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借道友剑!
“练剑画符,甚至入了魔,到最后却连个本命物都没有,宁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夏侯看着从血泊中艰难爬起的宁缺,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轻蔑的嘲弄。
夏侯说完提起长枪,划破宁缺精心布局数个月的井字符,一步迈出,带着血丝的风浪从脚下卷起湖面上的冰渣和积雪,朝宁缺和他身旁跑来的桑桑呼啸而去。
冰冻三尺,桑桑没有武功傍身,在冰面行走本就不稳,冰凌雪渣砸在脸上犹如细小的刀割针刺让她蹒跚的步伐变得愈发艰难。
宁缺余光扫过桑桑,刚要训斥她不要靠过来,就是在这失神的瞬间,一种极度冰冷极度危险的感觉猛然从心底升起,转回视线时,犹如铁锈的腥气涌入鼻腔,一点寒光将至,夏侯枪出如龙。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宁缺瞳孔中的这点寒光越来越近,却又不知为何突然停滞在了三尺开外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只需夏侯一枪刺出,他便无从躲闪,可透过夏侯阴沉下来的表情,宁缺看到了充满忌惮的目光,以及撤身回枪的动作。
视线落到桑桑身后跟来的两人,夏侯色厉内荏的出言挤兑,“夫子和周先生这是要帮宁缺打车轮战?”
夫子丝毫没有理会夏侯,而是把目光落在被桑桑扶起的宁缺身上,抚须道,“小十三,你真没有本命物吗?”
宁缺口喷鲜血,伸手一挥,不让桑桑近前,黝黑狭长的朴刀上,血滴滚落,而他刚刚喃呢的小调逐渐在整片冰湖回响。
“我有一把刀,保护桑桑睡的好。”
夏侯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小调,总感觉心里有些隐隐不安。
直到察觉宁缺体内释出的一道凝练的念力,与身旁小丫头的气息相合一处,方才惊讶道,“你....你把你的这个小侍女练成了本命物?!!”
话音落下,只见桑桑整个人被一道无形念力托起,向着雪湖上空飘飘渺渺而去。
夫子和周寂抬头看着桑桑,看着她指尖亮起的一道光线,再看着光线骤趋圆融,变成一团微弱的火焰,火焰的颜色异常洁白,没有一丝杂质,透着股圣洁的味道。
紧接着,更多圣洁的神辉光焰从她瘦弱的身体里喷薄而出,瞬息之间照亮了她身前覆着冰雪的凛冬之湖,漫过湖畔的楼台水榭,从雁鸣湖畔射向天穹。
仿佛迎来了一场庄严的日出,亮若白昼。
亦如神临。
在场众人无不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唯有夫子和周寂神色肃然,如临大敌。
还有一人,状况与他们相似,那便是直面宁缺和桑桑两人的夏侯。
扑面而至的昊天神辉,令夏侯的眼瞳骤然剧缩,四周升腾的血气被神辉灼烧驱散,充满血丝的眼眸中流露出震惊与恐惧的神情。
他感觉到这不是浩然气拟的昊天神辉,而是真实的昊天神辉,是他最恐惧的那种力量,虽然他早已背叛魔宗,被周寂用天雷破去魔功,但他依然本能的感到恐惧。
宁缺嘶吼一声,无数的昊天神辉从刀身吐出,这些桑桑体内迸发出的神辉光焰,在此刻彷如他自己的力量。
可以尽数调动,那便尽数调动!
刀锋骤厉,挟着夺目的炽烈光焰,把夏侯的身体笼罩其中,跃身劈砍过去。
夏侯第一次感到了濒临死亡的危险,武道巅峰的修为在面临如此恢弘的昊天神辉犹如冰消雪融般毫无抵挡能力。
同样仰天嘶吼,夏侯胸口猛然亮起一道掺杂着血丝黑雾的诡异亮光。
夏侯想起当日程立雪为他送来的通天丸,他一直不愿相信西陵那群人,但此时他再一次面临了‘别无选择’的境遇。
从胸口取出药丸,药丸笼罩的血丝黑雾在昊天神辉下若隐若现,夏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张口吞下药丸,一瞬间,爆发出的强大灵力将他境界再次拔上一层,甚至看到巅峰之上的第六境!
.................
众人在湖畔远远看着这场由洞玄境挑战武道巅峰的‘必死’之战,现如今,宁缺在光明之女的昊天神辉加持下,一刀之威已经超越了武道巅峰的极限,可偏偏夏侯在这极限之下再次突破,竟能隐隐挡下这刀。
双方僵持许久,周寂和夫子也在最近的距离,看了许久。
只是其他人关注的是夏侯能否挡下这一刀,宁缺能否用这一刀斩杀夏侯。
而他们从始至终都在关注迸发着无尽光芒的桑桑,以及她体内那个快要苏醒的意识。
最终.....透支昊天神辉的桑桑从空中飘落,被全部昊天神辉笼罩的夏侯被刀身斩断旗杆,斩断明光甲,斩断最后生机。
此时......胜负已分。
宁缺站在原地,却感觉一道无形之力将自己推开。
砰~!
吞食了假通天丸的夏侯死后直接爆炸,冰湖迸裂,传来声声巨响。
就在众人被眼前情景所震慑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滚滚轰鸣中响起,宁缺心底突然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转身看去,脚下冰块开裂,仰身跌入湖水的前一刻,看到了夫子须发漫天飞舞,长袍鼓满狂风。
“借道友剑!”
雁鸣湖畔,叶苏、君陌、李慢慢等人无不惊骇的看着眼前一幕。
只见夫子话音刚落,周寂伸手探向虚空,一道无法言喻、无法捉摸、无法感知的亘古之气在周寂手心弥漫。
在场之人,只有步入无距的李慢慢可以触碰到天地法则,这也是他第二次看到周寂在他面前拔剑。
诛仙!
古朴凶戾的长剑浮空而起,来自混沌世界先天第一杀伐阵法的主剑在这一方小千世界毫不遮掩的迸发出全部力量。
似乎察觉到了来自上位世界的恐怖气息,原本透支本源陷入了昏迷的桑桑突然睁眼,原本纯真无暇的眼眸如今只剩冰冷,漠然的如同高高在上的苍穹,俯视世间蝼蚁。
天地黯淡,日落星移。
昊天神辉散尽,余下的便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明明宁缺和夏侯交手的时候还是上午,恍惚间,时间好似被调整到了午夜。
光明之女?冥王之女?
被陈皮皮捞起的宁缺面色苍白的看着桑桑,拼命的想要去湖心把她带出来,陈皮皮当然不会放他过去。
回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周寂第一次来到后山,在夫子面前拔剑的情景,陈皮皮猛然看向李慢慢,这才意识过来。
恐怕十年前周先生登山拜访夫子,两人就已达成合作,为的就是今天!
苍老的手臂缓缓伸出,夫子抬头望向凌空而立的桑桑,仿佛是在望向苍穹,千余年的修为,从无距到无矩的境界,面临这柄主杀伐的凶戾长剑时,所有的境界和修为都已土崩瓦解。
先天煞气的侵蚀下,夫子的长袖如飞尘泯灭,一道道细密的剑痕划过夫子手臂,鲜血淋漓,流淌不止。
等到持握剑柄之时,夫子的半身长袍已被鲜血染红,好多年没有体会过的‘疼痛’随着伤口的不断加深层层叠加,先天煞气侵蚀着血脉修为,短短一刻钟便可会损伤到他的本源,甚至跌落无矩,油尽灯枯。
‘苦等千年,只为这一刻。’
夫子并不后悔。
柳白的剑虽强,但也仅是人间之剑,人间之剑于人间无敌,可在面临掌控天道威力的昊天,却还是差了一些。
兴许,能近她三尺,却无法伤及半分。
而此剑.....便并不同了。
昊天看着诛仙剑上散发的先天煞气,冰冷淡漠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忌惮的神色。
“诛...仙....”
冥冥中,昊天从这方天地尽头的鸿蒙混沌得知了这柄剑的名字,更从剑身散发的煞气感觉了天道殒落的危险。
如果说,先天灵宝可以演化世界。
而这一柄,便是可以毁灭世界的剑。
..........................
一滴鲜血从袖摆跌落冰面,夫子迎风而上,朝昊天近身挥斩,剑身所及之处,虚空碎裂道道细纹,甩出去的鲜血溅落在这些细纹上,犹如一张血网在两人之间张开,网里的既是自己,也是昊天。
夫子与昊天的争斗绝非未入无距的周寂可以参与,一步迈出,退至雁鸣湖畔,望着直冲云霄的两人,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拽住他衣角,气势汹汹的宁缺。
“周寂!这是怎么回事?夫子为什么要对桑桑动手,你又为什么会借剑给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积压在心头十余年的大仇终于得报,宁缺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诘问,周寂挥手将他荡开三步,陈皮皮赶忙拦住了还想上前的宁缺。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此时正与夫子交手之人,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桑桑了。”周寂轻叹一声,并指为剑点向宁缺眉心,以琼华心法的温和法力将他翻腾的气血平复下来。
“你什么意思?”宁缺感受着九天之上爆发的强大威压,逐渐冷静下来,沉声道。
“你看着茫茫夜空,无尽黑暗,可曾意识到什么吗?”没等宁缺回答,周寂就继续说道,“桑桑既是世人传言的光明之女,也是冥王之女,光明黑暗本就源于一体,你在魔宗山门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过墙壁上的壁画。
这个世间,根本就没有冥王,冥王即是昊天。”
宁缺抬头看向天空,通天彻地的剑光可以劈碎虚空长夜,却无法给天地带来光明。
“你是说.....桑桑就是昊天?”宁缺喃喃道,“你们早就知道了?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周寂拍了拍宁缺的肩膀,叹息道,“斩杀昊天是我和夫子十年前就定下的计划,如今改为了剥离昊天意识,保住桑桑和你们的孩子。”
“孩子?我和桑桑的孩子?”宁缺只觉大脑一片浆糊,一连串的信息千头万绪,让他一时无法梳理。
正想再问时,一道皎洁的月光从夜空洒落,世间之人无不惊异夜空当中出现的究竟何物,而在湖畔的周寂,也在宁缺、叶苏、李慢慢等人惊骇的目光下,再次伸手,以同样的方式,从虚空中抽出了第二把剑。
绝仙!
绝仙已出,夜空之上,似有另一道剑意遥相呼应,周寂御空而行,整个人似与剑光融为一体,瞬息间消失原地,出现在夜空当中。
这个世界是没有月亮的。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周寂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在来到苍穹之上的时候,周寂看到了刚刚在夜空中升起的这轮‘明月’,亦或者.....这个‘人’。
狂风猎猎,云海翻滚。
无数的光明从昊天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无数的光线凝成一道无比巨大的光轮,比刚刚冰湖上时还要恢弘,还要夺目。
夫子持剑而立,鲜血淋漓的手臂露出森森白骨。
诛仙在手,灭杀昊天容易,可要保全桑桑就很难了。
见到周寂登天,夫子目光扫过他手上的绝仙,再看向自己凄惨兮兮的手臂,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
夫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笑道,“道友若是再晚来点,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撑不住了。”
从两人交手到现在,时间已近一刻,昊天也能感觉到夫子再拖下去将无法承受诛仙反噬,所以便聚拢法则之力环卫自身,想要将夫子拖垮。
周寂捕捉夫子眼底闪烁的一缕杀意,心知他所谓的撑不住代表的并不是放弃与昊天对抗,而是放弃保留桑桑的计划,在撑到先天煞气反噬本源之前,将桑桑连同昊天意识一并抹杀!
救人,往往比杀人麻烦。
周寂笑了笑,看着犹如明月高悬的昊天,笑道:“我要提前出手,她又怎会舍得剥离出所有的天道法则用来防卫。”
昊天这才意识到不对,周寂实力远不如夫子,甚至连这方世界的天道规则(无距)都未曾掌握,如果之前杀他,犹如碾压一只蚂蚁。
可如今,她所有的天道之力都已剥离出去,演化成护体光轮。
既是护体,却也是囚笼。
另一边,夫子同样露出笑容,举剑遥指昊天,松开了只剩森然白骨的右手,完好无缺的左臂缓缓伸出,再一次忍受手臂传来的阵阵剧痛,左手持剑,立于昊天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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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弑天
光轮流转,无数法则绽放着皎洁的白光,在万丈之上的苍穹云海,升起一轮明月。
当夫子左手持握诛仙的那一刻,海面先是泛起一道波澜,随后轰然而起,将他托举起来,傲立潮头,仿佛是要将光轮淹没。
昊天一指点出,云海泛起的巨浪彷如在这一刻停滞,有形可怖的气势轰然升起,由天道法则编织的光轮再次爆发强光,光线凝成一道光柱,迎着夫子手中的诛仙冲刷而去。
就在这极盛的光明与渐颓的夜色之间,忽然多出了一道剑痕,那道剑痕极深,仿似要把天空刺破,如道深沟把光明与黑暗隔绝开来。
另一侧,周寂四周升起五道光柱,以地风水火四大之力,再加上上清神雷凝聚的五灵归宗,冥冥中,一种令夫子和昊天都为之动容的力量从周寂手心涌现。
五灵阵外,一道四方阵图若隐若现,介于虚实之间,又似遥遥天外。
正以天地法则挡下夫子剑势的昊天根本没有想到,还未修得仙道,甚至连无距都未触碰到的周寂竟可以爆发出这般恐怖至极的力量。
天人应永隔,其间自有大障碍,而这月光所能照耀之地,便是阻隔天与人的屏障,属于昊天所能掌控的小世界。
她是这个世界的规则,虽然不能倒转因果,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却可以完美地控制那些最基本也是最强大的规则。
时光如沙,不知不觉溜走。
昊天抬起另一只手,分出一缕法则朝周寂点去。
周寂看着昊天朝他伸出的葱白玉指,指尖那一缕光芒仿佛四周笼罩,看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在他的感知里,好像在这一刹那,时光荏苒,瞬息百年。
当他以绝仙剑意斩破昊天神辉的时候,笼罩周身的光芒破开一道缺口,狂风呼啸卷去破口的光幕,周寂黑发张狂,衣袖振动,这一动,连天地似乎也动了一起来。
剑意未竭,似将永世不竭,光幕骤然崩裂,像雪崩般崩塌,向云层四周散落。
周寂飞舞的黑发,不知何时,悄然夹杂出几缕白发,随着周寂距离昊天越来越近,白发越来越多,那一颗深埋在周寂心头已经千年的九眼天珠灵力急剧损耗,可不管时光过了百年,亦或是千年。
依旧不变的,便是他手中的剑。
人间之剑可随时间衰朽,诞生在混沌之中,杀伐第一的先天灵宝,又怎会因千百年的时间而锈蚀损坏?
一左一右,绝仙诛仙。
昊天身后的光轮越转越快,可不管动用多少法则,仍无法阻挡周寂和夫子越来越近的剑。
感觉到剑锋之上,让她从内心最本能感受到的危险,昊天张开双手,面沉如水,再没有丝毫犹豫。
一缕缕光线从光轮抽离,犹如蚕茧般将她层层包裹,属于桑桑的意识逐渐陷入沉睡,属于昊天的神魂蚕茧内破壳而出。
没有了桑桑躯体的限制,昊天的神魂融于虚空天道,无尽的云海在天道法则的控制下,自下往上流去。
真正形成了一副挂在万丈苍穹的瀑布。
瀑布如飞龙,朝两人冲刷而去。
这种恢弘恐怖的撞击力,可以毁灭一切。
上善若水,可是水的力量,一旦到了一定程度,将比任何狂野的灾难还要可怕。
所以很多神话故事里的灭世灾难往往都是从洪水开始。
没有见过洪流的人物,永无无法想象在巨大的洪流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
一道悬挂天上的瀑布压过来是什么感觉,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寒不已。
更何况,这道瀑布洪流是由天道法则组成,其威、其势,远比真正的洪水还要恐怖数万倍。
置身惊涛骇浪,所有的神通都被昊天禁制,周寂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一种威胁到生命,随时都可能殒落的危险。
低头看了眼脚下的广袤山河,周寂攥紧手中绝仙,抬眸望向了藏身在飞瀑当中的昊天光轮。
四方阵图早已在点亮,他留在这个世界十余年,随时都可以离去,一直拖到现在只是想修得无距,触碰天道法则。
可如今,直面昊天的全力一击,一旦他退了,那么眼前的瀑布便就真就飞流直下三万丈,成为灭世灾劫了。
万千生灵,包括他所认识的莫山山、叶红鱼、余帘生死皆在一念。
此时的夫子双臂都已只剩白骨,眼前的他不再像平日所见那般仙风道骨,儒雅从容,残破不堪的身躯死死顶在洪流面前。
化身人间的夫子,人间无敌。
如今身在天上,面对的是从桑桑体内脱离出来,演化成天道光轮的昊天本体。
一声骨裂的声响传来,夫子双手持剑,细密的裂纹从手指蔓延至整个双臂,就在双臂彻底崩碎之际,洪流被斩断出一道巨型的豁口,豁口后方,显露出融入了昊天意志的光轮。
周寂猛睁双目,一步迈出,从夫子身后跃起,踏过虚空穿过数百丈深的豁口,体内法力尽数涌入绝仙剑内,拉扯出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型剑影,劈砍在光轮之上。
轰~!
漫天的洪流为之一顿,然后瞬间溃散。
分解崩离的洪流,在那片夜色里狂舞不停,然后连绵不停炸开。
周寂和昊天交手数十回合,由无数天道法则编织成的光轮在剑意下砰然粉碎,这些由天道法则聚拢出的洪流,已是这方世界最纯净最恐怖的昊天神辉。如今彻底的燃烧起来,不知生出了多少光热,片刻间就已将整个夜空照亮,就仿佛重回白昼一般。
昊天意识无暇顾及桑桑躯体,眼看夫子也来助战,融入意识的碎裂光点激退数十丈重新聚拢,还没等她重新聚拢成型,夫子一步迈出,已然提前就位,一剑再次将光轮逼退。
昊天幻影从光轮中显露出来,有别于桑桑的容貌,却也受到她的影响,显露出的是以女子形象。
周寂看两人已至百丈开外,挥剑破开脱离了光轮的那只光茧,一步迈出,身影消失原地,带着陷入昏迷的桑桑返回地面,将她交到了心急如焚的宁缺怀中。
来去之间,夫子和昊天已经再次交手。
这一次,没有了后顾之忧,夫子招招不掩杀意,只剩白骨的双臂转眼就已重新生长血肉,恢复如初。
昊天反应过来,冰冷的目光看向夫子,感受着夫子骤然转变的气质,这才意识到对方一直示弱就是为了让自己脱离人间躯体,然后再起杀心。
更令她感到震惊的是,有了足以诛仙之剑的凶兵,夫子全力出手,她竟有些无法应对。
另一旁的周寂也同样动用了杀招,上清雷法、琼华剑道,再加上绝仙剑的加持,两人很快就将昊天逼至绝境。
眼看光轮越来越暗,无数的天道法则脱离昊天控制,重归天地之间,昊天犹有不甘的低头看了眼茫茫云海,视线穿过万丈高空,落在了昏迷的桑桑身上。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周寂淡然一笑,飞身挡住了她的视线,他和夫子计划多年,好不容易将昊天逼出桑桑体内,又怎会给她重回人间的机会?
无法回归人间之体,那就只能退回神国,待实力恢复再找机会了。
昊天刚要开启神国,却见一道剑光斩来,昊天挥袖荡开剑气,却发现夫子挡在了神国的入口。
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难不成,你们真想弑天!
昊天从没想过她会被自己豢养的牲畜逼到这种境地。
苍穹之上雷声滚滚,这是昊天的震怒,也是她的天威。
一道雷光炸裂,紧接着两道剑芒冲天而起。
周寂和夫子再次冲向昊天,耀眼夺目的光芒中,电弧随剑锋分裂两半,已经黯淡到至极的光轮彻底熄灭,剑锋从昊天双掌穿透,一左一右交错开来,夫子手中诛仙随着一声脆响,从云海掉落,却又化作一道流光飞至周寂跟前。
周寂看着夫子再次变得血肉模糊的双手,叹息道,“你这是何苦。”
“只有这样,人间才有活路。”
夫子体内受先天煞气侵蚀,境界极不稳定,随时都可能跌落无矩,不过境界和修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昊天意识已灭,天道法则重归天地,这方世界再难孕育出第二个昊天。
这一次,夫子双手的恢复速度比刚刚慢了许多许多,看着眼前逐渐消散的粉末光点,洒然道,“我曾想过,堵住天门把昊天挡在人间,借由桑桑的躯体,让小十三用人间的温情打动她,可那样终究是把选择权交给一个想要灭世之人......”
夫子摇了摇头,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若非迫不得已,他也不愿牺牲自己,去换取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结果的选择。
“对了,屠夫、酒徒还有观主呢?”周寂突然想起一事,看向夫子道。
夫子朝云海挥袖,漫天光点朝南海飞去,这些失去昊天意识控制的天道法则再次凝聚成一道光轮,从南海深处升起,光轮当中若隐若现可以看到三团灰暗的阴影。
夫子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到他们三人,并将其斩杀,剥离出来的灵力犹如月亮表面的环形山一般,一大两小,流动在光轮表面。
乍一看,真如肉眼所能看到的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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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殒落,天地恸哭。
周寂和夫子在天上看着明月升起,苍穹之下的大地上开始下起雨来。
起初雨下的并不大,可随着夫子将这轮满月彻底堵住神国入口。
属于昊天的气运彻底断绝。
两人回到人间时,这场雨已经下的很大,远远看去,连绵不知数万里,就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雨幕之中。
西陵,剑阁。
柳白站在河水暴涨的浅滩上,抬头看向苍穹之上,虽远隔数万里,仍能感觉到诛仙和绝仙的剑意余波,不仅是他,西陵神殿的掌教,烂柯山上的岐山大师,以及其他几位步入知命巅峰的高手心中都有感应。
这场雨接连下了许久,等到雨停之日,所有人惊奇发现那晚亮在苍穹上的光团如今仍在天际,白昼的时候日月同天,夜晚的时候,明月独亮。
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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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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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中...............昊天抬起另一只手,分出一缕法则朝周寂点去。
周寂看着昊天朝他伸出的葱白玉指,指尖那一缕光芒仿佛四周笼罩,看似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在他的感知里,好像在这一刹那,时光荏苒,瞬息百年。
当他以绝仙剑意斩破昊天神辉的时候,笼罩周身的光芒破开一道缺口,狂风呼啸卷去破口的光幕,周寂黑发张狂,衣袖振动,这一动,连天地似乎也动了一起来。
剑意未竭,似将永世不竭,光幕骤然崩裂,像雪崩般崩塌,向云层四周散落。
周寂飞舞的黑发,不知何时,悄然夹杂出几缕白发,随着周寂距离昊天越来越近,白发越来越多,那一颗深埋在周寂心头已经千年的九眼天珠灵力急剧损耗,可不管时光过了百年,亦或是千年。
依旧不变的,便是他手中的剑。
人间之剑可随时间衰朽,诞生在混沌之中,杀伐第一的先天灵宝,又怎会因千百年的时间而锈蚀损坏?
一左一右,绝仙诛仙。
昊天身后的光轮越转越快,可不管动用多少法则,仍无法阻挡周寂和夫子越来越近的剑。
感觉到剑锋之上,让她从内心最本能感受到的危险,昊天张开双手,面沉如水,再没有丝毫犹豫。
一缕缕光线从光轮抽离,犹如蚕茧般将她层层包裹,属于桑桑的意识逐渐陷入沉睡,属于昊天的神魂蚕茧内破壳而出。
没有了桑桑躯体的限制,昊天的神魂融于虚空天道,无尽的云海在天道法则的控制下,自下往上流去。
真正形成了一副挂在万丈苍穹的瀑布。
瀑布如飞龙,朝两人冲刷而去。
这种恢弘恐怖的撞击力,可以毁灭一切。
上善若水,可是水的力量,一旦到了一定程度,将比任何狂野的灾难还要可怕。
所以很多神话故事里的灭世灾难往往都是从洪水开始。
没有见过洪流的人物,永无无法想象在巨大的洪流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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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夫子现在如何了?桑桑呢?她和宁缺还在后山修养吗?”
许久未见,周寂和余帘闲谈了几句,得知距离当日决战已过去一个多月,不由眉头微皱,问起了夫子和桑桑的近况。
不知为何余帘许久没有回答周寂,就在他感到疑惑的时候,却见余帘脸上的浅笑渐渐僵住,双目紧紧盯着他的发梢,语气低沉下来,带有丝丝担忧的神色。
“老师和桑桑都很好,只是你.....你的头发.....”
周寂伸手拂起发梢,看到其中夹杂的部分白发,故作轻松道,“修仙修多了,要么变秃要么变白,不管怎么说,没有变秃就已经很好了。”
周寂说着挥动袖摆,傲然而立,用法力鼓起一道微风将夹杂着白发的发丝吹起,连带着猎猎摆动的衣袖,再配合着故作沧桑的表情,摆了个仙侠定妆照的造型,眼神朝余帘撇了撇,示意道,“看,还是挺帅的吧?”
余帘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看向周寂。
两人就这么相持沉默了许久,周寂被余帘紧紧的盯着,那双看似清冷平静的眼眸透出坚持所击败,整理一下衣摆发丝,放弃了摆造型,苦笑道,“好吧,我认输......昊天在自己撑起的小世界里可以掌控世间一切力量,我当时为破她的护体光轮,被昊天削去千年寿元,所以就变成了这样。”
千年.....余帘心里猛然一紧,人生于世哪有几个千年?
即便是千年前得道的夫子人间也早就须发尽白,苍老枯朽。
虽未明说,但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夫子就算修为再高,也无法抵挡躯体的衰老,寿元的流逝。
而如今,周寂被昊天削去千年寿元,也就是说.....
余帘仿佛看到了原本夹杂的白发不断蔓延,转眼已经染遍满头华发,而周寂挺拔直立的后背逐渐弯曲佝偻,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她面前散作流沙。
“哎~哎~你怎么了?”周寂看着余帘眼中不断变幻的神色,露出疑惑表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被余帘猛然抓住手掌,紧接着香风临近,扑入怀中,周寂被余帘这一反应吓了一跳,举起没有被抓住左手伸在半空,整个人被撞得后退两步,直到被身后的书架挡住,这才停了下来。
“你...你没事吧?”周寂整个人宛如被定住一般,根本不敢乱动,唯一空置出来的左手停在半空,伸出一根手指,弱弱的点了点余帘的肩膀。
他此时并没有什么旖旎暧昧的情绪,即便确实从宽厚的书院服饰感受到了细腻的柔软,淡淡书香的草木清香也在撩拨人心,但周寂只感受了心底泛起的温暖,以及余帘对他的关心。
所谓关心则乱。
余帘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般举动,书院描楷二十三年,修身养性二十三年,本以为自己的心就会像一潭归于平静的湖水,却不想一瞬间的失神,在这片湖面掀起的波澜竟比当日被夫子训斥时,还要让人失控。
“抱歉...”
侧脸紧贴着周寂的胸膛,一声声的心跳强有力的传来,仿佛在自己脑海回响。
余帘推开周寂站定,低头看向别处道,“你呢?你有没有事?无距境寿元也不过数百年,虽不知你所修功法可以帮你延寿多久,可被昊天削去千年寿元,你会怎么样?”
“你是在担心这个啊?”周寂哑然失笑。
他的寿元一直是由九眼天珠提供,因为受到四方阵图的影响,吸收了阵图当中的几枚光点,这颗九眼天珠已经完全成为充电宝一样的存在,只要没有因为耗尽灵力而崩碎,他便有机会为其充能。
周寂笑着给余帘解释了一遍,听完解释余帘再次陷入沉默,突然抬头看向他,恢复了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自责和嗔怪的神色。
“这些事情你不应该向我解释的。”
余帘双袖一挥,连绵成片的蝉鸣将整个旧书楼包裹,本想前来观书的学员走到台阶,被一道犹如蝉翼般轻薄透明的屏障击飞,旁边随行的同伴面面相觑,再想靠前看个究竟时,蝉翼张开,散发出的强大威压将他们不断逼退,一直退到后院门前,方才停了下来。
“又来?”钟大俊踮脚朝院中张望,光幕之下,远处的旧书楼流光溢彩好似若隐若现,他转头朝旁边的学员道,“记得上次悬空寺的僧人强闯书院的时候,后院也和这般近似,也不知旧书楼里发生了何事。”
余帘微闭双目,缓缓睁开,确认了四周再无一人,方才开口道,“你还和谁说过此事?”
周寂瞧见余帘眼中闪过的冰冷杀意,摇了摇头,露出无奈之色。
“这个世界好像就和你一人说过。”
“墨池苑的那位莫山主呢?还有西陵神殿那个叶红鱼?”余帘眼中杀意不减,面沉如水道。
周寂表情愈发无奈,看着余帘毫不掩饰眼中杀意,叹息道,“你想干嘛?”
“世间没有人能拒绝那...个...东...西...,此事一旦流露出去,你将与世为敌。”余帘无比认真的看向周寂。
一个没有长生的世界出现了一个可以令人青春永驻的长生灵宝,恐怕就是连活了千年的夫子都会为之心动。
余帘尊敬自己的老师,但更相信长生对于世间所有修行者代表着怎样的含义。
“放心好了,我又不傻,要不是你那么凶巴巴的瞪着我,我又怎么会说出来?”周寂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这般小心。
其实在余帘布控之前,他自己就将神识外放,扫过了整个旧书楼,确认无人窥视,方才开口。
“.....”余帘闻言一愣,冰冷认真的眼眸好似冰雪消融般化作一抹柔光,心弦被猛然拨动,从未有过的情愫涌上心头,让她欲言又止,一时间感到些许无措。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就算死也会帮你保守秘密,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周寂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三师姐’,竟感到一丝未曾发现过的可爱,点头答应下来,却被她用手足无措的表情,说出的最凶煞的话吓了一跳。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什么人,也不要告诉她们这件事情,就算莫山主和叶红鱼追问,也是一样。”明明发丝已经编成精致的小辫,可余帘还是下意识伸手撩了下耳畔并不存在的发丝,“如果她们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去杀了她们。”
“.......”
周寂嘴角一抽,听着余帘杀气腾腾的语气,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明白,余帘说这些其实为了帮他保守秘密,以免九眼天珠的消息外泄,引起世人觊觎,这让他既感动又不敢动。
太可怕了,这个看起来娴静端庄,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的‘三师姐’实在太可怕了。
蝉鸣逐渐熄去,后院的光幕也随之渐渐消散。
围拢在院门口的钟大俊等人这才蹑手蹑脚的进入院中,如临大敌的朝四周张望。
走进旧书楼,楼内空空如也,只有楼梯旁的那位女教习一日既往的坐在桌前描楷,左右看了一眼寂然无声的大堂,钟大俊等人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来询问究竟。
........................................
周寂登上二层楼,通过书架后方的通道,朝后山走去。
远处山坡上的草堂外,炊烟袅袅升起,周寂身影一顿一显,犹如掉帧一般行走在山道的石板小路,宁缺看着在眼前若隐若现,每次眨眼都会消失出现的周寂不禁有些傻眼,从草堂走出的李慢慢看向院门,笑道,“恭喜先生入得无距。”
“无距,这就是无距。”宁缺嘴角一抽,被突然出现面前的周寂吓了一跳,神色古怪道,“怎么看起来还不如你之前的缩地成寸?”
留意到宁缺像是看鬼畜一样的视线,周寂横了他一眼,朝李慢慢颔首回敬,看向宁缺道,“缩地成寸我已修得多时,心念所动便可施展神通,如今初入无距,又怎能像夫子和大先生那样如臂指使,瞬息万里。”
周寂说罢看向宁缺道,“我刚从旧书楼赶来,听闻桑桑已经醒来多日,不知近况如何?”
提到桑桑,宁缺轻挑的神色平静下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喜色,“那天之后,桑桑昏迷三日,醒来之后从小染上的寒疾就没再发作过,老师说她已然彻底无恙。”
周寂闻言点了点头,朝宁缺笑道,“待我见过夫子,就去找你。”
宁缺侧身让开,周寂跟着李慢慢进入草堂,还没等他进门,就闻到了芬芳扑鼻的美酒,还有正在灶上烧着的牛羊肉香。
陈皮皮在灶台旁各种忙碌,而在矮桌前坐着的夫子自斟自饮,品尝着桌上的菜肴。
“夫子好生潇洒。”
“不过苦中作乐罢了。”
夫子放下酒盅,手掌和袖口露出的手腕看起来一如之前般枯槁消瘦,但周寂明显感觉到他体内血气的虚弱,就连境界也隐隐有些动摇,真如他所说那般,苦中作乐。
“坐。”
夫子示意周寂坐下,看着周寂发丝中夹杂着的些许白发,叹息道,“终究还是拖累道友了。”
夫子挡开了周寂想要接过酒壶的手,伸手给他斟上一杯,举杯一敬。
早在第一次见到周寂的时候,他就从周寂身上感受到了相似的气息,对方看似弱冠之年,实际的年龄与他相似无几。
同为千岁,如今又被削去千年。
夫子以无矩境界,可以用自己掌控的法则抵抗昊天的法则,但周寂未入无距,更何谈无矩。
为了帮他弑天,付出如此代价,无论如何,都当受此一杯。
一杯饮罢,周寂同样为夫子斟上一杯回敬。
聊及两人日后打算,夫子自然是要留在书院养伤,伤好之后重归无距,甚至能从无距之后再进一步,打破天人界限,合身天道,成为下一个‘昊天’。
不过夫子并没有这个打算。
屠龙者终成恶龙。
夫子苦寻千年永夜之谜,一步步找到真相,就是想阻止昊天将人间当做牧场,豢养人间高手,将其视为食粮。
如今昊天意识已经泯灭,他又怎会成为新的‘昊天’,重复这一循环?
比起合身天道,他更愿化身人间。
周寂这边倒是没有夫子那样的觉悟,都城这边的事了,数千里外的墨池苑和桃山都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一鲸落,万物生。
随着昊天意识泯灭,世间困于知命巅峰的一众高手便可顺利抵达六境,若是西陵桃山那位掌教大神官也步入了六境,叶红鱼再想报仇就难上加难了。
离开夫子那边,周寂前去宁缺小院的路上,正好看到了唐小棠也在桑桑那里。
书院后山的女子本来就少,除了余帘和木柚两位先生之外,也就桑桑可以陪她说说话,所以她时常会来看望桑桑,而这次前来,却是带着一个极其不妙的消息。
这几个月来,西陵境况风云突变,叶红鱼因为斩杀裁决殿神官而成为新的大神官,再加上罗克敌的死,导致西陵掌教左膀右臂俱毁,所以掌教大神官便召回了恢复修为,甚至步入知命中期的隆庆皇子,并创立圣使之职,分出天谕、光明、裁决三殿权力,还将西陵骑兵交他掌控。
宁缺听到这个消息表情无比慎重,周寂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看向宁缺身旁的桑桑。
两三个月的时间还早,桑桑的小腹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周寂目光扫过一眼,宁缺就已经把隆庆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面露关切道,“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有?”
周寂瞧着宁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道,“那你是希望看出点什么,还是没看出什么?”
“好了,不逗你了。”周寂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纠结,手掌摊开,一道温润柔和的法力流入桑桑眉心,放心她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失去了所有昊天神辉的普通人。
不对,因为是昊天曾在人间的躯体,也曾用这个躯体和周寂夫子交手过,所以她体内百窍俱通,气海雪山的浩瀚程度就是连宁缺自己也多有不如。
法力运转一个周天,周寂颔首笑道,“母子平安,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第五十五章 叶红鱼
数千里外,西陵桃山。
剑气如大河汹涌,卷起满山桃花,朝一袭黑衣双目泛灰的隆庆涌去。
叶红鱼融入大河之中,好似一尾灵动的红鱼,在巨浪中若隐若现,令人无法捉摸。
自从回到西陵以来,她就察觉到掌教召回隆庆,不断的蚕食裁决殿势力,如今竟还想将裁决骑兵剥离出去,无疑触动了她的底线。
隆庆灰白的眼瞳布满阴霾,面对糅合了琼华仙法的大河剑意,心底无比沉重。
当初同为洞玄巅峰,叶红鱼傲视年轻一代强者,即便是他也在叶红鱼手下过不了三招。
破而后立,本以为学会灰眼功法,吞噬了半截圣人的一身修为,便能以知命中期的境界压过叶红鱼,如今真的交手,却让他升起自信再次受挫。
身影一退再退,却始终无法摆脱剑意湍流的气机封锁,脚步猛然一顿,隆庆双手一合,结作玄奥法印,由吞噬半截圣人得来的灵力掀起的一道屏障,在大河剑意的冲刷下,寸寸迸裂。
隆庆张口喷出鲜血,眼看从大河之上跃出水面的那尾红鱼,双目灰暗,斑驳的血丝涌入眼眶,咧开满是血水的嘴巴,露出狰狞的笑容。
灰眼功法虽是天书上面记载的功法,归属昊天道门,但比魔宗功法还要邪门。
叶红鱼面露不屑,轻蔑的目光更是将隆庆刺痛。
隆庆双手猛然一张,一道道灰色的丝线从他体内翻涌而出,穿透大河剑意捕捉水中的红鱼,叶红鱼步入知命前就已经万法皆通,即便从周寂和柳白那里学到了琼华心法和大河剑意,但对昊天神辉的修炼一直没有拉下。
足尖踩住一道灰线,叶红鱼翻身跃起,指尖从剑身划过,散发着森然剑气的诛仙仿剑忽然燃烧起来。
不是真正的燃烧,而是无数光与热,随着诛仙仿剑挥洒的剑气像流水一般淌过落下。
融入大河之中。
一时间焚江煮海,大河剑意也开始燃烧起来。
无数的光与热,向四周散发,满地花瓣、草坪,瞬间变得焦黄一片,然后化为黑灰。
这些犹如魔道吞噬他人修为血气的灰色丝线,在如此纯粹的昊天神辉下没有一丝反抗余地的跟着燃烧起来。
隆庆只觉千头万绪的念力嗡~的一下整个炸裂,眼前猛然一黑,咬破舌尖方才勉强恢复一些意识。
程立雪听到远处桃林爆发出的巨大声响,转头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朝高台之上隐藏在面具之中的掌教沉声道,“掌教大人,隆庆皇子已经快不行了。”
面具遮盖了熊初墨的一整张脸,只有那双深邃淡漠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莫名波动。
西陵的规矩,只有实力才能洗刷自己犯下的罪责,如果隆庆能和叶红鱼打成平手,即便弱上一些也足以坐稳西陵圣使之位。
可如今两人交手,他却是节节败退,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熊初墨自己也知道,其原因并非隆庆太弱,而是叶红鱼进步的太快了。
连知守观都不曾收录的道门功法,还有柳白为报复西陵设计柳亦青而送去叶红鱼的大河剑意。
熊初墨很清楚,叶红鱼就是柳白用来试探自己的棋子,而隆庆也正是他用来试探叶红鱼的棋子。
确认了叶红鱼如今修为,熊初墨心中越发忌惮。
因为十年前发生在知守观的那件事,他戴了十年面具,从不敢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貌。
一旦让叶红鱼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人,那么他所面临的将会是观主的责难,以及叶红鱼和她兄长叶苏的报复。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从昊天殒落的那天开始,作为掌教的他就已经有了感应,陈某被夫子挂在天上照明夜空的事也一直是个秘密被他埋在心底。
现在的他,更担心叶红鱼实力的恐怖。
少了最为忌惮的陈某,决不能再让叶红鱼这样成长下去了。
熊初墨眼中闪过一丝冰冷杀意,身影一晃,踏着昊天神辉从座前飞出,犹如一道白色的光带划过天际,隔断了叶红鱼翻江倒海的杀气,将这一尾灵动的红鱼从大河剑意中打落出来。
“叶红鱼!你是想造反不成!”
叶红鱼出剑时心中忽有所感,感觉到一股汹涌澎湃的昊天神辉从掌教神殿涌来,一剑荡开余辉,神色清冷高傲,看向挡在了身前的掌教。
“隆庆假传神谕,修炼吃人功法,本座身为堂堂裁决司神官,正在行裁决之事,何来造反?”
“够了!”熊初墨一挥袖摆,打断了叶红鱼,训斥道,“别以为你出身知守观就可以在西陵肆意妄为!先杀裁决殿神官墨钰又杀西陵骑兵统帅罗克敌,本座已容你多日,如今却还想当众击杀本座钦点的西陵圣使!本座就在这里,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杀了本座?”
叶红鱼怒气翻涌,手中紧握诛仙,语气生硬道,“本座不敢。”
“掌教大人面前,你怎敢自称本座?!”姗姗来迟的程立雪眉头微皱,训斥道:“看来前任裁决神官和掌教大人之前对你太过纵容了。”
熊初墨目光扫过远处赶来的程立雪,沉声道:“从今日起,裁决殿暂交程神官代理,叶红鱼关入幽阁,静候发落。”
叶红鱼猛然抬头,看向熊初墨,冷声道,“裁决传承的规矩,那便是杀了上一任裁决大神官。天谕、光明、裁决三殿神官从来各有传承,何时由掌教‘大人’决定了?”
“好!那便如你传承!!”
熊初墨眼中幽光闪过,猛然敲击手中神杖,一道圣洁的光柱,从神杖顶端生出,穿透云海,照耀到天穹之上。
白色的光柱蔓延着一道淡金色的光辉,无数量的威压,自天而降,朝叶红鱼笼罩而来。
观主已经不在,杀了叶红鱼可能会引来道门天下行走叶苏的报复,如果只是将她重伤囚禁,那么就算叶苏前来报复也不可能和西陵彻底决裂,不死不休。
樊笼大阵!
叶红鱼并指为剑,从仿剑剑身划过,再次燃起神辉的诛仙仿剑在空中划出六道残光剑影。
剑影迅速张开挡住来自天穹之上的威压,并朝熊初墨的位置蔓延而去。
看着叶红鱼张开的樊笼大阵,熊初墨面露不屑,以西陵秘术对付西陵掌教,在他看来无异于班门弄斧。
神杖爆发的光芒越发耀眼,无数光热从熊初墨身上生出,他的身影仿佛变成了灯油。
他手中握着那根长长的神杖,就像是油灯里的灯芯。
光与热便是燃烧,灯油的燃烧传递到灯芯的燃烧,便变成了具体形状的火苗。
叶红鱼的樊笼大阵被这道光柱瞬间冲垮,提升不知多少倍的威压再次朝她压下。
挺直的身姿不曾完全,脚下的泥土却在不断下陷。
叶红鱼鼓起浑身真气强撑着抵挡熊初墨的威压,一缕血丝溢出,沿着倔强的唇角滑落,血珠滴落,融入了鲜红如火的衣衫。
看着叶红鱼黑白分明的晶亮眼眸,明明无法抵抗却仍拼命坚持。
视线相触时,熊初墨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当初的她也是这般弱小无助,也是这般倔强反抗。
十年过去了,那个小小可爱的姑娘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冷傲美人儿,哪怕她再怎么刻苦修行,结果却还是一如十年前那般无助。
面具下的那双阴鸷眼眸闪过一瞬暴虐的癫狂,熊初墨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快意。
伴随着快意。
怨毒同时产生。
早已失去知觉的下体犹有痛觉残留一般,让藏在面具的那张脸变得狰狞无比。
叶红鱼真气突然一滞,原本还在缓慢下陷的脚踝直接向下陷到了膝盖。
抬头死死盯着熊初墨,叶红鱼捕捉到了一闪即逝的熟悉眼神,那充满着霪|邪和暴虐的眼神在她心里整整烙印了十年。
知守观作为西陵不可知之地,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绕过神殿,闯入观中抢夺天书的,极有可能便是神殿之人。
这些年叶红鱼已经排除了众多可能,唯有一直藏在面具后方不敢以真面目视人的掌教,她一直无法确认。
如今再次看到当年那个眼神,即便隔着面具无法看到熊初墨的长相,但叶红鱼已经确定...掌教就是那人!
周寂曾与她的交代在脑海中闪过,叶红鱼微闭双眼,再次睁开时,冰冷的眼神中爆发出无尽的杀机。
地风水火,四大元素伴随一声惊雷响起,围绕在叶红鱼四周升起五灵归宗法阵,昊天神辉可以泯灭世间一切,却无法泯灭构成了世界本身的四大元素。
再加上天雷轰鸣,叶红鱼身下泥土瞬间崩塌,任由五灵归宗汇聚的磅礴灵力涌入体内。
叶红鱼喷出一口鲜血,顶着漫天神辉一步步从土坑走出,一道道剑光从身旁升起,然后飞向熊初墨四周环绕。
熊初墨目光微变,没想到叶红鱼竟强行吸纳天地元气,不顾经脉受损的危险也要奋起反击。
不过这样也好,受的伤势越重,越能拖慢她的修炼进程。
待关入幽阁之后,禁锢幽阁四周的灵力,光是受损的经脉,没有十年八年就无法修复。
随着叶红鱼走出土坑,熊初墨四周的光剑越聚越多,千百道光剑散发着淡蓝色幽光,在昊天神辉的压迫下光影流动,熠熠生辉。
熊初墨环视四周,目光扫过叶红鱼手中的仿剑,眼角微微抽动,藏在面具下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伸手一张,漫天的昊天神辉朝他手心尽数收拢而来,指缝之间,更是散溢着纯白的光辉,仿佛手心托举着一轮太阳,然后缓缓攥入拳中。
拳风如怒。
拳重如山。
拳威如海。
千百光剑骤然崩碎,叶红鱼的千方残光剑还未化形就被熊初墨强行击破,无数的光剑碎片在熊初墨身旁洒落,叶红鱼闷哼一声,脚步仍旧不停,整个人好似一尾红鱼,融入在这洋洋洒洒的破碎光剑中,忽起一剑,出现在熊初墨跟前。
“哼!”
熊初墨冷哼一声,如同将太阳攥入手心的拳头猛然砸向剑身,却不料叶红鱼原本刺向他咽喉的这一剑突然上挑,叶红鱼手臂被剑身传来的巨力荡起,仿剑发出一声剧烈的哀鸣脱手而出,飞入桃林不见。
而她自己也被熊初墨另一只手的神杖抵飞十几步,捂住近乎粉碎的右肩,艰难站定。
“掌教!”
程立雪和隆庆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叶红鱼拼着身负重伤也没能伤到掌教,可却将掌教大人一直戴在脸上的面具掀落在众人面前。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掌教的真正模样。
“果然是你......”叶红鱼面色苍白的扶住肩膀,咬牙切齿的看向熊初墨,眼中的杀意与恨意便是程立雪和隆庆都为之所慑。
道痴和掌教之间究竟有何仇怨?
两人对视一眼,只恨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熊初墨摸了摸嘴角,确认胡须还在,心底松了口气。
既已暴露,那便无需再隐瞒了。
低头扫了眼掉落面前的金色面具,上前一步踩上,碾作碎片。
抬眸看向叶红鱼,熊初墨眼中同样杀机四伏。
“原本是想将你关入幽阁,寻机破你心境再给你上一道心魔枷锁,可惜了.....”熊初墨摇头轻叹,语气怜悯,眼神却是冷若寒冰。
可惜什么已经无须再说。
事已至此,再无回还余地。
熊初墨毫不掩饰心底的杀意,身影化作流光,抬手一拳朝叶红鱼的头上轰去。
狂暴的拳风便是连空气都能撕裂,叶红鱼看着越来越近的拳头,宛如悬挂天际的太阳向她撞来。
这一拳,即便她没有受伤也很无法抵挡,如今右肩近乎粉碎,体内经脉受损,就连照亮她心底阴霾的诛仙(仿)剑也已被熊初墨击飞。
无法躲闪、无法抵抗。
叶红鱼后退一步。
熊初墨以为她妄图躲开自己的攻势,露出一抹轻蔑的狞笑。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叶红鱼后退一步并没有躲闪,而是蓄力向前冲去,扬起脑袋。
坚定,且决绝的朝他撞去。
第五十六章 真香!
“嘶~你想撞死我吗?”
耀眼的昊天神辉落入空处,瞬间扩散整片桃林,本应在这一拳之下直接殒命的叶红鱼突然挣脱了熊初墨的气机封锁,与此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挥袖间,熊初墨散去眼前神辉,转身看向了擅闯桃山的那人。
“是他.....”
“周先生....”
退至桃林边缘的隆庆眯起眼睛,逐渐适应了刺眼的白光,下意识流露出怨恨的目光,而他旁边的程立雪略显惊诧,向掌教大人道出了对方的身份。
光芒散尽,桃林恢复正常。
周寂刚刚结结实实的被叶红鱼顶了一下,没有软香扑怀的暧昧,有的只是被一声沉闷的撞击.....
周寂捂着心口,做出一副很疼的模样。
“你的头发怎么了?”叶红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早在撞向熊初墨的时候,她就看到突然遮挡住炽热神辉的高大身影,犹如太阳般耀眼夺目的光亮显现出那人的轮廓,是如此熟悉,如此让人安心。
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散去了真气,剩余的力量绝不可能伤到对方。
“没什么,过段时间就好了。”周寂直起身子,将拎在手里的长剑提起,提溜在她面前道,“喏,你的剑,可别再乱扔了,要是砸到小朋友怎么办?就算砸不到小朋友,砸到.....”
叶红鱼并没有第一时间接剑,直接打断周寂,颦眉看向他的发梢,“真的?”
周寂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她耷拉下来的右肩,皱眉道,“倒是你,怎么这么冲动?我之前不是告诉你,等我来桃山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了吗?”
叶红鱼左手接剑,带动右肩伤势,强忍着没有发出痛呼,颦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抬眸看向周寂,叶红鱼认真道,“因为我相信你。”
琼华派的五灵法术中有用于疗伤的法术,周寂以水灵引从满山桃树汲取生机疗养叶红鱼的伤势,没好气的问道,“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
就好像十年前照亮绝望黑夜的那束光亮,再一次出现在身前的周寂,已经随着刚刚强光照耀出的伟岸轮廓,深深的印在了叶红鱼的心底。
“......”周寂透过叶红鱼晶亮的眼眸,看到了毫无掩饰的信任,这份沉甸甸的依赖让他心里一跳,伸手弹了一下叶红鱼的额头,平复心情道,“像你这般与人拼命,要是我再晚一步,可能救都没得救了。”
叶红鱼感受着周寂掌心涌入的暖流,轻声道,“如果我死了,你会帮我报仇吗?”
周寂眉头微皱,低头看向叶红鱼,看着她莹润晶亮的眼眸,轻轻的点了点头。
叶红鱼展颜露出微笑。
如满山桃花绽放,清丽无双。
“阁下便是书院的周先生吧?先生不容通禀贸然闯上桃山,本座看在夫子的面子上可以不予追究,但叶红鱼谋逆罔上,残害同门,先生干预本座清理门户,莫不是与这逆贼有所勾连?”熊初墨面沉如水,一直在观察这个突然冒出的年轻人。
有关周寂的情报,早在荒原隆庆被废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过,再加上几个月前雁鸣湖上,夫子和他合力跟人交手,导致昼夜逆转,从此天际多出一轮明月。
昊天殒落,作为西陵神殿掌教,他又怎会没有察觉。
不管在夫子弑天一战周寂参与了多少,但至少刚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桃山,并且轻而易举的带着叶红鱼挣脱自己气机封锁,于情于理,熊初墨又怎会不感到忌惮?
“我认得你。”周寂同样打量了一下面前身着掌教华服的熊初墨,看着他嘴角略显违和的胡须,神色古怪道,“不过你当时应该没看见我。”
熊初墨注意到周寂的目光,仿佛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一般,下意识的恼怒道,“什么意思?”
“十年前知守观的镜湖畔。”周寂语气幽幽的说道。
再次提到十年前,熊初墨心里一紧,眼眸中杀意涌现,“你当时果然就在湖边。”
如此说来,那晚坏我好事,将我打伤的人,也就是你了。
当年之事成为了压在叶红鱼心底十年的阴霾,从小到大,她的修行成长全靠仇恨支撑。
作为加害者的熊初墨,同样如此。
衣袖被狂风鼓起,熊初墨表情狰狞的看向周寂,眼神暴虐阴戾,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杀意。
神杖绽放的白色毫光无法洗去他心中的恨意,反倒随着光影的扭转,像是被滴入一滴浓墨,被迅速染成了黑色。
知命巅峰,知命圆满,破境天启。
随着神辉逐渐黑化,熊初墨修为不断攀升,甚至摸到了天魔的边缘。
不入无距终是蝼蚁。
周寂摇了摇头,满脸不以为然。
天启境虽是破六境,但如果知命境的根基不稳,就算进入天启,实力也就那样。
甚至连一些知命巅峰的修士都打不过。
之前由于昊天的存在,一些知命巅峰不敢轻易突破六境,就算夫子也要经常带李慢慢满世界‘游历’,与其说是游历,其实更像逃亡。
但现在,昊天殒落,禁锢众人头顶的枷锁随之消失,周寂顺其自然的步入无距,熊初墨强行突破来到了天启。
也许现在的叶红鱼还不是他的对手,但周寂从始至终都不曾把他看在眼里。
熊初墨一步迈出,聚拢在手心的太阳化作黑洞,像是要把四周所有的光亮吞噬其中,拳风所过之处,暗黑色的气流朝两人猛然张开,却被一道淡蓝色的流光挡下。
砰~,光幕粉碎,在这间隔的片刻,周寂神色淡然的伸出手来,四方阵图从手心亮起,一柄散发无尽煞气的古朴长剑从虚空抽出。
剑体外形看起来与叶红鱼手中佩剑有几分相似,但流露出的恐怖气息一瞬间就撕裂了熊初墨的拳风,连带着熊初墨自己也硬生生停下脚步,惊怒交加的看向周寂手中长剑,痊愈多年的伤口似乎仍有一丝痛觉残留传来。
这柄剑!
这柄剑!!
在场众人都把视线落下在了现世的诛仙剑上,熊初墨惊怒交加,程立雪满脸诧异。
还有之前被叶红鱼打伤的隆庆,阴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贪婪的觊觎。
就在隆庆期待此剑究竟有何威力的时候,突然间,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掌从旁边缓缓伸出,按住了周寂的手背。
周寂转眸看去,看着叶红鱼眼神的坚定,虽未言语交流,但他明白叶红鱼的性格。
一直以来,她都活在童年的阴影当中,周寂可以在无尽的黑暗里带给她希望的光束,但那个带给她屈辱的罪魁祸首,叶红鱼更想要亲手斩杀!
唯有这样,她才能道心圆满,重获新生。
这便是叶红鱼的骄傲!
周寂露出赞赏的目光,左手轻轻的拍了拍叶红鱼手背,剑身碎裂成光点在身前洋洋洒洒。
“我们走。”
周寂右手反牵叶红鱼的柔夷,将诛仙收回阵图,转身朝山下走去。
眼看两人走远,熊初墨根本不敢拦截,而程立雪和隆庆更是左右让开,任由两人从中间经过,甚至连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就在熊初墨以为两人就这样离开的时候,没等他心底的石头落地,走到一半的叶红鱼突然停了下来,抬眸与周寂对视,见到他微微颔首,抽出手掌,走向众人。
清冷孤傲的立于桃林边界,神殿石碑前,叶红鱼沉声道,“叶红鱼从不曾背叛西陵,总有一天我会凭借自己的力量,一步步走回这里,洗去污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到‘洗去污秽’四字,熊初墨又急又气,程立雪和隆庆以眼观鼻,心念一动像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转身回到周寂身边,周寂笑了笑,正要重新出发的时候,却见叶红鱼伸出小手,主动牵向周寂手掌。
看到两人彻底走远,熊初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刚刚直面诛仙剑的剑锋,哪怕周寂没有出手,只凭剑锋流露出的杀气,就足以让他万分忌惮。
目光横向旁边,程立雪和隆庆噤若寒蝉,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被掌教大人灭口。
熊初墨沉声道,“从今日起,本座将在神殿闭关修炼,西陵诸事由天谕大神官代理,光明神殿暂由程立雪代理,裁决殿和西陵骑兵暂归隆庆管辖。”
程立雪连忙称喏,隆庆听出熊初墨要他挡枪的意味,可想到裁决殿和西陵骑兵两大势力,犹豫一下跟着答应下来。
.......................
一路走下桃山,周寂没有说去哪,叶红鱼也没有主动询问,两人就这么并肩而行,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方才止步在一片原野上。
“我们这是要去哪?”
叶红鱼举目远眺,似有朦胧的水汽从远方传来。
“先找地方给你养伤,然后去大河国。”周寂松开叶红鱼的手掌,少了这份细腻柔嫩的触感,指尖摩挲,不知为何竟还有些怅然若失。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周寂暗啐了自己一口,转头看向沉默下来的叶红鱼,发现她同样有些失落。
轻轻攥住拳头,以为这样就能保留掌心残留的温暖,叶红鱼故作平静,看向手中的诛仙仿剑道,“是去娶她吗?”
叶红鱼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她’是谁。
“嗯。”周寂点了点头,望着远处的地平线,仿佛看到了大河对岸的那座山里,那一个坐在窗前提笔写字的恬静身影。“我答应过要给她写一辈子字。”
沿着水汽的方向走来,一条清澈的河流映入眼帘。
叶红鱼之前在和熊初墨交手时,双腿整个陷入地里,再加上境界和实力的差距,可以说极为狼狈。
皎洁的月光洒落水面,叶红鱼脱去红衣,一层层脱去里面的衣服,轻薄的内衬长裙搭在修长匀称的小腿,细腻柔嫩的雪白在水面影影绰绰,美得有些看不真切。
因为童年阴影,她一直都穿着厚厚的衣衫,遮挡自己曼妙的身姿,从不会这般卸下防备,便是知道有人在不远处的篝火边,也不会产生心理阴影式的厌恶和排斥。
一段极有可能会被404的细节描述之后,又是一段不能细说的片段,叶红鱼从水中走出,重新将衣衫穿好。
等她回到篝火旁时,迎面飞来一块长布,叶红鱼接过一看才发现是一条浴巾。
“头发还在滴水,先擦擦吧。”周寂没有回头,摆弄着篝火上的烤鱼,随口说道。
叶红鱼应了一声,一边擦拭着散落的发丝一边朝他走来。
淡淡清香逐渐靠近,叶红鱼并起双腿坐在篝火旁,看向摇曳的火光轻轻道了声谢谢。
周寂将烤好的鱼递给叶红鱼一只,开玩笑道,“还有呢?”
叶红鱼疑惑的看向周寂,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摇头道,“没有了,就只有谢谢。”
轻咳一声,周寂没敢继续和叶红鱼开什么过分的玩笑,他相信,只要自己开口,叶红鱼可以毫不犹豫的脱去身上的衣服,把自己交给他。
但这样一来,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莫山主那边,他又如何交代?
唔.....貌似可以都娶了。
周寂看着手里的烤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咬了一口,赞叹道,“真香!”
西陵与南晋接壤,而作为南晋不可知之地的剑阁并非位于南晋国都,而是与一边西陵接壤,一边和大河国隔河相望。
从西陵去大河,便是要从剑阁穿过。
由于叶红鱼和熊初墨交手,身负重伤,周寂帮她疗愈了身体外伤,但强行吸纳五灵真气所撕裂的经脉,却是要经过慢慢的温养才能恢复。
远山如剑锋巍峨耸立,柳白曾送叶红鱼一张大河剑意的字符,周寂也从中获益颇丰,如今经过剑阁,不管怎么说,终是要见这位剑圣一面的。
山间一处浅滩,大河支流从滩上流过,柳白盘膝而坐,察觉到有人临近,目光如炬如剑,惊得柳亦青退后半步,不敢直视双眼。
大哥的修为又进一步。
柳亦青为兄长开心之余,心里又有几分苦涩。
书院挑战十三先生一败,他心境受损,如今还未恢复。
而柳白修为停滞数十年,却在这两个月飞速提升,如今怕是已经进入天启了吧?
第五十七章 收尾过渡
“兄长。”
柳亦青按住躁动不安的佩剑,止步在浅滩溪流的十步开外,沉声道,“叶红鱼叛教,被西陵掌教所伤,现与书院的周先生途径剑阁,桃山那边传来消息,要我们留下他们。”
“不必理会。”柳白面露不屑,淡然道,“剑阁与西陵并非隶属关系,真要事事听从与他,我当初又怎会将大河剑意交于叶红鱼?”
柳亦青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赧然。
当初他受西陵挑拨,带着朝小树的剑前去书院挑战十三先生,回到剑阁的以后,从剑阁弟子那里听到了当初柳白对于叛徒的训斥。
‘西陵养的狗’
作为剑圣的亲弟,柳亦青自有属于他的骄傲,只是刚刚收到西陵掌教的传讯,心念剑阁安危所以乱了方寸,平静下来,点头道,“兄长的意思是?”
柳白淡然道,“他们既来拜访,那边请他们来趟剑溪吧,正巧我也想见一见这个书院的周先生。”
柳亦青应声退下。
过了片刻,将周寂和叶红鱼带来了这片山下的浅滩。
这还是周寂第一次与剑圣相见,之前游历天下时因为在墨池苑耽搁了些时日,然后辗转南海炼制琉璃,北上荒原给莫山山送眼镜,往返与大河东岸,与隔河相望的剑阁失之交臂。
沿着碎石浅滩走来,周寂远远看去,虽然还没见到柳白,却能感觉到一道比远处峭壁还要高耸的剑锋傲立于天地之间。
溪流平缓,没不过脚踝,可走在浅滩上,仿佛惊涛拍岸,直面一条奔流不息的雄伟大河朝自己倾泻而来。
转头看了眼叶红鱼,发现她和前面带路的柳亦青并无异样,便明白这可能就是剑圣柳白对自己的试探,不过周寂早就从叶红鱼那里看过了融入柳白剑意的字符,所以面对大河涛涛浑不在意,每一步迈出,如中流砥柱在惊涛骇浪中佁然不动。
突然间,大河褪去,一块青石从水中显露出来。
周寂目光扫过青石上面坐着的鹤发老人,把视线落在了他身前波光粼粼的清冽溪水。
溪水清澈见底,透过阳光的折射可以清晰看到游动的鱼儿和生满了苔藓的圆石。
一切看似稀松平常,但周寂却能感觉到这片水下埋着一柄剑,一柄非常危险的剑。
“你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
柳白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伸手虚握,溪水左右分流,从中飞出一柄古意盎然,介于虚无之间的剑。
他在此地静思多年,就是为了炼养一把真正的剑,那把剑上寄托着他所有的剑意与精神气魄。
换句话来说,那把剑就是他自已,世间最强的剑,人间之剑。
柳白闭关剑阁数十年,从未有人再见过他的剑,如今竟在看到周寂之后直接唤出佩剑,叶红鱼心中顿时泛起一丝不安的念头,下意识握紧诛仙仿剑,将周寂护在身后。
柳白并没有在意叶红鱼的警惕,反倒微微颔首,赞许道,“短短数月就能将大河剑意融入到自身修为,叶红鱼,你很不错。”
周寂轻轻的拍了拍叶红鱼脑袋,示意她不必如此紧张,从叶红鱼身后走出,看着柳白性命交修的佩剑,颔首道,“好一把人间之剑。”
“比之先生用来弑天的剑,如何?”
佩剑悬于柳白身前,恍惚间已经分不清眼前说话的,是人,还是剑。
“剑圣是想看我的剑?”周寂哑然失笑。
“你虽用剑但心不诚,看剑即可。”柳白淡然道。
切~说到底还不是觉得打不过我,所以不敢和我动手?
周寂心里吐槽,表面上却是一副你说什么都对的无谓态度。
当然,某种意义上柳白说的很对。
虽然周寂传承了上古洪荒的诛仙剑阵,但不管是剑还是阵,对他来说都只是一种工具,而非‘信仰’。
现在的他做不到柳白这般诚心剑道,化身剑道。
在他看来,千般法术,万般神通,最后求得却只是一个‘得道’。
大家求同存异即可,世间千人千面,何须因观念差异就要与人争得是非高下,大打出手?
至于看剑之后会不会引起柳白的觊觎之心,周寂更不担心了。
夫子化身人间,柳白以人间化剑,这都是他们两人各自要走的路。
抢夺诛仙就代表着柳白质疑自己一生所坚持的剑道,信念崩塌,柳白就不是柳白了。
挥手间,一道比人间之剑更加古朴,更加缥缈的剑意从虚空中弥漫开来,剑锋撕裂空气,即便这次周寂有意收敛气息,但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凶煞戾气仍旧让柳白心神剧震,升起来自剑道本能的敬畏。
周寂向前虚握,缓缓放下手臂,诛仙剑隐匿于四方阵图,消散在他的手心。
“此间绝非人间所有.....难怪足以弑天。”
即便惊鸿一瞥,柳白心中已有感悟,有些怅然又有些欣慰道,“得观此剑,于我受益匪浅,多谢先生了。”
“我从不喜欢欠人人情。”周寂看向似有所悟的柳白,微笑道,“剑圣送给小红鱼儿的剑符我曾借阅一览,不管剑圣当时目的如何,至少这份人情今日也算是还了。”
柳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周寂能觉察到他在水中的命剑,他又何尝感觉不到周寂参悟过他的大河剑意。
脑海中不断回想刚刚看到的凌冽剑意,柳白吩咐柳亦青好生招待两人,自己则留在了浅滩宣布闭关。
三日后,一道冲天剑意撕裂漫天云海,世间所有六境强者都意识到了又有一人突破六境。
而此时周寂和叶红鱼已经离开了剑阁,跨过大河来到莫干山脚下。
望着石径尽头的墨池苑山门,周寂并没有急着带叶红鱼上山,而是先去到大河国的国都,打算置办一些聘礼,正式拜访书圣,迎娶莫山山。
大河国与唐国世代交好,自然与西陵神殿的关系不可能太过密切,又与南晋月轮仇恨难解,这些年来之所能够偏安一隅,那是因为他们对西陵神殿表现的非常恭顺,最重要的当然是唐国的威名。
所以在得到西陵掌教的传讯之后,书圣其实并不想将莫山山交于周寂。
一来他是怕周寂迎娶莫山山会引来西陵对墨池苑的报复;二来他原本是打算把自己这个最得意也是最厌恶的弟子嫁给老朽的大河国国君,换来墨池苑的超然地位。
上次莫山山带周寂拜访书圣的时候,周寂就感觉到了这个老头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儒雅和善。
最为墨池苑公认的山主。
修行上,莫山山年纪轻轻就已达到神符师的境界。
书法上,领略和学习了另一世界传承数千年的各位大家书法,莫山山的字已然不亚书圣,并且仍在精进。
这样的成长让书圣心里埋下了晦暗的种子,只是这枚种子被埋的很深很深,深到他以为只有他自己知道。
半开的庐门被墨池湖面上拂来的风轻轻刮着,时而关闭,时而开启,莫山山看着那处,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坐回案旁。
因为这一件事,她前几日第一次忤逆了书圣,当着他的面戳破他心底晦暗。
沉默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够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莫山山只觉积压在心底的沉闷终于消散。
看着书圣色厉内荏的呵斥,拂袖出门的恼怒,莫山山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没有人可以逼一个神符师嫁人。
更何况,他也来了。
莫山山低下头,继续静心写字,唇角却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大河国都的书圣看着插在自己面前的诛仙仿剑,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没有人可以逼一个神符师做他不想做的事......除非对方步入六境,实力远超于他。
这一方世界有一点周寂很喜欢,那就是很多麻烦不是要靠软磨硬泡的说服,而是靠实力的碾压。
提笔呼风、挥袖集云。
整座书圣草堂的屋顶被狂风掀起,不知何时,大河都城上空变得阴暗无比,云层继续卷动不安,显得格外狂暴。
察觉到都城天空显现出异样,芍画赶忙前来告诉莫山山。
莫山山心念一动,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放下笔墨朝都城赶去。
等她赶到时,都城上空的墨色乌云已经被一道道上清天雷劈的粉碎。
甚至周寂都没打算动用诛仙和绝仙双剑,只凭叶红鱼的那柄仿剑便将书圣全程压制,却又没有伤到书圣分毫。
这般近乎玩弄的交手使得书圣倍感屈辱,喷出一口鲜血,神色复杂的看向再次插在身前的诛仙仿剑。
“这....便是你用来弑天的剑吗?”
周寂闻言一愣,疑惑道,“你知道?”
书圣苦涩道,“我乃西陵神殿客卿,亦是昊天信徒,当初夫子和先生弑天之举,世间大修行者皆有感应,我又怎会不知?”
周寂摇了摇头,并没有将诛仙剑亮出给书圣看,而是反问道,“那还打吗?”
面对着难以想象的实力差距,勇气没有太多意义。
书圣信奉昊天并不代表他会因为昊天殒落而去跟着殉天。
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书圣摇了摇头,神色愈发颓然。
自己以命相博,对方却只是切磋,如果再打下去,丢的不仅是面子,怕是连里子都一起丢了。
......................................
“公子.....”
莫山山穿过人群,看到一道剑光从宅院飞来,插入叶红鱼剑鞘。
莫山山神色一顿,走进院落才发现整个大堂屋顶已经掀飞不见,而周寂和书圣正站在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并没有想象中打生打死的惨烈。
书圣神色复杂的看向出现在人群里的莫山山,从前几**婚开始,两人便已撕破了维系表面的虚伪,即便名义上仍有师徒之名,但裂痕却是再难修复。
“那什么,我本来想来找书圣给你下聘,然后再去墨池苑给你个惊喜的.....”周寂看着朝他走来的莫山山,连忙解释道。
莫山山抬眸望向周寂,细长的睫毛轻轻闪动,即便刚刚看到老师衣襟上的鲜血,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周寂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停了下来,认真道,“嫁给我吧。”
莫山山展颜露出甜美微笑,透过镜片的那双空灵眼眸噙满莹润的泪光,用力点头,轻声答应下来。
见到莫山山答应,周寂转身看向书圣,书圣轻叹一声,颓然道,“并非老夫不同意先生和劣徒的婚事,如今西陵视先生和道痴如敌忾,若是山山嫁给你,只怕会引来西陵报复。”
“除非先生愿意入赘.....留在大河.....”
入赘?
周寂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开来。
“早间来的时候,从市井传闻,说是书圣想将莫山主嫁给大河国国君,还因此事,山主和书生闹得不是很愉快。”周寂似笑非笑的看向书圣,书圣脸色微变,听到周寂的下半句更是露出愠怒之色,“你说如果我做了大河国国君,这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莫山山终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不仅是她,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周寂竟说出这般惊世骇俗的妄语。
不过,这话看似妄语,但要是真让周寂当上国君,大河国便有了一个无距境的高手坐镇,墨池苑便会成为如书院、如剑阁、如知守观、如悬空寺一般的不可知之地。
书圣心里一跳,如此一来,他凭借知命巅峰获取的书圣地位看似一落千丈,实则更加超然。
院门外,持剑而立的叶红鱼表情略显古怪。
她和周寂相识这么久,很清楚这条咸鱼的性格,要说周寂担心西陵报复,跟着他从桃山一路走来的叶红鱼第一个不信。
自己和熊初墨之间不死不休的仇恨也就只有他一人知晓。
以西陵神殿的传承法则,一旦等她杀上桃山,手刃熊初墨,她便会成为西陵新一任掌教。
叶红鱼相信这一天便不会太久,周寂自然也相信这点。
抬眸望去,周寂恰巧也正朝她看来。
两人视线相对,一触即分。
叶红鱼心脏砰然跳动,一道灵光从脑海闪过,莫名泛起一丝欣喜和期待的情绪,隐约间好像猜到了什么。
第五十八章 明
对于一国君主来说,死亡和退位其实没有任何分别。
但作为大河国镇国基石的书圣都站在了周寂这边,就好比夫子在唐国任免皇帝一般,国君自身意志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大殿之上,大河国君脸色异常苍白,眼中闪过愤怒闪过不甘,最后所有的情绪聚拢一处,却在王书圣的一句“陛下,退位吧。”化成了颓废惘然的苦涩,复杂地难以言表。
左右环顾四周,不管殿里的大臣,还是殿外的侍卫都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大河国国小民弱,只能远交唐国,巴结西陵,才能在南晋的高压下存活。
在这些人眼里,以国君之位换来一个近乎书院夫子、南晋剑圣那般的存在,大河国便可真正走出夹缝,屹立不倒。
大河国君看着他们,仿佛看懂了很多事情,于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摇摇晃晃的后退几步,跌坐在龙椅前。
朝代更迭,君主禅位,诸多事情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可以解决。
周寂牵着莫山山的手从大殿走去,把这些麻烦事甩给了德高望重的书圣,自己则带着莫山山一路返回了国都城外的莫干山。
斜阳晚照,照着墨池苑的那片静湖,天光渐暗,湖面泛着金波,湖水则显得深沉起来,随风飘荡,真的很像砚里的墨。
叶红鱼抱肩而立,站在垂柳树下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衣摆随风飘动,全然不在意过往墨池苑弟子看来的奇怪目光。
周寂沿莫山山的目光看去,轻咳一声,将发生在桃山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红鱼儿虽然天资极高,但毕竟修行的时间太短,以她当前境界,想要亲手报仇尚且需要些时日,所以我想先把她留身边,这样既可以指点她修炼,也可以保护她安全.....”
“她兄长是道门天下行走。”
莫山山扫了周寂一眼,轻飘飘的说道,说罢,转眸看向身旁的周寂,轻声道,“以你平日性格断不可能做出逼人退位的事情....所以,你是为了她吗?”
周寂看着莫山山眼中闪烁的莹莹光亮,本想随口说出‘我是为了你们’,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沉默片刻,诚实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男子大多数都是花心的,有的人可以做到不负所有,然而他做不到,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渣起来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
妾和妃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和别人分享自己所爱,但在地位上却是千差万别。
感情这种事情,如果一旦面临选择,那么便总要辜负一方。
所以,他选择...全都要。
莫山山听出了周寂的意思,低头看着探出白裙的鞋尖,刘海遮挡镜框,挡住了莹莹泪光。
“果然...还是不够喜欢。”
“不!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周寂上前一步将面前柔弱的女子拥入怀中,说着也许是古早穷摇才能写出的酸句,但说出的喜欢却是发自内心。
莫山山没有在周寂怀中挣扎,而是紧紧的贴在周寂胸口,更加用力的抱着他,仿佛如果这一刻松手,下一刻的周寂就不再单纯属于自己。
沉默了许久,安静了许久,莫山山的心境平稳下来,退后一步道:“你就是个负心汉。”
周寂默然。
“但总比不当负心汉来的好。”
莫山山摘下沾有泪水的眼镜,属于她的世界再一次变得模糊起来,抬眸望去,唯有周寂一直在她眼里,清晰可见。
.......................................
这一年。
夏侯殒命,夫子弑天,周寂远赴桃山,辗转大河。
大河国君退位,周寂昭告天下,改大河国号为明,并于次年迎娶墨池苑山主莫山山,立为皇后。
大河...不对,是明国距离西陵之隔一条大河,再加上程立雪和隆庆一直在悄悄关注周寂、叶红鱼的行踪,得知此事之后大为疑惑。
世间诸国国君各有不同,没有一个是由破六境的大修行者接任。
在夫子扶持唐国成立,并立下书院不得干预国事之后,世俗界和修行界互不干涉已经成了大家的墨守成规。
如今周寂公然违背夫子定下的规矩,还敢谋朝篡位,引得天下哗然,毗邻的晋国国君更是惴惴不安,第一时间便向西陵和唐国传信,希望夫子出面处置这种肆意妄为之人,同时也希望西陵再次组织诸国联军,像是当初征讨荒人那般征讨明国。
然而,不管是向北的还是向南的传信都如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回信。
唐国那边自不必说,周寂曾为书院旧书楼值扫,传言夫子都要与之以‘道友’相称,唐王收到传信便第一时间派人去书院探听夫子意见,奈何书院十三位先生大多都在后山二层楼修行,只能通过还在学习唐国礼法的唐小棠去找每日都来旧书楼描楷的那位女教习。
‘明.....’
从激动无比的唐小棠口中听到这一国号,本想训斥她冒冒失失的余帘心神一颤,笔尖悬停空中,墨水滴落,坏了整张字帖。
去到后山,宁缺正扶着桑桑在院中散步,孕期一天天过去,原本还不怎么显眼的肚子像是气球一般迅速膨胀起来,宁缺原本轻挑的性格也在这段时间变得越发沉稳,每天小心翼翼护在桑桑身旁,享受着初为人父的欣喜和期待。
“三师姐,小棠。”
看到余帘和唐小棠从山道经过,宁缺扶着桑桑向两人打了个招呼,瞧见一向温婉娴静的三师姐眼神少有的波动,悄悄把满脸喜意的唐小棠叫到身边询问了究竟。
魔宗源于西陵,最初是由一位西陵神殿的光明大神官创建,这位大神官带走了藏于道门的天书明字卷,在北荒建立‘明’宗。
之后西陵抹黑明宗为魔,借由自己昊天神教的超然地位,将明宗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宗。
如今师伯在大河重立‘明’国,这让唐小棠如何不感到激动?
宁缺听完所有,不由露出错愕之色,同为现代人,他隐隐猜到周寂所谓的‘明’可能和三师姐、唐小棠所理解的不大一样。
以大河国之前国力孱弱,被受南晋欺压的状态,周寂建立明国很可能就只是喜欢另一个世界的明国。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大明国,墨池苑。
莫山山站在桌旁,看着周寂刚刚写的国训,眼眸波光流转,看向周寂侧脸满是崇拜和温柔。
“这就是公子所说的那个‘明’吗?”
周寂放下毛笔,一把将莫山山揽入怀中,点了下她小巧可爱的鼻尖,笑道,“还叫公子?”
莫山山微微一愣,忍住笑意道,“那叫陛下....?”
“国都之时书圣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处理妥当。”周寂瞧见莫山山眼中的笑意,伸手弹了下她额头,柔声道,“叫夫君,我喜欢这个称呼。”
“夫...君....”莫山山脸色顿时羞红一片,连晶莹剔透的耳垂都变得如同快要滴血般滚烫。
周寂眼中满是笑意,不过表情却是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唤道:“山主...”
“......”莫山山原本低垂在周寂怀中的脑袋猛然抬起,嗔怪的瞪了周寂一眼,“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周寂故意逗了莫山山一会儿,这才柔声道,“夫人。”
叶红鱼独自行走在忙碌的墨池苑弟子之间,墨池苑山庐异常热闹,处处张灯结彩,红绸缎带随风飘舞,一袭红衣似与四周喜事将近的布置融为一体,身着红衣的她却又在来来往往的笑颜中格格不入。
举目望去西陵,叶红鱼紧握诛仙仿剑,眼眸像是恢复之前人称道痴时的平静淡漠。
周寂将于年后正式举办登基大殿,届时也将迎娶莫山山,立她为后。
而她,也会在不久之后杀回桃山,用熊初墨的血洗刷自己心底最后的阴影,成为新一任的西陵掌教,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凭借自己的力量,重获新生。
‘一切,本该是这样。’
走过红绸飘带,叶红鱼手中的剑鞘握得更紧了。
她想要拼命把心底杂念压下,可还是有种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下意识朝山庐的方向看去。
......................................
永夜停止,四季恢复。
时间一转眼已经到了次年初春,在书圣的奔走下,明国内部之事都已平定,即便有些异样的声音,也在实力的碾压下变得顺从。
西陵那边,这大半年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隆庆对周寂的恨意不比对宁缺差多少,但在桃山一战,他真正认识到无距和天启之间的实力差距,所以暂时压下了对周寂的复仇想法,把目标钉在了将要赶往大河参加周寂婚礼和登基大礼的宁缺身上。
经过消息打探,桑桑已经为宁缺产下一对儿龙凤胎,一家四口已经从唐国出发,朝明国而来。
这件事对于隆庆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自从被宁缺一箭废去修为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所以在确定了宁缺行程之后,亲率西陵骑兵前去拦截。
劫杀光明之女、未来的光明大神官。
作为掌教闭关前临时指派的光明大神官,程立雪站在桃山山崖看着东去的隆庆,眼中闪过一丝蔑视的嘲弄,伸手一挥,下令手下封锁消息,绝不可外传。
与此同时,莫干山上,墨池苑旁。
一道冲霄的剑意搅动漫天层云,化作一个巨大的龙卷吸纳着整个莫干山的天地元气。
大河对岸的一个山间浅滩,介于虚无和现实之间的一柄古朴长剑缓缓浮出水面,剑光影影绰绰,化作一个满头白发气质凛然的高大老人。
“兄长,你出关了?”柳亦青察觉到后山剑意涌动,连忙赶来,刚走到半路就见眼前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柄剑,闭目再睁,却是柳白站在身前。
“这是.....无距?兄长,你入无距了?”
柳白微微颔首,平日一直紧板着的脸,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观周先生之剑,于我获益颇丰,如今步入无距,反倒承了他一份机缘。”
柳亦青面露犹豫,将柳白闭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说到周寂逼迫大河国君退位,如今大河已改名大明,并在两个月后就要正式登基。柳白目光如火如炬,再次看向墨池苑的方向,仿佛已经看透所有一切。
合上手中请柬,柳白笑道,“准备一份礼物,过几日你代表剑阁前去观礼。”
“陛下那边?”柳亦青迟疑道。
柳白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看了柳亦青一眼。
书院行事何曾在意过唐王看法?月轮国君何时能指使烂柯悬空?
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墨池苑引发的这般动静连隔着大河的柳白都能察觉,更何况距离莫干山不远的明国国都了。
由于登基和成亲是同一天,所以在礼服的设计上以大红为主,颇为华贵。
感觉到叶红鱼再借元气,想以五灵归宗破境,周寂眉头微皱,身影瞬间消失,正在给他整理华服的侍女转眼间目光相对,左右不见国君身影。
墨池畔,一众墨池苑弟子远远望向通天彻地的光柱,地风水火雷,五灵阵法在湖面光影流转,隐约可见其中闪过的红色衣衫,却又不知里面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莫山山头戴凤冠,身着华服,神色焦急的站在阵法外围,又不敢贸然破阵。
所幸异象维持的时间并不久。
所谓破而后立,已经有过强纳五灵元气的叶红鱼经脉在上次破裂之后变得更加坚韧,随着光柱逐渐消散,一道恢弘气息散发开来,红衣摆动如同水面燃烧的火焰,随着叶红鱼一步迈出,水面分流,踏足地面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一只曲起的手指正在她落地的位置等着,啪~的一声,弹在了她的额头。
熟悉的疼痛,熟悉的身影,叶红鱼闭起眼睛紧张兮兮的受了一指,根本不敢躲闪。
她也没想到突破天启会有这么大的动静,留意到周寂和莫山山脸上的担忧,叶红鱼心里一暖,然后越发愧疚,顶着额头上的红印朝两人道了声歉。
第五十九章 将夜卷终
“无妨的,看到叶姑娘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莫山山轻抚胸口,露出一抹浅笑。
周寂瞧着叶红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气又笑,指尖弹出一道温润平和的灵力,抹去了她额间留下的红痕。
“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叶红鱼感受着额间传来的舒适暖流,眼中莹光闪动,紧了紧手中的仿剑,抬眸望向周寂,倔强道:“这几日你要忙着登基大典,还有和莫山主的亲事,我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莫山山听出叶红鱼言语中带有的赌气成分,虽然早就知道叶红鱼对周寂有着无法言喻的情愫,可她仍是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楚,略显幽怨的瞥了周寂一眼。
果然是负心人。
周寂被莫山山盯着,不禁有些尴尬,再看向叶红鱼偏执倔强的眼眸时,却又瞧出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雁鸣湖水榭同住大半年,两人之间早已形成只属于他们自己的默契。
轻叹一声,周寂脸上的尴尬笑容收敛为平静,神色复杂道,“你什么时候走?”
莫山山闻言一愣。
周寂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叶红鱼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那是只属于叶红鱼和周寂两个人的秘密,别说是莫山山,就连她的兄长叶苏和同在知守观的陈皮皮都不知道。
但周寂远赴桃山带走叶红鱼,这件事却是传遍了整个世间,再加上叶红鱼对于西陵掌教毫不掩饰的的杀意,莫山山左右看了两人一眼,隐约像是猜到了什么。
叶红鱼攥紧手中剑鞘,还未彻底平息的天地元气鼓起她的发丝、袖摆,语气坚定道,“现在....”
“这么着急?”周寂眉头微皱,“你才刚刚突破,境界还未稳定,不如过几日,等到境界稳固下来.....”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叶红鱼摇了摇头,看着身前的周寂,看着周寂眼中的光亮,仿佛照进了她的心底。
叶红鱼眼中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光,“我已经在黑暗中原地徘徊了十年,是你拯救了当初的我,为我照亮前方的路。但熊初墨一日不死,仇恨化为的樊笼就会永远将我困在那一天,只有亲手斩断它,我才能真正的告别过去......”
‘走向你身边’
叶红鱼说到最后,既没有做口型也没有发出声音,但那一句话却随着温柔的目光在周寂心里漾起了道道涟漪。
“那我......”
周寂刚想说陪她一起去,却被叶红鱼轻轻的摇头制止,朝他身旁看去。
周寂沿着叶红鱼视线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给两人相处空间的莫山山,莫山山一身素色的白衣在微风中轻轻颔首,眼神像是在说,‘不管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和山山在明都等你。”周寂沉声道。
叶红鱼点了点头,展颜露出微笑。
莫山山看着两人,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周寂一袭红色华服,叶红鱼一袭红衣,两人站在飘荡着红绸彩带柳树下,仿佛他们才是一对儿新人。
向前一步,莫山山看向叶红鱼,第一次开口道,“我送你下山吧。”
叶红鱼愣了下神,看着莫山山眼中的光芒,微微颔首,说了声好。
周寂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看着结伴而行,朝山门走去的两人,左右看了一眼,喃喃低语,“不会打起来吧?”
墨池苑并不大,两人走的很慢,随着路边的弟子越来越少,叶红鱼止步看向莫山山,神色复杂道,“莫山主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
莫山山微微颔首,轻声道,“你喜欢周公子?”
这是喜欢吗?
叶红鱼自己也不清楚。
周寂是她除了兄长以外,唯一信任的人。
在他面前,自己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展露出内心所有的柔软和脆弱。
他是无尽黑暗中照亮我的一束光。
让我想要忍不住靠近,拥抱。
温暖,融化。
叶红鱼迷茫道,“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就应该是喜欢吧。”
莫山山听着叶红鱼讲述这一切,神色有些哀怨又有些释然,“等你回来,就把这些讲给他听吧。”
叶红鱼惊讶的看向莫山山,莫山山轻叹一声,柔声道,“他其实是一个很缺爱的人,因为缺少所以胆怯,只有你先开口他才敢去确认自己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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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距离墨池苑两千多里,看似很远,但如果御剑飞行,片刻便可到达。
这一次,叶红鱼拒绝了周寂在她手心绘制雷纹,步入天启之后,她和熊初墨的实力就会变得极为模糊,以她资质半年突破六境,即便只是刚刚突破,所流露出的气息上就已经不弱对方了。
周寂看着流光飞逝的方向,沉默许久。
身旁突然多出一只温暖细腻的柔夷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掌。
莫山山抬眸看向周寂,轻声道,“如果担心的话,悄悄跟上吧。”
周寂摇了摇头,握着的手稍稍用力,将莫山山拉到自己怀里,轻抚着她的发丝,感受着紧贴着的胸口传来的声声心跳。
“委屈你了。”
“这就是你成为国君的真正目的吧?”莫山山想要咬周寂一口,却又有些不舍,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道,“委屈又有什么用?谁让你是一个负心人呢~”
“抱歉。”
莫山山在周寂怀里摇了摇头,揪紧他的衣衫道,“不用道歉的,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善良,你的温柔,你的真诚,如果辜负了叶姑娘,那你就不是我所喜欢的周公子了。”
周寂想了很长时间,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柔声道:“你人真好。”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好傻,傻的就像某些尬剧里的白痴情侣。
莫山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抬眸看向周寂道,“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姑娘。”
“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不要再做一个负心人了。”
莫山山俏皮的眨了眨眼,话音刚落就被周寂慢慢低下的头,吻住了她的唇。
哗~
周围还未散去的墨池苑弟子惊讶发现,墨池畔的柳叶随风飘落,围着湖畔的两人旋转飞舞,遮挡了一众好奇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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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晋。
大泽。
昊天世界一共有两块湿地,一块位于北荒的泥塘,另一块就是南晋的大泽湖。
一队车马从唐国都城出发,出青峡绕大泽,一路朝大河.....不对,是明国赶去,车队轻装简行并没有太多护卫,十几辆马车其中大部分都是庆贺的礼品。
车队行至湿地边缘,细蒙蒙的水雾遮挡视线,一辆黑色马车中突然传来一声啼哭,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紧接着,又是一声啼哭传来,好似相互感应,比谁嗓门大,谁更能哭一样,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宁缺和桑桑早就习惯了这对儿小祖宗的苦恼,一人抱一个,小心翼翼的哄着孩子,忽然间,一种极度危险的预感涌上心头。
宁缺目光一凝,掀起车帘朝远处看去,朦朦胧胧中,一道黑色的幽光出现水雾深处,仿佛要把四周的光线收拢进去一般。
宁缺连忙把孩子交给桑桑,拽起身旁的长弓黑匣从车窗钻出,翻身跃上车顶,行云流水的搭弓射箭,玄奥的法阵从虚空显现,元十三箭化作一道流光瞬息消失弦上,撞上了朝车队飘来的一朵黑色小花。
..........
西陵那边。
自从掌教宣布闭关以来,神殿的大门就再未打开过。
伴随一声巨大轰鸣,一个身着神官服饰的身影直接撞破了厚重高耸的巨型石门,狠狠的砸在殿前神座。
看着近在咫尺的掌教神座,这是程立雪第一次离它这么近,可他心里却没有丝毫欣喜,反倒喷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爬起,露出惶恐之色。
神座上,摘下了面具的熊初墨光秃秃的嘴角,再没有当初见到时那样留有违和感十足的胡须。
双目缓睁,一掌击毙闯入宫殿的程立雪,面目狰狞的望向门外,色厉内荏的表情下掩不住震惊的心。
“你...你怎么也能突破六境?”
“抱着想要杀你的心,只要杀意够执着,恨意够纯粹,那便足够了。”
石门大开,明媚的阳光照进幽深黑暗的大殿,叶红鱼踏着洒落的光亮而来,平静的目光看向熊初墨,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慌乱过后,熊初墨目光阴鸷,眼中同样充斥着杀意,冷声道,“半年前的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以为步入天启就可以了?”
叶红鱼表情毫无动摇,在找到周寂之前,她就历经过无数次生死险境,道痴之名便是一次次越级挑战,用这些强者的生命堆积而来。
桃山一战,她以知命中期对战初入天启的熊初墨,一路辗转墨池苑,经脉内伤恢复的同时,她的境界也从知命中期突破到了知命巅峰。
半年后,以知命破天启,而熊初墨仍在原地徘徊,较之半年前初入天启时并没有太大变化。
也许在修为上可能还有一些差距,但在实力上,叶红鱼仍是那个同境无敌的道痴!
诛仙仿剑缓缓出鞘,地风水火雷五灵元素再次朝叶红鱼聚拢而来。
熊初墨上次已经见过叶红鱼施展五灵归宗,可这一次的威势远比上次还要恐怖。
瞬时间,整座大殿的空气宛如凝结了一般,在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加持下,叶红鱼一剑刺出,裹挟着天地之势,化作一柄巨型剑锋逼近熊初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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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明宫的宫殿楼阁,周寂遥遥望向天边,以他无距的境界只需心念一动便可抵达西陵,照看叶红鱼和熊初墨的一战。
但他知道,这一战他不能插手,甚至连看都不能去看,因为这是叶红鱼自己决定要走的路。
来自唐国的车队前天方才到达明都,周寂从宁缺那里得知他们半路遭到隆庆的伏击。
两人自荒原之后第二次交手,令隆庆没有想到的是,宁缺没再依赖别人的力量,而是仅凭自己,又一次废了他的气海雪山,并将他钉死在元十三箭下。
随行的西陵骑兵本想冲杀车队,但经过宁缺一通嘴炮,最后搬出桑桑这个光明之女,西陵未来的光明大神官,直接将骑兵劝返,车队这才顺利赶来明都。
这也是周寂第一次见到宁缺和桑桑的那对儿双胞胎。
当时周寂和宁缺聊着这一路发生的事情,莫山山凑到桑桑那里,两眼放光的盯着襁褓里熟睡的幼婴,直到被周寂拉开时,仍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想到这里,周寂忍不住露出淡淡微笑。
身后传来轻缓脚步,周寂转身看去,一袭红衣华服的莫山山款步走来,专门定制的凤冠霞帔并未掩盖她本身清秀恬静的书卷气,比起平日素雅洁白的长裙儒衫更多几分明艳动人的绝美。
“大典马上就要开始,叶姑娘还没有回来吗?”
周寂感受着西陵那边仍在暴动的天地元气,摇了摇头,“她既然答应会来,肯定会做到。”
如果...
大喜的日子,莫山山和周寂都没有提起‘如果’这个词。
因为一旦如果真的发生,莫山山相信,周寂会抹去整个西陵,为叶红鱼陪葬。
远处礼乐的钟声响起,大典正式开始。
国号更迭,君主即位。
在群臣和各方使节的观礼下,周寂在大明宫的殿前高台正式登基,并且与墨池苑的山主莫山山举办了最为盛大的婚礼仪式。
当晚夜宴,各方使节看着流光溢彩的琉璃器皿,以及这个世间从未有过的各式机关,一个个惊异万分,其中最为错愕的莫过于宁缺自己。
“这些东西得多少钱呀?”桑桑小心翼翼的放下琉璃盏,瞧见宁缺一副吃了某个东西的表情,疑惑道:“你怎么了?”
宁缺扶额道,“我好像错过了几十亿。”
天色渐晚,大明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西陵方向,一道霞光划过天际直朝大殿而来。
周寂此时正和莫山山在殿中宴请众人,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殿外。
只见一个女子,一袭红衣鲜艳如火,清秀隽丽的脸庞展颜露出欢笑。
眉宇阴霾尽散,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如冰河化冻,焕发出生机的灵光。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周寂像是被对方的笑容感染,话音刚落,耳畔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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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结束,下一卷恢复正篇,《雪中慢刀行》)
(将夜的结局偏向开放式,这也是最开始就设定好的,原本计划是叶红鱼和莫山山双女主,红玫瑰和白玫瑰的模式,但没想到三师姐的呼声这么高,所以就给她加了一些戏份,结果导致剧情拉长,感情线有些分配不均,以后的世界决不能再写这么多女主了,能力有限,太容易写崩)
第一章 陌...生人?
“什么!你全给吃了?”
徐凤年气急败坏的看着老黄,两人辛辛苦苦的从老农地里扒几块地瓜,自己一口都还没吃上,结果全落老黄肚里了。
老黄有些尴尬的嘿嘿笑了几声打了个饱嗝,徐凤年筋疲力尽的跌坐地上,肚子发出一阵阵的闷雷沉响。
老黄揉了揉发胀的肚子,赔笑道,“少爷,你不是想跟上那队流寇去庙里吃肉呢?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走不动了,饿得一步都走不动了。”徐凤年仰躺地上,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突然间,好似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从远处飘来。
老黄吃饱喝足正想倒头眯会儿,转头就见徐凤年从地上爬起,健步如飞的跑向远处芦苇丛,疑惑道,“少爷,我们都饿两天了,你肚里还有货呢?”
“鱼!我闻见烤鱼了!”徐凤年头也不回,扒进芦苇就不见了踪影。
听到烤鱼,老黄赶忙拾起木匣跟上,结果打了个嗝,满嘴的烤地瓜味,哪里闻得到烤鱼?
随着香味越来越浓郁,徐凤年口水都快下来了,饿了快两天,好不容易偷了点地瓜,老黄连个皮儿都没给他留下。
扒开一片火堆,看到架在火边的两条胖头鱼,饥肠辘辘的肚子更是发出咕噜噜的巨大声响。
老黄追着少爷追着追着就不见了踪影,听到犹如闷雷一样的腹鸣,顿时哭笑不得。
“少爷~”
“嘘~”徐凤年听到老黄的声音,赶忙示意他弯下腰,小声说话,可他自己肚子里发出咕噜声音却是清晰响亮的在芦苇荡回响。
老黄猫腰溜到徐凤年身边,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两条快要烤糊了的大肥鱼,还有倚坐在火堆的石头旁,沉沉睡去的年轻人。
那人看起来年岁身高与自家少爷相仿,容貌俊朗,气质疏离,一袭素色长衫,形制独特,上面带有道门云纹装饰,却又不是出自任何一家仙山道观。
只是气息太过普通,虽然练过一些粗浅武功,但实力也就下三品的水平,应该是哪家的公子云游历练。
大概估算出对方实力,老黄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在武帝城一战,他的境界从天象跌落指玄,但毕竟曾入天象,眼界还在。
“老黄,你想什么呢?我可告诉你啊,人就两条鱼,我悄悄去拿一条就可以了,你可别太贪心。”徐凤年瞧见老黄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还以为他又动了什么坏心思,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老黄恍过神来,犹豫道,“少爷,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什么不太好!要不是你把地瓜都给吃了,少爷我用得着去偷人的鱼吗?”徐凤年磨着后槽牙,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不是的少爷,我是怕你待会儿过去,人万一醒过来,找你麻烦,”老黄吓得缩了缩肩膀,弱弱的说道,“你刚刚连种地瓜的老农都没跑过,连行李和大黑马赔出去了,万一再被抓.....”
徐凤年摸了摸肚子,不禁也有些犹豫,再看向火堆旁的烤鱼,他的眼里也就只有烤鱼了。
“我不管,本少爷就要吃鱼!”
徐凤年瞥眼还没醒来的年轻人,咬牙道,“我看那人挺和善的,就算发现,大不了给他留张欠条,让他去北椋王府还他。”
和善?你从哪看出人和善的?
老黄眼瞅徐凤年钻出芦苇丛,有些傻眼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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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两百年,是真还是梦?
周寂有些惘然的幽幽醒来,梦里的一切是如此清晰真实,明明只是烤鱼的时候眯了一会儿,仿佛已经去过另一个世界。
周寂双目微闭,试图调动无距和缩地成寸的神通,但无距这种直接掌控天道法则的能力仿佛只属于将夜特有,在其他世界根本无法调度。
说来也是这个道理。
想他封神西游洪荒,即便是已经证道的圣人,也需要赶路的过程,不可能直接调度天道,无距无矩。
还是说,这些都只是猜想,记忆里的一切都仅仅只是场梦?
瞧见周寂有醒来的迹象,老黄连忙拉了拉徐凤年的衣袖,劝说道,“少爷,要不然还是算了吧?旁边就是小河,大不了我们自己去抓。”
徐凤年回头瞪了老黄一眼,老黄赶忙压低声音。
“这儿离破庙足有二三十里,等我们到那儿天都黑了,少爷我可挨不住。”徐凤年肚子再出发出巨响,吓得他连忙按紧肚子,猫下腰,死死盯着烤鱼看。
“再说,你看我们这边闹得动静这么大,他都没什么反应,肯定睡的很死,再等一会儿,鱼都要烤糊了,要是糊成焦炭他肯定也吃不下,到时不就浪费了吗?”
老黄欲言又止,提前捂住了脸,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徐凤年没注意到老黄的举动,他此时的眼里只有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烤鱼,眼看竹签近在眼前,就在徐凤年马上就要碰到的同时,烤鱼突然被提了起来,还给翻了个面......
“没关系,翻个面就不会糊了。”
周寂本想验证缩地成寸的神通,听到身旁传来的动静,缓缓睁眼,看向了正在偷鱼的徐凤年,“是你?”
徐凤年被周寂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尤其听到那句‘是你’,第一反应捂住脸,撇头看向老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老黄,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老黄哪敢回答,只能在旁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左顾右盼。
没得到老黄的回应,徐凤年自己也真是跑不动了。
徐凤年放下手掌,悄悄打量着周寂,莫名感觉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于是放下心来,疑惑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周寂摇了摇头,有些释然又有些洒脱道,“你不是他。”
徐凤年脸皮厚了,自然也不觉尴尬,看着远在咫尺的烤鱼,又一次伸手,赔笑道,“可以是。”
“真不是。”
周寂听到徐凤年肚子的叫声,哑然失笑,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老黄,笑道,“如果你们想要吃鱼,我倒是可以请你们吃。”
“那多不好意思?”
老黄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刚刚还在装作不认识,这会儿撒腿挤了过来,坐在徐凤年和周寂之间,捧起烤鱼就吃。
“乡下人,不懂规矩。”徐凤年见他一副没出息的模样,气得眼皮直跳,懒得再看他一眼,朝周寂赔礼道,
说话间,老黄已经风卷残云干掉了一整条鱼,甚至还拿起徐凤年的那条,朝着最肥最鲜的部分偷吃了一口。
徐凤年直接蚌埠住了。
哪还管什么风度,将剩下那条抢了过来,“哎,老黄你慢点,那条是我的!”
周寂摇头轻笑,看着一脸局促赔笑的老黄,颔首道:“无妨的,我一身所学大半出自琼华,见到铸剑师终究会有几分亲近。”
此话一出,老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整个人犹如一根紧绷的弓弦,只是悬停在木匣上面的手掌,迟迟没有放下。
徐凤年吃着香喷喷的烤鱼,感觉整个人都复活了,听完周寂所说,吃鱼的动作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转头看向身边的老黄,露出惊奇的表情。
“老黄,你还是个铸剑师呢?”
多年相依为命,他还真不知道老黄以前是做什么的。
“就一打铁的.....打铁的。”老黄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重新变成往日懦弱赔笑的表情,不好意思道。
见到老黄并未否认,徐凤年对于周寂更加好奇了,于是直言问道,“公子刚刚说的琼华是什么啊?”
周寂摇头轻笑,“你果然不是他。”
“说起话来云里雾绕的.....”徐凤年耸了耸肩,低头继续啃鱼。
这可是他近两天来第一次吃荤,虽然没能吃饱,但总算缓解了饥肠辘辘的窘境。
瘫坐在地上长长舒了口气,徐凤年看了眼满地鱼刺鱼骨,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周寂身旁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盆栽。
花盆不大,上面长着一株普普通通的绿植。
徐凤年左右看了眼,并没有感觉这株绿植有什么特别,不过吃了周寂两条鱼,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于是站起身来,郑重道,“这位公子,我和老黄不能白吃你的鱼,其实在先前,我们刚刚遇到一队军营出身的流寇,看他们样子像是在召集四周乞丐,寻找公子的踪迹。”
徐凤年认真且诚挚的说道,“若是公子相信我,最好从此地绕行,绕的越远越好,我和老黄会尽量误导他们,让他们前去陵州。”
周寂闻言不禁有些愕然,“我初来此地,并未招惹过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我?”
“我也不知道啊!”徐凤年还以为周寂不信,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扯,掰扯一根朝周寂比划一眼,“锦衣华服....公子这身衣服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能穿得起。”
“年龄弱冠.....有和公子搭上了。”
“还有....”
徐凤年一通分析,周寂听得直傻眼,哭笑不得道,“真不是我。”
“真不是?”徐凤年师承无双国士李义山,自诩脑袋还算聪明,可如今一番算计,结果算错了人。
连他自己也不禁有些尴尬。
抓了抓头,徐凤年轻咳一声道,“不管是不是,我都希望你能避开此地。”
这下老黄都看不下去了,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道,“快走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看着两人拉扯着渐行渐远,周寂哑然失笑,挥袖从水中抓出两条肥鱼,重新烤了起来。
.......................
冥冥中,四方阵图反馈的消息告诉他这个世界是《雪中悍刀行》的影视剧版,然而周寂不管是在司藤世界,还是三十而已世界,都没有看到过这部剧。
周寂在司藤世界只待了一年,如果没有等到雪中悍刀行播出,那还勉强可以接受。
但在三十而已世界,他和司藤相伴数十载方才离开,可在那段时间里,他同样没有看到过这部剧。
伸手拨弄着身边的藤蔓,周寂摊开手掌,四周的晚露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影响,缓缓剥离、静止、悬浮在半空中。
周寂指尖一弹,一滴露水落在藤蔓摆动的嫩叶,自言自语道,“自从穿越之后,好像从来没去过看过的剧里,难不成我之前看过那些广告都白看了吗?”
嫩叶随风摇曳,仿佛在发出阵阵轻笑。
周寂看着摇曳的枝叶,伸手一吸,一大团露水聚拢手心,哗~的一下朝藤蔓迎头浇下。
这下,藤蔓宛如生气了一般,蜷缩起来,气鼓鼓的向后旋转,就连嫩芽也缩回了土中。
周寂见状连忙道歉,可当他将花盆捧到眼前时,原本蜷缩起来的藤蔓瞬间张开,一条细枝直直顶向周寂脑门,发出轻声脆响,然后落回花盆。
周寂捂住额头,露出无奈的笑容,细嫩的叶芽缓缓舒展,沐浴着天间满月,散发着莹莹的辉光。
随着天色蒙蒙将亮,吸收了一夜月华的藤蔓再次变回普通的模样,周寂看着在清晨微风中轻轻摆动的藤蔓,轻叹一声,眼中闪过疼惜的神色。
溪流清澈,草木清新。
周寂熄去了篝火,去河边稍作梳洗,望着此处山清水秀的美景,直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身旁,藤蔓枝叶轻摆,周寂回头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一滴晨露压弯了芦苇长叶,周寂弹指一挥,晨露纳入指尖,从指肚滴落在藤蔓嫩芽。
不远处,脚步轻响,周寂回身看去,一位头戴斗笠,一袭白衣的女子从远处走来,显然也是来河边梳洗的。
女子来时并没有注意到河边有人,看到周寂的同时,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周寂手里捧着的盆栽,神色平静,没有露出任何关爱特殊人群的怜悯,继续前行,朝上游走去。
周寂没有去看对方容貌,将花盆捧在怀里,昂首挺胸,远眺万里山河。
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就在他以为两人会错身而过的时候,已经走开一段距离的女子突然止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回身看向周寂道,“徐骁是你什么人?”
“陌...陌生人?”
关于慢刀行的大概构思。
慢刀行的原剧瑕疵实在太多,别人都是瑕不掩瑜,它是瑕瑜各半,甚至瑕疵还要再多一点。
这一卷,五笔打算以自己的方式把这部剧重新拍一遍。
风格以轻松为主,但不会是荒诞不羁的那种。
然后再加点自己的吐槽,尽可能的让周寂自然融入剧情,让后续展开不那么违和。
具体说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怎么表达,总之,五笔希望没看过原作或是没看过原剧的书友能够看懂写的是什么,在看的时候能在记忆里浮现出仿佛真实存在的片段画面。
第二章 司藤
陌生人?
女子平静的表情毫无变化,再次扫了眼周寂怀里的花盆还有他身上素雅精致的长衫,眼神虽有几分不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回过身来继续向前走去。
周寂耸了耸肩,继续用露水给花盆中的藤蔓清洗嫩叶。
风和日丽,旭日东升,那一株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小的盆栽方才舒展开来,每一片枝叶都在阳光下折射着莹莹的水光。
“现在总可以了吧?”
周寂面露微笑,随风摇摆的嫩芽像是回应他的话语,朝他温柔颔首。
沿河边的小道一路穿过芦苇荡,地上依稀还能看见前面那位女子留下的脚印,脚印很浅,看得出有真气傍身。
但在实力上远不如昨天见到的那个老黄。
周寂昨日方才来到这个世界,除了知道这里是《雪中悍刀行》的影视剧版,其他一无所知。
所以在武力甄别上,只能以故意隐藏身份的老黄做标识。
没过多久,周寂便来到了芦苇荡外的大片空地上,空地当中卧着一棵病死的老树,而他刚刚遇到那个戴着斗笠的白衣女子,独自一人站在树干的横枝上,抱臂假寐,像是在等什么人。
这片空地距离河道并不算远,所以植被丰茂,唯有这棵老树树叶尽落,只剩枯枝。
树下还有一匹没有栓绳的骏马,老老实实的低头吃草,一点也不怕人。
听到周寂的脚步声,白衣女子缓睁双目,眼中闪过一抹灵光,再次开口,叫住了从身前经过的周寂,“你要去北椋?”
“北椋...”周寂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本来没想好,既然姑娘提到这个地方了,那便过去瞧一瞧好了。”
白衣女子眉头微皱,还以为周寂是在故意开玩笑,可看到他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再次打消了心里的怀疑。
看了,自己是真的认错人了。
“姑娘...”
就在她微闭双目,打算等来树下那匹马的主人,却见周寂一脸真诚的问道,“北椋怎么走?”
白衣女子神色平静的看向周寂,仿佛想要把他看穿一般。
沉默许久,方才回答道,“往北。”
“......”
“.......”
两人面面相觑,周寂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后面的内容,不禁有些傻眼道,“后面呢?”
南宫仆射自己也没想到会在前去北椋的途中遇到这种奇葩。
说他是在故意装傻作弄她吧?看他样子又像是真不知道。
说他真不知道吧?这里到北椋也就相隔百里,他要真不知道,又是怎么摸到这里来的?
不过,既然对方并非她要找的那人,那不管对方是谁、去哪儿、做什么,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南宫仆射压下斗笠继续闭目假寐。
“多谢。”周寂很是敷衍的道了声谢,刚想离开的时候,心念一动,目光扫向了空地边缘的一块巨石上,恰好与探头朝这边张望的那人看了个正着。
不仅是徐凤年,就连老黄都被吓了一跳。
以老黄指玄境的眼界,能看出那个树上的白衣女子修为初入宗师,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少爷和他的存在,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不过下三品的游学公子,竟能第一时间感知到他们的窥视。
巧合,肯定是巧合。
老黄撇了撇嘴,一脸不信。
徐凤年没有学过武功,但他的想法更多。
昨天吃了人家的鱼,还掰着手指帮人逐条分析那群贼寇的目的,即便周寂再三否认,徐凤年心里还是存有怀疑,以为周寂是下意识的心存防备,所以并没有当真。
结果晚上去到破庙才知道那些贼寇要找的是自己.....
想到这里,徐凤年下意识露出尴尬的表情,双手扒着石头,慢慢将脑袋缩了回去。
“这里!”
“就是这里!!”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芦苇摇晃,从中钻出一伙儿身着破旧短袍,邋里邋遢的流寇。
为首那人手持宽背砍刀,面相凶悍,眼眸中杀气与恨意并存。
其中一个手下小声道,“老大,就是他们。”
“两个?”
流寇首领眉头微皱,看了眼树上那个一身白衣,带着斗笠的消瘦身影,再看向树下那个身着素色长衫,俊逸出尘的男子。
“树上那个武功高,先解决那个。”
首领眼神示意,身旁十几个手下齐齐拔刀,缓缓朝树下围来。
“找你的?”
南宫仆射低头看向周寂,周寂摇了摇头,南宫仆射收回目光,平静淡漠的视线扫过围来的贼寇,沉声道,“往北走上官道,就能直通北椋。”
“嗯?”周寂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缕微风拂过脸颊,纯白色的衣袂与缎带在空中轻摆,外衫展开,宛如皎洁的雪莲在眼前绽放,身姿旋转,缓缓飘落地面。
想来是看到周寂没有佩带武器,所以在她飘落的过程中,那群贼寇已经把她团团围住。
另一边,徐凤年扒在石头上朝周寂拼命招手,挤眉弄眼的示意他赶紧过来。
南宫仆射好像也不想牵连于他,所以缓步前行,将包围圈不断向外逼退。
仿佛感觉到了白衣女子所散发的气场压力,贼寇一退再退,其中一人最先沉不住气,举刀朝白衣女子砍来。
女子原地转身,细长的白色缎带在空中飘逸,葱白纤细的玉指在旋转浮动的缎带间并作剑指,极其优雅,又颇为曼妙的缓缓转身,一点点拂向那人手腕。
远处的徐凤年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发出一声‘哇~’的惊叹。
“这有什么好哇的?”
周寂在旁看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白衣女子的这一指看起来有种‘兰花拂穴手’的感觉,但招式施展着实太慢,慢到连他当年魂穿白展堂时都不如。
尤其是再听到徐凤年那一句发自肺腑的‘哇~’。
周寂直接压不住心里不断翻涌上扬的血压,飞身跃入人群,指尖势如疾风,身法急如闪电。
这下子,连老黄都有些惊呆了。
徐凤年看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残影,揉一下眼的功夫,剩下的十几个贼寇就已经通通楞在原地,就好像时间被定格了一般。
而此时,白衣女子还在原地旋转,白皙如玉的指背堪堪拂过冲上前来的贼寇首领,落在剑指上面的缎带被指劲拨开,行云流水的探出,看清来人时收力已经不及,结果被张开的两指捏在指间。
“你会武功?”南宫仆射目光一凝,从周寂指间抽出手指,环顾四周才发现其他贼寇都已被某种奇异的禁制定在了原地,而她刚刚拂过手腕、肋下的两人倒飞而出,狠狠的摔在地上。
周寂摸了摸鼻子,神色古怪道,“会亿点,就亿点点。”
南宫仆射眉头微皱,随后舒展,周寂会不会武功对她来说并没有关系,不过是相逢一面的普通人,并不存在欺骗隐瞒的说法。
唔...从理性的角度来说,却是这样。
不过再怎么理性,她终究是个女子,尤其是看到周寂颇为古怪的眼神,南宫仆射以一个女子本能的第六感,莫名有种被人嘲讽、冒犯的感觉。
扫了眼空地上呆立的贼寇,南宫仆射牵起树下的老马,仿若无视的从周寂身旁走过。
‘这是生气了?’
周寂一脸茫然的看着南宫仆射离开的身影,小声道,“难不成她听到我吐槽她的武功了?”
怀里的藤蔓细枝招展,宛如偷笑一般。
周寂用指腹轻轻点了一下枝叶间的嫩芽,无奈道,“你们女生也太容易生气了吧?”
啪~
一片嫩叶拍在周寂指背,力道小的可怜,但已经表达了应有的态度。
“哎~,你怎么也生气了。”
周寂原地自言自语,从巨石后面出来的徐凤年和老黄站在空地中间,转头看了看对着一个花盆自言自语的年轻公子,又看了眼把老马牵走的白衣女侠。
行程已经泄密,返回北椋的这一路不会太平了。
徐凤年看向老黄,老黄也刚好看向他,两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的点了点头。
找保镖,抱大腿!
徐凤年转身朝周寂走去,刚走两步发现老黄并没有跟来,一转身才发现走出五步开外的老黄同样一脸错愕的转身看向他。
“老....黄....!”
徐凤年又气又笑,老黄提了一下从肩上滑掉的木匣,恬着脸跟了上来,憨笑道,“少爷,你不是要去找那个白衣女侠吗?”
“我几时说要找女侠啦?”徐凤年瞪了老黄一眼,老黄斜了斜眼角,示意道,“你刚还朝我抛飞眼.....”
“我那是让你跟上!”徐凤年感觉脑门的血管在砰砰直跳,伸手低头,指尖向后一勾,转身朝周寂走去。
不管是周寂还是南宫仆射在老黄心里都是不确定的危险因素,相较之下,能看清深浅的白衣女侠,总好过连他都能瞒过的陌生公子。
本想再劝自家少爷几句,然而徐凤年扭头就走,根本不给他机会。
老黄只好紧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朝周寂走了过去。
轻咳一声,徐凤年本想整理一下仪表,却发现自己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就连披散的头发都有点打结,只得放弃了这一打算,灰扑扑的脸上露出白皙锃亮的大白牙,和善道,“公子,你这种的是藤蔓吧?”
“司藤。”周寂露出温柔目光,嘴角勾起浅笑,碰了下藤上的一片嫩叶,转身看向徐凤年。
‘原来不是自言自语,是在对盆栽说话。’
不过这样好像更奇怪了......
徐凤年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听说藤蔓幼时需要搭上支架,趴在地上的,倒是比较少见。”
周寂哑然失笑,神色幽幽道:“她性子骄傲,不喜攀炎附势,比起支架她更想要自强独立,向阳而生。”
徐凤年一时语滞,周寂摇头轻笑道,“你有什么话,只说就好了,我不喜欢现在弯弯绕绕。”
“公子果然爽快!”徐凤年放下心来,真诚道,“刚刚听闻公子是要去北椋?可否让我和老黄一路随行......”
徐凤年直言道出自己身份,并答应会给周寂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算作一个人情如何?”周寂从徐凤年这里得知了这个世界的大体情况,刚巧也需要北椋势力帮他寻找一些东西。
当他刚从圣人战场的四方阵台来到这个世界的瞬间,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感受到陷仙剑的气息。
也许那一刹那的恍惚只是一个错觉,也许陷仙剑因为什么原因,被封印在某个地方。
周寂当时本想唤出诛仙和绝仙双剑,看看诛仙四剑之间能否有所感知,可在冥冥中感觉到了危险,就如同梦中的将夜世界,这个名叫雪中悍刀行的世界似乎也存在着‘天’。
老黄警觉的瞥了周寂一眼,本以为自己少爷会直言拒绝,或是限定‘人情’的范畴,但没想到徐凤年当即答应下来,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不是,你的权谋算计呢?你的天资聪慧呢?
老黄嘴角一抽,有些无奈的看向自家少爷,往日的少爷看起来轻佻、纨绔,实则城府极深,只有面对姜泥,徐龙象,还有他的时候,才会卸下所有防备,展露出所有真诚。
这会儿面对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摸不清底细的陌生人,竟和至交好友一般亲近,这让老黄怎么都无法理解。
老黄故意落后几步,拉了下徐凤年袖口,本想询问究竟,结果刺啦~一声,本就糟朽的衣袖直接扯碎半边,徐凤年抬起胳膊晃了晃,欲哭无泪的看向老黄。
老黄有些尴尬的揪着手里的碎布,揉成一团背在了身后。
周寂止步看向两人,摇头轻笑,取出两件备用的衣服丢给两人,笑道,“你们去河边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吧?”
徐凤年看着手里材质不俗的长衫,左右没看到周寂身上有行李包裹之类的东西,不禁傻眼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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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仆射不是女主,南宫仆射不是女主,南宫仆射不是女主,重要的话说三遍。)
(补充一句:青鸟也不是。)
(慢刀行,这一卷有个花盆就够了,上一卷写感情纠葛写出内伤,这一卷先不走感情线了。不过五笔没有存稿,也没有大纲,并且容易对角色投入感情,也有可能写着写着多出来一个女主也说不定。)
第三章 我看你挺像哈士奇的
周寂从两人身旁经过,扬长而去,脚步不停,一只手捧着花盆,挥了挥另一只手,人前显圣道,“我到前面等你们。”
眼看周寂的背影消失在芦苇荡间,老黄把衣服夹在胳膊下面,揪了揪徐凤年的衣角,抬头再次张望几眼,缩着肩膀道,“少爷,要不我们.....”
徐凤年看着老黄伸出手指做出‘开溜’的小动作,没好气道,“要跑你跑。好不容易抱了个大腿,老周还答应送我们一路回北椋,没必要再生什么事端。”
“少爷,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和这个周公子认识才不过一天,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他?”老黄心里还是存有几分忌惮。
仅凭刚刚的出手,他可以看清白衣女子的实力,唯独这个神秘莫测的周寂始终让他无法看透。
“直觉。”
徐凤年眉头微皱,自己也有点说不大清楚,沉默许久,补充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没有恶意。”
老黄轻叹一声,欲言又止,提了一下肩上快要滑落的陈旧木匣。
少爷既然心意已决,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一番梳洗,换了身干净衣服,徐凤年和老黄一路追去,走出连绵丰茂的芦苇荡一眼就看到在官道旁边的周寂,还有刚刚走开的白衣女子。
直到现在他们才发现,那位女子并没有牵走他们的马,而是那匹马自己叼着缰绳,主动跟她离开。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少爷我带你游历三年,何曾亏待过你,结果你骑不让我骑,遇到事儿跑的比老黄都快,现在倒好了,直接跟着别人跑了!”
徐凤年脑门的血管砰砰直跳,周寂转过身来,刚好看到徐凤年一边走一边卷着袖口,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走来。
周寂淡然一笑,示意道,“喏,马主人来了。”
南宫仆射剑眉星目,神色清冷,看向来人。
之前的徐凤年衣衫褴褛、邋里邋遢,丢进乞丐堆里根本找不到。
这会儿换了身素色儒衫,脸洗干净,形象倒也确实好了很多。
“你是北椋王世子?”南宫仆射眉头微皱,视线沿斗笠边缘看去,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
老黄在旁牵回了他们的马,徐凤年愣了下神,疑惑的瞅了眼周寂,不明白他为何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这个白衣女侠。
“嗯,他就是徐凤年。”周寂笑道,“马背上有行李,你去翻找一下,应该能确认他的身份。”
“我没有偷看别人行李的习惯。”南宫仆射不冷不淡的反讽一句,周寂一口老血堵在嘴边,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本想义正言辞的反驳自己也没有!
奈何魂穿盗圣八年,他可是把江湖那些传言全都给坐实了一遍。
“我早从良了....”周寂躲在一边,小声嘟囔道。
怀里的藤蔓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枝叶拍打花盆边沿,还不忘分出一缕,轻轻抚摸周寂的胸口,好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徐凤年虽然相信周寂对自己没有恶意,但对于其他人还是怀有本能的戒备,迟疑道,“阁下也在找我?”
南宫仆射沉声道,“我想进听潮亭。”
哦~原来是有求于人。
徐凤年放下心来,脊梁骨也硬邦邦的支棱起来,挑眉道,“我是徐凤年又不是徐骁,你要进听潮亭找他去呀?”
南宫仆射闻言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
就在这时,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刚刚那群贼寇卷土重来,足有二十多人。
“你刚没杀他们啊?”徐凤年看着围拢而来的骑兵贼寇,傻眼道。
周寂摇了摇头,“若非迫不得已,我不喜欢杀人。”
此话一出,南宫仆射、徐凤年还有老黄都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说话间,围拢的骑兵分开一个缺口,刚被南宫仆射击飞的贼寇首领灰头土脸的从中走出,这位外形凶悍的络腮胡满脸忌惮,气势上明显‘谦逊’了几分,再没有之前那样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冲动。
从怀里掏出一副卷轴,展开一看,却是一张栩栩如生的徐凤年画像。
徐凤年目光一凝,心里同时阴沉了几分。
昨天在破庙、刚刚在芦苇荡空地,对方都还没有自己的画像,很显然,这是有人才给他送来,能有这份能量,又能随时监控自己行踪,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北椋军中,有人想借楚国余孽的手,杀他!
“嘿~还真挺像。”周寂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
贼寇首领满脸忌惮的看着周寂,以及他身旁的南宫仆射,“徐骁凶残,乃天下之敌,二位身后那人便是徐骁之子徐凤年,还请两位让开路,算我等欠二位一个人情,他日必有厚报。”
南宫仆射转身看向徐凤年,双手搭上双刀,压低的斗笠遮挡视线,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徐凤年吞了口唾沫,没看懂对方是想做什么。
“我帮你解决他们,你帮我进听潮亭。”南宫仆射沉声道。
吓死我了....徐凤年松了口气,摇头道,“有老周在,就算你不出手,他也会帮我。”
周寂看了眼南宫仆射,又看了眼徐凤年,笑道,“我又不是你保镖,我们只是同行,你的原话是‘让我和老黄一路随行’,如果他们杀你,我倒是可以讨要你的尸体,带去椋州城。”
南宫仆射斗笠遮面,露出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微笑,徐凤年见状好像明白了什么,苦笑道,“行行行,我答应你,你帮我解决他们,我答应你进听潮亭。”
贼寇首领暗道不好,连忙扯出大义,想劝两人不要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但见南宫仆射缓步走来,贼寇首领紧了紧手中的宽背砍刀,一咬牙,恨声道,“上!全给我杀了!”
老黄拉着徐凤年往旁边躲开,周寂和南宫仆射擦肩而过,白色飘舞的发带撩过耳畔,回首间,白衣翩翩,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谢谢’。
周寂耸了耸肩,抱着花盆走到徐凤年身边。
也不知是被周寂昨日的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刺痛’,还是被周寂干脆利落的身手‘刺激’,这一次,南宫仆射的动作明显提速了几分。
辗转腾挪间,自然而然的融入周寂昨日的指法招式,虽然看起来还是让周寂忍不住抓耳挠腮,到处找快进键的冲动,但能明显感觉到她在一点点修正自己之前的习惯。
“资质不错啊。”
周寂微微颔首,露出一丝赞许之色,老黄下意识的点头认可,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悄悄瞅了自家少爷一眼,发现徐凤年满眼放光的盯着前面,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松了口气,恢复到平日胆小怕事的憨厚模样。
应对这些普通人,南宫仆射并没有痛下杀手,甚至连刀都没有拔出,仅凭身法和指劲就将他们通通击倒在地,穿过满地呻吟的贼寇,缓步朝周寂他们走来。
白色的裙角沾染了些许泥渍,再次经过周寂身边,伸手轻轻扶起斗笠,专门看了他一眼才走开。
‘这是啥?炫耀?挑衅?’周寂瞧出南宫仆射眼中的不服输,忍不住笑道,“还是在为昨天被我抢断那些贼寇的事情赌气?”
要强的女子可不止她一人,周寂怀里可是有一个更喜欢生气的家伙。
周寂低头安慰几句吃味的盆栽,转眼三人已经走远。
等他追上时,徐凤年正满脸新奇的围着南宫仆射打转,“你叫什么名字?”
“随便。”
“脸白手也白~”徐凤年转头看向追上来的周寂,招手道,“哎,老周,你看她像不像狐狸?要不我们以后就叫她白狐脸吧?”
南宫仆射脚步一停,站在了原地,神色清冷,面无表情的看向徐凤年,却见周寂走上前来,摇头轻笑道,“清冷绝艳,英气十足,这位姑娘哪里像狐狸了?”
周寂上下打量一番徐凤年,笑道:“说起来,我看你倒是挺像哈士奇的~”
“哈士奇?”徐凤年和老黄对视一眼,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管是在北椋王府还是在外游历的三年,他们好像从未听过‘哈士奇’这个东西。
周寂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一脸真诚道,“这是一种极具智慧,又特别凶悍的猛兽,虽然外形看起来像狗,其实是狼。”
冰河化冻,万物逢春。
南宫仆射眉宇舒展,嘴角扬起一抹幽兰初绽的浅浅笑意。
“我信你个鬼!”徐凤年一把拍开搭在肩上的手腕,露出一副你在糊弄小孩的表情。
徐凤年韬光养晦十几年,在外恶名昭彰,实则跟随无双国士李义山学习权谋算计,论起才智即便不是北椋第一,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自信。
哪里会相信周寂这种鬼话。
“你别不信啊,真挺像的!”周寂想要翻出哈士奇照片,突然想起穿越无法携带电子设备,存放在四方阵台里面的书籍也都以民用为主,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眼看周寂不知从哪扒拉出笔墨,当面就要画个‘哈士奇’给他看,徐凤年嘴角抽搐,连忙转移话题道,“不管像不像,终究得有个称呼吧?总不能一路上都‘喂喂’的叫她吧?”
悄然绽放的浅笑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淡漠,南宫仆射继续前行。
徐凤年执意要叫南宫仆射白狐脸,而南宫仆射对于称呼什么好像没有直言反对,作为一个外人,周寂耸了耸肩,倒也没有继续反驳下去。
经历过现代世界的他很清楚,当一个人主观上认定一件事情,哪怕和人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坚持自己的念头。
现实是如此,网络世界更加严重。
夜色渐深,篝火在安静的夜幕中是不是发出噼啪轻响。
徐凤年和老黄吃着周寂从铁盒子里撬开的奇特食物,午餐肉的浓郁香味转眼就弥漫到了整片空地。
就算是在北椋王府,他们也从没见过这种口感,这种芬芳的东西,吃起来似肉非肉,又格外有嚼劲,就算口味上有点偏咸,但在这样古代背景的世界里,偏咸的东西往往代表着补充气力和体力。
周寂看着两人‘哼哧哼哧~’的大快朵颐,忍不住摇头轻笑,将火堆上热好的另一个罐头递向端坐旁边的南宫仆射。
南宫仆射已经摘下了一直戴着的斗笠,露出皎美清丽的面容,转眸看向周寂递来的罐头,“你不吃吗?”
周寂摇了摇头,看了眼天间高悬的明月,从袖中又取出几个罐头,放在了地上,“你们先吃着,我离开一趟。”
“哎~!”徐凤年刚想说什么,却见周寂翩若惊鸿,宛如踏月登仙般飞向身后的山坡峭壁,南宫仆射和老黄同样露出疑惑的神色,直到听到一声暴喝,还有兵器杂乱声响,他们才警觉追兵靠近,不禁对周寂的感知敏锐,又惊讶了几分。
峭壁上,周寂看着狼狈逃窜的贼寇,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本想找个清静点的地方,结果撞见这群人,也不知是自己的幸运,还是他们的不幸。
挥袖将散落地上的强弩卷起,法力翻涌,拧作一堆碎屑丢至旁边。
周寂捧着花盆将它放在崖前,抬手一招,晚间的露水朝指尖聚拢而来,然后细心滴落,清洗着原本就干干净净的嫩芽新叶。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周寂归来,后半夜的篝火火势渐小,月亮缓缓落山,黑暗笼罩大地。
南宫仆射微闭双目,听到脚步临近猛然睁开,同样闭目假寐的老黄缓缓闭上,将怀里的木匣又抱紧了几分,
周寂捧着花盆回来,看向注视着他的南宫仆射,微微颔首,做出噤声的手势,坐回之前的位置,闭目养神。
短暂的黑暗过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随着清晨的阳光跃出地平线,徐凤年幽幽转醒,却发现篝火旁还是他们三人,又不见了周寂踪影。
晴空万里,一群飞鸟盘旋在高空之上,隐隐还有一声唳声尖啸,将它们尽数惊散。
徐凤年望着这些惊散的飞鸟,眼中精光闪过,转身看向从林间归来的周寂,笑道,“老周昨晚跑哪儿去了,看你披霜带露的,不会一晚上没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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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喏~我老婆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周寂实在搞不懂徐凤年心里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从前天掰着手指给他分析贼寇要找之人,再到现在一副心有万千气象的从容自信。
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有人算计一般,活在一张棋盘里。
周寂哑然失笑,“是什么东西让你怕成这样?虽然不知道你又在想啥,但如果告诉你,我昨晚回来过,你会不会觉得尴尬?”
南宫仆射缓睁双目,看向两人。
徐凤年沉默片刻,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明明之前素未谋面,但这种若有似无的错觉还是让他感到一丝没来由的信任,从心底泛出。
徐凤年脸上的笑容如当年般真诚、憨傻,摇了摇头,笑道:“不会,我只会觉得安心,放心。”
“那你就可以放心了。”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周寂侧脸,素色长衫随风轻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仍旧温和友善,但却有种超脱尘世的疏离,让人源自最本能的俯首颤栗。
“人以诚待我,我以诚待人,这世间应该还没有可以命令我做事。”
心结解开,徐凤年双手抱拳,俯身长施一礼,朝周寂道了声歉。
他本以为周寂是徐骁得知北椋军中有人勾结西楚余孽,故意安排过来保护自己的。
毕竟周寂的出现时机太过巧合,前脚西楚大戟士从北椋获取他的行踪,后脚他就在河边遇到了周寂。
从领头那人拿出他的画像,徐凤年就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再加上昨晚周寂“彻夜未归”,今早就看到了惊走飞鸟的鹰啸。
此地距离陵州城不足百里,一夜之间跑个来回根本不成问题。
周寂神色古怪的听完徐凤年分析,忍不住吐槽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从小在宫斗剧里长大的吗?哪来的这么多心思?”
“什么宫斗剧?徐骁虽被封作北椋王,但一直居住王府,不曾修建过宫殿。”徐凤年诧异道。
“没什么,就当我随口瞎说。”周寂摆了摆手,不想掺和徐凤年自己的家事。
徐凤年扫了眼收拾利索的老黄,还有旁边看向他们的南宫仆射,笑道,“既然老周回来了,我们收拾一下,继续赶路吧。”
南宫仆射重新扣上斗笠,起身离开,老黄提了下肩头滑落的木匣,松开缰绳,牵着马跟了上前。
春末夏至,清晨的风和日丽到了晌午就变成烈阳酷暑。
沿官道走一上午,徐凤年擦着额间滚落的汗珠,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
随着一股淡淡酒香伴随被微风压低的荒草,朝众人扑面而来,远远看去,一间开在官道旁边的简陋酒肆映入眼帘。
老黄踮起脚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两眼放光的拉着徐凤年道,“少爷,都赶了一上午路了,要不去前面酒肆歇会儿吧?”
这两人一拍即合,闻着酒香就朝前面跑去,周寂摇头轻笑,指尖触碰一下已经没有了润泽水光的嫩芽,语气温柔宠溺,轻声道,“我们也过去吧~”
“......”本来就打算跟上去的南宫仆射身体猛然一僵,窄长的白色发带随风摆动,低下头,又将斗笠往下压了几分,脚步不停的从周寂身旁超过,“好...”
“??”
周寂满头问号,抬头疑惑的看向南宫仆射,南宫仆射感觉到周寂停在原地,下意识的用余光瞥了一眼,然后....瞳孔地震。
“!!!”
“哎~”周寂看着南宫仆射脚步突然加快,本想叫住她,结果发现她理都不理,身法甚至比前两天与人交手时还要快。
等他捧着花盆赶到时,徐凤年和老黄已经在满心欢喜的喝酒吃肉了,先他一步的南宫仆射独自一人坐在最远的一个角落,转头眺望远处的芦苇荡。
“看来白狐脸很喜欢芦苇荡啊,都看一路了还没看腻,叫她过来一起她也没反应。”徐凤年示意掌柜给她送去一壶杏花酒,叹服道,“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手风范吧~!”
老黄哼哧哼哧的吃着桌上的烧鸡卤肉,时不时灌口美酒下肚,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自家少爷。
周寂神色幽幽的坐了下来,将花盆放在身旁,笑道,“高手是分很多种的,有些锋芒毕露,有些返璞归真,有些追求高远意境,有些脚踏实地步步是真。”
掌柜再次上来一壶美酒,周寂打开封盖,洒落在舒展张开的藤蔓,一时间,酒香四溢,杏花飘香~
“浪费,太浪费了~”
一壶杏花酒要二十钱,说起来还挺贵的,就这么用来浇水,老黄表情扭曲,露出一副心疼无比的模样。
徐凤年同样注意到了老黄的表情,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又叫掌柜上壶杏花酒,堵住这家伙的嘴。
掌柜有些迟疑的看了眼众人,视线扫过南宫仆射的两把佩刀,又看了眼众人衣着布料,最终还是端来了酒水。
可就在他要把酒壶端上来的时候,一道乌光从远处飞来,直朝徐凤年的面门而去。
酒壶可以遮挡徐凤年的视线,却挡不住疾驰而来的利箭,还没等掌柜反应过来,凌空多出两根手指,赶在利箭穿透酒壶之前,先一步夹住了箭身。
老黄直起一半的身子缓缓坐了回去,心里长松口气,伸手接过从老板手里掉落的酒壶,做出一副被惊吓到的表情。
马蹄声再次响起,那群死不悔改的贼寇再次围了上来,而在苍穹之上,一声尖锐鹰啸同样响起,展翼足有两米多长的海东青在酒肆上空盘旋不散,然后飞落徐凤年身前。
这下连周寂都有些无奈了,看向这群衣衫褴褛的贼寇道,“你们就这么喜欢白给吗?明明知道实力的差距绝非你们这点人数就可以抹平,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送人头?”
即便没有自己,光是一个南宫仆射就能解决他们了。
更何况,这群人已经见识过南宫仆射的实力,搞什么三次刺杀、四次刺杀、怎么跟小孩过家家一样儿戏?
谷
南宫仆射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从桌前飘过,脚尖轻点,立于围栏外面的一座木桩下,低头俯视众人,漠视的眼神隐隐多出某种危险的信号。
随着海东青展翅从酒肆飞出,又是一阵马蹄从远处传来,一群身穿甲胄令行禁止的精锐骑兵将贼寇围拢,徐凤年收起轻佻的态度,把玩着手中酒盅,装了起来,“一再饶尔等性命,非要等人死绝了才肯收手吗?”
贼寇首领面露不甘,扫了眼四周北椋铁骑,恨声道,“北椋铁骑,非人力所能及,停手吧!”
说罢,正要丢下手中长刀,却听到另一个声音从酒肆传来。
“先等一下。”周寂眯起眼睛,看向对方道,“第一次被我制住的时候不停手,第二次被我制住的时候不停手,第三次被我打跑的时候还不停手,结果现在北椋的人到了,你打都不打直接投降.....你是瞧不起我,还是脑子有坑?”(还是说,编剧和导演脑子有坑?)
贼寇首领嘴角一抽,根本没想到周寂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徐凤年在旁圆场道,“没准他看到你和白狐脸手下留情,所以心存侥幸,想再试‘亿’次呢~”
周寂转头看向徐凤年,瞧见他眼里闪烁的‘智慧光芒’,虽然不知道这家伙又想到了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扶额轻叹,撇头看向别处。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脑子’又来了。
徐凤年满脸自信,仿佛已经看穿了所有的一切。
凤字营武典将军宁峨眉坐在马上,看向站着比他还高的南宫仆射,顿时起了冲突。
宁峨眉面沉如水,沉声训斥道:“你,下来!”
南宫仆射露出一抹冷笑,平静淡漠的俯视宁峨眉,“下马。”
一个高傲的人遇到另一个高傲的人,结果便是烈火烹油,互不相让。
宁峨眉被南宫仆射的态度激怒,长枪遥指对方,冷声道,“天下没有人能拦在北椋战马之前,下来!”
“我要你下马!”
眼看南宫仆射拔刀,两边甚至就要动起手来,徐凤年连忙制住宁峨眉,生怕两边打起来,周寂一时没收住,把在场的北椋将士全给点了....
等等....为什么是周寂?
徐凤年摇了摇头,甩开心里杂念,沉声道,“那若是我让你下马呢?”
“世子...”宁峨眉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徐凤年,但对方毕竟是北椋王世子,根本不懂徐凤年的‘良苦用心’,犹有几分不甘的骑在马上,直到远处跑来的小王爷,这才翻身下马,心悦诚服的单膝跪下,行北椋军礼。
“黄蛮儿~”徐凤年险些被徐龙象扑倒在地,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的抚了抚他的后背,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看到青白鸾飞出去,就知道是哥回来了。”徐龙象心性单纯,露出纯真的笑容。
徐凤年扶着他坐下,兄弟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是要有很多话说。
另一边的宁峨眉没有眼色的在旁插话,向徐龙象解释自己领了军令接世子回府。
周寂撇了撇嘴,抱着花盆坐在围栏上,看着尬在在一边的宁峨眉露出怜悯的目光,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南宫仆射,近一人高的木桩上,沾染了些许泥土的裙摆随风轻摆。
堪称死亡角度的上扬视角,没等周寂说什么,她就主动从木桩下来,站在了围栏内侧。
看吧~让人下来,不一定非要命令强迫。
北风和太阳的故事告诉我们,其实换一种方式,问题也能解决。
周寂低头和花盆这样解释,结果换来的是蜷缩成一团的藤蔓,像根弹簧一样蹦起,狠狠撞向他的脑门。
南宫仆射站在周寂身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经放弃抵抗了的贼寇首领,这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傻傻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世界观被什么东西冲击了一般。
‘哎,你看到了没?那人....那人和一株藤蔓干起来了?’
周寂扬起脑袋,朝那名贼寇递去一个威胁的目光,面露苦笑道,“你怎么又又又~生气了,人兄弟二人团聚,我一个外人凑到那里多不合适,所以才想着走开一点,给他们相处的空间。”
周寂把花盆转了半圈,看向扭向另一边的嫩芽道,“至于其他东西,我是真的没看到.....”
“你还想看到什么?”南宫仆射冷冷的瞪了周寂一眼,她虽信念坚定,背负着某种沉重的东西,但并不代表她可以真正舍弃性别、形象,全身心投入武道当中。
要不然,她又怎会穿上最容易弄脏的纯白衣衫,头戴遮阳避雨的斗笠,举止得体,保持清丽干净的妆容?
周寂嘴角一抽,无奈道,“你就别添乱了~”
南宫仆射眉头微皱,一言不发的看向周寂,周寂捧起手里的花盆,举到她面前,指了指里面的藤蔓道,“喏~看到没,我老婆,特爱生气。”
“.....”南宫仆射后退半步,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盯着周寂,瞧见他眼里满是认真,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微皱的剑眉缓缓舒展,冰冷的星目逐渐柔化,虽未言语,但在眼神里闪过两个字却是被周寂敏锐的捕捉。
‘怜悯’
周寂嘴角一抽,面对南宫仆射关爱某类弱势群体的表情,他再没有解释的想法,抱着怀里的花盆从还在叙旧的徐凤年徐龙象当中硬挤过去。
徐龙象天生金刚境,却在周寂面前根本毫无抵抗能力,眼看周寂走开,方才反应过来,面露疑惑道:“哥,他这是怎么了?”
…………………………………………
(关于徐凤年最开始怀疑周寂的部分,是符合原剧设定的,误会解除,把话说破就没事了。
整部剧出现最多的一个词语就是“棋局”,动不动就“下棋”“这局棋”之类,好像这样可以彰显逼格一样,徐凤年就是在这种被徐骁算计的人生里,走着既定的道路,面对出现时机这么巧合的周寂,肯定会有所怀疑。)
(最后,感谢‘雨夜带刀不带伞’的600币打赏)
大家新年快乐~
码字受影响,请假一天
过年码字容易受到影响,大年初一连夜码字到12点,未免有点太辛酸了……
括弧,泪目。
第五章 你老婆不会吃醋吗?
徐凤年看着走到门口等他们的周寂,摇头轻笑,摸了摸徐龙象的脑袋道,“那就走吧~出门这么久,哥也有点想家了~”
“嗯~哥,我们回家~~”徐龙象用力的点了点头,紧跟着兄长生怕他再次离开。
宁峨眉分出一队凤字营押送俘虏先走,自己亲自为小王爷和世子开路,周寂故意落下几步,跟老黄走在一起,询问他关于徐骁和各方势力的基本常识。
老黄一直没有放下对周寂的忌惮,越是胆小越是谨慎,这是他的性格本能,见周寂和他搭话,老黄下意识露出憨厚的傻笑,主动聊起了一些江湖奇闻,想要借此探听周寂底细。
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后方,相谈甚欢。
全然忽略了两人身后还有一人,那个身段修长,清高倨傲,剑眉星目,俊美非凡的白衣女侠~
周寂不搭理她,她也正好不想搭理任何人。
南宫仆射缓步走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相错十步距离。
被搅乱的心态随着远处高耸的巍峨城墙,逐渐恢复平静。
从老黄那里,周寂得知徐骁手握重兵,镇守北椋,可谓割据一方。
陵州城高池阔,宛如一头巨型凶兽盘踞在清凉山下,远远望去,肃杀厚重之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北椋吗?”
周寂微微颔首,能感觉到整座城池散发出的凌冽杀气,不经意间扫了眼同样在身边止步的南宫仆射,瞧见她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笑容。
留意到周寂视线,南宫仆射嘴角的笑容顿时收敛,看眼怀里的花盆,从周寂和老黄身边经过,似笑非笑道:
“你偷看我,你老婆不会吃醋吗?”
“我.....”
周寂连忙低头向司藤解释,旁边的老黄撇了撇嘴,牵着大黑马离周寂远离几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得,好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周寂有气无力的端着花盆,司藤的嫩芽在摇曳的微风中轻轻触碰周寂指背,看似安慰,实则‘嘲讽~’。
北凉王府虽在椋州城内,实际依山而建,占地极大。
作为王朝硕果仅存的异姓王,在庙堂和江湖都是毁誉参半的北凉王徐骁作为一名功勋武臣,可谓得到了皇帝宝座以外所有的东西,在西北三州,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主宰,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进到王府,周寂和南宫仆射分别被安排到了临近世子大院的两处住所,徐凤年则去洗了个通体舒泰的香汤浴,换上大世家子的锦衣华服,在自己的院子里闹出杂七杂八的动静,和奇奇怪怪的声响。
当然,这里的奇奇怪怪并非不可描述的那种,而是喧哗吵闹砸东西,号称人屠的徐骁陪着他胡闹,以一种卑微讨好的态度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名场面。
周寂虽然做过盗圣,但向来盗亦有道,本身并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他当时就在自己的小院里采集露水给司藤‘沐浴’。
白天进府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王府当中有一片林园花圃,所以就想着用神识念力将花圃里面的晚露,摄到自己的住所。
结果徐凤年那边的动静刚消停没多久,一个身穿夜行衣,行踪鬼祟的瘦小身影就从世子屋里光明正大的溜了出来。
姜泥左右看了眼空空荡荡的走廊和院子,回头再看向屋里,明知徐凤年已经走远,还是气呼呼的挥舞神符短刃朝空气发泄了几下,转身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这会儿整个大院空无一人,只有薄云笼罩的明月,洒落依稀朦胧的月光。
姜泥从小在府上长大,回去的路早已驾轻就熟,可正当她走下台阶来到院子里的时候,一点晶莹剔透的流光嗖~的一下从她眼前掠过。
‘嗯?’
姜泥脚步一顿,下意识往那边看去,庭院空荡,寂然无声。
是...眼花了吗?
为了‘刺杀’徐凤年,姜泥在他床底下躲了大半夜,这会儿腰酸背痛,确实有些犯困了。
打了哈欠继续向前走着,穿过一扇宫门来到偏院的同时,姜泥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月色朦胧,灯火幽暗。
一滴滴莹光闪烁的露水悬停在花花草草的上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肯定是我眼花了。
姜泥露出僵硬无比的微笑,就连呼吸也有点小心翼翼,生怕动静再大一点就会惊动某些不存在的东西。
用力的闭了下眼,悄悄挤出一条缝隙,砰砰直跳的心跳好似停了半截,这些露水确实不往外飞了,但还停留在半空,当着她的面,缓缓落回地面。
姜泥下意识的缩了下身子,一边给自己加油打气,一边掏出神符短刃,本打算就这么跑回房间用被子把自己封印起来~
但又压不住作死的心,鬼使神差的沿着露水刚刚飞走的方向,又害怕又好奇的爬上墙头,朝世子大院的外面看去。
恰逢此时天边薄云消散,皎洁的月辉将整个庭院照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姜泥艰难的爬上墙头,探头朝院子里张望,只见一个长发如瀑,身着宫裙华服的曼妙身影正站在客院的草坪上,抬首沐浴着静谧的月光。
由于那个女子背朝姜泥而立,所以看不清具体容貌,但从对方站着的仪姿,典雅华贵的长裙,就能感觉到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令人自惭形秽。
美则美矣,姜泥却又总觉哪里不对,直到看见那个女子打算转身看向自己,她才缩了一下脑袋,视线瞟到了女子站着的草坪.......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打破北椋王府夜晚的宁静。
“这个姜泥仗着世子宠爱,大晚上的又在搞什么东西?”红薯心里一惊,听出是姜泥的尖叫,还以为她又在‘刺杀’世子,心里虽有几分埋怨,可还是第一时间披上衣服,闻讯赶了过去。
当她赶到的时候,发现青鸟已经到场,向来和她们关系不怎么亲近的姜泥,这会儿正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挂在青鸟身上,寸步不离。
“这是真的...我真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红薯上前询问究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白天徐凤年回府的时候,就是她安排的周寂和南宫仆射住处,这间小院只住了周公子一人,哪有什么身穿华服,没有影子的‘女鬼’。
红薯看了眼墙头掉落的一块砖,还有姜泥身上沾着泥土的夜行衣,心里愈发不满。
不满归不满,姜泥毕竟也是世子院里的人,她同为侍女,不好当外人的面出言训斥。
先是向周寂诚恳道歉,然后示意青鸟带走姜泥,并表示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世子,狠狠责罚姜泥。
姜泥满脸委屈,即便被拉出去很远,仍在辩解自己真的看到了‘女鬼’。
周寂捧着花盆指尖碰了碰藤蔓的嫩芽,忍俊不禁道,“这丫头看了你一眼,不会看出心理阴影来了吧?”
啪~
一条藤枝拍开周寂指尖,嫩芽好似吸收了整个庭院的月光,随着光影流转,淡淡的余辉铺展开来,好似一个清雅端庄的女子从月下走出,含嗔带笑的白了他一眼,红唇轻启,声音若有似无。
“幸灾乐祸~”
………………
与此同时。
北椋王府的地牢中。
徐凤年从容不迫,尽显世子风范,全然没有传言纨绔无知的模样,自信满满的对着牢中贼寇首领一通分析。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权谋又来了~
先射箭后画靶。
逻辑严谨,丝丝入扣。
通过贼寇首领的前三次追杀,还有酒肆外面的弃刀投降,断言对方前几次的刺杀都只是幌子,本意不是想为了杀他,而是想引出后面的真正刺杀。
整个地牢鸦雀无声,外面的尖叫和糟乱根本无法传到这里。
如果周寂在这儿,肯定会扶额苦笑,摇头叹息。
并不是说徐凤年分析的经过不对,而是他的分析有点太装了,通过结果倒推过程,把巧合算作必然,除了自己,怀疑身边所有一切。
心高气傲,自信满满。
在贼寇首领面前炫耀完自己的聪明才智,徐凤年又去到了老黄那里,享受着游历三年的最后一天自由。
次日一早,周寂被院外的侍女唤醒,说是徐凤年要请他钓鱼。
听潮亭依山而建,实为一座高塔,周寂来到湖前,扫了眼深不见底的湖水,转身看向风铃摇曳的七层高塔,宛如在看一柄冲破云霄的利剑。
塔里有人,不止一个。
周寂视线下移,看向听潮亭前面的石板空地。
身旁传来脚步轻响,长长的发带随风轻摆,南宫仆射从周寂身前经过,停在了观景台的另一边。
“老周,你也对听潮亭感兴趣啊?”徐凤年这时带着姜泥一路走来,随手从红薯递来的果盘里提一串葡萄,然后又放了下去。
“昨天晚上的事儿我已经听人说了,刚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狠狠处罚了这个小丫头,希望老周不要怪罪。”
周寂看了眼姜泥,发现她一副肉疼无比,生无可恋的模样,摆了摆手,笑道,“一场误会罢了,无需在意的。”
姜泥眼里像是重新亮起了光,悄悄捅了一下徐凤年肩膀,小声道,“把钱还我~”
徐凤年歪了歪身子,往旁边挪了两步,姜泥跟上,急声道,“你看他都说了不在意,你还抢我钱。”
“哎~这可不是抢啊,这是罚~罚金~”徐凤年压低声线迅速说了一句,然后恢复平日嬉笑,向周寂和南宫仆射介绍道,“我弟徐龙象和老黄你们都见过了,这是青鸟,这是红薯,都我院里的~”
姜泥犹有不甘的捅了几下徐凤年,气恼道:“钱!”
徐凤年指了指姜泥,从袖口掏出两枚锈迹斑斑的铜钱,丢给了她,“喏,这个,姜泥也是我院里的。”
好不容易存了三年的铜板,被徐凤年抓走一大把,姜泥心疼的快要吐血,好不容易要回两枚,原本的不甘、委屈和恼怒瞬间化为没心没肺的笑颜,俨然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周寂目光扫过三人,视线唯独在青鸟身上停留了一刻,徐凤年的这三个侍女唯有她一人身怀武功,走的路数也应该是大开大合,枪法一脉。
前有老黄,后有青鸟。
周寂有些怜悯的看了徐凤年一眼,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多疑的心理,更加明白了这个还未见过面的徐骁藏有怎样的心机。
摇了摇头,周寂连忙甩开杂乱念头。
生怕自己再想下去,会被同化成为‘谜语人’。
周寂对听潮亭没有太大兴趣,自然不会受到徐凤年拿捏,转身看向远处的老黄,捧着花盆走到他那里,懒散的躺在躺椅上,看着青鸟在楼台前撒饵打窝,招手示意南宫仆射一同过来。
南宫仆射一心想进听潮亭,目的太过明确,所以并没有随周寂过去,而是向徐凤年主动提起了路上的约定。
“听潮亭就在那里,想去随时可以去。”徐凤年瞥了眼南宫仆射转身走开的身影,补充道,“不过,只能待一个时辰。”
南宫仆射目光一冷,转身看向徐凤年,徐凤年从容自信道:“我只说让你进去,又没说让你长住啊?”
“得~被拿捏了吧?”周寂躺在椅子上摆弄着花盆里的藤蔓,吐槽道。
老黄还以为周寂是在和自己说话,不禁露出尴尬的表情,只能低着头继续摆弄鱼竿。
从南宫仆射那里问出她本来姓名,得知她是北莽南宫世家的刀客,徐凤年故作放松,仍是一副纨绔世子的态度随口说道,“答应我一件事呗?做我两天护卫。”
南宫仆射冷声道,“北椋王府高手如云。”
“可惜他一个不信。”周寂在旁拱火道。
徐凤年嘴角一抽,原本的纨绔模样再也无法绷住。
正如周寂所说,北椋王府高手如云,但他身边却是一个没有......眼下所能相信的也就只有南宫仆射和周寂两人。
周寂看起来无欲无求,徐凤年根本不知如何拿捏,选项也就锁定在了南宫仆射一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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