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邀约
按说,人家在谈生意的时候,愣是挤在一边“旁听”不像那么回事儿。不过,罗宇泽占了个“先来后到”的理儿,若是同样的一百六十万,他可以先拿;这买卖暂时还没断。
“葛大师,我们俩再回来,不影响你吧?”罗宇泽进屋之后先是笑问一句。
“不影响。”葛亮正在吃一个橘子,“我建议你们尝个橘子,挺甜的。”
“小葛啊,我跟小罗也是说的这个价儿,并没有因为你们两个人都想买抬价。不信你问问小罗,这个价儿我说了就是最低的不能降的。”张阿姨一看罗宇泽回来了,直接当着双方的面儿说了。
“葛大师说了,我们都是朋友,好商量。”罗宇泽笑着拿起了一个橘子,“谁买都行。”
“一百六十万?那你先。”葛亮放下了橘子皮。
罗宇泽没接这茬,“你不是刚从南方来齐州么,消息这么灵通?”
“机缘巧合,张阿姨不是最近一直在打听想出手么?”葛亮很自然地应声。
吴夺眼下也不知道罗宇泽是不是想一百六十万拿下。如果是这个价儿拿下,那么罗宇泽肯定是要以汉代白玉刚卯的名义蒙事儿的;但是呢,能专门买下辟邪三件套的,就算当时看不出,以后未必看不出,或者以后未必找不到能看出的高手。
“算了,你刚回来,让给你了。”罗宇泽做了个手势,又对张阿姨说,“我们都是朋友,再说价格我觉得太高,还是让他买吧。”
“别让啊,这有什么好让的?”葛亮摆摆手,“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个价儿,你先来我没意见。”
张阿姨此时有点儿尴尬了。
罗宇泽就此收场,不再啰嗦,“张阿姨,那我们先走了,打扰您了。”
吴夺一看,对罗宇泽的表现很是满意。
既然要凑,那就别蒙事儿,也别怕麻烦,等遇到真正的汉代刚卯再说。
两人就此离开了房间,张阿姨送到了门口,葛亮起身打了个招呼,留下了,也不知他接下来想怎么谈。
走出了门楼,罗宇泽却在一侧站定,递给吴夺一支烟,“等会儿‘罗汉头’,等他出来问问情况。”
吴夺接了烟点上,“这有什么好等的?个人有个人的打算。”
“我想看看他会不会打眼。”罗宇泽应道,“再就是,这东西好歹接触一回,若是他拿下了,也算知道东西的去处。”
“那我先走?”
“别介啊!”罗宇泽连忙说,“你都来了,不差这会儿吧?总不能一看买卖没成,闹情绪吧?”
“我闹哪门子情绪啊,最近有点儿累,想回去休息下。”
“你昨天中午就走了,还有美人相伴,累什么累?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喏,我抽完这支烟,如果葛亮还不出来,那我就走了。”
结果,还真是没等抽完一支烟,葛亮就出来了,一看他俩,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们会等我。”
“我们就是抽根烟,抽完就走,谁知道你出来这么快!”罗宇泽踩灭烟头,“黄了啊?”
“张阿姨咬死一百六十个,肯定拿不了。”葛亮应道,“我本来可以和你们一起走的,晚走一会儿只是不愿意让她难堪。”
罗宇泽不由点点头,能听出来,葛亮没有瞎说。
葛亮又道,“这东西,到不了汉,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
“眼力可以啊!还说自己是外行?”罗宇泽有些吃惊。因为以他的眼力是看不出来的。
“古玩上我是外行,但是法器我懂啊,这血沁的气息不对,没那么久。”葛亮直言。
“你这说得也太玄乎了,我有点儿晕。”罗宇泽扶额。
吴夺却有些好奇,“不对啊葛兄,如果是汉玉,宋代才入土,那照你的意思,血沁不也一样么?哪能以此断定不是汉玉?”
“兄弟你有所不知,若是包浆之后再入土,血沁的气息又是另一种情况。”葛亮认真地解释,“玉为土性,血沁为水性,土克水,没有包浆的玉器入土,形成的血沁······”
罗宇泽却抬手打断,“大哥,你说这个,我们哪能听懂啊?你这鉴宝方式,也忒奇特了。”
吴夺却沉吟道,“殊途同归。”
葛亮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好了,别在人院门口杵着了,走吧!”
葛亮却又笑道,“我这初来乍到,在齐州朋友不多,咱们仨也算是缘分,不如今晚我请两位吃顿饭吧?”
罗宇泽笑,“我可以。”说着一指吴夺,“但是他累了。”
“兄弟给个面子?”葛亮看向吴夺。
吴夺也笑笑,“葛兄,要说吃晚饭,现在还早呢。”
“我还有件东西要看,两位感兴趣么?”葛亮不徐不疾引出一句,“要说玉器青铜器,我还可以,但是瓷器,眼力上的确短了几分。”
“少来了,你的什么好梦妙枕,不就是瓷器么?刘馆长屁颠屁颠买了,还夸个不停。”罗宇泽立马说道。
葛亮接口道,“那件瓷枕没有入土痕迹,表面光滑润泽,长期以来都在被使用,而且没有不良气息,肯定有助于睡眠的。”
吴夺心道,葛亮说的要看的东西,那应该就是瓷器了,“葛兄,你这刚来齐州不久,路子倒是很广啊!”
“别人不知道,你俩还不知道么?不都是靠我外公帮忙铺陈了一番?”
“行。既然葛兄说了,那就一起去看看。”吴夺对葛亮的印象算是越来越好。一开始主要是因为他的形象产生的距离感,罗宇泽因此还给他起了个“罗汉头”的外号。
但是葛亮思虑周全,处事稳健,而且私下交流起来,感觉也不做作、很顺畅。
罗宇泽一听,“好家伙,这又不累了?你也不问问是啥东西。”
吴夺哈哈一笑,“还是累啊,不过我感觉葛兄要看的,应该是好东西。”
罗宇泽对葛亮说话一直挺随意,还不时夹枪带棒,但是葛亮却没有不良反弹,进退有度,弄得罗宇泽也有点儿绵了,“葛大师,那就先说说是啥东西呗?”
第107章 乌金釉
“是一个黑釉香炉,年份不知。”葛亮立即应声说道。
“不知?”罗宇泽一愣,“大概也不知道么?烧黑釉的朝代和窑口并不多。”
罗宇泽这一点算是说对了一半。
黑釉并不是烧得不多,而是作为主动追求的效果,出现得并不多。
所以价值高的就很少。
黑釉出现,并不是人为追求的结果,而是工艺出问题了,没控制好,含铁多了,直接给烧黑了。
早期瓷器技术不够精良,黑釉或者类黑釉的瓷器是很多的,但也是主要作为日用器。
实际上,拿着一个黑碗吃饭,并不舒服。有人可能说,不对啊,我去日韩料理店,经常看到黑色的餐具,我还用黑碗吃过炸酱面呢!
吃一次两次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是如果一年到头都捧着个黑碗,那就很压抑了。
所以,这种情况,一直在被尝试改变。宋代的时候,黑釉就很少了;定窑和耀州窑出现过黑釉,但是在整个窑口所出瓷器中占比非常小。
后来技术提高,整个明朝,都没有生产过黑釉的瓷器。
到了清代,康熙朝出现“怀旧”风,尝试过黑釉,但也不多;雍正乾隆更少。晚清又多了起来,但也只是高仿以前的黑釉。
“大概也不知道,我也没见,只知道没款儿。”葛亮回答。
“黑釉香炉······”吴夺沉吟。
“噢,这个香炉是为了对应五行方位,北边的供台,需要黑釉香炉。”
“你自己用?这五种釉色凑齐也很难啊!”吴夺不由问道。
“对,自己用,我的店正在装修,开张的时候别忘了捧场啊。”葛亮解释,“不用凑齐五色,只需要一个。因为店门朝南,店里只有北墙边一个供台。”
罗宇泽笑道,“你这么讲究啊?要是买不到黑釉老香炉怎么办?”
“买不到老的就买新的呗,大不了定做一个。”葛亮也笑,“这东西的确很难碰,所以得到这个线索之后,我也没细问,就先约好了。”
“先约好了你不先去,却跑这儿来买刚卯?”
“货主是个开饭店的,中午一般要忙到三点,所以就约了三点半。我是两头都安排妥了。”
“牛逼!”罗宇泽翘起大拇指,“那走吧。”
葛亮是打车来的,上了罗宇泽的车。
这是位于一条小街上的饭馆,门脸不大,挂着个“回味香”的牌子。
他们三个到的时候,“回味香”门前一侧,有个三十来岁的长发男子居然就坐在折叠椅上,正在弹吉他。
而且边弹边唱:
你总是吐槽一道菜的价钱
却不知我的食材是多么精挑细选
也不知我洗菜洗了多少遍
干不干净你尝不出不同口感
吃的那些残留超标物却已将你的身体改变
我告诉你这么多
如果你还是不喜欢
那么我只能说请便
我也不知道能留下多少回头客
我只知道我的眼里并不是只有钱
······
三人一时被吸引了,不由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而这个长发男突然被围观,仿佛还发挥得更好了。
“嘿!这是词曲唱三位一体啊!”一曲终了,罗宇泽不由鼓掌。
“三位是来吃饭的?这个点儿可有些晚啊!”
“不是,我是约好了来看东西的,我姓葛,秦老板在么?”
“噢!你是葛先生啊,我姓秦。”长发男伸出手来。
“秦老板好雅兴啊!”
“刚忙完,自娱自乐歇会儿。进来说吧。”
三人进入饭馆,在一张桌子边坐下,秦老板招呼一个服务员拿了三瓶矿泉水过来,“请喝水。”
“秦老板你又会弹吉他又会谱曲,这是专业学过么?”吴夺随口问了一句。
“业余爱好而已。”秦老板站在桌边笑了笑,“你们稍等,我去楼上拿东西。”
这个小饭馆是在一栋居民楼的一楼门头房。看来,这位秦老板就住在楼上。
秦老板拿回来一个锦盒,放到桌上后,也坐下了,冲葛亮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听说古玩行有请人掌眼一说,葛先生你这是请了两位掌眼啊?”
“他们是我的朋友,也都喜欢古玩,正好一起来看看。”葛亮应了一声,打开了锦盒,拿出了香炉。
这个香炉不算很大,口径大约二十厘米,高度在十五厘米左右,三足,双耳,造型简约大气,没有什么纹饰。
香炉的外壁的黑釉润泽老气,炉底施白釉,无款,只有一个青花双圈。
葛亮拿着看的时候,吴夺和罗宇泽也一直在盯着看。
看到最后,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同时出现了一个口形:康熙!
这是一件大开门的康熙官窑乌金釉三足炉。
康熙朝重新开始烧制黑釉的时候,因为黑釉不好听,所以改叫乌金釉。
华夏人自古以来都是艺术化命名的高手。乌金釉比黑釉确实好听多了。还有一种酱釉,自是不如乌金釉黑,被叫做紫金釉。
葛亮似乎也没想到,居然是一件如此开门的康熙官窑,表情微露惊喜。
康熙官窑,不落年号款的情况是很多的。
特别是康熙早期,大部分官窑都不落年号款。因为这一时期时局不稳,民间动荡,从皇帝到朝中大臣,都认为得“小心”。瓷器是易碎品,万一不小心打碎了,而且正好把“大清康熙年制”这几个字给打碎了,很不吉利。
到了康熙中期以后,不落款的情况就少多了。
不落款,有的就直接是光溜溜的素底;有的,则是加一个青花双圈,无款无字。
大开门的东西,鉴定难度并不是很高,而且三人眼神交流之后,已然明白看法一致。
不过在这个期间,吴夺依然拿起上了个“保险”。
没问题,就是康熙官窑。
“秦老板,这东西我先请个价儿吧?”葛亮开口了。
“你不问问我这东西怎么来的么?”秦老板却笑了笑,“我听说古玩行有个规矩是不问来路。不过时代不同了,谁也想安生点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葛亮也笑了笑,“你是怕麻烦,想着卖了就了了,怕我找后账是吧?你放心,我看好的东西,不会找后账。至于来路,你能说当然最好了!”
第108章 大明康熙年制
秦老板点点头,从身上摸出烟盒。一看他掏烟,罗宇泽抢了一步,先行派烟。
秦老板也不推辞,接了点上,“我父亲喜欢收藏,特别是瓷器,这是他留下的。噢,我不是齐州人,老家是琅琊县的。”
三人一听,心思不由都动了。
罗宇泽差点儿就猴急问出“令尊只留给你这一件香炉么?”
但终究是忍住了。肯定得等葛亮谈完了这一件再说。
“没问题。”葛亮点点头,“那就请秦老板报个最低价吧!”
“我不懂这个,这东西本来我不想卖的,但是今年饭馆生意入不敷出,我就拿着去一家大拍卖行走了一遭,可是他们给估价太低了,而且还赶不上今年的秋拍了。我这才又委托朋友帮着打听下买主。”
秦老板说着,掸了掸烟灰,“根据我找人看的情况和打听到的行情,这东西能到一百万以上,我想快出快走,就干脆地一口价吧,一百万。”
葛亮点点头,却不表态,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吴夺也不知道这东西的行情,好在他也不是买主,便掏出手机开始登录平台查询。
吴夺还真的查到了一件康熙官窑乌金釉香炉的成交记录。
那一件是纯粹的无款,比眼前这件大,黑釉的色泽和光感也更好,而且口沿带了描金。方方面面都要比眼前这件占优。
那一件的成交记录是两百万。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那一件虽然只是看图片,但是和眼前这件一比,就显得眼前这件有点儿不那么上档次了。
眼前这件以一百万拿下,算是个大差不差的行价,倒是亏不着,可也没什么赚头。
不过,葛亮是想买了放到自己的店里,一时并不会倒手,就不需要考虑赚不赚钱的问题,只需要考虑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合适不合适,既有摆放起来合适不合适,也有财力承受上的合适不合适。
葛亮一时没有应声,罗宇泽却出来帮腔了,“秦老板,既然你打听了,想必也应该知道这种乌金釉,可以分为乌黑、绀黑、青黑三种成色,你这个香炉,到不了顶级的乌黑,而且亮度也差点儿,所以,这价儿确实高了。”
乌黑,基本就是纯黑;绀黑,则是微微泛红;青黑,自然就是泛点儿青了。
“你说的这些,我也看不明白。我只知道是康熙官窑乌金釉。”秦老板微微一笑,转而直接问葛亮,“葛先生也觉得高了么?”
“确实高了。”葛亮顺着说了一句。
古玩买卖,往往多大的漏儿也得说高了,更何况对这件香炉来说,一百万也就是个行价。
“好。”秦老板居然直接拿起香炉,装进了锦盒,“你们稍坐,我先放回去。”
“啊?”三人都不由一愣。
“不是高了么?那就算了。”秦老板看了看他们,“我说了一口价了啊!”
吴夺此时伸手压了压,“秦老板你听我说,我们也不知道你的风格这么斩钉截铁啊!你不是行里人,这古玩行里的买卖,很少见一口价咬死的;就算最后是按照第一口出价成交的,中间也都得好好谈谈的。”
罗宇泽呵呵笑道,“你这里也不可能所有的菜都是急火快炒吧?也得有小火慢炖的。”
秦老板摆摆手,“看来这是误会了。不过我对古玩行没兴趣,纯粹就是卖这一件东西,一百万就一百万,卖不了我再想别的办法筹钱就是了。”
“那你总得留点儿时间给我考虑吧?哪能一听‘高了’,接着就拿走啊?”葛亮接着说道。
“这肯定可以。”秦老板点点头,“其实我一开始就说清楚了,我还以为你说高了就是不要了。”
“抽烟抽烟。”罗宇泽又递了一支烟。
这位秦老板的风格,一时让三人有点儿不适应。
按说不喜欢古玩的,或者不了解古玩行的,他卖一件古玩,和卖一件普通商品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就算这样,那这也算“二手”的东西,咬死一口价、一点儿也不愿意啰嗦的,也比较少见。
吴夺又琢磨上了,没准儿也可能是因为秦老板一看来了三个人,在谈价上落了下风,才采取了这种方式。若是葛亮一个人,或许还是有可能再谈谈的。
“秦老板,你刚才说令尊留了东西给你,难不成就这一件?”吴夺见葛亮还没拿定主意,此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当时是我大哥主持分的东西,就给我三样东西,都是瓷器。其中一件是落款‘大清道光年制’的天球瓶,我已经卖了。剩下两件,一件就是这个香炉,当时我也不知道竟然是康熙官窑,竟然比那件挺大的天球瓶还值钱。”
“那还有一件呢?你打算出手么?”
“还有一件笔筒。挺漂亮,我一直摆着欣赏呢。”
“那就是不出了?”
吴夺追问之后,秦老板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也可以出,不过价儿不好定,少了我不愿意,多了你不愿意。”
听他这么说,吴夺还以为他还在暗指这香炉谈价上的事儿,“一码归一码,一件是一件。你这个笔筒,是青花的,还是彩瓷?”
“彩的,我父亲以前说过,说是五彩。”
“有款儿么?”
“有,不过挺奇怪······”秦老板笑了笑,“算了,不说了。”
吴夺还以为他说“奇怪”是因为不认识落款的字体或者内容,话也就一时没接上,停了停。
此时,葛亮正好有了决定,“这么着,秦老板,这东西我考虑清楚了,一百万我要了!”
见他决定了,吴夺和罗宇泽便也没再说什么。
古玩行里,本就没有那么多漏儿。而且,宁可买贵,也不买假,碰上一件开门的东西,他又需要,正常买卖的价儿,拿下也就拿下了。
等他俩交易完毕,吴夺才又笑问一句,“秦老板,你那件笔筒,不会也是要一口价一百万吧?”
刚转了一大笔钱,秦老板似乎很开心,“算了,我就实说了吧,那件笔筒虽然漂亮,但是底款写的却是‘大明康熙年制’,就这,你们还看吗?”
第109章 一字之差
“啊?”吴夺一听,立即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康熙是清代皇帝年号,落个“大明康熙年制”的款儿,按说不应该是吃惊,而是应该啼笑皆非。
类似“现代工业残次品”“摸多了不长个儿”的效果。
其实不然。
因为“大明康熙年制”的清代真品瓷器,确实是存在的,南京博物院就有一件实物,而且完全具备康熙官窑的特征!
这是一只青花压手杯。
压手杯之所以叫压手杯,主要在于两点,一点是大小适合把握,另一点是微微外撇的口沿在握住时正好可以压合手缘。
这只青花压手杯高在五厘米,口径不足九厘米,胎比较薄,外绘青花贯套纹。
底款则是六字楷书:大明康熙年制。
这种压手杯一般是作为酒杯用的,同期的康熙官窑有不少压手杯,落款都是“大清康熙年制”;这一件“大明康熙年制”,在被认定为真品的情况下,自然也会有很多推测。
这里头有合理的也有不合理的。
不合理的显然是逻辑上出问题了,大部分是没真懂这是“康熙官窑”。但即便是合理的,也不一定符合真实的情况,因为偶然因素太多。
所以,结合史实来捋一捋背景其实更好。
在JDZ正式设置御窑厂,是从明代开始的。明代嘉靖朝之前,御窑厂官窑瓷器出厂,要经过两次拣选,第一次是出窑后,第二次是统一运到指定地点集中再来一遍。
但凡不合格的,一律打碎。
如果像这件青花压手杯的错误,出现在明代嘉靖朝之前,那么肯定是要被敲碎的。
可是,嘉靖朝以后,御窑厂出现了问题,因为无力继续完全承担官窑瓷器的烧造任务,御窑厂就分了一部分产品给民窑完成。
这就是所谓的“官搭民烧”。
官搭民烧的制度在清代得以继承,而且更加宽松了。
宽松到产品如果不合格,不仅不打碎,还可以卖到市场上去。
就因为这样,JDZ的瓷器市场上,经常能看到官窑的瓷器摆出来卖。史称“官民竞市”。
官搭民烧和官民竞市,是“大明康熙年制”的出现的历史背景。
这种情况下,出现“大明康熙年制”并流出去,就具备了可能性。
工匠手误也好,有反清复明的执念也好,大冒险泄愤也好,总之是出现并流出去了。
当然,只可能通过“官民竞市”在JDZ的市场流出,不可能被选送到京城。
不过,这样的东西,就算当时能作为官窑做出来并流出,但流传下来依然不容易。因为这和“文字狱”的对象也差不多了,一旦发现,怕是不少人得掉脑袋。
同时,在流传过程中,还有损毁的可能。
所以,这只“大明康熙年制”的青花压手杯能完好无损地流传到今天,实在是一个概率极低的事件,能发现这一件,已经是机缘巧合了。
吴夺吃惊,是因为秦老板这里又冒出一件!
毕竟,在没有看之前,他说的这件虽然可能是瞎胡闹的仿品,但也存在真品的可能性。
特别是秦老板说很漂亮。
秦老板显然不知道南京博物院的那一件青花压手杯。
秦老板一看吴夺吃惊的表情,误会了,尴尬一笑,“这落款是挺离谱,不过因为漂亮,我还真挺喜欢。虽说不是古玩,但好歹也能算一件艺术品不是?”
罗宇泽和葛亮的表情也差不多,他们都算是行里人,也是知道那件“大明康熙年制”的青花压手杯的。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看看了。”吴夺稳了稳,“不过,就这么件东西,你还说价儿不好定?”
“我不是说了么,好歹是一件艺术品,我就算不当古玩卖,它也有价儿啊,就算是我心目中的价位吧。”
“那你心目中的价位是多少?”
“一万!也凑个整数吧,不能再少了。”
“这样吧,既然都来了,再劳烦秦老板你跑趟腿,我们看看再说。”
“行。你们等着。”秦老板很痛快地应了。一来他已经报了价了,报了价人家还要看,那就有成交的希望;二来人家刚买了一百万的东西呢,这笔筒就算最后不能成交,多跑趟腿也没啥。
秦老板走后,吴夺对葛亮低语道,“葛兄,这笔生意是你带来的,待会儿你要是喜欢,你先来。”
葛亮摆摆手,“那有那么多巧合?而且他还说是五彩的,彩瓷真品的概率比青花更低!”
罗宇泽又嘿嘿,“这事儿麻烦了,要是真的,足以比肩南博的那件,那可是很值钱哦!”
“要是真的,总不能咱们仨先打起来吧?”吴夺摊手。
“见者有份,倒手赚钱一分为三,没意见吧?葛大师?”罗宇泽看向葛亮。
葛亮无奈叹气,“行。不过你别净想美事儿了。”
他们仨坐在门口附近的餐桌上,此时一个服务员和一个厨师都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嘀嘀咕咕什么。
秦老板又拿了个锦盒回来了。
这笔筒被从锦盒里拿出来放到桌上之后,吴夺就不由眼前一亮。
这五彩笔筒大片留白,画片也确实漂亮。
画片是竹雀图,几竿修竹,两只雀鸟,还有山石青草,竹畔小溪。
“漂亮吧?只是一看落款,就······唉,真是画蛇添足啊!”秦老板在一旁感叹了一句。
“你先来!”葛亮和罗宇泽这次是对吴夺异口同声。
吴夺也不客气,上手了。
不过,他先是翻底,让大家一起先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款儿。
居然还是红彩款,虽然有的字带行书连笔,总体也算楷书。
大明康熙······
嗯?
三人愣了愣,等到确认之后,不由一起看向秦老板,眼神之中带着异样。
你不懂古玩这没话说,可你不能看错字啊?一共就六个字,你还能看错一个!
一字之差,结果······
秦老板迎着三人的目光,看向底款,“有什么问题么?”
“秦老板,你好好看看,这是大明康熙年制么?”吴夺指着强调,“你好好看看这个字。”
第110章 “康熙”师傅
“啊?”秦老板终于看清楚搞明白了,“这不是大明康熙年制?!这······这是大明康熙‘手’制,我怎么会看错呢?”
这个“手”字连笔略多,和“年”字的草书字体确实有点儿像,不过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而且,整体是楷书的情况,带连笔可以理解,但不可能单独只一个“年”字纯用草书字体。
秦老板之所以认错,主要还是先入为主和惯性思维。
罗宇泽突然哈哈大笑,“这款儿牛逼了,不光是大明康熙,还是康熙皇帝亲手做的!”
此时,吴夺却认真地“听”了起来。
这件笔筒不像是现代高仿。
反过来说,能做到这种釉面和画片水准的现代高仿,不太可能落款落成这熊样儿。
果然。
这件五彩竹雀图笔筒,不是现代高仿,也不是清代康熙朝的东西,而是明代万历朝的东西!
这是一件万历民窑五彩笔筒。
这位“康熙”,应该是人名,姓康名熙,而不是后来的清代年号。
那这“大明康熙手制”,意思就很容易理解了。
在明代,民窑瓷器的款儿那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有堂号,有年号,有人名,有吉语,还有一些“复合”款,比如“天顺七年大同马氏造”。
到了清代,可就没有这么自由了,康熙皇帝曾经颁过圣旨,“禁镇户于瓷器上书写年号及圣贤字迹”。
这个“大明康熙手制”,在民窑落款自由的明代,那就应该是某个叫“康熙”的民窑工匠的作品了。
只不过这位“康熙”师傅,肯定是不怎么出名。
同时,这样的东西,若是流传到康熙朝,也是很容易被“销毁”的,因为“大明”和“康熙”是不能搭的,“康熙手制”更是可能会让康熙皇帝不爽。
所以,虽然是明代的东西,但能“穿过”清代,安然无恙地“走到”今天,和那件“大明康熙年制”的青花压手杯一样,都是极其不容易。
这笔筒有点儿意思。
吴夺嘴角上翘,放下了笔筒。
罗宇泽和葛亮却干脆不看了。
这都“康熙手制”了,还看个毛啊?指定是仿品!
要么给这件仿品题款的,是个生瓜蛋子;要么就是想玩一把“小众”,照着南博的青花压手杯也来个“大明康熙年制”,结果错写成了“手制”,玩砸了。
白瞎了做得这么好的胎釉和五彩画片了!
罗宇泽和葛亮都是这么想的。这和秦老板看错字异曲同工,都是先入为主和惯性思维作祟使然。
秦老板倒是受影响不大。因为他没有过“幻想”,他一直觉得就是一件仿品,在他眼里,“大明康熙年制”和“大明康熙手制”都很离谱。
但,影响不大,不是没有影响,特别是罗宇泽大笑说“康熙皇帝亲手做的”。
相比之下,虽然都很离谱,但“康熙手制”还是比“康熙年制”更离谱。
“我要说便宜点儿,你不会又收起来吧秦老板?”吴夺呵呵笑道。
“你真要买?”
吴夺一指罗宇泽,“我是因为他说‘康熙皇帝亲手做的’才决定买的,怎么说呢,图一乐。玩儿嘛,高兴最重要。”
秦老板想了想,“这东西卖不卖两可,我说了一万就不改了,行你就拿上,不行我自己赏玩了。”
“好吧,那我说了图一乐,一万就一万,我要了。”
罗宇泽不解,不过他肯定不会当面问,而是笑道,“秦老板,你今天一下子把两件都出了,也是个高兴事儿。”
“这么着,今晚我请客,请三位就在小店喝点儿小酒,怎么样?”
吴夺、罗宇泽、葛亮纷纷推辞。
不为别的,和他一起喝酒,说话不方便。
货款两清,三人告辞。
路上,罗宇泽肯定是要问吴夺为什么买这笔筒的。
吴夺除了是靠“听”不能说,能解释的尽量给解释了。
“你这一说,一万还是个大漏儿了!”罗宇泽一拍方向盘,“而且,加上‘康熙’的噱头,这玩意儿要是送到拍卖行炒作炒作,没准儿能出特别高的价儿呢!”
实际上,就算没有“康熙”的噱头,这么一件万历精品民窑五彩笔筒,也能值个三五十万。说大漏儿不为过。
民窑还能到这个价位,除了万历五彩的名头,更因为万历时期的瓷器笔筒,本来就不多。
因为瓷器笔筒也就是明代后期才开始出现的。
笔筒的用性不强,但是观赏性很强,出现虽晚,却能很快在文人墨客中风靡起来。
说笔筒实用性不强,是因为古代和现在不一样,现在钢笔圆珠笔可以放笔筒里;可古代是毛笔,你是笔朝上放还是笔朝下放吧?朝上放,笔毫就散开了,朝下放,笔毫就墩坏了。
所以笔筒只能放没用过的毛笔,但没用过的毛笔还不如放在盒子里。
葛亮提出要先回去放下东西,罗宇泽便就先开车把他送回了家,而后又开车把吴夺送回了家,也让他放下东西。
本来说的是葛亮请客,但现在吴夺捡了个大漏儿,便说他来请。葛亮也没坚持,罗宇泽更是叫嚷着要吃顿大餐。
吴夺让他定地方说吃什么,他想了想却又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最后,还是葛亮选了个鹿肉馆,虽说是养殖的鹿,但厨师的手艺不错,口味很好。
三人要了个相对安静的包间,边吃边聊。
聊了一会儿古玩,罗宇泽就转到葛亮擅长的命理风水上去了,“我说葛大师,这人的运势,真能通过风水改变么?”
“怎么说呢,人的命运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简单来说,天时地利人和。这里头,可能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先说这个天时啊,他是祖先给的福荫。”
“一个人的天时,是生下来就注定的,极难改变的。能改变的,只有地利和人和。地利,就涉及到你说的风水了。”
“人和呢,就是你交往的人,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老婆,其次是朋友。”
“这天时地利人和啊,不能说哪一个更重要,而且这三者也相互影响,是很微妙的。”
葛亮说起这个来,还真能起范儿,先是言简意赅地点了点。
“怎么本来神神叨叨的东西,让你说得有点儿清新脱俗呢?”罗宇泽摸了摸后脑勺。
第111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不懂装懂的人才会弄得神神叨叨。”葛亮笑了笑,“有些风水问题,深层次跟一般人说不清楚,但也是符合道理的;比如房子正冲路口,犯枪煞,就是不懂风水的人,也知道增加了车撞房的可能性;而立上‘泰山石敢当’,小孩也知道,最起码有提醒注意的作用。”
“那你会看面相手相啥的么?”罗宇泽又问。
“不会。”葛亮回答很干脆,“我学的是风水。所谓法器店,不过是迎合大众心理;风水当中其实包含很多器物的应用,特别是古物。”
吴夺想起吴大志说的,也问道,“葛兄,所谓的有些古玩很邪性,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问题太大了,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葛亮想了想:“比如咱今天见到的刚卯,说的血沁。你喜欢血么?不喜欢吧?为什么血沁的古玉反而价格高呢?这是因为有的血玉,玉石已经改变了血沁的属性,而且还相互滋养,形成了良性物质。但不一定都是这样,有的血沁就未必了,光是血腥味未尽也让人不舒服,更何况还带着阴寒之气。”
“葛大师,原来你真是大师啊!”罗宇泽拍巴掌,“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就是个·····要不然怎么从南方跑回来。”
“就是个混子是吧?”葛亮淡淡一笑,“我在南方主要是拜师学艺。”
“噢?”吴夺一听,“不会是什么龙虎山之类的吧?”
“那是当道士,我是学风水,有师父的。”葛亮摆摆手,“我回来,是因为父母年纪大了,能多陪陪他们。”
三人聊得很投机,喝到很晚才醉意朦胧地散去。期间吴夺和老财主发了几条微信,老财主说就住在燕京大学校园里的招待所,一切都很顺利。
吴夺最近确实是挺累,回去之后简单洗漱就睡了。结果一觉醒来,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简单做了点儿午饭吃了,吃饭的时候和化肥“聊”了会儿。
这狗子的样貌好像又停止变化了,难不成换一个居住环境才变一变?
午饭后,吴夺给常松打了个电话,说了说龙山文化两孔玉刀的事儿。
常松一听很高兴,“你还真会赶,今年年底啊,省博市博将会联合搞一个‘迎新春龙山文化古玉展’!”
“那现在就捐了?”
“不急,现在是前期运作,还没进入正式的流程,等启动了,媒体上发稿了,你借着这个捐了就行。这事儿挺好,我来帮你运作,也算我的工作业绩,嘿嘿!”
“欧了。”
“不过,这事儿吧,最好让媒体采访采访你,露名露脸的话,你行么?”常松在文物局办公室,经常配合宣传处接触媒体。
“可以采访,但是不要露名露脸了,我配合下提供内容就是。这事儿主要是到时候拓展下有关的人脉。”
“行,我明白了。这事儿咱们随时沟通吧。”
挂了常松电话,吴夺又给胡允德打了过去。
“这样吧,你明天上午来大雅斋,咱们好好谈谈。今天下午有两个客户上周就约好了。”胡允德笑道。
“行,那您先忙德叔。”
随后,吴夺顺势半躺在了沙发上,把能想到的事儿又捋了捋,顺带拿着手机翻了翻。
翻朋友圈的时候,吴夺发现了宁霜刚发了一条: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叫桂叶香。
配了一张图,是一个挺大的方形石槽,几株残荷在风中歪倒;而石槽的后面有景深效果,虚的,不过隐隐能看出是一棵桂花树。
看起来像是她家的院子。
吴夺也不知道宁元祺住在哪里,不过想想这个院子应该是独栋别墅的。
这是李商隐“无题”诗里的两句,李商隐很多诗都是无题,常被后来人拿出第一句充当题目。主要是他常写一些意念和情绪上的东西,还真不好起题目。
吴夺一时兴起,在这条朋友圈下面回了一条: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发了之后不到一分钟,想想又觉得不妥,接着就给删除了。
不多会儿,宁霜有点儿明知故问式的发了条消息:怎么删了?发的什么?
吴夺:就是接了这句诗的后两句,想想有点儿破坏这张照片的美感。
宁霜:哦。今天不忙么?
吴夺:刚忙完,小憩一下。照片是你拍的?不错啊!
宁霜:嗯,刚在院子里拍的,家里没人,连保姆都出买东西了。
吴夺:很无聊啊!
宁霜:说你还是说我?
吴夺:都说。
宁霜:那你一个人无聊吧,我出去走走。
吴夺:你去哪儿?
宁霜:emmm······
宁霜:好久没去明水湖了,小时候我和妹妹还经常去划船。
吴夺:要不你出钱,我陪你划船吧?
宁霜:你要多少钱!
吴夺:怎么成我要了?你想划船不得给人家租金啊!
宁霜:那走吧,来一场说划就划的划船。
吴夺:这句话看着忒别扭了。
······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到了明水湖的一艘小船上。
只是,分别一人一桨极不合拍,小船基本处于原地打转的状态。
“你不会划船啊?”宁霜又气又笑,“你坐那边吧,我自己来。”
“行,那我先看你划会儿,这还不好学么?”
宁霜划起了船,吴夺看了一会儿便道,“明白了,很简单。”
“来,你试试吧!”宁霜将船划到湖心,这才说道。
“到湖心换人?还是到岸边换吧!”吴夺看了看宁霜,“你会游泳吧?”
“当然会了!难道你不会?”
吴夺笑了。
这是一种极为自信的笑容。他的水性,那是从小在村旁的大河里练出来的,和游泳池出徒的天差地别。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在上游,家在下游,放学后他举着衣服和书包,能依靠河流直接一路漂回去。
“行。你会就行。”吴夺和宁霜换了位置。
换的时候倒是挺顺利,没出啥情况。
吴夺摇桨之前,先拿出手机,“我找首歌放放,鼓鼓劲儿!”
“你不是说很简单么?”
“简单也得鼓劲,毕竟是第一次独立操作。”吴夺说完,手机里便飘出了稚嫩的童声: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
第112章 听我们愉快歌唱
宁霜扑哧笑了,“这歌鼓劲儿?儿歌三百首?”
“我小时候啊,听到这首歌,总会感到很奇怪,但是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吴夺也笑了。
“怎么了?”宁霜眨了眨眼,她的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
“我一听‘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心说在海上倒映美丽的白塔有可能是灯塔,但这绿树红墙怎么可能?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北海公园啊!”
“你以后来燕京,我请你去北海划船。”宁霜接口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划船。”
“那你还和我来划······”宁霜话说一半,忽又停住,脸颊微红,“咳咳,好像起风了。”
“是啊,好像起风了。”吴夺重复出口,心里立即暗骂自己一句,这话接的太傻了,“那什么,我不是说了请你吃饭给你送行么?你看哪天合适?”
宁霜想了想,“周五或者周六吧,我是在周日下午启程回燕京。”
“你得定个准日子啊。”
“那就暂定周五晚上,周六中午备用,怎么样?”
“我看行。”
“哎?你怎么又绕起圈子来了?还是我来划吧!”
“这不是跟你说话说的么?你让我先全力发挥一把!”
吴夺随后在船上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划了起来,还行,很快摆正了航向,推开了波浪。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宁霜竟轻轻唱了起来。
声音宛若银铃,唱腔别有风味。
有风来,吹起她额前刘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吴夺本来被带动了,挺想跟着唱: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嗯,“听我们愉快歌唱”,多愉快。
可是看了看宁霜,竟不由开口道:“我说,你这和你妹妹最像的,就是脑门了······”
这话说的······
失败中的失败。
宁霜倒是没怎么在意,停唱接口道,“我上小学的时候啊,还有同学给我起外号“宁大脑门”呢!后来这还是五官长开了,显得小了。”
“其实也不大,就是比较饱满,这样脸部更有立体感,挺好看的。”吴夺转得还不错。
宁霜微微低头,嫣然一笑。
吴夺便也没有再说话。
湖光潋滟,小船悠悠。
吴夺突然有种时光静好莫问余生的感觉······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小船总要靠岸。
“对了,吴爷爷还在家里么?”上岸后,宁霜忽而背着手问道。
吴夺端详她,没有立即应声。
“问你呢!”
“噢,他离开齐州了。”吴夺说完歪头抬手,“你刚才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一句诗。”
“什么?”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
“少来了!”宁霜哈哈大笑,就势推了吴夺一把。
却不料,吴夺没有防备,一个趔趄,而他此时,站在岸边距水面一尺的地方。
这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掉湖里。
宁霜连忙伸手,所幸抓住了吴夺的手。
吴夺只觉温热滑腻,站稳之后仍旧没有松开。
宁霜抽手,却没有抽出来。
“走吧。”吴夺壮了壮胆,拉着宁霜迈步。
宁霜抿了抿嘴唇,没有再抽手。
两人向湖边的停车场走去。
“你是不是比我小一岁?”宁霜忽然问道。
“应该同岁吧?”
两人就此开始掰扯年龄,手就自然地松开了。
不过还真是同岁。
宁霜17岁上大学,吴夺上学晚,19岁上大学,但是宁霜本硕连读用了6年,吴夺只读本科四年,两人都是去年毕业。
不过,细说还是宁霜比吴夺大,宁霜是3月的,吴夺是6月的。
吴夺心里默念:女大三,抱金砖。
嗯,大三年,和大三个月,都行······吧?
正想着,发现已经到了停车场的车边,此时宁霜的手机响了起来。
宁霜接起,“爸。”
“我知道二叔二婶要来,我很快就回去了。”
“我在明水湖呢,出来散散心。”
“不是······回去再说吧。”
挂了电话,宁霜拉开车门,“走吧,先送你回家。”
“今晚有家宴啊?”吴夺一边上车一边问道。
“嗯,我二叔经常去我家的。”宁霜发动了车子,开上马路之后又问道,“你不喜欢划船,是不是也不喜欢开车啊?”
“怎么这么说?”
“你又不缺钱,也不见你买车。”
“怎么说呢,也不是不喜欢车,只是觉得可有可无,等觉得很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我看你不会有什么很需要的时候。”
“你好像很了解我啊!”
宁霜听了,浅浅一笑,“我今天突然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吴夺知道她说的是刚才的情况。
“会不会太快了······”宁霜声若蚊蚋。
吴夺没应声,低头翻弄手机,宁霜不由看了他一眼。
此时,吴夺的手机中传出了歌声: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
“想什么想!”宁霜嗔了一声。
“哎?红灯!”吴夺看着前面,连忙说道。
好在提醒及时,没越线。
“不跟你说这个了。”宁霜抬起手,拍了下方向盘。
吴夺扭头看着宁霜的侧脸,鬓似墨画,肤如凝脂,恍然间生出了一股冲动······
正在此时,旁边突然响起了喇叭声,扭头一看,从半开的车窗间,看到了一辆红色宝马小跑。
“Hi~~”宝马小跑上的宁雪摆摆手。
宁霜此时也不由扭头看去。
“姐,我就说感觉你俩挺合适。”宁雪大笑,“可你采纳了我的意见,居然瞒着我,这就不对了!”
“小雪你胡说什么?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宁霜银牙暗咬。
“回家详谈!”此时,绿灯亮起,宁雪的宝马小跑旋即便窜了出去。
宁霜也开动了车子,先过了路口。
吴夺忽而笑了笑,“咱这个妹妹啊,我有时候也挺佩服她的!”
第113章 岂能因为慈禧弃用大雅斋
“看我回去不收拾她!”宁霜说完一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有时候挺佩服她的。”
“不是,前面。”
“咱这个妹妹啊!”
“要不要脸······”宁霜清了清嗓子,“好了,我得开快点儿,别让她回去和我爸瞎说。”
车开到文物局家属院路边停下,吴夺还想有什么举动,但是最佳时机已过,宁霜又赶着回家,也只能正常作别。
吴夺进了家门,换鞋洗手,在沙发坐下,化肥也跑了出来。
它围着吴夺转了一圈,竟坐在了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肥哥?”
化肥歪了歪脑袋,又眯了眯眼睛。
“你这是感觉到了什么?”吴夺将它抱了起来,“你作为一条吃素的神犬,是不是也不近犬色啊?”
化肥挣扎。
吴夺只好又将它给放下了。
化肥扭着身子又回了书房。
吃过晚饭,吴夺又对化肥说道,“要不要出去溜达会儿?”
化肥却跑到了通向院子的防盗门前,吴夺便开了门,和它一起进了院子。
明天要去大雅斋,吴夺上床早,半躺在床上,给宁霜发了条微信:咱妹妹说什么了?
宁霜:你想她说什么?
吴夺:我想有什么用,她到底说啥了?
宁霜:咱俩这事儿啊,我怕我妹妹会搞破坏!
吴夺:她为什么搞破坏?
宁霜:因为你得罪过她。
吴夺:呃······
宁霜:这样吧,咱俩一起请她吃顿饭,你当面向她赔礼道歉如何?
宁霜:人呢?怎么不说话了?
吴夺:你偷偷拿你姐的手机,还回复私人信息,这合适吗?
宁霜(宁雪):哈哈哈哈,挺机灵啊。我姐在用电脑核对资料呢。小伙儿你可以啊,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这么短的时间就勾搭上了我那如花似玉的亲姐?
吴夺:你用勾搭这个词儿说自己的亲姐······
宁霜(宁雪):别打岔,你想抱得美人归,先得过我这关!
吴夺:你还有关?
宁霜(宁雪):其实你这人还可以,我姐比较保守,你也挺有原则,我是基本认可的。至于考察项目,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吴夺:再见。
宁霜(宁雪):友情提示:根据我的统计测算,异地恋失败率高达89.5%。
吴夺又好气又好笑地放下了手机。
不过他一时也睡不着。
过了半个小时,宁霜回信息了:我妹没删你俩的聊天记录······
吴夺:居然让她拿走了你的手机?
宁霜:这好像不难吧?
吴夺:今时不同往日,你可得看好了。
宁霜:不跟你说了,我先睡了。
吴夺:好吧,有啥事见面再聊,晚安。
宁霜:嗯,晚安。
此时宁霜半躺在床上,她将手机放到床头柜,又看了看门缝,“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进来吧!”
“姐,你说他在我面前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怎么对你就这么浪呢?”
“瞎用什么词儿?!”
“哎呦!孔子曰:女生外向。你这还没成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宁雪也爬到了床上。
“这怎么是孔子说的?‘女生外向’一词,最早出自汉代班固的《白虎通》······”
“别说了,我脑袋疼,你这种学霸,找个对象确实也不容易······哎?你别咯吱我啊,咯咯咯咯······我错了,我错了姐!”
······
第二天上午,吴夺如约来到了大雅斋。
胡允德直接带他进了章老的办公室,“章老一会儿就到,咱俩先聊聊,看看你有啥想法。”
“我没啥想法,听安排。”
“那可不行。”胡允德笑笑,“就说上班时间吧,我们这里的鉴定师,虽说总体是弹性工作时间,但也有必须到岗的固定排班,再就是还可能有临时任务。再就是还有薪酬方面呢?”
“薪酬无所谓,按照大雅斋鉴定师的规定来就行,我主要是想跟着章老和您学习。”
“你老这么谦虚,我都不好接话了。我们大雅斋在东山省,还是有点儿名气的,你当这首席鉴定师,可不兴太过谦虚啊!”
吴夺笑了笑。
“这样,等章老来了,咱们再一起商量吧,今天能大致敲定基本的东西就行。”
“好。”吴夺点点头,“对了德叔,有个问题我一直不太好意思问,现在既然要来工作了,还是想问问。”
“你说。”
“咱这大雅斋的店名······”
胡允德接口,“你是说和慈禧的‘大雅斋’重名了?”
“是啊。不过,大雅斋的瓷器,确实是好东西,值得收藏。”
大雅斋,是慈禧还是懿贵妃的时候,在圆明园天地一家春的画室。光绪时期瓷业水平回温,曾出现过短暂的繁荣,这其中官窑制作的御用瓷器中,就有“大雅斋”这一落款。
“大雅斋”瓷器,是光绪官窑的经典之作,都是粉彩瓷,形制较多,胎釉精良,画工精美。所以,一直以来都受到很多藏家的追捧。
不过,“大雅斋”也可以看作是慈禧的私人堂款;“大雅斋”瓷器,往往也是慈禧专用瓷。
“当时如此命名,当然跟慈禧无关,也不是因为‘大雅斋’瓷器,而是取其意味,最早的诗经中就有‘大雅’,可谓源远流长。”
胡允德接着解释,“其实,当时章老定了名字之后,我也和你一样提出来过,这名字好是好,就是和慈禧的‘大雅斋’重名了,甚至建议章老稍稍改动一下,比如‘大雅堂’,也很好。”
“章老怎么说?”
“章老说,大雅二字,是他钟意已久的,定是不会改,至于后面的‘斋’,也是他最喜欢的,别具书卷之气和清宁之意。若是改成‘大雅堂‘,在他看来,感觉略显不够静气。”
“嗯······”吴夺颔首沉吟。
“章老还说,如此美名,岂能因为一个慈禧用过就放弃?我们用,恰恰是因为不在意她!若是因为她用过而规避,反倒成了笑话!用,是因为其真正的内涵和韵味,无须多想,更无须顾忌。”
“说得好!”吴夺不由拍掌,“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这是什么事情让你拍手称赞啊?”此时,门被推开,章成锦走了进来。
第114章 地藏菩萨,银丝嵌款
吴夺起身,“章老,德叔正在说您当时命名大雅斋的事情呢!”
章成锦笑着点了点吴夺,“是你觉得别扭,提出来的吧?”
“现在不仅不觉得别扭,反而有种很爽快的感觉了。”吴夺也笑。
章老走到吴夺面前站定,很正式地伸出手来,“欢迎吴夺先生入职大雅斋!”
吴夺伸手和章老一握,“谢谢章老!”
随后,章老跟吴夺讲了讲“战略”方面的任务,胡允德跟吴夺讲了讲“战术”方面的任务。
大雅斋不像祺祥典当行那么架构分明;胡允德是总经理,设有一个财务与人力资源部,剩下的,主要就是销售收购人员和鉴定师。
销售收购人员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店面的,迎接来逛店的客户,兼带一些服务性的工作。一部分是客户经理,不坐班,凭借人脉联系客户。
而鉴定师,主要工作自然就是鉴定古玩了。
大雅斋目前有六个鉴定师。周一不开店门,属于盘点总结日;其他六天,六个鉴定师两人一组,每组轮值两天。周六周日两天,则是水平最高的两位轮值。
虽然是轮值坐班,但遇到请假的就需要临时调整;遇到一组人鉴定不了的,也可能电话联系前来“会诊”。
胡允德只要在店里,也会兼顾一些工作。
吴夺听完了才明白,“章老,德叔,合着原来没有首席鉴定师的职位啊?”
“单独给你设一个不行么?”胡允德笑道。
“这不是把我放火上烤嘛!”吴夺连忙说,“我年轻,来了之后其他鉴定师本来就可能质疑,再加个首席,那就更不好了。”
章老却摆摆手,“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不在的时候,允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而且这个行当,拼的就是眼力,哪怕你是个娃娃,眼力高人一等,他们该服还是得服!不服的,暗中有什么小动作的,严惩不贷!”
胡允德补充,“而且肯定不是只给你虚名,待遇上也必须提高。”
吴夺想了想,“章老,德叔,要不这样,我先在鉴定师的职位干一阵,首席这事儿吧,咱们后头再说如何?”
“你呀!”章成锦笑了笑,“行。这样,每周一不开店,但是会开会。你下周一来正式入职,也能把人认个大概齐,怎么样?”
“好。”吴夺点头。
“我们的财务和人力资源部不在店里,在古玩城顶楼行政区有一间办公室,到时候我先带你去办手续。”胡允德接着问,“这样,你告诉我,你想哪两天坐班?”
“我可以没事儿就来么?”吴夺确实是本着学习来的。
“当然可以了。难不成还怕你多干活儿?不过排班得先定两天。”
“德叔您说哪天就哪天。”
“那就给你错开,周二和周六如何?周六一大早你还可以逛逛对面的赤霞山古玩市场,逛完了九点之前过来就行。”
“还是德叔考虑得周到。”
三人刚说完正题,就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章老,胡总,有个人带了东西来,只是鉴定师今天还没来,东西我怕吃不准。”进来的是店面一组的组长黄微,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很是干练。
“噢,我知道,他上午请假了,我不是在么。”胡允德问,“生面孔?”
“对。”
“行,你先去招呼,就在店铺的会客区看吧,我这就过去。”胡允德点点头。
章老起了身,“既然碰上了,那我也跟着看看,小吴也提前热热身,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吴夺也跟着起了身。
古玩店里,经常有来“送货”的,这是一个特色,来买东西的和来卖东西的都不少。
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留着络腮胡,有个四十多不到五十的样子,不过穿着挺整洁,他坐在店铺一角圈出来的一处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的圆形木桌上,摆放着一个不小的黑皮箱。
“你们这么正式啊!一下子出动三个人看东西!”见到吴夺他们三个人过来,络腮胡不由站起来说道。
胡允德上前笑道,“久等了,我姓胡,是大雅斋的总经理,这位老先生是本店顾问,这位小先生是本店鉴定师。贵姓?”
“免贵姓王。噢,赶巧了是吧,你们三位商量事情来着。”络腮胡还挺会看事儿。
“对,王先生请坐,我们一起看看东西。”胡允德招呼。
皮箱打开,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锦盒,而且周围塞了泡沫袋,保护很周全的样子。
最终从锦盒里拿出来、摆到桌面上的,是一尊铜佛像。
体量确实不小,高度在40厘米开外。
这尊铜佛像,不是普通的青铜或黄铜,也没有漆金或鎏金,而是直接用了紫铜,感觉纯度很高,铜质精良,而且皮壳也有醇厚的感觉。
佛像下有椭圆形莲花台座,佛像上戴宝冠,右手当胸结法印,左手禅定托宝珠。神态慈悲祥怡。双手牵莲枝,莲枝在肩头和臂膀缠绕,左右各有一朵莲花,分别承托梵箧、净瓶。
这尊铜佛像,是铸造的,但是细节却非常到位,纹饰立体清晰,仿佛雕刻一般。
“地藏菩萨。”章老一边看,一边轻声开口,“这是明代中晚期汉传佛像的风格。”
吴夺根本就认不出这是什么菩萨,听章老一说,这才知道。
“顾问就是顾问,厉害!”络腮胡伸出大拇指。
章老看了看他,又道,“不过,这种佛像,若是官造,一般是鎏金的。而且在民国时期,出现了大量仿品。”
络腮胡笑了笑,“这肯定不是官造,但却未必比官造便宜,后头带着款儿呢!”
说着,络腮胡将佛像抬起转了一下,将背部冲向了章老。
铜佛像的落款,在莲花台座的下方正中。
并不是寻常的刻款。
而是采用银丝镶嵌落款!
章老不由压低身子,凑近仔细看了看。同时,胡允德也在一旁尽量凑近看了看。
吴夺也不好从同一方位往上凑了,但他也没闲着······
“啊!”
突然之间,吴夺叫了一声,惊了所有人一下。
上架感言
这本书要上架了,具体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后。
每次写上架感言,我总是想扯点儿别的事情。
可能因为只是表感谢和求订阅有点儿太单调了吧。但上本书已经根据题材扯了“我的古玩之路”,这本书好像没得扯了。
对我个人而言,最近倒是有件新鲜事儿,我儿子幼儿园毕业上小学了。
根据我目前的观察,这小子属于学渣候选人,但是嘴皮子功夫了得,开学前一晚还对我说,他会努力学习,目标是考上BJ大学。
(背景音乐起: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
我说,你先背个小九九我听听。
他便佯装困了要睡。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们送他上学,他突然又说:以后下雨我就请假,因为下雨天不适合学习;幸好今天没下雨,要不然开学第一天不参加,也不大好。
当时我非常想踹他。
唉,即便他真的成为一个学渣,他也还是我儿子。
联想到这本书,不管成绩好与坏,那都是我耗费心力的作品。
只不过,在上架这道分水岭面前,一本书的走向,会产生不少变化。
不管上架后成绩如何,在此先向所有支持这本书的朋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这本书一路从试水到分强,从六频到三江,最后首页强推上架,离不开你们的大力支持。
一本书上架,一般是每个月的1号或者每个周的周五。这本书,既可以是1号(周二),也可以是周五(4号),因为这两个时间点都还在最后的强推期。
懂的很清楚,1号上架,对作者来说有利之处很多;即便不懂的,也知道最起码可以多拿一个月的全勤奖金。
但我还是向责编建议4号上架。
我也不标榜自己有多为读者着想,我只希望多出这三天的免费期,能多换几个首订。
将心比心。
喜欢这本书愿意看下去的,想养肥了再看也很正常,但也请先来个首订。方便来起点订阅的,尽量来起点订阅。
当然,一直坚持订阅甚至全订,那必是极好的。
再次表示衷心的感谢!
上架首日全力完成五更,此后尽力多更。
了解我的书友知道,我一般不轻易承诺,承诺了就会认真做到。上本书因为开篇承诺了不太监不烂尾,让我在焦头烂额的时期也没有放弃。
我说了尽力,就绝不会敷衍。
我的更新量,比不了全职的,更比不了触手怪和枪手党。我能做的,就是认真写,不糊弄。
好了,不多说了。我负责好好写书,订阅和月票就交给你们了。中午十二点之后可能会有个缓冲期,估计半小时左右就能上传VIP。
最后,我必须得感谢三组主编维妮和责编虎牙。她俩都是大美女,敬业而且水平高,虎牙还有让你心醉的表情包;打算到起点写书的,强烈推荐来三组找虎牙投稿。
此致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第115章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求首订)
其实此时章老和胡允德都把银丝嵌款看明白了,不过边看边琢磨,没有立即回正身体。
吴夺这一叫,章老和胡允德一愣之后马上抬头坐直了身体,而络腮胡则连忙扶助铜佛像,因为吴夺的一只手也搭在佛像上呢!
络腮胡这一扶,吴夺同时也撤了手。
“怎么了?有静电?”章老回神问道。
“确实被电了一下子,没事。”说完,吴夺又沉吟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刚才他触摸佛像之时,虽然听到了不少内容,但是听到最后,左手中指忽然如触电一般,这才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就在触电的同时,他又听到了一种“独立”的旋律,而反馈出来的语言内容,竟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章老一听吴夺说确实被“电”了,便也没再吃惊,就着吴夺的后半句说道,“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地藏菩萨的愿景。禅宗造像中,地藏菩萨也相对少见一些。”
“噢!”吴夺逐渐平稳,心中暗道,这次确实有点儿奇怪,怎么最后会出现这样的声音?
不过,这个“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也算是对地藏菩萨的“补充解释”,难不成,自己的“听力”升级了?
而此时,章成锦和胡允德不由对视了一眼,眼神之中,都带着凝重之意。
因为,这银丝镶嵌的落款,是“石叟”两字!
似篆似隶,非篆非隶。
玩铜器的,怕是没几个不知道石叟的。
在明代,有两种以紫铜所制的铜器最为出名,一种是宣德炉,另一种便是石叟之工手。
虽然石叟是民间工匠,炼铜不可能有宣德炉“风磨铜”那样的条件和成色,但是石叟对铜质的要求之高也是很出名的。
紫铜,就是红铜,相对青铜、黄铜、白铜这些合金来说,紫铜就算纯铜了。
据说石叟在铸造铜器之前,也要经过反复冶炼,虽然不能像宣德炉那般加入了很多贵金属,但是铜质之精良依然让人叹为观止。
而且,石叟的铸造工艺出神入化,特别是佛像,往往能做到形神兼备。
在紫铜器上镶嵌银丝,也是石叟的绝技,严丝合缝,画龙点睛。
不过,石叟的身世和来历并无太多史料可查,能确定的,就是他是明代后期的一名僧人,专注于紫铜器的制作,主要就是香炉和佛像。
最关键的是,石叟高超的铜器艺术,并没有传人。
石叟亲工的真品,传世量很少。故宫博物院收藏有一尊石叟的观音坐像,是倚书箱的坐姿。
在大英博物馆里,也收藏有石叟的铜佛像和铜香炉,同时评价他是华夏古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
牛人的作品总是断不了仿品,在清代,出现过大量“石叟”款的铜器,这其中也不乏高水平之作。
不过,比起真正的石叟作品,总是达不到乱真的地步。
这里头,冶炼技术和铸造技术可以精益求精,但是,石叟本身就是一个僧人,一生不问世事,他做的佛像,那种独特“佛”感,就是高仿难以逾越的最大障碍。
络腮胡见章成锦和胡允德面色凝重,微露得意之色,“我早就听说了大雅斋的名头,一般的东西,我也不敢往这里送啊!”
胡允德看了看章老,然后开口道,“王先生,你想什么价儿出呢?”
“一口价,一千万!”络腮胡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若说石叟的佛像真品,品相好、造型佳、体量大的,甚至还有过两千多万的拍卖记录。
当然,成交记录不一定代表行价,而且创下记录的拍品,往往有其独到之处。
不过石叟的铜佛像,市面上不好碰是真的。
胡允德那可是老手,听到络腮胡的一千万报价之后,不动声色,停了片刻之后,开口道:
“王先生,这尊佛像,你怎么不送到大拍上去啊?”
“胡总,你不用担心来路问题,肯定是合法的。”络腮胡答非所问。
“咱们还没谈妥呢,合不合法的,后头我们还有法律程序。”胡允德重复再问,“我主要是好奇,王先生怎么不上大拍呢?”
“麻烦。”络腮胡皱了皱眉,“这么解释可以么?”
“想多赚钱,不能怕麻烦啊!”胡允德的脸上挂着笑,“我们可以收,但是这样的重器,走完一套程序,最快也得两天。”
“两天?怎么会?货款两清有这么难么?”
“你看啊,我们现在价格还没谈妥呢。谈妥了价格之后,需要先签一个交易意向书,然后我们向有关部门备案,同时通知法律顾问。这大额资金,也得提前准备。差不多就得明天才能签正式合同,然后转账成交。”胡允德不紧不慢解释。
“如果每一件东西都这样,你们做生意的效率也太低了。”
“怎么会每一件都这样呢?只是这一件这样,或者说一部分重器会这样。”
“你们慢慢谈,我去打个电话。”此时,章成锦却起了身。
吴夺一看,也没吭声,和章成锦一起起身离开了。
来到章成锦办公室,章成锦示意吴夺坐下之后开口,“依你看,没什么问题吧?”
“对,我看这应该是崇祯时期的石叟本工的真品。”吴夺点点头,这一点,肯定是没问题的。
“嗯,虽然石叟的铜佛像作品大多是观音,但是这尊地藏王,铜质之精,工艺之高,应该是没问题。而且皮壳酥润自然,银丝镶嵌老到流畅,年份也应该到了。”
“章老,德叔现在和他周旋,主要是为了压价么?”
“压价是一方面,这个价儿我们也可以收。主要是此人是生面孔,来意不明,需要探一探。”
“来意不明?”
“若是只为了赚钱,就算着急出手,起码可以报一个更高的价格嘛!而且他是有备而来,对石叟很了解。”章老笑道,“你的眼力是没问题了,但是人心诡诈,不得不防啊。”
“我明白了。”吴夺点点头,“要不然哪还用推说两天?”
章老颔首,“这种情况,我们避一避,让允德一个人和他谈最好。”
第116章 关老爷子(求订阅求月票)
吴夺回想了一下,这个络腮胡是有点儿怪。
正在此时,章成锦的手机响了。
这个手机用的是私人号码。胡允德曾经说过,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
章老看了看来电显示,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接了起来。
他并没有避讳吴夺,吴夺也就没离开办公室。听筒里的声音肯定是听不到的,但从章老的话里也能知道个大概:
“关老爷子,可是有日子没联系了。”
“我就在齐州啊,您这是在哪里呢?”
“噢?您来齐州了?”
“我在古玩城大雅斋的店里。”
“什么?您就在店门口?这······那您稍等,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章成锦对吴夺说道,“燕京的一位关老爷子来了,也不知唱的哪一出······走,不管他为什么来,我正好带你认识一下。”
“您说的莫非是关知鱼老爷子?”吴夺一听,立即想起老财主告诉过他的“鉴宝天字号”。
“对。你也知道他?”章成锦微微一怔,不过现在他要出去迎接,便也没多问。
吴夺跟着章成锦出去了。
章成锦和吴夺走到门口时,那个络腮胡子居然放下铜佛像,也走到了门口;胡允德不由皱了皱眉,冲黄微招了招手,示意她先过来看着东西,自己也走到了章老身后。
门口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个子不高,看着怎么也得八十多了,特别瘦,仿佛来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老者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脚蹬圆口布鞋,右手拄着一根普通的竹杖,左手抬起,冲章成锦呵呵笑道,“成锦啊,咱俩得五年没见了吧?”
此时,那个络腮胡走到了老者身边,对他轻轻耳语两句。
章成锦看了看络腮胡,又冲老者说道,“关老爷子,只有三年没见。三年前我去燕京,在高先生家里还见过您呐。”
“噢,对,老糊涂了。当时小高说得了件成化斗彩天字罐,结果看了之后,嗐!”
章成锦笑了笑,“关老爷子,到我办公室说话吧。”
吴夺心想,当时老财主还说,也不知道关知鱼是不是还健在,现在看,身子骨还挺硬朗的。
这么说,这件石叟的地藏菩萨铜像,是关知鱼的东西?这个络腮胡,是关知鱼安排来的?
他这是要干嘛?
关知鱼右手竹杖微抬,“那边不是有会客区么?就坐那里吧,敞亮地儿说敞亮话。”
章成锦一听,没再多说,“行,那就听您的。”
于是,一干人等又到了圆桌边,先行站定,章成锦向关知鱼介绍了胡允德和吴夺,又向他们介绍关知鱼,“你们今天有幸见到关老爷子,年高德劭的老前辈,眼力之高,在华夏古玩界是金字塔尖一般的存在!”
关知鱼面色淡然,摆摆手,“年高是真的,德劭不敢当。”
而后对胡允德说,“小胡,我听过你的名字,眼力过人,年富力强。”
“关老爷子过奖了。”胡允德笑着拱拱手。
关知鱼又看向吴夺,“小吴如此年轻,就能在成锦的大雅斋担当鉴定师,倒真是让我有些吃惊。”
吴夺不卑不亢,“关老爷子,我主要是来学习的。”
关知鱼点了点头,拍了拍络腮胡的胳膊对章成锦介绍:“这个大胡子叫王巍,是我外甥,跟我出这趟门,给打打下手。还有个司机在外面停车场的车里,我就不让他过来了,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
“关老爷子,咱坐下说话吧?”章成锦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胡允德接口,“我去安排茶。”
在这个会客区,众人也只能围绕中间的圆桌落座。
那尊石叟制地藏菩萨紫铜佛像,依然被放在圆桌中央。
章成锦却不提这事儿,确切地说,是章成锦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看着关知鱼。
关知鱼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络腮胡,“王巍啊,要不是我给成锦打电话,听说他正好在店里,我就不进来了。结果,进来你还没送出去。”
络腮胡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搔了搔眉梢。
章成锦这才开口道,“关老爷子,您这是一边让外甥到我店里送铜像,一边想单独找我叙旧?”
“要是我直接送过来,这不是怕你不肯收嘛!我多少年没来过齐州了,哪能空着手?不过,我要是白送你吧,反倒成了我看不起你了!石叟的铜佛像,如今市面上很难碰了,想请的大有人在啊!”
关知鱼顿了顿,“结果呢,一打电话你正巧在店里,我总得见你啊,那就说开了吧!”
章成锦接口,“老爷子啊,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东西再好,也比不了情分啊!”
关知鱼很郑重地点头,“你说这个我信。”
吴夺坐在一旁,心头尴尬,有点儿挺不住了。这两位老派作风,面子上的事儿做得太足了,虚与委蛇半天还不进正题。
这情况,看起来是关知鱼在齐州有什么事情,有求于章成锦。他这么大年纪还亲自跑一趟,说明事儿不小。
在吴夺看来,章成锦貌似对关知鱼恭敬有加,但多是客套的成分;而关知鱼,也是暗藏心机。
于是吴夺猜测,两人虽然认识时间很长,但交情却并不怎么深厚,更像是利益上的走动居多。
正在吴夺琢磨的时候,关知鱼却指了指他,“这位小吴,看着就很优秀啊。人老了,也没啥了,就盼着后辈有个好儿。成锦你是让我自愧不如啊!”
“您过谦了。”
“唉,就说我那个最小的孙子吧,真不让人省心啊!这不,前几天说是和朋友一起来齐州收一件北齐的佛头,结果还让人给做了局了!不过这个局也确实够高明。”关知鱼终于进入了正题:
“本来呢,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可是,我们总不能花冤枉钱,到现在还不知道做局的正主是谁呢!”
章成锦皱了皱眉,“北齐的佛头,闹不好还是管控文物啊!”
“所以啊,这个局没准儿还有后招。更重要的是,到底是冲我孙子的呢,还是冲我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子啊?”
第117章 成化斗彩天字罐(求订阅求月票)
关知鱼说起这些,并不避讳这么多人在;吴夺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也觉得无所谓,对关知鱼来说,本来就彼明我暗。
不过,吴夺虽然对关知鱼这个人很好奇,但对这件事却不感兴趣,毕竟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他反而对“北齐佛头”更感兴趣。
齐州,在南北朝时期,就是在北齐的范围内。
南北朝时期,北魏分裂成东魏西魏,西魏后来成了北周,东魏成了北齐。
这一时期北方的佛造像艺术成就,以北齐为最。
北齐只存续了短短二十八年,换了六个皇帝,大部分都是残忍好杀,却偏偏都崇信佛教!
黑暗血腥的北齐朝堂,高度发达的佛像艺术。
很多高端的藏家,对北齐的佛造像心驰神往。
但是,佛造像的收藏······石佛往往都在山上和壁间,于是,竟演化成了佛头的收藏。
如今民间藏家手里的北齐佛头,主要有两种情况。
清末到民国时期盗割的。这其中的大部分,当年是流出了国门,一小部分在国内流传。流出国门的,这些年回流了一部分。回流的这些,多是出现在拍卖会上被国内藏家拍中的。
再者,还有出土的。这个量相对小,里头也比较复杂,因为各个时期出土的都有。
关知鱼已经说明了来意,他得靠章成锦帮忙查事儿,甚至帮忙善后。
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此时,章成锦的脸上古井无波,“关老爷子,冲您,恐怕是不太可能吧?而令孙呢,我又不太了解。这么着吧,中午我和允德陪您吃个便饭,咱们慢慢聊。”
关知鱼点点头。
章成锦这么说,那就是初步答应了。不过,言下之意也很明白,需要先了解他孙子以及整个事情的详细情况,才能决定是不是真正地帮忙。
关于这些,那就不适合在这里说了。
“成锦啊,铜佛我都送来了。歪借一句俗话,请佛容易送佛难,你还是接了吧!”关知鱼又指了指铜佛像。
章成锦想了想,“关老爷子,不怕您笑话,最近我手头有点儿紧,但又不能让您白送。这样吧,东西您先收着,这几天我可能手头就宽松了,到时候我再去找您请过来!”
这是给自己留了个后手,万一他孙子的事儿不能帮,那这铜佛像,也不能要。而且即便是能帮,也得看费力不费力,若是很费力,一两千万都不能抵消,这里头要不要,出不出钱,那也得重新说道。
关知鱼人老成精,岂能听不透这句话?
“王巍啊,你也算是行里人了,有机会要多向成锦学习。”
关知鱼说着抬手微微一动,络腮胡王巍便将佛像重新小心翼翼地装盒装箱,收好了。
他们临走前,吴夺找个机会悄悄对胡允德说了一声,说今天想留下看看店里的东西,胡允德便对黄微交代了一下。
黄微是店面一组的组长,今天值班,负责整个店面的情况。
章成锦和胡允德陪着关知鱼走后,黄微便带着吴夺,先大致了解了店面的区域分布,而后让吴夺自己看。
中午有员工餐,吴夺跟着吃了。
下午继续看。
吴夺配合着“听”,一件一件地看东西,真是有点儿沉醉其中了。大雅斋的东西也有老仿和订做的仿古工艺品,但大部分都是真品,吴夺大半天看下来,真真受益匪浅。
正好也感觉有点儿累了,吴夺便停了来到吸烟室,结果一看,黄微也在抽烟。
“黄老师。”吴夺打了个招呼。
“我算什么老师。”黄微难得笑了笑,有种老大姐的感觉,“小吴,我看你真是特别喜欢古玩啊!”
“爱一行干一行,干一行爱一行。”吴夺也笑了笑。
黄微点点头,灭了只抽了一半的女士香烟,离开了吸烟室。
吴夺一支烟抽完,心说来日方长,今天也差不多了,先回家吧。
结果走到大厅,却见黄微正在引着一个衣着简朴的男子走向会客区。
这个男子看着有三十多岁,留着平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提着一个老式的大皮包。
看来这又是来送东西的啊!不过,这个人看着不像行里人,而且有些拘谨,不知如何寻到了大雅斋这种堂皇的大店。
吴夺想了想,便也上前去了。
“小吴你过来的正好,一起看看这位先生送来的东西。”黄微见吴夺过来,招呼一声,同时对男子介绍,“这是我们的鉴定师。”
“你好!”男子坐下后,顺手将皮包搭在圆桌上拉开了,“那就开始看我的东西吧。”
他从皮包里,居然拿出了一个鞋盒。打开鞋盒,里头还裹着一层层的报纸。
拿掉报纸,东西摆上了桌。
吴夺和黄微不由对视一眼。
成化斗彩天字罐!
这东西一拿出来,吴夺就泄了气,这怎么可能是真品?
成化斗彩天字罐是什么样的存在,即便不喜欢古玩的,稍稍有点儿见识的也清楚。
虽然还没翻底看,但是这形制,这斗彩海兽纹,显然就是照着“成化斗彩天字罐”来的。
黄微也泄了气,不过她总归是老员工了,见惯了各种情况,依然礼貌地冲男子点点头,先将盖儿取下放到一边,而后稳稳拿起了这个小罐,翻底。
吴夺跟着瞥了一眼,果然,足底写了一个无边无框的青花“天”字。
吴夺和黄微还不是很熟,她上手的时候,吴夺就没往上凑。
他心里想着,真品是不可能了,也不急于一时。
成化斗彩天字罐的真品,目前全世界已知的,也就十几件。故宫有,台北故宫有,某些外国的大博物馆里也有。
玩瓷器的,有句话叫“明看成化,清看雍正”。而成化官窑最出名的品类,就是斗彩。
成化斗彩不是现在才珍贵,明代就很珍贵,“神宗尚食,御前有成杯一双,值钱十万”。成化斗彩鸡缸杯的名头很大,前几年也拍出了2.8亿的高价。
但是这天字罐,比鸡缸杯还要珍罕!
第118章 我收了(第四更)
对于这种珍品,吴夺的各种知识储备是很足的。
早在二十年前,伦敦的一场著名的拍卖会上,一件缺盖儿的、剃头的天字罐,拍出了上千万的高价。
这可是二十年前,当时什么物价?而且还是一件残器!所谓剃头,是指口部有破损,被人磨平修整过。
斗彩这个称呼,其实晚清才有,釉下青花和釉上彩料相互争奇斗艳,取的是这个意思。成化斗彩在明代中后期和清代早中期,一般叫成窑青花五彩。同时,天字罐配着盖儿,也常被称为“盖罐”。
“成窑青花五彩天字盖罐”的用途,至今都是一个谜,众说纷纭,却无定论。
但是,不管它是做什么用的,它一定是御用,而且排在了“天字第一号”!
吴夺正在想着,黄微轻轻放下了这件天字罐,然后冲吴夺示意。
吴夺就此上手。天字罐的体量都不大,这一件的高度不过十二三厘米,拿在手上很是自如。
吴夺并没有着急听,而是先仔细看了看。
吴夺上手的时候,黄微便开始和男子交流起来。
男子开始说的很“套路”,这是家里祖传的,如今上有老下有小,今年他又失业了,所以不得已才拿出来卖。
这种话,对于开店的来说,一般都是一笑了之。
不过,这个男子似乎并不像耍惯了的套路的人,他还说,“本来我上午拿着去了赤霞山古玩市场······”
根据他说的,他跑了得十几家古玩店,可是大部分都说不收,只有两三家愿意收,但是最高的也只肯给一万块。
“这哪是万儿八千的东西啊?我父亲临终前说,这东西不能轻易卖,如果真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不能少了一百万,这话还是十年前说的。”
黄微一听,“这么说,你少了一百万不肯出了?”
男子叹了口气,“怎么说呢?上午在赤霞山古玩市场不行,中午我吃了碗兰州拉面,下午又来了古玩城,可是没想到还是这么个情况。不过,最后有个好心的店主给我说,这可是好东西,一般人不认识,让我到古玩城最大的店大雅斋试试,我就来了!”
好心?正在看东西的吴夺听了这话,也不由叹了口气。
这个店主,那是使坏取乐呢!要是好东西,他能不收吗?
不管是赤霞山,还是古玩城,但凡能开得了店的,往往都觉得自己眼力不错。
而且吧,这件成化斗彩天字罐,就算不靠眼力,随便想想,也不可能碰到真的。开店的人都是在市场里摸爬滚打过的,天上掉馅饼还正好落到自己店里的事儿,不会轻易信的。
不过,古玩这一行,你要说有一定眼力的,那是不少,水平都差不多。可真要到高精尖的东西上,层次立马就出来了。
吴夺也不相信这是成化本朝的真品斗彩天字罐。但这成化斗彩天字罐,从明代中后期到现在,一直都没断了高仿;这也可能是一件老仿。
所以吴夺能耐住性子,仔细看上一看。
虽然吴夺从来没上手过真品成化斗彩天字罐,但是这件东西,吴夺最起码能看出不是现代高仿。
而且,还不像是一般的老仿,因为细节处理得非常到位,从胎釉到彩料,都不是一般成色的用料,工艺水准显得也不低。
看了半天,也只能是个“像不像”,最后,终究还是要靠“听”的。
而黄微针对男子说的“一百万”,“既然令尊曾经报出这个价格,别的先不说,起码他肯定明白到不了代。”
男子点点头,“我查过很多资料,明白你说的。不过,我看清代也有官窑的仿品,一百万的价格还是可以的。”
许是看男子挺实在,黄微竟多说了几句,“你既然查过资料,存世的天字罐都有图片的,清三代康雍乾官窑的仿品,底款‘天’字和成化本朝的,是能看出差别的。因为官窑高仿并不是为了蒙人,只是纯粹的仿古艺术。”
男子一听,“那明代的官窑仿品呢?”
黄微摇摇头,“明代中后期确实也有过天字罐的官窑仿品,但是和清代又有明显不同,而且你这件是传世品,从老气程度来看,到不了明的。”
黄微说得很中肯,男子似乎也对她产生了信任,“大姐,那么照你的看法,应该是什么情况?”
“我个人看法是,清中期民窑仿品。它是完全依照成化斗彩天字罐的基本特征来的,实事求是地说,仿得很好。”黄微看了看男子,“不过,一百万肯定是值不了。”
“大店就是大店,不管收不收,都还跟我说这么多。”男子右手握住左手四指捏了捏,“那,你们多少能收?”
黄微拿出手机,点开“大雅斋估价”的APP,在上面操作一番之后说道,“正常情况,即便是精品,也不会超过五万。不过,你这件,确实做得很好,我的权限,可以出到十万!”
“太少了。”男子无奈摇头,又不由看向吴夺,“那,这位鉴定师怎么看?”
此时,吴夺已经“告一段落”。
吴夺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将东西放到了桌上,“清中期,确实没错······”
“好吧。”男子一听,便开始收拾,拿起报纸重新裹上了这件天字罐。
“你这一百万的价儿,不能再降了吗?”吴夺接着问道。毕竟,黄微刚说了一百万肯定不行,又说了他是本店鉴定师。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而且还有遗言。他十年前说一百万,我现在还卖一百万,已经是最低限度了。如果不能一百万卖出去,我就是先去干些苦活儿,也不能出手了。”
这男子戴着个黑框眼镜,身材也不怎么壮,虽然不知道他失业前是干哪行的,但应该不是体力活儿。
“一百万······”吴夺沉吟片刻,就在男子重新将裹好报纸的东西放进鞋盒的时候,开了口,“行,留下吧,我收了!”
“小吴,咱们店是有规定的!”黄微一听,立即出言提醒。
第119章 没想到竟是唐英(第五更)
“那,你们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呢?”男子看了看黄微,又看了看吴夺。
吴夺抬手示意男子稍等,又对黄微笑道,“黄老师,我知道。这样,我先个人出钱买下。等胡总回来,如果他看了之后说店里能收,那就给我钱,放到店里。如果他看了之后说不能收,那就算我的,我自己收了!”
吴夺都这么说了,黄微自然没什么意见。
而且说实话,不说东西,只论理,这么干吴夺吃很吃亏的。要是好东西,那就不归他;要是孬东西,反倒让他花冤枉钱。
当然,吴夺既然敢这么说,吃亏是不存在的。
“好吧。”黄微点了点头,就此起身,“那你和这位先生在这里谈吧,我去忙了。”
黄微走后,男子看了看吴夺,“贵姓?”
“我姓吴。你看怎么转账合适?另外,虽然我个人出钱,但咱们还是得签合同,身份证你带了吗?”
“带了。我给你个银行卡账号。”男子又问道,“吴鉴定师,你们收了之后不会反悔吧?”
男子心里也是打起了鼓,因为这一天下来,没人看好这件东西,而且刚才黄微说得让他很是信服。
“店里有格式合同,不过就是改成咱俩交易而已。各种情况合同里都有说明的,收了之后,双方都不能反悔的。”吴夺简单解释了一下。
一套程序走完,货款两清。
男子离开之后,也到了该关店门的时候。
“小吴,我刚才给胡总打电话了,他说今天回不来了。但不能让你出钱,他跟财务打招呼了,让你去一趟,把钱结了。”黄微上前对吴夺说道。
“不用。万一胡总看不上呢?”吴夺摆摆手,“东西放店里保险柜吧,明天我再过来和胡总当面谈。”
“好吧,总之我转达到了啊!”
吴夺点点头,和黄微告别,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大雅斋。
收到好东西的心情是很愉悦的。
虽然不是自己“独吞”,但就算是帮大雅斋收的,那也是好事一桩。
不过,吴夺也琢磨好了,如果明天胡允德表示可以算他私人收的,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带走。
不理亏,不吃亏。两者兼具,六字准则。
吴夺也没想到,这件“成化斗彩天字罐”,竟然是出自唐英之手的高仿!
这可就不是一般的仿品了!
一代瓷器圣手唐英,他监造的乾隆官窑,往往也被人称之为“唐窑”。
乾隆九年六月十九,督陶官唐英收到了皇宫造办处的一件成窑天字盖罐。
同时还有乾隆皇帝的旨意:
“······缺釉天字盖罐一件,着交唐英补釉。如补得,补好送来。如补不得,不必补,仍旧送来······”
这“成窑天字盖罐”,就连乾隆皇帝都小心翼翼。
看这意思:唐英啊,朕知道你水平高,但是要是补不了,也别硬来啊,这东西少一件可就不好再找了!
皇帝都这么紧张,唐英更紧张。
唐英拿着这个缺釉的成化斗彩天字罐研究了好几个月。
最后,还是没补。
但是,皇上交办的差事,他可以说你不能补就不补,你却不能办事不力。
所以,唐英虽然没补,却照着这只成化斗彩天字罐做了三对高仿!
这些东西一并上呈给乾隆的同时,唐英也写了一道奏折:
“······天字盖罐系属成窑,迄今年久,火气消退,若将缺釉之处补色,必须入炉复火·······仿照原罐款式大小,造成三对······”
这个奏折比较啰嗦,总之就是这没法补,补了肯定出事儿,但这并不是我水平不行,不信皇上您看,我可以仿照原品,做出三对高仿来,瞅着可以吧?
乾隆皇帝看了奏折,批了一个字:览。
这事儿结束了。
不过,史料上却并没有说这三对、也就是六只唐英高仿的成化斗彩天字罐,分别都到哪里去了。
史料上没说,现实中出现了。
吴夺今天见到的这一只,就是唐英高仿的六只成化斗彩天字罐中的一只!
如何辗转流传的不得而知了,但能完好保存到今天,实属幸事。
这一件高仿,自然无法和成化斗彩天字罐的真品相比,但是一百万,那肯定是个漏儿!
这样的东西,黄微看不懂很正常,一般的店主看不懂也很正常。甚至,就算胡允德看不懂,那也不稀奇。
因为这上面,毕竟没留下唐英的名号,同时又和其他乾隆官窑仿制的成化斗彩天字罐不同。
想到这里,吴夺不由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自己能拥有这样的眼力啊,不需要“听”就能看出这是乾隆官窑与众不同的高仿!甚至能认定是唐英的手笔!
不过想想唐英,吴夺居然又释然了一些。
那位大名鼎鼎的唐英,快五十岁了才就任督陶官,之前是个门外汉,不一样成了瓷器圣手嘛!
自己有如此强大的“听力”,加以持之以恒的努力,未必实现不了想象中的眼力!
吴夺刚回到家里,胡允德的电话就来了。
“小吴啊,你这是干嘛?让你来,就是相信你的眼力,你觉得值得收,那就用店里的钱嘛!鉴定师和店面人员不一样的。”
“德叔,主要我不是还没有正式入职嘛!”吴夺应道。
“那你如果真喜欢,店里的黄微已经拒绝了,你完全可以自己收了。”
“这是人家送到大雅斋的东西,我这么干不就理亏了嘛!”
“我听黄微说是清中期民窑精仿成化斗彩天字罐,这样的东西,哪能值得了一百万?”胡允德问道,“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你放心,你要真喜欢,就算你的。”
“德叔,要不还是明天你自己看看吧,到时候咱们再交流。如何?”
“好吧。今天确实比较忙,明天上午没事儿。”
“德叔,关老爷子的事儿很棘手么?”吴夺顺口问了一句。
“嗐!棘手不棘手的,要看章老愿不愿意出力了。我已经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了。明天见面说吧。”
“好,德叔再见。”
胡允德就手摘下蓝牙耳机,微微一笑,“这小子,还挺有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