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玉璧拓片,来龙去脉
“其实我没看出破绽。虽然是高仿,但确实已经做到了以假乱真。”
吴夺顿了顿,“只是口沿内,没有丝毫配盖儿使用过的痕迹;但即便是真品道光官窑,当年也可能因为和既定的盖儿不合而弃用,从而流入民间,后续只要不再配盖儿,也可以这样。”
“那,你怎么会如此笃定?”
吴夺简单吐出俩字儿:“感觉。”
“哈哈哈哈。”斐爷大笑,“你有没有感觉出,这是我做的东西呢?”
“有,但这一点,就不敢随意说了。”
“这是我三十多年前做的。”斐爷直接说明,“当年的画工稍弱,其实你也可以从画工上找出破绽,比如道光时期的蝈蝈,整体有一种羸弱感,而我当时心气高,气势画得有些强了。”
“多谢斐爷指点!”吴夺拱拱手。
斐爷见吴夺听到是他做的,却很淡然,而且罗宇泽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心下了然,吴夺应该是猜测过可能是他做的,并且已经和罗宇泽交流过。
只不过,斐爷觉得吴夺是猜,并不能完全笃定;实际上,吴夺却是早已完全确定的。
“三十多年前做的东西,我手头还真没有了,不如留给我吧?”斐爷又仿若随意对吴夺说道。
吴夺点点头,却又看了看罗宇泽。
“噢!物主是小罗。”斐爷又看向罗宇泽,“花了多少钱?”
“什么钱不钱的,我不是物主,您才是,物归原主嘛。”罗宇泽嘿嘿笑道。
“这可不是物归原主,我当年做了,也是卖出去的。只不过没想到,居然兜兜转转又回了瓷都。”
吴夺听斐爷说“兜兜转转”,便明白了,当年斐爷是卖到外地去的。
“你们稍等。”斐爷接着便起了身,出了客厅。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小锦盒,“不能白要,小罗我也回赠你一件。”
“那怎么好意思?”罗宇泽连连摆手,眼睛却一直盯着小锦盒。
斐爷笑了笑,打开了锦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茶几上。
这也是一件瓷制鼻烟壶。
同样是粉彩。
大小也差不多。
画片不同,这只鼻烟壶的画片,是鱼戏莲叶。
而且有盖儿,珊瑚的。
还有底款,红彩篆书,道光年制。
“我给你个真品道光官窑的鼻烟壶。”
罗宇泽不由上手细瞧,瞧着瞧着就把玩起来。
瓷器类的东西,大多不适合随手把玩;瓷制鼻烟壶,算是瓷器里最适合的。
而且还能用。
不放鼻烟可以放香料,比如沉香粉什么的,时不时拿出来开盖闻香,心旷神怡。
“却之不恭啊!”罗宇泽最后也没过度推让。
“喜欢就好。”斐爷收好“国泰民安”鼻烟壶,便指了指吴夺的东西,“这么大个儿,又是扁的,不是瓷器大盘,难不成是漆器?”
“是一块玉璧。”吴夺说着,便将锦盒取出,放到了茶几上;打开之后,又小心取出了玉璧。
斐爷见到这块玉璧,脸色又起了变化,而且比见到鼻烟壶的时候明显多了!
同时,他立即做出了动作,准备上手。
吴夺小心放好,“您慢慢看。”
斐爷拿起玉璧,细细查看,越看似乎越激动,最后,眼睛里隐隐还有晶莹闪动。
吴夺和罗宇泽不由对视一眼。
老爷子有点儿不太对劲儿啊!
“这块玉璧,虽然是齐家文化的底子,却是清代的高仿······”斐爷开口了,声音很沉很缓。
吴夺着实吃了一惊,因为斐爷的专长毕竟是瓷器。
而在玉器方面,不说比自己差,起码不会明显高出。自己看这块玉璧,还是带着疑惑“听”出来的,斐爷居然直接就给断了代!
而且,只看了短短这么一会儿工夫。
不对······
“斐爷,难不成您以前见过这块玉璧啊?”吴夺轻声问道。
“没有。”斐爷摇了摇头。
吴夺一时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斐爷却点了一支烟,“但我却很清楚。”
“您知道来路?”吴夺心想,虽然那个摊主说了一些,但是和斐爷所知,不知能不能对得上。
“不仅是知道!”斐爷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灭掉,又起了身,“等我给你拿件东西看。”
斐爷拿回来的,是一张拓片。
正是这块玉璧一面狩猎图的拓片!拓片上的圆形大小以及种种细节都完全吻合。
这张拓片不算新了,起码不是一二十年之内拓的。
难道那个摊主说谎?这东西原先是斐爷的?
若是不正常的渠道丢失,那这里头还有很多事儿呢!
吴夺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斐爷。
斐爷则问道,“他告诉了你来路了么?”
“告诉了。”
“说说看。”
吴夺便就尽量详细地介绍了一番。
斐爷认真听完,“他应该没撒谎,几个关键点都能对上。”
“看来,更早的来路,您也知道?”吴夺接口道。
“这块玉璧,本来是家父收藏的东西,家父在民国时期,曾经是瓷都教育局的副局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的成分不太好,上学和工作都受到影响,当了一名瓷器学徒······”
斐爷说到这里摆摆手,又继续说道:
“扯远了,还是说说这块玉璧。这块玉璧,是乾隆皇帝赏给唐英的,这个说法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我父亲当年得到的时候,确实是同时了解到这些内容。
说这块玉璧在清晚期被唐英后人卖出,到了瓷都一个大茶商手里,在茶商家代代相传。
到了民国初期呢,茶商家被抄了,一个军官又私藏了这块玉璧。
而我父亲,则是在四十年代,从这个军官的儿子手中购得。这个军官当时已经战亡,他儿子又好赌,为还赌债将这块玉璧出手。好在他倒是还记得他爹曾经告诉过他的传承来路。”
说到这里斐爷停了口,又点了一支烟。
吴夺就此接了话,“我明白了,老太爷就是在解放瓷都期间没了这块玉璧。”
“对。”斐爷也点点头,“解放瓷都之时,还没有我呢;而家父恰好在洪都,并不在瓷都;这块玉璧放在办公室,便让秘书取出了这块玉璧,也正好逃离瓷都、送到洪都。结果······”
后面的事情吴夺就知道了,结果那个秘书逃跑途中摔死了,东西到了摊主爷爷手里。
“还有块宋端一起的?”吴夺想起之后又问道。
“不,那块宋端是局长之物,家父是副局长,当时正和局长还有局长秘书同在洪都,而家父的秘书还在瓷都,便让他一并取了送来。”
斐爷说着又指了指那张拓片,“家父十分珍视这块玉璧,光是拓片就拓了好几张,当年去洪都还带了一张。”
第807章 这是缘分,又是唐英
斐爷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也幸亏这张拓片留住了,不然我可能就不会如此了解这块玉璧,现在也对不上喽!”
“嗐!”吴夺笑道,“这下子,算是物归原主了。”
“没想到这玉璧居然一直在瓷都,我找来找去,原来灯下黑。”斐爷接着问吴夺,“你花了多少?”
“还是那句话,什么钱不钱的,留下便是。斐爷,您能收回这玉璧,我也很高兴。对我来说,只是一件藏品,但对您来说,却是很有意义的传承之物啊!”
吴夺略略一顿,“真是没想到,我们来了瓷都,逛春节后第一个鬼市,收了两件东西,居然都和斐爷由很深的渊源,缘分啊!”
斐爷忽而哈哈大笑,“那我就不提钱了,咱们合作的事儿,定下来吧!”
吴夺和罗宇泽都没想到斐爷一下子转到了这茬上,不由都微微一怔。
“斐爷,我虽然很希望跟您合作,但是这种事儿,勉强不得,不能因为一时惊喜就乘兴应承,毕竟这是长期发展的大事情。”吴夺很诚恳地说道。
“一战的导火索,是萨拉热窝暗杀事件,但导致一战的根本原因,肯定不是一次偶然的事件。”斐爷面露微笑,“我看好你,也看好合作的前景,这才是根本原因。至于惊喜嘛,肯定有作用,因为合作,也讲究缘分!”
罗宇泽啪啪鼓掌,“我算是发现了,在任何一个行业能干到金字塔尖儿的人,都有很高的哲学思维。”
“小罗啊,我都答应合作了,你这就成了马后屁。”
“这绝不是拍马屁,我佩服您的眼光和思维,和吴夺合作,错不了!”
“不过——”斐爷说着,又站起身来,“合作归合作,玉璧也不能白要!给钱太见外了,看来我又得送给吴夺一件东西了。”
“哎?斐爷,这使不得!”吴夺也跟着站起来,做阻拦状。
“也不仅仅是因为回馈你,俗话说,宝刀赠英雄。有些东西它也认人。”斐爷说着,便又走了出去。
斐爷这次拿回来的,是一个木盒。
这个木盒档次很高,是海黄油梨所制,虽然不算很大,但是木料上乘,做工精细。
小小的木盒也是全榫卯结构,抽拉盖。
只是看起来年份不算很老,很可能是斐爷为了盒中的东西定制的。
罗宇泽一看这盒子,就有点儿激动,能用这么高档次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必定不一般。
不过这海黄木盒不太大,里头必不是大件的东西了。
“来来来,先一起欣赏欣赏。”斐爷打开了木盒。
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一件笔筒。
笔筒高约十厘米左右,口径约八厘米左右。
底部有三足,借用筒壁而做,微微外撇;这和同样微微外撇的口沿形成了对应。
这是一件粉彩器,但是用色比较淡雅。
画片是鹿鹤同春,有草有松,松下双鹿,一仰头一俯首;枝头双鹤,一动一静。
鹿鹤同春,也有天下同春的寓意。鹿借“陆”,鹤借“合”,六合乃天地和四方;六合同春即为天下同春,万物欣欣向荣。
在画片的留白处,还有墨彩落款:
沈阳唐英!
墨彩落款下方,还有两方红彩篆印,一方一字。
“榷”,“陶”。
笔筒内壁施松石釉,足底还有青花六字篆书款:大清乾隆年制。
“唐英制作并落款的乾隆官窑!”罗宇泽不由叫道,“这种‘双款’的真品,可不多见啊!”
“岂止是不多见。”斐爷面露得意之色,“但我有两件笔筒,都是唐窑真品,也都是粉彩;另一件比这个大点儿,画片是五老观画,我更喜欢一些。”
唐英的号比较多,什么榷陶使者、蜗寄老人、陶成居士、沐斋居士、隽公、叔子······
而这笔筒上的落款,直接用了沈阳唐英,是祖籍+姓名,至少说明他对这件笔筒那是相当满意。
两方印章则是“榷陶”两字拆开使用;他就是乾隆皇帝的督陶官,这两方印章,也是为了呼应正式的官窑底款。
“这笔筒要是上拍,几百万下不来啊!”罗宇泽感叹。
“真要是上拍,看遇没遇对人;遇对了,说不准出什么高价。”斐爷介绍,“不过我从没想过要卖。”
“我也不会卖,这东西肯定是收藏······”吴夺话说半句,转而不好意思笑了笑,“这话说的,好像我已经要了一样。”
“本就是送你的,你也别跟我客套了。”斐爷又道,“有你这话,我也放心了,你要拿去赚钱,我还不如给你个大家伙。”
“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斐爷,我记下了。”吴夺也没有再作态推挡。
三人又一起欣赏了一会儿这个笔筒,吴夺收好之后,便又开始讨论合作事宜。
现在讨论的,只是一些初期的东西,不过框架得先立起来,下一步才有准备方向。
虽然只是准备性的内容,但却也不少。吴夺和罗宇泽在瓷都又待了一周,也做出了一份计划书,各自留档,分头准备。
这一周,不仅是和斐爷谈合作的问题,还进一步考察了瓷都市场。
因为下一步要做古玩生意,瓷都市场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收货地。
离开瓷都之后,吴夺和罗宇泽先回了齐州,和葛亮碰头。而后,三人开始分头行动,开展不同的业务内容。
吴夺要先去燕京,他得去和宁霜在商量一些东西,同时看看燕京古玩城的店铺。
还得拜访一下李天风。
李天风在京津古玩圈的地位举足轻重,想在燕京“开场子”,也需要“拜码头”;而且,很多关系和要害的打理,也需要李天风指点。
这个事儿,还得向庞统汇报一下。庞统招揽过吴夺,现在明确表示要“单干”,怎么也得充分交流一番;以后,庞统的支持也很重要。
动身去燕京的前一晚,吴夺给吴大志打了个电话,交流了挺长时间。
“李天风有早起的习惯,明天一早我就给他打电话,你到了之后再给他打就行。”吴大志在挂电话之前又道:“臭小子,你这么好的基础,最后要是把这事儿办砸了,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致歉
对不住各位,昨天没更新上。
主要是身体状态欠佳,胳膊有个小伤口又出了点儿问题。
问题倒是不大,可没想到很影响写作状态,加上后续的章节我的大纲又非常简略。
今天再请一天假调整一下吧。
新章节发布后,本章删除。不周之处再次致歉。
第808章 夕月新闻,采访九鼎
听了吴大志说的,吴夺哈哈大笑,“还不允许年轻人失误了?”
“失误和办砸了是两码事儿,过程可以失误,办砸了是彻底翻车。不过,我只是感慨感慨,敲打敲打你这个臭小子。”
吴夺又笑,
转而问道,“对了爷爷,见了李天风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他是老江湖了,你有啥想法就直说,别绕弯子浪费时间。”
“这个我明白,就是因为没啥实质的内容,
所以才问问您。”
“嗯,把你要办公司的事儿,
具体说明白就行。别的,看他说什么,随机应变吧。”
······
吴夺挂了电话之后,没多久也就睡了。
从齐州到燕京,一天数十趟经停高铁,一个多小时就到,很是便捷。
吴夺起床吃了早餐之后,一边打车去了车站,一边在路上订了一趟高铁,同时告诉了宁霜。
一切顺利,不到十点就到了燕京。
还是住在宁霜单位旁边不远的酒店,结果那个前台小姑娘都认识他了,还问又到燕京出差啊?要住多久?
到房间简单收拾之后,吴夺便先给李天风打了个电话,因为吴大志说早晨打招呼,所以尽早为好。
至于庞统那边,等和李天风见过面再联系也不迟,再说庞统也比较忙。
李天风接得挺快,
直接问道,“到燕京了?住的地儿安排了没有?”
“李先生,到了,住下了。”吴夺接着把住的酒店说了说,又问,“没打扰您吧?”
“你来电话晚一点儿我就静音了,我要接受个媒体采访,记者就在对面,刚要开始。这么着,完事儿我给你打过去。”
“好,那您先忙。”
“好,回聊。”李天风应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吴夺又把情况给宁霜说了说,宁霜便说那中午你等等吧,没准他安排吃饭什么的,中午咱俩就不安排了,晚上再说。
“晚上有什么安排?”吴夺嘿嘿。
“一起吃饭啊,还有什么安排?”
“吃完了饭呢?”
“我在单位呢!旁边都是同事,先挂了哈·。”
宁霜那边挂了,吴夺便在酒店房间等着李天风回电,结果一直等到十二点,
也没来电话。
吴夺早饭吃得挺抱,一上午也没怎么活动,倒是不饿,只是有点儿困了,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等的时候电话不来,躺下眼看要眯瞪了,手机铃声响了。
吴夺一接起来,李天风就笑道,“不好意思啊,那个记者忒磨叽,你吃饭没有?”
“没呢,您忙您的,没事儿,随时联系我就行。”
“这样,我馋北新桥的卤煮了,你爱吃么?爱吃我请你吃一顿,然后我下午没事儿,咱俩好好聊聊。”
“行啊,那我打车直接过去。”
······
吴夺和李天风在北新桥路口一角的一家卤煮店门口碰头,李天风扬了扬手里的号纸,“排队没事儿吧?”
“没事儿,您对卤煮看来是真爱啊!”
“就好这口儿,打小就爱吃,三五天不吃,就有点儿馋。”
吴夺笑了笑,“我吃着也行,也是好久没吃了。”
两人过了一会儿进去了,腾出来的是一张角落里的小桌。
两大碗卤煮配几个小菜。
香喷喷的肉汤中,有大肠猪肺,有切块的火烧和炸豆腐,浇上韭花酱和酱豆腐,撒上葱花和香菜沫,李天风吃得那叫一个香。
吃饭的时候,吴夺也没多说话。
吃完走人,到了门口,出现了一辆保姆车,李天风抬手示意吴夺上车。
两人上了车坐好,车子启动后,李天风笑道,“走,我给你接风洗尘,咱们去泡个温泉。”
客随主便,吴夺也不客套,“谢谢李先生。”
“今天上午,是一个倭国媒体采访我。”李天风接着就切了话题,“夕月新闻社驻华夏总局的女记者,叫什么小村夜子。”
“噢?”这有点儿出乎吴夺的意料。
夕月新闻社是倭国三大媒体之一,即便在华夏,知名度也是挺高的。
“不是小姑娘,是一个中年妇女。”李天风看了看吴夺,随口解释了一句,“还带了一个摄影记者。不过我没同意拍照,不管是人还是东西。”
“什么主题呢?”吴夺跟着问道。
“有点儿大。”李天风顿了顿,“夕月新闻社的夕月周刊,要做一期关于华夏九鼎的大型综合报道。”
“九鼎?”吴夺吃了一惊。
“他们号称,听说华夏已经发现了沉寂两千年的九鼎重器,问我作为资深收藏家,有没有什么消息,有没有什么想法。”
吴夺皱了皱眉,“这都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们采访官方了么?”
“春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就采访了国家文物局,小村夜子告诉我,回应是‘无可奉告’。”李天风笑了笑,“我说既然如此,采访我有什么用?结果她东扯西扯,浪费了很多时间,费尽力气想从我这里找点儿‘佐料’。”
吴夺连忙问道,“那您有没有什么真消息?”
“没有。但是,我觉得,九鼎可能已经找到了,最起码有了线索。”李天风依然不徐不疾,“特调局的庞局长昨天联系过我。”
“庞局提醒您了?”吴夺今天见了李天风,还没顾上说自己的事儿,结果李天风先抛出了大事,一环又一环。
李天风深吸一口气,“对,庞局说,如果有倭国媒体采访我关于九鼎之事,不需要回避,把握好分寸即可。他们既然要做这个报道,不管官方怎么说,他们也能做出一期来。而且,华夏有些‘人士’,可以按照他们的要求来说话。”
吴夺点点头,又问道,“那您没问问庞局关于九鼎究竟有没有什么消息?”
“随口问了一句,庞局也随口回避了过去。”李天风看了看吴夺,“这种事儿,要想知道真正答案,只有等着。”
吴夺再度点头,“没影儿的事儿,倭国媒体到底想干什么?”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李天风应道,“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庞局也提到了你。他说,别看你年轻,但是和我一样,也是特调局备案的民间专业人士,让我尽可能多关照你。恰好你一来联系我就遇上采访了,所以说说无妨。”
吴夺心道,这事儿官方是不可能泄露的,他们几个也签署了保密协议严格保密;华夏民间,更不可能有什么确凿消息。
夕月新闻得到线索的最大可能,定是土蜘蛛长健。所以这里头,不是挖掘重大新闻这么简单。
吴夺刚要说话,李天风抬了抬手,“吴夺啊,这个事儿咱俩就谈到这儿吧,确实不能多说,算是心照不宣吧!在燕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第809章 赤诚相见,私人拍卖
“多谢李先生,我爷爷还让我给您带好呢。”
“七爷和我通过电话了。吴夺啊,说句心里话,一开始我对你,确实是因为你爷爷;可是现在,你不得了啊!”
“李先生,在您面前,我只是一个古玩圈的小学生。”
李天风摆摆手,“圈子就这么大,你的眼力,我已经了解了;而且我听七爷说,你现在的眼力,连他都不能小觑。”
“他那是王婆卖瓜,谁能说自己的孙子差呢,我哪能跟您这样的前辈比。”
李天风笑了笑,“想当年,吴镝在关知鱼老爷子面前,也是个后辈,却显胜一筹。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在这个行当里,不分年龄和辈分,眼力为王。”
“您真是太抬举我了。”
“对了。”李天风转了话题,“下午咱们去的温泉会馆,晚上还有个私人拍卖的场子,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参加;不感兴趣的话,泡完澡自己选一些休闲项目也行。”
“温泉会馆里有拍卖?”吴夺略略惊讶。
“拍卖不过是个形式,无非就是买卖嘛,买卖哪里都可以谈。在温泉会馆,好像还比其他一些地方安全。”
吴夺这才明白,李天风为什么要安排泡温泉,一方面可能碰巧有这个私人拍卖的活动;另一方面,可以“赤诚相见”和自己交流。
······
这个温泉会馆在燕京郊区的山里,会员制;而且要达到一定级别的会员才能带人。
两人选了一个豪华双人间。不小,一个客厅,两间休息室,池区内是相邻的两个池子。
李天风让服务员上了一壶茶,顺带上了些果盘、小吃。
服务员走后,两人就泡在池子里,深入聊了一会儿。
吴夺把自己的想法有条不紊地说了说,李天风半闭眼睛听着,等吴夺彻底停住,他才悠悠开口:
“你这是想把吴镝当年以一己之力干过的事儿,搞一个团体来干啊,只不过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我这说了半天,被您一言以蔽之。”
“对了,你这胸口的伤怎么回事儿?虽然不深,但是挺长啊!”李天风的思维好像很跳跃。
“本来没这么长,这是跟着我长的,小时候的伤,被爪子抓的。”吴夺淡然一笑。
“倒也正常,男孩儿么,小时候逗猫逗狗的。不过你这伤痕不难看,像一道闪电。”
“哈哈。”吴夺也不会解释当年在襁褓中就遭遇“狼袭”的事儿,一笑了之。
李天风又转了回来,“你要办这个实体,所图的发展,还是不错的。但这里头,创业的艰辛倒在其次,关键是要得罪一批人,你明白吧?”
“我明白。”
“你明白,但还没有真正的体会。”李天风端起池边小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古玩圈啊,也是一个生态圈,不可能一片鸟语花香,六畜兴旺;也得有虎豹狼狈,蛇虫鼠蚁。”
吴夺点点头,没有打断。
李天风继续说道:
其实啊,吴镝当年也不是不分一二三四全都给得罪透了;要不然,他不可能如此风生水起。
比如土蜘蛛十六,这种人可以一直搞他。因为咱们华夏古玩行,再有矛盾也是自家事儿;他一个鬼子,大立场问题,关键时刻,行里人肯定是帮吴镝的更多。
再比如关知鱼老爷子,得罪他也没啥大事儿,好歹他有个身份在那儿,干不出什么太龌龊的事儿来。
但是有些盘根错节的集团,那就得小心点儿。
还有一些心黑手狠的小人,也得注意,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还有很关键的一点,吴镝当年和庞局有过不少‘来往’,实际上庞局乃至某些高层,对他也是很关照的。
官啊!你懂的。”
吴夺应道,“我是准备先拜访叨扰您,再去找庞局汇报。之前庞局想让我进局里工作,不过我不太喜欢体制内的一些东西。”
“其实最好的路子是先进局里干几年,然后再下海。不过这也得分人,你这个情况,如此选择倒也问题不大。”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李天风又道,“关老爷子那里,还是要去拜访一下的。还有些人士,我可以抽空给你牵牵线。”
············
两人一共聊了两个多小时,在池子里泡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来又在客厅坐着喝茶继续聊。
吴夺受益匪浅。
对于温泉会馆里的拍卖活动,吴夺自是要参加一下的。
拍卖是晚上七点半开始,晚饭他俩就在会馆的餐厅简单吃了点儿。
不过吴夺没想到的是,这个拍卖委实有点儿“随意”。
就在一个整理出来的大包间里,居中一张大圆桌——吃饭的那种大圆桌,中间还有转盘,只不过转盘上铺了一层非常贴合的圆形绒布。
这是个十六人位的大圆桌,不过最后到场的只有九个人;除了李天风和吴夺,其他七个人最年轻的也得四十多了。
这些人有四个认识李天风,免不了寒暄一番;有三个李天风也不认识,只是照面点头示意。
拍卖方出场的主持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微胖男子,他在简单地几句开场白之后介绍了简单地规矩:
“各位大佬,我姓张,叫我小张好了。我就是个打工的,谢谢各位能让我来引导和服务。
东西呢,不包老、不退换;谨慎报价,金口玉言。
庄家今天出了十件东西,没底价,随意出,开口报数即可。
但有保留价,若是拍过了保留价,就不公开了;拍不过保留价流拍,会公布出来,让大佬们确信。”
吴夺心说,这种形式,不仅考验眼力,还考验了估价的精准。
从南京到bj,买的没有卖的精。报价不能反悔,没有后账可言,而且设了保留价,那庄家怎么都不会亏。
不过庄家把这些都摆在明面上,这些买家也是认可了才会参拍。
第一件上桌的拍品,是一件玉山子,二十多厘米高,青玉大籽料雕的,雕工比较精细,借形和避裂做得都不错。
玉山子背面的一处“石壁”上,还有刻字涂金的诗文。
诗文后,还刻有“乾隆御制”的相关款印。
玉山子旁边,还摆了一个信封,这里头的纸上,写了保留价,最终出价若不到保留价,将会开启。
第810章 炉钧釉,朱雀灯
这个“乾隆御制”青玉山子,吴夺不用上手也能看出,到不了乾隆,甚至进不了清,大抵是民国时期仿了面向外国人的东西。
不过主持人开口报的却是“乾隆朝”,而后让大家先后上手细看,不着急,
都看完了再进入出价环节。
李天风看了吴夺一眼,吴夺回了个不感兴趣的眼神。
李天风侧了侧身体,对吴夺耳语道,“第一件拍品,往往都不是什么高货,那个穿条纹西装的多半会感兴趣。”
吴夺点点头,“看起来是个商人,
不像是古玩行里的人,这玩意儿,
送礼比较合适。”
果然,只有两人出价,其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出价还挺低,只有一万八,而那个穿条纹西装的,则出了五万。
五万中了。
微胖主持人笑了笑,“真巧。”
吴夺心说,没准儿保留价就是五万。
实际上这东西的市场行情,差不多在五万到十万之间,五万确实是个低价。不过第一件拍品,庄家不会起太高,需要暖暖场子。
中拍签字,拍卖活动结束后再交钱拿货。
第二件拍品,也和“山”有关,是一件炉钧釉笔架山。
炉钧釉它不是钧釉,确切地说,是模仿钧釉的一个釉色品种,
清代雍正时期才开始出现。
炉钧釉和钧釉最大的不同是,炉钧釉并不是一次烧成;它先是高温烧成瓷胎,而后挂釉,二次入窑低温烧制而成。
雍正时期的主要釉色是松石绿和高粱红,花纹流淌,很是漂亮。
到了乾隆时期,炉钧釉进一步发展,颜色出现了一定的变化,蓝、绿、月白等色也很漂亮。
炉钧釉一直烧到民国初年,但是后来的东西,都无法和雍正乾隆两朝相提并论
炉钧釉的官窑器物,一般都有阴刻四字篆书本朝款识。
这件炉钧釉笔架山没有款识,且不论年份,首先大致判断应该是民窑的东西。
不过,算得上精工细作。
首先瓷胎的造型就很优美,虽仅十几厘米的尺寸,山形洞石造型别致,峰壑孔洞透着灵动。
釉色以月白为主,夹杂流淌纹和小片斑,同时色调在不同部位也有所变化,给人别具匠心之感。
这件炉钧釉笔架山,
在座的七人先后都上手了。
这种东西,不仅为文人雅士所喜爱,而且兼具多种功能,可实用,可摆放,可盘玩;若是年份到了,收藏起来升值潜力也不小;就算是送礼,也挺显档次。
月白就是淡蓝色,这种色调,吴夺还挺喜欢,所以看得时候也比较仔细。以他目前的眼力,看这种东西,根本不需要听了。
这是一件乾隆时期民窑的精品。
吴夺也想出一手,雍正乾隆两朝的炉钧釉瓷器,不管是官窑还是民窑精品,从吴夺时常翻阅的拍卖年鉴来看,这几年那是越来越少,成交价格越来越高。
吴夺大体估了估,这一件笔架山的市场行情,大概在15万到20万。
不过,这东西竞争很激烈,从第一口五万开始,你一口我一口,几个回合下来,居然就叫到了20万。
20万是李天风出的,而且已经到了高点,吴夺便没有再加。
但仍然没有结束,一个和李天风相熟的中年人,笑着冲李天风拱拱手,出到了22万。其实本来加一万就行,许是因为认识,又比较敬重李天风,这才如此。
李天风也笑了笑,没有再加。
叫价也就此停了,22万“落槌”。
微胖主持人手里也没有“槌”,也不喊“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只是在最后出价之后,等一会儿若没人跟,就高声询问一遍,没回应就宣布“落槌”。
但令吴夺没有想到的是,22万,居然拿不走这件乾隆民窑炉钧釉笔架山。
因为微胖主持人说,22万没过保留价。
说完他拿起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24万。
参拍者的声音陆续发出,虽然不高,但也带着惊讶和不满。因为明显高出了市场行情。
拍卖这东西,它不是一口价,所以参与者或多或少都带着点儿想捡漏的心理。就算不捡漏,碰上喜欢的真品能多出一些,但总不能过高。
微胖主持人收好信封,面露微笑:
“各位大佬,这个价格,庄家交待过,可以解释一下。
庄家这次收了三件炉钧釉,一件道光官窑成本略高;两件乾隆民窑,结果后来才发现有一件是高仿。
所以,这个成本,就大大提升了。”
参拍者听了这话,显然都不认同。不过,规矩是先立的,虽有惊讶和不满,但也不会坏了规矩。
吴夺凑近李天风的耳边低语,“这笔架山,若是自己喜欢,留下赏玩,其实24万也行。高是高点儿,但东西确实不好找。他们许是看中了这一点。”
李天风却应道,“他们这是在算计,调整参拍者心理,类似于心理暗示。如果我猜的没错,下一件东西将是一件高货。”
结果,下一件东西确是高货,果然不出李天风所料,吴夺暗自佩服。
这是一件汉代朱雀灯。
当然,两名服务员将这件铜灯摆上桌之初,吴夺并不能一下子判定真伪;但的确是西汉宫灯的制式和风格;而且从锈色来看,非常自然。
这一件朱雀灯高约半米,造型显得气度不凡。
一只昂首挺立的朱雀,双翅上扬,尾部低垂,双目圆而凸起,前伸的鸟喙较长,下部勾回。
圆柱形的一体灯台灯罩,如同衔在鸟喙之中。
朱雀双翅上还有鎏金的吉祥纹饰。
朱雀主南方,火性,以朱雀之形制作宫灯,相得益彰。
这东西若是真品,怎么也能上到几百万的价儿。
不过,价值虽高,感兴趣的人却并不多。
首先这不是古玩大类,属于小众物件,故而也就不太好倒手。同时,青铜器这东西,在市场的交易中有着诸多的限制,入手之后也难保不会再出什么后续问题。
庄家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所以微胖主持人在大家鉴赏之时,又传达了不曾露面的庄家的话:
“大家放心,这一件西汉朱雀宫灯,是民国时期出土,当时流入了法国。在前两年回流国内,而在国内期间,还上过一次拍卖。所有的手续,我们都是齐备的。”
第811章 权叔旧作,寄托底款
吴夺听了微胖主持人的话,笑了笑。
若真的如此,那就不用走这种私下小圈子里的拍卖活动了,走大拍多好。这种小众的东西,大拍能聚集的真买家会更多。
这话得这么理解,那就是不管这东西本身是什么情况,我们都已经处理妥当,现在是合法的。
这一盏朱雀宫灯,若真能到代西汉,吴夺是很有兴趣的。
年份老,艺术价值高;而且这样的东西,大抵应该是宫廷之物。
闭上眼睛幻想一下,说不定当年就摆在未央宫中某个位置,大汉天子经过之时,火光还映照过帝王之相······
什么钻石翡翠,炒得再贵,能和这种感觉相比嘛。
所以吴夺不仅细细看了,还趁机上手“听了”。
结果······
高仿!
这东西,吴夺在看的时候,几乎就认为是到代的真品了。
实际上,却是二十多年前的高仿!
而且,这是权浩然做的高仿!
权叔啊权叔,您的手段也太高了,二十多年前所仿青铜朱雀宫灯,现在依然是以假乱真的成色!
不说别的,就说这层锈色,要仿出长期埋于地下、而后又出土数十年的效果,简直是鬼手。
那就不能要了。
真想要这样的东西,让权叔给做一件就是了。
吴夺是搞明白了,李天风却还有兴致。
不过,他的眼神和举动,也透出了一丝犹疑。
吴夺轻咳两声,从桌边踱到了房间一角。
李天风又看了一会儿,也到了吴夺身边。
这时候,其他五个人还都在继续看呢。其中拿下青玉山子的西装男,看起来也很有兴趣却又不太懂;他一边看,一边在聆听其他人吐出的只言片语,同时察言观色。
“不看好?”李天风低语问道。
“这是一件高仿,顶级高手做的。”吴夺也低声回应。
“这么笃定?”
吴夺自然不会说是权浩然的高仿,“嗯。不过李先生,我是感觉上的笃定,没啥真凭实据,您眼力高,别受我误导。”
“不,我虽然没有你笃定,但是也带点儿存疑。”李天风微微皱眉,“特别是你说起顶级高手,我想到了一个人。”
“噢?”吴夺心下暗道,李天风难道也看出是权浩然做的了?鉴宝天字号,果然名不虚传。
李天风继续低语道:
“这件朱雀灯的锈色,若是做的,那功夫极度了得,我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这翅膀上的鎏金,我觉得有点儿不对,不过也只是感觉。特别是鎏金边缘,虽然很自然,但边缘的处理感觉还是比古法更精纯一些。”
所谓鎏金,就是把金溶解在水银里,先调成金汞,然后涂在铜器表面;接下来是烘烤,水银蒸发,金就留在铜器表面,而且效果很好,金光闪亮。
这只是大致过程,其中还需要很多技术细节。
鎏金技术,早在商代就有了。西汉时期,鎏金铜器呈现出了流行的趋势,技术自然也更高了。
李天风说着停了,吴夺不由追问一句,“您刚才说想起一个顶级高手,不知道我听说过没有。”
李天风先打量了一番,看到其他人仍旧围在桌边,这才低声应道,“你可能没听说,因为这个人早就去世了,而且不太出来走动,主要就是仿古青铜器的手段了得,堪称绝顶高手。”
吴夺一听李天风这么介绍,心想那就不应该是权浩然了。他继续看着李天风,等待下文。
“此人姓丁,真名我也不知道,但有人叫他丁十一,据说是因为他做东西的最高等级,是做十件选一件,其余的毁掉。当然,仅是最高等级才这样。”
吴夺一听丁十一,心说还是绕不开权叔啊!
因为吴夺听吴大志说过,权浩然的师父,正是丁十一!
当时吴夺初遇权浩然,得知他仿古青铜器手段了得,又发现他左腕上纹有饕餮纹饰,回去给吴大志一说,吴大志便想到了“王铿锵”,同时说他是丁十一的徒弟。
丁十一在九十年代初就去世了,所以如今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且,丁十一的独生子居然死在了他前头,白发人送黑发人;丁十一的儿子倒是留有一个女儿,但天赋太差,而且老派手艺人有传男不传女的想法;所以,丁十一唯一的徒弟王铿锵,尽得真传。
吴夺点点头,“丁十一我听说过,中原洛州的铜器圣手,不仅所仿高古青铜器堪称以假乱真,仿制宣德炉也是顶级高手。”
“好小子,你爷爷给你说的吧?”
“是啊。”
李天风又问,“那你入不入?”
“不入。”吴夺应道,“而且依我看,到不了丁十一的水平。”
其实权浩然的仿古水准,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吴夺除了表达自己放弃的想法,也不想李天风犹疑不定。
“好吧,我也放弃了。”李天风点点头,“等着看下一件。”
这件朱雀宫灯,最终拍出了五百万整的价儿。保留价没能展示,自然是过了。
中拍者是李天风不认识的人之一;但李天风告诉吴夺,此人面熟,好像以前在港岛的拍卖会上见过,可能是南方人。
而下一件,也就是第四件拍品,是一只杯子,瓷杯。
庄家懂得张弛之道,显然将拍品经过了合理搭配,于是吴夺更加期待压轴拍品。
这一只杯子高约八厘米,是一只铃铛杯,也叫仰钟杯,形如倒置的铃铛(钟)而得名。
青花铃铛杯。
杯身画片是三阳开泰;除了三只羊,还有山石花草。
杯内白釉。
釉色细润莹白,青花发色青翠偏淡,画工稍显羸弱。
杯底有款,双圈青花楷书:大清康熙年制。
以吴夺目前的眼力,不需要细看,就知道,这肯定到不了康熙。
不光吴夺,其他人也都能看明白。
而微胖主持人这次也没按照康熙来报,“各位大佬,杯子呢,是寄托底款,但是东西却是实打实的官窑。”
闻言,那个拿下青玉山子的西装男低声嘟囔一句,“原来是小康。”
因为清晚期光绪朝仿康熙和落康熙款儿相对较多,所以行里人常称此类瓷器为“小康”。
吴夺和李天风对视一眼,均是暗道,此人确实是这里头最不懂货的。
第812章 助兴杯,无挡尊
因为这只铃铛杯,显然也不是光绪官窑。
综合这只铃铛杯的种种特征来看,是有点儿民国的路子的,只不过相对还是精良一些。
如果是官窑,只可能是末代皇帝的宣统官窑。
但,现在是不是宣统官窑还两说。
虽然宣统官窑路份不高,但毕竟也是官窑啊,如今是值得一收的。
不过,吴夺觉得,这只杯子顶多只能算是“准官窑”。因为在宣统皇帝溥仪退位之后,JDZ民窑还仿了不少官窑制式的东西,也基本具备了官窑水准。
年份差不多,而且当时御窑厂的瓷工,一部分转入了民窑做活儿。
这只铃铛杯,基本就属于这一种。
这只铃铛杯,出手的人并不多,西装男出了一手,但是价儿不高,只有一万。
还有个瘦高男子,约莫五十多岁,也出了一手,两万。
这就停了。
不过,居然中拍了。
吴夺也没想到,对于这只铃铛杯,庄家的保留价会比较低。
但转而一想也就明白了,这是一只“助兴杯”,估计保留价就在两万左右。又卡上点儿了。
中拍的瘦高男子笑了笑。
这个价儿,对于“准官窑”来说,大抵在一个合理的大范围内。
关键是,往外出是很好出的,杯子兼具把玩摆放乃至实用多种功能,画片又吉祥。而且,往外出的时候,就定宣统官窑,卖好了还能小赚一笔。
“第五件拍品之后,咱们要中场休息一刻钟。”微胖主持人在让服务员拿上第五件拍品前,先说了说,“各位大佬也休息休息,喝口水、抽口烟。”
李天风今天晚上是不打算回去的,准备拍卖结束就在会馆的房间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走。
吴夺既然参加了,也不想折腾了。
第五件拍品,既然是中场休息前最后一件,而且刚经历了“助兴杯”,应该是比较有分量的东西了。
结果这件东西实际并不重。
个儿也不算大,高度只有十六厘米左右。
并不重是因为它是中空的。
这是一件青花无挡尊。
无挡尊这种器型,是中间一个圆筒,上下折沿,类似于一个圆筒上下各安了一个盘子,圆筒内部中空,而且上下是通着的,没有底儿。
无挡尊的器型,是明代永乐时期出现的。
但是这个名字,却是乾隆给起的。它原来叫盘座。不得不说,乾隆起的新名字,确实比老名字好听。
无挡尊是借鉴了西亚器物的造型,永乐宣德两朝的无挡尊,很多上面都有阿拉伯文的纹饰。
西亚地区的盘座,金属的居多,而华夏却制成了瓷器。
这种奇怪的器型,既然是借鉴来的,而且用了瓷器“新材质”,那在华夏自然只能作为陈设器和观赏器。
可当初在西亚地区是做什么用的,也并没有定论。
有说既然叫盘座,那就是放盘子的底座;有说是西亚地区放那种很粗的蜡烛的。
还有说是插花用的,这个说法,主要是因为乾隆皇帝曾经用无挡尊插花。
这个一时难以准确考证,但是永宣时期的青花无挡尊,存世量很少,曾经上拍过的真品的价格也很高,从大几百万到上千万。这是相隔一定年数的“历史成绩”,如今若是出现真品上拍,应该更高。
而摆上来的这一件无挡尊,形制和永宣时期的无挡尊是一致的。
高度在十六厘米左右,口沿的直径也在十六厘米左右,中间圆筒的直径则将近十厘米。
上下直通,器身青花纹饰比较丰富;口沿内外,主要是花瓣纹;筒部中央为莲花纹,莲花纹上下各有一圈纹带。
纹带之中,则书写了阿拉伯文,同时以卷草纹为地。
中通的筒内,则是白釉无纹。
微胖中年人介绍这件青花无挡尊的时候,抬高了声音:
“各位大佬,虽然没有款识,但这无挡尊的造型,青花的发色,还有绘画的技法之高,无不显示了这是一件顶级的——”
说到这里,微胖主持人停了停。
像是故意停的,以让参拍者缓一缓,或者接个话什么的。
但是诸多老手们都没有接话。吴夺冲李天风微微一笑,仿佛已经猜到微胖主持人要说什么。李天风则是若有所思。
唯一接话的是西装男。
这个西装男应该是个真有钱的主儿,而且喜欢古玩,好出手;不然庄家也不会请他来。他也不像是圈子里的人。
他的眼力确实不太够。他有一定的基础,却又到不了太高,货主一般就喜欢这样的。
西装男对微胖主持人说道,“张老板,你这个关子卖的,想说永乐官窑还等半天。”
官窑落款自明代永乐始,永乐一朝的官窑,除了压手杯的杯心款和少量器物底款,大部分是没有款的。
结合无挡尊的形制和阿拉伯文的纹饰,微胖主持人的介绍,确实容易猜到永乐官窑。
但是,正是眼力不够才会这么猜。
这里头的鉴定细节不止一点,而且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
首先,这青花的感觉不对。虽然很像苏麻离青的蓝,却没那么浓重;而且有些晕散部分和线条的浓淡变化,也不是永乐官窑的特点。
再者,胎体不够厚重,薄了。
西装男的接话,再一次验证了他是这七人之中眼力最弱的,因为其他六人都能看明白这两点。
“您可别叫我张老板,我就是个打工的,叫我小张就好了。”微胖主持人谦恭拱手,继续又道:“不是我卖关子,是我在想怎么表达更合适。”
说着他又停了,不过这次连西装男也不接话了。
因为他虽然眼力弱,性子偏急,但却不笨,微胖主持人都这么说了,那就不应该是永乐官窑了。
“这是一件官仿官的精品之作!”微胖主持人这次只是稍稍顿了顿便接了口:
“不过呢,到底是康熙官仿还是雍正官仿,庄家和专家顾问之间有些争议。庄家认为是雍正官仿,专家顾问认为是康熙官仿。
所以,我就都给大家说说吧,断代自定。
不过最后我还是要多句嘴,不管是康熙官仿还是雍正官仿,那都是精品之作;市场价值上,也并无太大差别。”
第813章 临时加价,惨痛教训
此时,李天风冲吴夺出了个“雍正”的口型。
吴夺对李天风微笑点头。现在还没上手细看,但初步判定,还是雍正的可能性最大。
康熙官仿永乐或者宣德无挡尊,非厚即薄;雍正一般是偏薄;从这件无挡尊偏薄来看,康熙和雍正都有可能。
而从青花发色上来看,两朝官仿也都差不多,
都不如永乐所用苏麻离青钴料发色浓重。
但是,雍正官仿的最显著的特征,是釉面的橘皮纹。
这只是这么看了看的结论。不过对于高手来说,却也基本大差不差了。
果然,这件东西经过细看,确实就是雍正官仿永乐青花无挡尊。
这件无挡尊的市场行情,是有相对明确的参照的。因为康熙官仿和雍正官仿的永乐青花无挡尊,
这些年都有在大拍上出现。
大致应该在三百万左右的行情。
这个价格并不高,
是因为受限于无挡尊的器型和纹饰相对特殊一点儿。
“我手头其实有一件永乐青花无挡尊。”李天风又对吴夺低语道,“可惜,是一件残器。”
“那也了不得,毕竟,市面上的永乐青花无挡尊太少了。”
李天风笑了笑,“这件我想拿下。”
吴夺立即应道,“需不需要我配合您一下?”
“那倒不用,你不喜欢的话,看就好了。”
这件无挡尊,竞争不大不小,过了两百万之后,就只有一个人和李天风竞争了。
这个人是拿下铃铛杯的瘦高男子,看来他对瓷器是比较精通的。此人李天风也不认识,从口音来看,略略有点儿津门的味道。
李天风的心理高点是三百万,绝对不能超过三百万;如果瘦高男子一直和他较劲,那么他准备到299万收手。
这样的预算,从价格上来说,
肯定不算捡漏,合理买卖。但是,这样的东西很不容易碰,今天碰上一次,说不定隔个三年五载也碰不上了。
不过,李天风加到268万的时候,瘦高男子就停手了。
吴夺估摸着,此人虽然精通瓷器,但应该不是自己收藏,而是为了倒手,所以会考虑成本和利润的问题。
268万“落槌”,李天风中拍。
却不料,这个价钱,却没过保留价!
微胖主持人面露歉意,一边走过去要拿信封,一边对李天风说道,“李先生,实在抱歉,我给您看看保留价。”
“等等!”李天风略略沉吟,“我再加一口儿,若是还没到保留价,
再放弃如何?”
“这······”微胖主持人有些为难。
因为庄家事前没考虑到还会有人自己加自己的价儿,所以就没有具体规定。
没有具体规定,那就不好办了。
“要不你打电话问一下庄家?”李天风接口道。
“不用了。”微胖主持人很快拿定了主意,“只要在座的各位大佬没意见,那就请李先生出价。”
庄家是微胖主持人的老板,要是什么事儿都得麻烦老板,那这个打工者就不太合格了。该请示的请示,不该请示的,最好自己拿出正确的主意。
总的来说,生意做成了比没做成肯定要好。李天风的地位摆在那儿,最好不要驳他面子。
只要其他参拍的没意见,最起码不会争执。
结果大家都没意见。本来嘛,连李天风的268万都没有高过的了,再加谁会反对。
不过这件事儿也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口子开了,后续可能会有人效仿。但这种情况不一定有机会出现,再者能过保留价,那就是有得赚。
“288万。”李天风继续出价。他虽然只有一口机会,却没有直接出到顶。这里头有判断分析,也有直觉感应。
“中了!”微胖主持人点点头。
这次虽然中了,但是他依然拿起了信封,抽出了纸条。因为中间出了这个插曲,不给大家展示一下,会显得好像和李天风暗通款曲一样。
纸条上写的保留价,是280万。
“恭喜李先生。”微胖主持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上半场结束,各位大佬稍事休息。”
因为提前说了中场休息时间是一刻钟,所以休息的时候,李天风和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就和吴夺出去了。
两人到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上,各自点了一支烟。
“这几个人当中,那个穿浅灰色夹克、一头白发的姓秦,叫秦东风,开了一家古玩会所,叫古珍艺苑;此人品行尚可,人脉广泛,回头我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好。”吴夺点点头,“谢谢李先生。”
秦东风虽然一头白发,但是吴夺看他的脸,年纪不算很老,也就五十上下。
吴夺又道,“李先生拿下雍正官仿无挡尊,和那件永乐无挡尊,也算是跨时空结对了,若是李先生方便,有时间我真想去看看。”
这是个委婉的说法,意思是很想去看看李天风的藏品。
当然,全给你看是不可能的;但李天风的藏品,那必是非同凡响,能看一部分也是极好的。
“好,来日方长。”李天风给了个比较模糊的回答,又接过了话头儿,“那件永乐青花无挡尊,我到手已经快四十年了。”
“到底有什么残损?”
“筒身没事儿,主要是上下盘口都有冲;一道冲比较长,另一道冲虽短,但在口沿形成了一个三角小豁口。”李天风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东西,我到手的时候还是一件完整器,结果被我自己给摔了。”
“啊?”
李天风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顺带说起了当时得到那件永乐青花无挡尊的过程。
八十年代初的一个春天,李天风当时还有公职,到冀南的一个县出差。
有天中午在县城的一个小饭馆吃饭。那时候的小饭馆很少,老板就是在自家临街的南屋里头摆的桌子,炒菜在院里的厢房。
厕所也在院里,李天风中间去厕所的时候,瞥见堂屋的门开着,老板家的小孩正在看电视。
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旁边,摆着一件青花瓷器。
不消说,这就是那件永乐青花无挡尊了。
李天风上完厕所先回到了餐桌边,等吃完饭结账的时候,才问老板这事儿,说是无意中看到,觉得造型挺奇特。
却不料老板直接就“送上门”了,“你要是喜欢,卖给你啊?”
李天风没有接着问多少钱,而是又问道,“这东西干嘛用的?你从哪里买的呢?”
老板告诉李天风:这是老瓷器,哪是买的啊?传下来的。
不过他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老板的奶奶以前还当过毛线轱辘呢。
就这么来回交流了一阵子,李天风花了五块钱,拿下了这件永乐青花无挡尊,比李天风这顿饭钱还多。
李天风当时也不太了解无挡尊,但是他却能看出,这玩意儿指定是永宣时期的官窑青花!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当年也比较年轻,所以很兴奋。结果抱着出饭馆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子,人摔倒了,这件无挡尊也磕到了地上!
得亏是用报纸包了两层又套了一层塑料袋,要不然岂止是两道冲,肯定碎成几瓣了。
“惨痛教训哪!这件事儿让我长了记性,啥时候都不能得意忘形。”
李天风说到这儿,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便又回到了“拍卖室”。
而下半场的第一件拍品,参拍者们貌似都不太感兴趣。
第814章(抽奖大章)案上案,石下石,局中局
看起来这是一张小桌子。
说“桌”其实不准确,应该说是“案”。
桌和案的区别主要在于腿,缩进顶面为案,齐顶四角为桌。再就是案确实也比桌高级一些。
确实很小,因为案面长度只有四十厘米左右,宽度只有二十厘米左右,而整体高度,不超过十五厘米。
两头案面微微有弧度翘起,这是翘头案。
一般来说,如此之小的翘头案,行里喜欢称之为“案上案”。
这并不是这小案就是要摆在大案上的,而是一种美称。这样的翘头案上案,要是放到正式的拍卖会上,常见的称呼,应该是“翘头案微型几”。
几和案,从字义上来看本是不同的东西;但这两者,与案和桌的差异不同,它们在形式和用途上,很难明确划分出截然不同的分界,所以常被并称甚至混称。
而这件摆上来的案上案,材质是海南黄花梨的。
从制式来看,应该是清代的器物,大致在中晚期。
材料不错,年份也不错,为什么大家看起来兴致都不高呢?
一方面因为工艺很简单。
翘头和榫卯结构,这是是明清几案中常规的东西;除此之外,这案子的其他部位,都过于简单平实,也没有任何雕刻和纹饰。
古典家具的价值,除了材质,艺术性自然也占了很大比例。
同是一件翘头案,均为黄花梨材质,但一件造型精美,有巧妙设计和雕刻纹饰,另一件则简单平实,价值上自然大有差别。
另一方面,这件翘头案的案面,它还是石面,也就是镶嵌的石板。
那么,这件海南黄花梨案上案的材质,少了最主要的一块板材。
对一件清代的几案来说,这种设计不算独特,也属于常规。
而且本来这么小的案上案,案面一般是一块“独板”制成,光是这块“独板”的材料钱,那就不菲;换成石板,材料价值下降不言而喻。
这案子的中间,其实就是做了一个“框子”,然后镶嵌上了一块石板。
也不是直接镶嵌,石板的底部,还托了一层木料薄板;但是这层木料薄板,却并不是黄花梨的,而是榉木的。
这块也不算厚的石板的材质是云石,白色的底子,带有黑色如同水墨晕染的纹理,看着倒是很漂亮。
漂亮归漂亮,但云石就是云南的大理石,价值上自然不怎么高。
这是下半场的第一件拍品,所有人倒是都凑近看了看。但一共九个人,转眼就或撤离或变成随意观看的,就有六个。
包括李天风。他离开桌边之后,和相熟的秦东风到房间一角聊天去了。
仍旧围着这件案中案的、且真的在细看的只剩三个人。
吴夺是其中之一,四十多岁的条纹西装男也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个,就是拿下朱雀宫灯的人。
这里头的参拍者,有三个人李天风不认识;一个是西装男,一个是拿下铃铛杯的、略带津门口音的瘦高男子,再就是这个拿下朱雀宫灯的人。
李天风之前也跟吴夺提过,这个拿下朱雀宫灯的人他看着面熟,好像以前在港岛的拍卖会上见过。
这个人穿了件灰色休闲装,里头是纯黑衬衣,头发有点儿卷,个子不高,眼窝略陷,看起来在五十岁左右。
此时,他忽而抬头,看了看吴夺和西装男,“两位对云石也感兴趣?”
西装男笑了笑,“我主要是对黄花梨感兴趣,但镶嵌了云石,也不难看,而且更实用。”
听话听音。吴夺心说,此人看来是要出手的,他刚才的话,不过是在探路。谁会对一件黄花梨家具上的云石感兴趣呢?
不过,吴夺之所以还留下细看,一开始确实是被云石上的纹路所吸引的。
因为黑色的水墨纹路,从某个角度看,好似形成了一个“吴”字。
“纹路挺漂亮。”吴夺也赢了那个男子一句。
“我老家就是云南的,所以对云石情有独钟。你们看,这上面的纹路,好像有一个‘天’字。”
吴夺看到了“吴”,他看到了“天”,观察也挺细。
这个自称老家云南的男子又笑着问道,“两位都是北方人吧?”
这话有点儿意思,好像是在说,你俩能不能不和我争?
结果,西装男不吃云南男这一套,“这东西摆在躺椅边上,放个酒水茶饮什么的还真挺合适,石面的,不怕湿。所以我也挺有兴趣。”
吴夺也有兴趣,估计也会出手,但如果这俩人摽上了,万一飙出不合理的高价,他心想也不可能跟着较劲。
本来这东西是不需要听的,因为比较明了。不过,就在西装男和云南男对话的时候,吴夺不由临时起意,顺带就搭上手听了听。
结果······
吴夺没想到这个临时起意,居然有重大发现!
这件黄花梨案上案,是清晚期的东西,这一点没错的。但是,原先的结构不是这样的。
原先的结构,确实也镶嵌了石面,同样是云石,但并不是这一块!
而且,本来下面也没有托上一层榉木薄板。
之前的那块云石,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碎裂了。
碎裂原因吴夺没有听到,但是碎裂之后,又换了这一块云石,同时下面托上了一层榉木薄板。
这是重大发现的前奏,真正的关键点,是后来修整加装之时,在云石板和榉木板之间,藏了一张画!
这幅画吴夺也听到了。
是装裱好的小镜心,长宽和云石案面的大小几乎一致,略略小一点儿。
这幅画的上下,还各封了一层防水防潮的包装纸,就是故意暗藏其中加以保护的。
时间是六十年代,这也很容易理解。
而这幅画的内容和作者,更是让吴夺为之一振!
他也没想到这次居然听得如此完整清晰;但既然如此,那必须拿下啊!
这是一幅果蔬图,上面画了白菜,蘑菇,柿子,樱桃;白菜的菜叶上,落着一只蝈蝈;几颗连枝的樱桃旁边,也有一只蝈蝈。
落款是:
八十八岁齐白石画于京华!
钤印两方。白文:借山老人;朱文:白石。
石下居然还藏了石,只不过藏的是“齐白石”!
······
到了出价环节了,全部九个参拍者又围在了桌边。
“怎么?要出两手?”李天风在微胖主持人宣布开拍前,低声问道。
“嗯,有点儿意思。您不出手我就放开了。”吴夺应道。
“喜欢就好。”李天风对此的确不感兴趣。但他也有点儿意外,吴夺想出手就想吧,怎么眼神中暗含斗志,仿若还有志在必得的意思呢?
出价开始后,西装男直接先报了个十万。
这件黄花梨案上案的市场估价,若没有那块云石案面,而是独板黄花梨,大概能到二十万左右。
有了这块云石板,那就看能不能碰对人了。若在拍卖会上,有特别喜欢的,或许也能到二十万;但若拍出十万,也不奇怪。
西装男这是上来就噎脖子。
一时没有人加价。
吴夺在观察,云南男也在观察。
直到微胖主持人提高声音,“若没有人加价,这件海黄嵌云石案上案就落槌了!”
云南男忽然抬手,“二十万!”
他加得有点儿猛,微胖主持人也不由愣了愣。
这场拍卖,虽然目前来看最低加注都是一万,但实际上并没有规定最低加注额,只不过一万相对习惯了。
这件案上案的总估值不高,其实适合一万一万的加;又不是西汉朱雀宫灯、雍正官仿无挡尊那样的东西。
结果,西装男上来就十万,云南男上来就二十万······
微胖主持人愣了愣之后,迅速回神。看来,他也觉得差不多落槌了,间隔并不长的时间便又开始“最后询问”。
吴夺估摸着,这件案上案,保留价估计应该在十五万到二十万之间,现在差不多应该过了。
“二十一万!”吴夺抬了抬手。
微胖主持人点点头,“二十一万有效!”
西装男和云南男不由都看向吴夺,吴夺面色如常,分别微笑致意,但其实心跳已经开始加速。
这可是齐白石啊!
虽然是一幅不大的镜心,但是内容丰富,光是果蔬就有四样,还外带了两只蝈蝈。
要知道,当年齐白石卖画,那是给多少钱画多少,多加一只蝈蝈就是多加一只蝈蝈的钱。
曾经有一次画虾,因为对方给的钱不够,他还画过半只······
而现在他的画作,虽然不能用画面上的数量一概而论,但如此丰富的内容,价格也低不了。
齐白石的真迹是书画拍卖中的大热门,好几亿的作品都有,过亿的、几千万的,那就更多了。
这一幅镜心,吴夺只是听到了,还没看到实物,但大致估算了一下,几百万肯定有了;若是实物品相很好,过千万也有可能啊!
当然了,他心跳加速主要不是因为价钱,他手里更贵的东西也不少。主要是这个过程有点儿刺激。
西装男看了看吴夺之后,忽而笑了笑:“二十二万!”
吴夺本以为西装男就是凑个热闹,没想到他还玩上了。
结果,西装男叫价之后,云南男又跟上了:“二十三万!”
吴夺一看,干脆又不着急叫价了,且看他俩怎么耍。
同时,吴夺暗自简单分析了一下,西装男许是和他说的一样,买了放在躺椅边自用,或者摆在客厅沙发边,来了客人以显逼格。所以,他就算继续跟几手,应该不会出到太高。
而云南男,就让人琢磨不透了。
因为他说因为是云南人,所以喜欢云石案面;这个说法靠不住,总不会因为一个案面而出价高出市场行情。
他看起来也比较稳健且有心机的样子。
或许,是有什么豪横的下家?专门指定此类款式?
不过,不管怎样,吴夺就算到了百万一样敢出,他有齐白石托底啊,所以这俩人应该是抗不过自己的。
······
西装男和云南男,一人一手一万,居然也到了三十万。
其他人也都有些惊讶,这已经远远高出市场行情了,这俩人到底想干什么?不可能为了置气在竞价吧?
李天风则看着吴夺笑了笑,他以为吴夺是放弃了呢。
西装男虽然眼力弱,但其实很聪明。
根据吴夺的观察分析,他应该是一开始想拿下,但是过了二十五万之后,是准备放弃的。他为什么继续出价呢?是因为对云南男“抢”了自己看上的东西不太满意。
同时他也看出来了,云南男在一定拍价之下,不会放弃。所以他跟,就是让这份不满变成让云南男多花钱。
云南男表面看不出什么,甚至还对西装男时不时报以微笑。
在云南男出到三十万之后,西装男没有立即跟上,稍顿之后,才出了三十三万。
这次他没有一万一万的加,而是加了三万。
云南男又是对西装男微笑,同时看向了主持人。看这意思,好像是不会再加了,这件案上案就是西装男的了。
西装男有点儿慌。
忙乎了半天,结果被耍了?小丑就是我自己?
就在微胖主持人最后的发声之后,吴夺只能“救下”西装男了。
可是,云南男居然在吴夺开口之前,先说了一句:“三十四万!”
说完之后,又是对西装男微微一笑,只是这一笑,多了些许玩味的内容。
西装男没有在加价,只是冷哼一声。
看起来,三人局变成对局了。
吴夺继续等,这个点,要适当抻一抻,虽然暗含大漏,可总归花钱越少越好不是?
吴夺等到了微胖主持人发声,才抬起了手,“三十六万!”
没加一万,加了两万,图个数字顺溜。而且吴夺预感,云南男很可能还会再加。
其他参拍者,现在纯粹变成看戏的了。
李天风轻轻碰了碰吴夺的胳膊,吃惊低语,“有谱么?”
“自有打算。”吴夺回以一个肯定眼神。李天风便就没再说什么;从吴夺的一向表现来看,是靠谱的。
而云南男虽然是稍微停了停,但是没等到微胖主持人发声,就直接开口道:“四十万!”
吴夺这次没有等,因为现在变成需要强化一下节奏了。
“五十万!”吴夺朗声开口。
满座哗然。
这里头都是不差钱的主儿,四五十万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是,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谁也不愿意花冤枉钱;花钱可以,但这个花法儿······
因为清晚期的黄花梨案上案,并不算是稀缺品种,何况还不是独板案面,是镶嵌云石的。就算再喜欢,放弃这一件,仍旧可以再找同款。
云南男看着吴夺,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甚至吐出了半个“你”字。
吴夺则微笑着点头示意。
和气生财嘛。
吴夺这一手五十万,也不是瞎加,因为他虽然不知道云南男是什么原因如此加价,但从能出到四十万的势头来看,五十万以内怕是还会接着出。
所以才会如此强化节奏。
微胖主持人此时也不说话了,直接看着云南男,等着看他出不出价。
“我再看看。”云南男很快恢复平静,又凑近了这件案上案,看了几个点。
其中,他还矮身探头,查看了案面的底部,同时用手电照射,但最后结束之时,眉头还是微皱。
吴夺好像明白了!
云南男是个高手!
他应该看出了案面的云石板,不是清代的,而是六十年代前后的,也就是修理过加装过的。
而且底面的榉木板也差不多是同时加装。
综合结构、特点、工艺,这件案上案原先镶嵌的石板,下面应该没有榉木板。
再结合六十年代的特殊时期,云南男怕是会揣测,加装的云石板和榉木板之间,有可能暗藏了东西!
只不过,他没有吴夺的“听力”,他的脑子里,只判断出一个可能性而已。
所以是在赌!
若是什么都没藏,那肯定赌输了。
若是藏了,但实际价值并没有他加的价儿高,那也是赌输了。
吴夺不由叹了口气。
这个对局,明面上是竞拍局,实际上是针对暗藏之物的局中局。
只可惜,吴夺知道了“底牌”······
但吴夺还是很佩服他,技术含量真的很高!
云南男还在沉吟,时间有点儿长了,微胖主持人只好开口了,“目前出价五十万,若没有再加的,那么这件拍品就落槌了!”
“归你了!”云南男冲吴夺点点头。
其实这个价儿他还可以再加。只是他看明白了,吴夺不会轻易放弃,赌注太大就没意思了。
微胖主持人又扫了所有参拍者一圈,随后冲吴夺有力抬手:
“恭喜中拍!”
······
在等待下一件拍品上桌的间隙,李天风对吴夺笑道,“回头指点一下我的迷津?”
吴夺也笑了笑,“哪敢当指点?我年轻,冲动了一些。”
李天风没有再多说什么,现在聊不合适。
而云南男此时却从原来的位置,来到了吴夺身旁另一边,“打扰了小兄弟,结束了能聊几句么?”
“好,您客气。”吴夺应道。
此时,下半场第二件拍品已经摆上了桌,两人也就没有继续说话,都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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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板桥扇面,压轴赠品
这次摆上来的,和刚才的案上案恰恰相反,大部分人都很感兴趣。
吴夺却兴致一般。
这是一件开门的乾隆官窑。
绿地粉彩缠枝花卉开光牡丹葫芦瓶。
不算大,还没到三十厘米。
不算大是说在乾隆官窑葫芦瓶里不算大,因为乾隆官窑的器型多数偏大。若是这个尺寸放到雍正官窑里,那就不算小了。
乾隆的审美和他老爹雍正相比,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葫芦瓶整体绿地,绿地之上还带着缠枝花卉纹饰,满满当当,十分繁缛。
同时,葫芦的上下两个球上,各有一处开光。
瓷器上说的“开光”,和某某器物请某某大师开光是两码事儿,简单来说就是“开窗”的意思,是在“底图”之上画出一个框来,里头画上别的内容。
这件葫芦瓶上的两处开光,都是圆形;上面的,内容主体是牡丹,另有松树和山石,留白不少;下面的,内容则是乾隆的御题诗:
“乔松诡石间开朵,姚冶而饶骨格奇。富贵花于山泽里,宦光隐者略依稀。”
下绘两方印,白文“乾”,朱文“隆”。
乾隆这首牡丹诗,给人感觉和诗中的最后三个字差不多:“略依稀”。
吴夺虽然不感兴趣,但是开始也是上去看了看的,总归是见识东西,积累经验。
底款六字篆书,也没啥问题。
竞拍开始后,比较激烈,吴夺没打算出价,所以早就撤后了一步。
李天风也没出价,不过他是等到过了五百万才撤后一步。
“这东西太激烈了。”李天风轻声说道。
“市场大热门,又是富贵牡丹,就算高点儿入,也不难找到不差钱的下家的。”吴夺笑了笑,“不过这东西我感觉一般。”
李天风也笑了笑,“乾隆官窑其实是有很多好东西的。再者,看乾隆官窑,主要得看工艺,其工艺之高之细,可谓空前。”
李天风自是高手,吴夺和他交流,还是屡有收获的。
这件乾隆官窑绿地粉彩缠枝花卉开光葫芦瓶,最后拍了八百多万。
而接下来的两件拍品,都是大件。
所谓大,是比同类的常规器型大。一件清仿宣德炉,跟个咸菜坛子一样大;一件金元时期的春水玉炉顶,有成人拳头那么大。
不过东西都还不错。
清仿宣德炉的工艺还是很精细的,而且用料很扎实,不然做大就没意义了;若是粗制滥造的大,反而更引人反感。
金元时期的春水玉炉顶,也是开门到代。白玉的,镂空工艺也很到位。
这两件东西,吴夺只是对春水玉炉顶出了一手,不过这东西竞争也很激烈,他没追到底。
开门到代,料子又好的古玉,现如今确实也不太好找。
玉器行里有句话,叫作老不如新,并不是说古玉不如新玉,而是强调玉器的材质价值的重要性。
比如,一件明代的普工普料的玉器,价格可能比精工精料的现代同体量玉器要便宜。
······
接下来,就剩最后一件压轴拍品了。
其实压轴一般指的是倒数第二件,倒数第一件叫大轴。这个说法来源于戏曲舞台,唱大轴的时候,相当于“难忘今宵”了。不过,就这个拍卖活动而言,是把最后一件作为压轴的。
微胖主持人在拍品上桌之前,还进行了一番铺垫,讲的内容主要有两部分。
一部分自是烘托这件拍品的价值。
这是一件瓷器。
当他说出瓷器的时候,吴夺就猜测可能是珐琅彩;因为从上拍的瓷器来看,就是以清代为主;而既然是压轴,清代瓷器中的典型高货,就是珐琅彩。
果然是珐琅彩!
微胖主持人说出珐琅彩却没说出具体器物,看来在上桌之前还要保留点儿神秘感,他转而开始浓墨重彩地介绍珐琅彩。
珐琅彩瓷器是清三代宫廷御用之器,其价值自然没得说。只是这些参拍者们,对于珐琅彩根本就不需要如此介绍。
所以,虽然微胖主持人的讲述技巧很高,但普遍都有点儿不耐烦,只不过都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就是了。
而另一部分,大家就有兴趣了。
那就是,若中拍并超过保留价,庄家将会赠送一幅画。
这场拍卖一共十件拍品,并无书画类的东西,同时以瓷器为主。
书画和瓷器,都是古玩中的大类,高价乃至天价的东西也多。不过,书画相比瓷器,在鉴定上需要的东西更深更复杂。
许是怕这种临场拍卖大家短时间内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没设书画拍品。因为一般的大拍书画场,预展和相关介绍都是很充分的。
或者,也有可能庄家对书画鉴定不怎么在行,也没辅助的高手。
要赠送的画在拍品上桌之前先挂到了墙上,让参拍者们先行观瞻。
这是一幅扇面,兰石图。不过没有装到扇骨上,而是装裱成了一个小横轴。
看装裱很新,应该就是这两年重新装裱的,裱材和裱工都还不错,属于现代装裱中的高档次了。
扇面上画的兰草是纯水墨,无设色,一块山石,一蓬兰草。
有题诗:身在千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非无脚下浮云闹,来不好友去不留。
题诗右侧有落款:板桥郑夑。
落款一侧钤印两方,一方“郑夑之印”,一方“板桥”。
同时,在扇面右下的留白处,还有一方收藏钤印,朱文“悟道藏珍”。这是常见的一个词,吴夺没听说过哪位名人用过这方钤印,料是普通的收藏者所盖。
看起来,这是郑板桥的作品。
实际上,上面的兰花诗,也是郑板桥所作。
吴夺在看的间隙听了听,确实是郑板桥的真迹;作于1751年,彼时郑板桥年近六十,任潍县县令。
同时,吴夺还听到,这幅扇面原来真是在扇子上的,是在八十年代被拆下装裱。现在的装裱,显然不是八十年代的旧裱,当是再度重新装裱。
吴夺也没听到具体曾过手的人都有谁,包括“悟道藏珍”的主人。
郑板桥的画,最出名的自然是竹子,不过,这幅兰石图扇面,也是小精品一件。
粗略估价,几十万应该是有的。
也就是说,最后一件压轴拍品的赠品,就价值几十万。
第816章 鸟显傲娇,重器何来
这幅郑板桥的扇面,引起了大部分人的兴趣。
这幅扇面并不算大开门,是需要一定鉴赏功力才能认定为真迹的。而且,郑板桥的仿品实在是太多了,其中不乏高仿之作,一不留神就会掉坑里。
微胖主持人直接说了:此画保真,一个月内包退。
这话乍一听挺豪气,其实说不说意义不大。
首先,真伪很难有定论,未必能争论出个结果来。
最重要的是,本来就是赠品,退回去又不能退钱。他可没说压轴拍品珐琅彩瓷器可以退。
不过,即便如此,敢这么说,也是有底气的。
······
那件珐琅彩瓷器终于上桌了。
这是一件花鸟玉壶春瓶。高度大概有个二十三厘米左右。
玉壶春瓶和梅瓶一样,都是瓷器中长盛不衰的经典造型。
玉壶春瓶最初是从唐代的净水瓶造型演变而来,至宋代而定型。撇口,颈部细,颈中部微微收,再向下则是逐渐加大,形成优美的垂圆,底部内敛收于圈足。
从宋代至今,一直都有烧造。
这件玉壶春瓶上的画片,花枝上栖息双鸟相对,花枝下花团锦簇,留白较多,但配合画片十分巧妙。
蓝料印章楷书底款:雍正年制。
微胖主持人直接就称其为“雍正珐琅彩花鸟玉壶春瓶”。
这件东西,和前面所有的东西不同,设了起拍价。
五百万。
同时,每一次加价,不能低于五十万。
这些,都是开拍前强调的。
开拍前,也留给了众人足够的鉴赏时间。
时候虽然不早了,但毕竟是最后一件了,而且这些参拍者,基本都要在温泉会馆留宿。
据说这里的服务项目比较丰富,比如西装男早就安排好了。
吴夺先是跟着大家细细观察了一番,他年纪最小,所以是优先别人上手。
根据观察来看,胎釉彩料均十分讲究。
胎白细腻,釉色如玉,加上明艳动人的珐琅彩料,精湛的画工,珐琅彩的吸引力和冲击力,对于任何一个瓷器藏家来说,都是巨大的。
这件玉壶春瓶,保存还特别完整,是一件全品。
吴夺看不出毛病。
不过,如此重器,等到最后他还是要听一听的。
李天风上手的时候,吴夺可以尽量凑得近一些;眼见李天风看了一会儿之后,用手指轻抚釉上的彩料,嘴唇翕动,但却没有声音,仿佛在配合心里的自言自语。
从李天风的表情来看,除了比较沉凝,吴夺也看不出什么。
李天风是成名已久的顶级高手,参拍者认识他的,也都期望从他的状态中捕捉点儿有用的东西。
不过他们和吴夺一样,也都看不出什么。
李天风放下瓶子之后,看了一眼吴夺,吴夺笑道,“我年轻,最后上手。”
这话是当着大家的面儿说的,真正意思是:我这么看,啥也看不出来。
李天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轮到吴夺上手的时候,根本就不用看了,因为已经跟着看得差不多了,主要就是听了。
没动静!
高仿!
如此顶级的高仿!
吴夺立即想起了前些日子曾经出现的那批货。
顶级高仿,高价重器,集中在沪海、港岛、台岛这几个地方出现。
没想到,燕京也有了!
不过,在燕京出现,晚了些时间,极有可能是从那几个地方“转”过来的。
如果燕京早就有,李天风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吴夺放下了瓶子,李天风便冲他示意,两人来到了距离较远的房间一角,进行交流。
就在他俩交流之前,微胖主持人见大家都看完了,抬腕看表之后,开口说了一句:“各位大佬,咱们再沉淀一刻钟,考虑考虑,一刻钟后正式开拍!”
这十五分钟,自然是可以交流的,和李天风认识的,都想和他聊几句,能有点儿暗示也好。
结果,李天风却和同来的年轻人跑到房间一角,声音压得很低,不知说些什么,也不知要说多久。
他们自然不合适上去打扰。
曾和吴夺竞价案上案的云南男远远看了看吴夺,低声自言自语一句:这小伙儿有点儿意思!
在房间一角,李天风是直接问吴夺的,“你怎么看?”
“我不看好。”吴夺也很直接。
李天风眉头微动,“有具体的东西么?”
吴夺摇头,“没有。”
“两只鸟稍微傲娇了点儿。”李天风沉吟。
吴夺一听李天风这么说,就知道在胎、釉、彩料以及烧制工艺方面,李天风也看不出问题;但是他也有不看好的感觉;除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还指出了画片上的风格端倪。
这并不是牵强求证。不同时期的瓷器上的人物和动物,不仅形态不一样,“精神面貌”也不一样。
雍正珐琅彩,宫廷之物,那必须得能过雍正的审美,而且雍正皇帝的艺术造诣是很高的。
当然,李天风所谓“傲娇”,只不过是一种细微的体察。其实正常看起来,整体状态是很有美感的。
“李先生。”吴夺进一步压低声音,“前些日子,沪港台等地,出过一批重器,时间相对集中,不知您了不了解这事儿?”
李天风点点头,“不仅有重器,其他地方还有一批常规精品,看起来,应该是出自一人或者一个团体之手。不过,燕京并未交易,年前年后事情又多,我是一件都没见过。”
“那批重器,我见过一件,是从沪海送到齐州大雅斋的,我同样不看好······”
“噢?什么东西?章成锦怎么说?”
“也是雍正官窑,粉彩花卉寿桃天球瓶。章老的意思应该也是存疑,否则不会让我再看看。”
李天风轻轻吸气,再次问道,“这件玉壶春,你不看好到什么程度?”
“就应该是一件高仿,我不会出手,也斗胆建议您不要出手。”
“嗯。这样,回头我会想办法打听下这件玉壶春是从哪里来的。”
······
拍卖正式开始。
五百万起拍,每次加价五十万。
一开始的节奏就不快,参拍者们仿佛都想稳住。
第817章 挡不住,掉坑里
吴夺肯定是不会出手的。
他在想,这件东西,若是那批重器之一、且如果是土蜘蛛长健出手谋划,那就不应该是直接出到燕京的。
因为不管是重器还是价格相对较低的精品,都没有听说在燕京交易过;土蜘蛛长健也应该会避开燕京,小心为上。
但现在出现在燕京,说明这个庄家有可能是从最初的沪港台的某位买家那里来的。
当然,这只是基本推理。个中详情,李天风或许都能打听到。
吴夺不出手,李天风也没出手;之前那个云南男,出过一手。
仅一手。
而后他好像在观察吴夺,发现吴夺一手不出,旁边的李天风也一手不出,他后头便没有再出。
虽然参拍者出价的节奏不快,但是不长的时间之后,也到了一千万。
那个西装男此时的精神看起来很集中,有点儿志在必得的样子。
而瘦高男子也在出价,但是他跟得并不紧,只是在关键时刻加一手。
李天风提及的秦东风也出过两手,但是他后来一直在看李天风,李天风也回应过眼神,好似带着暗示,秦东风后头也没有再出。
吴夺心说,“双风”的关系看来的确不一般。
现在看来,至少应该有两个人因为重视吴夺和李天风而避雷了。
李天风面色淡定,但是只要有认识的过来眼神,他基本都会给予回应——自然是不看好这件珐琅彩的回应。
到了最后,局势很明朗了,只剩两个人在竞拍。
豪横西装男和津门口音的瘦高男子。
微胖主持人的脸上,露出过不满之色,但只是转瞬即逝。
他未必能捕捉到眼神交流,但李天风不出价这是个事实,而有人停止出价,很像是受到了李天风的影响。
但这丝毫怪不着李天风,出不出价是人家的自由;只要没有乱说话,那都在规矩之中。
也正因为得守规矩,吴夺也只能看着,到底是谁将会吞下这颗大大的药丸。
竞价到了两千两百万。
这一口是西装男叫的,而且是加倍叫的,因为上一口瘦高男子刚叫到两千万。
瘦高男子不认识吴夺和李天风,但也发现了他俩一口价都没出过,此时不由看了看吴夺,又看了看李天风。
吴夺和他对视之后,旋即往旁边看了看;而李天风没有和瘦高男子对视,却把目光转向西装男。
瘦高男子略略思忖,没有再出价。
两千两百万,仿佛到了落槌时刻。
“各位大佬,大开门的东西,庄家也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到手,加一手,享一生,错过不再有啊!”微胖主持人此时开口,声音虽然不高,但却挺有激情。
西装男接了一句,“还不让人捡个漏啊?各位大哥是让我呢。”
微胖主持人又努力说了几句,可是,确实没有人再上了。
最终,只能是两千两百万落槌。
虽然落槌了,但是吴夺估摸着,这肯定过不了保留价。
东西虽然不对,可保留价肯定是比照着真品来的。
这件珐琅彩玉壶春瓶,若是真品,在国际大拍上是可能过亿的东西。
当然,这里头也有不确定性;但是,五千万左右的价格,应该是能够看到的。
保留价未必有五千万那么高,可就算打六折,那也得三千万。
果然,微胖主持人宣布落槌之后,又跟着表示:很遗憾,没过保留价。
西装男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不过很显然同时有侥幸心理,万一能中呢?
他稍稍压了压情绪,很快便抢在微胖主持人拿起信封之前说道,“张总,前面有先例,我也想加一次。”
之前李天风拿下雍正官仿青花无挡尊,确实也是落槌没到保留价、开启信封之前又加了一手的。
“一会儿叫张老板,一会儿叫张总,就不能叫我小张嘛。”微胖主持人面露微笑,“您这让我非常为难啊,毕竟,李先生那件不是压轴拍品。”
从拍卖开始到现在即将结束,微胖主持人称呼大家,大部分连个“某先生”都没有,但对李天风是一口一个李先生;这里头原因有几个,其中之一就是只有李天风自己带着没被邀请的人来了。
“是不是压轴拍品不改变性质嘛!再说了,就算没有先例,本来拍卖也没规定清楚。”西装男看向李天风,“您说是吧?”
李天风微微一笑,“我没有决定权,都是听庄家安排。”
这话虽然避实就虚,但也算巧妙。
“好吧!”微胖主持人其实早有合计,不等西装男再度开口,便紧接着说道,“但有两点。”
“你说。”
“第一,还是得其他参拍者都同意。
第二,如果各位大佬都同意,那也和上次一样,只能加价一次,若还没过保留价,那就只能算流拍了。”
“好。”西装男立即应声。
微胖主持人正式询问了大家,肯定都没有意见。
而后,微胖主持人又对西装男强调,“只有一次。”
西装男此时又犹豫了一下,“让我再琢磨下。”
微胖主持人点点头,“压轴拍品了,不差这会儿工夫,各位大佬既然都同意了,也不会催您。”
吴夺和李天风对视一眼,露出了默契的对应表情。
本来嘛,流拍了,算是给了西装男一次机会,结果挡不住他非要往坑里跳。
不过这也没办法,在他看来这不是坑,而是难得一见的藏品重器。
其实,大家都不上对他来说,也可算是一种提醒了;但碰到喜欢的东西,有时候就是这样,会钻进死胡同。
当然,这里头还得有个基础,那就是不差钱。他可以花几千万来玩一件东西,玩得起。
······
“三千五百万!”
西装男终于开口了。
这个价格说实话卡得还可以,如果是真品,这是个漏价,但距离市场行情也算有一定的接近度,按照五千万的六折的算法,又过了五百万。
微胖主持人苦笑,“为什么两次机会都卡上了呢?”
这话显然等于说保留价就是三千五百万,但是他的表情和语气是不是演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西装男有点儿兴奋,但他却绷住了,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也是缘分。”
吴夺在心里叹了口气,该你啊!
李天风则已经开始盘算,一定得查查这件珐琅彩玉壶春瓶的来路。
第818章 后续事,全预定
拍卖活动结束,西装男拿下压轴拍品,志得意满。
若不是还有赠品,而且是郑板桥的真迹,他这份志得意满那就真是一点儿价值都没有了。
吴夺交钱领了案上案,心说要拆还真得找个好工匠,因为这案上案本身也不是普通的东西,最好是拿出画来,案上案还能完好复原。
李天风也领了无挡尊。
妥处了拍品之后,李天风和吴夺走到温泉会馆的院中。
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李天风拍了拍吴夺的肩膀,“小吴啊,确实不简单!”
“那件玉壶春,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是感觉上的事儿,李先生您过奖了。”
“你的语气很坚定,哪怕是感觉,也是判定了然;古人鉴定,最高的境界,就是‘望气’,这不是感觉又是什么呢?”
“望气”一说,吴夺知道,主要是看“古意”;这算是形而上的东西,但其实技术上也有具体的对应,就是判断时代特征的细节。
“好了,这东西的来路,我若打听清楚了,会告诉你的,毕竟咱俩一起参与了这场拍卖。”李天风又道,“现在说说吧,为什么要高价拿下那件案上案?”
“我觉得里头可能暗藏了东西。”吴夺直说。
“什么?”李天风忽而笑了,“难不成你有透视眼。”
“透视眼肯定是没有的。”吴夺也笑了笑,“这一张案上案,是清晚期的东西;但是,案面的云石板,却应该是六七十年代的。”
李天风当时还真没太注意,他想了想,“好像包浆是不够厚重······你接着说。”
“也就是说,这一张案上案,换过云石板。”吴夺接着说道,“换板没什么,裂了残了脏了都有可能;不过,根据原先的结构,云石板下面是没有加托榉木薄板的。”
“有点儿意思。”李天风点点头,“照你的意思,如此处置,可能就是为了藏东西?”
“是这么个思路。”吴夺进一步解释,“结合换板时间和破四旧的时间段有所重合,所以才如此推测。”
其实,齐白石的画,又是果蔬图,破四旧可能也不会破掉;但当时很多人家都是偷偷烧东西、扔东西,对于某些东西的判断,也不怎么准确,有可能跟风。
而且,暗藏比之烧掉扔掉,也说明原主认为这张画的风险不算太大;也可能正好赶上案上案换板,趁机藏起来。
此时,李天风又道,“你只不过是猜测,居然敢出行情价的两倍以上,胆子也不小。”
“本来不用出这么多的。”吴夺应道,“但是那个云南的老哥,好像也想到了我所想的,和我抬起来了,我也是年轻没稳住。”
“也赶上了。”李天风大笑,“我认识一位特别好的古典家具师傅,让我也看看到底能拆出什么来吧?费用我出,就当满足好奇心了。”
“哪能让您出费用?劳烦您找师傅,我不仅该出费用,还得请您吃饭。”
“这样,若是能拆出好东西,你出费用,你请吃饭;若是拆不出,我出费用,我请吃饭。”李天风大手一挥。
······
两人也没多聊,便回去了,走到大厅的时候,吴夺看到那个云南男正站在门口,见吴夺过来之后,抬手打了个招呼。
当时他是对吴夺说,拍卖结束后聊一聊的,不过吴夺肯定得先听李天风的。
“你们聊,我先回去休息了。”李天风冲云南男微微点头,便进去了。
吴夺心说,得,又得出去。
却不料,云南男说道,“不如赏脸到我房间去,我带了上好的普洱。”
“好,恭敬不如从命。”吴夺对茶不感兴趣,不过既然答应人家,总不能食言,哪儿聊都一样。而且,多认识一个古玩圈的朋友,说不定对自己以后有帮助。
两人便一起到了云南男的房间,也相互自我介绍了一下。
云南男姓乐,叫乐时珍。这个名字挺有意思,本草纲目李时珍嘛。
结果,乐时珍告诉吴夺,他爸就是个医生,所以才会给他起这个名字。
吴夺从他介绍之中也了解了,乐时珍的父亲如今也并不在老家,而是在粤省;他以前是医生,后来下海,现在是一家医药集团的董事长。
老爷子今年七十多了,据说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很好。
而乐时珍今年本命年,四十八岁;虽然起了这个名字,但从小就对医学不感兴趣,也没跟着老爸干。现在燕京做一名古代艺术品经纪。
古代艺术品经纪这个工作,可大可小,主要看个人的能量。想在燕京吃得开,可不容易。
首先,乐时珍能被庄家邀请,那就说明混得不错;再者,从他能分析案上案这件事儿来看,此人的头脑也不简单。
乐时珍知道李天风,不过不认识,他在吴夺面前也没多提李天风。他最感兴趣的是,吴夺为什么要坚持到底拿下案上案。
吴夺也不隐瞒,因为他之前推测乐时珍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把给李天风说的,又给乐时珍说了一遍。
“原来跟我想的一样,不过你比我更敢赌!”乐时珍笑了笑,“其实我当时不相信你能分析这一套,而是觉得你可能年轻气盛。没想到啊!”
“主要是乐先生承让。”吴夺跟着客气了一句。
“那你怎么谢我?”
吴夺没想到,一句客气话,他居然顺杆爬了,“你说怎么谢?”
“哈哈哈哈。”乐时珍摆摆手,“开个玩笑,主要你客气得太假了;我哪承让了?明明和你争到了高价,是我最后不敢继续赌了。”
不待吴夺应声,乐时珍又道,“你别叫我乐先生,太别扭,你叫我乐哥就行。”
乐时珍今年四十八,吴夺还不到三十,不过他这么说了,吴夺也不忸怩,“好的乐哥。”
“这么着兄弟,朋友呢,咱们以后慢慢处;就这个‘赌注’,我有个想法,你看能圆成我一下子么?”
“乐哥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必须帮;要是做不到,估计你也能体谅弟弟的难处。”
“又来这套。”乐时珍点了点吴夺,又一本正经说道,“这里头如果你真能拆出东西来,能不能让我当个中介、寻找下家出手?”
吴夺想了想,“那得看什么东西乐哥;有的东西我是自己收藏,不出的。再说了,也不一定拆出来。”
“这么说,只要拆出来,你又想出手,交给我可以吧?”乐时珍说着,递给吴夺一支烟,“你放心,价钱方面也得你满意才行。”
“行!”吴夺点点头,“乐哥你都这么说了,必须给你面子。”
告知
赶上事情,早上五点出门,晚上九点刚到家。
今晚这状态怕是写不动了,先请个假吧,对不住等更的朋友了。
今天小满,顺祝大家满而不损,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