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留一个还能用吗?
徭役远远超出了易小川的预期,去到北边修长城的辛苦他不敢想象,但留在咸阳做官奴,每天天不亮就得做工,有时甚至还要打着火把干到深夜,所有人都像没有人权的奴隶一样,可以任由卫兵打骂。
伙食更是清汤寡水,甚至连口糠麸都吃不上。
易小川哪里过过这种苦日子?
他也很难想象一个普通人如何才能熬下来。
看着堪堪漫过碗底的半勺清水,以及上面漂浮着的一粒粟米,易小川当即就要拉着其他官奴找卫兵理论,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皮开肉绽的杖责,以及第二天继续出工的命令。
就这样,短短干了小半月,易小川的脸型就完全消瘦下来,同棚的役工也因过度劳累和饥饿难耐,猝死了好几个。
当一具具尸体从大棚里拖出去,这下他彻底看不下去了,这才带着棚里剩余的兄弟来厨房偷东西。
饿疯了的人是什么都不管的。
不大的厨房就像台风过境一般,转眼被弄的一片狼藉,易小川面露无奈,嘴角却浮现一丝轻佻的微笑,他很享受这种‘帮助他人’的喜悦。
在众人感恩戴德的谢谢声中,易小川感觉自己就是拯救了他们的英雄。
殊不知他救下了这些官奴,却可能害死整个后厨的厨子。
唔...以易小川的小聪明他肯定知道,但他还是热衷于享受最简单的虚荣心,而不愿揭开表层再往下思考一层。
“哎~给我也留点啊。”
正当众人大快朵颐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易小川凑到门口,只见一队身着黑甲的士兵朝这边走来,易小川赶忙招呼大家收拾碗碟,装作向外传菜的模样依次从侧门出去,这些看起来较为面生的士兵倒也没有起疑。
至少在他们的认知中,还没有人的胆子敢大到这种程度。
十几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士兵领着一位胖大人进到厨房的时候,役工都已经逃的差不多了。
易小川扫了眼空空如也的灶台、桌案,临危不乱,抖了抖身上的围裙,跟在最后一人身后,做出一副挽着袖口,朝外面走去。
“哎~厨子,叫你呢,停下。”
眼看就要溜出厨房,易小川悬起的心还没来及放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名士兵的声音。
易小川身体一僵,前面的几人还以为被官老爷发现不对,吓得拔腿就跑,哪还顾得了易小川,一溜烟就跑没了人影。
出了门口,他们想怎么跑怎么跑,可一只脚还没迈出门槛的易小川却是想跑都没机会了。
故作冷静的转回身子,易小川露出疑惑的神色道,“大人是在叫我?”
“废话,这里还有别人吗?不叫你叫谁?”士兵皱眉道,“其他厨子呢?怎么就你一个?”
“其...其他厨子.....”易小川心中叫苦,他总不能说其他厨子骗去菜园挖宝去了吧?
没等他想出理由,旁边另一位士兵就露出不耐的神色道,“算了,上面催的紧,就他一个也正好。”
“欸~!”胖大人挥手打断两人的话,不满道,“上面要的人,怎能随便凑合?”
“杂...咳,本官问你,你可会做菜?”胖大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好好的彰显一下‘官威’,挺胸抬头,打量着易小川的模样,询问道。
“做菜...?”
泡方便面算吗?
易小川吞了口唾沫,小脑瓜一转,心想如果自己去做了厨子,不就可以躲避没日没夜的苦役,找机会脱身了吗?
至于会不会露馅的问题,易小川心道自己好歹也是吃遍现代美食的文明人,随便弄几个菜样糊弄一下古代人,那还不容易?
想到这里,易小川连连点头道,“做饭我会啊!我可太会了,什么煎炒烹炸鲁菜川菜,我样样精通。”易小川越说越得意,露出来平日里的轻挑笑容,挑眉道,“说实话,我在抓来之前,就是做厨子的,负责一整个考古队的伙食呢。”
易小川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向高要道歉道,‘对不起了老高,先套用一下你的经历,等我脱身以后,定要找你喝一杯。’
“卤菜穿菜?考古队?什么乱七八糟的~?”
模样长的倒是挺俊俏,就是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简直莫名其妙。
一方面上面催的实在是急,另一方面易小川与众不同的气质确实打动了胖大人,他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头要一个厨子,你既然愿意做,那就你了。”
“厨子而已嘛~当然愿意啦。”见事情已妥,易小川洋洋得意道,“我会的菜可多了,保证你们见都没见过。”
就连胖大人自己也被易小川的乐观开朗逗乐,忍不住笑出声来,旁边的两名士兵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再也绷不住,古怪的笑容,
易小川看到众人都在为自己开心,心中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后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和这边快活的空气不同,咸阳东城的一处空地上,充斥着热浪滚滚的气流。
高要卷起图纸在人来人往中指指点点,不时坐下来灌口凉水,然后再次起身,对照周寂交给他的图纸,监督工匠有无偷工减料。
这间酒楼可是他成为‘天下安第一厨’的唯一机会,现代社会是绝对没戏了,但在秦朝,周寂愿意给他这个机会。
为此,高要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这家酒楼上。
吃喝住宿,几乎都在工地。
看着酒楼一天天建起,高要的心态也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着转变。
另一边,吕雉和素素也在筹划着自己开店,等她们得暇陪周寂来酒楼参观的时候,差点没认出眼前的这个人来。
有点像是初次见面那样,头发散乱,穿的衣服也是和工匠们差不多的短袍短褂,但眼睛里透出光,却和原先的‘胆小’‘懦弱’‘迎合’‘讨好’截然不同,有一种名叫自信的力量正逐渐萌发,言谈举止也多了分泰然自若的担当。
周寂对此表示极为满意。
他相信,只要酒楼平稳建成,高要的性格会走上一条和原作截然不同的道路。
不依靠黑化,不经历残缺,高要已经不再是剧中那个跌落尘埃,在绝望中说出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上最高’的赵高了。
至于易小川。
周寂偶尔去官奴营的时候,都会看一下他的近况。
这个时代毕竟没有监控,周寂也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易小川的一举一动。
等他听到官奴营厨子因厨房失窃尽数砍头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原本易小川所睡的草棚换了一批新的官奴,之前和易小川同棚十几个官奴也已经随易小川一并消失了踪影。
周寂稍作打听才知道,原来他伙同其他官奴溜进厨房,偷吃为少尉大人准备的饭菜,结果导致后厨所有厨子,以及草棚十六个官奴尽数砍头。
至于他自己,好像是被宫里人带走,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听到这个消息,连周寂都愣了一下。
易小川在秦朝生活两年,对这个时代始终缺乏着真正的认识,在这点上他甚至还不如心怀敬畏,苟在小饭馆里的高要。
在剧中,身染瘟疫,素素用自己所有的爱,以至于生命,才让这个时代第一次触痛到易小川的心,现如今少了这一番感情上的刻骨铭心,却又继承了物理上的痛彻心扉。
周寂不得不感慨一句,造化弄人。
不过周寂并没有去救易小川的想法,倘若易小川之前并没有鼓动同棚的官奴去厨房偷吃饭菜,那后厨厨子以及这十六名官奴也不会因他而死。
周寂不算好人,但也不是恶人。
做事之前需要考虑后果,性格拧巴的他为人处世从不愿牵连无辜,他做不到为一时爽快牵扯二十多人因他而死,也不愿出手去救易小川这样的人。
..........
皇宫边角的一间库房中。
易小川满心诧异,从官奴营一路走来,他也发现这些士兵并不是其他营地的卫兵,而是拱卫咸阳城的禁军。
本以为这一趟是要跟去禁军厨房给这些秦朝精锐做饭,结果竟被带到了一间空屋子里,还被绑在了架子上。
心中泛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任由他怎么询问,都没有人回应他。
过了半晌,先前和他说过话的胖大人推开房门,手里还提着一筐鸡蛋,朝他笑道,“吓坏了吧?别担心,不管你在官奴营犯了什么事,只要在这儿,没人能要你的命。”
明明是关心的话,可胖大人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些阴恻恻的。
‘是了,肯定是去厨房偷吃饭菜的事情暴露了。’
易小川心里一咯噔,连声道,“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啊~不是说好了要来做厨子的吗?为什么把我带这里来了?”
“对呀,就是来做厨子的呀。”胖大人笑道,“不过厨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得先做点准备。”
“什...什么准备?”易小川心中越发不妙,可如今被绳索捆住,可谓人如刀俎我为鱼肉,挣扎了两下,却始终不能挣脱束缚。
胖大人伸手从筐里取出一只熟鸡蛋,拨出蛋黄塞进了易小川嘴里,轻笑道,“先填饱肚子。”
易小川干嚼几下,勉强将蛋黄咽下,却见胖大人又塞来一只。
就这样一只接一只,吃得易小川口干舌燥,想要问胖大人要碗水喝的时候,却见众人收起东西,理都不理的离开了房间。
“不对劲,这不对劲。”易小川连连摇头,环视四周,发现这库房摆放着的各种部件,与其说是库房不如说是刑房。
保不准胖大人不停喂他吃蛋黄也是一种全新的审讯方法。
易小川思来想去就是想不通对方想从自己口中套出什么话,自从离开会稽以后,除了第一次遇到周寂之外,他从未与人提到过这件事。
易小川清楚周寂和他不是一路人,但也相信以周寂的骄傲定然不会向朝廷泄密他和项家的关系。
“不管了,反正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是我太急着脱身徭役,一时冲动了。”易小川双手双腿都被绑住,所幸的是这些士兵并不知道他身怀武功,所以捆的不算很紧。
但以他目前所处的状态,只能一点点的松开绳子,想办法从捆绑中脱开一只手。
于是,接下来的这些天里,胖大人每天都会来给他喂一筐鸡蛋黄,他则在众人离开以后,尽可能的松开绳子,想要抽出只手。
也许再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他可能真会做到。
然而普通人在每日只吃蛋黄,滴水不沾的状态下,根本撑不过半月。
直到第七天,易小川的嘴唇干裂,意识也有些模糊了。
胖大人心知时机已到,于是知会身旁的禁军把木架放倒,易小川猛然清醒,惊呼道,“这是在做什么?你们想干嘛?”
胖大人打开手边的布包,取出一柄短刀,阴恻恻的笑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你净身了。”
“净身?”
易小川瞬间炸毛,挣扎道,“你们不是说要招厨子吗?我不做了行不行?我不玩了,不做厨子了。”
“不做?已经晚了。”
胖太监面露冷笑,示意身旁的小太监脱下易小川的裤子,易小川这下挣扎的更厉害了。
然而双手被绑在木架,即便一只手已经松开了些许,但想要完全挣脱,至少还有再磨几天。
胖太监可等不了几天,一把石灰粉洒下,手起刀落就朝易小川下面划去。
剧痛瞬间传来,易小川眼中冒出腾腾杀意,从穿越秦朝以来,他从不愿杀人,如今却是第一次难以抑制杀人的冲动。
悄然间,密封的房间不知从何处吹来一缕微风,易小川还在因痛苦奋力挣扎,手边的麻绳瞬间崩断,易小川直接坐起身来,还没来及细想,被愤恨和杀意笼罩的大脑就提前动作,抬手夺过胖太监手里的短刀,插进了他的喉咙。
天空一声惊雷滚动,正好遮住旁边小太监的尖叫,易小川趁势又是一刀刺向小太监胸口。
事关自己,什么仁义道德,慈悲圣母统统抛诸脑后,倘若此时有人凑上前来,劝他一声大度,易小川怕是要和人拼命。
第十三章 明明是我们先认识的
电光闪烁,火焰翻腾。
被惊雷劈中的屋顶横梁折断,碎瓦翻飞。
等周围的禁军反应过来的时候,屋中已经燃起大火,胖太监和小太监都已被落雷劈成焦炭,完全看不出死因了。
因为答应过周寂,所以高要从没有把手心的雷纹告诉过旁人,就连易小川他也没说过。
而易小川自己也怎么都想不到世界上还有人做出这么‘不科学’的事情。
垮下血淋淋的一片不断刺激着他的双眼,连续七天只吃蛋黄,易小川早已陷入脱水状态,再加上下面遭受的如此重创。
当禁军涌入房间的时候,易小川再也没能撑住,倒头昏迷了过去。
........
梦,这只是一场梦,梦醒过后,我就已经回到现代了。
可以和之前一样泡吧把妹。
莉莉、安妮、杰西卡还在等我呢~~
对了,还有那个母老虎高岚。
高岚.....
自从回到秦朝以来,这是易小川第一次想起高岚,梦中的他回到夜店载歌载舞,而高岚举着修车行的液压剪朝他一路走来,不仅吓退了他泡来的姑娘,还一脸狞笑的朝他下面剪去。
“不要~!不要!!高岚,不要!!!”
剧痛由远及近,易小川猛然醒来,无比真实的剧痛从下面一阵阵传来,易小川根本无暇注意自己身在何处,当他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揭开裤子,查看自己的下面。
然而早已被血渍粘在皮肤上的布料每揭开一点,就会拉动伤口,传来极为痛苦的反馈,直到完全拉开,看到下面光秃秃的一杆枪,这才面如死灰的瘫倒在地。
“醒啦?醒啦就别躺着装死啦!快把衣服换上,跟我去见总管大人。”
留意到屋里的动静,从走进一人,尖声细语道,“大人还要找你问话呢。”
易小川面无表情的看着头顶的房梁,听到有人说话,脑袋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向旁边微微轻摆,瞅见对方的一身装束与前几日见到的胖太监相似,原本熄灭的怨恨再次腾腾升起,眼神晦暗,语气也在沙哑中带着几分阴冷。
“问我什么?”
“嘿~瞧你说的,当然是问你前天净身房失火一事啦!”小太监掐着腰,指着易小川说道,“前天突遇雷雨,王公公和随行的净身太监被落雷劈死,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不问你问谁。”
易小川冷冷的说道,“你不是都清楚了吗?知道还问?”
“狗奴才,都已经入宫了,还把自己当爷呢?今儿个就让我教教你什么是规矩!”小太监上前就要给易小川来一耳光,手掌还没落下,就被易小川一把攥住手腕,攥得青筋暴起,疼得小太监哭爹喊娘。
那小太监也不是省油的灯,宫里讲的就是一个欺软怕硬,他好歹也算是个老人了,倘若被一个新人欺负,那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小太监拽不回被易小川攥住的手腕,便趁他在床上行动不便的机会,拳打脚踢,时不时还往下面招呼。
半晌之后,房门打开,小太监趾高气昂的从房间走出,只留下蜷缩在床榻上的易小川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痛。
这里是秦朝,不是一次踏青郊游,也不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游戏,而是一个两千年多年前的真实世界,除了他之前所经历过的兄弟义气、快意恩仇之外,还有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而他现在,正处于这片阴暗当中。
这一次,易小川正视了这个时代,这一份正视所付出的代价,却是他所不愿承受的。
转眼又过几天,那个小太监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欺负易小川,可随着易小川身体的逐渐恢复,小太监却是悄悄溜走,找人顶了自己的差事。
而他口中的那位总管,易小川也已经见过了。
那天晚上突然阴云密布,七八道惊雷全部劈在净身房附近,房屋烧毁好几间,只剩易小川这一个活口。
古人向来不敢妄断天象,总管这一趟询问也只是例行公事,没从易小川嘴里问出什么,反倒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那晚崩断的绳索和突如其来的雷霆,怎么看都感觉诡异。
可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为他掩去了杀人的痕迹。
易小川并没有把他所发现的异常禀告给总管,有些事情他说不清楚,也不能说出口。
这几日,每每回想到短刀插入胖太监喉咙的触感,易小川都不禁露出痛苦和茫然的神色。
他其实不想杀人......真的不想。
如果今天遇到这种事的人是高要,他定会劝说高要,为人大度一点。
只要高要对这些人升起报复的心思,他绝对会全力阻止,甚至帮助那些人逃走。
原因就在于: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感同身受,在原剧里,一路顺风顺水的易小川,又怎么看到高要内心的痛苦?
这就好比那个看到有人捅你一刀,然后劝你大度的人。
这种人你就应该离他远一点,因为被雷劈的时候,容易连累到你。
咔~你这被捅一刀,血还没擦干净呢,他就过来劝你大度一些。
咔~你这又被捅一刀,血还没擦干净呢,他又过来劝你大度。
(你死不死啊!)
可如今被净身的人是易小川自己,旁人遇难,自己当然可以不痛不痒的劝人大度;当下体时不时传来的隐痛提醒着他,‘你已经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是一个太监,一个残缺的废物’,谁又有资格劝他大度?
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易小川感觉一层层阴霾正逐渐的笼罩着他的内心。
............
伤势痊愈,易小川成功混入厨房,由于他身手还行,虽然没什么人敢欺负,但也隐隐有把他排外孤立的趋势。
易小川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他本是就不会做菜,最开始谎称自己是厨子也只是为了逃脱官奴徭役,这会儿在厨房里,没有人让他做菜,他反倒清闲了许多,总归来说也算是如愿。
而周寂这边,随着地基夯实,一座三层高的大楼在咸阳街市边平地而起,每日都引来无数孩童围观戏耍。
高要最开始还想把他们驱赶走,周寂反倒弄来一些糖果蜜饯交给高要,让他利用这些孩童编一些童谣帮助他们的酒楼做宣传。
高要抓耳挠腮想了好久,不知从哪拉来一个救兵帮他一起想办法,听人说还是个整日烂醉如泥的老头。
周寂眼前一亮,随后又有几分迟疑,倘若他猜的不错,那个醉鬼应该就是原剧里的崔文子了。
此人身上太多疑点,周寂甚至猜测,他和汤巫山上的那位有所关联。
这个世界上的长生不老药对周寂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吸引力,他更感兴趣的其实是那块天外陨石。
通体晶石,带有诡异磁场,内含某种奇特能量。
剧中并未交代天星来历,以及何时坠落,但周寂隐隐觉得这玩意儿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个作品里面见过类似的存在。
周寂没打算见崔文子,而崔文子也好像特意避开了他。
这日,他从吕雉和素素筹办的琉璃店离开,正想去酒楼那边看一下施工进度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顺着孩童的指引一路朝酒楼走去。
从城西走到城东,易小川看着热火朝天的工地,拉住一位小工问道,“请问,这里就是天下第一楼吗?”
突然被人问话,小工有些紧张,抹了抹脸上的灰尘,慌乱道,“这位....公.公....公子,您找谁?”
“公公.....”易小川眼神猛然一冷,哪怕知道对方只是因为慌乱说话有些结巴,可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脏仍止不住抽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高要在不在这里?”
“高掌柜?高掌柜这会儿应该在厨房培训厨子吧?”小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临时搭建的小屋,像是已经闻到什么香味一样,吞了口口水。
“高...掌柜....”易小川喃喃低语,顺着小工的手指看了一眼,朝他微微颔首道谢,然后一路朝临时厨房走去,没等他靠近,正好看到一身厨子打扮,眉宇间带着自信气场的高要从里面走出。
易小川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高要,以往的他脸上常年堆起讨好笑容,胆小怕事,又爱贪小便宜,但现在的他,衣着虽然不算奢华,但那种由内而外透露出的沉稳却是一种向好的蜕变。
原本听到集市童谣,一路追问而来的欣喜和期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一种莫名惶恐。
突然间,易小川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于是猛然转身,像是怕被高要发现一般低着头快步离开。
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小川?真的是你啊~小川!”
高要本来也没有留意到易小川的身影,直到听见周寂的声音,方才神色惊讶的看向不远处的易小川,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有些莫名心疼。
一个多月未见,也不知易小川跟着汉高祖混去了哪里,一身灰褐色的收身长袍,看起来略显消瘦,脸上虽然挂笑,但笑容却少了一分往日的阳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阴鸷,就好像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历经磨难。
................
“老高,老周...”
前有周寂后有高要,易小川躲无可躲,只好转身扯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小川啊~!这些天你跑哪去了!”高要上前一把抱住易小川,推开后,轻轻一拳打在了易小川肩窝,“不行,等会儿一定得罚你两杯...不,三杯。”
厨房就在旁边,高要指使手下的厨子弄几个小菜,三人坐在长桌前,高要挤到易小川身旁,有些埋怨道:“那天我们在房间里面喝酒,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跑到了大街上,等回到小院才知道你们已经背着我跑掉了,你知道我有多生气吗?傍上汉高祖,居然不带我玩?”
周寂在旁抿着果酒,没有跟着高要一起数落易小川,也没打算对此发表意见.....毕竟,把易小川送去做官奴的这件事,他也是帮凶。
易小川心中发苦,接过高要递来的酒盅,满饮一杯,然后提起酒壶又倒一杯,举杯饮尽。
“哎~你别喝这么猛啊,先吃点菜垫垫肚子。”见到易小川还要再喝,高要赶忙拦下,拿起筷子给易小川夹了几道菜,介绍道,“来尝尝我们这边厨子的手艺,告诉你哦,这道鱼香肉丝已有我七成功力,快尝尝。”
易小川勉强吃了一点,强笑道,“高掌柜名师出高徒啊,味道已经和你亲自下厨差不多了。”
“哎呀,什么掌柜啊,只是大厨、大厨而已。”高要有些局促的看了周寂一眼,连忙解释道,“我就会摆弄我那两根大勺,哪里是做掌柜的料?老周邀请过我两次,我怕耽误老周的事,都给拒绝了。”
说起来高要自己也有些后悔,他当初拒绝周寂的原因确实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对于‘大掌柜’这种未知的东西有些惶恐。
当他把全部精力投入到酒楼当中,亲眼见证它一天天建成,高要心底的欲望也开始逐渐增长,可他已经拒绝了周寂两次,着实有些没脸主动提出想做掌柜的请求。
像是看出了高要的念头,周寂目光扫过易小川,落在高要身上,“老高你这就太谦虚了,这些天你的辛苦我和雉儿素素都看在眼里,酒楼能建成,功劳也有你一半。”
高要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易小川看了眼周寂又看了眼高要,明明自己和高要最早认识,还有着高岚这一层关系,为什么突然感觉他们之间出现了一道鸿沟。
明明坐在身侧,却像隔着银河。
......
周寂可不理会易小川的患得患失,亦或者,他就在等这个时机。
“老高,刘玄德三顾茅庐请诸葛亮的典故你听过吧?话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我就再邀请你一次,希望你能出任我天下第一楼大掌柜,当着小川的面,你可不能再拒绝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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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是不是你做的?
高要面露喜色,当即站起来,很是浮夸的朝周寂抱拳一礼,却不料自己刚一起身,长凳就朝另一头翘起,易小川身子一晃,连忙撑住桌子,翻起白眼,有些不满的瞟了高要一眼。
长凳翘起落下,发出一声‘咣噔’脆响,高要不明就里,提起衣袖看了眼旁边,却听到周寂在那儿哈哈大笑,高要也忍住笑意道,“不好意思啊小川,我...我没注意到,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易小川了解高要性格,也看得出他不是有意为之,这种意外如果是曾经的自己,定然浑不在意,甚至会和周寂一起笑个不停。
可现在,听到周寂和高要的笑声,他怎么听都觉得刺耳,就好像是在嘲笑、讽刺他自己。
嘴角扯出一丝强笑,易小川故作轻松的按住高要的酒盅,努嘴道,“一杯哪够?得两杯。”
“哈哈,好,你说几杯就几杯。”
高要人逢喜事精神爽,两杯烈酒下肚,脸上瞬间多出两坨红晕,易小川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周寂,指着他的酒盅道,“老周,你刚刚见死不救,也得罚一杯。”
周寂看着易小川眼底的阴郁,明白他心情烦闷所以借题发挥,想要用指使他人的举动获取控制欲和虚荣心。
这种人在后世的酒桌上多不胜数,心理越是压抑,越会在酒桌宣泄暴戾,用面子道德绑架,用强迫他人喝酒获取自尊。
周寂平时很不喜欢这种,但看着有苦说不出,只能靠这种行为宣泄情绪的易小川,他心里竟泛出莫名的爽快感......
‘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周寂嘴角难以抑制的露出一抹微笑,倒上一杯低度的果酒,朝易小川示意了一杯。
“罚酒怎么能用饮料?来来来,老高,给周寂满上一杯白的。”
从学生时期就开始混迹酒吧夜店的易小川对于劝酒把妹这套可是门儿清,虽然周寂不是妹子,但有些手段还是通用的。
高要看了眼捏住酒盅,笑容丝毫未变的周寂,在旁圆场道,“老周平日就没喝过高度酒,要不然,罚杯果酒算了。”
终于找到理由爆发的易小川猛然起身,长凳再次翘起,这次高要却是没那个能力坐稳,一阵手忙脚乱中,啪嗒~下坐在了地上。
“噗~哈哈哈~~”周寂和易小川还没什么反应,高要反倒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周寂紧跟着笑出声来,伸手和易小川一起把高要扶起来,三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就连易小川眼底的阴霾也随着梅开二度的巧合淡去了不少。
“干白的就干白的,实话告诉你,我不喜欢喝高度酒不是我酒量不行,而是这玩意儿他确实不好喝。”周寂把高要扶起来之后,喝光杯里的果酒,又斟了满满一杯高度酒,喝得呲牙咧嘴,更是引来易小川和高要的一阵嘲笑。
酒到酣处,高要询问起易小川这些天的经历,易小川最开始还有些避而不答,随着眼中醉意渐胜,忍不住道出了其中因果。
从那晚喝醉到第二天被绑到役所,充当徭役,刘邦为了挽救其余十几人的性命,自愿去北边修长城,而他则被留在咸阳,成了官奴。
高要听得眼眶都红了,双唇抿紧,伸手揽住易小川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哽咽道,“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受了这么多苦。”
作为一名优秀的‘绿茶’,周寂故作惊讶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看你这身装扮,布料虽算不上富贵,但也不像官奴营里的服饰呀?”
“对啊,然后呢?”高要扶住易小川的肩膀坐正,忙问道,“我这儿还有些银钱,找人走通关系,能不能把你救出来?”
高要的关心是真诚的,他是先把易小川当成自己的朋友,然后才是高岚的男朋友。
这一点,易小川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易小川心中一暖。
但有时,最伤人的往往不是恶毒的咒骂,而是自上而下的怜悯。
易小川看着高要眼中闪烁的泪光,深埋在骄傲下的自卑险些无法隐藏,转头避开了高要的视线,看向热火朝天的工地,将后面的事情讲了出来。
因为官奴营艰苦难耐,他看到同棚的其他兄弟太过可怜,便带着他们去到厨房偷吃饭菜,然后又阴差阳错的被禁军带走,关在净身房里吃了七天的鸡蛋黄。
易小川没有回头,却仍然能感觉到高要正以一种‘可怜’的目光,不断刺痛他的心。
面对旁人的怜悯,易小川只好故作轻松的说道,“还好小爷命硬,那天突然赶上阴雨天气,就好像老天爷都在帮我一样,当时我咔~的一刀刺入老太监脖子,路边的小太监刚想尖叫,正好被惊雷的巨响掩盖住声音,我立马拔刀插他心口,紧接着又是好几道雷,齐刷刷的劈中屋顶,房梁都劈炸了,老太监和小太监劈成焦炭,满屋子里就我一个活了下来。”
一道落雷应该算是巧合,可这么多道落雷同时炸在净身房,并且毁去易小川杀人痕迹,还偏偏没有伤到他。
这件事不管是宫里管事的太监还是易小川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唯有听完易小川讲述的高要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凝固起来。
搭在桌上的左手悄悄放下,手掌微蜷,像是要验证心底的想法一样,高要一咬牙把它摊开,低头快速瞟了一眼,然后看向周寂。
几个月前,在他去汤巫山找易小川的时候,曾经触发过一次掌心的雷纹,本以为这只是周寂给他变的一个小魔术,很不可思议的是,当雷光从他掌心迸射的时候,出刀劈砍他的那人倒飞而出,瞬时间炸成一具焦炭。
高要无法确认这件事是否和周寂有关,但他可以确认的是,在这个世界上,除周寂以外,他还没有听说过有其他人能够操控雷电,画出雷纹。
留意到高要的神色变化,易小川还以为对方被这些事情震惊到,不由拍了拍高要的肩膀道,自嘲道,“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在宫里过的也还不错,等过些时间我们再去汤巫山看看,现代医术那么发达,说不定回去以后还能抢救一下。”
周寂张了张口,没有再向易小川泼冷水。
据他前后穿越的2012和2020都还没有发展出这种程度的医疗科技,也许只有等易小川撑到赛博朋克2077,才能自由修改下面的形状体积吧?
旁边的高要只是颔首回应,说话间,眼神时不时瞥向周寂,就连送易小川回去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易小川看在眼里,自己也有些五味杂陈,于是走到街口便劝高要不必再送。
这一顿饭吃的易小川很不是滋味,本以为和高要重逢能够冲淡内心的阴霾,可他看到自己一直瞧不上的高要越混越好,他心底仅存的那点优越感突然间,荡然无存。
站在十字路口,一路沉默寡言的周寂突然开口道,“小川,你就不恨刘邦吗?”
易小川回过头来看向周寂,神色复杂道,“他是我大哥,将来的汉高祖.....”
易小川答非所问,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去。
这一系列的悲剧,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刘邦把他填充徭役,可真要说怨恨刘邦,‘汉高祖’这个免罪金牌一直高悬在易小川心底,光芒万丈,让他提不起任何报复和怨恨的心理。
看着如此回答的易小川,周寂心底轻叹,他还是有些低估易小川心底的执念了。
剧中的易小川为了所谓的‘汉高祖’,坑害了所有关心他的人,殊不知就是因为他一系列的插手,才一步步的改变原本的历史进程。
倘若他最开始就选择留在沛县,不去跪舔刘邦,不去给他送女,那刘邦只会是一个一事无成的混混,而高要也会以高超的厨艺逐渐站稳脚跟,直到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面。
可惜世间哪有什么如果?
就如同易小川和高要的穿越修改了原本的世界线,当周寂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属于这个世界的时间闭环也随之彻底改变。
回到酒楼,还没等周寂进门,憋了一肚子话的高要忍不住快走几步,挡在了周寂面前,认真道,“老...老周你实话告诉我,那天晚上的落雷是不是你做的?这个世上只有你能操控雷电,到底是不是你?”
周寂扫了眼高要攥得有些发抖的双拳,抬眸看向高要双眼,哑然失笑,“拖到现在才问,看来你心底已经有答案了。”
高要一脸唏嘘的蹲坐在台阶上,看到有工匠出入,就又往旁边挪了挪。
“老周,你给小川留了雷纹怎么不告诉他呀?如果当时他提前触发,也不至于....”高要回想起易小川的描述,下意识的夹了下腿,苦涩道,“也不至于那俩东西被人割了呀......”
啥玩意?
周寂眨了眨眼,他还想着怎么糊弄高要,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帮他脑补。
不过这样一来,解释起来倒也容易多了。
周寂发挥他不太娴熟的演技,反问道,“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触发雷纹的吗?”
高要摊开手掌,亮出掌心雷纹,心有余悸道,“我当时去汤巫山路上遇到劫匪,被人砍伤,然后手心就开始迸射雷电......”
“那就对了嘛~”周寂像是哄小孩一样,说道,“护身雷咒只有在你受伤的时候才能触发,小川生性欢脱,又喜欢到处惹事,我担心他仗着有雷咒护体到处闯祸,所以才没有告诉他,这次他严重脱水又被人重创,一次激发了所有雷咒,所以才引来这种异象......”
这一套说辞还是有漏洞的,但没有黑化的高要仍是那个单纯的高要,出于对周寂的信任,答应了他向易小川隐瞒此事,以免小川再受刺激。
........
光阴流转,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始末。
天下第一楼从三月开工,直到年末方才在正式开业,新颖的菜品和各种奇特的烹饪技法转眼就红遍了整个咸阳城。
高要整日在店里连轴转,比在现代还要辛苦,可他越是辛苦越是开心,毕竟之前是在向别人讨饭,现在却是自己创业。
每每想到自己手里的三成干股,高要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而周寂这边却是有些惨烈了........从去年到今年,他和吕雉素素成亲已有两年,可她们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周寂看过一些网络小说和影视作品,隐隐猜测到这应该是和自己转修悬门雷法有关,具体原因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修士也无法说清,但冥冥中好像能够感应到,随着他修为越高,拥有后代的难度越大。
可这些玄之又玄的理论,吕雉和素素又怎能接受?
身为古时的女性,孕生后代不仅是她们的责任,更是她们的期望。(怎么感觉要被打拳了....)
尤其是在后半年的时间里,她俩不知从哪里弄来各种奇葩药方,没日没夜的压榨周寂,结果肚子没见涨,气色倒是越来越好了。
和享尽齐人之福的周寂相似,头脑灵活又有身手的易小川也逐渐在宫里崭露头角。
其实易小川本身并没有这种想法,他对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登上最高,做最高的太监并没有什么兴趣,除了每隔几月就请人去趟汤巫山打探山人是否回归的消息,其他时间都在宫里无所事事的消磨打发。
但这一切,都随着一个人的出现而改变。
这个人和高岚长得一模一样,长相相同,性格却是千差万别。
当易小川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还以为高岚为了找他追到了秦朝,欣喜之余更多却是惶恐。
他担心,担心‘高岚’知道他变成太监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不管是关心还是嘲笑,是怜悯还是漠然,他都无法接受,也不敢接受。
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不敢和‘高岚’相认,哪怕看到她被管事的太监责罚,也只会悄悄的托人送去伤药,自己则找机会暗中报复那些责罚‘高岚’的小太监。
第十五章 小公公~小公公~~
同样身为宫里最底层的宫女...太监。
易小川也知道他的这些小动作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只要她还在宫里,就无法改变为奴为婢的现状,自己这个厨房的帮工也无法给她更多的关照。
想要改变这一切,只能向上爬,爬到高位才有可能救出‘高岚’。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宫里打听有关‘赵高’的消息,想要趁赵高还未发迹前和他打好关系,然后利用这个未来权倾朝野的大奸臣把高岚救出皇宫。
若是以往,以他的‘正义感’绝不可能想到这种事,可随着身体残缺了某件东西,他的心理也在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近日,听闻二皇子胡亥因饭菜不合胃口,杖毙了好几个厨子,易小川见此机会便溜出宫外,找高要学了几道简单好做的新奇小吃。
自打上次重逢,易小川很少再来找过高要。
他不出宫,高要也没什么机会联系到他,除了酒楼开业那天来坐了一会儿,这次过来才算是第三次见面。
酒楼生意红火,高大掌柜整日忙得脚不沾地,易小川刚到雅间静坐片刻,就听到走廊传来的一阵急促脚步,易小川抬眸望去,房门正好打开。
一身略显低调的黑色华服映入眼帘,数月未见,高要脸上仍然堆着笑容,只是这一道道褶皱中少了以往的讨好和赔笑,多了一分自信和真诚。
“小川啊!你可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易小川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人,还没等他说话,就被高要一把抱住,拍了拍后背道,“好兄弟,你再不找我,我都以为你在里面出事了。”
“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出事?”
没有周寂在场,易小川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有高岚这一层关系在,他和高要的关系,自然要比周寂亲近许多。
感受到高要的真诚和热情,易小川有些僵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任由高要拉着自己的手腕坐下,轻笑道,“你们这酒楼生意不错呀,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那可不是,川鲁粤苏闽浙湘徽,八大菜系一出手,直接颠覆了整个秦国餐饮业。”高要掰扯着手指给易小川比划道,“再加上老周弄出来的精盐、白糖、还有味精、香料,我几乎能还原出这些菜品的所有风味。”
谈及专业领域,高要在那里滔滔不绝的展望未来,易小川看着好笑,和以往一样挤兑吐槽了两句,仿佛回到了现代社会,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高要见到这样的小川自然也很开心,乐得在旁边装傻充楞,直到伙计在门口徘徊了好几遍,方才询问起易小川这次来找他的原因。
易小川犹豫一下,并没有说出他在宫里遇到‘高岚’的事情,其一,他还没有确认对方的身份,其二,即便那人是高岚,可现在身处皇宫,高要就算知道也只是徒增烦恼。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里。
因为.....他对高要一步步实现理想感觉到了焦虑。
易小川其实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不管是在现代社会还是刚来秦朝的前两年,他都像一只浮萍一样,嘻嘻哈哈、漫无目的。
没有理想,也从不去考虑理想。
还在现代社会的时候,整日泡吧把妹,立志交够二十七个女朋友,然后再考虑结婚。
到了秦朝,返回现代勉强算作是理想,但眼下北岩山人迟迟未归,按照道童的说法是要等上一个甲子。
在这被动等待的时间里,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易小川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无忧无虑的他也不需要考虑这些。
但现在不同了。
胖太监的那一刀让易小川的身体变得残缺,却也代替了为易小川而死的素素,让这个没有心的人第一次感觉到痛。
伤痛可以让一个人变得成熟。
可伤害素素、小月、项羽、玉漱所带来的心痛毕竟是间接的,哪比得上胖太监的那一刀来得真实,来的痛彻心扉,来的刻苦铭心。
所以易小川变了。
开始正视这个时代,开始正视自己。
即便没有像高要那样有一个‘成为天下第一厨’的理想,但也开始思考要去做一些什么样的事去证明自己。
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去证明什么。
“老高,我想请你教我做几道新奇的小菜,可以吸引小孩注意的那种。”易小川拜托道,“年龄大概十岁出头,吃惯山珍海味,非常挑食。”
“小川你什么时候对做菜感兴趣了?”
高要没有追问小川原因,调侃了一句之后,便带他去到小厨房,手把手教他做了几道美食小吃。
易小川回到宫里,用这几道打通了胡亥近侍的关系,给自己弄来一个户籍殿的职务,借此找到‘赵高’,寻机攀附。
然而,在进入户籍殿后,易小川花了整整五天时间,几乎翻遍整个库房,却始终没能找到赵高的名字。
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是赵高还没有进宫,要么就是他已经死了。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易小川所愿见到的。
有些不甘心的重新翻找一遍,直到合上最后一只竹简,易小川这才失魂落魄的从户籍殿走出,思考着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殿外的花圃外,一个身着深红宫裙的宫女正小心打理着园中的雏菊,易小川心里还在思虑赵高之事,一时不查绊到宫女身旁的水桶,小半桶水当即倾洒一地,易小川也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宫女平日被欺负惯了,如今看到水桶被人踢翻,不敢思考是谁的过错,只凭本能的跪下求饶。
易小川看着衣裙沾满大片水渍,额头和手掌也满是泥污的‘高岚’心中猛然一紧。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高岚’见面。
如果刚刚知道蹲在这里浇花的是‘高岚’,易小川肯定会绕开从别处走。
可惜世间没有如果,如今再次相见,便是想躲也已经躲不了了。
“高岚.....是我......”
宫女听到易小川的低语,没明白他的意思,但从语气中听出对方好像并没有生气,这才微微抬头,看了眼易小川身上的底层太监服,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在她偷瞥的同时,恰巧和易小川的眼神相触,宫女赶忙躲开视线,又有些好奇的往左右看了一眼,试探的指了指自己,疑惑道,“你...是在叫我吗?”
通过刚刚的对视,易小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把宫女扶起,紧盯着她的眼眸,看到她略显不安的躲闪眼神,再次确认道,“高岚,你失忆了吗?你还认不认得我?高要呢?你还记不记得高要?”
同为底层,虽然对方看起来有些古怪,但也不像是随意打骂自己的人。
宫女从怀里抽出一块方巾擦拭着手掌和脸上的泥渍,小声道,“这位小公公,你认错人了吧?我的名字是小月,不叫高岚,我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高要。”
易小川凑近身子,仔细打量着宫女的容貌,随着额间的泥点清洁干净,一张和高岚一模一样的面容展露在易小川跟前。
“没错,你就是高岚!高岚眉角有一点黑痣,你在同样的地方也有一颗,绝对错不了,你就是高岚。”易小川认真道,“穿越小说里面倒是也有过这样的失忆桥段,需要收到精神刺激才能恢复,等哪天我带你去见见高要,等见了你哥,你肯定能想起来的。”
“小公公你在做什么呢?”小月无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从小在楚国长大,六年前被抓到咸阳做宫女,一直都在织绣坊做工。”
易小川知道小月是织绣坊的宫女,也在她被人欺负之后,悄悄给她送过伤药,但除此以外的事情,他一直没有打听过,直到今日听她提起,这才察觉到异样。
“六年前?楚国?”易小川皱眉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六年前再往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瞧你说的~”小月白了易小川一眼,嘟囔道,“六年前的事我当然记得啊。”
“不行,你得跟我过来一趟。”
易小川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但还是想再最后确认一下,于是拉住小月的手腕,不顾她连声惊呼,非常霸道把她拽到了户籍殿内,扒开散乱一地的竹简,从宫女那边的木架上取出织绣坊的竹简,翻开查阅小月的信息。
小月最开始还以为这个小太监是要对自己耍流氓,但见到对方一进大殿就松开她的手腕,跑去书架那边翻阅竹简,心里的慌乱当即散去,反倒蹲下身子帮易小川拾起了地上的竹简,将其放在桌上一一码好。
易小川抬头扫了一眼正在整理竹简的小月,仿佛看到了那个帮他收拾‘狗窝’的高岚,两人的容貌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通过织绣坊的资料他确认了对方的确是楚国人,并且进到宫里已有六年,再根据她自己所说的童年经历,足以证明她并不是周寂、高要以及他自己这类的穿越者。
码完竹简,看着整洁敞亮的大殿,小月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看向仍在出神的易小川,有些不好意思的走上前去,道,“小公公,我可以走了吗?”
“走?”易小川晃过神来,看着揉弄着衣角的小月,又看了眼桌上码好的竹简,这才反应过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谢谢你帮我收拾竹简,改天我请你吃顿饭吧?”
小月掩嘴笑道:“小公公又说胡话,宫里的膳食都是御膳房派给的,你不会是想请我吃窝头疙瘩吧?”
易小川在御膳房待过一段时间,自然清楚底层太监宫女的伙食有多差,相较于官奴营来说,只能说清水换稀粥,不太能填饱肚子,却也不至于生生饿死。
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之色,易小川摇了摇头,笑道,“不是窝头疙瘩,是大餐,连陛下都没有吃过的大餐。”
“小公公真会开玩笑。”
自从入宫以来,小月还没有这般开心过,被易小川逗乐好几次,眼睛也快笑成了弯弯的月牙。“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
“请你吃大餐没问题,但有件事你得答应我。”易小川打出停止的手势,一脸苦笑道,“能不能别叫我小公公了......我叫易小川,你可以叫我小川。”
“小川~我记住了~~你也要记得欠我的大餐。”
小月脚步轻快的朝殿外走去,临到门口,这才小心翼翼的提起裙角,像是怕人发现一般,悄悄溜出户籍殿,直到返回花圃才暗自松了口气。
“你胆子不小啊!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居然躲户籍殿偷懒来了!”从旁边走来的一个管事太监怒气腾腾的拽住小月衣领,猛然推倒在地,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小月连忙解释自己的活已经干完了,这个管事太监又怎听得进这些,见小月还敢顶嘴,顿时恶向胆边生,抬起一脚就要朝小月身上跺去。
眼看管事太监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这一脚下去几乎不留余力。
小月吓得侧头闭目,身体蜷缩一团,易小川见此一幕急忙从殿里跑出来,挡在了小月身前。
“这位大人,小月姑娘刚刚是在帮我整理户籍卷宗,并非偷懒,还望大人明鉴。”
“呵~一个户籍殿的小太监还想着英雄救美?”管事太监脚下不停,狠狠一脚踹到易小川大腿,易小川闷哼一声重新站稳。
如果是以前的他,定会暴起出手,痛扁对方一顿,可现在他在宫里,想要报复只能通过背地里的小手段,至少在明面上,官大一级确实可以压死人。
管事太监冷哼一声,轻蔑的看了易小川一眼,“易小川,我知道你。御膳房的名人嘛~!我也知道你是勾搭上二殿下身旁的冯公公才混进户籍殿的。
我敬重冯公公,并不代表我怕你,你给我搞清楚了,小月是我织绣坊的人,就算我今天打死她!也不是你这个没品没阶的小太监能护得住的。”
第十六章 黑化需要理由
易小川看着被织绣坊管事拽走的小月,眼神愈发晦暗。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对权利的迫切渴望在他心底不断翻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就好像一夜之间,他和高要的人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翻转,以前从未见到过的黑暗正逐渐将自己吞噬,有心向善,现实却在不断的把他逼向另一面。
混出皇宫,易小川又一次找到高要,结果刚进酒楼就看到周寂带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朝楼上的厢房走去。
这还是在他逃离沛县之后第一次见到吕雉和素素,明明才不过一两年的时间,这一刻见到,却又彷如隔世。
觉察到身后传来的视线,周寂突然止步,转身看向进门的易小川,吕雉见周寂突然停下来,有些好奇的回头望去,惊疑道,“那是易公子?”
周寂微微颔首,“小川上次来的时候行色匆匆,恰巧你们也没在。今天碰上了,一并去打个招呼吧?”
看着犹如陌生人一般的易公子,素素的表情也有些惊讶,昔日轻挑浪荡、无拘无束再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一种历经磨难的沉稳,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阴柔。
容貌未改,但看着却好像变了个人。
说起来,当初虽然被易小川散布的流言纷扰,但这一系列的荒唐举动反倒促成了她们姐妹和周寂的姻缘。
久别重逢,再多的怨念也都随时间淡去了。
高要也注意到了楼上的三人,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易小川走上二楼,热络道,“哈哈哈,听老周说,在沛县的时候,你们俩就暂住吕家,想来也不用介绍了,来来来,先进屋聊。”
“吕姑娘,好久不见。”
易小川神色复杂的看着吕雉,这不是他所知道的历史,在他的认知里,吕雉应该嫁给刘邦而不是周寂,他想不通周寂为什么敢破坏历史,但他能感觉到,吕雉和素素看向周寂的眼神里满是幸福和爱意。“素素姑娘,好久不见。”
吕雉和素素向易小川一一见礼,并招待他入席就座,吕雉还专门为他舀上一杯清酒,也算是抿去恩仇了。
席间周寂和高要并未聊及易小川的现状,酒席过后,周寂便让仆从送两位夫人先行离去,看了看高要,又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易小川,笑道,“我是不是也要回避一下?”
易小川犹豫一下,心知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历史常识除了能在高要面前炫耀一下,对于现况根本于事无补,于是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其实我也有事情想要向你请教请教。”
对于这么‘谦逊’的易小川周寂倍感意外,正颜道:“请教谈不上,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脑海中闪过户籍殿的那些竹简,易小川认真道,“你听说过赵高吗?”
“赵高?”周寂闻言一愣,神色古怪的看了眼高要。
高要在旁沏着自己炒制的茶叶,留意到周寂意味不明的眼神,还以为他被易小川的这个问题难倒了,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在周寂面前炫耀道,“嘿~老周你不会连赵高都不知道吧?我可是听小川讲过哦~他是皇帝身边最有权势的太监,还创造了‘指鹿为马’这个成语,超腻害的~~”
尾音的呆弯腔听得周寂想打人,白了高要一眼,周寂撇嘴道,“赵高我当然知道,秦始皇身旁近侍,后任中车府令,权倾朝野,嬴政死后,他与李斯合谋,篡改遗诏,逼死嬴政长子扶苏,扶持胡亥继位,直接导致秦二世而亡.....”
高要听完周寂细述,脸上的敷衍渐渐褪去,好歹也在咸阳开了快一年的酒楼,即便他对历史再无知,却也对朝中官员的权势有了一定认识,不由露出一丝担心的神色,按住易小川的手腕道,“小川,你不会是招惹到这人了吧?”
“若是能够招惹,我反倒没这么烦闷了。”易小川叹息道,“进...进宫这么久,我四处找人打探,发现没人认识赵高,甚至连听都没听过。所以我就利用新奇菜品打通了胡亥近侍冯公公的关系,趁机调到户籍殿,结果我花了五天时间,把宫里的宦官名单翻了两遍,仍然没能找到他。”
易小川抬眸看向周寂,苦笑道,“我上学的时候历史成绩就没及格过,老周你知不知道赵高是什么时候进的皇宫,又是在什么时候崭露头角的?”
没有了高要,这个世界上还有赵高吗?
周寂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他知道,少了那几段振聋发聩,让人浑身起鸡皮的倾述,对高要和他来说都是好事。
周寂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易小川道,“你以前不是对这些权势啊、奸臣啊嗤之以鼻的吗?为什么要去找他?”
‘我想巴结他,搭上他的关系救出小月。’
易小川张了张口,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挑眉道,“当然是想趁他发迹之前,提前结交啦~眼下我们还不知道要在秦朝待多久,多认识一些有权有势的人,总归是没坏处的嘛。”
“可你上次和我提起赵高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高要回想起易小川当初和他说起赵高时的义愤填膺和厌恶排斥,撇嘴道,“你还说赵高就是个大奸臣,一定要离他远点。”
“情况不同了嘛~~”被高要背刺了一刀,易小川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找他可以试着感化他,让他从一个大坏人变成一个大好人,这也算积德行善了嘛。”
现在就不担心破坏历史了?
摇了摇头,周寂沉声道,“小川,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吗?当我们来到这个时代的那一天,你所知道的历史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不要再去纠结所谓的赵高了,也许他的人生已经发生改变了呢?”
听到这里,易小川又一次和周寂发生了分歧,只见他神色肃然,表情认真道,“不行,他不能变,历史决不能变,即便有所谓的蝴蝶效应,我们也应该尽可能的修复历史,让它按照既定的轨迹进行下去,倘若改变了现在,那未来也将会发生改变。”
“周寂,你决定留在这个世界,所以了无牵挂,但我和高要不同,还有人在现代等着我们,我们想要的只是顺应历史,回到我们穿越之前的样子。”
易小川看了眼高要,认真道,“老高你听我说,如果历史改变了,我们就回不去了。”
“那...那小川...我和老周开的这家酒楼会不会改变历史啊?万一改变的话,我还能见到高岚吗?”高要脸色大变,眼神中再没有平日里的沉稳和自信,对于他而言,成为天下第一厨虽然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但为了高岚,他可以放弃自己的一切。
“老高胆子本来就不大,你没必要这么吓他吧?”周寂伸手拍了拍高要的肩膀,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个世界其实没有穿越,他们两个来到秦朝只是为了完成时间闭环,想要再见到未来的家人,只能吃下长生不老药活到现代。
周寂不说是因为这事实在有些离谱,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信,更何况时间闭环已经被他破坏,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两千年后到底是什么样的。
转身看向易小川,周寂叹息道,“你口口声声说着要修复历史,让它沿轨迹进行,倘若历史说你的好友项羽会被你的大哥刘邦逼死,你会怎样?”
“如果这是历史的必然.....我会顺从历史。”易小川沉声道。
周寂又问:“倘若当初救下吕公一家的是你,吕雉对你情根深种,你大哥又想娶她为妻,你会怎样?”
“如果这是历史的必然。”易小川沉声道,“我也会顺从历史。”
这是顺从历史还是自私?
周寂压抑心中的不满,沉声道:“可现在宫中没有赵高这个人,也不可能存在指鹿为马这样的成语,你又打算怎么做?”
易小川语气一滞,前两个架设虽然有些离谱,但在他眼里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他才能心安理得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现在这个问题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面前的,这有些让他无法回答。
“你不是要修复历史,顺从历史吗?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你要不要试试看?”周寂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阴森道,“你怎么也找不到赵高,为什么不试着自己做赵高呢?”
像是被周寂的表情和语气吓到,高要往旁边退了两步,感觉到莫名的寒意在心底徘徊。
易小川震惊的看向周寂,想不通对方为何会说出这等荒谬的言论。
‘找不到赵高,就自己做赵高?’
易小川猛然摇头打散了这个念头,可散碎的想法仍旧在脑海中不断拼凑,从官奴营的欺压遭遇,再到胖太监的那一刀,最后定格在小月被管事太监拖拽走的画面,双拳紧握,缓缓的摇头道,“赵高是个坏人,我不想成为赵高。”
“那你就做一个好一点的赵高。”虽然易小川拒绝了,但周寂瞧得出他其实还有一些犹豫,于是笑道,“你不说要试着感化他,让他从一个大坏人变成一个大好人吗?等你成为赵高,根本不用感化,自己就是个大好人了。”
历史上的赵高就是个坏人,如果变好的话,那历史就被改变了;可如果成为历史轨迹里的赵高,易小川又不想让自己沾染污点。
一时间,易小川的心里乱作一团,就连向高要请教新菜品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宫里,远远就看到小月躲在一处角落哭泣的身影。
在现代社会,易小川还没有见过高岚哭泣,如今见到一个和她宛如双胞的女子正一脸凄苦的抹眼泪。
易小川的心猛然抽痛,语气努力放缓,可仍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意,“那个管事太监又欺负你了吗?”
“呀~”小月自顾自的伤心,没有留意到易小川的靠近,等她抬头看向对方的时候,才想起额间还有一块磕碰的青紫,连忙低头扒拉着头发,试图遮挡脸上的伤痕。“不...不是这样的,没人欺负我。我只是有点想家了,想我的家人了。”
小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故作轻松道,“小公公...你怎么过来了?这会儿不应该在户籍殿值守吗?”
“上次不是说好了吗?想吃大餐的话,就不许叫我小公公.....”易小川知道小月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毕竟他们都只是最底层的小宫女、小太监,至少在明面上,是无法对抗织绣坊的管事大人的。
为了不给小月造成太大的负担,易小川也跟着嬉笑道,“不过,你可以叫我易公子。”
“易公子?”小月噗呲一笑,觉得有些失礼,这才忍住笑意道,“看你年岁虚长我几岁,怎么跟个孩童一般?本打算叫你一声易大哥的,现在看来,我还是叫你小川吧?”
“只要不是小公公,其他怎么叫都行。”
易小川苦哈哈的表情更是逗乐小月,两人嬉笑玩闹一会,开解小月心底烦闷的同时,易小川自己也逐渐被小月治愈。
把她送至织绣坊门口,看着小月离开的背影,易小川突然想起了周寂说过的那句话。
找不到赵高,就自己做赵高。
偌大一个宫闱,只有成为赵高才能把她带出皇宫,才能保护她的安全。
回去的路上,易小川一直在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直到返回寝殿,看着头顶悬挂着密密麻麻的竹筒,以及被人拽落地上,刻有自己名字的那一枚。
易小川缓闭双目,面色微沉,等他再睁开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晚,犹如夜色般漆黑深邃的眼眸中,做出了某种决定。
“我这是在修复历史,让它能按原有的轨迹运行,这是我的责任,也是为了能早点回家.....”
易小川垫上桌案,木箱,一步步爬上最高,把自己的名牌挂在了殿中最高的位置。
昏暗的灯火在深秋的晚风中摇曳晃动,易小川缓步走出大殿。
没有回头。
第十七章 请勿模仿
与此同时,秦国边境,长城西北的数百里外。
位于蛮荒贫瘠之地的图安部落,一个身着图安服饰,容貌却与众人不太相似的男子疯了一样往草垛跑去,边跑便喊,“来了~!来了!!”
周围的图安百姓不明就里,有些新奇的看向越跟越多的奴工,眼神略有不屑,像是在看猴戏。
“吵什么吵?”草垛后面,刘邦扒拉着头上沾的枯草碎叶,从草皮上坐起身子,看着周围围着的奴工,皱眉道,“你们都围我这儿干嘛?最近金将军盯我们盯的紧,不怕他借机过来抓人吗?”
“哎~他这会儿哪还有功夫盯我们?”其中一个奴工欣喜道,“亭长你忘了吗?前些天部落里鸣锣张贴告示,说是图安族长要把玉淑公主送去咸阳和陛下和亲。”
刘邦撩拨头发的动作一滞,猛然抬头道,“朝廷来人了?”
“听说是由蒙恬将军亲自带队,这会儿已经进大帐了。”那名奴工连连点头道,“图安族长今儿一大早就吧金将军叫去了大帐,这事儿一准没错。”
“太好了,太好了~!那我们是不是就能回家了?”人群中的另一名奴工欣喜道。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嘈杂起来。
刘邦不动声色的,环视四周,看到有人神色欢喜有人满脸茫然,还有人眼神畏缩,顿时眉头微皱,起身爬上草垛,示意一人在远处望风,自己则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兄弟们!兄弟们听我说。”
刘邦面露苦涩,悲天悯人道,“我知道在场的兄弟都是派来北疆修长城的徭役,之前被图安部落劫掠,幸得保全一命。”
“活着实属不易,我知道有人不想离开,可大家有没有想过?留在这里,我们就是奴隶,只能每日摇尾乞怜,生死皆系于他人之手。”刘邦眼眶含着热泪,沉声道,“你们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奴隶,被这群蛮夷野人视作猪狗视作草芥吗?”
此话一出,全场默然。
“更何况,金将军对我们的敌意,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往日有玉淑公主在旁看护,他都能寻找借口屠戮我等,若是玉淑公主远嫁咸阳,留在图安焉有命哉?”
刘邦振臂一挥,众人连声呼应,见声势已成他这才放下心来,带领众人换回秦国服饰,躲在部落出入的道口附近,等着蒙恬接亲返秦。
.............
另一边,咸阳这边的易小川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往上爬,可一直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虽然可以通过各类新品菜肴攀上胡亥,但此时的胡亥毕竟也只是皇子,在宫中毫无根基,如果要真正爬上高位,还是得设法贴近皇权才行。
无奈之下,易小川只能一边打通各处的关系,一边留在户籍殿等待时机。
若是当年好好读书,随便弄出什么地球仪,燧发枪之类的,还能作为宝物进献嬴政,可他那还记得什么世界地图?哪怕是中国地图,他也不一定能完全画出。
火药的话,他倒记得一硝二磺三木炭,但具体比例的话,只能慢慢摸索试验。
小月注意到小公公这段时间一直愁眉苦脸,像是在苦恼什么,所以时常抽出时间过来陪他聊天解闷。
这天,忙完织绣坊的工作,小月一溜烟的跑来户籍殿,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吗?北疆有个叫做图安的部落要向陛下进献美人,那是他们那边的公主呢~~据说长得可漂亮了。”
“顶多就是个族长的女儿,哪来的公主?”易小川捣着简易天平,随口敷衍道,“充其量也就是个村姑。”
“村姑?”小月噗呲一笑,白了易小川一眼道,“哪能这样说人家?”
两人说笑一会,小月留意到桌上摆着的石椿药碾,发现易小川神秘兮兮的在捣鼓什么东西,便缠着要给他帮忙。
易小川被缠的没办法,便把小石锤和石椿递给了小月,让她帮忙碾砸木炭,自己则利用简易的小天平调配硫磺和硝石比例。
小月抱着石椿,一边砸着一边好奇道,“小公公,你到底是在忙什么啊?这几样东西也不像是能入药的样子呀?”
“嘿嘿~那你就说错了,这还真是药。”易小川小心翼翼的调整硫磺数量,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白了小月一眼,“不是说了吗?不要叫我小公公~”
“是是是~要叫你易~公子~~是吧?”小月忍俊不禁道,“你还没告诉我呢?这是什么药呀?”
“这东西呢,叫做火药。”易小川将调配好的硫磺和硝石取下,用御医署顺来的药碾子将大块的硫磺硝石碾碎。
“接下来,只需要把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捣成粉末就行了。”易小川一脸得意的把碾碎的两样东西倒进石椿,伸手从小月那里拿回石椿,笑道,“还是我来吧。”
小月撑着下巴看着易小川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捣着火药,清脆的撞击声带着某种节奏,犹如一曲小调,让人感觉莫名心安。
突然间,一缕若有似无的气味萦绕在小月鼻尖,小月下意识的嗅了嗅,发现气味是从石椿里传出,于是好奇的探头瞅了一眼。
只听一声巨响,伴随着喷射的浓烟烈焰从易小川手中的石椿爆发开来,小月紧闭双眼,失声尖叫。
额间和脸颊传来一片火辣辣的刺痛感,整个人也跌坐在地,捂着额头像是吓懵了一样。
同样吓懵的还有易小川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我就简单捣了两下,为什么会爆炸啊?”
看着炸裂的石椿,以及一片狼藉的桌面,易小川脑子一片空白,还没来及细想就被小月传来的痛呼声惊醒。
“小月,你没事.....”
易小川弯腰扶起小月,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月的额头和脸颊被火药灼伤的鲜血淋漓。
小月好像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要触摸脸上的伤口,却被易小川伸手按住。
“小公公,我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的眼睛好像睁不开了,而且我的脸也好痛,真的好痛......”小月颤颤巍巍的声音里满是惶恐和不安。
带着哭腔的语调听得易小川心脏猛然揪起,懊恼与后悔的情绪在不断翻涌,心疼的心都快碎了。
“没事的哈~我这就带你去御医署,御医署的那群人肯定有办法的。”易小川抱起小月就朝门外跑去,小月有些绝望的靠在易小川怀中,紧闭的眼角不断涌出泪水。
易小川并非王公大臣,小月也不是后宫嫔妃,再加上他们又没有皇帝口谕和手谕,区区一个最底层的宫女,御医署只是简单的给了些伤药敷衍了事。
即便有钱能使鬼推磨,可听到易小川要求他们把受伤宫女治疗到不留伤疤的程度,便是有再多的银钱也推不动他们了。
亦或者...不是推不动,而是做不到。
小月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双手紧紧攥着裙角,听到御医署的太医们给她下了‘死刑’,小月指甲深深陷入肉里,殷红的鲜血渗透裙角,在深色的长裙上染出一团暗红的血斑。
‘庸医!庸医!!’
易小川恨不得破口大骂,看着小月手中不断渗出的鲜血,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易小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人,复杂的神色在眼底一闪即逝。
从见到周寂第一面开始,这个人就给人一种特别神秘的感觉,无论是有别于他和高要的穿越方式,还是一身和任何时代都格格不入的‘武功’。
易小川对于周寂谈不上讨厌,但也不怎么喜欢。
简而言之,他们不是一路人,也走不到一块去。
若非万不得已,易小川绝不想求到周寂的头上,可事已至此,他也就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再次把小月抱起,易小川沉声道:“没关系...没关系,小月,别担心。我在宫外认识一人,他肯定有办法的!”
小月仿佛没有听见易小川的声音,任由他把自己抱起,犹如一截枯木,一个死人,感受着脸颊火辣辣的刺痛,充满绝望。
.......
周府和酒楼都位于城东,出了皇宫沿大道穿过街市才能到达居民区,高要刚将李斯李大人送出门外,还没回头就听见另一边传来一阵急呼“让开!让开!!”
高要听着耳熟,下意识的转身看去,一眼就看到易小川正抱着一名女子行色匆匆的往这边跑来。
高要瞧见女子脸上蒙有轻纱,心中略微不解,还以为易小川是来找自己的,连忙迎上前去,刚一靠近才发现轻纱表面沾满了血污,而纱布下面,则是两块鲜血淋漓的灼伤痕迹。
“老周呢?老周在哪??”易小川看高要走来,连忙问道。
“不知道呀.....他这会儿可能在城西的店铺,也可能在家里....”高要目光时不时瞟向易小川怀里的女子,虽然有轻纱遮面,但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就好像见过这个女子一样。“这位是.....?”
易小川可没空在这里耽搁时间,掂了掂怀里的小月,强撑住近乎散架的手臂,绕过高要就往前跑,“不管了,先去他府上问问。”
“等等!等等!!”高要再次拦住易小川,看着他有些不耐的眼神,询问道,“你找他是为了给这个姑娘治伤吗?”
易小川点了点头,不耐道,“老高,有话回头再说,你如果有空帮我去城西找下周寂。”
“不是,你别急呀。”
好歹也已经认识一两年了,高要可从来没听过周寂会医术,看到易小川一副病急乱投医的模样,连忙解释道,“你是要给这个姑娘治伤的话,我正好认识一位神医,这会儿他就在店里......”
高要一边说着一边指引道,“往这边走。”
易小川看了眼周府的方向,又看了眼在旁引路的高要,犹豫一下,还是跟着高要冲进酒楼,在大堂的一个边角,找到了高要口中的那名神医。
“崔神医?崔神医醒醒,崔神医。”高要推开桌上散落的酒瓶,伸手拽住崔文子怀里的葫芦,意图把它夺走。
酩酊大醉的崔文子猛然惊醒,抱住葫芦一头不松手,往左右看了一眼,晃过神道,“高老板,早啊~”
“早什么早啊!崔神医快来救命呀。”
“救...命...救谁的命?你不是还没死吗?他也没死,她也没死。”
高要把崔文子拽起,崔文子醉眼朦胧的看了眼易小川,视线慢慢下移,在小月脸上微微一顿,再往下移,停在易小川的某个部位,收起目光,嘟囔道。“不用救~没死,不用救。”
“算了,我们还是去找老周吧。”
易小川转身就要往外走,突然听到崔文子笑道,“坑蒙拐骗.....他在行,治伤.....我在行。”
易小川脚步不停,崔文子反倒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露出古怪的表情,“我不仅能治她的伤,也能你的伤。”
‘江湖骗子,我能有什么伤?’
易小川走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住,回想到刚刚崔文子看向他下面的奇怪眼神,立马转过身来,沉声道,“你真能治?”
“你的,还是她的?”崔文子夺回葫芦,抿一口道。
“我们两个的。”易小川毫不犹豫的说道。
崔文子哈哈大笑,挥手道,“高老板,准备一间客房,要清净点的。”
高要领着三人去到后院,易小川把小月放到床榻上的同时,双臂酸麻难耐,从皇宫跑到酒楼,这会儿却是连抬都抬不起来了。
高要视线从女子脸上的轻纱移开,看向易小川忍不住发颤的双臂,关心道:“小川,你手臂没事吧?”
易小川摇了摇头,神色复杂的看向高要,沉声道:“老高,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高要不明所以,诧异的看着易小川,易小川双唇抿紧,刚要说什么,就听到一声难以抑制的痛呼从女子口中传来。
这声音!
高要猛然转身,只见血肉粘连的轻纱下,一张令他心疼到窒息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高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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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尽可能补一章,感谢体谅)
第十八章 她不是高岚
“怎么是高岚?高岚为什么在这儿?她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高要一把揪住易小川的衣领,双目爬满血丝。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易小川低下头避开视线,瞬间引爆了高要心底的火焰,只见他提起易小川猛然推开,挥拳就朝对方脸上砸去。
回望过去,当初就是因为易小川和高岚交往以后,仍和三个夜店女生纠缠不清,甚至堵在高岚的修车行,炫耀她们和小川的亲昵合影。
这才导致高要提着两只大勺去向易小川讨要说法,两人在追赶过程中‘偶然’穿越。
而如今,见到‘高岚’血肉模糊的脸,高要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出手间再无半分玩笑的成分,一拳将易小川打翻在地,咬牙切齿的指着对方说道,“易小川!我警告过你,不许欺负我妹妹!不许欺负我妹妹!!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高要眼眶通红,又是一拳砸下,“高岚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命,你知不知道!”
易小川手臂酸麻难耐,想要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子,却又被含怒出手的第二拳再次打翻。
易小川向高要道歉只是觉得自己隐瞒了小月的身份,有点对不住高要,眼见高要连捶两拳仍没有收手的打算,易小川一边后退,一边慌忙辩解道:“老高你误会了,她...她不是高岚。”
“!!!”
高要挥到一半的拳头停在半空,将信将疑的站起身来,朝床榻那边看去。
轻纱揭下,两块铜钱大小的伤口下,是一张苍白、病态的面容,双目紧紧闭上,泪痕在侧脸留下一道道灰渍;由于伤口被人触碰,小月颦起的眉睫也在不由自主的发颤,每一次颤动都像是拨动高要的心弦,让他万分悲痛。
“她就是高岚,我从小把她带大,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也能认得出来。”高要一脸心疼的看着小月凄惨的模样,转头瞪向易小川。
易小川刚要解释什么,却见崔文子那边说道,“这种伤势不像是寻常烧伤,倒像是炼丹爆炉,被丹火灼伤的样子,你们刚刚是在炼制丹药吗?”
检查完伤势,崔文子心中已有定论,捋了捋胡须,再次确认道,“看样子,丹方由木炭硫磺硝石三样调配,只是不知这样练出的丹药有何功效?”
“对对对!那叫火药,但不是用来吃的。”易小川用手肘撑着地面,一点点爬起身子,跌跌撞撞的走到崔文子身边,急声道,“神医你既然能看出伤口来历,那有没有办法帮帮我们?”
“丹火灼伤,伤势不重。”崔文子以前从没听说过这种丹药,好奇的瞥了易小川一眼,然后把目光落在小月身上,捋着胡须道,“爆炉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睛被强光晃到,这会儿其实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脸上的这两块伤口嘛.....就比较麻烦了。”
高要一听急了,连忙拉住崔文子的衣袖,急声道,“怎么会麻烦呢?伤口看着也不大,不是很好治的吗?哪里会麻烦呢?”
崔文子摇头道:“若是简单的敷上烧伤烫伤的药物,一点都不麻烦,可要是让伤口不留疤痕,那可就麻烦喽。”
听到留疤,小月心里猛然一颤。
是了。
连宫里的御医都做不到的事情,小公公在宫外找来的游方又怎能做到?
小月只感觉最后一根稻草被无情扯断,颤颤巍巍的睁开双眼,眼泪再一次不可抑止的涌出,重叠的幻影逐渐合拢,她这才看到小公公和另一个陌生人正齐齐跪在一位老郎中身前,祈求他为自己治伤。
“崔神医,只要能帮她治好脸上的伤,不管花多少银子都可以。”高要双目含泪,苦声道,“我们相识也有三年多了,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哎~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崔文子赶忙将两人扶起,苦笑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些药引可遇不可求,并非有钱就能买得到的。这样吧,老夫先去写个方子,其中药物缺一不可。你可以试着和这位公子找找看,如果可以找到,老夫便能保证这位姑娘容貌如初。”
高要把崔文子送去书房,回过头来看向小月,有些欣喜又有些怜惜道:“高岚,你放心,有老哥在,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小月泪眼婆娑的看向眼前的陌生男子,刚刚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就听到了旁边传来的嘈杂,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能听出好像有人在为‘高岚’殴打易小川。
如今看到高要,当即认出这就是打了小公公的那个人,颦眉道,“这位.....高老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小月,不是高岚。不信你问小公公.....易公子。”
说罢看向易小川,看着对方满是懊悔的眼神,小月摇了摇头,并没有责怪的意味。
这一路从户籍殿到御医署,再从御医署到皇宫外,她躺在易小川的怀中能感觉到对方的焦急与懊悔,尤其是看到易小川眼角和嘴角的两处淤青,心底仅有的一丝怨念也随之荡然无存。
“小月?”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近似,但眼神很难模仿。
高要盯着小月的眼睛,留意到对方眼底的陌生和好奇,仍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她说的是真的。”易小川沉声道,“她叫小月,原是楚国贵族,后因秦国灭楚,被抓来咸阳做了宫女,如今已有六年了。”
“不可能,我不会认错的,你是我亲妹我怎么可能认错?”高要咧嘴笑道,可笑着笑着,脸上堆砌的褶子就逐渐垮了下来。
他从小看着高岚长大,其实在和小月对视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并非高岚。
可沦落秦朝这么久,与现代社会跨越了两千多年,他无时无刻都想回家。
回去找高岚团聚。
这是高要心底唯一的执念,哪怕舍弃此间所有,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
这是小章,晚上还有一个大章,剩下一个小章尽在在后天补出来。
第十九章 到底谁怕谁?
高要回身看向易小川,双唇抿紧,神色复杂的道了声对不起。
如果是现代社会的易小川,亦或者还没有经历这些波折的易小川可能无法理解高要的情绪,可现在的他比以往那个没心没肺的轻挑渣男多了一分沉稳和思量。
走上身前轻轻的抱了下高要,沉声道,“该说道歉的应该是我.....”
易小川曾经想过,如果刚开始就把小月介绍给高要会怎么样?
答案便是,高要会去拜托周寂,想尽办法也会把小月从宫里救出。
可这样一来,他又会怎么样?
一个人守着残缺的身体,孤零零的待在宫里,浑浑噩噩的等待北岩山人回山。
没有追求、没有目标,就如同现代社会的自己一样。
拥有那件东西的时候,他还可以用谈够二十七个女朋友来填补内心的空缺,可没有了那件东西,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不断的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哪怕有华服遮挡,有环佩压风,他也会时常低头向下,用整理衣襟下摆的方式缓解不安。
这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绳索将他锁在宫里,只有身边都是和自己一样残缺的人,他才能感受到些许安心。
曾经的骄傲和现在的自卑不断冲刷他的内心,只有在小月溜到户籍殿陪自己聊天解闷时,他才能抚平内心的波动,感觉到些许安心。
易小川有时甚至会低劣的去想,要是当初高要没有梦游到街上,那进宫的人会不会就是高要?
倘若他遇到同样的情况,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每每想到这里,易小川自己都会有些看不起自己。
可不管说,易小川心底其实都已经有了答案。
..................
会的。
小月会暂代高岚,成为高要的寄托。
...................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崔文子将写好药方的宣纸递向高要,高要接过药方和易小川凑在一起查看。
他们两人对于药草什么的都是门外汉,有些字单独拎起来倒也认得,可连在一起,却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不过在药引一栏里面,有一样东西他们却是认得的。
“夜明珠?”
高要眉头舒展道:“这东西大多被世家收入库中,市集上却是不太多见,不过听闻李相府上倒是有一些,我这就去他府上求取一枚。”
高要说着就要出门,崔文子连忙拦住了他,笑道:“高老板别着急,夜明珠多种多样,老夫要的并不在李斯府上。”
“那在哪里?”高要皱眉道。
崔文子捋了捋胡须,意味不明道:“须得图安传世的那枚才能做引。”
“村姑!”
高要眉头紧皱,图安这个地方他听都没听过,正待询问崔文子具体细节的时候,只见易小川眼前一亮,一拍大腿道,“老高,近日图安部落向陛下献女,作为伴礼之一的就是那枚传世明珠!”
“你怎么知道?”高要惊讶道。
易小川转头看了眼小月,语气低沉了许多,“小月受伤前告诉我的。”
崔文子笑了笑,刚想和易小川说说他的问题,突然看了眼外面,脸上笑容收敛,挎起葫芦道:“药方后面还有一个方子,你们抓来给这位小姑娘敷上,尽量在半个月内凑够前一张方子的药材,再晚的话,老夫也不能保证祛疤效果了。”
崔文子说着便扬长而去。
“崔神医,你这一走我们回头去哪找你啊?”易小川上前两步想要叫住崔文子,回应他的却是崔文子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及朝他微微挥动的手背。
高要目送崔文子离开,对易小川解释道,“崔神医平日混迹在城中酒肆,偶尔才会来我们酒楼,想要找到他容易,但药引里面的那颗夜明珠就有些难了。”
易小川闻言也有些丧气,图安公主嫁入皇宫,一路由蒙恬将军率领精锐护送,至少在路途中想要劫走夜明珠简直比登天还难。
就在两人发愁之际,院门外突然传来周寂的声音,“什么东西难了?说来听听?”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周寂带着素素从前院走来,高要派去寻人的伙计则在院外止步,朝高要行了一礼,然后走开。
素素朝两人欠身一礼,周寂笑道:“我听伙计说你们在到处找我,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易小川张了张口,像是在做出怎样困难的决定般沉声道,“有一个姑娘被黑火药灼伤了,极有可能留疤,老周你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祛疤?”
听到易小川的话,素素心头一紧,露出一丝疼惜之色。
她虽然不知道黑火药是何物,但同为女子,被灼伤导致毁容,这对一个女子无异是最致命的打击。
‘剧里没这段啊?’
周寂心中诧异,询问道具体细节。
易小川把他调配火药的事情一一诉说,听得周寂眼皮直跳。
好家伙,这是赤果果的作死呀。
不过以易小川这种不学无术,做事不往细处深思的性格,做出这种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摇了摇头,周寂苦笑道:“我虽懂得一些医术,但都是些骨科、经络的内容,对于烫伤灼伤方面.....确实无能为力。”
说起来他从司藤世界离开的时候,也带过一大堆常备药,可什么样的烫伤药也挡不住一百多年的时间呀?
易小川闻言有些失望,但又有些莫名的松了口气。
自从认定周寂和他并非一路人后,他便再不想亏欠周寂人情,表面上看他和周寂仍是老乡、朋友,但两人之间的疏离犹如天堑一般,却是再无共同语言。
“不过,别的事情我还是能帮上忙的。”周寂笑道,“刚刚在院子外面就听到你们在说什么图安献女的事情,细说细说~”
话音刚落,就感觉身旁递来的一道白眼,周寂连忙补救道,“我是对那颗夜明珠感兴趣....夜明珠。”
素素嘟了嘟嘴,没有多说什么。
周寂松了口气,还好是跟他回来的是素素,如果是店铺里的雉儿,肯定会揪起他手臂内侧的一点细皮,然后巧笑嫣然的把它揪起旋转三十五度。
高要把他刚听到的消息告诉周寂。
“我来之前崔文子前脚刚走?”周寂讶异道,“夜明珠用作灼伤药引也是他给的药方?”
高要点了点头,把药方递给周寂,周寂低头打量一眼,看墨痕确实是刚刚留下的,不过上面的内容嘛......
周寂把目光落在药引一栏,夜明珠三个字晃入眼帘,让他心中颇为疑惑。
按理说崔文子讨要夜明珠是为研磨成粉,搭配黑风血和一些其他药物,再混合天星碎屑,炼制长生不老药的。
可剧里也没说这玩意儿能治灼伤祛疤啊?
在周寂看来,甚至连长生不老药都挺离谱的。
风云里面的长生不老药好歹是用凤元炼的,其他东西都只是陪衬。
而这个世界的长生不老药,生效的原因也同样因为天星碎屑,至于马血、夜明珠更像是故意推动易小川走向时间闭环的工具。
至少以周寂横跨六个世界的阅历来看,从没听过夜明珠能有祛疤的功效。
如此一来,这个崔文子就愈发可疑了。
不过,更让周寂好奇的是,明明他在想方设法的避开对方,可为何对方也在刻意避开自己?
...........
沉默片刻,周寂笑道:“崔文子的确是位神医,这个方子没什么问题,至于夜明珠这件事嘛~~交给我好了。”
虽然易小川和周寂在观念上有着各种分歧,但对于这个浑身透着神秘的老乡,易小川还是颇为信任的。
“老周,此事因我而起,还是不劳烦你帮忙了,我想亲自取出夜明珠,救治小月。”高要拉了一下易小川,易小川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倘若我没能做到,再拜托你,行吗?”
周寂深深的看了易小川一眼,笑道:“当然可以,如果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实在没能帮上什么忙,周寂便和素素起身告辞。
即便他们对房间里的那位小月姑娘很是好奇,却也没有贸贸然的进屋和她见上一面。
因为在场众人都知道,面对一个近乎毁容的女子,最好的相处态度是等对方主动看开,而非热络的组织旅游团慰问参观。
折腾了一整天,转眼天色已近黄昏。
高要本想把小月留在酒楼方便照顾,但现在的她只是织绣坊的一名小宫女,被易小川带出宫外已经算是违禁了,倘若被发现夜不归宿,朝不点卯,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无奈之下,高要只好找了辆马车把两人送到宫门外,临了还不忘给易小川塞了一大捧金珠金叶,方便他在宫里打通关系,免得有人欺负小月。
这一次,易小川并没有拒绝高要的好意,当他把名牌挂上偏殿最高位置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学着放下骄傲,踩入泥潭了。
当然,在周寂面前除外。
利用高要资助的黄金,易小川放下颜面开始巴结织绣坊的王管事,总算给小月安排了一些较为轻松的活计,同时,宫外的高要也从市场高价收购了药方上所需的各类药材。
三天后,一队轻骑开路,从北门而入,满城百姓都围拢在街道两旁想要一睹图安公主的美貌。
秦军军纪严明,极难打探到内部的相关消息,当蒙恬将军带队进城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高要差不多是和其它百姓同时知道的这个消息。
但被其他人不同的是,大家都是围观,其他人围观的是车帘摆动间的玉漱,而他眼睛死死盯着的却是玉漱桌前摆放的球形石匣。
这三天的时间,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小月不是高岚...小月不是高岚。
可每每想到那一张和高岚一模一样的脸上被火药灼伤出一片片青灰,他心底都会忍不住的揪痛。
北岩山人出游六十年,不知何时能回,他和易小川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返回现代。
至少在那之前,他俨然已经把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月当成了高岚的替身。
哪怕是替身,他也不愿让小月的容貌损毁。
“老周...小川如果失手的话,宫里的防备必将加倍森严,到时你还能从宫里盗出夜明珠吗?”高要面沉如水,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认真道。
“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们,我的老本行是什么?”周寂不屑一顾的笑了笑,挑眉道:“区区一枚夜明珠,如探囊取物,根本不在话下。”
宫闱之内。
嬴政对玉漱颇为满意,当场把她封作玉美人。
而收到消息的织绣坊也开始加班加点的为新晋玉美人织绣服饰。
因为脸上伤势,小月这几天在坊内饱受异样目光,就连手上的工艺也受到影响,织绣速度大打折扣。
易小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等两天,迟迟等不到夜明珠入库,这才按捺不住心头焦虑,提前潜入了玉漱偏殿。
月若银盘,夜沉如水。
易小川毕竟不是周寂,没有经过黑白两道的学习,也没有什么江洋大盗的经验,甚至连提前踩点和规划路径都做的极为粗糙,只能凭借小聪明,换了身侍卫服装混到偏殿。
说也巧合,这会儿偏殿四周悄无一人,就连守卫都好像空缺了一样,愣是让易小川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一团乌云遮月,玉漱心中不免神伤。
咸阳繁华,皇宫富丽,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有闲暇怀念万里之外的故乡。
这是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很有可能会是最后一次了。
嫁入宫中,犹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突然间,玉漱突然想起了曾经抓到过的萤火虫,身后这个偌大宫殿,就好像童年编织的草笼一样把她关在里面,也许只有死去的那一刻,才能获得解脱。
玉漱一声轻叹,低头看向清澈如镜的水池时,明月逐渐从乌云后面露出全貌,她也从逐渐亮堂起来的水池中,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玉漱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得倒退几步,失声道:“你...你是什么人?”
易小川原本想着借助乌云遮月的机会穿过水池长廊,却不想被人看了个正着,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只见月光之下,一个身着素色宫裙的女子站在水池中央,恍惚间,犹如仙子一般。
第二十章 人有所好,方显真实
回想到前几日调侃的图安‘村姑’,易小川猛然摇头。
这里明明只有仙子,哪来的什么村姑。
脑海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易小川稳定心神,故作不知道,“别怕,我是奉命前来换岗的侍卫,不是坏人。”
说着还露出一丝好奇的神情,和善道:“小宫女,这里怎么就你一个人呀?其他人呢?”
小宫女?侍卫?
玉漱眉头微皱,她刚刚才把偏殿的侍卫调离,怎么还会有人换岗。
“换岗的侍卫?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易小川身着盔甲,脸颊也被头盔遮挡大半,玉漱上下打量一番,虽看不完整对方容貌,但从对方深幽邃暗的眼眸中并未发觉恶意。
“宫中侍卫多达万人,你没见过也属正常。”易小川听出对方语气仍有怀疑,但没太大敌意,于是笑道,“就好像你们随玉美人刚到咸阳,我之前也没见过你呀~”
言辞轻挑,所言尽虚。
玉漱左右看了眼,偏殿空空荡荡,心底不由泛起一丝后悔,倘若刚刚留下三两侍卫,定然不会让这般来历不明的男子混进这种地方。
易小川见玉漱突然沉默,还以为对方听信了他的话,于是沿长廊朝池中的浮台走去,而玉漱见易小川朝她走来,下意识的又退几步,刚想大声呼喊,却因脚下不查,绊住水池扶栏,惊呼一声向后仰去。
倘若易小川身怀轻功,可以蜻蜓点水穿过水池,前去揽住玉漱的腰肢,或者说跃空十丈,直接鸟渡浮台,在玉漱掉入水池之前把她拉起,在月光下慢镜头旋转七百二十度。
可惜他啥也不会。
只能跳下水池朝玉漱跌水的方向扑腾而去。
长廊与浮台相隔十余米,而玉漱距离浮台只有咫尺。
还没等他扑腾到一半,就看见玉漱揉着手臂从齐腰深的水池站起身子,爬回了浮台。
易小川有些傻眼的看着眼前这幕,身体自然下沉,双脚踩住池底跟着站了起来。
明月当空,微波荡漾。
清冷的月辉洒落在皇宫一隅的偏殿,玉漱微微侧身,站在池中浮台,一只手护在胸口,另只手轻倚石柱,低眸看向水中的易小川。
易小川痴痴傻傻的站在原地,抬眸看向衣襟尽湿的玉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一般,怔怔的望向玉漱,仿佛连时间都静止在了这一刻。
“什么人?怎么了?”
“玉美人,你没事吧?”
玉美人毕竟刚入宫不久,侍卫和宫女不敢离去太久,听到偏殿前方传来的动静,一队侍卫连忙从附近赶来,一眼就看到了殿前的这一幕。
“没什么,我在水池掉了件东西,所以拜托这位侍卫大哥帮我寻找。”玉漱看向易小川,认真道,“罢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劳烦这位侍卫大哥辛苦一趟,你就先回去吧。”
就好像混进狼群里的一条哈士奇,易小川这个假侍卫被一群真侍卫围堵在水池当中,本以为会被当场砍死,却不想对方竟特意为他隐瞒了身份。
易小川有些惊讶的看了眼玉漱,视线交触,那双如今晚明月一般清冷的眼眸中,带有些许威胁之意。
易小川瞧得出,玉漱肯定发现了他的身份,也看穿了他之前的装傻,倘若刚刚玉漱跌水之时,他没有毫不犹豫的跳水相救,那对方必然会在侍卫进门之际就直接叫破他的身份。
替他打掩护的这句其实也算是承了他的人情,哪怕他并没有真正救到对方。
挎着头盔,易小川浑身湿淋淋的走在深宫高墙间,摇头轻笑,“还真是一个善良聪慧的女子。”
回到户籍殿,易小川猛然想起夜明珠之事,不由露出懊恼之色,今日被玉漱看到容貌,他日若想再混进玉美人殿,恐怕就有些难了。
烛火摇曳,易小川看着来回摆动的火苗,心中也在迟疑着要不要让周寂出手相助,以周寂那神秘莫测的轻功,再加上他的聪明才智,从玉漱那里盗取夜明珠应该没什么问题。
熄灭烛火,易小川仰身躺下,还是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他和周寂不是一路人,若非万不得已,他着实不愿与此人合作。
‘距离十五天的期限还有不足十日。明天,明天再想办法去趟玉美人殿,看能不能在夜明珠入库之前,找到机会盗走它。’
...........
次日晚间,易小川再次换上侍卫服饰朝玉美人殿走去。
由于昨天玉漱公主亲自给他背书,在场的侍卫也都见过了他的模样,所以一路通行,竟也没遇到什么阻拦。
偏殿在整个皇宫不算大,但在从偏远部落而来的玉漱眼里,却是空旷的有些让人不适。
看着窗外与昨日近似的满月,玉漱轻叹一声,并没有如昨日一般驱赶走所有的侍卫和宫女,任由身旁近侍相随身后,在院中闲逛。
抬眸间,突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摇大摆的从长廊穿行而来。
其间虽被长廊间的侍卫拦了几次,也是每次都好像解释了几句,这些侍卫便立即放行,任由他来到殿前的浮台上。
“你怎么来了?”玉漱眉头微皱,神色有些不喜,眼神就好像说,昨日放你一马,你莫要得寸进尺。
“回禀玉美人,属下昨日未能帮玉美人找到丢失之物,心中万分羞愧,回去以后便以玉美人言语描述找了一件相似之物,想要进献玉美人。”易小川抬头望向玉漱,目光带有几分恳求之意。
人性总是如此。
欺善怕恶的本质就是知道,善良只能为善,ta不能生气不能发火,更不能拒绝,因为ta是善,所以有人才会对善得寸进尺,认为他人的善是理所当然,欺也欺的心安理得。
易小川在现代的时候就是用这招在夜店大杀四方,找了二十多个女朋友,就连高岚也挡不住他得寸进尺的索要善意。
只可惜玉漱和他见过遇到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玉漱有着自己的底线,至少在现阶段,她的心里只挂念部落的安危。
清冷的目光看向易小川双眸,玉漱看得出对方眼底的恳求,皱眉道:“进献就不必了,那件东西我已经找回了,劳烦阁下多跑一趟,你还是请回吧。”
“这.....”易小川面露迟疑之色,左右看了眼旁边的侍女,恳求道:“故土难离,玉美人真的不愿看上一眼吗?”
玉漱目光一凝,深深的看了易小川一眼,转身看向旁边的侍女,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对视一眼,虽然感觉玉美人身为美人与外男独处有些不妥,但附近侍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里,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俯身称了句喏,退出了浮台。
侍女退去,玉漱这才开口道:“我不知你究竟是何来历,但这里是咸阳皇宫,只要我大喊一声,四周侍卫顷刻间就能把你拿下。”
“玉美人放心,属下虽有所请求,却也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易小川从袖中掏出一块由两片镂空竹片夹住的长块,叠在手心道,“玉美人从图安而来,远行万里,殊不知何时才能重返故土,不知这一路走来,可曾想念过故土,以及故土的亲友?”
“你到底想说什么?”玉漱不明就里,秀眉微颦道。
“我想和玉漱公主做一个交易。”易小川沉声道:“我有一件宝物可以留影留声,倘若公主愿意的话,我能将图安的风景与公主亲人的影像留存下来,带到公主面前,以便慰藉公主的思乡之情。”
自从被秦国皇帝封号玉美人以来,宫里上下,再没有人称呼过她玉漱公主,如今再次听易小川提起,玉漱不免有些感慨,甚至没有注意易小川的自称也换成了‘我’,而非‘属下’。
“留影留声是什么?影像又是什么?”
玉漱原本以为易小川只是随口胡言,但听完他介绍录像的意思,并为自己演示了一遍具体效果。
玉漱不由而然的有些动心了。
当然,她不是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侍卫动心,而是对他说的这件事情动心。
玉漱对图安的热爱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会为了部落舍弃自身幸福。
越是热爱,越是无法割舍。
深深的看了眼易小川故作冷静的表情,玉漱沉声道:“你有这般宝物为何不进献陛下?这般轻易的告诉我,就不怕我派人夺宝吗?”
“此物只有我一人会使,放在旁人手里,也只是块无用的黑砖罢了。”易小川神色复杂道:“如果不是确有要事相求,我也不会把此物暴露出来。”
玉漱皱眉道:“你想用此物换取什么?”
易小川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没打算把此物送予公主,我所交易的只是录制的内容。”
停顿一下,易小川解释道:“可以理解为,信件。”
信件.....玉漱微微颔首,这种宝物她以前听都没听过,想必连陛下,也没有见过这般神奇的物件吧?
“那你想用这些信件换什么?”玉漱思量自己身边也没有什么能与此物交换的东西,如果只是信件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
易小川沉声道:“我想换取公主从图安带来的那颗夜明珠。”
“夜明珠?”玉漱微微皱眉,疑惑的看向易小川,“你要此物何用?”
随她入宫的那枚夜明珠虽然有些罕见,但也不是世间独有,若不是她父亲动员全族宣称此物为图安传世之宝,非要让她带入咸阳,亲手交给陛下,她对此根本毫无兴趣。
易小川抿紧嘴唇,沉默许久,方才说出两个字:“救人。”
救人。
玉漱没有问具体原因,但她能从易小川懊恼和悔恨的眼神中感觉到这两个字的沉重。
“此物进献陛下,便归陛下所有,虽然还放在我这里,但不管出于任何立场,我都不能把它转赠给你。”玉漱迟疑片刻,有些无奈的说道。
见玉漱有拒绝之意,易小川焦急的比划道:“不需全部,只要刮取一层细粉即可。”
寄人篱下自当谨小慎微,玉漱一心为了图安的安危,定然不会做这等冒险之事。
可又看到易小川是为救人才向她求取夜明珠,玉漱思忖片刻,摇了摇头,道:“这样吧,等陛下回归,我便以思乡为由向陛下讨要夜明珠,即便陛下不将此物赠还,我也会尽量把它留在偏殿,到时再帮你剐蹭细粉,如何?”
自从玉漱入宫那日,陛下就随李相出了皇宫,微服私访去了。
这点在宫里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眼下已经走了三日,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易小川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微微颔首,与玉漱约好时间,打算等陛下回宫之后,再来拜访。
就在易小川盘算嬴政何时归来的时候,城东大街,一辆略显简朴的马车从城门而入,车辕染血,带着一股还未散尽的血腥气,沿大道朝宫门而去。
嬴政端坐车厢,一只手撑着佩剑,眼神中犹有几分杀意。
“没想到在大秦的国度,朕的眼皮子底下,竟还有匪寇横行!简直太猖狂了!!”
“陛下息怒,匪寇出没皆因律法不明,未能令百姓生有敬畏之心。只需细化律法,约束世人,让人知法畏法,进而不敢违法犯法,便能彻底根绝此事。”李斯闻着车厢里的腾腾血气,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见嬴政怒气消去一些,心中稍宽。
掀起车帘往前面看了一眼,小声说道:“陛下此趟风餐露宿,着实有些辛苦,臣知道前面有家酒楼,不仅饭菜新奇,就连酒水也是一绝,陛下要不然先在外面吃点东西再回宫中?”
嬴政脸上的怒意淡去,向窗外淡淡的瞥了一眼,让人看不出情绪波动:“天下第一楼.....好大的口气!”
说完看向李斯,轻笑道:“听闻李相三天两头都会往城东的一家酒楼跑,想来应该就是这家了吧?”
李斯讪讪一笑,不好意思道:“让陛下见笑了。”
“人有所好,才显得真实。”
你有私好,朕反倒觉得安心许多。
第二十一章 天下第一楼?此人当斩
酒楼内,周寂正和高要聊着夜明珠的事情,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转头看向停靠门外的一辆马车,高要还在为易小川那边迟迟盗不出夜明珠感到焦虑,见周寂安静下来,下意识的随他望去,正好看到从马车走下的丞相李斯。
“李大人?”高要收敛心神,打算上前迎接贵客,却见李斯下车之后并未走来,而是回身将另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扶下。
周寂微微颔首,对高要笑道:“老高,破局之人来了。”
“对吼~李斯是大秦丞相,以我们和他的交情,托他向陛下讨来一颗蛮夷部落进献的夜明珠,应该不是难事。”高要眼前一亮,惊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说的不是他。”周寂拉住高要衣领把他拽回身前,努嘴道,“我说的是他身旁的那位。”
“旁边那个?”高要打量一眼,隐约瞧出对方气度不凡,眉宇间带着极为少见的傲然自负,虽然之前从来没见过,但从气质和李斯的举动上看,应该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于是皱眉道:“那人瞧着面生,老周,你之前见过?”
周寂摇了摇头,轻笑道:“未曾见过......但我知道他是谁。”
“始皇帝,嬴政。”周寂收回目光,没有继续卖关子,淡淡的对高要说道。
高要闻言一愣,瞪大眼睛道:“他就是秦始皇?”
周寂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的推了一下高要,示意他上前待客。
高要被推得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周寂,却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只好转回身子,朝进门的两人迎上前去。
有了周寂的提醒,高要言辞间颇为小心,不敢有丝毫怠慢。
“李相,大堂嘈杂,小人已经在二楼准备好了雅间,还请移步楼上,如何?”高要说着李相,目光却是瞥向嬴政。
嬴政此行算是微服私访,瞧出高要眼神不对,当即明白过来,自己的身份可能暴露了。
不过对方没有主动问及,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揭露,轻咳一声,扫了眼李斯。
李斯闻弦歌而知雅意,收到嬴政递来的视线,环视一周道,“雅间就不必了,坐了一路马车,我也受够车厢的憋仄了。这楼下也挺好的嘛,宽敞空荡。”
高要将两人引至座位,赔笑道:“不知二位贵客想吃些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门外又进来十几位衣着干练的年轻顾客,哪怕未着甲胄,也能从身上散发出的肃杀之气感觉到他们出身军旅,进门就环绕四周坐下,犹如鹰隼般锋锐的视线,分工明确的观察酒楼环境。
高要嘴角一抽,彻底相信了周寂的话,看向嬴政的目光越发敬畏,察觉到高要的视线嬴政饶有兴致的把对方打量一番,笑道:“久闻咸阳新开了一家酒楼,号称是只要能说出名字的菜,都能做得出来,高老板不妨就做几道朕...我以前从来没尝过的美食吧。”
“小人惶恐......天底下哪还有您没尝过的美食呀。”高要俯身道,“不过小人出身偏远山村,倒是有几道家乡特产,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嬴政目光一凝,看着高要躬身后退的身影,笑道,“招牌如此招摇,为人却颇为胆小,此人倒也有趣。”
毕竟是在酒楼大堂,人多眼杂,李斯不敢以陛下称呼嬴政,捋须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酒楼是由高老板和另一位同乡合开,而天下第一楼的名字便是那位同乡取的。”
嬴政神色淡然,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敛去。
“此人当斩。”
李斯心里咯噔一下。
谁都知道,当今陛下控制欲极强,性格上也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君主,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开一间以‘天下第一’为题的酒楼,能容忍到现在已经是看在这位当朝李相的面子上了。
可李斯更加清楚,这位周寂周公子可是神仙中人,万万斩不得的呀!
若是惹怒这位,陛下的那一众皇子们,岂不得伤心的笑出声来?
李斯想要开口为周寂辩护,却又想到之前答应过对方不向陛下暴露自己,犹豫迟疑间,就听楼上传来一个缥缈空灵的声音。
“紫气东来,龙战于野,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陛下实乃千古一帝,又何必对我这般山野之人喊打喊杀?”
话音一落,整个酒楼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嬴政猛然皱眉,环视四周,发现酒楼大堂的时间就好像暂停了一般,有些人倒酒倒到一半,潺潺的酒水从壶口不断淌下,自己却仿若未知,就这么保持着倒酒的姿势,僵在了原地。
哪怕门外长街喧哗依旧,嬴政后背仍旧升起一股寒气,再抬头看,只见一人从楼上踏空走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空气上一样,犹如一道长长的台阶,从楼上一直延伸到嬴政面前。
“你是何人?”
嬴政惊骇的看着眼前这幕,话音说完,旁边传来一阵惊呼。
余光扫去,刚刚还在倒酒的人提起酒壶,一脸纳闷的左顾右盼,引来旁边众人哈哈大笑。
所有的一切都已恢复原样,就好像刚刚停滞的时间不曾存在一般,只有少数几人露出迷茫疑惑的神色,却也只能解释为醉酒喝断了片。
“周寂...也是酒楼的另一位老板。”
周寂躬身一礼,径直坐在嬴政对面。
“你是神仙?”
嬴政努力想要保持冷静,但不断闪烁的眼神已经暴露出他内心并不平静。
“不是。”周寂笑了笑,补充道,“暂时不是。”
嬴政立马捕捉到关键的‘暂时’二字,急声道:“那你会长生之术吗?”
周寂哑然失笑,扫了眼神色紧张的李斯,笑道:“什么样才能叫长生?和天地同寿,与万古长青我自是做不到的。”
嬴政面露失望之色。
周寂继续道:“万年太久,以青春之姿活个三五千年倒也是问题。”
“三五千年......倒也足矣。”嬴政眉头舒展,俯身就要朝周寂拜去,“还请神仙授朕长生之术,朕愿奉神仙为大秦国师,共分天下。”
周寂轻抚胸口,感受着心房寄存的那枚九眼天珠,脑海中浮现出与某人初遇时的情景,摇了摇头,幽幽的说道,“生老病死乃是人类宿命,哪有什么逆天长生的方法?除非.....不再做人了。”
不做人做什么?神仙吗?
嬴政惊疑不定的望向周寂,怀疑的目光就好像在说:‘还说你不是神仙,自己都承认不是人了。’
呃....我只是想到某人和我说过的这句话,你们反应不用这么大吧?
见到两人误解,周寂扶额苦笑,却也没有解释什么。
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呢?
告诉嬴政,自己曾经和一个女子在现代社会的经历种种,再告诉他,当知道司藤把她种进自己心里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又有些庆幸?
这些话确实一直憋在周寂心里,但他想要倾述的对象绝不是眼前这个浓眉大眼,满脸胡须的中年大汉。
同样的,周寂已经打算把天星收入囊中,自然也不会告诉对方,再过不久天星降世,崔文子会用天星碎片制作长生不老药,这将是对方最后的机缘。
“总而言之,陛下不必将心思放在长生不老药上面了,与其幻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不如修身养性,学一学黄老修身养性,虽不得长生,却也有延年益寿之能。”
嬴政眉头紧锁,犹有几分不甘道:“若真如阁下所言,那术士方士口中流传的长生不老药都是骗人不成?”
周寂默然不答。
嬴政心里将信将疑,只当是周寂不愿传授神仙之术,于是压下心中念想,转而问起了有关黄老之术。
秦国以法家强国、治国、平天下,从秦孝公至今,每任君主都信奉法家,如今天下一统,却仍施行战时律法,其严苛程度早已令百姓苦不堪言。
倘若嬴政从此转信道家,兴许能为这条拴在秦朝颈上越勒越紧的绳索,松上些许。
周寂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他知道秦国已经按照原定的轨迹走过一次,尝试另一种方式对于这个即将暴毙的国度未必是件坏事。
两人聊了一会儿有关道家养生之说,眼看李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寂摇头轻笑,起身向嬴政告辞而去。
嬴政伸出手刚要挽留,却见周寂身影一晃,转眼就消失在他的面前。
.........
从后厨端着盘子出来的高要一眼就看到陛下怔怔的坐在桌前,看着空空荡荡的正前方,神色阴晴不定。
高要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眼,没瞅见有什么人在,于是一脸堆笑的从帘后走来,向嬴政介绍着他手中的红烧肉。
说到一半时,嬴政突然问道:“高老板,听说你们酒楼还有另一位周老板,你们还是同乡?”
“对...对啊。”高要笑道:“贵人说的那人叫周寂,我们确实是一个地方来的,不过之前从来不认识,直到两年前才在一座小镇偶然相识。”
嬴政微微颔首,夹了一块肉丁,咬下一口。
“菜不错,很不错.....”嬴政吃的喜笑颜开,看向高要的目光也充满着柔和、亲善,“高老板有没有兴趣到我那里做厨子?”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易小川的身影,高要两腿并拢,打了个寒颤,婉拒道:“贵人说笑了,小人暂时没那个打算。”
“不要紧,只要你愿意过来,我可以让你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嬴政颇有意味的看向高要,深邃的眼眸好像透过高要,看到了刚刚离开的人影。
我只是想做几道新菜讨好你一下,看能不能混来一颗夜明珠做赏赐,并不想进宫和易小川享受‘第二根半价’的优惠呀。
高要想哭的心都有了,赔笑着再度婉拒,嬴政也瞧出高要心有顾虑,倒也没有继续邀请,转而用心品尝起桌上的饭菜。
不吃不知道,一吃吓一跳,嬴政抬头看向高要,甚至动了直接把他征收入宫,留在御膳房的念头。
最终,顾虑到那位周神仙,嬴政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转而笑道:“你若实在不愿,我也不便强求,不过过几日我会派来一些厨子跟你学习做菜,切不可有半点藏私。”
只要不进宫,怎么样都行。
高要长舒一口气,连连点头,答应嬴政必将倾囊相授,嬴政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
皇宫之内。
玉美人偏殿。
易小川轻车熟路的混进院中,刚从长廊穿过,就看见一队天子禁卫从偏殿离开,其中一人手里还捧着一只木匣。
易小川心里一跳,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赶忙快步走入殿内,一进偏殿就看到玉漱神色复杂的看着偏厅的一座柜架,原本摆放着夜明珠的镂空圆球如今已被打开,球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素色的绢帕中央,还留着浅浅的凹痕。
“夜明珠呢?”
易小川捧起圆球,转身看向玉漱,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和懊恼。
玉漱很理解易小川的复杂心情,她也知道易小川讨要夜明珠是为救人。
虽然她很怜悯对方,但心底同时也在庆幸。
从图安到咸阳,一路走来,玉漱见识到了秦国疆土的辽阔,以及国力的强盛。
尤其入宫以来,她便以寄人篱下的心态自居,生怕哪里做的不好,会给自己的部落带来灭顶之灾。
得庆前几日没有听易小川的,没把夜明珠刮蹭粉末。
如果刚刚天子禁卫过来取走宝珠时,发现夜明珠尺寸变化,会不会惹怒陛下,她不敢赌也不敢猜。
“抱歉,我们的约定无法进行了。”玉漱颦眉道,“我本想等陛下回宫以后再向他讨要夜明珠,却不料陛下还没回宫就派人来取走珠子,说是要赏赐别人,具体要送往何处.....我也不知。”
怎么会这样......
易小川脑子嗡的一下呆滞当场。
夜明珠没了,小月脸上的伤疤怎么办?
这几日小月没有再来找过他,他也一直在躲着小月,只等着取到夜明珠为她调配祛疤的药剂,让他能有真正道歉和赎罪机会。
如今夜明珠被陛下取回,又不知赏给何人,再想盗取怕是难上加难了。
...............................
(有点高估自己了...下一章来不及了,周末的时候试着补出来。)
第二十二章 骄傲的、易碎的
“不行,决不能让禁卫把夜明珠带走。”
易小川脸色阴晴不定,低垂的拳头也越攥越紧,像是在做出某种艰难抉择,玉漱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心中泛起一丝感动之余,却也更加无奈。
眼看易小川转身就要朝门外追去,玉漱上前一步,长袖拦在了易小川的面前。“夜明珠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这里是皇宫,守卫何其森严,你万不可去做傻事!”
易小川惊讶的看向玉漱,说起来他们相识不过五日,说过的话也都是些‘交易’‘合作’之类的内容,他从未把对方当做朋友,也从未想过对方为因为此事拦在他的身前。
“你.....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相识一场,不想看你白白送死。”
玉漱被易小川看的有些窘迫,但抬起的手臂仍未放下,就连说话时也没有视线躲闪,就这么直盯盯的与易小川对视,认真说道。
易小川缓缓移开视线,轻声道:“多谢公主提醒,我会等待时机再行出手,不会贸然上前送死的。”
说罢从玉漱身旁绕过,玉漱转身看向易小川离开的背影,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玉漱所言不假,宫中守卫森严,易小川一旦在宫里交手,定然插翅难飞。
这一点入宫已近两年的易小川也心知肚明。
“宫里不好动手,那就等他们出宫再说!”
离开玉漱所在的偏殿后,易小川一路追上禁军,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远远吊在他们身后,目睹他们从东门出宫之后,方才回到户籍殿,换回太监装扮,混出了皇宫。
禁军出行走到哪都会引起百姓注意,易小川出了皇宫很轻易就打听到了禁军动向,得知他们是往城东而去的时候,他的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咸阳布局。
城东多为世家商贾,城西多为朝中权贵。
比起那些手握权势的朝廷官员,被陛下强行带到咸阳的现在空壳世家倒是更好处理一些。
当然,这也是相对而言。
不管是权贵还是世家都不是易小川此时所能应对的。
单枪匹马从一队禁军手里夺取夜明珠的机会堪称渺茫,唯有从收到赏赐的那户人家下手才能有一线生机。
易小川眉头微皱,跟着禁军从皇宫走至城东街市,路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易小川也开始越走越纳闷。
“这不是前往酒楼的方向吗?禁军为何会往这个方向走?难不成陛下赏赐的那人正在酒楼吃饭?”
这样一来,对夺珠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
眼见禁军停在路口,其中一人捧着木匣走进酒楼,易小川眼中精光闪过,钻入旁边小巷七拐八绕来到酒楼后院,从一处略微隐蔽的侧门进入后院。
刚一进院,就看到一个传菜的伙计正搭着抹布从酒楼走来。
“哎~刚刚进门的那个禁军这会儿在哪?”
开业那天高要就向酒楼的伙计介绍过易小川,伙计们也都知道这位是两个大老板的同乡好友,看到对方从小门突然冒出来,虽然被吓了一跳,倒也没感到惊讶,歪头想了想道:“那位官爷进门不久就去了二楼包厢,小的从刚从大堂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从楼梯下来,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吧?”
“哪个包厢?”易小川眉头微皱,追问道。
伙计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好像是在梅字房,又好像是兰字房,小的一直在大堂传菜,没怎么注意到。”
酒楼新建之时,周寂想用‘天地玄黄’作为厢房的字号,结果被吕雉驳回,说是酒楼以‘天下第一’为名已经犯了大不敬,如果再弄出‘天字房’,恐被误解‘天子’同音,犯了忌讳。
周寂对此自是嗤之以鼻,奈何不管是素素还是吕雉都深受这个时代背景的影响,再加上一向胆小的高要也举手反对。
三票对一票,他只好打消这个想法,改为了‘梅兰竹菊’。
其中梅兰竹三个厢房都是他们三人最常去的地方,易小川自是熟悉的不得了。
进入大堂,果真不见了门口的天子禁卫,易小川心中一宽,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高要的身影,易小川眉头微皱,没有找人知会高要,直接朝楼上走去。
厢房之内,高要缓缓的打开木匣,淡青色的幽光从缝隙透出,折射着窗外的阳光把高要堆满褶子的笑脸晃得犹如怨灵。
“太好了,太好了!!夜明珠到手了,小月有救了!”高要激动的捧着手心的圆珠,伸到周寂面前炫耀道。
周寂扶额道:“人姑娘还没死,什么有救没救的?”
“呸呸呸~乌鸦嘴,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高要痴迷的看着夜明珠表面透出的青绿光芒,喃喃道:“这可不是小地摊的荧光球,这是真正的夜明珠,光看着它表面发出的光就知道它肯定不是凡物,一定可以治好小月脸上的伤疤。”
“肯定不是凡物.....”周寂无奈的看向高要,去过庆余年世界的他隔着匣子就察觉到了夜明珠迸发的高辐射,这东西丢在《庆余年》里可以成为武者争相抢夺的‘下品灵石’,可在这个世界嘛.....最多算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鸡肋。
至于崔文子为何要拿它作为‘药引’周寂心中也已经有了猜测。
此人和汤巫山和北岩山人有着说不清的联系,他真正想要的也绝不是夜明珠这件东西。
而是想借此完成这个世界的时间闭环。
夜明珠在皇宫之内,以易小川和高要这种没权没势的身份想要从皇帝手里讨要夜明珠简直痴人说梦。
尤其是身在宫闱之内的易小川,取得夜明珠的唯一方法便是‘盗宝’。
按照周寂所记得的剧情,夜明珠失窃,嬴政勃然大怒,进而拉下宫中总管,给了高要更进一步成为‘赵高’的机会。
如今宫里的人变成了易小川,想要‘历史’按照原定的轨迹延续,只能利用历史惯性让这个世界不会产生太大的偏移。
如果是之前,周寂并不敢用这种方式‘破坏’崔文子的计划,可那日崔文子躲他比他躲崔文子还急,这就导致周寂有了直接插手此事的底气。
“不行,夜明珠已经有了,各类药材也早就凑齐了,我得赶紧去找崔神医,让他出手制药。”高要没有周寂那么多的心思,他是一个单核单线程的大脑,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心里只有高岚,来到秦朝,他心里只有这个和高岚一模一样的小月。
高要小心翼翼的把夜明珠收回木匣,捧起匣子就朝外面走去,周寂也不阻拦,任由他推门出去,满怀心事的往楼下走。
结果刚过拐角就和同样心事重重的易小川撞了个满怀。
易小川毕竟有点身手,迅速稳定重心站定,而高要则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怀里的木匣也差点脱手而出。
“老高?”易小川此时还想着要如何下手才能绕开高要,从受到陛下赏赐的那人手里盗走夜明珠,如今被正主撞到,不免心中慌乱,一时竟没注意到高要手里的木匣。
“小川,你怎么来了?”
下楼时突然被人撞倒,高要倒地之前,第一反应就是抱紧木匣,确定木匣无恙方才抬头看向来人,惊喜道:“我正打算托人通知你呢~”
高要扶着围栏起身,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献宝式的把木匣递到易小川面前晃了晃,“猜猜这是什么?”
易小川这才注意到高要手里的木匣,目光随着木匣晃动而摇摆,瞧见上面的花色和纹理,面色徒然一变,一把抓住高要的手腕,不可置信道:“夜明珠!”
高要也是一脸惊讶,眨了眨眼,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原来你就是受到陛下赏赐的那个人.....’
易小川心情愈加复杂,一种难以言表的不甘和挫败充斥心田,张了张嘴,强笑道:“我在宫里打听到夜明珠被禁军取走,一路打听才跟到这里.....”
看着易小川额间的薄汗,又听到易小川是从宫里一路追到酒楼,高要有些感动的拍了拍易小川肩膀,真诚道:“小川,辛苦你了。”
瞬时间,所有的不甘和挫败化作无名怒火在易小川心底轰然引爆,尤其是看着高要身在楼梯高位,他站在楼梯地位,这种‘地位’的落差更是让他有些无法忍耐。
这就好比一个在学校‘混’的很开、很受欢迎的人,找了个班里最笨最让人看不起的差生作为跟班。
毕业两年没见,被人看不起的差生一跃成为月入百万刚下飞机的大老板,而在学校万众瞩目的‘大哥’却成为给差生看大门的保安。
甚至还要被这个差生拍着肩膀说:“辛苦了。”
哪怕对方并没有恶意,但这种地位的翻转,再加上身体的残缺,让一个原本极度骄傲的人变得愈发脆弱。
“为什么要怎么做?”
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
高要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不解的试探道:“什么为什么?”
易小川低着头,下垂的刘海遮挡他阴鸷晦暗的双眸:“夜明珠的事说好由我来做,你为什么要提前插手?”
“我...我只是...这其实是个误会。”高要一着急说话就有些结巴,听出易小川语气不对,连忙解释道:“李相陪陛下微服私访,恰巧来我们酒楼吃饭,我在他们面前露了一手,并答应帮宫里培训一批御厨......”
高要有些委屈的把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易小川,弱弱的说道:“陛下临走前问我要什么赏赐,我想着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能直接要来夜明珠,也就不用你在宫里冒险窃宝了。所以就问陛下讨要了图安部落的夜明珠作为赏赐。”
“你要他就给你?”易小川冷笑道,“那可是图安进献陛下的传世之宝,图安公主的陪嫁之物!就凭你那点厨艺,他就能把后宫妃子的陪嫁送你?”
“诶!小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高要闻言也有些不开心道,“什么叫我这点手艺?我虽然在现代只是个做大锅饭的,但放在秦朝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的厨子,你可不能瞧不起我的厨艺。”
“再说了,要不是你一直没能盗出夜明珠,用得着我卖弄厨艺吗?”高要想到那天的对话,加紧双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知不知道我做一桌菜,究竟冒了多大的风险?”
因为担心刺激到易小川,高要停顿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嬴政想要抓他去御膳房的事情。
毕竟...易小川就是因为被诳去御膳房才被切了一刀......
“高要!你是在责怪我吗?”易小川冷声道,“我在宫里都已经和玉漱公主商量好了,这两天陛下回宫她就有办法向陛下讨要夜明珠。”
“那不还是讨要赏赐吗?”没有黑化的高要性格终究是比较温顺的,看着钻进牛角尖的易小川,有些无奈道,“你拜托玉漱公主讨要,和我向陛下讨要不是一样的吗?况且陛下也已经把派禁军把夜明珠送我了......你还在生气什么呢?”
不一样!
我费尽心思想要证明自己不是废人,而你这样的人却能轻易做到我都做不到的事。
这只会让我感到挫败和羞辱!
易小川张了张口,当着高要面前,他不想暴露自己一触即碎的骄傲,不由颓然的摆了下手,摇头道:“罢了,夜明珠已经到手,说什么都已经无用了,还是先找崔神医配药吧。”
第一次见易小川主动退让,高要心底松了口气,他以前还从来没有和易小川起过正面的冲突。
唔....因为高岚的原因,他倒是找过易小川几次,可惜每次都会被易小川单方面戏耍,根本算不上冲突。
低头看了眼台阶下方的易小川,高要突然感觉眼前的这个小川变了。
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少了以往的轻挑、阳光、没心没肺。
多了一分阴郁、敏感、还有脆弱。
高要深深的看了易小川一眼,在前面引路道:“崔神医每日厮混在咸阳城的各个酒肆,我们沿街坊一路找过去就可以了。”
第二十三章 没当主管太监呢,就想着耍官威?
咸阳城酒肆不少,崔文子常去的也就三两家。
高要领着易小川直奔城北而去,连续扑空两家,终于在一家草棚搭建的简陋酒肆,找到了酩酊大醉的崔神医。
这会儿天色渐暗,酒肆也快要打烊了,高要一脸无奈的帮这个崔文子结清酒钱,易小川则晃动崔文子肩膀试图把人叫醒。
酒肆老板掂量一下手中的银钱,瞧见易小川的举动,吐槽道:“客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老头儿从晌午喝到现在,怕是早就不省人事了。”
高要走到桌前,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不由得侧头掩鼻,扇了扇袖子,无奈道:“那就先把崔神医带回去,等明天酒醒了再告诉他夜明珠的事情吧。”
说罢看向老板,往他手里塞了一角碎银,和善道:“劳烦掌柜帮我们找来一辆马车可好?”
“高老板,我们这就一小本经营,哪里有什么马车呀.....”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们后院有一辆拉货用的板车,您看行吗?”
高要微微皱眉,随后舒展道:“那就劳烦您跑趟天下第一楼,就说大掌柜和易公子就在这里,让他们调一辆马车过来。”
崔文子眼皮打架,醉眼惺忪的眯出一条细缝,看着身前的几人,扒拉着身旁的酒壶,晃了晃就要往嘴里倒。
易小川赶忙夺走酒壶,无奈道:“崔神医,别喝了,有正事找你。”
“正事?什么正事哪有喝酒重要?”崔文子嘿嘿一笑,也不去抢易小川手里的酒壶,转而扒开腰间的葫芦,顿顿顿灌了一通。
“你给我们写的药方,上面的药材我们已经凑齐了,那颗图安部落进献的夜明珠我们也搞到了。”高要蹲下身子,伸手就要夺崔文子的酒葫芦,可没想到这老头力气挺大,一只手竟然没夺走。
正待他想要再使点劲的时候,只见崔文子突然松手,重心不稳的高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夹在身侧的木匣失手掉了下来。
绽放着清幽绿芒的夜明珠滚在两人之间,被崔文子伸手捡起。
“嘿~还真是这颗。”崔文子转头看向易小川,顶着通红的酒糟鼻,笑道:“这是易公子从宫里偷出来的?”
说完留意到易小川脸色不对,眼中的醉意顿时散去大半,转头看向高要,只见高要一脸得意道:“崔神医平日里能掐会算,这次可算错吧?这颗夜明珠不偷不抢,是陛下赏赐给我的.....”
‘不应该啊?’
崔文子坐起身来,凝视着手中的圆珠,沉默许久,整个身子再次颓了下去,不以为意道:“我俩好歹也已经认识两三年了,你那点本身我还不知道?陛下赏赐你?要是周公子的话,我倒是能信上几分。”
“诶!这可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和周寂无关的~”高要急道,“陛下微服私访到我那里,我全凭两杆大勺,一桌好菜吃得他服服帖帖,追着要把夜明珠赐我,全程下来,周寂露都不曾露面。”
话虽如此,崔文子却是半点不信。
以陛下的专横霸道,看到那张‘天下第一楼’的牌匾,尝过高要的独特厨艺,只会下令拆了这间酒楼,抓了这个厨子。
如果没有周寂暗中出手,别说是夜明珠,恐怕高要都得被抓去净身房享受易小川的同等待遇了。
“算了,反正珠子已经找到了,至于怎么得来的倒也不是很重要了。”易小川可想不通这些东西,听到高要又在面前炫耀一通‘智取夜明珠’的过程,易小川心里终究有些不是滋味,摆手打断了对方,朝崔文子问道:“崔神医,你看你什么时候能为我们调配好药物,小月那边可万万拖不得了。”
崔文子随手把珠子丢进木匣,捡起高要怀里的葫芦,随口说道:“别着急,明天,明天就能配出来。”
这会儿酒楼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外,高要先是把崔文子送回酒楼,给他安顿好房间,这才把易小川送到宫门外,约好了明日在酒楼碰头。
宫门厚重,城楼高耸。
把夜色映照如白昼的月辉穿不透长长的甬道,迈入宫门的那一刻,易小川看着幽暗深邃的门洞甬道蓦然间回头望向高要。
宽敞空旷的中轴大道上,马车任意驰骋,隐隐还能听到高要跑调到十万八千里的‘荷塘月色’。
易小川怔怔的站在原地,半片身子沐浴在如同白昼的月辉下,半片身子站在宫门的阴影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宫门缓缓关闭,原本映照在半片身子的月光从两边不断收拢,最终沉寂黑暗。
易小川转回身子,宫门的甬道尽头亦有光亮。
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同一轮明月。
可当从黑暗重新迈入光亮的那一刻,竟从宫闱之内的月辉中,感觉到了一丝寒凉。
穿过一道道苑门,走过一条条长廊,途径玉漱所在的偏殿,易小川鬼使神差的往里看了一眼,殿前的水池荒凉依旧,中央的浮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神色肃然的站在月下,低头祈祷。
像是察觉到窥视的视线,玉漱下意识的抬眸望了一眼,恰巧看到一个小太监从廊前经过的背影。
玉漱眉头微微颦起,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一样。
...........
宫女出宫着实不易,小月上次能出去还是因为脸上的新伤和御医署的手书,即便如此,也几乎耗尽易小川作为底层小太监,所能积攒的所有人脉。
倘若再想把她带出宫中,对易小川而言,只能爬到高位,成为总管太监,才能轻松做到。
不过这些对高要来说,却变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兴许是陛下太过看重这位‘天下第一厨’的厨艺,第二天一早就派来一队前来学艺的御厨,领队的还是一名殿前近侍,当着所有人的面传达口谕,要众人听从高要调度。
对此,不禁是易小川,就连高要自己都有些大跌眼镜。
调配药物的崔文子听到院外的动静,反倒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宫闱内。
嬴政在殿前批阅奏折,余光瞥见从门外走来的近侍,眉睫一动,淡淡的问道:“把人都送去了?”
近侍俯身行礼道:“回禀陛下,杖律殿的肖公公和御膳房的无名御厨都已经到达....酒楼。”
“告诉下面的人,都给朕放机灵点。那个高什么?高要?他有什么吩咐尽量满足,但凡有人仗着身份欺辱高要,朕灭他满门!”嬴政语气平淡依旧,说出的话却是让近侍后背发凉。
近侍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迟疑道:“陛下,高老板在奴婢临走前,倒是提了一个请求,说是想从织绣坊调去一名宫女。”
“宫女?”嬴政动作停滞一下,继续审阅奏折道,“什么宫女?”
“听说是织绣坊的小月......亡楚之时被带入宫中,除了和户籍殿的小川公公交好以外,从未与外人接触过。”近侍回答道。
灭楚至今已有六年,这个名叫小月的宫女既是楚国遗孀?
那是不是就说明,周寂也是楚国人?
嬴政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奏折道,“他为什么要调这名宫女,有没有问清原因?”
“兴许是因为这名宫女最近受了伤?”近侍头冒冷汗,将他调查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陛下。
当他们到酒楼的时候,崔文子正当着他们面碾碎夜明珠配药。
不管是夜明珠还是周寂、高要、易小川三人的关系,都已经瞒无可瞒。
嬴政听完近侍的叙述,眉头舒展道:“易小川回宫以后,升至主管,调来殿前伺候,至于那位名叫小月的宫女嘛.....高要既然想要,就给他送去,顺便打听清楚她和这三人究竟什么关系。”
什么叫一飞冲天,这就叫一飞冲天呀。
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同乡呢?
近侍听到易小川只凭高要同乡的消息就能瞬息间直升主管,并且能来殿前,成为天子近臣,顿时满心嫉妒满心惶恐。
当即俯身称喏,一步步退出大殿,叮嘱下人把小月送出宫去了。
小月这边也懵懵懂懂,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忙忙的戴上面纱,在其他姐妹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下,被带出织绣坊,浑浑噩噩的朝酒楼走去。
那日被易小川背在背上,沿街巷一路跑来,如今再走一遭,却是感觉莫名熟悉,于是按捺不住心里的疑虑,弱弱的问向领队的太监,“大...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天.....东市的一家酒楼。”
天下第一的名头确实霸气,在这个时代,小太监哪敢把酒楼全名念出,含糊说了一句,转头打量起这个‘幸运’的姑娘,薄纱挡不住额间和脸颊的青灰疤痕,不仅破坏了对方原本的美貌,看久了更会有种莫名的不适。
小太监别过脑袋,有些好奇的问道:“小月姑娘呀,你是不是认识什么大人物呀?”
小月留意到对方躲闪的目光,心中不免苦涩。
自从那日被所谓的‘火药’灼伤以后,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有些是怜悯,有些是嘲讽,还有人是嫌恶,这些目光就好像刀子一样,把她的心划割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即便努力在适应,但有些事又怎是轻易就能适应了的?
摇了摇头,小月情绪有些低迷道:“我入宫六年,一直都在织绣坊内,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我们主管了,哪认识什么大人物?”
穿过城东街市,小月越走越熟悉,直到走进酒楼才恍然醒悟。
这不是小公公带我来治伤的地方吗?
想到这里,小月抬眸向四周张望,一眼就看到两个神色各异的身影朝她急步走来。
时隔多日再见小月,高要眼眶突然间有些发红,尤其是看见薄纱遮挡下的两块青灰阴影,更是心疼的想要落泪。
说起来,小月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易小川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躲着易小川,不想让他看到她现在的这副模样。
如今再看到易小川,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小公.....”话说一半,小月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易公子,是你把我调出宫的吗?”
易小川摇了摇头,看了眼旁边的高要道:“是老高请求陛下把你调到宫外的,这几日你可以先留在宫外治伤,等伤好以后,再做下步考虑。”
“治伤?你们找到伤药了?我的脸可以恢复了?”小月听到易小川的话,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语气中还带有几分不敢确信。
高要看着梨花带雨般的小月,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酸楚,宽慰道:“我和崔神医认识好几年了,他看起来整日醉醺醺的,但在医术方面从不说胡话,他说能治就一定能治,就算他说能炼长生不老药,我也相信他一定能炼。”
小月弱弱的后退半步,迟疑道,“听高老板这样说,小月反而有些不敢信了。”
“有用没用试过就知道了,崔神医这会儿已经把药调配的差不多了,我们这就过去看看。”高要看了眼在旁静立的随行太监,扶额道:“不好意思啊,大人,在下一时激动怠慢大人了,这一路辛苦,劳烦您大老远跑一趟....”
高要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枚金叶子朝随行太监手里塞去,随行太监哪里肯收,三拒三让方才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叶子,告辞离去。
毕竟是天子近侍,高要不敢有太多失仪,见到对方告辞,转身对小川说道:“小川,我去送下这位大人,你先带小月去后院敷药。”
话音刚落,就见那名随行太监脚步一滞,满脸惊讶的看向易小川,“这位可是户籍殿的小川公公?”
此言一出,易小川脸色清白红绿像是打翻了颜料缸,羞愤交加下,最后憋成酱紫色,冷冷的看向随行太监,不发一言。
随行太监被易小川想要杀人的目光吓了一跳,‘恭喜’对方升职的话语顿时堵在嘴边,心中更是纳闷不已:好家伙,这还没当主管太监呢,就开始耍官威了?
瞧出气氛不对的高要连忙上前打了圆场,好说歹说把随行太监送出门外,临走前又搭了好几枚金叶子。
第二十四章 可以叫我一声老哥吗?
回到酒楼,高要看着面色仍有些阴郁的易小川,眼中闪过一抹惋惜,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臂,朝旁边吓到的小月温和一笑,轻声道:“小月姑娘,我们还是先去后院给你敷药吧。”
小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跟随高要走了两步,回头看向面沉如水的易小川,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任何安慰对方的话......
来到后院,院中的凉亭空空如也,除了桌上摆放的一盒伤药,刚刚还在亭中饮酒的崔文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高要与之相识多年,不以为意的拿起伤药轻轻嗅了一下,又看了眼伤药旁边的一条信笺,确认无误后才将木盒递给小月道:“崔神医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了,这是他调配好的伤药以及剂量用法,短则三五天长则十日左右,你的容貌就会恢复如初了。”
小月捧起木盒就好像捧着一根救命稻草,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宫外的醉酒老头,但眼下,除了相信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看到小月眼中重新绽放的神采,高要也颇感宽慰。
余光扫见强颜欢笑的易小川,高要回想信笺上的内容,于是悄悄把易小川拉到一边,笑道:“小川,崔神医信上说他也有事找你,要你过几日得空,就去昨天那家酒肆找他。”
“他找我何事?”易小川眉头微皱,接过高要手里的信笺,翻看道:“明明就只是酒楼前后院的距离,等个两分钟就能当面说清的事情,非要搞这么神神秘秘。”
话音刚落,就听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却见周寂和吕雉素素两人从前厅走来,身后的仆从手里还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盒,不一会儿就堆满了整个石桌。
“非常人自然要行非常人之事,这个崔文子可不一般,既然找你肯定是有要事。”周寂迈入院中,视线从小月身上掠过,径直朝墙角说悄悄话的两人走去。
“你是属兔子的吧?耳朵这么灵光?”
高要心情不错,白了周寂一眼,朝吕雉和素素两人打过招呼后,忍不住吐槽道。
往常的易小川还会露出礼貌性的假笑,这几日被连番打击的有些阴郁,这会儿就是连最基本的强笑都挤不出来了,只是淡淡的朝三人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客套几句,高要看向桌上堆着的礼盒,疑惑道:“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庆典,怎么买来这么多东西?都是送我的?”
“你想得美。”周寂白了高要一眼,朝旁边的吕雉努了努嘴。
“这些东西都是为小月姑娘准备的。”吕雉掩嘴笑道:“素素听说她接下来要在酒楼住上一段时日,觉得你一个男子,又是单身,哪里知道女孩子家需要用些什么东西?所以一大早就拉着我和相公准备这些礼物,所以才晚来了一会儿。”
“承蒙两位嫂嫂费心了。”高要露出一丝感动之色,却也有些疑惑道,“不过宫里刚派人把小月姑娘送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呀?”
周寂莫名一笑,挑眉道:“这还用想?你都已经开口要人了,宫里那位又怎会拒绝?”
高要跟着嘿嘿笑了起来,有些自得道:“那是当然,陛下用百万大军征服六国,我用两杆大勺就能征服陛下,今早他还专门委派一队御厨跟我来学做菜呢。”
易小川在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感到自己就好像一个多余的人,光是站在旁边就有些格格不入的落差感。
留意到易小川默然不语,高要拍着他的后背朝周寂和吕雉素素笑道,“对了,你们还没见过小月姑娘吧?今天正好可以认识一下。”
素素最是心细,从一进院子就注意到凉亭里面那个面带薄纱的女子,虽然看不起具体表情,但从对方局促的站姿和捧起木匣护在胸口的动作都能看出,这个名叫小月的姑娘并不想以现在的这幅模样与大家见面。
于是悄悄的扯了下周寂的衣袖,细声细语道:“突然想起府上有些要事急需处理,要不然还是改天吧?”
周寂朝高要递去一个眼神,微笑道:“来日方长,过几天我们再来拜访。”
高要眨了眨眼,转头朝小月看了一眼,逐渐明白周寂的意思,恍然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们既然还有事情,那我就不便挽留了,改天我摆上酒席再去府上请你。”
周寂微微颔首,带着吕雉和素素告辞离去,小月欠身一礼,直到目送三人出院,方才直起身来。
.............
天色渐晚,敷上伤药的小月早早睡下,皇宫之内的嬴政还在批阅着从全国各地送来的奏折。
若是以往,他每天翻看的竹简足有百余车,如今沛县吕家的宣纸已经逐步代替竹简和绢帕,成为朝中撰写文书的主流。
张口打了个哈欠,嬴政合上一只折子,望了眼殿外,皱眉道:“几更天了?”
近侍俯首行礼道,“回禀陛下,两更了。”
嬴政又打了个哈欠,扶额道:“通知下去,今晚就在玉美人那里留寝吧。”
............
另一边,易小川赶在宫门关闭前匆匆忙忙回到皇宫,从搬旨太监那里收到了转去御前近侍的调令。
宫中品阶大致以管事、主事、主管、总管划分,只是出趟宫的功夫,突然就从宫里最低等的小太监转而成为御前近侍,相当于横跨了两个品阶,地位与主管相同。
这让易小川颇为诧异,四处打听才知道是因为陛下念在他和天下第一楼的高老板是老乡,所以才把他调到御前。
听到这个消息易小川五味杂陈。
偏殿之中,他的名牌仍旧悬挂在无数名牌的最高点,成为天子近侍,代表着他距离自己所期盼的目标跨出了一大步,可他心底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知道他能跨出的这一步,居然是蹭了高要的恩惠。
一而再再而三的挫败让易小川心底再次蒙上阴霾。
突然间,易小川又想到了玉漱公主。
小月离开皇宫住进天下第一楼,现如今的皇宫里,能陪他说说话的,只有同样孤家寡人的玉漱公主了。
易小川鬼使神差的换上侍卫服饰,又一次朝玉漱所在的偏殿走去。
天色阴沉,月光晦暗。
兴许是暴雨将至,一时间,沉闷的空气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玉漱有些怅然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昏暗的夜色踱步许久,还是走出了房门。
穿过走廊,来到水中的浮台。
这里是她最喜欢的地方,仿佛隔着曲折悠长的小径就能与四周的一切隔离,脚下这块不大的浮台就是整个偏殿唯一的净土一般。
低眸望向水面,水中无月,却有一个熟悉的倒影从昏暗幽静的水上逐渐走进。
当玉漱看到熟悉的身影从水间长廊走来的时候,悬起来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昨晚她在殿前等了许久,迟迟未见这名‘侍卫’回来,还以为对方从禁军手中抢夺夜明珠,遭到了意外。
为此她还怅然了一整天。
如今再见易小川的身影,玉漱长长的舒了口气,神色复杂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易小川闻言一愣,苦笑道:“你是在关心我?”
“是啊。”玉漱怅然道,“宫里的人很多,但能说上话却很少,你算是唯一的一个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
易小川嘴角发苦。
他已经不是刚穿越来的愣头青了,手机的事情除了项羽周寂高要以外,他再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这身侍卫的装束就好像一张面具,正是因为玉漱不知道他是谁,他才敢向对方吐露自己的秘密。
见易小川沉默不语,玉漱转而问道:“夜明珠的事,我们可以另想办法,陛下待会儿要来我这边留宿,届时我试着询问夜明珠的归处,说不定还有一丝转机。”
易小川心里突然一抽,明明和玉漱只是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关系,可看到一个让他为之惊艳的女子被别人拱,确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
“夜明珠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易小川抬头望向玉漱,神色复杂道:“自从你入宫以来,陛下从来没碰过你,为何今晚要来留宿?”
玉漱脸色也有些沉重道:“夜明珠毕竟算是我的陪嫁之物,陛下估计是想用这种方式‘补偿’我吧?”
“补偿?这叫补偿?”易小川双拳攥紧,压抑着怒气道,“那你呢?你也把这当做补偿?”
“我....”玉漱嘴角发苦,叹息道:“嫁入皇宫是我自己的选择,一切都是为了图安的未来......”
“为了图安的未来就可以牺牲你个人的幸福?”易小川面色愈加难看,沉声道:“如果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现在又怎会如此痛苦?”
玉漱又何尝愿意远嫁大秦呢?
看着为她义愤填膺的易小川,玉漱摇了摇头,叹息道:“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
易小川沉默片刻,沉声道:“不,你可以试着反抗。”
“反抗?”玉漱苦笑道:“没有人能阻挡陛下的意志,忤逆他,很可能会给图安带来灭顶之灾。”
易小川直直的看向玉漱,沉声道:“如果可以避免他迁怒图安呢?”
玉漱眉头微微颦起,迟疑道:“什么方法?”
“装病。”易小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沉声道。
当晚。
玉美人突发恶疾的消息传遍整个后宫,经过御医问诊,说是一种急性的风寒,为此嬴政只好打消了这次留宿的打算。
生病这事拖不了太久,就连玉漱自己,听从易小川建议的原因也是出于压抑了这么久以来的叛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场因为临时起意的风寒,竟迅速传染开来,短短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席卷了整个玉美人殿。
嬴政在得知风寒传染堪比瘟疫之后,当即下令封锁宫殿,所有人一律不得进出。
这一下,就连易小川这个始作俑者也傻眼了,当他看着大门落锁,所有人掩鼻经过,唯恐避之不及的玉美人殿,又怎会料到这个结果?
............
宫内因‘瘟疫’爆发而闹得人心惶惶之际,宫外的天下第一楼,却满是欢声笑语。
崔文子医术高明,所制的伤药也颇有奇效,不到十日的时间,小月脸上的两块灼伤已然彻底消散,就连肤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吕雉和素素也在小月脸上的疤痕大有好转的时候和她正式的见了一面。
尤其是在看到小月肤色比以往还要细腻的时候,更是惊羡不已,对这位不曾见过的崔神医赞不绝口。
这日,为恭贺小月伤疤痊愈,高要特意下厨,在酒楼后院弄出一桌好菜,邀请了周寂一家与崔文子、易小川一同入席。
可惜的是崔文子留完那张信笺就不见了踪影,而易小川也因宫里疫情的原因无法外出。
酒到酣处,高要看着小月这张完好如初的脸,醉眼朦胧中似乎和高岚重叠在了一处,不由颓然坐下,低头抹着眼泪。
小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幕,连忙询问缘由。
周寂轻叹一声,拍了拍高要的手臂,解释道:“小月姑娘,这些天想必你也知道了。老高有个妹妹,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他们从小相依为命,老高为了供妹妹读书,很早的时候就辍学打工,非常辛苦把她拉扯长大,对于老高来说,她的妹妹就是他的一切......”
周寂把他所知道的高要和高岚的经历娓娓道来,在场的三个女子都听得泪眼汪汪,看向高要的眼神充满感动。
周寂叹息道:“现如今远离家乡,兄妹分散,有生之年恐无再见之日,每每看到你,他都会想起妹妹,情难自已,还望姑娘多多体谅。”
自从楚国灭亡,小月就被抓入咸阳做了最底层的宫女,六年间历经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但同样和亲人失散,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处境和高要如出一辙。
与之共情的小月哭得梨花带雨,反倒是高要强忍住崩坏的泪腺,伸手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挤出满是褶子的笑脸,哽咽道:“小月姑娘,我....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第二十五章 你在给某东方拍广告吗?
吕雉和素素揪住周寂的衣角齐齐向高要望去,高要认真道:“你能叫我一声老哥吗?”
“老哥?”小月愣了一下,感动之余,心中不免有些犹豫,看着高要噙满泪水的双眸,小月提起裙角,向后退开半步,屈膝下跪道,“自入宫以来,小月一直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从来没有人对小月这么好,高老板待小月如亲人,小月自是感激不尽,但小月是小月,并非高岚姑娘,高老板您.....”
高要根本听不进后面的话,当他听到那句‘老哥’的时候,就已经再也绷不住泪腺,上前扶住小月的双臂把她架了起来,“不对,你就是高岚,就是我要找的妹妹。”
“老哥终于找到你了....”高要边哭边笑,一把抱住小月,激动道:“高岚,老哥想你,老哥想你.....”
小月的身子紧绷,手足无措的任由高要抱住自己,直到高要笑声淡去,变成呜呜的哭声,方才放松下来,抽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高要的后背,抚慰着这个崩溃的成年人。
看到这一幕,吕雉和素素也忍不住趴在周寂肩上抽泣,因为不想打扰面前的两人,她们都咬住周寂的肩膀,尽力的压低哭声。
他俩认亲,为什么受伤是我?
周寂呲牙咧嘴的看着眼前这幕,左右看了眼不知还得哭多久的几人,轻轻的揽起吕雉和素素的腰肢,悄悄的退出了厢房。
次日晌午,周寂再次来到酒楼,刚走进后院就看到小月正坐在院子里,捧起筷子不知从何下手。
再一看,只见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菜肴,正中间还有一只夸张到极致的翠玉凤凰,长尾和双翼随风轻摆,阳光下玲珑剔透。
这也难怪小月不敢动筷,就算是周寂自己,看到这一幕场景也会忍不住想要拍照留念。
“菜来喽~小月,来尝尝这道水煮白菜,你可别小看它清汤寡水的,这可是上过国宴的哦~~”
高要人还未至,声音就已经从厨房那边传来,哪怕没有看到他人,只凭脚步和声音的轻快就足以感觉到他此时的心情愉悦。
“你怎么不动筷子呀?是不和胃口吗?”高要小心翼翼的从满桌的碗碟中腾出一角空位,把水煮白菜放下,搓着腰间的围裙道。
“老哥,不是这样的。”小月赶忙解释道,“这么多好吃的,小月都不知道先吃哪一个了。”
听到这声‘老哥’高要的心都要化了,一脸宠溺道:“是不是菜太多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吃呀?没关系的,你可以一样一样的尝尝看,如果有什么喜欢的,老哥以后天天给你做。”
“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味,原来是在给小月姑娘开小灶。”周寂摇头轻笑,从院外走来,打量着桌上的菜品,调侃道:“好家伙,你这是在给新东方拍广告吗?整的也太夸张了。”
“周公子。”小月听到周寂的声音,赶忙起身朝他欠身一礼。
“小月姑娘不必多礼。”周寂颔首回礼,笑道:“走了一路正巧也饿了,小月姑娘可愿加一双筷子?”
“这是自然,小月这就去为公子准备。”
小月话音刚落,就被高要拉住,“小月,这些都给你准备的,你先坐这儿吃,老周他想吃什么,我再给他做。”
周寂撇了撇嘴,伸手从厨房招来一双竹筷,抬起就夹掉了翠玉凤凰的一只翅膀,在小月满是心疼的目光中放在嘴里嚼了嚼。
“刀工不错,爽脆可口,给你比个大拇指。”
高要满头黑线的拉住周寂的手腕就往后厨走,周寂被拉着脚步有些踉跄,临了还不忘朝小月姑娘挥手告别。
完美的东西往往会带给别人无形的压力,看着残败的凤凰,以及桌上的菜肴,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筷放在嘴里,顿时双目睁大,落筷的速度也逐渐快了起来。
看着小月时而眯眼享受,时而大快朵颐,周寂拍了拍高要的肩膀,轻声道:“小月姑娘原本只是宫里最底层的小姑娘,整日看人眼色,你想要对她好的心思是没问题的,但要控制好分寸,别让善意变成了压力。”
高要松开面前的树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走进小厨房,周寂扒拉着灶台上的瓦罐,看到还剩大半锅的水煮白菜眼前一亮,轻车熟路的盛了一碗,吹了吹热气道:“你认她做妹妹了?”
高要面露微笑,点头道:“没错。”
“你要清楚一件事情,哪怕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可她仍是小月,并非高岚。”周寂抬头看向高要,神色幽幽道:“一个人终究不能成为另一个人的替代。”
“我知道她不是高岚,但从昨天开始,她可以成为高月,无可替代的高月。”
高要不明白周寂露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倘若身处黑暗,眼前这个小月是他唯一的希望时,他可能真的会把对方当成高岚的替身。
不由分说,不容拒绝。
但现在的情况与假设截然相反。
高要未经黑化,反而因为酒楼的生意和厨艺的认可变得越发自信,这是一种充满勃勃生机的力量,可以暖化自己,也能感化他人。
昨天在周寂走后,两个孤苦伶仃的人相互依存,小月主动提出认高要为兄长,高要对此也是万分同意,兄妹关系水到渠成,而非惴惴不安的被动接受。
听完高要的讲述,周寂反倒露出了错愕的表情,愣了下神,轻轻的拍了拍高要的肩膀,周寂放下碗筷,翩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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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眼看因意外而闹出瘟疫越来越严重,易小川心里也愈发愧疚,每日途径偏殿,都会看到有侍卫从中抬出尸体,咿呀关闭的大门压不住里面哭天抢地的求救。
十天何其漫长。
就算在殿前侍奉,他也会时常想起大门关闭时瞥见的人间炼狱。
这几天,哭天抢地的声音没有了,拍打大门的声音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死寂。
皇宫闹瘟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一旦从玉美人殿扩散开来,不仅危及后宫,就连陛下也很有可能感染。
为此,心急如焚的不仅有易小川自己,还有跪在台下的这群御医。
“废物!都是群废物!!已经十天了,十天都没能找出医治方法,朕要你们这群庸医又有何用!!”嬴政掀飞桌案,满桌的宣纸和杂物洒落一地,砸在众人身上,没有一人敢躲。
御医们此时恨不得把头埋进地底下,生怕被人揪起来当众砍掉。
“说话?怎么不说话啊!!”嬴政看着瑟瑟发抖的众人,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咆哮声传遍整个大殿,“今天再不给朕一个解决瘟疫的方案,朕诛你们满门!”
此言一出,台下的御医们更是缩成一团,其中一人跪俯着向前蠕动几步,惶恐道:“陛下,臣虽不能医治此病,但有一法可以根除瘟疫。”
嬴政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踱回座前,坐了下来,“讲!”
“陛下,此次瘟疫由玉美人所在的偏殿而起,病源病因也在于此,只需焚烧偏殿,净化宫闱,便可彻底消弭疫青。”
旁边的御医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赶忙出声迎合,大肆鼓吹这种消除瘟疫的古法,七嘴八舌吵得易小川面色煞白,如落冰窟。
嬴政又何尝不知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脑海中闪过玉漱公主刚进宫中的翩然一舞,心中不免有些惋惜,早知会有此事发生,当初就该在她入宫的那晚就叫来侍寝了。
如今花儿还未采摘就要殒身火场,嬴政轻叹一声,确认道:“只能如此?”
“只能如此。”
御医们见陛下态度动摇,相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既如此,那.....”嬴政摆了摆手,正要下令焚烧玉美人殿,却见台下的一名近侍突然走到殿前,呼喊道:“不可以,不可以这样!!”
“大胆!”嬴政的贴身近侍脸色大变,瞥了眼面色铁青的嬴政,又急又怒道,“陛下座前岂容你这般放肆?”
“慢着。”嬴政看着易小川的模样,微微皱眉道:“朕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易小川?”
“易小川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易小川不由自主的从台下走出,自己都有些后悔了,大脑疯狂运转,用他曾经看过的辫子戏向嬴政跪俯道。
“万岁?”
这个时代哪里会有这种直白到跪舔的奉承,所有人都万分惊讶的望向易小川,唯有嬴政自己,听到这句‘万岁万岁万万岁’想起的是酒楼一别的周神仙。
低眸看向易小川,嬴政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幽光,腾腾杀气如有实质般刺向易小川,“冲撞御前是死罪,你若是说不出令朕信服的缘由,朕定饶不了你。”
易小川头冒冷汗,突然想起一人,连忙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焚烧宫殿对于殿中活人太过残忍,我认识一人,说不定能医治瘟疫,祛除此番疫青。”
嬴政听到此言,脑海中顿时闪过周寂凌空踏步的身影,表面上虽然仍保持着威严之色,但眼神中的杀气却已经散去了大半。
“好,朕就许你外出寻医,此人若是真能医治瘟疫,朕必有重赏,若是无法医治,朕也会要了你们的脑袋。你可记住了?”
“小川明白。”
看着易小川退出大殿的身影,嬴政目露试探之色。
‘周寂啊周寂,你究竟是不是神仙?’
“崔神医啊崔神医,你究竟在哪啊?”
易小川心中惶惶不安,脸上却不敢有丝毫露怯,直到离开皇宫,挺直的腰板才颓了下来,朝上次和高要一起找到崔神医的酒肆跑去。
自从崔神医留下伤药离去之后,他再没见过这个人,再加上玉美人殿瘟疫的缘故,皇宫出入比往日严苛不少,这就导致了易小川也没有能力时常出宫,来酒肆找他。
“贤弟?”
掀开草帘,易小川往里张望的同时,却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转目一看,面色顿时复杂起来。
“大哥.....”
在这种地方遇到易小川,刘邦也颇为惊讶,自从跟随蒙恬将军的车队,与玉漱公主一并回秦,他一直在咸阳闲混。
凭借自己的口才成功混入大公子扶苏的举贤堂,一边享受门客待遇,一边收拢举贤堂的人心。
经过有意无意的传播,堂内所有人都知道他曾为亭长,为保全他人姓名,甘愿代领徭役的‘义’,再加上身陷图安部落仍不忘故土,率众重返大秦的‘忠’,一时间整个举贤堂无人不为之钦佩。
看到易小川出现,刘邦心中一慌,然后主动起身,眼含热泪的朝易小川抱去,哽咽道:“贤弟,能活着见到你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源于眼前这个男子,若不是对方篡改徭役名单,他又怎会落入今天这个地步?
易小川拼命的劝着自己大度,可身体的残缺和这两年受到的磨难又让他难以咽下这口怨气。
可怨恨归怨恨,刘邦是未来的汉高祖,他一心想抱,也一直在舔的大粗腿,易小川压抑住心中的阴霾,眼神几番变化,种种情绪纠缠一起,最后化为痛苦之色,强笑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刘邦感慨道:“我当日送去北疆修建长城,途中遇到图安部落袭击,可谓九死一生.....”
刘邦夸大其词的把他这两年的经历告诉易小川,说罢看向易小川,拍着他的手臂道:“大哥回到咸阳之后,便开始四处结交友人,想要找机会把你从官奴营里救出来,如今看到你无事,我悬了两年的心终于能放下了。”
刘邦说完看向易小川,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疑惑道:“贤弟这一身装扮看起来不像是官奴营的模样,难不成你已经脱困了?”
“是啊,脱困了,脱离狼巢又入虎穴。”易小川语气中带着几分怨念,转移话题道:“大哥在这里喝酒,可曾遇到一个腰挂葫芦,须发花白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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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项羽
“贤弟是在找人?”刘邦摇了摇头,认真道,“我这几日都在这边饮酒,从没见过你说的那人,咸阳城大,酒楼酒肆无数,只凭贤弟一人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我在城中认识一些朋友,可以拜托他们一起寻找。”
事关数十人性命,听到刘邦愿意帮忙,易小川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点头道:“如此,就拜托大哥了。”
“放心,此事交给我了。”刘邦说着起身朝外走去,“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那些朋友。”
易小川把刘邦送到门口,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袖中攥紧的拳头慢慢松了下来。
觉察身后传来的视线,刘邦不敢回头,一边抹着额间冒出的冷汗,一边加快脚步,直到绕过街角,方才瘫坐在墙边,朝酒肆的方向悄悄看了一眼。
‘不行,咸阳虽然繁华但实在太危险了,小川被我送入官奴营,本就心存怨念,如今又沦落宫中,成了个太监,岂不得恨死我呀?趁这会儿把他诳住,我得赶快收拾行李逃出咸阳,说什么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直到刘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易小川方才轻叹一声,收回了目光。
久别重逢,易小川虽然有心迁怒对方,但对于刘邦二话不说就要帮忙找人的举动还是颇为感动的。
“回想起来,当日被抓去官奴营充填徭役也是刘邦的无奈之举,连大哥自己都被送去北疆修长城了,我又有什么可埋怨的呢?”易小川怅然转身,苦笑道:“好歹也算挽救了十几条人命......”
酒肆找不到崔神医,那他应该在哪呢?
易小川从草帘缝隙又往里面看了一眼,皱眉道:“大哥说的对,咸阳这么大,只凭我一个人去找确实有些困难,这件事还是得拜托老高,动员酒楼势力才行。”
宫中情况危急,每耽搁一天,玉漱公主就会多一分感染瘟疫的危险,事到如此易小川只好压下心底的抵触情绪,转而朝天下第一楼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
城东的另一处集市上,素素和小月两人正在街边闲逛。
“素姐姐,真是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陪我出来。”小月看着身旁的恬静女子,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
素素面露轻笑,轻轻的拍了拍小月的柔夷,柔声道:“无妨的,我一个人在家里也颇为无趣,有小月姑娘陪我出来散心,说感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小月闻言更是感动不已。
两人边走边聊,由于小月一直待在宫中,从未有机会见识过市集的繁华,这一番出门直接看花了眼,不管看到什么都颇为新奇。
至于素素呢?平日宅在深闺习惯了,就算外出也都是随吕雉或是周寂一起,一向被两人照顾的人变成了照顾他人的人,素素向小月介绍着各家商铺以及城中的美食小吃,这种颇为新鲜的感觉倒也颇为有趣。
两人说说笑笑,沿着街市一路逛去,关系也愈发亲近起来。
放下手中的玉尊,素素留意到小月脸上闪过的苦恼之色,不禁好奇道:“小月姑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小月苦笑道:“自从出宫以来,小月一直受老哥照顾,所以想着借这次出门的机会,给他挑选一件礼物,结果到了街上才发现,我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挑礼物也有些无从下手。”
素素掩嘴笑道:“小月姑娘能有这份心,就算是捡一块碎石回去,高掌柜也会捧在手心,视若瑰宝的。”
“怎么素姐姐也来调笑我?”小月嘟了嘟嘴,娇嗔道。
“小月姑娘别生气,是我不好,我这就帮你出出主意。”素素掩嘴轻笑,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布行,眼前一亮,“听说小月姑娘出身织绣坊,手艺定然不错,眼看天气转凉,不如给高老板做件衣服,如何?”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小月闻言大喜,拉着素素跑进布行,抬头看着墙架上的各类布匹,眼睛越来越亮。
这些天高要对她的宠溺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种真诚不似作伪,也做不得伪。
小月知道,高要是真的把她当成了妹妹在宠,她对此颇为感动。
高要为她做的太多了,所以,她也想为高要做些什么。
出门前高要塞给了她一大包银钱,可拿这些银钱买来礼物还给高要,小月心中终究感觉有些不妥。
如今看到琳琅满目的各色布匹,小月心底终于有了决定。
布匹不算便宜,但也不算太贵,小月没有用高要塞给她的那些银两,而是从袖中取出另一只荷包,翻倒出各种各样的铜板碎银,用她这六年来所有的积蓄,挑选了一匹价格适中的布料。
素素惊讶的看着眼前这幕,看向小月的目光也变得越发柔和。
回去的路上,小月轻轻抚摸怀中的布料,心中幻想着高要穿上这身衣服时的情景,一辆马车从她身后疾驰而来,跑到一半却突然失控,车夫虽极力阻止,马车却越跑越快。
小月花容失色,当场跌坐在地,一时不知所措。
素素见此情景脸色也有几分苍白,不过她知道周寂在她和姐姐身上都留有雷纹护体,所以转身抱住小月,将她护在怀中,想要用后背挡住马车。
小月缩在素素怀里,只从手臂的缝隙中看到越来越近的马车,想要推开素素,却感觉手脚酸麻颤抖,却是连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过往行人见此一幕也不禁四处躲闪,即便有人露出不忍之色,却也无可奈何。
眼看就要撞到小月和素素两人时,路人中传来一声暴喝。
“小心!”
齐齐望去,只见一个容貌刚毅,身材魁梧的男子猛然踏出,赶在马车撞到两人之前,挡在了马车和两人之间。
马匹转眼而至,看到阻挡面前的男子,受惊抬蹄。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小月身体一颤,下意识的侧头闭目,许久没有听到男子被马蹄踏伤的痛呼,转而听到的是满场的欢呼和惊叹。
悄悄睁开眼睛,原本抱住她的素素好像也松开了手臂。
小月被素素扶起,这才发现刚刚失控的马匹已经连带马车一起被刚刚出手的男子掀翻在地,而对方也已经捡起刚刚掉落的布匹,递向了她们。
“两位姑娘,你们没事吧?”
“没...没事。”小月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接过布匹,然而惊魂未定的她手脚发软,对方刚一松手,她就没能拿稳,导致布匹再次掉在地上。
小月脸色一红,赶忙弯腰捡起,恰巧对方也同时弯腰,两人一人抓住布匹一边,抬眸间,不经意对视在了一起。
小月像是触电一般快速缩手,却又想到这是给老哥买来做衣服的料子,又急急忙忙的想从壮汉手里把布匹接回。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素素朝对方欠身一礼,微笑道:“请问壮士高姓大名?”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项羽拍了拍胸脯,笑道:“我叫项羽,还未请教两位姑娘?”
素素和小月再次施礼,与项羽互通了姓名。
虽然对自家相公的雷纹颇为自信,但毕竟这个名叫项羽的男子出手救了自己,得知对方刚进咸阳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素素便邀请对方前往天下第一楼住下,也算是酬谢对方的救命恩情。
这年头,没有一个豪侠之士能拒绝这个名字的吸引。
听到‘天下第一楼’的名字,项羽二话没说,立马就同意了下来。
就连随行而来的叔父项梁也劝阻不动,只好跟随他们一并前往酒楼。
还没进门,项梁与项羽二人就看见一座高大的牌楼立于路旁,雕兰玉柱粉饰的金碧辉煌。
牌楼门洞高达三丈,三间四柱黄瓦琉璃,正面看去,颇有种大气恢弘的冲击感。
“天下第一楼!早在项某来咸阳之前就听说过这间酒楼的名气,不说别的,单就这一名字颇得我心。”
项羽那边感慨万分的同时,项梁心底却满是疑虑。
这般规格的酒楼明显已经违制,可为何还能开得起来?难不成朝中默许?
素素可不管两人乱七八糟的心思,一路走来,身体其实已经差不多完全恢复,看到酒楼大门,脚步更是轻快了许多,三两下跨过石阶,朝店里跑去。
“老哥~老哥~~”
“来了,来了。”
其实在小月出门以后,高要就开始有些魂不守舍,一会儿担心走丢了怎么办?一会儿担心遇到坏人如何。
即便知道有素素在旁边陪着,哪怕遇到危险也会有雷纹护体,可仍旧忍不住的担惊受怕。
眉宇间就差把‘妹控’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听到小月的声音,高要放下手上的账本,一路小跑朝门口迎去,脸上更是笑出了褶子。
“不好意思啊素素姑娘,劳烦你陪我家小月出去胡闹一通,她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高要看着站在门口的素素,嘴上说着感谢,视线却不停的往旁边瞟,直到看见她从楼梯蹬蹬蹬~的跑下来,方才松了口气。
“老哥你不知道,刚刚我们差点被马车撞了呢?”小月拉住高要的袖子,惊魂未定道。
“那你们有没有事呀?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高要把小月拉到旁边,一脸关切道。
“老哥别担心,我们都没事。”小月回头看了素素一眼,转身道:“刚刚素姐姐把我护在身后,眼看马车就要撞过来,还好项大哥及时赶到,出手掀翻马车,救下了我们。”
小月说着,向高要介绍门口的另外两人。
高要一脸感激的向素素和项羽一一道谢,当即嘱咐伙计给两人准备两间上号的客房,从此食宿全免,费用全包。
项羽听完眉头一皱,以他的豪迈性情,刚想出口拒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脚步,转头看去,却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跑进酒楼,急声道:“老高,这些天你有没有见过崔神医?他有没有来过酒楼这边?”
“没...没有啊?自从上次留完信笺,我就再没见过他,想对他道声感谢都找不见他的踪影。”高要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他不是说要你去酒肆找他吗?”
“他没在那儿.....我刚从酒肆过来.....”
“小川?哈哈哈,你是小川?”
易小川话音未落,就被项羽打断道,“好兄弟!终于见到你!!”
“哎~哎~~”易小川被项羽一个熊抱,踉跄了几步,方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人影,不由惊讶道:“羽哥?师父?你们怎么在这儿?”
项羽闻言哈哈大笑,“我们听闻扶苏公子在咸阳开了一家举贤堂,不问出身不问国度,所以从会稽一路赶来,想要投靠大公子。”项羽说罢,疑惑道:“你呢?你当初不是说要前往燕地吗?怎么会跑来咸阳?”
易小川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这下高要反倒傻眼了,指了指项羽又指了指易小川,疑惑道:“你们认识?”
易小川因为宫中瘟疫的事情已经弄的焦头烂额,这会儿又找不见崔神医,更是满心的不耐,听到高要的疑问,不由挠了挠头,摊手道:“停停停~老高,这事也很长,回头我再告诉你。”
项羽看向说话的两人,张口道:“______?”
“我们也认识。”
像是预读了项羽的疑问,易小川苦笑道:“老高,就是这位高老板是我的同乡,这间酒楼就是他和我另一位同乡合办的。”
高要毕竟也已经开了两年的酒楼,当即笑道:“小川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既然大家都认识,那不妨坐下来慢慢叙旧。”说着还不忘调侃一句,“‘羽~哥~’,这下可以在我这儿安心住下了吧?”
“这是自然。”
得知高要是易小川的同乡,项羽心中也就不再抗拒,当即答应了高要刚刚的邀请。
“小公公,你这么急着找崔神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趁两人对话的功夫,小月悄悄把易小川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
(今天码不完了,不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