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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笔不成正     影视诸天之旅txt下载     影视诸天之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你是要寻剑,还是寻用剑之人?

    一切手续办妥,从客栈搬回本就不多的行李,这是宁缺和桑桑住进临四十七巷宅子里的第一夜。

    看着满堂悬挂的字画,书案上飘来的淡淡墨香,宁缺站在店里环视四周,仿佛看到新的生活正向他招手,他向来喜欢写字。就算身旁并无纸墨笔砚,只有一根枯树枝或是一把被雨水浸湿的大黑伞,他都会在泥地或青石板上不时写着。十六年来,笔墨毫尖间的挥洒享受,毫无疑问与冥想并列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如今见识到周寂的书法,更是激起他心中的胜负欲,吃了碗桑桑买来的酸辣面片汤,宁缺回到堂中,摊开宣纸,提笔出砚如厉刀出鞘,落笔入纸如刀锋入骨,手腕微动纸上便多了一道锋芒毕露的墨痕。

    桑桑看不懂书法但能瞧出这一撇透露出的锋锐看起来有些像屋外门楣悬挂的‘书斋’笔迹,可随着破纸第一触,宁缺的笔势顿挫却又紧接着圆融而下,这多年来,落笔行字早已深入他的骨髓血脉,并不需要刻意去筹划经营,只需随意而行便能自然行于纸卷之上,随着笔锋抹触渐向左趋,一股质拙而又纵放自如的气息跃然而出。

    ‘新’

    桑桑歪着头看向宁缺写下的字,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明日寻人将这个字刻到匾额上,填补原先‘书斋’前面的那处空缺。”

    宁缺放下粗毫,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听桑桑说道,“找人刻字要花很多银子的,我听卖酸辣面片汤的老板说,之前的牌匾可是周公子自己挥挥手刻出来的,要不然少爷你也试着刻一下....说不定还能省下一笔支出。”

    “要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宁缺嘴角一抽,嘟囔道,“张口周公子闭口周公子,也不知你这小丫头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看着都有些魔怔了。”

    桑桑哦了一声,弱弱的退到一边,宁缺化愤慨为力量,趁势又写了几幅字,嘱咐桑桑明天一起拿出去找人装裱一下,回头挂在正堂售卖。

    桑桑迟疑道,“那墙上现在挂着的字呢?”

    宁缺双手抱肘,露出傲然之色,“都摘下来,打包一起卖了吧。”

    于是,在一场朦胧细密的小雨中,‘新笔斋’在城东临四十七巷悄无声息的开张了。

    开张这天,周寂并未前来道贺,街上的商户和住客除了昨天那家卖酸辣面片汤的,甚至都不知道这间‘老’书斋,突然变成了“新书斋”。

    就连周寂也没想到自己在匾额为宁缺准备的留白,由老变成新。

    新书斋檐下,宁缺端着一只廉价的红泥茶壶站在槛内看着槛外风雨,而在雨幕中,恰有一人逆着收摊回家的行人小贩直朝这边走来,不知是为了街道尽头的湖畔,还是为了开张两天没有一笔生意入账的新笔斋。

    像是察觉到宁缺朝他扫来的目光,那个中年人脚步一顿,来到新书斋的檐下避雨,宁缺打量对方,一身磊落青衫畔随意系着把剑,浓眉大眼,高鼻阔口,神色之间自有一份洒脱之意,笑容浮现那瞬竟把檐外雨丝都照亮了几分。

    扫了眼匾额‘书斋’二字旁边留白又添‘新’字,朝小树好奇的看了眼宁缺,开口道:“小兄弟...”

    没等他把整句话说完,宁缺笑着纠正道:“你可以唤我一声老板,也可以叫我一声宁兄,不要因为我看着年纪小便叫我小兄弟,就像我不会看间您佩着一把剑就称呼您为剑……客。”

    “好吧,小兄弟。”朝小树并没有改变称呼,笑着说道:“我只是想问一下小兄弟为何会在此地,这间店铺之前的主人又去到了哪里?”

    宁缺笑道,“我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有人把这间店租给了我,至于这间店铺的主人.....或许你可以去书院找找。”

    “书院...”朝小树苦笑道,“我便是从书院赶来,他并不在那里。”

    “当真稀奇,扫地僧不在藏经阁扫地,又能去到哪里?”宁缺摇了摇头,摊手道,“说起来,我也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铺子外面的雨下的越来越大,哗哗击打着地面,水花四溅成雾,视线越来越差,朝小树的心也越来越沉,桑桑学着做了碗酸辣面片汤给宁缺端了过来,宁缺端着面碗走到门槛上,半蹲着继续看雨,然后开始低头吃面。

    低头看了眼蹲在旁边的宁缺,朝小树虽然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只有亡命徒才拥有的锋锐煞气,但相较周寂那般深不可测堪比神明的本事,朝小树还是轻叹一声,埋头钻进了雨幕当中。

    春雨连绵又下了三天,临四十七巷的生意还是那么冷清。

    宁缺再次见到了朝小树,嚣张的雨水把他身上那件青衫打湿大半,腰间的剑鞘上也满是水珠,纸伞下滴落的雨水溅到前襟后摆,看上去有些狼狈,但奇妙的是这名中年男子没有丝毫狼狈感觉,撑着油纸伞静静站在槛门,看着眼前毫无间断的雨丝,神情从容平静,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宁缺看得出来,对方是想要杀人,想杀的人并不是他,却又偏偏堵在他的铺子门口,很明显.....是在等人。

    “扫地僧把铺子租给我以后再没出现过,你要找他可以去书院,旧书楼里的那位女教肯定知道他在哪儿。”宁缺嘴角一抽,轻挑道。

    朝小树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今天要找的不是他.....”

    “不是他?总不能是我吧?”宁缺笑了笑,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没有笑意。

    暴雨依然在继续,而且似乎有越来越大的倾向,朝小树平静温和讲着自己当前面临的情况,没有做任何掩饰,当听到他说有一个兄弟前天死在街口的时候,宁缺眼底闪过一丝难言的哀痛。

    因为那个人,也是他的兄弟。

    朝小树今天晚上要杀人,但在杀人的同时,身边也需要有个人。

    这个人若是周寂,今晚万无一失。

    可宁缺不是周寂,也不想成为找不到周寂而用来顶替的备品。

    但他还是答应了朝小树,在这世上他只相信三个人,一个是桑桑,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前天死在了临四十七巷的街口。

    .....................

    月朗星稀,不对,没有月亮,只有千万年如一日的夜空,还有稀稀落落的星辰。

    一团鲜红如火的身影行走在苍凉陡峭的山道上,朝远处奔流不息的大河浅滩望去。

    稀稀落落的星辰不足以照亮黑夜,但浅滩盘石之上的那道凛然而骄傲的剑意却如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地之间。谷

    一名发丝灰白,随意束于脑后的男子盘坐在青石之上,面前溪流潺潺西去汇入远处大河,而他自己也仿佛与面前的河水融为一体,乍一看仿佛一柄贯彻天地的利剑立于大河之畔,若有人敢直视他的身影,过不了多时便会觉得眼睛刺痛难忍,甚至流出血泪,双目失明。

    看到这团鲜艳到极致的血红沿着浅滩逆流而来,柳白眼底闪过一丝淡漠的冰冷。

    西陵神殿裁决司...大司座,叶红鱼。

    剑阁年轻一代弟子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柳白再怎么不喜欢西陵,可还是不得不感慨面前这位小姑娘的资质与修为。

    还有那一身骨子里透出的冷傲。

    “晚辈叶红鱼见过前辈。”

    相距十尺,叶红鱼态度恭敬,朝柳白深施一礼。

    扫了眼叶红鱼腰间佩剑,柳白却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擅剑,也许她将西陵神术与樊笼神通修至极高的境界,但就剑术而言,却是陷入一片茫茫迷雾,远不及西陵神术的修行。

    柳白名义上毕竟是西陵客卿,奉昊天之名行事,而叶红鱼乃神殿裁决司大司座,此行却以晚辈前辈相称,并在深夜拜访,未带亲随,柳白心中泛起一丝好奇,开口道,“大司座所谓何来?”

    叶红鱼沉声道,“晚辈前来寻剑。”

    “寻剑?”柳白愈发好奇,低头看去叶红鱼双手捧起的佩剑,柳白心念转动,不见丝毫动作,一柄外形古拙的长剑就已自动出鞘,划出一道弧光横在柳白面前。

    长剑看似古拙,实则打造不过三五年的时间,表面道纹似是而非,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柄仿制之剑。

    不过剑体材质极佳,添入大量玄铁精晶,虽是仿制但所花心血却也非三五年才能炼制。

    “前辈既是剑圣,定然识得世间剑客,不知前辈可曾见过这柄剑?”

    柳白自然知道叶红鱼所说的剑并非眼前这一柄,而是她所仿制的那柄原剑,他这一生对敌无数,每一柄剑每一个人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这一柄,他以前从未见过。

    心念一动,长剑瞬间飞回,叶红鱼原地不动,眼看长剑飞至面前,仍旧神色如常,可在听到柳白的一句反问时,眼底的冷傲这才为之解冻。

    “你是要寻剑,还是要寻剑的主人?”

    十年前的那一晚如同噩梦般再次在脑海浮现,柳白言辞如剑,看到叶红鱼眼中杀意与恨意的翻滚,叹息道,“我并未见过此剑,不过此剑虽有道纹但非正统道剑,你不妨去大唐书院问问夫子,也许,他可能认得这些纹路的由来,以及用剑之人的身份。”

    “夫子....大唐.....”

    西陵和大唐本就不是很对付,夫子又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叶红鱼略作思忖,突然想起快要开始的书院考试,心底做下决定,抿紧双唇朝柳白躬身再施一礼,沉声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明白了。”

    鲜红如火的背影顺流而下,看着叶红鱼渐行渐远的身影,柳白并指为剑在虚空画出那柄古朴长剑的幻影,剑光消散,他的身上随之散发出浓浓的战意。

    剑身仿制至今差不多已有八年,也不知这位剑客和这个骄傲的小红鱼儿结下了怎样的仇怨?

    能让这位傲到骨子里的大司座宁愿放下骄傲也要找到他,就算柳白自己,也忍不住动了一丝杀心。

    拥有这样的剑,那实力又该如何?

    知名?五境之上?世间绝顶剑客实在太少了。

    杀一个,少一个。

    ..................................

    西陵,桃山。

    巍峨的山峰屹立着经年不变的神殿。

    “你要去大唐?”

    裁决大神官坐在整块南海墨玉雕镂而成的神座上,低头殿中站着的两人,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眸,露出一丝嗤笑之色。“隆庆皇子去大唐是为接替成为质子,大司座,你又为何故?难不成,也想登楼拜师,考入书院?”

    叶红鱼昂首而立,神色冷傲,似乎全然没有把面前的大神官放在眼里,“本座自有原因。”

    裁决大神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面具遮挡了他的表情,但四周越发凝重的空气就足以看出他心中的不满。

    自从叶红鱼继任裁决司大司座以来,态度越发倨傲,变得逐渐脱离掌控,尤其在她掌握裁决司之后更是听调不停宣,这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傲以及腰间挂着的那柄剑,每每让大神官看到,都会有种下意识的忌惮与惶恐。

    相较之下,隆庆皇子同样高傲,但他的高傲从不敢在叶红鱼面前表现,更不敢在裁决大神官的面前展露,此时此刻只能维持住平日儒雅端庄的仪态,站在一旁听候两人发落。

    如今距离大唐书院的考试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只有靠近书院,登上二层楼才能摆脱质子的宿命,掌控自己的人生。

    这是隆庆皇子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旁边,裁决大神官终究没有和裁决司大司座的争执终于有了结果,叶红鱼持剑离去,丝毫不顾及大神官颜面,几乎与他撕破脸皮,而隆庆自己却只能沿袭他一贯的礼节,朝大神官恭敬行礼之后,这才缓步离开。

    一个半月的路程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隆庆本以为叶红鱼执意要送他去大唐是受花痴陆晨迦所托,结果西陵使团和裁决司卫队刚一启程,叶红鱼就已经提前离队,迫不及待的前往了大唐。

    就好像.....是在急着见什么人一般。

第八章 山主这么能吃的吗?

    远离大唐国境的数千里外,周寂走在一条宽广辽阔的大河河畔,哗~的一声轻响,一只通体漆黑只有尾部染着艳红的鱼儿,摇曳着尾巴欢快地~跃出水面,然后重新落入河中,像是停下来追随周寂的步伐,可还是被湍急的水流冲去远方,那里...是大河国的方向。

    周寂淡然一笑,目光随着这只跃出水面的小红鱼儿扫了眼对岸。

    而此时,一团鲜红如火的身影与他背道而驰,从浅滩匆忙掠过。看起来,像是在朝大唐方向赶去。

    由于相隔太远,周寂也无法辨别对方身份,转眸看向滚滚东去的河水。

    脚步迈出,周寂身影消失原地。

    叶红鱼心中似有所感,猛然勒紧缰绳,深红的披巾被狂风鼓起,伴随几率吹乱的发丝飘荡在叶红鱼肩后。

    蓦然回首,大河彼岸只有荒凉原野,叶红鱼沉默片刻,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轻轻磕了下马腹,浅滩上再次传来哒哒轻响,蹄声渐急,这一团鲜红的火焰逐渐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另一畔,随着河流逐渐趋于平缓,周寂对于缩地成寸的施展越发熟练,所行漫无目的,只为修行神通,不知不觉已在南晋游历大半个月。

    这一日,天色已近黄昏,等他晃过神的时候,自己也已经迷路到一座郁郁葱葱的山林之中。

    登山远望,此山山势绵延,远处的大河犹如一条玉带,环于山脉一侧,蜿蜒而去,直奔南海。

    周寂离开长安之前曾看过诸国地图,心中自己可能是来到了大河国的境内,而身处的这座的大山,应当就是大河国京都附近的莫干山了。

    低头看去,一条石径小路通往山林深处,而在山林尽头,依稀可见一片翠绿湖水位于山腰,附近还有炊烟冉冉升起,曲径通幽,蝉唱虫鸣,周寂收起神通,沿小路朝那片湖水走去,绕过几处明岗暗哨,不多时便来到了山腰湖畔。

    “洗笔池...”

    周寂看着湖边立着的一块石碑微微颔首,传闻中,书圣幼年研习书法时,习惯用湖水洗笔,不过数年,这片湖便被笔墨染成黑色,所以这片湖被大河国人称为洗笔池,还有一个更著名的名字,那就是墨池。

    传闻终究是传闻,墨池苑远在王书圣出生之前无数年便已经建立,而那片墨池却依旧清澄干净。

    就在周寂暗中吐槽这件事的时候,距离墨池不远处的一间庐舍中,刚好走出一个身着轻薄白衣消瘦可人的女子,行至池边垂柳下,女子蹲下身子浣洗着手中羊毫,黑发如瀑般从耳侧滑落,发梢点在水面,漾起道道涟漪。

    指尖撩起发丝,莫山山无意间往旁边看了一眼,墨汁逐渐淡去,而在旁边另一棵垂柳树后,有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谁在那儿?”

    莫山山站起身来,发现垂柳刚好挡住对方的身形,莫山山再次看向水中,水面倒影已经不在,只有几片飘落的柳叶在晚风中打着转儿跌入湖中,水波荡漾。

    难道她的视力又下降了?

    莫山山眨了眨眼,看向模糊重影的柳树,露出一丝诧异之色,等她转身回到庐舍的时候,却发现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男子,正在书桌前点评她刚刚的书法。

    莫山山第一反应就要结印制住对方,不过在听周寂开口便知他书法造诣极深,直到听他讲完这才开口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墨池苑?”

    周寂听出莫山山虽然语气平淡,但没有丝毫敌意,心底稍松口气,告诉对方自己只是一时迷路,无意来到此地,见山腰湖畔住有人家,想来借宿一晚。

    莫山山秀眉微颦,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突然间,周寂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莫山山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笑出声后她这才意识失礼,朝周寂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然而咕噜声像是会传染一般,没过多久又是一声咕噜声传来,周寂疑惑的摸了摸自己肚子,抬头却见莫山山平静淡漠的脸颊闪过一丝绯红。

    这时,屋外恰好传来一阵脚步声,莫山山故作镇静的朝周寂欠身一礼,房门虚掩,在门外与师妹说着话。

    以周寂的听力哪怕没有刻意偷听,仍然可以捕捉到两人的对话内容。

    莫山山并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别人,而是叮嘱前来传膳的师妹多准备些饭菜送到书房,她今晚打算在书房练一整晚字。

    墨池苑的弟子们也都知道自家这个山主对书法最是痴迷,写起字来可以说废寝忘食。

    类似今天的事情可以说时有发生,师妹轻叹一声,只得规劝了莫山山一句,让她当心别坏了眼睛,然后便匆匆离去,叫了另一位师妹一起,提来了两只食盒。

    回到房间,莫山山将饭菜一一端出,摆好,看着还在升腾冒着热气的饭菜,周寂口水都快下来了,莫山山同样在房间里练了一整天的字,饿得有些饥肠辘辘,这会儿闻到香气扑鼻的菜肴,肚子又是一声咕噜轻响。

    周寂见状忍不住笑道,“这些饭菜有些太多了,我一个人未免有些浪费,莫山主若是不介意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吧?”

    莫山山本来还想推辞几句,但见周寂连米饭都为她盛好放在跟前,平静淡漠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微微颔首,没有再继续拒绝。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摇曳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映照在门窗上,房间里只有筷子和碗碟碰触的轻响,莫山山平日虽然很少与外人接触,但也知道男子食量通常比女子大一些,所以埋着头只吃碗中的米饭,想要把桌上的菜肴都留给对方。

    突然间,烛光下的一道阴影探来,莫山山下意识的泛出戒备之心,直起身子,却见一双筷子夹着只鸡腿,放在她面前的碟边。

    看了眼碟子旁边的鸡腿,莫山山疑惑的抬起头,相隔一张桌子的距离,刚好能看清面前男子俊朗,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透露出温和的笑意。

    “莫山主也多吃点呀,刚刚听你师妹说,你平时本就饮食不规律,书法可是一件极其消耗心力的事情,看你身子这么消瘦,只吃这点怎么行呀?”

    莫山山心底的某一根弦好似被突然撩动,带着一丝空灵的平淡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无措的神色。

    “多谢公子。”

    莫山山低下头,看着碟子旁边的鸡腿,小心翼翼的把鸡腿扒进碗里,轻轻咬了一口。

    周寂笑了笑,没有再继续给她夹菜,而莫山山也迅速平静下来,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局促,还是主动夹吃面前的几道素菜。

    吃过晚饭,莫山山将碗碟收好,这才看向面前这个谜一样的男子,开口道,“周公子,我们墨池苑多为女子,周公子在此多有不便,还请你今晚可以在这间书房委屈一夜,等明日一早就下山去吧。”

    周寂微微颔首,笑道,“能有一处挡风遮雨,总好过露宿荒郊野岭,哪有什么好委屈的。”

    周寂说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踱步到书桌前,欣赏着墙壁上悬挂的书画。

    莫山山见状,上前两步跟上,询问起刚刚周寂点评她书法的细节,两人就此聊了几句,说到兴起,周寂撩起袖口为莫山山亲自演示一番,莫山山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受益匪浅。

    接过周寂手中毛笔,莫山山专心致志的临摹着周寂刚刚所写,不知不觉中朝周寂越贴越近,看着这般痴迷书法,连男女之防都被抛之脑后的莫山山,周寂终于明白她这书痴之名为何而来。

    不动声色的退到书桌侧边,周寂忍不住笑道,“我在书院认识一位教习,同样痴迷书法,你若与她相识,必然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莫山山放下毛笔,眼前豁然开朗,以往落笔晦涩以及气韵不足的困扰如今拨云见日,虽然还需要大量时间联系,但已有了具体方向,待她融会贯通之时,书法之道定然可以更上一层境界。

    带有一丝空灵的平淡眼眸中流露出源自内心的欣喜,美目流转,嘴角上扬,带着纯真笑意,便是连周寂也被她如此甜美的笑容感染,跟着露出一抹微笑。

    莫山山因为视力不好的缘故,相隔五步就已看不清对方容貌,再加上墨池苑弟子多是女子,平日又从未有过机会和男子这么近距离接触,抬眸间两人对视,莫山山再次体会到了慌乱不安的情绪,可这种令人无措的不安却又让人莫名欢喜,总想要停滞这一刻,继续看下去。

    房门外,脚步声再次临近,小师妹敲门的声音在一片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响亮,听到小师妹的呼唤,莫山山蓦然惊醒,连忙退后半步,轻咳一声朝门外走去,接过小师妹送来的热茶,再将桌上的餐盒递还给小师妹,小姑娘被打发走了才反应过来,打开餐盒看着空空荡荡的碗碟,回头看向书房的方向,疑惑道,“山主这么能吃的吗?”

    山间的晚风带着城中少有的寒气,这份刺骨的寒凉透过莫山山轻薄的白衫让她紊乱的心境随之平复下来。

    回到房间,莫山山继续练习周寂指点过的书法,周寂也没有出言打扰她,耸了耸肩,捧着刚刚送来的热茶,坐在桌旁小口品尝。过了许久,兴许是练字练的有些累了,莫山山停下毛笔打算休息一会儿。

    扫了眼桌边的小砂壶,刚要提起,却见砂壶已空,而旁边的周寂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那什么,稍等片刻。”周寂伸手结印,淡淡的灵力波动从空气中传来,氤氲水汽凝结成珠,由水珠汇拢成团,水团犹如山涧落入壶中,一朵淡青色的火花在虚空悄然绽放,不多时,壶口就开始冒出热气,莫山山看着眼前一幕,尤其周寂指间结印的动作,露出新奇之色。

    “对了,公子刚刚说了什么?山山练字时过于投入,一时没有听清。”莫山山疑惑道,“书院?周公子莫不是书院的学生?”

    周寂分心控制着火焰,以免把砂壶烧化,“我是说,我在书院认识一位教习,同样痴迷书法,每天都会在旧书楼里描楷练字,你们如果见面的话,说不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想到那个端庄温婉的女教习。周寂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

    数千里外,大唐长安。

    一尾红鱼跃入长安,而在叶红鱼到达之后的半个月,而在几天后,隆庆皇子所在的西陵使团也跟着来到了长安的城门之外。

    长安城的城门洞幽长且阴暗,城内那面的出口很远,看上去就像是个会发亮的小洞,隐约能够看到一轮朝阳在远方升起,明亮的光线斜斜洒了进来,却侵漫不了多远便被阴暗嘈杂所吞噬。

    隆庆皇子并不知道这位大司座与大神官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过节,但当刺眼的阳光透过车帘洒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已经再无暇去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儿。

    眼下他所需要关心的只有书院的考核,成为夫子的亲传弟子。

    门洞尽头,朱雀大道两旁挤满了熙攘的人群,像是提前听到隆庆皇子到来的消息,围挤的水泄不通,甚至要动用护城卫为车队开道。

    隆庆皇子撩开车帘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见人群的最后方,一个黑瘦的小丫头在奋力的踮脚,蹦跳,似乎和前面的这些富家小姐一样,想要一睹天下第一美男的风采。

    可惜的是,桑桑体型太过瘦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头发都挤乱了,这才看到隆庆皇子模样。

    长得白白净净,乍一看是挺俊俏,可惜比书院那个人来说,还是差了好多好多....

    到底差在哪儿了呢?

    桑桑一边想着一边朝店里走去,回到临四十七巷,路边小吃摊飘来的香味让她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舌尖轻舔朱唇,恍然道,“周公子看起来香喷喷的,这个隆庆皇子看着就不好吃....”

第九章 疯女人

    旧书楼,二层楼。

    宁缺也在和面前这个整日自诩天才的小胖子聊起了隆庆皇子之事。

    西陵神殿裁决司大人物?将要踏入知命的天才?今天学院上下似乎都在讨论这个满城轰动的燕国皇子,宁缺本以为陈皮皮也会因此而震动,却不料被他一脸懵懂的反问问在了当场。

    “隆庆皇子……是谁?”

    宁缺有些吃惊,问道:“你不认识隆庆皇子?”

    “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劳什子皇子?”陈皮皮艰难地坐了下来,接过他递过来的小酒壶啜了。说道:“这个人很出名吗?”

    “相当出名。”宁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他是燕国皇子,又是西陵神殿裁决司的二号人物,还像你一样被人们看作修行天才所以你没有道理不认识他。”

    宁缺神色更加惊异,往常听他提起西陵神殿之时总是有些不以为意,表情和语气的平淡就好像出身不凡,与西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般。

    以至于宁缺一直把他当成了西陵神殿的继承人,却不想书院前院的学子教习人尽皆知的裁决司二号人物都不认得。

    不过陈皮皮不在乎对方是什么所谓的皇子身份并不代表宁缺也能不在乎,白天在前院的时候,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讨论有关神殿的权柄与威势,再加上宁缺这些天对于实事的所知所解,自然能感觉到这个信奉昊天的棕教像极了他所知道某些中世纪教绘,便是大唐书院和月轮悬空加在一起都不及其影响范围。

    想到这里,宁缺不禁好奇道:“听说神殿裁决司的头号人物是个女人,被世人称作道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听见道痴二字,陈皮皮脸色微变,似哭似笑、似悲似喜,“叶红鱼是个好人...不对,她是个坏人.....要不是她,我也不会长途跋涉,历尽千辛逃来书院.....”

    陈皮皮长叹一声,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推窗远眺,圆润稚嫩的脸庞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沧桑。

    本以为天书被盗,必将引来观主责罚,年仅六岁的自己背井离乡,连夜逃窜。

    从西陵桃山过南晋穿青峡,行程数千里,历经两三个月,其中辛苦说多了都是泪。

    最可气的是,他就这样忐忑不安到了长安,唯恐西陵会派人抓他回去,于是匆忙慌乱的报名书院寻求夫子庇护。

    结果一天天过去,西陵那边不仅没有派人,就连知守观也没有追究过天书失窃之事。

    到后来,他才知道天书一卷没少,而那个女人也已成为神殿裁决司的大司座。

    陈皮皮不敢想象叶红鱼是如何找到那个贼人,从他手中夺回天书的。

    但在这些年听到她在裁决司这些年冷血无情,出手极其狠辣,他就能想象到当年那个小红鱼儿已经变成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狠角色。

    “啧~你们之间肯定有故事。”看着陈皮皮一副唏嘘的模样,宁缺挑了挑眉,倚着窗栏泛起了八卦之心,“说说呗~”

    事关知守观,又和天书有关,陈皮皮讳莫如深,含糊其辞道,“总之这个女人不能招惹。”

    “呵~这么说来,我反倒更好奇了。”

    ..........

    好奇是会害死人的。

    华灯初上,夜色寂寥。

    临四十七巷尽头的新笔斋内,宁缺伸手将自家小黑丫头护在身后,从渭城带到长安,陪伴他斩杀了无数马贼的三柄砍刀已经折碎在面前两把,他的神色不复刚才轻佻,眉宇写满了凝重。

    书桌旁,烛火摇曳,映衬出一袭红衣似血。大开的店门在晚风中咣当轻响,却连这位女子的裙摆发梢都无法拂动。

    宁缺此时背后寒毛尽立,心头不断迸出极度危险的预感,他虽不曾与知命境的陈皮皮交过手,但这份气机锁定的恐怖威压甚至比前些天那位扮猪吃虎的朝小树还要强上几分。

    余光扫了眼桑桑,宁缺抬眸看向面前这位女子,容貌清丽如水,神色平静如远山,只是在远山深处暗藏的杀机犹如山崩海啸的预兆,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难怪陈皮皮会说这个女人绝对不可以招惹,好家伙....只是给她开个玩笑,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二层楼考核在即,先是来了个‘天才’皇子,如今又冒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疯婆子,宁缺有些肉疼的瞄了眼地上散碎的朴刀碎片,暗自腹诽,面上却露出苦笑,“这位姑娘....啊,不,女侠...这位女侠,你都已经看到了,我是用朴刀的,匾额上的剑痕刻字真不是我留的。”

    “我知道。”

    叶红鱼神色清冷,一道狭窄修长的寒光晃过宁缺双眼,在死人堆里厮杀多年的宁缺侧目避光,顺势推开身后的桑桑,噌~的一声拔出最后一只朴刀挡住了叶红鱼的剑。

    朴刀刀身黝黑,一条细线般的白刃蜿蜒起伏,即便已是宁缺在渭城边境所能打造的最好兵器,可因自身气海雪山刚刚通窍,便是连修行功法都未入门,以至于没有灵力加持刀身,只凭气力与叶红鱼相拼,结果只有刀碎人亡这一种可能。

    火光四溅,长刀悲鸣,十几道碎片朝四周迸射而出,削断了书桌的烛台,引燃了桌上的字画。

    宁缺不想闭眼,也不想认命,眼眸中寒光不断放大,却又停在他的面前。

    一缕发丝从宁缺耳畔飘落,桑桑捧着那只半人多高的大黑伞也已挤在两人中间,挡在宁缺面前。

    叶红鱼低头扫了眼神色惶恐却又异常坚定的小侍女,收起长剑,再不见丝毫杀气。

    “匾额上的剑痕既非你所留,你又为何承认?”叶红鱼冷声道,“我不喜欢别人戏弄我,更不喜欢你之前轻挑的语气。”谷

    宁缺平日轻佻惯了,见到美女都会忍不住撩拨,面对叶红鱼的诘问自是尴尬不已,适才一直没来及道歉,如今对方杀意已褪,忙不迭道了声歉,解释道。

    “女侠有所不知,‘新笔斋’三个字的那个‘新’字真是我写的....至于后面的笔斋二字其实是这间铺子的房东,一位名叫周寂周公子的先生所留。”

    “先生?这位先生可曾佩剑?”

    “周公子说是先生,其实年龄不大,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之前在书院的旧书楼做过值扫,书院的学员多称他为先生。”宁缺迟疑道,“他两袖清风从未见其佩戴过武器,匾额上的剑痕其实是他用手指划出,这一点街上的人都可以作证。”

    看到叶红鱼眼中亮光逐渐黯去,宁缺顿了一下,刚想再说什么,只见一道清冽的剑光从眼前晃过,宁缺神经猛然紧绷,还以为叶红鱼问完事情打算灭口,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将长剑横于两人之间,抬眸看向了自己。

    “你可曾见过有人佩戴此剑?”

    若是以往的宁缺,肯定会轻佻的歪下嘴,口花花道‘见过,眼前不就有一个?’可如今他只得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回答道,“此剑形制古朴,纹饰玄奥,我以前从未见过。”

    叶红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回答,倒也不觉得失落,毕竟她也是无意间逛到此地见到匾额残留的森然剑意,试探一问罢了。

    书桌上燃烧的宣纸此刻已经点燃整张桌面,通红的火焰翻涌出滚滚热浪,在场三人齐齐转头看向逐渐扩散的火势,宁缺赶忙推了下看傻眼的桑桑,急声道,“看什么呐!快救火呀!!”

    桑桑这才晃过神来,和宁缺一起朝后厨水缸跑去,待两人端着大盆小盆出来的时候,那位始终没有透露出姓名的红衣女子已经不见,等两人把书桌上的火焰灭去以后,才发现楼梯口的护栏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一枚十两的银锭。

    “少爷!银子!!”

    桑桑看到银子眼睛都值了,晶亮的眼眸中好似有一双算盘在上下拨动,宁缺嘴角抽搐道,“本少爷一幅字对外卖一千两,这疯婆子烧了我一张桌子一副字,居然就丢下十两银子跑路,还有我这三把朴刀.....一把就不止十两。”

    “对啊,这么算起来我们还亏了呢!”桑桑愤愤不平道,“等少爷下次见到她,一定要把亏损的钱要回来!”

    “对...对什么对!就这疯婆子,一言不合就拔剑,难怪用剑之人要一直躲着她了!”

    ....................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数千里外,墨池苑中。

    一袭素雅白衫的莫山山在苑中亭台间行走,看到拱门旁模糊不清的男子身影,透过淡青色的服饰认出对方身份,心里猛然一跳,忙不迭往左右看了一眼,第一次体验到做贼心虚的慌乱,加快脚步朝周寂走来。

    庭院与长廊有两块石阶,视力模糊的她一时不查脚下险些绊倒,周寂连忙伸手将她扶住,然后猛然松手,侧身躲到墙壁外侧。

    庭院内侧,四周假山林立,复行数十步,就会建有一座亭台。

    亭台之中有桌有椅,身穿白色长裙的姑娘们在那执笔抄书作画,其中有人留意到山主险些绊倒,连忙快步走来询问山主是否无恙,莫山山从拱门走出,理了理衣衫,笑道,“我没事的,多谢师姐关心。”

    待师姐走后,她这才舒了口气,转眸看向站在身侧,与师姐仅有一墙之隔的周寂,欠身一礼道,“多谢公子。”

    “其实应该是我道歉才对,如果不是我,山山姑娘也不会被台阶绊到。”

    说到这里,周寂像是想到了什么,探身朝莫山山空灵中带着些许平淡的眼眸看去,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莫山山一跳,眼看朦胧的脸庞越来越近,清晰到像是能看清他白玉无瑕的肤质,清澈而又剔透的眼眸。

    莫山山下意识的退后半步,脚尖踩在台阶边缘,身子整个后仰,双臂一张,犹如惊鸿一般随风而起,翩然倒飞十几步,优雅站定。

    周寂一把抓空,只好讪讪收回尔康手,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亭台内练字姑娘们的注意,只得朝莫山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墨池旁说话。

    墨池苑的一众师姐师妹们面面相觑,疑惑的看着莫山山施展轻功,而莫山山则疑惑的站在原地,看着周寂突然一声不吭的转头就走。

    突然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莫山山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亭台,相隔太远,以她的视力根本看不清众人的神色,但她能看到自己转头的同时,一排模糊的朦胧白唰唰唰~的扭成模糊黑。

    白色的是脸,黑色的自然是头发了。

    莫山山这才反应过来,联系到自己刚刚的举动,只觉平静了十几年的心境短短两天波动的越发厉害,心中略有犹豫,最终莫山山还是追出门去,而周寂也在这时反应过来,转身折返。

    看着去而复返的周寂,莫山山主动向前,从周寂身旁经过,朝墨池苑外面走去。

    扫了眼身后的亭台,周寂连忙跟上,重回书房,这才轻咳一声,不好意思道,“适才是我孟浪了,还请山山姑娘见谅。”

    “公子眼神干净,并无*邪之念,反倒是我反应有些过激。”

    莫山山天性善良,心知周寂也是无心之失,至少前后两次都想把她扶住的动作,她全看在眼里,只是对周寂突然的动作表示奇怪。

    周寂笑道,“其实我刚刚是想检查一下山山姑娘的眼睛,”

    莫山山听出周寂想帮她医治眼睛,目光一黯,一向清丽淡然的脸上流露出失落神色,“多谢公子好意,只是小女子自幼时罹患眼疾以来,师父曾为我寻遍世间神医都无从医治,便是早年求到夫子那里,便是夫子也无能为力......”

    “唔...近视确实无药可医,就连手术也只是在眼睛里面打磨出一副内置的‘镜片’而已....想要痊愈的话,也许只能到可以改装身体的未来科幻,或是拥有天材地宝神通秘术的神话世界了。”周寂微微颔首,略作思忖道,“不过我可以试着调配一双眼镜,说不定能帮你看清这个世界。”

    ......................

    (感谢‘壹佰贰拾柒’的100币打赏、)

第十章 错过

    “眼镜?那是何物?”

    莫山山茫然的看向周寂,露出疑惑的表情。

    周寂和她大致解释一番眼镜的作用,莫山山虽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朝周寂欠身一礼道,“如此,劳烦公子费心了。”

    莫山山说着抬起头来,清亮但又有些空灵的眼眸静静的凝视周寂,着上前两步,一缕淡淡的香气带着呼吸的暖风好似拍打在他鼻尖。

    这回轮到周寂傻眼了,眼看莫山山越贴越近,周寂喉结滚动,下意识的后撤半步。

    莫山山见到周寂脖子间滚动的‘珠子’略有好奇,高度近视的她从未与男子这般近距离接触,再加上墨池苑向来只有女弟子,对于男女之事讳莫如深,她所知所学大多是从书中而来,可字帖与诗文里哪有写过‘喉结’的存在。

    不过好奇归好奇,从小学到的礼仪以及作为墨池苑‘山主’的修养,不至于让她贸然伸手去触碰其他男子的脖颈咽喉。

    留意到莫山山的视线变化,周寂低头看了眼,并未发现衣服、领口有何异样,再抬眸时,莫山山已经又前半步再次逼近。

    再往后退就要桌边了,周寂视线余光扫了眼身旁的书桌,却见莫山山朱唇轻启,轻声道,“公子不是要检查小女的眼疾吗?”

    周寂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莫山山干净无邪的双眸,不由暗啐自己一口,忙说道,“啊,对,检查眼疾...检查眼疾。”

    在她以往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相距十步以内才能看清人脸,哪怕同门师姐妹在走近之前,她也只能通过模糊的轮廓以及声音、动作举止辨识对方身份。

    屋外静谧的湖面漾起道道涟漪,莫山山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长时间的去注视一个陌生的男子。

    虽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就算之前的搀扶亦是一触即分、浅尝辄止。

    可即便这样,也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有点惶恐、不安......又并不觉得讨厌。

    ...........................

    嗯,并不讨厌。

    ...........................

    在没有树脂眼镜的时代,高度近视所需的镜片只能通过烧制玻璃或是寻找天然水晶手工打磨,这些东西在墨池苑都不方便完成。

    再加上他一个陌生男子,出入墨池苑着实不便,于是便在大致检查完莫山山的视力之后,周寂便沿着书桌侧边挪出身位,向莫山山提出了辞行。

    其实早在昨晚借宿的时候,他和莫山山就已说好今天一早就会离去,适才进到墨池苑里找莫山山,便是为了和她告辞,若不是因为眼镜之事耽搁些时辰,怕是他早已离开莫干山,朝南海而去了。

    “视力检查的差不多了,待我把眼镜做好就给山山姑娘送来。”

    如春风和煦般的温暖逐渐远离,听到周寂要走,莫山山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但又听到他还会再来,原本空落落的心却又莫名泛起一丝期待。

    莫山山突然想到一事,低下头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给周寂道,“若公子下次再来,可从山门而入,只需亮出此玉,墨池苑弟子便不会相拦。”

    周寂接过玉佩在莫山山面前晃了晃,小心收入怀中,莫山山看着周寂炫耀的模样,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抹自然的弧度,这一抹令人惊艳的笑颜让周寂看得一呆,不过迅速缓过神来,和莫山山挥袖告别。

    莫山山本想将周寂送出门外,刚一出门却只见周寂一步迈出,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

    大唐长安。

    时近正午。

    浓密的大雾笼罩在书院前山。

    伴着悠扬礼乐,大唐亲王以及公主李渔,还有朝廷数部官员从草甸下方走来,紧随其后的是各国的使节,以及来自西陵神殿的数十位神官道人。

    此时距离二层楼开启还有整整半天的时间,书院学生们早早集体到场,虽然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都不敢奢望自己能进二层楼,但也没有一个人愿意错过这样的时刻。

    宁缺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刻意提前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像游客一般痴痴傻傻坐在草地里吸雾霾。

    而是走进空空荡荡的书院,然后遥直顺着后方的斜巷,穿过竹林,围着那片湿地逛了两圈,然后走到旧书楼与刚刚睡醒的教习打了个括呼,掀起前襟,向楼上走去。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尚早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东窗畔的书桌旁,没有出现女教习的稚细身影,宁缺微微一怔,走到西窗畔的书桌上,看着桌上留下的“宀”露出古怪的表情。

    左右看了眼,确认女教习并不在此,这才提起毛笔在“宀”的部首下面,续写了一个‘叔’字。

    然而最后一笔刚刚落下,就看到一只纤细修长的柔夷从旁边伸来,抽走宁缺续写的字,将它揉成了一团。

    “二层楼大考马上就要开始,你不去前山等着登山,来旧书楼做什么?”女教习一日既往的清冷端庄,但宁缺却从这份平淡淡的语气听出一丝‘杀气’。

    宁缺表情一僵,下意识吞了口口水,讪讪道,“见过先生。”

    “昨晚有个很漂亮的红衣女子前来书斋找周先生,烧了学生一副价值一千两的字,学生想来问问先生知不知道周先生去到哪里?何时才能回来?”

    听完宁缺的话,余帘转眸扫了他一眼,清澈的眼眸好似能看透他的内心一般,让他有些略感不安。

    “烧你字的人是那位女子,你找周寂又有何用?”余帘轻描淡写道,“至于他去到哪里,何时回来,我又怎会知晓?”

    祸水东引失败,宁缺也不着恼,不管结果如何,目的已经达到。

    自小从死人堆里挣扎活命的他有着自己的那份小聪明,就在他打算告辞的时候,却听余帘突然开口道,“如果你今天放弃进二层楼,我可以为你介绍一位不弱于柳白的强者为师。”

    宁缺闻言一愣,瞧着余帘并像开玩笑的语气,沉默片刻,这才笑了起来,“先生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呢~”

    介绍强者为师是真,劝他放弃二层楼也是真。

    真实背后的本质却是想要动摇他的信念,亦或者坚定他的信念。

    这是一只带毒的饵,算是惩戒他刚刚过于明显的祸水东引,但只要放下这份饵料,自己的心境将不会再有丝毫动摇........宁缺本来是这么想的。

    “她...她怎么也在这儿?”

    来到前山,这几日被人常挂口中的天才皇子已经到了,看到这个温润儒雅的俊秀青年宁缺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这位隆庆皇子旁边的另一个人。

    一个红衣似血,和四周格格不入的冷傲女子。

    叶红鱼!

    宁缺心里一跳,不过却也晃过神来,在他看来,叶红鱼既是西陵神殿头号人物,此行长安和西陵二号人物一起前来倒也正常。

    只是令人好奇的是,二层楼名额只有一个,倘若叶红鱼争到名额,难不成要辞去神殿裁决司大司座的身份,投奔大唐书院?

    隆庆扫了眼身旁的大司座,心里同样泛起了嘀咕。

    他是一个自信的人。

    作为光明之子,被誉为世间最美男子,一连串的头衔把他捧到了年轻一代极高的位置,这一场书院二层楼的考核,他本以为势在必得。

    可如今随着叶红鱼的突然加入,局势变得隐隐有些失控。

    他又自信不输给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胜过叶红鱼的自信。

    留意到众人传来的视线,叶红鱼神色淡然,目光远远眺望迷雾尽头的朦胧后山。

    夫子地位超然,绝非想见就能见到,她虽对二层楼的名额并不感兴趣,但为面见夫子却还是要走上那么一遭。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如今的后山只有一个怀里揣着只大黑伞的小侍女正站在另一个头戴高冠的男子身旁,对即将上山的宁毅少爷翘首以待。

    至于夫子.....早在这个小侍女毫不费力的穿过他层层设计,爬上山顶之前,就感觉到心神不宁,好似危险临近,于是便叫上大弟子李慢慢,两人消失原地,再次前往荒野‘游历’去了。

    二层楼的考核说起来异常简单,只需穿过浓雾爬上山顶拿到李慢慢另一半水瓢的人就算通过。

    山虽高险,但对于这些年轻的修行者们来说,不可能是真正的障碍,这种考核看上去真的很像很多人最开始想的那般儿戏,但事实上书院二层楼开启,夫子选择亲传弟子的考核不可能是儿戏,所以山路不可能好走。

    无尽的威压好似在他们身体上压下无比沉重的巨石,每走一步都显得那般痛苦和吃力,像是在与整今天地抗争那般,越发艰难。

    叶红鱼早已能到知命境界,但在面对夫子所设的关卡时仍旧无法抵御天地大势,只不过这些痛苦和艰辛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她所登上的大司座之位亦不是请客吃饭买来的。

    随着雾气越发浓密,山顶仍未可见,登山之人却也只剩她与隆庆、宁缺三人。

    迷雾中,往日种种眼前浮现,叶红鱼好似回到了当年般弱小与无助,只是这次没有了那柄古朴剑光的相助,面前那个黑衣人满眼尽是*邪的暴虐,仿佛就要继续那晚被人打断的暴行。

    手边,只有弯折扭曲的烛台尖刺,叶红鱼狠狠扎向自己肩头,鲜血四溅,痛入骨髓。

    便是这一瞬间的剧痛唤回她的清醒,抬脚迈出下一层石阶,自己已经出现在西陵神殿,只有修炼...再修炼,才能在这个黑暗到令人生怖的地方活下去。

    这里是最后一道关卡,每一步便是一年,叶红鱼在这里好像重新经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但在幻境的人生里,却是那晚没有获救的另一种可能。

    叶红鱼低头看去,手边烛台早已不见,可她仍能感觉到自己手中像是持握着一件东西,一件让她格外安心,却又迫切想要找到的东西。

    最后一层台阶迈过,浓雾骤然一清,远处山林似乎还有淡淡的薄雾,但那些薄雾都只是山泉瀑布自然生成,并无其他玄妙。

    看了眼手上的剑,所有记忆涌回脑海,叶红鱼抿紧双唇,记起了她此行上山的目的。

    找剑、亦是找人!

    回头看去,隆庆皇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山道上只剩宁缺一个人的身影,虽然艰难,但却在步步向前。

    正待她打算摘下水瓢的时候,一道顶天立地的凌冽剑气从旁边传来,叶红鱼眼前蓦然一亮,转身看到一只高高的发冠,以及一柄‘方直大’的铁剑,眼中的精光顿时黯淡下去,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叶姑娘既非前来拜师,水瓢自然不用取下。”

    叶红鱼从对方的高冠和铁剑上认出对方身份,拱手道,“有劳二先生了。”

    君陌微微颔首,目光扫了眼从远处跑来的小胖子,高傲的神色终于软化几分。“十二师弟,你且带这位叶姑娘去后山见过老师吧。”

    “叶红鱼!”陈皮皮心里咯噔一下,神色复杂的叫出叶红鱼的名字,然后反应过来,凑近君陌小声说道,“二师兄,老师和大师兄不见了。”

    眼看考核结束,老师不见了?

    君陌听完一愣,不禁有些傻眼。

    以往夫子出游之前总是会和几位弟子交代一番,然后再从容离去,很少像今天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去,连声叮嘱都没有。

    抱着大黑伞的桑桑虽然听到了两人的窃窃私语,但并没有太过在意,此时的她注意力全放在了快要登上山顶的宁缺身上。

    什么夫子不夫子的,她只求少爷可以平安。

    另一边的叶红鱼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

    得知夫子如今不在山上,亦不知何时才会返回,心境还未完全平复的叶红鱼眼神愈发黯淡,握紧手中剑鞘,低语喃喃,声音只剩苦涩:

    “寻找十年,历经周折...如今,又要无功而返了吗?”

    叶红鱼心有不甘的亮出手中长剑,询问君陌可曾见过使用此剑之人,可惜在十年前,君陌和余帘都在院外没有亲眼目睹诛仙锋芒,而陈皮皮并非剑修,又已年代久远,仅仅只是看着眼熟,却也不敢发表个人意见。

第十一章 荒原

    书院前山浓雾渐散,一抹摇曳的鲜红在雾气的朦胧中显得格外瞩目。

    此处二层楼考核,登山之人足足百余,可身穿红衣衫裙的却只有传闻中的道痴,那位冷傲的神殿裁决司大司座一人。

    一时间,山脚下的围观众人纷纷侧目远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满脸好奇。

    就连守在关口的两位书院仆从也都面面相觑,直到叶红鱼神色略有失落的从他们身旁走过,这才晃过神来,转头看向倒在不远处举步维艰的隆庆皇子,又看了眼刚刚才登上山顶的宁缺,不禁有些傻眼。

    自夫子设下登山考核以来,登山失败之人不计其数,但他们全都是在拼命挣扎、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之后,才被担架抬下山的。

    “这是放弃了吧?”

    “不应该啊,我们明明都看她第一个登顶了,怎么会放弃?”

    “难不成,是忘摘水瓢了?”

    “我看像。”

    叶红鱼没有理会身后两人的窃窃私语,亦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

    山下的众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登山之人都已被担架抬出,适才山上只剩宁缺、隆庆皇子和道痴三人,如今道痴步行下山,气息神态毫无变化,也不知结果究竟如何。

    眼看这团娇艳如火的红裳从山道下来,随隆庆皇子而来的西陵使团迎上去,就连前来观礼的长公主李渔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派人过来询问情况。

    叶红鱼向来都是生人勿进的性格,对于李渔派来的手下视若无睹,不过却也没有驱赶对方离开,只是交代西陵使团让他们派人返回神殿,告诉掌教神官隆庆皇子登山失败一事。

    得知隆庆皇子失败,李渔顿时呆住了,隆庆失败、道痴下山,也就是说,登顶之人只可能是宁缺。

    那个她从渭城边境带回长安的小小戍兵?

    前山雾气已经完全散去,山道拐角又走出一个身影,只见隆庆皇子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哪还有之前那般从容不迫,独自一人,在山道间艰难行走的模样,看起来分外凄惨。

    等来隆庆,叶红鱼便带着西陵使团离去,片刻之后,身后山呼海啸欢笑不断,叶红鱼听得出,这些人是在为宁缺成为书院十三先生而高兴,而在隆庆皇子心底却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怀揣希望而来,到头来只剩绝望。

    一晃数日过去。

    使团的车队没有了进城时的那般张扬与热闹,在整个长安都在讨论书院十三先生究竟是怎样人物的风潮下,隆庆皇子黯然退场,随西陵使团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长安。

    隆庆虽走,叶红鱼还得留下。

    接连又等数日,夫子始终没有回来。

    城中对书院十三先生的讨论逐渐被新的话题盖去,陈皮皮也在围观六师兄为宁缺打造朴刀之时,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到过叶红鱼手中的剑,于是匆匆忙忙跑下后山,前往书院附近的一处小院寻找叶红鱼。

    第一次,叶红鱼听到了周寂的名字。

    叶红鱼抿紧双唇,将长剑抱进怀里。自那一晚以后,她就已经决定不会再流一滴眼泪,可在苦寻十年终于得知周寂的姓名时,鼻间仍有些酸楚,仿佛一开口就会流下泪来。

    陈皮皮从未见过叶红鱼显露出这般柔弱的模样,顿时有些傻眼道,“叶红鱼...你别哭呀~他到底是什么人呀?难不成当年就是他偷走了天书?”

    “我没哭。”叶红鱼深吸一口气,情绪逐渐平复下来,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晚盗取天书之人并不是他.....”

    陈皮皮还想再问,却被叶红鱼突然打断道,“这位周公子既然在书院做了十年旧书楼值扫,你应该对他很熟悉吧?你可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陈皮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虽是书院的十二先生但和周公子并不熟悉,平日仅是点头之交,连话都没说上过几句。”

    “不过...”陈皮皮眼前一亮,笑道,“不过三师姐倒是和他交情很好,兴许她能知道周公子去到了哪里。”

    陈皮皮说着就把叶红鱼带去了旧书楼,看着阳光洒落半片书桌,整个人如画中走出般端庄清雅的女教习,叶红鱼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神色。

    得知陈皮皮和叶红鱼此行的来意,再想到前些天十三师弟和自己说过的红衣女子,余帘淡然一笑,放下手中的毛笔,“这位姑娘怕是问错人了。我与周寂亦不过点头之交,他从不曾和我说过要去哪里,也没有说过何时归来。”

    一旁鲜衣胜火,一旁素雅淡青,陈皮皮站在长案侧边总感觉有些浑身难受,只得轻咳一声,打破了陷入死寂的氛围,恳求道,“三师姐,叶红鱼当年帮了我一个天大的忙,师姐要是想起什么线索,还请告诉我们吧。”

    余帘摇了摇头,神色如常道,“他的确没有告诉过我要去到哪里,不过倒是有提及为何离去。”

    “还请三先生透露一二。”叶红鱼再次放下骄傲,拱手道。

    “十二师弟应该和你说过,当初周寂为求无距之境拜访老师,老师提议他在旧书楼博览群书以便触类旁通。”余帘停顿一下,重新提起毛笔,低头蘸墨,一边继续描楷,一边说道,“十年参悟,虽未突破无距,却修得另一番机缘,他离开前虽说是想周游天下,修炼神通,但我能感觉到......他应该是在躲一个人。”

    “躲一个人?”

    叶红鱼闻言一怔,想起那一晚逃走的黑衣人,再联想她这十年来在西陵神殿的暗中调查,脸色微变,目露杀意之余,却也变得愈发慎重。

    余帘并不清楚叶红鱼想到了什么,但很明显和自己所想表达的有了些许偏差,而陈皮皮却被叶红鱼突然爆发的杀意吓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嘟囔道,“还说不是他偷的.....肯定是察觉你来书院追杀,所以连夜跑路了呗~”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叶红鱼冷冷的瞪了陈皮皮一眼,陈皮皮缩了缩身子想躲三师姐身后寻求保护,却被余帘不动声色的侧身闪开,整个人差点撞到柱子上。

    ...............

    遥遥万里,南海之滨。谷

    周寂捧起手中的沙子连打三个喷嚏。

    烧制玻璃最好的材质便是石英砂,不过在这个连牛顿棺材板都盖不住的世界,用不用石英砂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周寂找了些工匠就地取材,看着已经成型的窑炉露出满意之色,火焰把窑壁烧得通红,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正当周寂交代工匠开始烧制第一窑玻璃的时候,突然间,一个身着道袍,背负长剑,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消瘦道人出现在窑炉旁边。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声砰然巨响,窑炉整个坍塌,而那道人也在惊鸿一瞥之后消失原地,只剩一群傻眼的工匠,还有同样消失的周寂。

    茫茫海岸,周寂一步踏出就已跨过数里,而那位一晃即逝的道人也在短暂的逗留之后再次消失,这一次周寂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也看到了追到对方头顶的一只普通戒尺。

    “知守观观主,陈某...”

    眼看一枚黑点出现在大海深处,周寂哑然失笑,却又有些唏嘘。

    自己一心想要修得无距,可无距境的高手却只能被夫子的戒尺逼到南海,连海岸都不敢踏出一步。

    不过唏嘘之余,周寂也没有太过失落。

    缩地成寸是自身神通,无距是盗取这方世界的规则,在规则近乎崩塌的这一个世界,即便修得无距也未必能在天道完善的世界里使用。

    对周寂而言,无距最大的帮助其实是未来参悟大道时,能够在天道完善的世界,寻找到自己的路。

    返回窑炉所在的位置,经过一番修修补补,玻璃窑炉终于完工,并且在几天后烧出了第一批成型的玻璃。

    而此时,极北之地的寒冬已经到来,长夜将至,荒原越发苦寒,无数年来,北荒部落生活在极北寒域,靠着热海艰难地生活,根本无法维持太多的人口,而这几年随着黑夜时间奇异的延长,温度逐渐降低,他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困难。

    不南迁便没有吃的,而南方有大片的草原,有羊群,还有粮食。

    为了生存,荒人只好决定举族南迁。

    荒人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诸多势力的注意,西陵神殿对于这些不信奉昊天的异端早就起了征讨之心,于是便在收到金帐王庭的汇报后,向其余诸国施压,邀请他们共同组织盟军,前去征讨荒人。

    远在南海之滨的周寂最开始并不清楚这些,等他沿大河另一边游历到剑阁的时候,才从整装待发的剑阁弟子那里得知了极北荒原发生的异变。

    此番讨伐荒人南晋、大河国、大唐、西陵、只要昊天光辉照耀的地方,都有派人前往,墨池苑作为大河国的代表,自然也不例外。

    心念于此,周寂便暂且按下了拜访剑圣柳白的念头,并指为剑召出诛仙,身影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墨池苑。

    大河河畔,一座青石之上。

    柳白心有所感,抬眸看向天际,只见一道无法言喻的恐怖剑意透过虚空映入他的眼帘,流光转瞬即逝,但这种源自剑修本能的颤栗却让他猛然起身,眼眸中绽放出浓烈的战意。

    “这...便是叶红鱼所要寻找的那柄剑吗?下次相见,期待能与之一决高下!”

    ...............

    剑阁与大河国隔河相望,相距并不算远,周寂御剑飞行很快就已赶至莫干山脉。

    距离他离开时已过去半年有余,山间风景依旧,只是在山顶已能看到皑皑积雪,而山苑的弟子也变得稀少了许多。

    既已有了通行玉佩,周寂本可以从大门而入,不过出于本性、亦或者本能,却还是下意识的绕过山门,沿墨池湖畔轻车熟路的朝池边的书房走去。

    推门而入,人去楼空。

    周寂耸了耸肩,又找山门守卫询问了一番,见到一个陌生男子大摇大摆的从山门里面出来,两位女弟子一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周寂亮出的玉佩,这才对视一眼,解释道“真是不巧,我家山主两月前已经带队前往荒原讨伐荒人了,”

    两个月的时间,想来也该到荒原了。

    周寂下了莫干山,便化剑光朝荒原而去,万里之遥不过数个时辰,远处的夕阳在云海中缓缓沉下,荒原外围的雪山一角,已然能看到有大队人马驻扎。

    冬意渐隆,寒意渐盛,随着夕阳彻底下山,刺骨的寒意便从荒原四周弥漫而来,仅能看到一处山坡冒出腾腾白气,以周寂目力自然能看清那里是一片天然的温泉,而在温泉附近驻扎的营地便是他要找的墨池苑。

    收起长剑,周寂翩然飞落。

    温泉水暖,乳白色的水雾弥漫在一汪水潭上方,周寂正待上前,却见水雾深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人影,忽然一阵寒风从山林深处吹来,将潭面上的热雾吹的摇晃不安,视线稍微清晰了些。

    水潭中有一处探出水面的岩石。

    一位少女身着轻薄的白衣,黑发如瀑随意束在身后,赤裸双足踩在岩石上正准备坐下,升腾的水汽将衣料浸湿,犹如薄纱蝉翼紧贴着肌肤,透露出一种朦胧的美感。

    通过背影,周寂就已经认出对方身份,眼看莫山山就要解开衣带,如水沐浴,周寂喉结滚动,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然后左右看了四周,神识笼罩温泉旁边的松林,确认四周皆有墨池苑弟子巡逻,这才站在原地,发出一声轻咳,唤了声她的名字。

    听到远处传来呼喊,莫山山脸色微变,低头看了眼身上半透明的衣衫,下意识的缩进水中,想要借助蒸汽和温泉挡住自己。

    由于视力模糊再加上水雾遮掩,莫山山只能听出对方距离她足有数百步远,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声音,应该会惊动巡逻的师妹才对,这会儿功夫了,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难不成是错觉?

    就在莫山山疑惑之时,芍画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山主,营地外有一个叫周寂的男子说是要见你。”

    ............................

    (感谢‘懒寺的猫’的500币打赏。)

第十二章 你别哭呀~

    果然是他!

    听到周寂的名字,莫山山眼前一亮,刚刚听到那声轻咳还有人唤她名字,她就觉得声音颇为耳熟,只是一时有些不敢确信,如今得知周寂到来,忙不迭站起身来。

    芍画听到哗哗~水响,看着水雾朦胧中的窈窕身影,迟疑道,“山主,如今天色已晚,我们这儿又皆为女眷,你若不想见他的话,我这就转告让他明日再来。”

    “别~!”莫山山弯腰拾起青石上的外衫,动作微微一滞,轻声道,“荒原天寒地冻,你先带他去营中歇息,待我先见他一面也无妨。”

    芍画应了一声,告退离去。

    营地外,周寂负手而立,远望远处山林,即便没有回头,亦能察觉到营地里传来各种好奇视线,其间窃窃私语多是讨论他身份来历、与山主有何私交。

    脚步声近,周寂转身看向从营中走来的墨池苑弟子,芍画朝周寂行礼道,“还请公子先随我到营中歇息片刻,我家山主即刻就来。”

    “有劳芍画姑娘了。”

    周寂拱手回礼,跟随她进入营地,墨池苑派出弟子只有数十人,营地的位置也颇为偏僻,只有几顶帐蓬孤伶伶地扎在草场边缘,入夜时分除了在外巡逻值守的弟子之外,绝大多数都回到了帐中读书写字。

    如今见到芍画领着一个陌生男子去往山主营帐,这些原本恬静优雅的女子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尤其知道此人亮出了山主的贴身玉佩,八卦之火更是熊熊燃烧,都想凑过来一看究竟。

    从大门到营地中央,短短一小段的距离,周寂和芍画已经‘巧遇’了好几拨墨池苑弟子,悄悄瞄了眼泰然自若、目光清明的周寂,芍画微微颔首,在营中主帐前止步道,“还请公子现在此地稍等片刻,山主随后就到。”

    周寂拱手道谢,缓步走入帐中。

    帐篷并不算大,布置简约却又不失典雅,香炉燃起袅袅青烟,淡淡的墨香从帐篷一侧的书案传来,周寂转身看去,视线落在案上的宣纸,一排小楷清秀隽丽,较之上次所见进步极大,可以看出这位书痴姑娘已将他上次所说融会贯通,隐隐有着自成一派的迹象。

    “山主。”

    “山主~”

    又过片刻,几个女子的声音从帐外传来,莫山山的脚步由远及近,然后帘帐掀起,一个身着素色衫裙,肩披白绒外衫的女子从门外走来。

    还未干透的发丝披洒在肩头,犹有几点水滴悬在发丝飘落,细若凝脂、吹弹可破的肌肤的肌肤上,雪白中却还有淡淡一丝粉红,如深山幽谷里,悄悄绽放的幽美花儿。

    周寂微微一滞,不禁为眼前出水芙蓉般的娇美为之惊艳。

    莫山山虽看不清周寂容貌表情,但她身旁的芍画却是瞧得清清楚楚,轻咳一声,开口道,“山主,我就在帐外候着,有事儿可直接唤我。”

    芍画说着退出营帐,而莫山山则看向不远处的周寂,不自禁的向前走了几步。

    “山山姑娘,好久不见~”

    “你怎会在此?”再次见到周寂,看清他清澈明亮的眼眸,嘴角扬起的笑意,莫山山只觉心儿跳得厉害,脸上的红晕也因帐中的火炉烧得越发滚烫。

    “自然是来寻你的呀。”

    周寂笑了笑,在帐中的桌旁坐下,提起水壶给莫山山倒了一杯热水,笑道,“上次答应给你配制眼镜,昨日刚想给你送去,却听说你带着墨池苑的弟子来到了荒原,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所以就赶来了呗~”

    “那刚刚....”莫山山满脸通红,莹莹如水的眼眸闪过一丝羞赧。

    周寂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适才我从天而降,落到温泉旁边的松林外,恰巧看到水汽朦胧中你的背影,于是便轻咳一声,以作提醒,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唤了你一声便去到了营外,并非刻意偷看。”

    “这样说来,我倒是要谢谢公子喽?”莫山山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忍不住白了周寂一眼。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感谢我了。”周寂挑眉一笑,伸手探入虚空,在莫山山惊异的目光中掏出一只木匣,摆在桌上。

    “这是什么?”莫山山低头看了眼木匣,好奇的看向周寂。

    周寂抿了口茶水,轻笑道,“打开看看。”

    莫山山缓缓打开匣子,发现匣内的绒棉面上静静躺着两个奇怪的东西,两只东西外形相似却又有些不同,相似的地方在于它们都是用两个金丝圆框连接一起,圆框内都镶嵌着两枚晶莹剔透宛如水晶般的薄片。

    不同的是,这两个东西一个是在圆框两侧延伸出两条细长支架,另一个则是在两个圆框中央留有一只细柄,看起来像是持握使用。

    “这东西呢,就是眼镜~”

    周寂看着莫山山无师自通的拿起第二只眼镜的细柄,笑道,“两边的镜片是由玻璃烧制,当然也可以用天然的透明水晶打磨,至于此物易碎,所以我就制作了两只,留作备用。”

    “眼...镜......”

    莫山山还记得半年前周寂曾和她提起过此物,并且解释过眼镜的作用,她只道周寂是在安慰自己,毕竟自她从小患有眼疾以来,寻访天下名医尽皆无果,便是连夫子都无能为力。

    如今见到周寂费尽周折,从极南大河国找到极北荒原,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角好似被什么东西触动,举起眼镜看向周寂,原本有些模糊的脸庞,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只不过这种清晰并维持太久。

    短短片刻就再次变得模糊,模糊到连身影都如同虚幻,只能感觉到对方突然慌乱的语气,以及触碰到自己肩膀的宽厚手掌。

    “你...你...你别哭呀?”

    ..............

    恰逢此时,芍画端着一些糕点食物被身旁几个师姐师妹簇拥着推进帐篷。

    看到莫山山眼中的泪光,芍画脸色微变,手中托盘砰然掉落,帘帐掀起,原本躲在不远处偷看的几个墨池苑弟子跟着闯了进来,“怎么了?”

    “山主!”

    “山主你怎么了!”

    帐中乱成一团,倒也让莫山山恍过神来,吸了吸鼻子,低头掩去眼角的泪痕,露出冰雪消融、春风和煦般的浅笑。

    “琴语师姐,兰语师姐,芍画师妹,描画师妹....你们怎么来了?”

    山主能看清我们了?

    见到莫山山能准确认出各自身份,众女露出惊疑之色,瞧见莫山山手中拿着的古怪物品,隐约猜到了应该是与此物有关。

    芍画讪讪一笑,有些尴尬的指了指地上的托盘,连忙解释是在为周寂和莫山山送来糕点,结果不小心打翻,众女连忙帮她开脱,相互簇拥着从帐篷内挤出。

    莫山山一眼瞧出这些都只是托词,不过毕竟都是自己的师姐师妹,只得向周寂道了声歉,希望他不要怪罪她们。

    其实周寂早就感知到了整个营地里朝他这边窥探的目光,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小心翼翼的将眼镜放回匣子,莫山山指尖碰触到第一只眼镜,伸手将其取出,看着眼镜两侧的支架有些无措,试着将支架一方朝向外面,却见周寂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来,“不是那样带的~”

    周寂说着主动接过了她手中眼镜,指尖不经意碰触,莫山山下意识的缩了下手,周寂倒是没怎么在意,而是用双手将两侧支架打开,探过身子,轻缓的朝她脸上凑来。

    “这副眼镜可以在平时的时候戴,这样既可以看清四周,也耽误双手结印,倘若哪天这副镜片碎了,可以先用另一副应付些时日,然后找工匠按照另一副的镜片重新打磨新的装上。”

    温热的吐息带着莫名的清香让莫山山心儿一颤,两侧支架滑动在耳侧酥酥痒痒,莫山山下意识的闭上双眼,任由周寂施展,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鹌鹑一动不动。

    感觉到眼镜已经戴好,莫山山试探性的缓睁双目,四目相对,仅有镜片相隔。

    即便没有这层镜片莫山山仍能看清周寂的模样,可有了这层镜片的阻隔她反倒感觉自己离他更近了。

    近到她渴望更多、更多的了解对方,认识对方。

    火炉里的木炭发出噼啪轻响,一时间整个帐篷安静下来,察觉到氛围有些古怪,周寂直起身子退回了原位,而莫山山脸颊上也再次泛出一丝红晕,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片刻,帐外寒风呜咽,远山传来阵阵狼嗥,眼看夜色已深,莫山山本想和半年前的墨池苑一样,和周寂讨教一晚的书法,只是如此身在荒原营帐,同门的师姐妹也都已经知道她和周寂共处一室,如果真的这样待一整晚,即便两人清者自清,但要是传到外面,指不定会被曲解成什么样。

    周寂看了眼帐外的幽深黑暗,将木匣推给莫山山,笑道,“烧制玻璃的方法以及所需镜片的规格我都已经写好,放进了木匣底层,另外我在南海之滨教会了一群工匠烧制玻璃,如果你不懂如何去做的话,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听到周寂犹如交托‘后事’般的话语,莫山山脸色煞白,再不复往日那般冷静,“那你呢?我可以找你吗?”

    周寂闻言一愣,笑道,“当然可以,我说这些也只是为了以后等我不在了,你可以自己烧制玻璃更换镜片。”

    帐外的狂风吹开帘帐,凌冽的风雪险些扑灭帐中的炉火,莫山山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凛冬的寒风打断,周寂看着莫山山被狂风吹乱的发丝笑道,“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

    荒原的夜很长,亦或者随着永夜将至,漫长的黑夜将从极北荒原开始,不断蔓延。

    周寂目送莫山山离开的背影,抬眸看向南方长安的方向,轻轻的叹了口气。

    天色大亮,肆虐了一整晚的狂风终于平息下来,在周寂的建议下,墨池苑的一众女子们围着温泉四周拉上了一道两人多高的粗布屏障,如此一来,既能围住温泉四周的热气不让它溢散,又可以遮挡视线防止有人偷窥。

    而在这时,一个不速之客从另一边的山坡闯了过来。

    当周寂和莫山山从温泉那边赶来时,芍画正带着一众师妹与一个皮肤黝黑手持长杖的短发僧人对峙,莫山山走上前来,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墨池苑营地!”

    苦芥面露不屑,不容置喙道,“我是月轮国白塔曲妮大师的弟子苦芥,我师父正在风沙最大的地方休息,我们要和你们互换营地!”

    芍画走到莫山山身旁,不满道,“当初分配营地的时候,是你们先挑了有太阳的高地,把这阴冷潮湿的地方留给我们,如今见到这里有温泉,却要来抢?”

    苦芥冷笑道,“温泉泡了这么多天,也该泡够了,赶紧收拾收拾,快快离开!我家师父就快来了。”

    “那又怎样?你家师父就能强抢别人地方!”芍画气急反笑,上前道。

    “小小年纪,不知轻重!当心祸从口出!”苦芥目露煞气,提起长杖就朝芍画挥砸过去,洞玄初期的修为猛然爆发,芍画根本没能来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杖越来越近,莫山山也没想到白塔之人行事竟如此霸道,光天化日,当着自己的面也敢对墨池苑弟子动手!

    然而就在长杖碰触到芍画的前一刻,苦芥一杖挥空,在他的气机封锁下,芍画以及旁边的莫山山好似原地消失一般,再抬眸,两人已经出现十步开外。

    苦芥目光一凝,作为洞玄境的他根本无法看透这两人是如何挣脱了他气机锁定,这般毫无征兆的消失,不着痕迹的再现,让他脑海中突然迸出一个近乎玩笑的词语。

    ‘无距’

    墨池苑山主已经修得无距境?

    绝无可能!苦芥摇了摇头,注意力从芍画转到了莫山山身上,一步踏出,手中木杖亮起炙热白光,然而当他脚步落下的同时,只觉身子像是被人提起,四周光影瞬息流转,落地时自己回到了白塔的营地帐前。

第十三章 主动与被动

    从向阳的山坡到山阴的湿地,相隔足有近十里,这么远的距离瞬息即至,苦芥错愕之余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一道流光从眼前晃过,好似一柄锋锐长剑刺入檀中,气海雪山轰然倾塌,浑身修为犹如山洪倾泻,片刻间就已荡然无存。

    从始至终,甚至连何人出手都没能看到,月轮国主帐近在眼前,苦芥长杖杵地,却是连站稳的气力都不剩,砰~的一声撞开帘帐,栽倒在地。

    “放肆!没看见本座正与罗将军议事吗?”

    帐篷内,一个头发稀疏、灰败杂乱的老妪用力的敲了下手杖,刚要训斥这个贸然闯入的弟子,待她看清这个倒在地上弟子正是刚刚派出的苦芥,更是勃然大怒,连敲好几下地面,厉声道,“那群墨池苑的小丫头修为不过感知、不惑,即便那莫山主也不过洞玄,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不...不知道。”苦芥瘫倒在地,还是在闻讯赶来的守卫弟子搀扶下才勉强起身,神情再不复之前桀骜傲慢,脸色灰暗,闪过一丝迷茫,“适才弟子奉命责令墨池苑交换营地,没想到墨池苑小辈出言不逊,藐视师尊,弟子前一刻还在与之起冲突,结果一步踏出就感觉被人从领口提起,待我落地,已经回到了大帐门外。没等弟子看清究竟何人出手,那人就已废除弟子修为,将弟子推进了帐中....”

    “什么!!”

    老妪脸色微变,蹬蹬蹬~的倒腾着小脚步从桌案前走来,掀开帘帐朝营地外围望去,远处雪山浩渺旌旗猎猎,老妪浑浊的眼眸明灭不定,转回身来,喃喃道,“难不成...是书圣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嫡传弟子,亲自跟来,在暗中庇护?”

    又让苦芥将刚刚情景一一细说,老妪听得脸色越来越沉,而在帐中商议明日交谁押运粮草的西陵统帅罗克敌目光同样变得阴沉下来。

    只不过,他的阴沉是针对帐中踱步的老妪,而非墨池苑的那群弟子。

    刚才就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答应了曲妮大师要让墨池苑负责押送下批粮草的提议。

    要知道他们如今身在荒原腹地,补给线拉扯太长,押送粮草的车队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荒人袭击,以墨池苑那几十个女弟子,一旦遇袭必然损失惨重。

    虽不知书圣隐世这么多年何时突破了五境,亦不管出手之人到底是不是书圣,罗克敌和曲妮都已‘坚信’墨池苑背后藏着一个无距境高手,这样的存在绝不是他们所能得罪。

    雪山山阴处,墨池苑营地前。

    眼看苦芥又要出手,却在跃起的同时在众目睽睽下骤然消失,芍画和赶来的墨池苑弟子纷纷愣在了原地。

    “人呢?刚刚那个恶僧呢?”

    芍画左右张望,而莫山山心中忽有所感,转眸看向身侧,只见雪地光影好似扭曲拉扯,周寂一步迈出已经出现在跟前。

    “将他送回自己营地了。”

    “周公子...”莫山山被神出鬼没的周寂吓了一跳,不过迅速平静下来,朝周寂欠身一礼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芍画瞪了眼白塔营地的方向,气鼓鼓道,“便宜他了!”

    周寂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也觉得,所以送去之后,在白塔主营帐外废了他的修为。”

    此言一出,芍画目瞪口呆,过了许久看眼周寂和莫山山已经走远,这才抿嘴点头,怔怔的竖起大拇指。

    温泉四周的布围重新开始固定,周寂和莫山山并肩而行,莫山山秀眉微颦,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那苦芥毕竟是月轮国白塔曲妮大师的弟子,这样做会不会给你惹下麻烦?”

    “我正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才弄得这般神秘,用来威慑曲妮。”周寂看着莫山山略显担忧的目光,解释道,“探不清何人出手,他们只会以为书圣亦或是书圣委托无距境好友,在暗中保护墨池苑,这样一来,便可以打消他们对温泉的觊觎之心,并在以后的事务上不敢刻意刁难墨池苑,以免得罪无距境高手,遭受报复。”

    不知不觉两人从营外走到了温泉旁,墨池苑的弟子仍在忙碌的布置温泉四周的布围,周寂无意发现莫山山脸上并未佩戴眼镜,疑惑道,“是因为不喜欢吗?”

    莫山山连忙摇头,像是被布围内蒸腾的水汽烘热了脸颊,泛出一抹淡淡的绯红,柔夷轻触胸口,触碰到一只精巧的布袋,轻声道,“正是因为太过喜欢,所以有些不舍,怕是哪天不小心碰坏了。”

    “哈哈,这有什么不舍的,要是真弄坏了,我再给你做一副就是。”周寂想起曾在现代世界里看过了无数次的烂梗,开起玩笑道,“终身保修,包退包换。”

    莫山山听出了周寂玩笑的语气,但还是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抬眸看向远处皑皑的白雪,莫山山将眼镜戴上,以往的模糊朦胧的景色是这般的清晰,不管是一草一木,还是荒野雪原,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让人心旷神怡。

    虽然昨天在帐篷里悄悄戴了好几次,但当时毕竟夜色深沉,根本无法看到雪原美景,如今第一次看到这片林海雪原,莫山山心底没来由泛起一种感动。

    这是只有视力障碍人士第一次佩戴眼镜时才能体会的触动,周寂转头看着莫山山眼角莹莹闪烁的光亮,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

    又过一日,西陵中军帐内,神殿骑兵统领罗克敌、月轮国白塔曲妮大师、金帐王庭乌珠单于、大河国墨池苑山主莫山山,南晋剑阁大剑师柳慕涵、燕国将领燕西风、唐国大将军苏城俱已到齐,开始商议起征讨荒人的具体事宜。

    因为墨池苑弟子皆为女眷,周寂身份不便,所以便没有跟莫山山一通前往中军大帐。

    当宁缺借着钟大俊的名头隐藏自己书院十三先生的身份混入大帐时,目光落在莫山山身上,当场愣在了原地,即便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但眼中的惊骇与猜疑却是让莫山山秀眉微皱,心中满是不喜。

    不仅莫山山,在场诸人都留意到了宁缺的举动,对他们而言,莫山主眼前虽然戴着一只奇怪的装饰,不失美感之余确有些令人惊艳,而像宁缺这般直盯盯的看着人家,未免太过失礼。

    苏城将军轻咳一声,示意旁边众人提醒宁缺,宁缺这才恍过神来,神色复杂的朝莫山山拱手一礼,以作歉意。

    罗克敌见众人到期,微微颔首,询问一番书院十三先生以及燕国花痴晨迦公主又没到场,然后便说起了关于粮草补给的事宜。谷

    按照曲妮原本的计划,本应提议让墨池苑负责押运粮草,以激将挤兑的方式要莫山山立下军令状,可如今得知书圣可能就在暗中保护自家弟子,以曲妮欺软怕硬的性格自是不敢得罪无距境高手。

    曲妮既已不吱声,罗克敌当然也不会主动趟雷。

    在场众人尽皆沉默下来,谁都不愿去接这个危险差事。

    就在罗克敌权衡过后,打算安排金帐王庭负责押送的时候,却见这位莫山主主动请缨,愿意协助金帐王庭共同押运。

    见莫山山主动请缨,曲妮眼珠一转,杵着木杖上前,嬉笑道,“此行事关军务,还请莫山主立下军令状,无论路途上遇到什么危险,都由你全权负责。”

    莫山山摇了摇头,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眼眸透过镜片将曲妮奸计得逞的嘴脸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墨池苑拢共不过数十弟子,所能做到的也只是从旁协助,且不知乌珠单于可愿签下军令状?”

    荒人南下,入侵的便是金帐王庭,说到底在场众人也都是为协助金帐王庭而来,经过莫山山这一挑拨,曲妮眼睑抽搐,顿时感到金帐王庭那边投射来的浓浓敌意。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曲妮咬牙切齿,对眼前这个恬静出尘的绝美女子愈发嫉恨,墨池苑藏着一位无距高手她惹不起;身处金帐王庭的地盘,乌珠单于她更惹不起。

    眼看气氛有些僵持,罗克敌连忙打了个圆场,笑道,“莫山主既非将士,军令状就暂且不必了,不过此行押送粮草关乎大军补给,还请莫山主慎之又慎。”

    莫山山浅笑道,“我墨池苑既是领受西陵掌教谕令前来,便无袖手旁观之理。”

    见莫山山心意已决,罗克敌就没有再劝说下去。

    曲妮那边侧坐在椅子上,怀揣木杖倚靠椅背,撇着嘴,摇头晃脑,嘴里也不知在嘟囔些什么。

    商议完押送粮草之事,众人纷纷离席回营,宁缺神色复杂的看着墨池苑弟子从跟前经过,有心叫住莫山山询问她眼前佩戴的何物,却又明白这种事情不好当众直说,于是便在心里定下主意,打算等墨池苑协助金帐王庭押送粮草时,再寻找机会和她单独相见。

    圈在温泉的布围眼看就要完成,结果又得拆下。

    看着墨池苑众人颇为惋惜的模样,周寂询问起这次会议的经过,得知莫山山还是应下了押送粮草的任务,虽在周寂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眼前这个恬静温柔的女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柔弱,从她骨子里透出的是一种坚韧不拔的倔强与纯粹。

    “周公子....此番押送粮草,还请你不要再出手相助了。”莫山山沉默片刻,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周寂,“一直以来,公子都助我良多,诸多恩情山山铭记于心却又无以为报......

    但是,想要成为强者,必须要有勇气面对历练,我不想每一次遇到危险都要依赖你的帮助,也不想越欠越多,多到无法再这样平等的直视你的双眸。”

    透过镜片,那一双空灵的眼眸汇聚出一道焦点,静静的盯着周寂,看着他眼中倒影出的自己,看着这份倒影中央映照出的他。

    墨池苑的弟子终究还是跟随金帐王庭的骑兵出发了,这些骑兵可都是乌珠单于的精锐,早已习惯荒原地形以及马贼的骚扰。

    而在唐国营地,一个身负长刀,手提长匣的男子悄然溜出营外,沿着墨池苑弟子离开的痕迹一路跟上,却不知早在他离开营帐的同时,自己也已经被人盯上。

    数十里外,雪山崖间。

    一个身穿黑纹华服的男子站在狂风之中看着朝远处奔驰而去的黑马,冰冷淡漠的眼神中透露出不甘与不屑,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杀心。

    不屑是因为他自信高傲的荣耀,不甘则是他在这层荣耀在二层楼被边境小卒打破以后的耻辱。

    身旁,一抹鲜红如血的红衣在白雪中熊熊燃烧,叶红鱼看着隆庆皇子离开的背影并未上前拦阻,她对宁缺和隆庆皇子的纠葛并不在意,此行荒原也是被掌教神官强行调回,前来探查魔宗窃取的‘明’字卷天书。

    转身看向远处茫茫雪原,从西陵找到荒原,始终没能找到那柄剑的主人,十年的时间可以让那个黑衣人的身影记得刻骨铭心,也可以让另一个连轮廓都没有的身影悄悄然的占据心底。

    周寂...

    叶红鱼只知道这个名字。

    叶红鱼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相隔数百里外,周寂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看着坡间厮杀的骑兵和马贼,并指为剑,划出一道无形剑气折断了马贼手中高举的弯刀。

    听到身后传来清脆声响,芍画心里一紧,身旁两个马贼让她无法顾暇身后,而在另一边的莫山山一掌击退面前马贼,双手结印,救下了不远处的芍画。

    “山主,刚刚是?”

    “应该是周公子在暗地相助。”莫山山微微颔首,看了眼占据上风开始绞杀马贼的金帐王庭骑兵,再看眼自己这边陷入苦战的墨池苑弟子,以往她们虽有相互切磋,但从未有过这般惨烈的以命相博。

    转眼间已有好几位师妹受伤,却始终没人死去,莫山山看着那些马贼要么兵器断裂要么原地定住,庆幸之余,神色愈发复杂。

    终究还是越欠越多.....

第十四章 同乡而已,又非死敌。

    粮草车队遇袭的消息很快传到中军大帐,罗克敌眉头微皱,看向从帐外走来的曲妮,沉声道,“莫山主所押送的辎重车队遇到马贼奇袭,我在附近正好有一支巡逻骑兵,打算派去支援,曲妮大师意下如何?”

    金帐王庭的骑兵驰骋荒原数百年,若非荒人南下又怎会向西陵神殿求援,区区马贼断然不是这只草原骑兵的对手。

    曲妮横了眼罗克敌,一眼就看出他是故意想向墨池苑示好,不由冷笑一声,酸道,“墨池苑莫山主乃书圣弟子,实力不容小觑,对付几个马贼自然不在话下。盲目救援,容易影响大局。”

    曲妮说着敲了下手中木杖,斜目道,“再说,即便她真不是马贼对手,自会有人为她出头,何劳罗将军操心?”

    罗克敌不愿得罪曲妮,但墨池苑那边也可能藏着一个无距境高手,就在他犹豫之际,曲妮从袖中取出一串嘎巴拉,开口道,“罗将军,这个天擎至宝,来自悬空,和罗将军甚是有缘呐~”

    罗克敌眼前一亮,他交好曲妮正是为了白塔背后的天擎宗悬空寺,天擎宗的势力绝非墨池苑可以比拟,伸手接过这串由人骨穿成的珠串,罗克敌笑道,“大师所言极是,如此说来,今天早上我什么也没看见,听凭大师处理吧!”

    此言一出便是把自己摘身事外,曲妮看着罗克敌离开的背影,暗骂此人阴险,不过对她而言,也正是因为此人的贪婪阴险,她才好与之结交,搭上昊天神殿这一条船。

    数百里外,荒原雪山。

    送粮队一连前行了数日,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贼越来越多。

    虽然相隔的远,但也能隐隐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到了今天,粗略估计都要超过五百以上。

    墨池苑弟子和金帐骑兵确实在之前一战斩杀了近百马贼,但她们毕竟第一次参与这般惨烈的厮杀,即便在周寂的暗中帮助下无一死去,但眼看身后跟着的乌压压马贼,每个人的心都像绷紧了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崩断。

    围而不攻,远远吊在身后,不断给予猎物精神压力,直到它彻底崩溃再一举猎杀。

    金帐骑兵那边倒是习惯了马贼的这种狼群战术,可惜自己这边的任务是要保护押送的粮草,以至于从过去的狼群变成了现在的猎物。

    这一日,车队在一处山坡休整,经过连日奔波与精神高度紧绷,外围的马贼罕见的停在了原地似乎在等什么人。

    莫山山登高远望,看着远处同样正在休整的马贼,神色愈发凝重。

    突然,附近的林中闪过一道黑影,若是以往的她定然无法发觉,但戴上眼镜以后,她可以清晰看到树枝洒落的积雪,以及还在不停摇曳的草丛。

    “周公子?”

    莫山山心念一动,朝林中追去,那人看起来并未刻意躲藏,而是专门在一处巨石旁等着自己。

    “不对,你是...大唐书院的弟子?”

    自从戴上眼镜以来,莫山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恨不得看清每一个人的脸,记得每一个人的模样,瞧见面前这个身着灰色皮绒,略有痞像的男子,莫山山秀眉微颦,露出一丝警惕之色。

    “书院弟子...钟大俊,见过莫山主。”

    “你既是书院弟子为何会来此地?”莫山山神色清冷,沉声道,“可是前方大营军情有变,罗将军派你来传讯?”

    宁缺摇了摇头,沉声道,“并非如此,在下前来其实是为一件私事想来求教山主。”

    在视力模糊的时候,远隔十步开外莫山山看到的只有模糊迷雾,这会儿能看清人脸自然也会留意到对方的神情动作。

    莫山山仍旧保持警惕,皱眉道,“有何事不能直接到墨池苑营地拜访,非要行这鬼祟之事?”

    因为在这里动手,便可以当做马贼劫杀。

    宁缺伸手触碰了一下腰上的木匣,眼底杀意隐去,转而变得无比真诚,“此事关系甚大,累及我整个家族,还请山主勿怪。”

    宁缺从小便在尸山血海里长大,历经多少磨难,手上沾染多少血腥,既已存在杀心自然不会让莫山山察觉。

    躺在巨石上方,摇晃着二郎腿的周寂动作一滞,坐起身来看向巨石旁边的两人,眉头微皱,视线落在了宁缺肩后的空地上。

    经过一番说辞之后,莫山山勉强相信了宁缺的理由,目光清冷道,“钟师兄费尽周折,不知所谓何事?”

    宁缺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认真的看向莫山山眼睛,沉声道,“不知山主眼前佩戴之物从何而来,可否告知在下?”

    “你是为眼镜而来?”莫山山闻言一愣,露出不解之色。

    “眼...镜...你果然知道眼镜!”宁缺眼中精光闪过,激动、感动之余掩藏的杀意也随之悄然泛起。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没有手机,没有一个可以理解他在说什么的世界。

    曾几何时,他想要的是一个可以和自己说话,理解自己在说什么的同伴。

    可惜现实的残酷磨灭了所有的幻想,带着桑桑在岷山的那些年,身边只有险恶的密林、乏味的草原和无处不在的危险,当他提起柴刀杀掉那个收留了自己和桑桑的老猎户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被那晚茫茫无际的黑夜染成了黑色。

    从那一天起,他舍弃了一切幻想,所有的温热给了唯一可以相信的小黑丫头,除了桑桑和他自己,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走进他的心。

    看到宁缺激动的模样,莫山山并未察觉到危险,反倒露出疑惑之色,好奇道,“你也认得此物.....”

    说到这里,莫山山语气一顿,恍然道,“是了,周公子既是书院旧书楼的值守,你又是书院学生,知道此物倒也不足为奇。”

    宁缺似哭似笑的表情僵在脸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旧书楼值守?周公子?周寂....”谷

    宁缺先前一步,急声道,“这副眼镜就是他给你的吗?”

    莫山山不明白宁缺为何如此激动,下意识的退了半步,视线余光扫见巨石上方,微微抬头,惊讶道,“周公子?”

    “对啊,山山姑娘的这副眼镜就是我送给她的,有何不妥吗?”周寂掸了掸身上沾的积雪,一步迈出,出现在莫山山身旁。“老乡~”

    宁缺心里咯噔一下,以他从尸山血海中磨炼出来的本能和感知根本无法察觉周寂什么时候来的,究竟听了多久。

    周寂和他一样擅长书法,且笔力浑厚早已自成一派,而他虽有前世基础再加上这一世的练习,通过前世千年传承的大家书法声名鹊起,却也从最开始就将自己的来历暴露在这位‘老乡’面前。

    看着宁缺脸色阴晴不定,眼眸明灭流转,周寂轻叹一声,摇头道,“你不必如此戒备,同乡而已,又非死敌。你我不过房东租客的关系,过去怎样以后还是怎样,无需为此忧扰。”

    周寂不可能和宁缺成为朋友,这一点在周寂第一次见到宁缺的时候就已经心知肚明。

    周寂可以和范闲成为朋友,是因为他从范闲身上感受到了‘善’的真诚,这份有别于原作里天性凉薄、自私、阴狠、残忍的‘善’,是宁缺所没有的,也许在十几年前,夏侯并未屠戮林光远全家,他仍留在长安的将军府里做他的林家大少爷。

    也许,他可能会成为范闲那样的人,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凄惨的身世以及残酷的童年造就了现在的宁缺,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不过,正如他所说,即便不是朋友,两人也不是仇敌。

    两人的关系仅仅只是房东与租客,以及偶然相识的同乡。

    莫山山并不笨,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和谐。

    周公子知道宁缺是自己同乡却隐瞒不说,言辞没有他乡遇故知那般欣喜,反倒听出些许惋惜。

    ‘同乡而已,又非死敌。’

    莫山山回味这句话的同时,宁缺一直搭在腰间长匣的手也随之缓缓放了下来。

    宁缺腰间那只长匣放着的是十三支箭,此为临行前书院十二个师兄师姐合力打造,即便以不惑境,亦能重创知命高手。

    可眼前这个周寂,修为深不可测,出入无距无形,宁缺捉摸不透周寂的境界,亦看不出他的修为。

    面对这样的老乡,宁缺再升不起‘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枪’的念头,表情一颓,杀心随之消散,宁缺无奈的摆了摆手,苦笑道,“周公子,你瞒得我好苦....”

    莫山山在旁,宁缺和周寂不好细聊穿越之事,瞧见两人‘和好’又像有话要说,莫山山想了想,便主动邀请两人去到车队营地,坐下详谈。

    对此周寂欣然同意,宁缺犹豫一下跟着答应下来。

    回到车队,芍画等人看到周寂的身影纷纷迎了上来,前几日与马贼交手,若非周寂暗中相助她们定会有所死伤,经过一番叽叽喳喳的感谢和嬉闹过后,紧绷了数日的精神得以缓解,而远处的马贼后方也迎来一个头扎脏辫带着面纱的中年男子。

    “林统领,您怎么来了?”

    马贼头目面露讨好之色,主动下马迎了上去。

    大唐北境与荒原接壤,而这些马贼常年受镇北大将军资助,自然认得眼前这位夏侯府上的洞玄境界大念师。

    林零一脸淡漠的命令马贼袭杀面前车队,马贼头目哪敢质疑,当即大手一挥,一番怪叫声中,草地传来轰鸣巨响,数百马贼犹如一团乌云散开,半围着粮草车队打算冲锋。

    宁缺心里憋了一肚子的话,正想询问周寂,突然感到地面微颤,不禁猛然起身,看向远处滚滚而来的乌云沉声道,“马贼来了!”

    金帐骑兵那边一直在关注马贼动静,墨池苑的一众弟子听到金帐骑兵敲打的铁器声,纷纷朝莫山山和周寂靠拢而来。

    眼看厮杀又起,有了前几日的经验,这一次墨池苑弟子不再像上次那般慌乱无措,再加上宁缺这个‘梳碧湖砍柴人’,众人很快就迎下了马贼的第一波冲营。

    金帐骑兵那边同样厮杀惨烈,周寂和莫山山很快就发觉了不对,这些马贼像是有意将墨池苑与金帐骑兵分割开来,并且不计后果的冲击墨池苑营地,其中主要目标并非墨池苑弟子,而是人群中的宁缺。

    莫山山退至周寂身旁,双手结印,施展神符秘术击退冲入营中的马贼,目光看向被马贼团团围住的宁缺,沉声道,“这些马贼原本是为粮草而来,如今好像换成了书院的钟公子。”

    周寂目光一直落在远处的一个蒙面男子身上,摇头道,“他并非钟大俊,而是书院的十三先生,宁缺。”

    听到十三先生之名,莫山山下意识想起了前些天传遍天下的‘鸡汤帖’,若是没见周寂之前,她定然会对这位随手就能写下名帖的十三先生惊为天人,不过在见识过周寂千余年沉淀的书法过后,她隐隐从宁缺的字里,看出了一丝周寂给她展示过的几位大家的影子。

    大战之中,莫山山无暇去想宁缺为何隐瞒身份,不过此人既是她带入墨池苑营地,自然也要庇护他的周全。

    微风浮动发丝,莫山山并没有一味逞强,而是拜托周寂看护好墨池苑弟子,然后快步朝宁缺赶去,双手结印,在虚空中划出一道淡黄色的符箓,并指点向宁缺身后的马贼。

    一时间,宁缺身后的三个马贼被符箓化作的无形风刃当场击飞,鲜血四溅,惊退附近数人。

    宁缺趁势突出包围,马贼紧追不舍,眼看又要被人追上,莫山山再次结印,然而这一道神符刚在虚空浮现,就被马贼后方飞来的一道无形念力击碎。

    神符与念力引爆的气浪发出轰然巨响,莫山山冲退三步,掀过披风,只见一个黑布遮面,头扎细密脏辫的中年男子从马贼后方平步而起,翩然飘落。

    “马贼当中竟有洞玄巅峰的大念师!”

第十五章 他还欠着我房租呢~

    而此时,宁缺眼看就要冲出马贼的包围,一刀斩断马腿,抬头却见莫山山身前浮现的神符道纹突然炸裂,翻滚的气浪卷起草地上的积雪迎面扑来,宁缺横刀转身,神色凝重的看向半空飘落的蒙面人。

    “马贼当中竟有洞玄巅峰的大念师!”

    被马贼分割的另一侧战场,周寂掩护墨池苑弟子的同时,一直也在关注马贼后方的动静。

    以他如今的神识修为,早在林零与马贼汇合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如今见此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不禁淡然一笑,身影一晃从马贼当中掠过,一道道细密的电流发出噼啪脆响,所过之处连人带马通通倒地,原本围拢在墨池苑弟子四周的贼寇顿时撕开一个巨大豁口。

    “周公子,此人看起来有些不像马贼。”微风拂过耳畔,莫山山忽觉身旁多出一人,下意识提起戒备却又随之放松下来。

    周寂微微颔首,笑道,“若是堂堂镇北军营中统领沦落到成为马贼,那他所图的就绝不仅仅只是押送的这点粮草了。”

    话音落下,宁缺凝重的表情突然有些狰狞,手中朴刀紧握,绷紧的手背青筋暴起。

    镇北军...夏侯....

    这人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早在护送大唐长公主李渔去长安的路上,他就遇到马贼奇袭,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抛下李渔,带着桑桑脱离车队。

    而如今,对方既是为他而来,那宁缺便没有了退路。

    毕竟茫茫荒原,一旦被一只拥有着洞玄境大念师的数百人骑兵盯上,仅凭他一人.....必死无疑!

    退无可退,那就只剩死战。

    这也恰恰是宁缺所最擅长的。

    念师与符师肉身孱弱,皆不擅长近战,趁对方还未站定,宁缺便欺身上前,朝追来的马贼反冲而去,双手握着的朴刀,一记滑铲斩断马腿,在草地翻滚一圈,跃身化作一道灰黑的刀芒,执着而肯定地斩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连林零都没有料到区区一个不惑境的武者竟敢向洞玄境巅峰的念师亮刀。

    然而境界的差距绝非一腔热血可以冲破,宁缺一刀劈出,雪亮的白刃却陷在了距离林零三步开外的地方。

    宁缺早在长安的时候,就见识过朝小树与大念师的交手,扫了眼被刀身在空气中砍出的透明波动,宁缺抬眸应对上那个蒙面人轻蔑的双眼,杀意毫无动摇,

    突然间,纤细狭长的雪白锋刃燃起熊熊的火光,红光鲜红如血,燃烧的是宁缺体内血脉,林零神色这才有了一丝波动,双手向前一挥,两侧翻倒的板车受念力牵引,朝宁缺砸来。

    宁缺翻身后退,板车相撞遮挡两人视线的同时,一蓬火花在林零面前绽开,这是宁缺一直隐而未用的符道本事。

    可惜即便火花炸裂,仍未伤及林零分毫。

    便是连遮面的黑布都未触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包住,最终火花微弱,消散在荒原的风中。

    一时间,荒原寒冷的冬风里,宁缺的身体和心情都寒冷到了极点。

    林零冷漠地看着以刀杵地的宁缺,垂下来的右手指尖轻轻敲打衣襟下摆,宁缺心头一跳,就在感觉到危险来临的同时,身后一道焚天火符浮现,熊熊烈火平空而生,招摇之间再涨数分,成了一道火墙。

    ‘砰~’

    火墙刚一生成,中央就被炸出一个圆形缺口,林零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目光扫向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一眼就瞧出刚刚的焚天火符便是由这位墨池苑的莫山主施展。

    “你是何人?”

    同为洞玄境,林零已是巅峰,而莫山山仅为初境,林零看了眼莫山山便把视线转到了周寂身上。

    在场三人,他唯独看不破的便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

    “这个人的房东~”周寂指了指身后的宁缺,轻笑道,“当初说好了押一付三,如今都半年多过去了,他可还欠着我五个月的房租呢!”

    林零自然不会傻到说出,让对方让开,自己替宁缺交纳房租之类的傻话,瞧见周寂语气中的庇护之意,林零目露杀机,冷声道,“那就等你下去以后再找他讨要吧!”

    说罢,一股极为雄浑强横的念力,依循着无形的轨迹,从地面生起穿透空气,直朝周寂眉心刺去。

    念力无形无色,最是难以提防,但以林零洞玄的境界如何撼动周寂千年的修为?

    尤其是在被紫萱坑了一次之后,周寂对于神识的修炼尤为重视,感受到空气传来的无形波动,周寂并指为剑,点在面前虚空,只听空气传来一声‘啵~’的轻响,微风拂面而来,半透明的空气褶皱浮现在众人跟前。

    一击没能试探出周寂修为,反倒让林零更加觉得对方的深不可测。

    神符师沟通天地,念师淬炼自身,越是境界提升对于危险的感知越是敏锐,看着面前这个神色如常的俊朗青年,再扫一眼快要被金帐骑兵杀退的马贼,林零心知这一战不能再往下拖了。

    对方一个洞玄一个不惑,还有一个看不出境界的神秘青年,以一敌三只会让自己陷入僵局,然后被金帐骑兵团团围住,最终难以脱身。

    想到这里,林零示意身旁马贼掩护自身,然后抽出一柄弯刀,划向左手。

    随着鲜血滴落,一缕缕鲜红的血丝从血液中抽离,汇拢在林零跟前,有形的光球散发出无形的波动,一道恐怖至极的精神威压扩散开来,风云为之突变,整片草地被染成了淡淡的血色。

    在场的马贼与金帐骑兵,以及墨池苑的弟子们纷纷停下厮杀,不安的看向四周的异象。

    而在周寂身后的宁缺心里一沉,取出元十三箭想要射杀对手,却发现林零早有准备,以及躲在了马贼的后方。

    不仅是他,就连莫山山也没想到对方竟能够爆发出超出洞玄境界的力量,这种境界的碾压足以让洞玄初境的她感到一丝丝无力的绝望。

    血丝如网,聚拢成球,林零脸上已无半点血色,强忍着大脑因透支灵识传来的刺痛,将血球推出。

    一时间,红光笼罩之地犹如定格了一般,血球翻滚,所经之地草皮、马匹、贼寇,不分敌我,尽皆绞成碎片,眼看血球直奔周寂而来,莫山山大脑空白一片,仿佛已经看到了周寂被血球吞噬,然后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莫山山精神恍惚然后瞬间清醒,迎着翻滚而来的气浪飞身挡在周寂面前,同时伸出了两根纤细修长的玉指,在寒冷荒原的东风中画下了几根泛着流光的细线。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这几根线条中诞生。

    她以手指为笔,念力为墨,天地为卷,画出了只有晋入知命境界的神符师才能画出的不定符!

    周寂并非神符师看不出这是什么,但能感觉到莫山山像是在透支自己的心力。

    越境施符,其中的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

    她纵然符道领悟颇深,境界却也仍然停留在洞玄,眼看她画到一半,手指便忍不住的剧烈颤抖,周寂心底泛起一丝感动,张了张口,却也没有劝她放弃。

    血球越滚越大,莫山山的神符画到一半就已坚持不住。

    看着眼前犹如炼狱一般的血色世界,莫山山体内真气俱已掏空,就连灵识也已透支过重,精神萎靡到近乎昏迷。

    ‘难道...已经不行了吗?就要和周公子死在这里了吗?’莫山山空灵的眼眸渐渐失去焦点,已经失去所有气力的她本想转头再看周寂最后一眼,身体向后仰去,却被一个熟悉的气息紧紧包裹。

    涣散中的意识微微停滞,视线的余光里,莫山山一双宽厚炽热的大手从两旁伸出,温柔轻缓的握住了她的柔夷。

    温润如水的精神力沿着掌心与她的念力丝丝交融,枯竭透支的灵识瞬间恢复,莫山山仿佛看到自己身处一片汪洋大海、浩瀚星空,又好像躺在雪山身处的那个温泉里,整个人融入其中。

    下滑垂摆的双臂缓缓抬起,莫山山蓦然清醒,施展一半的神符再次开始开始绘制,周寂从莫山山身后握住她的柔夷,将神识丝丝缕缕的涌出,帮助她完成了这一道洞玄初境根本无法完成的‘不定符’。

    神符完成,血球也已近在咫尺。

    瞬息间,周遭的空间骤然坍缩,在极短的时间内,凝结成一团透明的气团,将血球吞噬其中。

    无形而透明的符力,仿佛是天神全力挥出的拳头,隔着数十丈的距离,朝林零的方向反冲而去,狂暴的气浪一扫之前的狼藉,在草地上犁出一道深邃的长壑。

    仅剩的十余名马贼鲜血狂喷,纷纷坠落下马。

    林零此时已经无法维持之前的淡然与冷漠,越境施展知命境念术的他耗去了体内大量念力,剩余念力应对洞玄初境的莫山山和不惑境的宁缺倒也够用,可如今他所面对却是一个完整的不定符。

    神符影响下,他甚至连调运念力都有些困难,如果只是半道神符,也许他凭借多年的苦修还能勉强保下性命。

    但这是一道完整的知命境神符,体内残余的念力甚至还没接近就被神符击碎,林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道神符从他面前穿身而过,洞穿胸口。

    低头看去,巨大的血洞近乎把身体撕成两半,林零喷出一口鲜血,眼中的亮光缓缓消散,整个人跌进了身前的沟壑中。

    林零已死,金帐骑兵和墨池苑弟子反守为攻,很快就将剩余的马贼围杀,相隔不远,宁缺缓缓松开弓弦,将手中的元十三箭放回了长匣。

    适才若是周寂和莫山山没有帮他挡下林零的这一击,恐怕他已经和这些连尸体都拼不齐的废材一样,永远葬身于此了。

    宁缺本打算当面感谢,但看了眼站在荒原山坡的一男一女,耸了耸肩,拦下了上前想去凑热闹的芍画,推着她朝车队走去。

    恶战过后,满目疮痍。

    墨池苑弟子几乎人人带伤,而金帐骑兵和民夫也有不少伤亡。

    队伍就近整理剩余粮草,重新整装待发,莫山山看着满地的尸体以及负伤的众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哀痛之色。

    “是我有些急于求成了吗?一味寻求试炼,却没有考虑后果。”莫山山目光黯淡,低眸道,“今日...”

    莫山山摇了摇头,继续道,“不....前几日也是,这趟荒原之行若非有你,我们墨池苑定会伤亡惨重....不知不觉,我已经欠你很多很多。”

    “这趟押送粮草的主力是金帐骑兵,他们土生土长在荒原,对地貌和马贼无比熟悉,你提议从旁协助的请求并无不妥,我甚至很赞同。”周寂笑道,“更何况,这次遇到的马贼只是个意外,他们的目的本就不是你们,若是没有你们,他们仍会冲击营地,你们的随行帮助金帐骑兵保护了更多的民夫,这是一件好事,又何必如此自责?”

    ‘好事吗?’莫山山看向正在整理粮草和马车的民夫们,黯淡的眼眸终于亮起了光。

    ................

    另一边,中军营帐。

    神殿骑兵统颔罗克敌以及曲妮都注意到了粮草队伍出现的天地异象,前后接连两道剧烈的天地元气震动,一道充满戾气的血腥念力,一道强大而境界高妙的符逍气息,直接清晰地映入两人的识海,令两人脸色剧变。

    抬头看向远处的山丘,曲妮喃喃低语道,“这等威势,当是知命境的不定符无疑了。难不成书圣真的扯下了脸皮,一路跟到荒原保护自家弟子?”

    “还是说,这道不定符是莫山山那个小妮子施展?她已经进入了知命?”

    曲妮脸色阴沉,罗克敌脸色也不太好看。

    洞玄与知命是修行者最大的坎,无数人终其一生也难到知命,同样,一旦进入知命境,所有势力都只会全力拉拢,不敢贸然得罪。

    不管这道不定符是书圣施展,还是莫山主施展,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视线的余光瞥了眼身旁的曲妮,罗克敌挪开几步,心想,若下次曲妮大师再去刁难墨池苑的时候,定然不再牵扯其中。

第十六章 周公子在里面吗?

    转眼又过几日,墨池苑与金帐骑兵押送的粮草终于抵达中军,当发现墨池苑弟子人人带伤却又无一阵亡的时候,罗克敌心中愈发忌惮,而曲妮眼里却满是怨毒。

    经过连日奔波,与马贼搏命,墨池苑弟子俱已身心俱疲,交付完押送的粮草,便打算回营泡个温泉好好休息几天,结果刚进营地就被传唤到了中军大帐。

    莫山山心有疑惑,询问之后才知道前几日神殿天谕司神官奉掌教大神官之命前来坐镇中军,在莫山山看来,墨池苑既是受西陵神殿之命前来荒原讨伐荒人,神官到来,自然是要去见上一见的。

    如此倒是便宜了周寂,他对什么神官不神官的并不感兴趣,在墨池苑一众弟子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下,留下潇洒的背影,朝皑皑白雪中升腾着白烟的温泉走去。

    满山红遍,层林尽染,不知觉从午后到了黄昏,橘红色阳光透着布围显得并不耀眼,周寂缓睁双目,虽未转身就已听到轻快杂乱的脚步从营地外围传来,然后停在了布围外侧的松林旁。

    笑声中,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一道踩在雪地上的沙沙轻响再次临近,轻缓犹豫的脚步仿佛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仅剩一步之隔,莫山山已经感到从粗布缝隙中透出的热气,从雪地一路走来的寒冷仿佛被这些热气驱散,甚至连她的脸颊都被烘出一抹淡淡红晕,当初布置布围的时候,她们专门挑选了可以遮光挡影的布料,这会儿明明看不到布围里面的情况,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加快几分,轻声唤道。

    “周公子在里面吗?”

    话音刚落,莫山山眼前的布围忽然掀起,没等她反应过来,眼镜上就已泛起白蒙蒙的雾气,透过镜面朦胧,再加上温泉升腾的白烟,莫山山仿佛回到了之前十步以外看不清人的眼疾状态。

    不...甚至比之前还要严重。

    这么远的距离,以前的她仅仅只是无法看清对方的脸,这会儿她只能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体型轮廓。

    就在她发呆之际,只见两团灰影朝她脸上伸来,轻轻的摘下她的眼镜,莫山山晃过神来,低头看着周寂用绢布小心擦拭镜片上的水雾,这才留意到他身上已经穿好了衣衫,长发简单披在身后,在法力的烘烤下逐渐干燥起来。

    “之前忘记告诉你了,镜片如果从寒冷到温热的地方,就会容易起雾,到时候要记得擦拭一下。”

    周寂说着将擦好的眼镜递给莫山山,莫山山柔夷伸到一半,却又没有立即接过,心底没来由的泛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像是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失落着什么。

    犹豫维持了一息,对她而言却好像过了好久,接过眼镜从耳鬓垂落的发丝穿过,如瀑的长发束于身后,眼睛上带着一副简约的金丝眼镜,长而略疏的睫毛下空灵的双瞳莹莹如水,聚拢的星光点点,穿过镜片聚焦在面前的男子身上。

    无论眉眼肤色神情,莫山山无一处可称得上绝色,然而搭配在一处却有一种矜持恬静之美,好似墨池中绽放的一朵白莲,这方世界不曾有过的月光。

    皎洁、无垢。

    一时间,周寂不禁为这个宛如雪地里的精灵所惊艳,恰巧此时,天边的夕阳彻底消失天际,漫长的黑暗伴随着夜风带来了骤降的气温。

    远处,营地的篝火逐渐点亮,周寂和莫山山也离开了温泉,沿小路朝营地走去。

    “那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是白塔寺的曲妮又在刁难你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前线那边倒是传来一个好消息。”莫山山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转头看向周寂,“西陵联军太过强大,这几日荒人惨败,已退守天弃山以北,荒人长老打算想与我们和谈,说不定,这一仗不用打了呢!”

    周寂叹息道:“长夜将至,若非北域太过苦寒,这些荒人又怎会抛弃自己的家园进犯金帐王庭?”

    莫山山本性善良,此趟荒原之行自然也见识到了荒原的恶劣环境,金帐王庭就已如此,那极北雪山又该怎样?

    经过这次押送粮草,莫山山看到过民夫惨死在马贼刀下,也看到过马贼被惨死在金帐骑兵以及她们墨池苑弟子手中,一条条人命就这样逝去,一具具尸骨就这样葬身荒原,莫山山认识到了自己与墨池苑弟子的不足,更认识到了战争的惨烈。

    在中军帐中,听到前线传来的战报,她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当初选择后勤押送粮草,而不是动手屠杀那些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荒人。

    从温泉到营地并不远,没等他们走近,就看到了营中偷笑的众女。

    之前就是被这群师姐师妹们推去温泉找周寂,如今看到她们充满玩味的表情,莫山山上前一步,维持着作为‘山主’的威严,轻咳一声,宣布道:“这次大家都辛苦了,且先好好休息,等过几日,大家就可以先回大河了。”

    她们都是响应神殿号召前来支援金帐王庭的,如今双方已经开始议和,争斗自然也不会继续,所以这一行的历练到了这里就已经来到了终点。

    墨池苑的弟子们纷纷应是,却是忍不住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想想之前日子的宁静平和,再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几次的浴血奋战,总觉得人生真的是变幻无常,心中难免有所波澜。

    她们许多人都看向了安静的站在山主旁边的周寂,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虽不知自家山主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位‘好友’,还将随身携带的玉佩交给了对方,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这位周公子给了她们太多的帮助,马贼奇袭,她们几乎人人带伤,却又总在生死危难之际,被周寂出手救下。

    一路走来,她们默默认可了山主的这位‘朋友’,此番别过,却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明明就可以回大河国了,为何众人都是这幅表情?

    莫山山疑惑的看着眼前众人,目光随着她们的视线看向周寂,微微一怔,原本可以回山的欣喜被将要分开的不舍冲淡些许,心里也有些难言的慌乱,好像千丝万绪堵在心口,却又不知如何梳理,如何表达。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

    莫山山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掀起帐布看向不远处通明的主帐,莫山山犹豫一下,披着件绒裘披风从帐篷出来,朝主帐走去。

    静不下来的时候,需要写字,只有写字的时候,她才能完全的静下心来。

    “山主,还没休息呀?”负责夜间巡视的芍画微微一愣,好奇道,“是去找周公子吗?”

    “不是~!”莫山山急声否认,原本慌乱的心猛然一跳,看了眼主帐的方向,恢复正常声线道,“这几天押运粮草,一直没能好好写字,刚刚辗转反侧一直难以入睡,便打算去主帐取些笔墨,写几页字再回去休息。”

    莫山山作为世间三痴之一的书痴,对书法的痴迷世人皆知,见莫山山这般当真,芍画不禁有些傻眼,掩嘴轻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山主不必当真,我继续巡夜去了,山主早点休息,别累坏眼睛。”

    莫山山微微颔首,目送芍画走远,转向看向灯火通明的主帐,止步帐前,“周公子,你休息了吗?”

    帘帐拉开,镜片再次蒙上一层白雾,周寂看着莫山山顶着一个不透明的白色雾镜走进帐内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打算伸手帮她摘下眼镜,莫山山也在同时伸手,指尖不经意相触,细腻柔软的冰凉微微一颤,周寂难免有些尴尬,正要放下手臂却见莫山山跟着缩回了柔夷,眼镜还挂在她的鼻梁上,镜片上的白雾遮挡了她此刻的眼神。

    周寂微微一愣,收回一半的双手再次伸出,小心翼翼的帮莫山山摘下眼镜,一边取出绢帕擦拭水雾,一边询问她深夜来访的来意。

    得知是想在主帐练字之后,周寂欣然同意,白天的他已经在温泉睡了一下午,这会儿倒也不困,将擦拭完的眼镜还给莫山山,看着她铺开宣纸在书桌旁写字,取了本藏书古籍坐在另一边的烛台下翻看。

    不知是这几天没能好好练字的生涩,还是今晚心绪不宁的原因,莫山山每一个字都写了很长时间,却又写的颇为凌乱,不经意间抬眸看向周寂,烛台旁的俊朗侧脸透过眼镜无比清晰的映照在她眼中,原本躁乱的心不知不觉开始平静。

    心静了,笔也就稳了,燃烧的蜡烛不知不觉已经过半,就在莫山山提笔蘸墨的时候,突然一只宽厚手掌握住了她的柔夷,按住了手中的毛笔。

    莫山山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书桌对面的周寂,空灵平静的眼眸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太晚了,当心坏了眼睛。”

    莫山山并未抗拒周寂的好意,任由他从自己手里取走毛笔,心底涌出丝丝暖意,适才芍画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可相比刚才,她现在更加开心,更加愉悦。

    夜色已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莫山山心里再没有了之前的慌乱与杂绪,侧躺在被褥上,莫山山将右手蜷缩在胸口,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

    次日一早,荒人与西陵联军正式开启了谈判,这场谈判并没有莫山山想象的那么顺利,亦没有引发更严重的冲突,不过双方的休战已成定局,可各门各派迟迟没有离开荒原的意思。

    转眼又过几天,就连宁缺也察觉到其中不对,于是便来向周寂请教。

    自从知道周寂对他的态度之后,宁缺倒也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和敌意。

    得知明字卷天书曾在荒原现身的传闻,宁缺眼前一亮,敲了下手心道,“荒原大战原来是借口!这群人的真正目的是想得到天书!”

    站在周寂身旁的莫山山蹙眉道,“传说明字卷天书丢失以来,西陵在这几百年间找遍了世间每一个角落,但是都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除了废弃的魔宗山门,他们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天书。”

    .............

    “阿嚏~!”

    远隔数千里外。

    大唐帝国西北边陲,距离渭城不远处的某处草原之上。

    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端着早已调好料的碗筷,眼巴巴地站在汤锅旁等着,结果没等来鲜汤,反倒等来一声喷嚏。

    相隔不远,一条常年不息的溪水旁边,李慢慢合上手中握着的那卷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打完喷嚏,他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取出腰间挂着的水瓢从溪水中盛了一瓢水,注入旁边已经尽数化为乳白色的汤锅之中,把锅中的沸意稍压。

    趁着争取来的时间,他开始慢条斯理地切肉,冻至分寸完美的羊肉在锋利的刀下片片飞舞,仿佛下起一场雪花,然而他的动作太慢,肉未切完,汤锅又沸。

    “慢慢,虽然你做什么事情都很慢,但是这也不是你虐待我这老人的理由。”夫子望眼欲穿的看着李慢慢那悠闲的动作,愠怒的说着。

    二人正是游历的夫子跟大师兄里李慢慢,大师兄做事很认真,非常认真,所以他做事很慢,非常慢,于是虽然夫子拿着碗筷像乞丐一般在汤锅旁等着,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压力,切肉的速度依然没能增进太多。

    为了让老师分神,稍微缓解当下的精神压力,李慢慢一边切肉,一边问道:“老师,听说十三师弟如今正在荒原,我们要去见他一面吗?“

    夫子摇了摇头,看向远处的荒原道,“不仅是他,周道友应该也逃到了那里。”

    “逃?”李慢慢很少听夫子提起过周寂,不仅好奇道,“周先生虽不入无距,修为却已远超五境,有何事需得将他吓出长安?”

    夫子闻言不仅有些尴尬,周寂离开时好歹也是‘寻求突破无距之法’的理由游历诸国,而他则是在二层楼考核当天,可以说连夜逃窜,每每想到那种危险临近的大恐怖,夫子只觉头皮发麻,心里的不安也变得越来越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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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没得选

    联想到周寂比自己还要早几日离开长安,夫子心念一动,眉宇间略有几分迟疑。

    ‘他和老夫怕的是同一件事情吗?还是说他隐瞒了些事情没有告诉老夫?’想到这里,夫子起身朝马车走了两步,然后又转身折回,端起碗筷施施然坐了回去。

    “急也没用,品尝美味最为重要。”

    李慢慢瞧见夫子去而复返,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自家老师虽已活了千余年,心性有时却像孩童一般,回头看向摇曳的火苗,从腰间抽出西陵大动干戈也想找到的‘明’字卷天书,对着篝火轻轻的扇了扇。

    ...................

    数千里外,荒原雪山。

    既已知道西陵借征讨荒人之名是为搜寻天书而来,莫山山似乎明白了曲妮大师为何有意无意的排挤墨池苑,于是便以大战结束,双方休战和谈的名义向西陵神殿派前来的神官请辞离去。

    墨池苑一走,抢夺天书的竞争对手就少了一个。

    曲妮心中窃喜,表面上却仍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莫山山表面看起来虽然清秀恬静,骨子里却是一个外柔内刚,性格倔强的女子,中军帐里听到曲妮一番挤兑,当即起身笑道,“曲妮大师所说并无道理,荒人与联军虽然休战谈判,但谈判结果还没出来,最终是战是和尚无定论,我墨池苑既受西陵神殿征召前来荒原,自是殚精竭力协助联军.....”

    说到这里,莫山山横了曲妮一眼,瞧见她脸色微变,继续道,“如今荒人退守天弃山北,我等墨池苑弟子愿潜入天弃山内,暗中观察荒人动向.....”

    “不可!”曲妮长杖敲地,急声打断道。

    “那是为何?”莫山山微微一笑,看向曲妮道。

    曲妮支支吾吾半天,眼前一亮道,“如今正是双方和谈的关键时刻,莫山主若是如此恐会引起荒人猜忌,影响和谈....”曲妮说着看向神官旁边的罗克敌,“罗统领,你觉得呢?”

    自从怀疑墨池苑里有了一个疑似‘无距’的高手之后,即便不知道这个高手到底是不是书圣,但那天知命境才能施展的‘不定符’确实证明了莫山山不愧三痴之名的修为。

    罗克敌犹豫一下,上前圆场道,“荒人接连溃败,已然无力再战,和谈结果已成定局,前线战士奋勇杀敌,押送粮草的莫山主亦是居功至伟,如今荒原已无战事,大家也是该散去了。”

    神官自然也清楚曲妮和罗克敌之间的龌龊,开口道,“不错,墨池苑押送粮草之功待我回去以后自会禀告掌教,致信大河国。”

    莫山山欠身一礼,回到原位坐下,连看都没有再看曲妮一眼。

    难不成她发现了什么?

    曲妮脸色阴晴不定,怀里抱着长杖侧坐在椅子上,目光阴鸷的盯向莫山山,心里泛起了嘀咕。

    返回营地,莫山山将今日帐中之事告诉周寂,沉声道,“他们果然是奔天弃山的魔宗山门而来,说不定那一卷天书真的就在魔宗的废弃山门里面。”

    “山主,书院十三先生在外求见。”

    说话间,一阵脚步传来,听到芍画的声音,莫山山和周寂对视一眼,开口道,“请他来主帐吧。”

    没过多久,便见帘帐掀起,宁缺一脸沉重的从雪地走来。

    ............

    适才宁缺并未参加中军的会议,而是撞见了一个人,不,是两个人。

    其中两人他都曾经认识。

    一个心高气傲的失败者,一个抱着雪貂的魔宗女孩。

    有着自知自明的宁缺心和血早已冰冷,并不打算拼去自己的性命去保护那个叫做唐小棠的女孩,但隆庆皇子找了宁缺这么久,又怎会放过?

    “下次见到你,你一定死定了!”唐小棠收起短刀,临走前可以撂下这样的狠话,宁缺却只能在隆庆皇子的威逼之下,答应了他关于‘破境’的赌约。

    ..............

    “我们说好,要以破境为约,谁先破境谁便是赢家,输家废掉自己的气海雪山,若是我...离开书院,若是他...离开西陵。”

    宁缺一脸沉重的说出自己和隆庆皇子的赌约,莫山山惊讶道,“早传隆庆皇子修为已至洞玄巅峰,距离破镜知命只差一步,宁公子如今不惑后期,为何要和他立下这样赌约?”

    宁缺耸了耸肩,露出无奈之色。

    适才他和隆庆相遇,若非急中生智逼出这份赌约,恐怕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周寂提起茶壶给宁缺倒了杯热水,笑道,“若是有人拿刀架着你的脖子问你是要赌命,还是当场毙命,你...还有选择吗?”

    “他距离知命只差一步,我距离洞玄还差两个小境,正常修行的话,很难赢他.....不过我有听他提起,说是距离山门开启还有两天,神殿费尽周折也要找到的地方,传说中失窃的明字卷天书说不定就在其中。”宁缺接过水杯,认真道,“倘若寻到天书,归你和莫山主所有,我只求突破洞玄之机,如何?”

    倘若桑桑是关着昊天意识的牢笼,宁缺便是挂在这间牢笼的锁链。

    锁破则猛兽出笼。

    于情于理,周寂都不会坐视他死在隆庆手中,于是摇头笑道,“我对天书并没无兴趣,你若找到尽管拿去,让莫山主誊抄一份即可。”

    怀璧其罪的道理莫山山自然明白,若是天书真落到墨池苑手里,换来的将会是无尽祸端,于是微微颔首,认可了周寂的决定。

    ......................

    而在另一边,隆庆皇子杀意凝重的望着远处山丘,身旁突然燃起哑红色的火焰。

    飞雪扑打着如火的红衣,撩起零落的发丝,叶红鱼冷声道,“隆庆,你太令人失望了。”

    隆庆皇子心有不满却又不敢当面发作,只能将心底阴霾压下,故作从容道,“我已看到了那道门槛,近日便可破境。”

    叶红鱼可不会给他任何面子,言语如刀,锋利如剑,“你去年就已经看到那个门槛,登二层楼时依旧没能迈过,甚至连一个刚入境的书院弟子都不如。”

    隆庆浮于表面的从容再也无法维系,当日书院后山叶红鱼首先登顶,而他却在沉陷迷雾坏了心境,如今再听她提起,心底的阴霾再难压制,面无表情道,“我来荒原,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当日我不过是轻敌罢了。”谷

    “太多的阿谀奉承蒙蔽了你的双眼,倘若你真的断了入知命的希望,那便不要回西陵了。”叶红鱼从始至终都未看隆庆一眼,抬脚朝风雪深处走去。

    “叶!红!鱼!”隆庆皇子沉声道,“如今我虽不是你的对手,如果我进入知命,一定向你挑战!”

    叶红鱼不屑一顾,身影越走越远。

    知命?

    若非担心突破知命会引起当年那个黑衣人的警惕和忌惮,她随时便可突破!

    她所等待的是一个契机,一个心境圆满,厚积薄发的契机。

    只有这样完美的迈入知命境,她才有把握揭开掌教大神官的面具,亲手报仇!

    山丘另一侧。

    温泉布围撤去,帐篷行李装车,莫山山带着墨池苑众人向神官告辞离去,却又在车队离开大营数十里外悄然溜出,和周寂一起回到了天弃山下,与宁缺汇合。

    天弃山脉占地极广,范围之内无数群山环绕,再加上凛冬时节,目光所及尽是皑皑白雪,接连翻过好几座山,三人才看到一片辽阔山谷,四周松林丰茂,谷间却只有石滩积雪,还有阵阵侧骨的寒风自远处吹来,带着丝丝水汽。

    湿冷的水汽源于石滩尽头的湖面,湖泊面积不大,方圆百丈,湖岸蜿蜒盘旋,水波澹澹,许是一路走来见过太多山崖,临了湖前,视野变得极是开阔。

    凛冬奇寒,四周尽是冰雪覆盖,唯有湖面水波荡漾,并未结成冰盖。

    湖的名字叫做大明湖,因为在天弃山脉中湖水显得很是明亮,因为这里便是魔宗山门所在,所以叫做大明湖。

    湖水澄澈,能够清晰的看见水中鱼儿嬉戏,奔走一路倒也有些乏了,莫山山和周寂在岸边抓鱼,宁缺则升起篝火一个人捣鼓着行李中泛出的黑色石块。

    “这死胖子神秘兮兮的就给我准备了这玩意儿?能吃吗?”宁缺左右看了一眼,张口想咬,却发现硬得硌牙。

    “亏你还是穿越者,都没吃过压缩食品的吗?”突然一只手伸来,拿起他手中的石块,丢进了煮沸的锅中。

    “哎~!”宁缺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看石头块被周寂抢走,刚想说什么,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从锅里传来,低头看去,黑色的石块已经化开,翻滚出白色的面皮,宁缺瞪大眼睛,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惊讶道,“这是酸辣面片汤?桑桑给我做的酸辣面片汤?”

    桑桑...

    闻着熟悉的香味,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小黑丫头的身影。

    自从在死人堆里捡到这个小黑丫头,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这么远,分开这么久过,也不知她现在过的怎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酸辣面片汤只准备了一碗,也是宁缺一人的口粮,周寂和莫山山自然不好与他分食,就在两人烤鱼之际,突然看到宁缺猛然起身,像是听到有人呼唤般看向身前的浅滩,浓郁的天地元气犹如洪流般涌入他的体内,冲开气海雪山的所有窍穴,贯彻天地,一念洞玄。

    眼下距离宁缺和隆庆皇子立约已经过去了两天,而在远山之外的一处山坡上,隆庆盘坐在漫天飞雪当中,发丝衣衫早已积满白雪,相隔不远的叶红鱼倒是面露疑惑的看向远处的湖畔,好奇与宁缺同行而来的两人。

    由于相隔太远,她只能认出其中一人是墨池苑的山主书痴姑娘,而另一男子看起来与莫山山关系较近,却又看不出是何来历。

    当然,不管是谁,都和她毫无关系。

    叶红鱼心中唯一关心的就是尽早开启魔宗山门寻到明字卷天书带回西陵,然后...再动用手下所有力量,寻找那个叫做周寂的男子。

    叹息一声,叶红鱼缓缓拔出手中长剑,十年前的梦魇、整整十年的感激,这两个执念近乎魔障一样压在她的心底,只有解开这两个心结,她才能水到渠成的步入知命,求得圆满。

    直到那股贯彻天地的元气从远处而来,叶红鱼方才露出惊讶之色,上前一步道,“他竟然成功了?”

    转头看向隆庆,隆庆皇子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血滴滴落,在风雪中染出点点血花。

    睁开双眼,此时他眼中只有慌乱与不可置信,近在咫尺的那个门槛一瞬间好似拉高到天际之上,遥不可及。

    他输了......

    “不,我没输!只要杀了宁缺,我就没有输!”隆庆皇子拔出佩剑,左手高高举起,脚下落雪悬空而起,结成尖锐的冰凌,伴随着杀意涌现,这些冰凌如光似电在空气中发出刺耳尖啸,朝远处的湖畔飞去。

    察觉到天地元气的异动,莫山山脸色微变,放下手中烤鱼起身看向远处的雪山,“不好!隆庆皇子动了杀心!”

    不仅是她,初入洞玄的宁缺也察觉到了远处亮起的点点星光。

    白天是看不到星星的,但能看到冰凌折射的阳光。

    眼看冰凌越来越近,宁缺心中一紧,下意识摸向身后的大黑伞,却见一道淡蓝色的光幕从四周升起,细密如雨锋利如刃的冰凌好似被冻结了一般停滞在半空中,宁缺摘下大黑伞的动作停滞,莫山山挡在周寂面前结印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冰凌越来越密,同时越聚越多,转眼就已在虚空中形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冰墙,却始终未能撼动光幕分毫、

    叶红鱼神色凝重,手中紧握长剑,看向湖畔仍在坐下烤鱼的背影,眼眸中满是战意与杀机!

    深不可测的修为,无法看穿的境界。

    叶红鱼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透出从未有过的亮光。

    ‘如果能够杀了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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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果然是你.....

    察觉到远山之外升起的另一道纯粹杀机,周寂眉头微皱,从这个人的杀机中他并未感觉到像是隆庆皇子那般满怀怨恨的癫狂,而是一种更加纯粹的信念。

    挑战强者,以杀证道。

    周寂将手中快要烤好的湖鱼插在地上,饶有兴致的站起身来,一道微风从耳畔拂过,瞬时间爆发出一股强绝的法意,原本铺展在光幕之外的冰凌好似被磁铁吸引的铁砂,迅速朝中央聚拢,随他心念所动,凝聚成为一只巨大的冰柱,遥指隆庆皇子和叶红鱼的方位,将两人牢牢锁定。

    “宁缺身旁竟有知命高手?”

    隆庆皇子身前的悬浮的积雪纷纷落地,脚下像是扎根一般站在原地,瞳孔剧颤不已,气机封锁之下,连动根手指都是难事。

    “不...他不是知命。”

    叶红鱼握剑的手攥得发白,在这种恐怖无匹的威压下,艰难的举起手中剑鞘,将剑身缓缓拔出。

    知命那道门槛一直都在她脚下,只要她想,随时都能迈过。

    相较于隆庆这种连续两次都能迈过门槛的废物,寻常知命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看着缓缓凝聚的巨大冰凌,她隐隐感觉到对方显露出来的修为近似知命,但有可能远不是知命那么简单。

    随着长剑完整出鞘,叶红鱼并指为剑,朝剑脊划去,纤细的指头上一道极淡的道门气息缓慢喷吐而出,依附在剑身之上。

    林地上空的天地元气骤然波动起来,仿佛出现了一柄无形的巨剑将禁锢的威压彻底挣脱,剑身挥斩,向前飞去。

    锁定自己气机的威压散去,隆庆皇子身子一轻,踉跄一步险些没能站稳,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身旁的叶红鱼,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和道痴之间的鸿沟差距。

    积雪漫天飞舞,身旁古松倒地。

    轰轰声中,四周到处飞舞的白色雪花瞬间被斩了个干净。

    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撕裂的极为彻底。

    隆庆不敢迟疑,气机封锁虽破但那道巨型冰凌却也正朝这边飞来,长剑归鞘,隆庆张开手掌调度起剩余念力,双手环抱胸前,体内亮出一道耀眼灼目的昊天神辉,化成一道白练推向飞至半空的冰凌。

    剑光、白光、冰凌,三者在大明湖的上空轰然相撞,只听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暴动的天地元气将冰凌碎作冰雨,席卷整个天空。

    冰凌虽破,叶红鱼的神色却变得愈发冷峻,寒风卷着冰雨围着她的身体呼啸而掠,渐渐变成一道极清晰的雪束,围着她的腰不停高速旋转,飘舞的红裙拖在身后的两根系带,被风拂起轻点她腰间的雪束,仿佛墨笔毫尖入清水,腰间那束雪顿时变得鲜红无比。

    突然间,一道乌光穿过飞雪与冰雨划破天际从大明湖畔瞬息而至,这一箭的目标并非是她,所以叶红鱼并没有提前察觉,而隆庆前后两次出手,念力与真气损耗过大,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已被乌光穿胸而过,在灰白色的长袍上,绽放出一朵鲜红绚烂的血花。

    刚刚破境的宁缺,精神气息正处于修为与境界最完美的巅峰时刻,再加上周寂帮他耗去隆庆皇子大半真气,便在冰凌破碎的那一刻射出了自己最强大的元十三箭。

    随着黝黑细长的元十三箭从自己胸口穿过,符箭牵引着庞大的元气湍流破体而出,犹如一道黑色闪电继续疾飞,直至射入雪崖后方极远处的山峰里。

    气海雪山轰然倾塌,浑身的真气与力量也随着元十三箭的离去而顷刻涣散,隆庆皇子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最终全部化为怨恨,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大明湖畔,一道红色的云霞掠过宁缺跟前,宁缺心头猛然一跳,赶忙收起弓箭退回周寂身旁。

    “叶红鱼!果然是你这个疯女人。”

    叶红鱼万法皆通,实力远超普通知命初境,适才他可以偷袭没有防备的隆庆皇子,但面对眼前这个道痴时,他的心中只有无力。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刚入长安懵懵懂懂的边关戍兵,更加了解叶红鱼的道痴之名是挑战强者,一个一个杀出来的。

    适才当着她的面射杀西陵神殿‘光明之子’,虽不知隆庆死活,但宁缺知道,只要叶红鱼动了杀心,他将毫无胜算。

    “那什么~!是我破境在前,隆庆先动了杀机......”宁缺刚说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叶红鱼散发着的杀气不是为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站在周寂身旁的莫山山同样注意到了叶红鱼眼中的杀意,明知周寂修为深不可测远超自己,可还是上前一步拔剑护住周寂,挡在了他的身前。

    对于莫山山的举动叶红鱼颇为不满,“堂堂墨池苑山主,天下三痴之一的书痴莫山山,是想要袒护伤我神殿裁决司司座之人吗?”

    莫山山沉声道,“隆庆率先毁约,又暗中偷袭,行事咎由自取,焉能怪罪周公子。”

    “周公子?你就是周寂!”叶红鱼抬眸看向周寂,应对上的却是一双若有所思的目光,叶红鱼眉头微皱,扫了眼躲在周寂身后的宁缺,突然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向前走了两步,莫山山还以为叶红鱼要对周寂出手,抢先一步挥剑画符,瞬息间便在虚空中绘出一道淡黄色的符文,朝叶红鱼一掌拍去。

    叶红鱼挥剑破开符箓,同时也被符文牵引的天地元气逼退数步,而在此时,脚下大地忽然传来剧烈震动,暴动的天地元气犹如变幻不休的湍流涌向旁边的大明湖中。

    片刻间,地震越来越大,原本平静的湖面掀起惊涛骇浪,看着不断下降的湖面以及湖心果露出的魔宗遗址,莫山山拉起周寂的胳膊就朝湖底跃去,宁缺在旁赶忙跟上,眼看三人快要消失面前,叶红鱼也跟着跳下了湖底,来到一片怪石嶙峋的石林中。

    石林崎岖南行,怪石横生,深入其中宛如来到另一片天地,四周充斥着一种充满怨恨、不甘倔强之念的桎梏感,就仿佛有很多的石块塞在了胸口,顶在了咽喉,堵得发慌,硌的难受。谷

    眼看叶红鱼追了过来,莫山山与宁缺都露出警惕之色,进入石林的那一刻莫山山就已经感知到了这里其实一座大阵,具体如何破解她还需要时间推演,可现在追兵已至,她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叶红鱼缓步而来,看都不看两人一眼,从始至终,眼中只有周寂一人。

    拔剑出鞘,剑身横于身前,莫山山正要拦阻,却被周寂拍了拍肩膀,从身侧走出。

    “周公子,叶红鱼以杀证道,境界虽是洞玄,实力远超知命.....”

    听到莫山山有些担忧的焦急语气,周寂微微一笑,宽慰道,“无妨。”

    周寂说罢看向叶红鱼,叹息道,“你想对我动手?”

    叶红鱼沉默片刻,轻轻的摇了摇头,“你可曾见过此剑?”

    此话一出,莫山山顿时愣住了,目光落在叶红鱼手中的长剑,眼中满是疑惑之色。

    宁缺倒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周寂,想起当初叶红鱼闯入他的‘新笔斋’就是为了寻找这柄剑的持剑人,只是以前在长安的时候,从未见过周寂用剑,更没见过周寂佩剑,近日在天弃山一路同行,他才知道自己的这个老乡居然有穿越者标配的储物空间,不禁嘀咕道,‘难不成,周先生一直把剑藏在空间里?’

    周寂听到宁缺的嘀咕,仿若无视,低眸扫了眼叶红鱼仿制的诛仙,笑道,“倒是有几分形似。”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叶红鱼攥紧手中剑柄,神色再不复之前清冷孤傲,眼眸莹莹晶亮,如积年寒冰化冻,冬去万物化春。

    “周公子,你和叶姑娘认识?”瞧见叶红鱼神色变化以及情绪波动的模样,莫山山这才恍过神来,收起戒备上前说道。

    事关叶红鱼的童年阴影,周寂略作迟疑,只说自己当年帮过叶红鱼一次,并没有将此事细说,同时眉头微皱,看向叶红鱼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叶红鱼努力平复着心境,直直的盯着周寂道,“我从十年前就开始绘制你的这柄剑,前五年在神殿苦修,后五年借着挑战高手的名义寻遍整个天下,想要找到见过这柄剑的人.....直到几个月前去到书院,方才在一位故人那里,知道了你的行踪.....”

    叶红鱼说的轻描淡写,莫山山听得无比唏嘘,虽不知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足以让道痴挂念这么久,甚至连道痴之名也是借着挑战高手名义去寻找周公子;但她能感觉到,那件事对叶红鱼来说定然十分重要,重要到刻骨铭心。

    莫山山转头看向周寂侧脸,现在的周公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十年前的话就是十一二岁吧?

    既已知道周寂就是当年救了自己之人,压在叶红鱼心底十年的两块巨石也就放下了一块。

    讲完这些年的经历,叶红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退后一步,横剑伸直,指向周寂咽喉。

    “周先生既然救过你,那大家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就不必打打杀杀了吧?”宁缺嘴角一抽,上前想要拨开叶红鱼的剑,却见她神色肃然,重新恢复之前清冷孤傲的表情,沉声道,“十年前,公子一剑救红鱼危难之间,十年后,还望公子不吝赐教,让红鱼再次领略公子之剑。”

    “说到底,你还是想和我动手呀?”周寂哭笑不得的看着面前这个红衣女子,叹息道,“藏剑十年,未到出鞘之时,你要想和我交手可以,那柄剑是为另一人准备,如今还不能出现在这个世间。”

    随着桑桑年龄增长,昊天的意识也开始逐渐复苏,倘若再将诛仙、绝仙双剑现身于世,定然会被昊天意识察觉。

    到那时,昊天的注意便会从最美味的夫子身上,转移到最神秘的周寂身上。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吸引了桑桑的注意,离开长安的原因又何尝不是为了躲开这个每次见到都让人心里发毛的瘦小侍女。

    毕竟,以周寂现在的实力,便是双剑在手,也不是这方世界的昊天意识对手。

    他现在所能做的,只能等夫子走上前台与昊天决战,再从旁协助,避免提前暴露诛仙双剑,引起昊天警惕。

    这些事情是周寂和夫子的默契,这些年来两人从未再提起此事,便是李慢慢和陈皮皮当年见过诛仙,却也不清楚具体细节。

    叶红鱼面露不解,周寂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不过要是交手的话,还是等离开这里之后吧?魔宗山门虽然开启,但过不了多久湖水就会倒灌,若不能突破魔宗立下的块垒大阵,我们便会和这些怪石一样,淹没在大明湖底。”

    宁缺凑上前来,认同的点了点头。

    四人当中,唯有他修为最低,块垒大阵对他的影响也是最大,适才三人说话时他便极为难受,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心口处的石头越来越多,便是连呼吸都开始有些不畅。

    周寂看向莫山山,两人没有说话,莫山山便默契的双手结印,感知此处阵法,过了许久,方才缓睁双目,惋惜道:“这座块垒大阵竟是被人毁过一次,如今大概百中只余其中,真是可惜。也不知道当年这座块垒大阵完好时开启,会是何等模样。”

    周寂闻言笑道,“如今你已经把它记下,相信以你的天资悟性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够让块垒真正重现。”

    听到周寂的安慰,莫山山转头看向周寂,露出一抹浅笑。

    这时,旁边的叶红鱼突然冷声说道:“这等阵法既然能被人毁去,就算重现又有何意义。”

    莫山山看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出言挤兑,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存在本身便是其意义所在,更何况是这样的神奇绝世的阵法。”

    莫山山说着脸色微变,余光恰巧看到宁缺伸手触碰石林上的剑痕,急声道,“别碰!”

第十九章 红白玫瑰

    “浩然剑气。”

    好似一个缥缈无定的声音在宁缺耳畔回荡,剑痕上熟悉的亲近的气息,在他的识海里凝成一座高山,这山高而不险,与书院后那座大山差相仿佛,让他眼眶微酸,胸间生出无穷情思。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雪峰之顶倔强生存的那棵雪松,千年积雪压不弯它的腰身,它强大骄傲却不屑霸道,它俯瞰苍生却不屑看天。

    “这是...师叔柯浩然留下的剑意.....”

    宁缺喃喃低语,触碰剑痕的指尖突然一疼,低头才发现手指已经被石头上残留的剑痕划破,随着镇压块垒大阵几十年的浩然剑意流入宁缺体内,指腹涌出的殷红血液也好像烈火烹油一般,瞬间引爆了荒凉压抑的阴冷戾气。

    心头压下的巨石暴增数倍,莫山山抚着胸口,呼吸有些气喘道,“不好!块垒大阵....启动了!”

    叶红鱼修为强于莫山山,但也仅仅自是比她强上一些罢了,神色肃穆的望着四周,感觉到一种极度的危险正在缓缓涌现。

    抬眸看去,乱石激震,地动山摇,四周的嶙峋怪石在轰隆隆的巨响中开始移动,而暴动的棱角尖锐之气也透过滚落的烟尘与砂砾也朝她们渗透而来。

    莫山山和叶红鱼脸色微变,纷纷感觉真气运转凝滞,意识好似被万针穿刺,令人难受痛苦到了极点。

    视线余光扫见巨石撞来,两人下意识的左右闪躲,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相撞的石柱,却也被不断挪移的巨石各自围住,困于其中。

    周寂同样感受到了这座大阵所带给他的威压,在块垒大阵裹挟的天地之势面前,缩地成寸的神通亦受局限,不由眉头微皱,体内法力随袖摆轰然涌出,一时间,犹如一道巨型龙卷席卷天地,移动而来的石柱撞击在风壁上瞬间崩碎,地面骤然一空,而困住莫山山和叶红鱼随之落入周寂的视线。

    一左一右,短短片刻功夫,叶红鱼和莫山山在怪石的围拢中辗转腾挪,已经距离周寂百步开外,左右各看一眼,周寂双手一伸,法力再次暴涌,两道淡蓝色的耀眼雷光带着一声巨响,划破灰暗的空间,撕裂怪石块垒,绽放在两人面前。

    “周公子~!”

    围困自己的巨石被破,莫山山与叶红鱼同时松了口气,气旋本身朝四周扩散,两人也相继朝周寂身旁赶去。

    “你又救了我一次.....”叶红鱼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寂,突然发觉呼吸一轻,越是靠近周寂,块垒大阵所带给她的威压就会变得越小。

    可块垒大阵压在她心头的巨石松了,她的心里却多了块别的石头。

    周寂看着面前这个一袭红衣鲜红如火,面容却是清冷孤傲的女子,笑道,“既然救你两次了,你还要和我动手吗?”

    “.....”叶红鱼犹豫一下,点了点头,双目凝视周寂双眼,再无动摇,“挑战强者,以杀证道,只有这样我才能迅速积累足够的力量去找那个人报仇。”

    “你知道他是谁了?”周寂好奇道。

    叶红鱼摇了摇头,语气愈发沉重,“那日他黑布遮面,你帮我之时我只看到他面巾下的半张脸,虽不知具体相貌,但我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说到这里,叶红鱼停顿一下,晶亮剔透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谢谢.....”

    周寂看了眼正朝气旋赶来的莫山山,听到她再次道谢,不禁疑惑道,“谢我什么?”

    “谢你当年没有杀了他.....给了我亲手报仇的机会。”叶红鱼攥紧手中长剑,转身看向进入气旋的莫山山,“倘若那个人真是他的话...以我现在的实力远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在我向你挑战的时候,还请不要手下留情......我想...再次看一眼那一道把我拉出绝望的剑光。”

    周寂转头看向叶红鱼侧脸,沉默许久,方才开口道,“好。”

    “多谢周公子搭救。”脱困而出,莫山山长舒口气,看着周寂转头看向叶红鱼的举动,以及两人之间未免的气氛,不由诧异道,“怎么了?叶姑娘受伤了吗?”

    叶红鱼摇了摇头,没有理会莫山山,周寂看了叶红鱼一眼,顺着莫山山的话接道,“叶姑娘没事儿,倒是你,有没有受伤?”

    莫山山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由于周寂替她们挡下块垒大阵的威压,所以呼吸也逐渐平复,不再像刚刚那般气喘。

    “我没事,只是这块垒大阵变化太过复杂,仅靠我一人之力恐怕很难破阵。”

    莫山山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瞧出周寂和叶红鱼之间似乎隐藏着什么小秘密,却也没有多问,而是环视四周,总感觉哪里不对,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究竟少了点什么呢?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周寂开口道,“那要是和当日画‘不定符’的时候一样,我帮你调度天地元气呢?”

    莫山山眼前一亮,什么不对什么违和都已抛诸脑后,思索道,“如此,倒可以一试。”

    “块垒大阵不破,待湖水倒灌掩埋魔宗,我们都将永远困在大明湖下。”叶红鱼看向莫山山,认真道,“我也帮你!”

    “叶姑娘万法皆通,有你帮忙真是再好不过!”莫山山颔首道,“待会儿我以神符演化块垒阵图,还请叶姑娘将阵眼封闭,如此一来这些怪石就会停止移动,启动的大阵也会关停下来。”

    叶红鱼看向莫山山,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面向怪石嶙峋的块垒大阵向前走出一步。

    一袭白绒披风恬静优雅,一袭红色长袍灵动鲜活。

    莫山山收起佩剑,伸出葱白玉指,在胸口结印;叶红鱼单手持剑,左手并作剑指,亮起星光点点。

    微风从气旋中央悄然升起,吹动周寂衣摆,拂起周寂发丝,周寂摊开双手,琼华仙法绽放出淡蓝色的光芒,犹如两道纽带从掌心流入莫山山和叶红鱼体内。

    有了周寂的灵力加持,莫山山和叶红鱼再无顾虑,随着莫山山结印结束,一道圆形的白色光束在她面前缓缓展开,化作一张犹如玫瑰般绮丽的阵图,浮现在虚空中之上。

    “叶姑娘。”

    莫山山话音落下,叶红鱼的樊笼大阵也已结成,一剑刺出,十二道耀眼的红光从剑尖绽放,红光如丝如线,以莫山山结成的阵图形状化成一朵一模一样的红色玫瑰,飘向虚空。

    一红一白,两只玫瑰好似争相斗艳,将常年灰暗阴沉的湖底大阵照的通明。

    在周寂的灵力加持下,两人施展出的阵法已然超过世间很多知命境高手,然而越是危险的东西越是这般美丽,

    周寂抬眸望向缓缓靠拢的红白玫瑰,一时都为之惊艳,而莫山山和叶红鱼也各自收敛真气,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天空。

    砰~

    气泡戳破的声音从合拢一处的红白玫瑰中传来,一缕缕光丝从红白玫瑰中抽离,花瓣翩然飘落,化作漫天光雨,洒落在整个块垒大阵当中。

    一时间,积压在心头的尖锐砾气随之消散,移动的巨石也在光雨中停滞下来,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

    “成功了!”

    莫山山伸手接着下落的光雨,红白双色的光缕落入掌心消失不见,长舒口气,转身看向周寂,在漫天光雨中朝周寂露出开心的笑容。

    叶红鱼将仿剑归于鞘中,扫了莫山山与周寂一眼,开口道,“别高兴的太早,块垒大阵虽然停下来了,但大明湖的湖水待会儿仍旧会倒灌进来,既已到达魔宗山门,不妨进入其中,说不定能找到离开的路。”

    莫山山深以为然,对叶红鱼的建议表示赞同。

    适才通过推演阵法,她已找到山门入口,于是便打算在前领路,结果刚走两步,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蹙眉道,“周公子、叶姑娘,你们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叶红鱼左右看了一眼,“那个惹祸的书院弟子呢?”

    “啊?十三先生?!”莫山山大脑瞬间通透,傻眼道,“对啊!十三先生呢?我们都没事,他怎么样了?”

    周寂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两人去到远处的一个怪石堆中,挥袖掀飞上方的几块碎石,朝里面喊道,“活着没?”

    堆成小山的石碓下面传来沉闷的声响,“现在还活着,再晚几分钟就说不准了。”

    “声音中气挺足的呀?看样子再压五百年没问题吧?”周寂身上拾起一块碎石就要把洞口堵上,然后示意莫山山和叶红鱼向后退开。

    真气化出一只大手,卷起碎石果露出碎石下面半掩的两座巨石,宁缺此时正卡在两块搭在一起的巨石下面,如果单纯只有巨石,他倒是可以推开石块,然而之前碎石堆积如山,这两块困住他的巨石反倒成了救命的屏障,陷入其中的他根本不知外界变化,亦不敢贸然钻出。

    砰~砰~~

    两块巨石倒地,宁缺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苦着脸看向周寂,无奈道,“你倒是早点来救我呀....”

    周寂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收走柯浩然留下镇压块垒大阵的浩然剑意,块垒大阵又怎会突然启动?”

    宁缺讪讪一笑,感受着识海内凝聚起浩然剑意,自知理亏,连忙向周寂等人道歉。

    块垒大阵已停,在莫山山的推演下,四人很快就找到了湖底最深处的一座石门。

    石门古朴,表面刻着诡异云纹,看似与石门后方的山体浑然一体,给人一种庄严肃穆却又诡谲阴邪的感觉。

    “魔宗山门!”叶红鱼看着眼前高耸的石门,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作为听调不停宣的裁决司大司座,她与神殿掌教大神官的矛盾早已不是秘密,若非听说丢失的明字卷天书就在魔宗遗址,她又怎会听命掌教大神官的调遣,赶来荒原?

    不知是石门另有机关禁制,还是陷入湖底太长时间,叶红鱼试着推开石门却见它毫无反应,莫山山也走上前来,看着石门表面的云纹,伸出葱白玉指,和叶红鱼几乎同时触碰到了云纹当中的一处环形图案。

    莫山山秀眉微颦,迟疑道,“这些纹路像是另一种极其复杂的阵法,看来只有找到这一处机关的秘钥,才能进入其中。”

    宁缺跟在众人身后,不敢再上前乱碰,只是瞧着石门中央的环形图案略显熟悉,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周寂见状朝他伸出手掌道,“宁缺,你来荒原前,三先生可曾给过你什么信物?”

    莫山山和叶红鱼不明所以,转身看向两人。

    “你怎么知道?”宁缺露出诧异之色,抬起手看了眼手中带着的玉扳指,迟疑道,“我来之前,她将此物交给了我,说要我入了荒原戴上,出了荒原摘下,唯有这样才能保我平安。”

    宁缺说罢,恍然道,“你与三师姐相识十年,想必早就认出此物了吧?”

    周寂摇了摇头,神色古怪道,“她以前从未向我提及,也没有将此物拿出来过。”

    宁缺还想再问,却见周寂伸手抓向他刚刚被石块残留的剑痕划伤的左手,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伤口一疼,手指也被牵引着按向了右手拇指。

    “又来?”

    大地猛然一震,宁缺连忙拿开右手,生怕再次触发块垒大阵被埋在石碓当中。

    悄然间,手中扳指绽放出丝丝红光,表面的血丝渗入玉质当中,浮现出诡异的纹路,众人把视线集中在宁缺高举的扳指上时,沉寂了数十年的魔宗大门传来轰隆巨响,叶红鱼和莫山山猛然转身,无尽的黑暗透过缓缓开启的石门犹如张开大口的猛兽般夺人而噬。

    可当它完全开启,所能看到的却是一片苍凉败坏,满目疮痍。

    宁缺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扳指,露出惊疑之色,‘难不成三师姐和魔宗有关?’

    莫山山和叶红鱼同样震惊于魔宗山门的信物竟在书院三先生手中,更让她们惊讶的是.....这件事,周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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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中悍刀行开播了,不知道拍的怎么样?)

第二十章 千方残光剑

    魔宗荒废数十年,从未有人来过。

    山门大开,入目可见的便是一道长长的石阶延伸至黑暗深处,石阶表面布满厚厚积尘,趁着山门开启的光亮,隐约还能看到几团黑影横七竖八的阻挡在石阶之上。

    众人拾级而上,山门缓缓闭合,在一片扬起的尘土中身后的光亮逐渐被黑暗吞噬,宁缺眉头微皱,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簇微弱摇曳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

    叶红鱼和莫山山神色警惕的看向四周,察觉到宁缺的举动回头看向身后亮起的微弱光芒,虽然只是一簇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的火苗,却也让人感到些许心安。

    就在叶红鱼和莫山山也准备取出火折时,周寂弹指一挥,一道火光四溅开来,点燃了熄灭许久灯台,随着他一步步走上石阶,摇曳的火苗如同活物般向上蜿蜒,片刻间灯火通明,将这个尘封多年的魔宗全貌展露在众人面前。

    宁缺低头看了眼火折子明灭不定的火苗,再看向亮如白昼的长阶,撇了撇嘴,将火折合上,抬头看向石阶上方。

    不仅是他,莫山山和叶红鱼看着眼前的残破与荒凉也都为之触动,莫山山搭着周寂的手臂从石阶上散落的一堆枯骨绕过,止步在中间的平台,感慨道,“听说,书院后山能让圣俗二世想通,而魔宗山门则漠然处于俗世之上,如今却已只剩这般模样。”

    叶红鱼看了眼周寂递来的手,并未同莫山山一样搭扶,只见她身法轻盈灵动,犹如一只跃出水面的鱼儿,上前一步跨上平台,看向莫山山道,“你是在为魔宗惋惜?”

    莫山山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没有再辩解下去。

    四人休息一会儿继续向前,路途中,他们看见了一幅幅记录着远古的壁画。

    每一幅画都记录了人类对昊天的反抗,那种痛苦和抗争的意志哪怕隔着壁画也十分的清晰。

    周寂看着那最后一幅壁画中上方,看着那个圆和一个半圆,知道这简洁到难以理解的图案中记录了永夜的真相,所以他便能从中看到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绝望和愤怒。

    宁缺似乎有所猜测,将画上的内容记下,看向周寂道,“你可知道这幅画是什么意思?”

    “永夜将至,昊天既是昊天,亦是冥王。”

    周寂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朝叶红鱼和莫山山的方向走去,宁缺瞳孔猛然一缩,再次转头看向壁画。

    ‘永夜’之说在世间传承千年,即便远在渭城那般偏远边关,他也时常听人提起,不过这些东西对所有人来说终究只是闲暇时的笑谈,没有人见过永夜,也没有人见过昊天。

    在他看来,所谓永夜不过是两极之地的极昼与极夜,怎么可能会扩散到整个世间,若非来到荒原,接触过逃难而来的荒人,他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特么的本来就不科学。

    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周寂,宁缺踮了踮脚尖,伸手比对一下自己和周寂的身高,撇嘴道,“管他呢~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我这边杞人忧天又有何用?”

    上前两步跟了上前,发现了一块石壁横于大殿中间。

    “书院柯浩然灭魔宗于此...”

    看到那行字的时候,叶红鱼仿佛感觉一道凛冽至极的剑意迎面扑来,刚刚一路走来,她就已经发现这里的尸骨不管是魔宗弟子还是神殿裁决司的卫兵,皆是被人一剑毙命。

    单剑灭魔宗,那是有多强的修为,只身赴魔门,那是多大的胆气,叶红鱼发丝微微轻摆,清冷孤高的眼眸深处散发出浓浓的战意。

    莫山山同样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剑意威压,向后退开半步,看向周寂道,“柯浩然是谁?”

    周寂还没说话,宁缺就已经走上前来。

    “柯浩然是我小师叔。”宁缺神色恍惚的看着柯浩然留下的石壁,体内气海雪山似有回应般让他下意识伸出指尖想要再次剑痕。

    刚刚在块垒大阵就是因为宁缺触碰剑痕所以才将大阵激活,如今见他故技重施,叶红鱼秀眉微蹙,上前正要拦阻,却被周寂轻轻搭住手腕,按了下来。

    “无妨,柯浩然留下的剑意并不在此,叶姑娘不必紧张。”

    叶红鱼转眸望去,应对上周寂温润清澈的眼眸,犹豫一下,缓缓放下了手臂。

    果不其然,宁缺触碰到剑痕之后魔宗大殿并没有发生异样,而凝固在剑痕上面的剑意亦没有收入他的身体,有些失落的拿开手,宁缺露出惋惜之色,却也升起一丝疑虑。

    “小师叔为何要灭魔宗?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书院与魔宗有仇。”

    周寂笑道,“凡是必有因由,再往里面走走说不定就能找到原因了。”

    宁缺点了点头,沿石壁边缘绕去,周寂和叶红鱼莫山山跟上,四人绕过石壁便到了魔宗大殿的深处,一个满地都是枯骨残骸,围绕着六根石柱的平台前。

    “人世间很多时候,有很多事情,其实并不需要原因,也不需要理由,因为那些原因和理由,如果换一个角度去想,往往都是痴妄......”

    大殿灯火通明,一根石柱脚下堆积的白骨残骸中传来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头骨翻滚而下,铁链清脆在殿中回荡。

    “谁?谁在里面?”

    叶红鱼持剑而立,目光冰冷的看向谷堆,随着铁链声音越来越响,一个无须无发面容枯槁的僧人从中爬出,“我?我是一个自缚之人,当年做过一桩极大的错事,引为终生之憾,我锁缚于此,发誓要用尽余生超度这些亡魂,以此赎罪。”

    僧人腹部被铁链洞穿,根本无法起身,眼窝深陷,枯瘦如柴,趴在地上艰难的抬头看向闯入殿中的四个生人。

    也许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流,僧人好似自言自语好似解答叶红鱼疑问,开始介绍起自己出身来历,结果还没等他说完就听到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低语,转头看去,笑声是从躲在两个女人身后的那个青年口中发出。

    “你笑什么?”僧人抬头看向周寂,周寂拍了拍两女的肩膀,走上前来,与僧人相隔二十四步,抬起一脚正要迈出,却又缓缓踩住一截枯骨踢到了身后,滚落在莫山山和叶红鱼身前。

    僧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失望与暴戾,只差一步....再有一步,他就可以吃到新鲜的血肉,铁链拖拽发出清脆声响,掩盖了喉结滚动的干涩刺耳,僧人耷拉着眼角不敢再看周寂,只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上前撕咬,感受滚烫鲜血滋润咽喉的畅意。

    “不好意思啊,槽点太多了,一时没能忍住。”周寂脸上虽然挂着微笑,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有的只是厌恶与冰冷,“先说其一,你说你自缚在此,可身上这些锁链残留的却是柯浩然的浩然剑气。”

    “你果然还是认出来了。”僧人凹陷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动,苦笑道,“柯浩然本是我挚友,我们曾相伴游历数年,可惜他堕入魔道,我必须阻止他,所以才把他拖入这场血雨腥风。”

    “你撒谎!我师叔有着浩然正气,又怎会修行魔宗功法?”宁缺走上前来,刚要从周寂身旁经过,眼看就要迈入僧人的二十三步,却被一只手臂挡了下来。

    “别靠太近,接下来就是第二个槽点了。”周寂拦下宁缺,看向眼神凝重的僧人,继续道,“魔宗封山已有数十年,你困在这里也已数十年,在这数十年间,不知你何以为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大变,原本在周寂拦下宁缺之时,僧人就感觉到了不妙,如今被他说破一个所有人都忽视的常识,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地上的铁链发出激烈声响。

    叶红鱼和莫山山这才留意到脚下的枯骨,看着上面布满的牙印与断面的齿痕,莫山山面无血色,只觉胸中一阵翻滚,侧头掩嘴,干呕几下,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就连一向杀伐果断的叶红鱼脸色也异常难看,她以杀证道,却也从未见过如此泯灭人性的行为。

    手中长剑紧握,抬眸看向白骨堆中的僧人,迸发出坚定决然的杀意。

    既已被周寂戳破,僧人便也不再伪装,白骨残骸翻滚而落,铁链发出‘铮铮’脆响,原本艰难攀爬的身子缓缓站起,枯瘦如柴的手掌伸出,一种糅合了黑红二色的念力笼罩整个大殿,

    除周寂以外的三人,心神剧烈摇晃,识海震荡不安,唤起内心最不愿面对的绝望,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们缓缓从地面上拴住,催促着他艰难地迈动脚步,向骨山里走去。

    在僧人的念力影响下,叶红鱼杀意更胜,只是这份纯粹的杀意被仇恨污染,恍惚中,再次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经历那一次的无助与惶恐。

    突然间,一道剑光从她眼中亮起,划破黑暗,冲散绝望,缓缓落在她的面前。

    虚无的轮廓逐渐清晰,她不仅看到了这柄剑,也看到了救她的那个人。

    一袭素色长衫潇洒俊逸,目光温润如水,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一张臂就能拥抱。

    等等......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叶红鱼脚步一顿,四周的光亮逐渐收敛,意识回归,眼神清明。

    一种温暖到有些酥酥痒痒的感觉从头顶传来,转头看去,正看到周寂缓缓拿开手掌,而旁边的莫山山站在周寂另一侧,空洞惘然的眼神逐渐聚拢出神光。

    也许是心境被僧人的念力所破,叶红鱼坚定的道心竟随着周寂拿开的手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

    没来及细想,叶红鱼翻手抽出长剑,毫不掩饰眼中杀意,并指为剑划过剑身,飞身就要上前,却又被周寂按住肩膀拉了回来。

    “此人既被铁链所困,那又何必与之近身?”周寂伸手一抓,走到一半的宁缺身体受法力牵引朝周寂倒飞而来,僧人见状同样伸手,想要以念力比拼,将宁缺掳至身前,宁缺受到拉扯悬浮在半空之上,经此一闹反倒清醒过来。

    低头看向身后的周寂三人,再看眼面目狰狞的僧人,宁缺翻手挽起长弓射出一只元十三箭。

    僧人心头一跳,侧头躲开符箭,惊异于这个修为最低之人竟有着可以伤他的利器,同时从胸口唤出一团黑色浓雾,在身旁化作凶兽饕餮,跃身朝宁缺咬来。

    周寂眉头微皱,向后猛然一拉,宁缺怪叫一声从半空跌落,躲开了饕餮的撕咬。

    僧人受铁链所困无法自由移动,而他唤出的饕餮则不然,空中嘶吼一声朝宁缺追去,叶红鱼与清醒过来的莫山山飞身上前各自施展术法拦阻。

    可惜实力的差距终究不是人数可以填补,即便有着宁缺的相助,三人仍不是僧人对手,眼看三人倒飞而出,周寂伸手握住叶红鱼的柔夷从她手中接过仿制的诛仙,从她身旁掠过,迎面撞上了黑色浓雾聚拢出的饕餮幻影。

    “借剑一用。”

    顷刻间,法力吞吐,化作水火土风雷五灵光柱,五灵归宗,从虚空中牵引出无尽的天地元气,周寂持剑而立,一道道剑光环绕在大殿之上,凝聚在虚空之中。

    僧人仿佛感觉到了危险临近,连忙将饕餮唤回身旁,黑雾笼罩己身,原本干瘦枯槁的身体也随之充盈起来,气息不断攀升,虽不及当年全盛却也不逊多少。

    “这...这是什么剑法?”宁缺抬头看向眼前情景,感受到每一只剑都蕴含的恐怖力量,忍不住惊叹道。

    “我也未曾听过世间有这般剑法。”莫山山看向周寂脚下升起的五灵归宗,欲言又止,露出迟疑之色。

    叶红鱼目光灼灼的盯着持剑而立的周寂,眼眸中的光亮像是比这些剑光还要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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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还说你们没一腿?

    世间万物阴阳流转,又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划分,僧人糅合天擎、道宗、神殿、魔宗功法,却从未见过‘地风水火’的四象分类,这区别于昊天世界千百年的传承,却又仿佛更加契合天地本源,直通鸿蒙大道。

    僧人目光紧紧盯着周寂身前竖起的五灵剑柱,他能明显感觉到其中雷法是由周寂主控,与其余四象隐隐有剥离之相。

    雷声炸裂,从虚空响起,僧人嘶吼一声,痛苦狰狞的铮断铁索,崩碎的锁链卷起满地枯骨残骸朝上方砸去,围拢在宫殿之上的光剑同时停滞,剑尖中央好似生成一道巨剑幻影,虽只是仿制诛仙剑其型,但在赋予的剑气凶悍绝伦,已经将四周的空间如同竹纸一样切割。如疾风骤雨般击碎漫天白骨,毫无滞怠的钉在铁链之上。

    这是当年柯浩然用来将他镇压于此的樊笼,如今却却成了保命的最后防线。

    随着一缕缕黑红色的浓雾被剑光撕裂,钉在铁链上的剑雨宛如雨打芭蕉般发出噼啪作响,可在这片细密的响声中,一声与众不同的脆响落入了他的耳中。

    僧人抬眸看去,凹陷、浑浊的眼眸中好似亮出一道希望的光,只见这些困了他无数年的铁链在剑雨之下突然出现一条裂痕,紧接着,更多的裂痕密密麻麻的布满整条铁链,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剑光击碎,而他....也将重获自由。

    自由.....

    僧人喃喃低语着这两个字,铁链砰然粉碎,无数剑光透体而过,体表虽无损伤,但在僧人浑身却穿透出一道道淡蓝色的光柱。

    过了许久,光柱才一一熄灭,僧人单膝跪地,散落一地铁链碎片,而他体内的气海雪山早已剑光中千疮百孔,轰然倾塌。

    “这是什么剑法?”

    周寂没有回答,随着他一剑挥出,大殿上方生成的巨剑幻影在吸纳完所有散落剑光劈砍而来。

    一时间,黑雾弥漫,血丝沸腾,僧人不甘的看着逐渐临近的巨剑,伸手想要阻止,没等他指尖触碰整只手臂就已经如砂砾般溃散,化作飞灰。

    剑光消散,大殿依旧通明,只剩一团黑红相间的浓雾在虚空悬浮,飘入周寂手心。

    宁缺呆呆的站在原地,看去面前空空荡荡的魔宗大殿,心中泛起惊涛骇浪,久久未能平息。

    刚刚他和叶红鱼、莫山山三人合力都不是这个恶僧的对手,甚至叶红鱼一度迈入知命境都被其重新打落洞玄。

    就是一个如此恐怖的存在,周寂居然一剑就给杀了?

    大家都是穿越的,就算我打娘胎开始修炼也未必有这么厉害吧?

    周寂并没有在意宁缺的嘀咕,而是收起诛仙仿剑递向叶红鱼,笑道,“多谢你的剑.....”

    叶红鱼低头看向周寂递来的剑柄,莹润的目光抬眸对视,摇头道,“以你的实力,即便不用剑他也不是你的对手,无需为了化解我心中感谢而做这些......”

    看着这个犹如刺猬一般把自己伪装坚强的女子,周寂眉头微挑,绷起手指朝她小脑瓜弹了一下。

    叶红鱼神色清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寂伸来的手指,直到额间传来的剧痛,这才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伸手捂住额头,伸手想要拔剑,却又发现剑还在对方手中。

    “看破不说破,老老实实接受别人善意不好吗?”周寂盯着叶红鱼眼中的深邃黑暗,轻叹一声把剑再次递向了叶红鱼。

    莫山山神色如常的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旁边传来的宁缺的声音,“话说回来,刚刚那人究竟是谁啊?”

    莫山山和叶红鱼同样露出好奇之色,周寂叹息道,“西方有莲翩然坠落世间,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为世界。”

    “莲生三十二?他竟是莲生神座?”叶红鱼惊疑不定的看向平台正中散落的尘埃,全然没有把印象里上一任裁决司神座与刚刚啃食人肉宛如邪魔的恶僧合成一人。

    “莲生三十二?好奇怪的名字,他很有名吗?”宁缺疑惑道。

    “莲生神座出生于西陵之东,当年一位名门的后花园内睡莲一夜盛开,与此同时降临一名男婴,取名莲生。”叶红鱼神色复杂道,“公子莲生没有授官封荫,娶妻生子,而是选择了访山踏幽,一日,莲生公子游至烂柯寺,结识岐山大师,经大师点拨悟得天擎真言,于此一举成名。”

    宁缺撇了撇嘴,不屑道,“这身世倒是和隆庆有几分相似。”

    “隆庆怎能和莲生神座相提并论?”叶红鱼皱眉道,“莲生神座后来前往西陵修行,受到前任掌教大神官礼遇,奉谕观看其他六卷天书,成为裁决司神座......只是不知他为何会被柯浩然困于此地,堕成邪魔。”

    周寂神色幽幽的说道,“那是因为他不仅是裁决司的神座,也是魔宗的大长老,修行魔宗饕餮大法吞食了柯浩然的妻子,引发柯浩然灭魔之战,并被柯浩然以浩然剑气驱使的樊笼,困于此地。”

    “怎么可能?莲生神座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叶红鱼矢口否认,眼神却已经信了大半。

    莫山山开口道,“周公子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若非如此,又怎么解释莲生三十二浑厚的魔气以及身上的枷锁?”

    叶红鱼一阵默然,周寂对于叶红鱼的质疑也不着恼,摊开左手,将传承着莲生三十二境界修为的饕餮捏碎,缕缕黑气飘荡开来,周寂抽走其中一缕,记下饕餮大法之后,便将剩余黑气尽数注入宁缺体内,宁缺神色恍惚的倒退三步,捂着头好似承受莫大痛苦,过了许久才有所缓和。

    “你对我做了什么?”宁缺拍了拍脑门,只觉识海扩充数倍不止,记忆里好像还多了种名为饕餮大法的魔宗功法。

    “三先生既然把扳指给了你,这份机缘自然也就是你应得的。”周寂扫了眼宁缺手上的扳指,笑道,“现在的你终究还是太弱了,待会儿要是遇到夏侯,怕是一个照面就会死在他的枪下。”

    “夏侯!”宁缺目光一凝,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撇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眼看周寂走远,宁缺一咬牙跟了上来,趁着叶红鱼和莫山山散开寻找天书的机会,走到周寂跟前道,“夏侯真的会来吗?”

    周寂笑道,“他是莲生三十二的弟子,想必已经赶来荒原,在魔宗外围等你了吧?”

    宁缺嘴角一拧,双拳紧握,透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杀气,周寂余光扫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道,“以你现在的实力远不是他的对手。”

    “那要怎么做才可以?”宁缺沉声道。

    周寂叹息道,“变强...亦或者搏命。”

    因为桑桑的缘故,周寂不敢把关于仙剑世界的功法传授宁缺,更不愿这么早暴露出自己的来历与身份。谷

    昊天觉醒意味着永夜来临,倘若周寂诛仙四剑皆在手中,自是不惧这一小千世界的天地意识,可惜只有两剑的他根本不足以与之为敌,所以只能暂避锋芒,待夫子借剑时再从旁协助。

    明字卷天书早已被人带走,这些年一直挂在大先生李慢慢的腰间,叶红鱼和莫山山以及后来加入的宁缺找了许久只能无功而返。

    三人之中,对明字卷天书最为上心的叶红鱼来到周寂所在的石壁前,语气略显失落道,“天书并未在魔宗之内,想必已经随着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乱,不知所踪了吧?”

    莫山山则露出担忧之色,看向周寂道,“不仅如此,刚才我与叶姑娘找了许久,仍未找到离开大殿的通道。”

    周寂笑道,“不必担忧,这面墙壁后面便是魔宗暗道。”

    宁缺惊疑道,“真的假的?”

    “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周寂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到墙边。

    宁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过去,上下观察墙壁,正要伸手敲击墙壁,手上的扳指突然亮起微弱红光,轰隆声起,还没等他碰到墙体,石壁就左右分离,展开一条幽暗小道。

    “周先生....你果然和我三师姐有一腿!”

    宁缺一声吐槽,身后传来三道视线,瞬时间背上寒毛尽立,极度的危险涌上心头,求生欲让僵硬的转过身来,嘴角扯出僵硬的微笑,“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事关她人清誉,这种玩笑还是不要乱开的好。”

    周寂抬指一道火光从宁缺耳侧掠过,紧贴着发丝仿佛能闻到烧焦的气味,宁缺哪还敢再说,连忙转身,老老实实的在前带路。

    有了三先生交给宁缺的信物,四人沿密道一路走来,很快便离开了地洞,来到天弃山山脉的一处山坳。

    夹杂着冰雪的寒风扑面而来,寒风刺骨却又让人倍感安心。

    周寂抬眸看了眼远处的雪山与四周的环境,神识迅速张开,却被四周密布的阵法拦阻,他修为虽已千年,但受限于功法不足,迟迟无法突破仙道,凝练元神,所以并不敢用最为脆弱的神识去硬闯魔宗布下的阵法。

    不过经过简单一掠,倒也确定了当前所在的位置,密道蜿蜒崎岖,穿山而过,如今他们已经从天弃山西北的大明湖,来到了东南的一处荒山之内。

    雪原鲜有人至,四周的松林布满魔宗阵法。

    倘若以力破阵周寂自是可以保护三人一路平趟出去,不过这样一来声势未免有些过于浩大,还会将魔宗位置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

    等等...我又不是魔宗的人,对魔宗又没有牵挂,暴露魔宗方位对我有啥影响?

    周寂晃过神来,并指为剑,唤出一道淡蓝色的电弧,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电弧悄然熄灭,周寂转身看向了山林一侧的雪坡。

    “周公子,怎么了吗?”莫山山上前两步,沿周寂视线看去。

    周寂笑道,“有人来了。”

    “什么人!”叶红鱼率先感觉到一个高手的临近,持剑而立露出警惕之色。

    宁缺还以为是夏侯前来,目露森然杀意,元十三箭挽入长弓,瞄向山林深处。

    光影流转,风雪荡漾。

    林海雪原当中,一个抱着白色幼狼的女孩身影如光似电,从雪坡穿行而过,拦在众人跟前。

    “叶红鱼!又是你这个疯婆子!”唐小棠看向叶红鱼,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短刀,余光扫见宁缺瞄准而来的元十三箭,心头更是一紧,身影一晃,挪移到另一侧。

    “我认得你这只箭!刚刚就是你一箭穿云破风废掉了隆庆的气海雪山。”单是一个道痴叶红鱼她就无法应付,再加上一箭废掉隆庆的书院十三先生,墨池苑的书痴莫山主,以及一个看不透修为的男子,唐小棠心里打鼓,嘴上却毫不服输,“不过我可不怕你们。”

    叶红鱼眉头微皱,侧头说道,“此人是魔宗圣女唐小棠,她哥哥既是魔宗天下行走,也是荒原荒人首领。”

    “你来得刚好,这里是魔宗圣地,你又是魔宗圣女,能不能带我们出去?”周寂上前一步,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又是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唐小棠冷哼一声,撇过头不看周寂。

    周寂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身旁传来一声噗呲轻笑,转头看向宁缺,宁缺轻咳一声吸引了唐小棠的注意,上前交涉道,“周先生可是我们书院二层楼的先生,你要是能把我们带出,我们必有重谢。”

    听到周寂是书院二层楼的先生,唐小棠眼前一亮,瞄了周寂一眼,故作高傲的昂着头,直言道,“怎么谢?现在说。”

    周寂看着唐小棠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答谢礼,要是摘下太阳,破境无距之类,我也无能为力。”

    “我堂堂魔宗圣女又岂会故意刁难先生?”唐小棠不满道,“我想进书院,不知先生能否做到?”

    周寂微微颔首,笑道,“书院海纳百川,自无不可。”

    唐小棠嘴角忍不住的欣喜,不过还是有些怀疑,走了两步不禁回头道,“你不会骗我吧?”

    周寂想了想,问莫山山要来笔墨纸砚,当场给她写了一封推荐信,言明她身份却没有缀上自己的姓名,无奈道,“你去书院把这封信交给旧书楼的女教习,她自会收你入书院。”

    唐小棠如获至宝的捧在手中,小心吹干上面的墨汁,生怕染上墨污,不过吹到末尾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疑惑道,“不对啊?你信上没有署名,书院的人要是不认该怎么办?”

    “无需署名,她看到信就会知道是我写的。”

    此言一出,莫山山、叶红鱼、宁缺三人看向周寂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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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四方法阵,行走影视诸天。
没有苦大仇深的怨恨,没有系统在旁叮叮叮~
去留可以随心所欲,但愿走后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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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心性普通的正常人,穿越影视诸天的故事。
已经走过的世界:《一个人的武林》电影版,《庆余年》剧版,《司藤》剧版,《赘婿》剧版,《神话》剧版,《仙剑三四》剧版,《三十而已》剧版,《诛仙》小说版,《将夜》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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