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赵风雅一甩衣袖,不可置信的看向周寂,“你让本公主给一个丫鬟低头认错?凭什么!”
徐凤年见到周寂肯为姜泥出头,心里为之一暖,走上前来恢复了平日里轻佻纨绔的模样,狐假虎威,趾高气昂道:“凭我们老周能打啊!”
第十九章 包租公(笑
徐骁功高震主、割据一方,早就成为了离阳皇室的心腹大患。
赵风雅深知自己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家颜面,堂堂离阳公主若真是被人逼着向北椋王府的一个丫鬟道歉,折辱的不仅是她的颜面,更会让离阳皇室威严扫地。
抬头看了眼远处山林,赵风雅昂首拂袖,怒不可遏道:“武当山的人都死绝了吗?!”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道袍仙风道骨的老人从山道快步走来,王重楼一甩拂尘,挂着和善的微笑,行礼道,“武当掌门王重楼见过殿下。”
赵风雅微微仰首,倨傲道,“我现在命令你们武当即可出手,将这三人拿下。”
王重楼垂头丧气,露出迟疑之色,“说来惭愧,本教只修心性不善武功。”
“武当山连皇室之命也敢违抗?”赵风雅目光一冷,威胁道。
离阳皇室还有北椋,哪一个都不是武当可以招惹,事已至此,王重楼已然无从选择,又行一礼,面露愧色道:“实在是武功低微,让公主失望了。”
一再被人落下脸面,赵风雅心里愈发生气,迁怒道,“你这是要自家山门万劫不复了。”
“你威胁他有什么用啊,他又打不过我们老周。”徐凤年面露得意,嗤笑道,“再说,珠子在我们手里,老周只是心善,所以指会你一声,你就算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
徐凤年说着摊了摊手,示意周寂把石珠拿出来。
赵风雅狠狠瞪向周寂,周寂左右看了一眼,表情颇为无辜。
明明是徐凤年在挤兑你,你瞪我干嘛啊?
赵风雅从小到大被受宠爱,哪里受过这般委屈?绸袍撑起的山丘起伏不定,紧攥的核桃发出咯咯~轻响,举起核桃朝周寂身上砸去,“给你给你都给你!这些也给你!”
周寂摇了摇头,看着滚落到脚边的核桃,转身将石珠掏出,递给姜泥道,“北椋和离阳皇室势同水火,以她所处的立场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也不可能向北椋标签的人认错,隋珠公主之名的由来便是这两颗隋国进献的夜明珠,用它来赔你的小菜园,你可还满意?”
周寂将道理说破,姜泥抬头看向周寂双眼,四目相对,被眼眸中的真诚触动。
但周寂有周寂的行事准则,姜泥有姜泥微弱的骄傲。
姜泥背着手后退一步,没有接过石珠,也没有坚持让赵风雅道歉。
周寂轻叹一声,转身走向赵风雅,张牍和一众护卫连忙挡在赵风雅面前,面对周寂的步步逼近,一退一退,围拢在两人之间。
“珠子还你,你叫你的手下把小菜园重新布置起来吧。”
周寂将石珠还给赵风雅,却见赵风雅抬手拍向周寂的手掌,似乎想将递来的石珠拍落。
“你碰过的东西我才不要!”
以她的气力哪里能动摇周寂的力量,周寂反手一抓将这只纤细柔弱的小手握住。
缓缓将手腕翻转,周寂手掌松开,任由赵风雅惊怒交加的抽出小手,满脸涨红的瞪着他道,“大...大胆!”
周寂似笑非笑道:“珠子已经还你了,把菜园子重新搭起来,你们就可以走了。”
赵风雅攥着手里的石珠恨不能将它捏得粉碎,奈何攥个核桃都会让她硌的手心疼,更何况是两枚石珠。
徐凤年威胁,周寂打圆场,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憋得她满胸怒火无从发泄,撇头看向别处,赌气道:“还愣着干嘛!动手啊!!”
身旁的一众侍卫面面相觑,还是张牍打了个手势,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去菜园那里将刚刚推到的架子和顶棚重新搭了起来。
虽然赵风雅打了姜泥一巴掌,但周寂对这个骄纵蛮横的隋珠公主并没有太多的恶感,甚至还觉得她坏的有点可爱。
周寂露出温润和煦的笑容,摊开手朝赵风雅伸了伸。
赵风雅看着周寂修长而宽厚的手掌,下意识的双手背后,向后退了半步,手心紧握的石珠似乎还有熟悉而滚烫的温度残留,赵风雅绷不住原本的倨傲,急声道:“你别欺人太甚了!”
周寂闻言笑道:“当初说好了以信为约,珠子给你了,信是不是也该还我了?”
“谁跟你说好了?!”
提到这事赵风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撇头赌气道,“那东西早丢了。”
周寂缓缓伸手探向赵风雅耳畔,赵风雅心跳猛然停了半拍,僵在原地甚至都忘了躲闪,直到看向一株藤蔓在花盆里收拢,然后高高弹出,藤丝托举嫩芽,犹如一只棒槌般砰~的一下顶在周寂侧脸,撞得他往旁边一个歪头踉跄,端着的花盆稳稳当当,另只手里却多出一张叠起来的信笺。
赵风雅看到信笺眼熟,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胸前、腰佩,发现周寂手里拿着的正是她一直放在身上的那张。
赵风雅又羞又恼的抬头瞪向周寂,却看到这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神秘气息的男子再没有刚刚的潇洒从容。
“不是,你别误会,我真不是故意占人便宜。”
周寂看着又闹脾气的司藤,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一时间,突然感觉自己有种‘包租公’的感觉。
看起来小小一株的嫩芽如今抽出近乎半人多高的藤丝,在虚空中直立而起,藤蔓随风浮动,宛如活物一般张牙舞爪。
“那...那是什么怪物?”赵风雅和张牍等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情景,作为离阳皇室之人,赵风雅自然知道世间存在许多奇珍异兽,像是虎夔、大鼋、六年凤之类虽未亲眼见过,但皇室藏书都曾有所记载。
可眼前这个突然爆发的藤怪让她第一时间想起了西楚蛮荒之地的食人花草,眉头微皱,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哎,你这么说老周会生气的。”徐凤年看着越退越远,不停向司藤解释的周寂,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可不是什么怪物,那是老周的夫人。”
“他成亲了?还娶了一个.....一棵....植物。”赵风雅整个傻眼,一时竟不知如何称呼。
苦难和折磨,碾碎在齿间细细玩味,却不会化作眼泪。膝盖不软,头颅很硬,永远不狼狈,穿最破烂的衣服,也不忘仪态端方,即便被打落谷底,也会对着镜子,细细描眉。
徐凤年回想着周寂当初的话,笑了笑,没有再向赵风雅解释。
“殿下...”张牍回到赵风雅身旁,目光扫向徐凤年。
徐凤年举目远眺,虽然周寂已经跑的没影了,但王重楼还在这里。
通过刚刚王重楼的表态,他已经知道了武当的选择,所以就算直面张牍和一众侍卫也没有丝毫惧意。
赵风雅看了眼已经重新搭起来的小菜园,又看了眼周寂消失的方向,一甩衣袖,赌气道:“下山!”
“是。”张牍和身旁的一众侍卫连忙护送赵风雅出门。
赵风雅走后,王重楼便邀请了徐凤年去后山的瀑布水潭。
等周寂安抚好司藤,当着她的面将信笺撕得粉碎,返回坡下的院子时,院子里只剩姜泥一个人默默站在小菜园旁,看着满地糟蹋的菜苗还有歪歪扭扭的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惜了...”周寂端着花盆走到姜泥身边,惋惜道,“需要我帮你把菜园复原吗?”
视线余光看到周寂临近,姜泥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移开半步,“算了。”
姜泥目光黯淡,失落道,“我就这命,我什么都不该有,就算拥有点什么,最后也都会是这个下场。”
周寂看着身旁这个执拗孤僻,陷入自我否定的少女,摇头轻叹,语气温和道,“世间哪有这样的命?”
“我父王没了,母后没了,家没了,国没了....”姜泥越说情绪越失控,仿佛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倾诉出来,说到最后已经无法抑制哭腔,眼泪涌出,哽咽的声音满是凄苦,“我生来就是欠这个世间的,都毁了才好。”
周寂看着梨花带雨的姜泥,左右看向四周,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哎~这时候徐凤年跑哪去了?他家姜泥被惹哭了,这可怎么哄?”
花盆里的藤蔓轻触周寂手背,婀娜窈窕的身姿仿若一个女子立于掌心,一条藤蔓指指姜泥,又向下指了指地面。
周寂明白了她的意思,将花盆留在了姜泥身旁,自己转身飞入林中,寻找徐凤年的踪迹。
察觉一道悠远绵长的真气波动从后山水潭溢散,当周寂赶到时徐凤年和王重楼就在水潭旁边的一块大青石上,淡金色的真气犹如缎带一般环绕四周,又一点点凝聚在王重楼的指尖涌入徐凤年的眉心。
“这是大黄庭还是嫁衣神功?”
以周寂的阅历自然认出这是王重楼在将毕生修为渡给徐凤年,这种醍醐灌顶的方法极为特殊,算是真气速成的一种捷径,但继承别人真气毕竟不如自己修炼那般来得契合。
所以即便周寂还记得将夜世界里的灰眼大法以及其他吸收他人功力的功法,却还是没有传授徐凤年。
周寂远远看着两人传功的过程,并没有出面阻挠。
眼下王重楼舍去一身修为成全徐凤年,其实是和徐骁达成的一个交易,站队北椋,受北椋庇护。
更何况,王重楼所修大黄庭虽然玄妙,但再怎么玄妙也比不过徐凤年现在修行的琼华心法。
一个练武,一个修仙,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概念。
视线扫过远处山道上的一行人,似乎发现传功已近尾声,有些蠢蠢欲动的朝水潭靠来。
神识感知到他们的对话,周寂身影一晃从林中飘落,堵在了山道上,露出和善温润的笑容,“诸位不是下山了吗?怎么跑武当后山来了?难不成是迷路?”
换了身衣衫的张牍再见周寂,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上前两步伸手护住赵风雅,低声道:“殿下,此人在...事不可为啊。”
赵风雅扫了眼远处陷入昏迷的徐凤年和王重楼,再看向挡在身前的周寂,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嘲笑自己的表情这么的惹人讨厌。
紧握手里的石珠,赵风雅扒开张牍的手臂,生气道,“徐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为何一再跟我作对!”
“你误会了,我和徐家没什么关系。”
周寂淡然一笑,回想起刚开启穿越之旅时的肆意洒脱以及愧疚后悔,露出几分缅怀之色,“徐凤年很像我昔日的一个好友......”
周寂絮絮叨叨的拖延着时间,眼看王重楼从昏迷中醒来,徐凤年也逐渐恢复意识,赵风雅拂袖道,“够了!”
“既然公主听够了,那就请下山吧。”水潭那边的动静自然也逃不出周寂的感知,周寂面露微笑,伸手示意道,“山路崎岖,公主慢行。”
“好,我记住你了!”赵风雅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张牍和一众侍卫灰溜溜的跟上,返回了京城。
周寂摇头轻笑,转身看向水潭旁边的两人,缓步走了过去。
“有劳道友护法了。”
周寂上山的时候王重楼就发现他所散发的气息波动,隐隐与道门同源。
刚刚在给徐凤年传功的过程中,王重楼再次确认了徐凤年所修功法走的是上古玄门炼气士的路子,其玄妙程度简直闻所未闻。
看到周寂临近,王重楼打了个稽首行礼。
周寂笑着还了一礼,看向神色复杂的徐凤年,左右打量道,“不错嘛~眉心这道纹看着还挺独特的。”
“谢谢...”
徐凤年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大黄庭真气,发现它正逐渐融入这半年来所修炼的那股暖流当中,等它完全转化为琼华真气,七十年大黄庭全部炼化最多也就剩下四五年的修为。
徐凤年不清楚自己原先修炼的琼华心法究竟是何来历,但此刻真正意识到了,周寂可能教了他一个了不得的功法。
徐凤年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又有几分无力感。
两人相识这么久,周寂一再帮他,他却始终没有机会回报周寂一次。
虽说朋友之间无需计较,但他绝非那种接受他人帮助觉得理所应当的人。
周寂看出徐凤年眼里的纠结,笑道:“真要感谢的话,回去北椋,帮我寻找各地怪谈传说吧,说不定能有我要找的那件东西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