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高仿瓶,沉香座,草率了
吴夺看瓶子先翻底。
每个瓶底一个篆字,读起来是:雍正年制。
四联瓶如果有底款,往往不是“雍正年制”就是“乾隆年制”。
官窑如此,民窑也有不少这么落的。至于后世的仿品,器型小的,一般落“雍正年制”;器型大的,一般落“乾隆年制”。
如果是雍正官窑四联瓶,市场上最受欢迎的,是仿哥釉四联瓶。
铁锈花釉虽然有特色,但是视觉效果上肯定比不了哥窑的釉色和开片。
吴夺从胎到釉到氧化层,仔细审视了一遍,感觉差点儿意思。
这件四联瓶很可能是现代高仿。
吴夺如今在瓷器上的眼力,其实已经堪称高手,即便不用听,这个判定也差不离。
不过还是顺带听了听。
果然,确实是现代高仿。他不由看了一眼宁霜,想递个眼色。
不料宁霜却依然比较投入,聚精会神地看着底座。
这个木质底座,首先不可能是紫檀花梨;这两种木料对于吴夺来说,很容易辨识。
也不像其它硬木类的。
至于楠木、黄杨木,颜色就对不上,因为呈现黑褐色。
此时,吴夺看着宁霜用手来回搓动,心头不由一动,这难不成是沉香?
严格来说,沉香不能叫木料,不过总归是有木性的。
搓动之后,宁霜果然嗅了嗅。当然,她不会很明显,是借着凑到眼前看的样子,悄悄嗅了嗅,只是没有瞒过旁边的吴夺就是了。
宁霜轻轻点头,这才看向吴夺。
“换着看看。”吴夺说道,“我这个不错,光彩夺目。”
这么说,潜台词就是这是个新活儿,因为只有新瓷器才会有火光,又叫贼光。
宁霜笑了笑,“我这个不大行,有点儿油腻。”
吴夺一听,看来宁霜是初步判断就是沉香了。“油腻”暗指沉香结香的油分。
等吴夺上手了这个底座,首先从分量上感觉,确实和沉香类似。
不过,却并不是含油量很高的沉香的分量。宁霜说“油腻”,只是借用了沉香的一个特点。
而且,这件底座触手的感觉比较硬,不像是沉香的硬度。
一番审视之后,吴夺发现,这个底座应该就是沉香的!之所以触手硬度偏高,主要是因为已经包浆了,有了一层皮壳。
是包浆层导致的“硬度”;同时,包浆层也封住了香味;还有,包浆层也影响了对于材质的迅速判断。
玩家对于很多东西都追求包浆,但是沉香例外,因为沉香有了包浆,最大的问题就是闻香效果会打折扣。
不要说包浆了,比如最常见的沉香珠串,只要玩一段时间,香味就会减弱;这时候很多玩家就会装进密封袋,“闷”上一段时间,如此重新开启,香味才能恢复。
若是反复多次,总体玩的时间较长了,那么“闷”的效果也不明显了,有的玩家为了“闻香”,还会很“肉疼”的轻轻打磨表面。
但是这一件底座,如此包浆,怕是没有个二三百年不行。
可这个沉香底座,和四联瓶又是十分契合的······
底座是老底座,瓶子却又是新瓶子······
对于这个沉香底座,吴夺肯定是要好好听一听的。
材质确定了,是沉香!
这是一种海南老树沉,不过,结香不算太“满”,也不算均匀,所以说称不上高品。
而从这一点来看,造成“硬度”的原因,除了包浆,应该也和材质本身有关。
但,这件底座的年份,却真有三百年左右!
这是雍正朝的东西。
虽然不是出自官作,但工艺精良是能直接看出来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吴夺不由暗忖,将所有的因素综合起来,这个雍正朝的沉香底座,价值上几十万是没有问题的。
一件现代高仿四联瓶,一件雍正朝的沉香底座······
如此看来,有一种可能是,摊主先得到了底座,而后“定制”了一件四联瓶配套。
这样的话,只要有人打眼,除了底座上的利市,高仿四联瓶也能大赚一笔。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就是摊主并不知情,他是整套得来的,甚至来价可能也并不高。
吴夺搞清楚之后,和宁霜对视一眼。
对于四联瓶本身是现代高仿,两人明显是达成一致了。虽然不像是这几年的出窑的,可能有个十年二十年的时间,但这点儿时间,自是逃不出现代高仿的大范围。
而这个底座,吴夺在和宁霜对视一眼之后,说了一句,“确实有点儿油,不过太旧了。”
宁霜点头。
如此,材质是沉香,也达成了一致。而吴夺说“有点儿油”,意思就是不算是名贵的沉香原料;“太旧了”,则是说年份到位。
“那你还想买么?”吴夺又问。
“先问问价儿吧。”
接着,宁霜手里拿着四联瓶就冲胖老头儿摊主示意,“老爷子,请个价儿吧!”
胖老头儿笑道,“你俩都研究半天了,看着给吧!”
“别,我们不懂才研究,还是您开价吧,咱们都节省时间。”
胖老头儿想了想,“给六万吧!”
听了这话,吴夺简直是喜出望外,六万,光买沉香底座那也是个漏儿啊!
“啊?这瓶子也就是四个连在一起而已,釉色也不出彩,哪能这么贵?”吴夺心里喜出望外,但表面上控制得还是不错的。
“你看看,你男朋友不想给你多花钱。”胖老头儿不应吴夺,看着宁霜。
宁霜莞尔一笑,并不接他的茬儿,“我也不会讲价,一万块吧,我就拿走了,回去插花倒是挺合适的,一个瓶子一种花。”
“你还不会讲价?我要六万,你一下子砍到一万!”
“开价六万,砍到六百的,在古玩市场里也不少见吧?”
摊主自不会和宁霜论这个,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六万最低了。”
······
吴夺和宁霜磨了几轮,但是胖老头儿摊主咬得比较死,好歹算是落到了五万,但在五万上坚决不松口了。
“行,就这样吧,麻烦给装起来吧!”吴夺“咬牙”应了,又很“不忿”地说道,“谁说我不肯给女朋友花钱?我只是不想花冤枉钱!”
“哈哈哈哈。”胖老头儿拿起一张带码的卡片,“喏,你扫吧!”
吴夺扫了码,交了钱,胖老头儿将四联瓶装进了一个锦盒。
“哎?怎么不把底座装进去?一起装,这个锦盒一起装也够用了!”吴夺一看胖老头儿没装底座,立即说道。
胖老头儿依然笑呵呵,嘴上却一字一句:“你们什么时候说过,连底座也一起买了?!”
吴夺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草率了······
第675章 斗智,意外
就胖老头儿这种伎俩,其实是行里常见的。
如果事先问好,四联瓶和底座是不是一起出?那就不会出这个问题。
就算事先没有问好,谈好了价钱,付款之前若能问一问,也不会出问题。
可是吴夺是真的草率了,两个节点都没有多问。
一方面是因为他“听”这个沉香底座有点儿入神,特别是其中海南老树沉他不是太了解,要综合判定品质和价值。
还有一方面,就是他轻视了这个胖老头儿。
古玩一行,有两个老生常谈的大忌。
一个,是面对东西,志在必得。但凡存有志在必得之心,就很容易出问题。
另一个,是面对你的对手时,轻视了。
一般情况下,如果是买家,主要是面对卖家;如果是卖家,则是面对买家;有些时候,还有竞争者这样的对手。
轻视对手,反而容易被对手牵着鼻子走。
吴夺不是一个人,还有宁霜一起;但是宁霜对这件东西可要可不要,最后的谈价环节是由吴夺主导的,她就没有多想。
事已至此,不能慌。
吴夺看了看宁霜,“哎?你不是说和人约好了么?你先去吧,我继续谈。”
“好。”宁霜点点头,又叮嘱道,“今天也没别的事儿,慢慢谈。”
吴夺的意思,是让宁霜去找到葛亮和梅小梅,说一说情况,然后一起过来。
倒不是人多力量大;这是胖老头儿的“主场”,敢这么玩,肯定是不怕有人砸场子的;而且这事儿要解决,还是得以斗智为主。
但,多两个人帮衬肯定是有利的。
五万块钱,对现在的吴夺来说,那真是毛毛雨,不过这不是钱的事儿。
吴夺有种玩了一辈子鹰倒叫鹰给啄了一口的感觉。虽然他从玩古的时间上来说,根本算不得老手。
宁霜走后,吴夺笑眯眯摸出烟来,弹出一支递给胖老头儿,“来一根儿?”
“我不抽烟,你抽你的。”胖老头儿也是老油条了,泰然自若。
吴夺点了烟,抽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说老爷子,你这个底座不会不卖、只供展示用吧?”
“卖啊,谁说不卖?是你没问清楚嘛!”胖老头儿一脸无辜,“你不会觉得五万块是一起拿的价儿吧?”
一脸无辜,不仅不代表你懵懂,而且说明坑人的事儿没少干。
不过,他说卖就好。
吴夺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底座是个道具,不卖,下次摆摊儿又弄个四联瓶放上了。
看来,这个道具,胖老头儿应该是根据实际情况来处理的,道具可以一起卖,卖不了的话,他可以再配一个新瓶子。
“老爷子,你喜欢把成套的东西分开卖啊?”吴夺一边说,一边也在迅速琢磨着对策。
“这话说的!”胖老头儿摆手,“这瓶子和底座虽说是一套,但我做生意这么多年了,是什么情况也有啊!你看,有人确实只喜欢瓷器,不想要底座;还有人呢,会觉得原配底座太贵,只买下主件,自己回去配上一个便宜的底座。”
“原配底座?”吴夺哈哈一笑,“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什么?”胖老头儿露出了正常的不解表情,看来他真不知道“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意思。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句诗,一般是用来调侃老夫娶少妻。这么老的底座,现代高仿的瓶子······
“好了,也就是说现在我想凑成一套,就得单买底座了?”吴夺抬抬手,“老爷子,你就报个价儿吧。”
“你真要买?”
“本来我就是要买一套的,是我没问清楚嘛!现在只能单买喽!”
胖老头儿想了想,“既然你想凑成套,我给你便宜便宜。本来呢,瓶子是六万,底座是六十万,凑起来六十六万。你五万买了瓶子,底座我也给你五十万好了!”
这个底座,吴夺之前粗略估摸着能值几十万,但五十万,却也就是高点了。
胖老头儿也在拿捏吴夺的心理,若是连底座一起拿了,虽说五十万是个高点,但起码不能算是亏了。
如此一来,虽说五万买个新仿瓶子瓶子亏了个结结实实,但若是有这个老底座加持,想倒手蒙人的话,却能更容易一些。
要是蒙好了,说不定还能赚一笔呢!
当然,这个他肯定是拿捏错了,吴夺时不可能拿着蒙人的。他倒是不想胖老头儿继续用来配瓶子蒙别人。
“五十万太高了!”吴夺摇头,“便宜点儿吧!”
“不瞒你说小伙子,这一套我的来价就是五十五万!本来一套卖六十六万确实有的赚,但是瓶子你五万买了,底座再卖你五十万,我已经不赚钱了!我可以不赚钱走个量,但你总不能让我赔钱吧?”
赔你妹啊!吴夺到底年轻,听到这种喋喋鬼话,心里有些烦躁,暗骂了一句。
“咳咳!”吴夺继而轻咳两声,压住心里的烦躁。
这价儿,胖老头儿应该是不会让了!
就和吴夺所料一样,胖老头儿是真的可以继续配个新瓶子的。
“要不我把这瓶子退了吧?”吴夺露出笑容,话锋一转。
“可以啊。”胖老头头儿一口应承,接着又道,“古玩行里,一般退货呢,打一半的价儿,我也给你优惠点儿,退给你三万!够意思了吧?”
古玩行有古玩行的规矩,现实有现实的情况。这种事儿,要是找到有关部门,强行要求退货,或者走相关的法律程序,其实是可以退的,可能只需要搭上一点儿相关费用。
但吴夺委实不想坏了古玩行的规矩,更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草率恼羞成怒。
“老爷子,你刚才说的话,都算话么?”吴夺笑道。
“嗐,那肯定的!”胖老头儿也笑了,“小伙子你不简单啊,拿着手机一直在录音对吧?”
吴夺摆摆手,“好,这个底座五十万,我退瓶子,得三万,也就是我把瓶子给你,再出四十七万就能拿这个底座对吧?”
胖老头儿不由愣住了。
好嘛!这小子是少亏一万算一万啊!我干留下这个几百块的新仿瓶子,猴年马月能蒙出去啊?
“行,说话不能不算!”胖老头儿手一挥,一副很大方的样子,“这么着,既然你这么喜欢,瓶子你自己留着吧,再把底座四十七万给你!”
“我有尺寸一样的真瓶子,要这瓶子有毛用?我本来就是买底座的!”吴夺淡笑。
“你有真的?”
“老爷子,看来你清楚你的瓶子不真啊?”
“呵呵,我的意思是你有别的真瓶子?”
“雍正仿宋官釉四联瓶,大开门。”吴夺张口就来。
胖老头儿略略沉吟,“出不出?”
“有的赚肯定出。”
胖老头儿追问,“什么价儿?”
嗯?聊到这一步,一下子让吴夺意外了。
第676章 反客为主,两个选择
吴夺是一边聊一边琢磨的。
他手里,并没有雍正仿宋官釉四联瓶,就是聊到那儿扯的一个蛋。
而在他扯这个蛋之前,貌似最止损的办法就是按胖老头儿说的,退了瓶子,只亏两万。
同时,以行价高点拿下沉香底座,就不是单纯为了止损了。一是可以断了胖老头儿继续拿着蒙人的路子,二是这种老底座确实不好寻摸。如果以后自己再得到一个四联瓶,或者有人恰好需要,都可以用上。
至于尺寸的问题,雍正时期的四联瓶,大多小巧,差不多就可以的,只要瓶子不比底座大。
但是,这无意间的一句话,却让胖老头儿追问起来。
看胖老头儿样子,似乎又有了新的发展方向······
胖老头儿问价之后,吴夺先是缓了缓,“不便宜啊!”
因为他也得回想一下雍正仿宋官釉四联瓶的拍卖记录。
少说也得百万左右,精品的话,差不多能到一百五十万的高点。
“便宜不便宜的,你说个价格,做买卖嘛!”胖老头儿居然摸出烟来,要递给吴夺,刚才他可是说不抽烟的。
“各抽各的吧。”吴夺摸出自己的烟点上,“我那件东西,本来是想要配了这个底座卖高价的······”
“那你就别买底座了嘛!干脆把四联瓶卖给我算了!”胖老头哈哈大笑。
“这倒是也行,但是我花了五万买了你这烫手的瓶子,再不买底座,岂不是纯亏?”
吴夺也没想到,一句扯淡的话,居然能带到这个地步。
胖老头儿略略顿了顿,“你的瓶子在哪里?”
“就在越州,我这次来,有几笔古玩生意要谈,至少待一个月。”
“有机会约个时间见面看看?”胖老头儿接着问道。
吴夺心想,他肯定是有买主了,甚至有可能是看了底座说有个雍正官窑的瓶子配上就好了。而且这个买主定然肯出高价,不然他不会面对一个陌生人如此追问。
“好啊!”吴夺一口答应。今天被坑,未见得能立时反戈一击,留个联系方式,以备后续。
于是,两人互加了微信,同时很有默契,都没有问对方姓名。
“现在可以大体说个数儿了吧?反正今天不看东西,也定不死。”胖老头接着又问。
吴夺想了想,“底座的事儿,咱们已经谈好了。如果你反悔,不让我买底座的话,那你的瓶子给我全款退了!这样我的瓶子,可以八十个给你!不过这是最低了,一分也别想少。”
“如果就照咱们之前说的先成交眼前的生意呢?”
“那样的话,我的瓶子就得要一百五十个,同样一分也别想少。”吴夺又补充了一句明白话,“就和你这个底座一样,行情价高点。”
胖老头儿皱了皱眉,没有立即应声。
他如果让吴夺全款退了瓶子,同时也不买底座了,就眼下来看,确实少赚了一笔。
按照他们之前说好的,吴夺连瓶子和底座一起算,相当于五万的瓶子加五十万的底座减去退给吴夺的三万瓶子钱,同时再把瓶子“送”给吴夺,就是吴夺出五十二万,拿下老底座和新仿瓶。
这个底座,胖老头儿来价是四十万,而新仿瓶并不是极致高仿,几千块的东西;这一笔能赚十一万多。
但是,如果吴夺真有雍正仿宋官釉四联瓶,他能以八十万的价儿收了,却能赚上十一万的好几倍!
因为他确实有个财大气粗的买主预订找货。
本来那个买主是带底座更好、不带也能出高价单买瓶子;可现在的问题是,如果不让吴夺全款退瓶子,吴夺就不会以八十万的价儿卖给他。
而那个买主说的价格,要是单买瓶子,就是一百五十万。要是不退全款,吴夺的瓶子咬死一百五十万的价儿,胖老头儿没的赚。
这里头最关键的是,以胖老头儿目前的渠道,一直寻摸不到价格合适的雍正四联瓶真品。
所以此时,胖老头儿面临的选择主要就是两个。
第一,让吴夺全款把新仿瓶退了,不赚这个钱;等着和吴夺交易,若吴夺的雍正四联瓶确实是真品,而且能顺利交易,赚那个买主的大钱。
第二,自然是照之前说的,换算下来,五十二万让吴夺买走老底座和新仿瓶。同时,下一步也可以看看吴夺手里的瓶子,若是真品,再想办法杀价;若不是真品甚至干脆拿不出来,那就不消说了。
正所谓千人千思想、万人万模样,不同的人肯定会有不同的选择。
第一种选择本质上是在赌。吴夺只是说自己有而已,这里头的风险很大。
但是这个赌呢,并不用额外掏钱,因为就算全款退了瓶子,瓶子和底座还是在自己手里,只是眼下不赚这笔生意的钱。
即便是赌输了,无非就是从下一个买家身上重新赚这笔生意应该赚的钱。当然了,这里头有时间成本,因为未必什么时候能再碰上能成交的新买家。
高风险高收益,赌对了的话,那就是大赚一笔。
第二种选择,那就是求稳,先抓住眼前利益再说。
我先把钱赚了,不图那个没影儿的事儿。
而且这小子吃了亏,说不定就是在算计我呢!
“怎么着啊?退不退,不退我就再给你转四十七万,给我连底座一起装了。”吴夺见胖老头儿沉吟不定,开口说道。
“小兄弟,你看这么行么?”胖老头儿还真琢磨了个思路:
“底座呢,你别拿了。你不是给我了五万块么?我退给你四万。不过,这一万块和咱们眼前的交易无关啊!这一万块,相当于订金了。我也不让你白交,成交之后,我双倍退给你,退给你两万。这个咱俩可以写个条子的。”
吴夺哑然失笑,“都是买东西交订金,你要买我的雍正仿官釉四联瓶,反倒让我这个卖家交一万块的订金?”
“不是这个理,因为咱俩的交易有点儿特殊。毕竟咱们现在的买卖我赚着钱呢,对吧?”
“老爷子,你就别琢磨什么岔道了,现在大路就两条:一条是我再给你四十七万,你麻利地把底座给我一起装了;一条就是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把五万退给我。”
吴夺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就是我是个讲规矩的人,不然哪会跟你说这么多?但你要是不想讲规矩了,那我也会玩别的。”
胖老头儿又是一番皱眉思索······
“如果我答应你退全款,多长时间能让我见到瓶子?”胖老头儿又开口了。
“一个月之内!”
“啊?东西不是就在越州么?怎么会用这么久?”
第677章 赌一赌,坑很深
吴夺只能继续编排。
一个瞎话,往往就得需要多个瞎话支撑。
只不过,判定胖老头儿对雍正仿宋官釉四联瓶的“渴求”之后,吴夺绝不是只想退全款这么简单了。
“这么金贵的东西,我肯定不能乱放啊,放到朋友办公室的保险柜了,他们单位安保也好。”吴夺如此应道,“但是呢,我朋友昨天单位紧急派他出差,估摸着至少得三周才能回来。”
“单位······”胖老头儿沉吟。吴夺这么说,反倒更可信,要说明天就行,说不定今天溜号就再也见不着了。
“老爷子,咱就别浪费时间了,我还要继续逛呢。不行就照说好的吧,我再付四十七万,继续拿走底座。”吴夺旋即接口。
“你这么说,那我还就退你五万全款了!”胖老头儿终于打定了主意,“这次我赌了!之前有的生意因为我不敢赌,错失了好几次机会。”
“哎?”吴夺抬手一摆,一本正经,“这怎么能是赌呢?不就是退个货么,东西还是你的,还可以继续卖。”
这话有未尽的潜台词,继续卖,也就是继续蒙人。
胖老头儿焉能听不出,“小伙子,你有点儿意思,就冲这点儿意思,也值得我赌一赌!”
“又说那话。”吴夺拍了拍装了那件新仿的铁锈花釉四联瓶的锦盒,“老爷子,你是怀疑我的眼力呢,还是怀疑我的人品?”
“只凭你上下嘴唇碰了几下,我就能信你,那是不可能的,赌就是赌。”胖老头儿摆了摆手,“拿到你说的四联瓶,第一时间联系我就好。”
“我说到做到。”吴夺点头。
虽然现在没有,但是前几天吴夺却刚和瓷都斐爷在微信里聊过天,吴夺还开玩笑,若是以后想“复制”个什么东西啥的,让斐爷给个优惠价儿。
斐爷也说了,春节前会一直待在瓷都,主要是参研古籍;吴夺若有需要,不但价儿上优惠,时间上也会保证尽快。
以斐爷的手段,半个月之内做出一件雍正仿官釉四联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吴夺说一个月,那是多说了。
那么,这件雍正仿官釉四联瓶,就看胖老头儿的眼力了。
若是他眼力真能高到云端,能够识破瓷器高仿圣手斐爷的作品,吴夺大不了可以说自己也是花大价钱买的,胖老头儿非要觉得不真,那不买拉倒。
不过,斐爷的工手,不要说胖老头儿了,就算他找遍越州眼力最高的人,吴夺也觉得不会识破。
而如果之前胖老头儿不选退全款,让吴夺买走底座,那么吴夺依然还可以再拿着斐爷的高仿主动联系他,把说好的一百五十万降价就是了。
“你在琢磨什么呢?钱给你转过去了。”胖老头儿抬抬手,“后会有期。”
“老爷子,临走前我还想问问,你这个底座,咋来的啊,能说么?”吴夺回神,又拿起了这个底座,比量着看了看。
实际上他主要是想量量底座上的凹槽尺寸,也不用太准,根据手指的位置回去再量尺就行,到时候让斐爷做,稍小点儿就可以了。
至于底座的来路,胖老头儿能说最好,不能说也就那么着。
没想到,胖老头儿还真说了,“这东西啊,是从越州市区的一处老宅里来的。本来啊,货主家里是一套的,我去了两次,因为价格太高,都没有谈成;后来我再去,可惜啊,瓶子被货主的小孙子给打碎了!就只留下了这个底座。”
吴夺心道,这话八成是真的,因为他这相当于承认现在配套的铁锈花釉四联瓶是他自己“安排”的了。
“原来的瓶子啊,就是雍正仿宋官釉!”胖老头儿似乎有些感慨,“我今天为什么要赌呢,就是觉得冥冥中好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吴夺听了这个,心下嗤嗤冷笑,冥冥中个锤子啊?你都做了个新仿的瓶子配着蒙人了!
想想也是,高仿宋官釉的难度太大了,弄不好就容易被识破,所以他才做了仿铁锈花釉的。
胖老头儿说话之间,宁霜和葛亮、梅小梅一起过来了。
其实他们早就到了,不过没有立即上前,先是不远不近地观察了一下。
结果发现吴夺和胖老头儿好像“相谈甚欢”,便就继续等着。
直到现在,又发现胖老头儿好像一直在自己絮叨,吴夺干听着,简单一商量便就过来了。
“还没谈完啊?”宁霜直接打断了胖老头儿的话。
吴夺就此起身,“谈完了,下一步还得继续和老爷子做生意呢,这就走吧。”
胖老头儿也从摊子后面站了起来,而且隔着摊子探身伸手,“合作愉快!”
吴夺伸手和他相握,“有来有往,互不相欠。”
这话是双关,不过胖老头儿可想不到吴夺的“花花肠子”,只想到是两笔生意上的“来往”。
四人就此离开了胖老头儿的摊子,先一起到了一处仿古建筑的后身僻静处。
吴夺先是简单把退款的前后过程说了说,并没有说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梅小梅听完不由笑起来,“你就红口白牙地骗人啊?居然还骗成了?!”
在她看来,既然吴夺扯淡了一个雍正仿宋官釉四联瓶,没有就是没有,退了全款那肯定就是溜之大吉,哪还会真的再去联系胖老头儿?
宁霜却皱了皱眉,“这事儿你不想善罢甘休?”
葛亮没吱声,却也循着宁霜的问话看向吴夺。
这里头,只有梅小梅最不了解吴夺。
吴夺是个有恩必报、有仇也必报的人。
“是他坑咱们在先,不过这事儿也巧了,聊着聊着居然出了这么个结果。”吴夺应道,“而且吧,后头他要是眼力真够了,那我也没办法。”
吴夺这一说,梅小梅明白了;不仅明白了,而且她还发挥一番,“等他买了你的东西,出手之后,你再去告诉他的买家,东西其实不真?”
“呃。”吴夺其实还没想到这一步呢,毕竟现在连斐爷都还没联系。
葛亮叹气,“猛虎口中剑,毒蝎尾上针,两般犹未毒······”
“葛大师,过分了啊!”梅小梅瞪眼。宁霜倒是不以为意。
其实葛亮这个人,开玩笑也是比较“含蓄”,比如刚才就没把最后一句“最毒妇人心”说出来。
“开个玩笑嘛,刚才气氛有些尴尬。”
葛亮说着便就拽了拽吴夺,“走走走,我刚才看到一件东西,拿不准,去帮我掌掌眼!”
第678章 南宋越窑,香炉听诗
吴夺笑了笑,“那走吧。”
“咱俩逛。”梅小梅拉上了宁霜。
这又分成了两路,不过吴夺和宁霜分开了。
吴夺于是便跟着葛亮到了他说的摊子。
这个摊子就在一个店铺的门边窗前。这种情况,要么是店铺自己支出来的,要么摊主和店主得有点儿关系或者给点儿好处。
摊主是个看着很温婉的女子,看着应该不会超过四十岁,留着齐耳短发,说话也颇有江南水乡的味道。
不过看她的手,却略有几分粗糙,看来平时没少劳作。
“葛先生说要去找人掌眼的,我以为会找一位老先生过来,没想到,比他还年轻呢。”女摊主冲他俩笑着点点头。
吴夺一听,好嘛,葛亮这连自己姓啥都告诉人家了,看来刚才没少聊啊!再看这女摊主,确实颇有几分成熟的韵味,不由冲着葛亮呵呵一笑。
葛亮知道吴夺笑什么,面不改色,“曾大姐眼力好得很,平时都是和老公一起收货出摊,今天上午老公有事。”
吴夺接了葛亮的话,“曾大姐,您跟这店铺的店主认识对吧?”
女摊主点点头,“认识的。”
葛亮此时看向了摊子,指了指一个位置,“曾大姐,东西······”
“哦,你说待会儿还会来,我就收起来了。”
“您太讲究了。”
“不是我讲究,而是葛先生是真买主呢。”女摊主微微一笑,弯腰从身后的行李箱中拿出一个墨绿色的锦盒来。
这话倒是不假,做古玩生意,不管是摆摊还是开店,来的顾客都是看得多、问得多,真买的少,老板得会看,如此便能事半功倍,也能避免浪费不必要的精力和时间。
女摊主曾大姐将锦盒递给葛亮之后,又从身后拿出两个摞在一起的小塑料凳来,“两位帅哥,坐下慢慢看。”
两人便就在摊前坐下了,吴夺见这个锦盒不大,心说葛亮最喜欢香炉,莫非是个小香炉?
果然,葛亮打开锦盒之后,露出的正是一个青瓷香炉。
“你直接拿出来看吧!”葛亮将锦盒往吴夺面前递了递。
“好。”吴夺小心拿了出来,上手细瞧。
这香炉有个七八厘米高,圆口鼓腹,下收圈足;口径约有十厘米,圈足底径约有七厘米。
这青瓷香炉的釉色还是不错的,湖水绿;翻底,胎质细腻,吴夺同时也看到了足底内的灰白色垫烧痕迹。
除了口部下方的两道弦纹,青瓷香炉上并无别的纹饰。
带双耳,出戟形。
不过,这件香炉是镶口的,镶了一圈黄铜。
一般来说,只有口部磨损或者伤残,才会如此处理;一般是先打磨,行话叫“剃头”,然后包上或金或银或铜。
也有例外的时候,有些珍贵的官窑,完好无损也会镶口处理,算是一种保护,也算是一种装饰。不过那样的情况,多是镶金镶银;铜材毕竟档次低一些。
“怎么样,古越窑没问题吧?”葛亮见吴夺大致看了一遍之后,出口问道。
“越窑青瓷出戟香炉。”吴夺点头。
越州见越窑,倒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果然是行家啊!”女摊主曾大姐眉头一挑。
“曾大姐,我就是应了他一句,年份都没带,您这让我太不好意思了。”吴夺应声。
“我十几岁就辍学了,跟着大人跑瓷器生意,是不是行家,不用说太多的呢。”曾大姐认真说道,“这种一槌定音的语气,不是行家出不来的哟!”
“那这香炉,曾大姐看到什么年份。”
“南宋。”曾大姐指了指吴夺手上的香炉:
“先说炉子上的弦纹,晚唐五代一个粗细,北宋一个粗细,南宋又是一个粗细。再说釉色,南宋的这种湖绿,说实话,比北宋略略差一点儿。”
“您才是行家。”吴夺连连点头,至少从目前来看,曾大姐和他的判断一样。
越窑最早在东汉就有了雏形;而巅峰,则是唐代秘色瓷;南宋,却是越窑停烧终结的时期。
所以南宋的越窑,从历史的大面上来看,无论从价值上还是工艺上,都属于越窑瓷器的末端。
不过,大面是大面,具体东西还得具体看,这件出戟香炉,综合种种,其实不失为一件精品。
南宋越窑虽然属于衰落到停烧的时期,但并不是没有精品。
再者,对于古越窑来说,南宋是终结期;但是对于现在来说,南宋却已经是一个很老的年份了。
“这么说东西确实没问题了?”葛亮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是碰上赝品。因为东西的胎釉工艺,什么成色,他也能看。只要到代,那就很好。
吴夺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沉吟道,“不过,这个黄铜镶口······”
女摊主曾大姐接了话,“这个我说实话啊,我收来就这样,没有开过,不知道镶口下面是什么样子的,是残是全,我不能保证。”
吴夺心道,这位曾大姐的生意做得挺干净。刚才她断代南宋,还说湖绿釉色比北宋的差,不要说换成奸商,就是一般古玩商,也肯定不会这么说。
她和胖老头儿简直是两个极端。
“要是南宋以后镶上去的,怕口沿就真有问题。”吴夺说道,“不过,这黄铜镶口的年份又很难判断。”
确实,铜镶口的年份本来就很难判断,况且这上面还有打磨和处理过的痕迹,这就更难了。比如南宋镶上去的,元代打磨处理过,明代打磨处理过,清代又打磨处理过,这根本就没法判断。
“对,这个我一样给你保证不了。”曾大姐点点头,而后又道,“这铜镶口很厚实,工艺也很好,要是自己收藏,不拆它,全当没有问题就好了,我给你们便宜点儿。”
葛亮笑道,“之前我讲到了二十万,现在能便宜多少?”
“说实话啊帅哥,要不是镶了黄铜,这香炉我报价四十万也不难卖。这个,哪怕是镶银也好啊。”
曾大姐又想了想,“图个吉利,十八万吧!不能再低了,因为我收来就不低。你也知道,这是越州,懂越窑的人太多了!”
“怎么样?”葛亮看向吴夺。
吴夺看得出,葛亮已经想要买了,剩下的,无非就是砍砍价儿,哪怕十八万一点儿也砍不动了,葛亮怕是也能出手。
“这样,我最后再看一遍。”吴夺应道。他所谓的“看”,自然是最后一“听”。
“看东西不着急的,完全确定了再说,我也不喜欢你们买的时候犹犹豫豫。”曾大姐笑着说道。
吴夺嗯了一声,接着便专心听了起来。
却不料,首先听到的声音,内容竟然是一首诗: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第679章 一生无处安放的放翁
听到陆游的这首诗,吴夺的心头不由一振。
接下来,吴夺也听到了年份;再接下来,吴夺又听到了很多内容······
这件越窑青瓷香炉,确实是南宋的东西,距今八百多年了。
而用黄铜镶口的时间,只比香炉烧成的时间略晚一些。
黄铜镶口的时间,具体是1210年。
1210年,南宋嘉定三年,金朝大安二年,西夏皇建元年,蒙古太祖五年。
这一年,华夏大地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不少也被记录在史册里。
但是有一件事情,和这个越窑青瓷出戟香炉有关,=和香炉上的黄铜镶口有关。
陆游去世。
1210年初,一生高产诗词的陆游,写下人生最后一首诗之后,带着无尽的遗憾撒手人寰。
这首诗,就是吴夺听到的《示儿》。
陆游,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人,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
严格来说,陆游是生于北宋时期的;但是,在他还不到两岁的时候,就发生了靖康之变;不久之后,北宋灭亡。
陆游是尚书右丞陆佃之孙,京西路转运副使陆宰之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直受到爱国思想的熏陶。
从历史背景到家庭背景,陆游的报国理想,收复失地的志向,可以说从小开始养成了。
而且陆游并不仅仅是一个文人,他是文武双全的,他“学剑四十年”,还曾多次射杀或刺杀老虎。
“千年老虎猎不得,一箭横穿雪皆赤。”
陆游的诗词中,多次提及射虎往事;实际上,回忆射虎和向往北伐,是有着精神上的关联的。
陆游活了八十多岁,可谓高寿,但是却被人称为“长命而短运”。
陆游号放翁,但是他一生最大的志向,却始终无处安放。
陆游十八岁那年,也就是1142年,岳飞被害,南宋与金朝和议,但是他依然坚持主战的立场。
这一立场,一生未曾改变,但却也一生未能实现。
陆游一生之中,唯一有过的军旅经历,是作为四川宣抚使王炎的幕僚期间。
王炎在四川练兵,也有准备挥师北上收复失地的想法;陆游终于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且手握实权的人,他兴奋地多次献计献策。
陆游几次射虎的经历,就是在这段时间。
但是时间不长,王炎却被调走,陆游也无奈离开四川。这段军旅生涯,好像刚刚开始,却就结束了。
好像,陆游就只能是一个爱国诗人。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过剑门。”
后来,陆游也被朝廷起用过,却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被弹劾。
主和派称陆游太过狂放,于是陆游干脆就自号“放翁”。
1189年,南宋又换皇帝了,宋光宗赵惇登基。这时候陆游已经六十多岁了,但是期盼着新皇帝会有所作为,继续慷慨陈词,上书建议北伐。
结果又遭弹劾,理由干脆就是“喜论恢复”“不合时宜”。
不久后,陆游彻底被罢官。
此后的二十年间,陆游除了有一年回到临安主修孝宗、光宗的史料,就一直呆在越州山阴的老家。
在老家的日子里,蛰伏的陆游写过这么一首诗,似乎也可以总结他当时的状态: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不仅志向无处安放,生活也越来越落魄。陆游又喜欢喝酒,最后竟然沦落到“典衣赊酒”的地步。
陆游有一个比他小十五岁的好友至交——辛弃疾,他到了越州山阴,想资助陆游,修缮房屋,却被陆游拒绝了。
1194年,南宋发生了一件大事,韩侂胄等人联手逼迫宋光宗赵惇退位,拥立宋宁宗赵扩登基;韩侂胄由此执掌大权,后来官至太师。
这让陆游和辛弃疾重新燃起了希望。
因为韩侂胄是主战派。
韩侂胄后来也真的主导了“开禧北伐”。但是,北伐太过仓促,朝廷的内部也并不团结,北伐初期虽然小胜,但终究溃败。
这时候,陆游已经八十多岁,风烛残年。当韩侂胄的头颅被割下送到金朝求和的时候,陆游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只是写了一首诗:
翟公冷落客散去,萧尹谴死人所怜。
输与桐君山下叟,一生散发醉江天。
······
1209年秋,陆游忧愤成疾;而入冬之后,更是卧床不起。
1210年1月26日,也就是农历1209年的腊月二十九,眼看就要过春节了,陆游却在病榻之上溘然长逝。
而这个出戟香炉,包括后来黄铜镶口,正是陆游卧病之后、去世之前,吩咐儿子去定制的!
陆游的儿子有好几个,吴夺没有听到到底是哪个儿子去办的这件事情。
但是,这个香炉,正是陆游让儿子乃至后代在“王室北定中原”的“家祭”之时用的!用来焚香“告诉”他一生魂牵之事。
为什么定制一个出戟香炉?戟,是兵器,这里头隐含着“出兵”的意思。
为什么要用黄铜镶口?一是黄铜谐音“皇同”,一个大宋皇帝而“九州同”。二是,瓷器脆弱,以黄铜镶口,能让这个“消息”传得更有声势。
这个越窑青瓷出戟香炉加黄铜镶口,在陆游去世之前就做好了。
陆游还曾亲自上手察看。
而这首《示儿》,就是面对这个香炉成诗的!
所以,吴夺上来就听到了。
只是可惜,南宋不仅没有北定中原,最终也灭亡了。陆游让儿子定制的这个香炉,自始至终都没有用上的机会。
至于这件香炉后来如何辗转,吴夺倒是也听到了一些。
但是很少,只有两点。
一是明代的时候曾经被人收藏,彼时黄铜镶口出现不少锈迹,所以经过了一次除锈和打磨处理。
二是清代嘉庆年间,曾经被越州的一处祠堂用过,后来祠堂更换了一个大的紫铜香炉,而这个香炉被人收走;收走之后,黄铜镶口又一次经过了打磨处理,还进行了精细的抛光。
······
吴夺抬起头来。
“看这么久啊?”葛亮微微皱眉,出口问道。在他看来,本来年份已定,却看这么久,会不会是因为又发现了什么问题?
第680章 乾隆工,芝亭牌
吴夺微微一笑,“新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这黄铜镶口······”
女摊主曾大姐见吴夺还在说这个,加上吴夺看得时间太长,也稍稍有些不耐烦了:
“两位帅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十八万我已经让到最低,真的不可能再降了。”
吴夺也就没有再多说,而是给了葛亮一个眼神。
葛亮会意,“好,曾大姐,那我就要了吧!不啰嗦了。”
“行,你痛快我也痛快,我这里有个竹雕的盒子,大小配香炉正合适,一起送给你了!”曾大姐点头。
这个竹雕盒子是现代工艺品,不过也能值个小几百块,肯定比普通的锦盒好多了。
葛亮收货转账,吴夺便又在曾大姐的摊子上扫了扫。
她这个摊子上,以瓷器为主,大多都是真东西,不过像葛亮买的南宋越窑这么老的就没有了,而且也是以普品为主。
有一件元代龙泉窑的大盘子算是不错的,可惜有道冲太长了。
另外还有一件“雍正官窑”粉彩花卉笔筒,看着应该是清末民初的仿品,工艺挺不错的,赏玩一下也还可以,但是足底的蓝彩落款脱了一半,这样的毛病就让人堵得慌了。
现如今的古玩市场,地摊捡漏的几率越来越低;运气比眼力重要,你眼力再高,也得有运气碰上好东西才行。
葛亮那边收好了东西,吴夺也便就准备走了。
此时,曾大姐看了看吴夺,知道他没有再看上摊子上的东西;不过在他们临走之前,她忽而说道,“你们只喜欢瓷器么?玉器喜欢不?”
“曾大姐,看来还有没摆出来的好东西啊!”吴夺笑道,“那就看看呗,巧了,我最早接触古玩,就是从玉器开始的。”
“噢?”曾大姐面露喜色,不过还是顿了顿,“这东西价高······”
“什么玉件?”吴夺接口问道。
“玉牌。”
“玉牌?什么时期的?”吴夺追问。
“清代。”
“清代的玉牌,曾大姐您还说价高,那肯定是乾隆工了?”
曾大姐点头,“是芝亭牌。”
吴夺一听,“那真得看看了!”
明代玉器,绕不开陆子冈,清代玉器,绕不开乾隆工。
乾隆工,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乾隆工是说乾隆时期的精品玉器;而狭义的乾隆工,只有乾隆朝的宫廷玉器才能这么称呼。
而且对行家来说,很少用到广义的称呼,一说乾隆工,那就是乾隆朝宫廷玉器。
这与和田玉一样,和田玉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但是行家一说和田玉,多是单指疆区的玉料,那些可以统称为和田玉的俄料、青海料、韩料等等,都会另加称呼。
乾隆工,属于“内廷恭造之式”,首先玉料上必经过精挑细选,其次治玉的都是全国顶尖的玉匠,再者玉雕作品的寓意或者意境往往都很好。
乾隆工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打破了以前的朝代和乾隆之前的皇朝玉雕匠人不能落款的先例,得以让很多玉雕大师留名后世。
玉雕匠人,在古代,地位其实是比较低下的;很多玉雕匠人,根本就没有留下名字,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在以前的朝代和乾隆之前的皇朝,宫廷玉器是不允许玉雕匠人留名落款的。
民间治玉,你愿意怎么落款怎么落款,但是宫廷玉器,不行!
明代的陆子冈,一代宗师,在自己很多玉雕作品上都会留名;但是,为皇帝为宫廷治玉,同样被严明禁止落款。甚至还留下了为万历皇帝治玉、私自偷偷隐秘落款、从而被砍头的野史。
从这一点上来看,乾隆皇帝是做了一件好事的。作为一个落款达人、盖章狂魔,他对艺术创作者本身也算是有所回馈了。
所以,乾隆和乾隆以后的时期,有很多玉雕大师得以名扬后世,比如朱永泰、姚宗仁、谢士枋、朱时云,等等。
而曾大姐说的“芝亭牌”,涉及的玉雕大师,名叫“芝亭”。
芝亭,听起来更像一个“艺名”,没办法,关于他的记载,确凿的就只有这么个名字,或者说就是因为在玉牌上落款才得以留名。
芝亭最擅长的,就是制作玉牌。所以,才有了芝亭牌这个专有的称呼。
明清两朝,明有子冈牌,清有芝亭牌。实际上芝亭牌是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子冈牌的特点,同时也具备自己独有的风格。
芝亭牌一般是两面雕刻,一面是图案,比如人物山水什么的,另一面则是诗文;芝亭牌以清新雅致见长,刻字书法颇为流畅。方寸玉牌之间,诗书画意竟得其妙。
芝亭牌也一直是后世玉器藏家所追求的精品。
当然了,这样的东西,肯定少不了高仿,从乾隆朝到现在,芝亭牌的高仿品就一直没有断过。
说实话,吴夺是不太相信曾大姐手里的芝亭牌是真品的。
一来传世的芝亭牌确实不多,二来曾大姐貌似更擅长瓷器,对玉牌未必能断得准。
吴夺说完“那真得看看了”之后,曾大姐并没有立即拿出来,而是又道,“这东西,我少了六十万不出的。”
吴夺心想,若是芝亭牌的真品,六十万是起步价,多是尺寸偏小、玉色偏青的牌子,若是上好的白玉、黄玉芝亭牌,尺寸又够大,上拍到百万也不稀奇。
“曾大姐,那您到底是让不让我们看呢?没看东西,单听一个报价,我们也不可能确定买不买啊!”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不买没事儿,如果看了之后确实想要的话,就不要跟我砍价了。”曾大姐连忙解释。
“好。”吴夺点头。
葛亮笑了笑,“曾大姐,你真碰对人了,他啊,不光是玉器专家,而且不差钱儿。”
曾大姐也笑了笑,“我看你们都是有钱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芝亭牌说出来。”
接着,曾大姐转过身去,手伸向了腰间。
原来,这玉牌她就把挂绳系在牛仔裤的裤袢上,而玉牌本身又放在裤袋里。
解下玉牌之后,曾大姐稳稳托于掌心,“上手吧。”
吴夺看了看葛亮,葛亮努努嘴,“你来吧,我只对香炉感兴趣。”
吴夺便就小心拿起。
这块玉牌,比标准的四六牌略长略窄,长度估计得有七厘米,宽度有三厘米多、也将近四厘米了。
白玉质地,不算高白,属于暖白。
牌头大约占了四分之一左右。牌头的形制比较繁复,有卷云纹、谷纹、回纹,还有阴刻线条;但是繁而不乱,错落有致。
玉牌正面是浅浮雕的山水,远山近水,大石野树。
玉牌背面则是阴刻了一首行书七绝:路绝空林无处问,幽奇山水不知名。松门拾得一片屐,知是高人向此行。
第681章 古人仿古人,大师仿大师
这首七绝是唐代诗人施肩吾的《寄隐者》。
唐代最繁荣的文学体裁就是诗歌,大诗人迭出,所以这个施肩吾不怎么有名。
吴夺听都没听说过。
但是葛亮却对他很了解。跟着吴夺看了刻在玉牌背面的这首诗,不仅说出了诗名,还说出了作者施肩吾。
因为施肩吾不仅是一个诗人,还是一个道人。
施肩吾曾经在洪州西山筑室隐居,修道炼丹。
吴夺一听,“难不成最后留下了羽化飞升的传说?”
“那倒没有,他在晚年的时候率领族人避乱渡海,定居澎湖列岛······”
“好嘛,还是个传奇人物!我这孤陋寡闻了。”
“我提供个插曲罢了。”葛亮笑道:“这玉牌只是玉匠用了他的诗而已,和他也没啥关系。”
吴夺也笑了笑,继续看。
玉牌诗文刻字之后,有两字落款,正是“芝亭”。
吴夺细细看过一遍之后,感觉玉质和工艺水平问题都不大,风格上也和芝亭牌基本一致。
不过,他还是感觉这牌子和真正的乾隆工差了那么一点点。
差在气韵上。
气韵这个词儿,用在鉴定上似乎有点儿云山雾罩,特别是在新手看来。
有时候有些高手并没有指出某一件古玩字画具体是哪里不对,只说气韵不对,就这么给否了,于是有人就很不服气。
气韵这东西,因为太过复杂,牵扯的东西太多,综合梳理起来呢,逻辑线往往又不只一两条,所以想集中表达清楚,确实是很难。
就这块“芝亭牌”来说,也是如此。
但是,其中有一点可以说清楚,就是吴夺感觉和乾隆盛世以及乾隆皇帝的审美有点儿不合拍。
这块牌子的美,有一种萧索在里面。
若是不带“芝亭”的落款,让吴夺来断代,更容易断成是清晚期,满清帝国走向衰颓的时期。
可这牌子的玉料很好,雕工也很好。
尤其是雕工,就算不是芝亭所雕,那也绝不是一般匠人所能为之,甚至也应该是可以比肩芝亭的玉雕大师。
但是这样的玉雕大师,好像不应该作伪。
这就有点儿费解了。
于是,最擅长鉴定玉器的吴夺还是得听一听。
······
结果,居然还真是大师仿大师!
这块玉牌,是另一位清代的玉雕大师朱宏晋所雕。
朱宏晋,字用锡,号冶亭,道光时期长洲(今苏州)人。
朱宏晋实际上不仅是玉雕大师,还是个全能选手,“凡金、银、瓷、竹、牙、角,无不擅长”。只不过,在诸多的雕刻之中,他是“刻玉尤精绝”。
朱宏晋为什么要落芝亭款呢?吴夺倒是也听到了。
是因为这块玉牌他刻完山水和诗文之后、落款之前,就觉得非常满意,并认为是“超常发挥”,他便想到了清代雕刻玉牌最负盛名的大师芝亭。
我这块玉牌,应该可以和芝亭牌相媲美了吧?
于是,他一时兴起,在诗文之后没有刻上自己的名字,而是落款“芝亭”。
吴夺心道,老朱这人挺有意思,得亏这玉牌不是子冈牌的风格,不然他怕是得落“子冈”?
这算高仿么?
从客观上来说,“人赃俱获”,肯定是算的。
但朱宏晋却又“动机不纯”,他并不是奔着高仿芝亭去的。
吴夺没有听到这块玉牌制成之后的流向,但是他认为,朱宏晋应该不会以芝亭牌的名义对别人介绍和出手。甚至有可能这块玉牌他是一直私藏的,直到他去世之后才流出。
······
“你在琢磨什么呢?”
葛亮的问话让吴夺收回了思绪。
“没什么。”吴夺左右看看,摊前暂时就只有他俩没有别人,便对女摊主曾大姐说道,“曾大姐,这牌子到不了乾隆。”
“啊?怎么说?”曾大姐先是第一反应弹出问号,顿了顿之后接着又道,“这玉牌我可是找过高手鉴定的,都说大开门的大师工。”
“大师工是没错的,不过时间要晚一些。”吴夺是觉得曾大姐这人不错,而且如果是六十万不让价,他也不会出这么多拿这块玉牌,所以才开诚布公多解释几句。
“你说说看,我听着。”
“个人看法啊,这玉牌应该是清晚期的东西,综合种种,我觉得更像朱宏晋而非芝亭。可能是朱宏晋仿芝亭。”
“朱宏晋是谁?”曾大姐还真没听说过。
“他是道光时期的玉雕大师,玉牌作品也不便宜,但是比芝亭牌的市场行情还是有明显差距。”
曾大姐一脸惊讶,“道光虽然是清晚期,但是和乾隆就隔了一个嘉庆,古人仿古人;而且你也说这个朱宏晋同样是玉雕大师,那又是大师仿大师。就这样的东西,你都能看出来?”
“曾大姐,我不是说了么,我并不能精准判定,这里头还有推测和感觉的东西呢。”吴夺笑了笑,“个人看法,仅供参考,你的东西,怎么卖还是你说了算。”
曾大姐沉吟。
吴夺又道,“曾大姐我不是砍价啊,我只是说明白我为什么不能买。这就告辞了。”
葛亮一看,接口道,“曾大姐那你忙着,我们先走一步。”
两人刚要转身,曾大姐忽而说道,“等等。”
“您说。”吴夺回应。
“要是照你的说法,再让你出价,这块玉牌你能出多少?”曾大姐直接问道。
“大概得砍掉一半。”吴夺实话实说。
因为芝亭牌的市场行情太好了,又有“乾隆工”加持,所以朱宏晋的玉牌在市场行情上很难相提并论。
曾大姐点头,“谢谢。”
吴夺很明白,她问这话,并不是想降价卖给自己,不过是想更全面的了解一下。
这块玉牌,曾大姐还会以“芝亭牌”继续卖的。
······
吴夺和葛亮离远了摊子,葛亮这才说道,“你这越来越神了啊!”
“话说多了而已,主要是她介绍香炉和报价都很实在。”吴夺应道。
“嗯,这曾大姐身上是没有太多铜臭味,不像是个从小出来跑生意的。”
“啥味儿你都能闻到啊?”
“打住,别说她了。”葛亮摆摆手,“你觉得我这香炉,黄铜镶口下面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后来不是又反复观察了么,从瓷质部分到镶口工艺,还有整体的感觉,黄铜镶口很像是原装、也就是南宋时期就镶上去的,那么就很可能是当时为了保护或者装饰,而不是为了处理‘剃头’问题。”
吴夺没法解释这是陆游准备“家祭”之物,只能又嘱咐道,“这东西很特别,没准儿还是南宋哪个名人用过的,你可得好好珍藏。”
第682章 舍弃官窑,盯上无款
葛亮听了吴夺所说,竟然也深表同意,“普通的东西,如果没有损坏,是不会镶口的······虽然是黄铜,但我也感觉有点儿不一般。”
“那就想到一块儿去了。”吴夺又看了看时间,“距离午饭还早点儿,再逛逛?”
葛亮哈哈一笑,“这不是把你和宁霜拆散了么?本来是你俩,现在成了我俩。”
“这话说的。”吴夺也哈哈一笑,“你拆都拆了,就不要惺惺作态了。”
葛亮:“······”
“好了,午饭你请吧。”
“行,表彰你鉴定香炉有功。”葛亮抬抬手,“走吧。”
两人便就继续沿着地摊区的甬路往前逛。
这个时候,已经不如早晨人那么多了。
一般来说,周六的古玩地摊,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早晨;因为周一到周五往往不设地摊,摊主们收的货会在周六一早出摊摆出来。
而相对比较好的东西,往往很快就被行家相中拿下了。
过了“早高潮”,好东西就少了,人自然也就少了。
不过,“早高潮”时段,往往也很难捡漏,正因为人多,被抢走的几率就大。而且,有的漏儿被人捡走,并不是因为这个人眼力有多高,他可能并没有意识到是漏儿,觉得价钱合适就买了。
虽然现在古玩市场的漏儿越来越少,但是依然时不时发生着好运的奇迹。
吴夺和葛亮又逛了一阵子,也没再发现什么合意的东西。
吴夺便笑道,“看来今天应该不会再有收获了,接下来到你的请客时间了。”
“好啊,那就去找找两位美女吧。”
两人正准备原路折回,却见一老一少两个男子,各自提着一个大行李箱过来了。
年老的约莫五十岁,年轻的也就是二十多。这两人长得都很普通,不过却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因为年轻的男子头发枯黄稀疏,甚至给人一种要秃顶的趋势;但是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呢,头发却乌黑浓密。
“三舅,这个时间了,摆摊估计也卖不了多少东西了。”年轻男子还顺嘴说了一句。
“急什么?周六一整天都有人来。”
两个说着话,就到了距离吴夺和葛亮不远处空出的一个摊位区,忙乎起来。古玩市场的地摊区并没有用满,摊位总体空了得四分之一左右。
“这个点儿还能有头茬,过去蹲个箱子?”吴夺问葛亮。
“好啊!”葛亮点头。
于是两人便走上前去。
不过,不光他俩注意到了这一老一少两个新开摊子的,好几个人也先后过去了。
“三舅”先打开一个行李箱,拿出了一块折叠好的塑料布,在地摊区铺开了。
随后,他又和外甥配合,一人从行李箱里往外拿报纸包,一人拆开层层报纸包裹,拿出东西摆放。
第一件被拆出来、摆上来的东西,吴夺就抢了个头筹,伸手抄了起来。
吴夺是不会瞎起哄的,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这只青花碗的画片是五爪龙。
这样一只青花碗,对于行家来说,只需一看青花发色和画工,就知道是清晚期的东西。
但是,它再晚,也是五爪龙,还是官窑的画法!
吴夺上手之后翻底一看,六字青花楷书款:大清宣统年制。
吴夺简单过了一遍,基本便能确定,确是宣统官窑。虽然是末代皇帝的官窑,但官窑就是官窑。
没想到这一对摆摊的舅甥,掏箱子拆报纸,上来就是一件官窑。
不对······
这好像有点儿随意了。这可不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清晚期的官窑都被当成搭头儿,买个康熙的瓶子,送你一个光绪的碗。
清晚期官窑的市场行情,早就水涨船高,而且真品哪能轻易在地摊上碰到?特别是这种开门的真品。
吴夺便又对着阳光,仔仔细细转着看了一圈碗的外壁。
原来如此······
在这青花龙纹碗的外壁上,吴夺终究察觉到了隐隐有两处很细的不太正常的反光。
这两处地方,原来应该就是两道冲,但是这碗被处理过,比如被药水拔过,那就很难看出来了。
吴夺顺手就把这碗给放下了,同时心想,这舅甥两人出摊晚,不会就是因为处理东西耽误时间了吧?
除了这只青花龙纹碗,没准儿别的东西也处理过,这可得上点儿心。
······
就这么拆拆看看,有的是自己上手,有的是看着别人上手,吴夺和葛亮竟然没有再看上一件东西。
这摊主的东西,以瓷器为主,但再也没有出现过真正的官窑,倒是有落着什么“大清康熙年制”乃至“大明成化年制”的东西,可却都是仿品;最老的仿品,也不过到民国。
直到最后一个报纸包。
这个报纸包被打开,又是一只碗!
不过,这只碗吴夺没有抢上第一个上手,而是旁边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先拿了起来。
这只碗,也是一只青花碗。
口径在十五厘米左右,高度居然得有十厘米往上;整体的形状,像一个仰着放的大铃铛。
这只青花碗,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仰钟杯。
仰钟杯也叫铃铛杯,在明清时期,是很流行的瓷器形制。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仰钟杯!”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也不由嘀咕了一句。
吴夺心下暗道,看来他也是个半瓶醋,这虽然很像仰钟杯的形制,但其实还应该叫碗,准确称呼应该是:仰钟式碗。
这只青花仰钟式碗,在内外壁都有纹饰,外壁纹饰是飞翔的仙鹤和花卉纹;内壁纹饰则是灵芝仙草纹。
在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查看碗心的时候,吴夺正好在一旁看了看底。
足底也挂了釉,但是无款。
吴夺又进一步变化角度瞅了瞅青花发色和画工。
这青花发色浓重艳丽,而且比较均匀;在阳光下,还微微透出了紫红色;画工呢,张弛有度,灵动却又不失庄严。
吴夺心下甫动,眼镜男却开始对摊主“三舅”说话了,“老板,这只仰钟杯做太大了,也没款,低价给我吧。”
摊主探了探头,拱了拱手,“你才是老板。老板开玩笑了,这只仰钟杯是我摊子上压轴的东西,正儿八经的乾隆官窑!”
摊主此话一出,吴夺心头一喜,眼镜男眉头一皱。
第683章 古玩行的小学生
眼镜男在皱了眉头之后,又轻轻咳嗽两声,“老兄,不要太搞笑,你怎么看出来是乾隆官窑的?”
“您是行家,这还用我说嘛!”摊主这话,其实在古玩地摊上经常听到。
古玩摊子的摊主,很多都是习惯性地夸买主是行家。
当然,多少得有点儿基础,不能太假;比如这个中年眼镜男刚才已经说出“仰钟杯”了,那肯定就不是小白。
“我还真得说说。”中年眼镜男腾出一只手来推了推眼镜,“乾隆官窑,怎么会不带底款?”
“刚说您是行家,这官窑不带款儿的还少啊?”
“我当然知道有的官窑不带底款,可问题这是乾隆,你以为是康熙哪?”
清代官窑,抛开入关的第一个皇帝顺治——顺治时期官窑基本还没恢复,而往后的皇朝,官窑不带底款最多的就是康熙朝。
“乾隆官窑不带款的,虽然不如康熙那么多,但也不是没有啊?”摊主还煞有其事地解释了几句:
“乾隆官窑不带底款的情况,基本有两种。
一种是乾隆皇帝钦定的东西,那得试烧几次,直到完美,只有最后的一次落款,前几次有的没毁,而且在景德镇就卖到民间了。
再就是有些仿烧的品种,前朝本来就不带款儿,仿烧之后虽然有的会落上‘大清乾隆年制”,但有的也是不落的。”
吴夺暗自点头,这摊主说的没错,乾隆官窑不落款的情况,主要就这俩原因。
可这并不能说明,这只仰钟式碗是乾隆官窑。
眼镜男没和他分辩,而且还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觉得这东西属于哪一种情况?”
“肯定是乾隆皇帝钦定的东西!内外画片都得画好,而且仰钟杯的造型做到完美不容易,前面得多试烧几次!还有,您看啊,仙鹤飞舞,花团锦簇,妥妥的一派乾隆盛世的底子啊!”
眼镜男哈哈大笑,“老兄啊,你可真会忽悠。”
“怎么能是忽悠呢!要不是这件乾隆官窑没底款,我哪能带到地摊上卖?早就送去上拍了。”摊主一脸认真的样子,“这没底款的官窑啊,不适合倒手,适合收藏,那就得看能不能碰上行家了。”
虽然这是摊主对眼镜男的谈话技巧,但官窑若没有底款,鉴定难度确实很大。
鉴定一件有底款的瓷器是不是官窑,只需要使用排除法,只要有一点问题不符合底款所写的官窑的特征,那就可以Pass了。
但是,鉴定无款官窑,可就麻烦多了,而且对眼力的要求极高。
“我就问你一句,乾隆时期的仰钟杯,有这么大的吗?”
吴夺没想到,眼镜男在一阵哈哈之后,居然能一针见血。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乾隆朝的仰钟杯,确实还没发现这么大的。
因为这其实是一只仰钟式碗,不要说乾隆朝了,在整个清代,多见仰钟杯,却极少见仰钟式碗。
摊主被问住了。
吴夺却也跟着感觉不妙。因为他不知道这个眼镜男是不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那你说,你说是什么?”摊主随后才反问一句。
“我说啊,这就是一只民国的仰钟杯,仿乾隆!高仿工匠估计是觉得乾隆朝很多东西都大,而且这杯子做大了,画片也更容易画啊!”眼镜男应道,“至于为什么仿乾隆不落款,这里头可能性很多,我就不细说了。”
摊主略略沉吟,“我也不跟您辩论了,反正我认定是不带款儿的乾隆官窑,你说民国仿也好,说什么其他的也好,我就问您一句,打算出手吧?”
“嗯,有点儿想法。”
“那不就简单了,不就只剩下价钱问题嘛!”摊主拍了下手,“那您就给个价儿吧!”
“你出。”眼镜男应道。
摊主也没再磨叽,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千块?”
“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后头得加俩零。”
“你要五十个?”眼镜男的眼镜滑了一下,“就算是真的乾隆官窑,不带底款,一只碗,趴着的东西,又不是站着的瓶子,它也到不了五十个啊?”
“那你能给多少?”
“五个以下谈不谈?”
其实,眼镜男并没有认为是民国仿乾隆,他也不是个生手,这东西肯定没那么晚,年份够老;而且青花发色很不错,胎釉工艺也很精湛,他是当乾隆民窑的一**品看的。
如此,才值得他用五万来标线。要真当成民国仿乾隆,他就不会把最初的五千提到五万了。
吴夺并不清楚眼镜男是怎么想的,不过看他划下的道道,应该是没有摸着门环。
“谈不了!”摊主直截了当。
眼镜男察言观色,缓了缓又道,“我能出到五个。”
“十五个也不能谈!”摊主加重了语气。
“你不是开玩笑吧老兄?”
“放下吧,你旁边的小兄弟等着呢!”摊主抬手示意。
吴夺一听,“别,我不是等着东西落地。我就是古玩行的小学生,刚才是跟着两位前辈学习呢!所以才没上手别的东西,认真听讲来着。”
眼镜男看了看吴夺,又看着摊主咬了咬牙,“最高六个!不行我真放下了。”
“真不行,你怎么不信我呢!”摊主强调,“啥东西都有本儿啊,你放下,我对这位小兄弟也不会让价。”
眼镜男又沉吟一番,还是放下了。
吴夺看似漫不经心,却眼疾手快,接着就稳稳抄在了手里。
“小兄弟你可真行。嘴上说着不是等东西,下手堪比猴子偷桃,我得跟你学习才对。”眼镜男见吴夺拿起了东西,也不走,还跟着叨逼了两句。
吴夺没搭理他,直接问摊主,“五十个太离谱了,好好说。”
“小兄弟,你也看民国仿乾隆?”
“那不是。”
“噢?那你能说两句么?”
“我看就是乾隆。”
“就是乾隆官窑,你还说五十个太离谱?”
“我说到乾隆,可没说是官窑。”
一听吴夺这话,眼镜男暗自点头,心中不由有些感叹英雄所见略同。
其实吴夺哪儿跟他“略同”啊,这么说,不过为了砍价而已。
“那是那句话,我也不跟你辩论。”摊主想了想,“行,我给你让一口大的,四十个!可以了吧?”
“十个以下谈一谈。”吴夺接口。
“那你也放下吧!人家刚才都出到六个了。”
第684章 嘉靖不见佛头青
吴夺笑了笑,“我能出到十个。”
“十个也不行!”
“十五个,我不磨叽。这个你不应,我放下。”
摊主居然愣了愣,可能吴夺确实加得有点儿猛,从十万一下子提到十五万,而且他还说不是官窑。
“小兄弟,你挺会玩儿啊。”摊主琢磨过来了。
他琢磨过来的是,吴夺可能有好的渠道,能把这乾隆民窑的东西以足够的高价忽悠出去。
实际上,这位带着外甥出摊的摊主,收这件仰钟式碗,就是当民窑收的;不过呢,上一个卖家卡死了价格,摊主也觉得这东西确实很精,所以花了足足五万块。
这基本上就是乾隆民窑精品的行情价。
摊主能收,当时就想好了想用无款乾隆官窑给蒙出去,他也是这么说的。
但,他心里也清楚,这不可能是乾隆官窑。
之前眼镜男说的大小问题,其实还不算是最关键的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在青花画片上。
这上面画的是仙鹤灵芝,而且在整体构图和一些细节上,道家意味是很浓重的。
乾隆信佛。
同时,无款的乾隆官窑,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皇帝钦定的物件试烧的样品,这位“老佛爷”钦定这种画片,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个细节未必都能抓住,中年眼镜男就忽略了。而乾隆民窑精品,最容易往上靠的就是无款乾隆官窑,起码年份能对上。
摊主就是这么想的,虽然基础就错了。
不过,古玩这一行,就算同一件东西,也可能有人能赚大钱,有人只能赚小钱,甚至有人赔钱;这里头,主要就得看圈子和渠道了。
这位摊主,到底只是个摊主,往上够够,也就是往大店送过货,要说豪横的买家,他还真划拉不出来。
此时他在心里迅速盘算,十五万如果能出手,赚十万,会不会过了这村没这店?
“啥玩不玩的,我这是帮人家寻摸的,就是赚个百分之十的小提成,十五万行不行吧?不行我就去找别的类似的东西!”吴夺显露不太耐烦的样子。
“十五万我收都收不来,这么着吧,我再血降一把,三十万!真的不能再低了,再低可亏了。”
听了摊主的话,吴夺微微一笑,同时眼睛的余光来回扫了扫。
一只无款的青花碗,谈这么高的价儿,周围的顾客,似乎兴趣也都被浇灭了。
这时候,算是一边看摊子上的东西、一边听他们对话的葛亮跟着配合了一句,“依我看,乾隆民窑也不开门吧?何必买这种费劲的东西?后头容易出岔子。”
吴夺借话,顺手就将这只青花碗放回了原处,“有道理。”
“小兄弟,我是真有心卖给你啊,但我总不能亏钱你说是吧?”
“是。”吴夺就此起身,“你说得对,那就两便,先走一步。”
说着吴夺就转身迈步,走了出去。
葛亮是个神队友,虽然他没有完全看懂这只青花碗,但是他看得出吴夺这是欲擒故纵;所以,葛亮虽然也作势起身,准备离去,动作却缓慢了不少。
这样便于观察摊主和其他顾客。
吴夺走出两步,摊主暗中瞟过一眼,葛亮迈步之前,自言自语道,“刚发了笔小财,就不知道姓啥了!十五万买个趴着的碗,还没款儿!”
这话一完,葛亮立即加快了脚步,去追吴夺。
“回来吧!”摊主在葛亮也走出两步之后,直接站起身来高喊一声。
吴夺和葛亮一前一后停步,而后吴夺往回走,背对摊主的葛亮对吴夺眨了眨眼,“不买就不买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吴夺笑道,“哪能不讲规矩?”
“就是就是,我赔钱给你了!”摊主又喊了一句。
“赔钱?”葛亮旋即转身,“能比十五万落多少?”
摊主抓起了那只碗苦笑,“两位就别玩这么狠了,不是说好的十五个嘛?十五个我也赔钱啊!”
吴夺走到摊主面前,低声道,“你赚到手的钱,肯定比本儿多,我之所以肯出十五万,是因为赶时间,你就美去吧!”
吴夺他们今天就是来逛市场的,当然不赶时间,补上这么一长句只是为了以防变故。
“得,你都这么说了,我搭给你一把紫砂壶行了吧?”摊主说着,顺手从摊子边缘抓起一把脏兮兮的紫砂石瓢壶来。
“你真想搭,把那个瓷勺搭给我吧?”吴夺伸手一指。这把紫砂石瓢壶,脏兮兮的是因为故意做旧,露出的材质能看出,连天然泥料都不是,而是化学料。
而吴夺说的瓷勺,放在一只料器碗里头,黄釉底子,带粉彩蝴蝶,好歹是一件清晚期的东西,虽然是民窑。
“小兄弟你真是想让我赔死啊,这件黄地粉彩瓷勺,我收来还一万块呢!”摊主一脸夸张。
这瓷勺当然值不了一万,充其量小千的价儿,但是摊主也不想搭。
“你看看,那就别假仁假义了!不管赚多少,你都说赔。”吴夺摊了摊手。
“我说让你别回来,你看看吧!”葛亮补刀。
此时,摊边有两个人也低声议论起来,大概意思是吴夺到底年轻,居然一时冲动要花十五万买个没款儿的青花碗。
“勺子搭给你!”摊主皱了皱眉,而后又揶揄了一句,“拿回去配着碗喝汤吧!”
“就是,你吃肉了,还不舍得分一口汤给我们啊?”吴夺不以为意,掏出手机,“过账吧。”
······
货款两清之后,吴夺拎着东西和葛亮一起离开了摊子,去找宁霜和梅小梅。
“这怕是明代的东西吧?”葛亮这才开始问。
“对,嘉靖官窑!”吴夺笑道,“要不我哪肯出十五万呢?不过,他要是当乾隆民窑收,有可能收来就得几万,十万以下怕是不肯卖,我是怕再冒出一个懂行的。”
“嗯,摊子前人多,快刀是对的。”葛亮点点头,接着又问,“嘉靖官窑,青花用的不都是回青料么?而且蓝中见紫,所谓‘佛头青’;这只碗青花发色有点儿不太对啊!只是感觉微微有点儿,还不是紫,只能说微微有点儿紫红。”
“要真是‘佛头青’发色,特征那么明显,这漏儿可能就捡不着了。这只碗不见‘佛头青’,又没款儿,是有点儿特殊。”
第685章 技术战,淳化轩
“噢?”葛亮想了想,“嘉靖皇帝笃信道教,这碗的画片肯定是对上了,只是这青料的使用······”
吴夺解释:“这青料,主要用的是国产料,只是提纯和调配的时候,加入了一部分回青料。所以,发色不是佛头青,但因为也加了回青,又有淡淡的紫红。”
“原来如此。”
“因为发色不够经典,而且又没款儿,所以摊主才会鉴定不了,我猜他是当成乾隆民窑的精品了。”吴夺进一步解释道,“也得亏嘉靖朝开始用高岭土做胎了,如果再早一些,明中期的官窑还是麻仓土居多,那么摊主就容易辨识了。”
“你不可能只通过一个青花发色来认定吧?”
“那肯定。”吴夺点点头,详细说道:
“明代才多见偏大的仰钟杯,所以又被叫做仰钟式碗,清代官窑没有这么大的。这一点,那个眼镜大哥是说对了的。不过他也跑到乾隆民窑上去了;不过确实,乾隆民窑有点儿百花齐放的意思。
但是呢,再看釉色,这种白中泛青的釉色,很明显和乾隆时期的釉色不同,即便是乾隆民窑,釉色也都比这个要白。
还有修足,乾隆时期碗的修足,不管是官窑民窑,和这只青花碗的修足都不能完全对上。
而嘉靖官窑的修足,也和嘉靖民窑有区别······”
葛亮等吴夺说完,“我看他水平貌似还可以,这些细节难不成一个都没注意?”
“注意到和研究透,是两码事儿,而且鉴定很容易先入为主。这只碗保存比较好,比常见的明代瓷器要显得新一些,他可能极大受到了年份判定的影响,局限在清代了。”
“你是知己知彼啊!”葛亮来了个手工赞。
“你配合得也很好啊,最后还白落了一个瓷勺。”吴夺不由哈哈一笑。
这是一场技术战,细节影响成败,打赢很有满足感。
葛亮同样高兴,“真不错!今天咱俩收获都还可以,看看两位美女有没有收获吧。”
没走几步,葛亮却想起刚才没问的一点,“这只碗是嘉靖官窑却不落款,依你看是什么原因?”
“嘉靖官窑和乾隆官窑不落款的情况有所不同。”吴夺说道,“不过,大概也是两种情况。第一呢,是赏赐给大臣的,在烧造之前就决定了赏赐。”
葛亮点头,“这只碗的画片,有仙道之风,多半就应该是提前就定好赏赐的了。嘉靖皇帝还送给过严嵩、徐阶等重臣香叶冠呢。”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吴夺接着说道,“嘉靖官窑还有一种不落款的情况,那就是作为祭器。不过仰钟式碗的形制,不太适合作为祭器,而且祭器流入民间的可能性相对也更小。”
“佩服佩服。”葛亮拱手,“我这跟你逛了一上午,比自己研究强多了。”
“过奖过奖。”吴夺摆手,“你应该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你还能再要点儿脸么?”
······
吴夺和葛亮很快就见到了宁霜和梅小梅,她俩正巧也不想再逛了。
一聊,她俩也都买了东西。
于是出了古玩市场,四人就在附近找了家老字号本地特色菜饭店,要了个包间边吃边聊。
这里的特色菜比较接地气,像什么梅干菜焖肉,油炸臭豆腐;因为越州盛产黄酒,所以还有不少和酒有关的特色菜,比如花雕醉黄鱼,醉鸡醉蟹,糟溜虾仁等等。
吃得挺爽,谈及各自买的东西,也挺爽。
宁霜也捡了个漏儿。
她捡的漏儿是两张宣纸。
每张都是长约四尺,宽约两尺。
不过,宁霜这个漏儿是多买了一件行情价的东西才得来的,虽然这件行情价的东西比这两张宣纸便宜多了。
这两张宣纸,本来是卷成筒放在一个长方形的朱漆描金书画盒里的。
这个朱漆描金书画盒,看起来至少应该是清代的,盒面上还有螺钿镶嵌的花卉图案,铜锁扣,做工很精致。不过上面没有任何落款或者刻字。
这个朱漆描金书画盒摊主还不肯让价,最低八千块。
宁霜一开始看这个书画盒,主要是被五颜六色的螺钿花卉吸引的,女孩子嘛。再者书画盒买回去,肯定能用上。
却不料,里面有一个宣纸卷儿,是两张宣纸叠在一起又卷起来的。
宁霜细看之后,便对摊主说,“你要八千这么高,不会是把里面的宣纸也算上了吧?宣纸才值几个钱?”
摊主应道,“当然了,我本来就是一起来的!这宣纸也是老宣纸,别看只有两张,也能值个千八百的。”
宁霜听摊主这么说,便知道他没看懂;他这个摊子上多是竹木牙角,看来对书画纸墨不在行,便又故意说:不要纸,能给便宜一半么?
结果摊主说不拆开卖,还说既然是书画盒,肯定有买主同时也是喜欢宣纸的。
最后宁霜也没砍下价儿来,八千块买了这个书画盒连带里头的两张宣纸。
这个清中期的朱漆描金镶嵌螺钿书画盒,市场行情确实在一万左右,但是这两张宣纸,却不是千儿八百的。
这个书画盒的价钱,连半张纸也买不来。
因为这是两张御制淳化轩宣纸。
这种宣纸,一张其实有三层,中间一层有刻画的“双龙戏珠”,若是打灯透光来看,图案便能清晰地显现出来。
淳化轩,是在长春园中,乾隆时期建造完工;后来在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长春园也被毁了。淳化轩这个名字,出自“淳化阁帖”,因为此处廊壁镶嵌了“重刻淳化阁帖”的刻板。
乾隆很喜欢淳化轩,所以又把这个名字用到了这种御制宣纸上。
宁霜捡漏的这两张宣纸,准确的称呼应该是:淳化轩御制双龙暗纹笺。
淳化轩御制双龙暗纹笺,是内务府制造,宫廷专用;当然,乾隆也赏赐出去过。
这种三层暗纹宣纸,工艺精细繁复,后世流入民间的本就很少,纸又不易保存,还有“御制龙纹”的噱头;现如今,一张全品能上到几万。
吴夺听完了这事儿,不由笑着说,这可比自己捡漏无款嘉靖官窑轻松多了。
第686章 禽兽葡萄,蹊跷的漏
“作伪书画的,最喜欢买类似这样的老纸了。就这两张纸,伪造两张乾隆御笔书法出去,迷惑性太强了。”葛亮接着说道。
“还真是。”吴夺接口,“别看乾隆书法不怎么样,但是市场行情可真不赖。”
“你俩怎么还替作伪的考虑上了?”梅小梅撇了撇嘴,旋即又道,“好了,看看我捡的这个漏儿怎么样?”
梅小梅之前说过她拿下的是一面铜镜,只是吴夺还没看,不过吴夺觉得她既然和宁霜一起,应该问题不大。
不料宁霜却道,“我还没看小梅姐的铜镜。因为我俩分开过一段时间,碰头没多久,她光说拿下了一面铜镜,你俩就来了。我也等着看呢。”
“对,你们三个一起看吧。”
这时候吃得也差不多了,梅小梅放下了筷子,拿起饭店的一次性塑料手套戴上,从包里取出了装有铜镜的锦盒。
吴夺一看,这锦盒不大,估计铜镜也不大。
果然,这面圆形铜镜的直径,也就是十厘米甚至不到十厘米。
镜子很漂亮,通体水银古。而且皮壳老熟,不是生坑的东西。
镜面光滑,镜背中央是伏兽钮,弦纹圈将镜背纹饰分为内外两区;内区是四只瑞兽,外区则是六只飞禽,同时带有六串葡萄纹饰;而在镜边,还有如意图案点缀。
“好一个禽兽!”吴夺还没上手,就不由叹道。
这是一面很经典的禽兽葡萄镜。
禽兽葡萄镜,也叫海兽葡萄镜、瑞兽葡萄镜、海马葡萄镜等,名称很多,出现在自古至今的各种史料上。
其中叫得最多的还是海兽葡萄镜,清代的《西清古鉴》也是这么叫的,影响比较大。
不过,吴夺还是习惯分开叫,因为有的镜背纹饰上没有飞禽。没有飞禽的,他就叫海兽葡萄镜;有飞禽的,他就叫禽兽葡萄镜。
而镜背上的瑞兽纹饰,叫“海兽”或者“海马”,究竟是什么动物,目前的说法仍然很难一致。但有一点,这应该是亚欧文化相结合的产物。
因为海兽葡萄镜是唐代兴起并走向成熟的;所谓海兽,应该是唐代的中西交流和宽松多元的文化发展的产物。
唐代的铜镜,是收藏的大热门,其中的精品,往往具有很高的工艺水准和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实际上,唐代是缺铜的,朝廷曾经下令禁止用铜来制造生活器物。
但是呢,镜子这玩意儿,在当时只能用铜制造,别的材料还搞不定。
所以,唐代的铜器技术和工艺,便集中体现在铜镜上,由此形成了铜镜艺术的一个高峰。
“确实好吧?”梅小梅微露得意之色。
“这禽兽葡萄镜,开门啊。”吴夺接口道,“这样开门的东西,还能捡漏?”
宁霜也说,“是啊,这铜镜你不是说没花多少钱么?”
“小镜子,本来价值也不是很高。”梅小梅摆摆手。
唐代禽兽葡萄镜的价值,除了工艺水准和品相,尺寸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直径过了二十厘米的唐代禽兽葡萄镜,上拍到几百万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要是十厘米左右,不要说百万了,能到几十万的也得是精品。
唐代的铜镜,小尺寸的相对还是比较多见的。
“但这面应该是头模,市场价值不会小于二十万。”吴夺接着又问,“小梅姐你到底花了多少?”
所谓头模,是第一次使用模具制作的铜镜;头模的铜镜,自然是最好的。
梅小梅腾出一只手来,屈起拇指,用四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四万?”其他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吴夺接着说道,“确实是漏儿啊。”
“去!”梅小梅撇嘴,“谁说四万了?是四千!”
“啊?!”大家不由目瞪口呆。
“这个漏儿大了。”葛亮笑道,“这个摊主,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亲戚吧?”
古玩地摊上,捡漏很正常,但是开门的东西,捡漏就不正常了。
这样的一面禽兽葡萄镜,就算是精品高仿,想要订制的话,出四千人家也未必肯答应。
“等会儿,让我上手看看。”吴夺突然想起了什么。
而吴夺洗手擦干并直接上手之后,却发现并不是他所想的“爬山头”。
“爬山头”是扒散头的误读,但是却也形成了一个固定的古玩行话,就这么叫开了。
扒散头,以前多是说字画和家具的,顾名思义,将散碎的几块拼补起来。如果是铜镜,那就是本来裂成两块甚至几块,又给拼接修复了。
但这面禽兽葡萄镜是全品。
吴夺同时也听到了具体的年份。
严格来说,这面禽兽葡萄镜是武周时期的,不过武则天建立的大周夹在唐代之中,工艺和水准也并无差别,对于铜镜价值的判定没有什么影响。
“小梅姐,你就别卖关子了。”宁霜看到吴夺的表情就知道,这东西怎么看也是真品、全品。
四千捡漏,匪夷所思。
梅小梅在金银铜器上,眼力确实不低,但除非摊主瞎了。而且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呢,就没有一个懂行的?
“好了好了,就知道你们猜不透的。”梅小梅大笑起来,“其实就是巧了,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根据梅小梅的说法,她当时在这个摊子上先拿起了另一面铜镜看;那面铜镜尺寸不小,直径足有十八厘米,不过是清代的,仿唐代禽兽葡萄镜的样式。
因为这面清仿唐镜的品相不佳,特别是有个对穿小孔,所以梅小梅摇了摇头又放下了。
这时候摊主就说,他有一面唐镜,要不要看看?梅小梅随口说“好”,摊主就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了这个锦盒。
不消说,锦盒里就是这面禽兽葡萄镜。也就是说,这面唐镜,摊主之前压根就没摆出来。
梅小梅上手细细一看,东西挺开门啊!
正想问价,摊主却又开口了:“从你的眼神和动作就知道是行家,那我也别瞒着自讨没趣了。其实呢,这是一面现代高仿,刚才说唐镜,只是笼统一说,而且觉得精品高仿的话,你也可能喜欢。”
梅小梅心头暗喜,便顺着说:“嗯,高仿能仿成这样,也算是一流工手了,当个样品玩玩也不错。”
接着梅小梅就问价钱,摊主开价八千。两人谈价,一来二去,最终是四千成交。
“就这么回事儿,那摊主兴许是真当成高仿了,而且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一时就决定出了。”梅小梅最后说道。
“这······”吴夺看向梅小梅,“小梅姐,就算他阴差阳错认定是高仿,也不太可能说出来啊,想尽办法当真品出手,那才是正常的。”
葛亮和宁霜也都点了点头。
这次捡漏,实在是太蹊跷了!
“所以我说各种机缘巧合······”梅小梅还沉浸在捡漏的“幸运”之中,接着还又分析了一些个巧合和可能。
看她的状态,吴夺也能理解。
不要说她真的捡漏了,就算自以为捡漏、实际上吃药的,也很容易沉在里面拔不出来;仿佛觉得天上掉馅饼砸中了就砸中了,恰好自己就站在那里而已,不偏不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理解归理解,却不能不点破。
“莫不是贼货?而且已经被有关部门盯上了?”吴夺眉头一皱。
贼货就是赃物。这面铜镜不可能是出土不久的鬼货。若是贼货,而且被盯上了,成了烫手山芋,如此“抛售”就一定可能性了。
第687章 斐爷的提点,贼货的来源
梅小梅也算是自己人,所以吴夺就直言不讳了。
不等梅小梅应声,宁霜又问,“小梅姐,摊主只说高仿,没说怎么收来的对吧?”
“没有。”
梅小梅其实很聪明,只是市场阅历少,加上被捡漏冲昏了头;而听了吴夺和宁霜的提醒和分析,思维也很快落到了“贼货”这个点上。
梅小梅说罢便拿起了手机,找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这事儿,还真是得查一查。”
电话接通之后,梅小梅详细介绍了一番;挂了电话之后,又拍了几张照片给对方发了过去。
吃完饭,对方也没有回电话,几人便先行回到了山湖美墅。
化肥一个人在院里溜达,貌似并没有“寂寞”的感觉。看到他们回来,化肥只是蛋腚地看了看,然后继续溜达。他们走前给它预备好了狗粮,它也是刚吃完。
吴夺回到房间,简单归置了一下,便给斐爷先发了个消息。因为这个时间,斐爷有可能在午睡。
斐爷直接拨了回来。
“怎么,遇上什么难题了?”
“啊?”吴夺笑道,“确实有小事儿想请您帮忙,但肯定算不上难题。”
“小事儿还需要我帮忙么?”
吴夺想了想,“这么着,您现在时间多不多?多的话我给您讲讲。”
“讲吧,我刚吃完饭,立即午睡正好不合适。”
于是吴夺就把在古玩市场碰上胖老头儿的事儿说了一遍。
斐爷听完,呵呵一笑,“你有没有觉得,你刚才讲的时候有点儿别扭。”
“好像是有点儿······”吴夺挠了挠头,“按说不应该啊,就是刚发生的事儿,我这表达能力也没问题吧?”
“你的表达能力肯定没问题,说得清清楚楚;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你的心境变了。”
“嗯?”吴夺略略一怔,旋即便明白过来,“是了,当时气儿特不顺,就想找回场子。现在,好像觉得有点儿不值当浪费精力。”
“你说的雍正仿宋官釉四联瓶,我不仅可以做,而且越州我没听说过什么这方面的高手,应该不可能有人识破。况且我做这个还能赚钱;你呢,又是熟人,也很安全。”
鬼爷说到这里,略略一顿,“但是,你摆他一道,你觉得有意思么?而且实际上你已经扳回了场子,并没有吃亏。”
“经您这么一提点,我好想更觉得没劲了。”
“我是捞偏门的,本来很不喜欢点外人,但是你不一样,你是万中无一的奇才。”
“哈哈,可惜我不会那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如来神掌不适合年轻人,年轻就容易气盛,站得高反而跌得狠。”
“斐爷这是又提点我一次。”
“三十万,友情价。”
“呃······”吴夺尬笑,“您不是建议我罢了这事儿么?”
“建议是建议,你怎么做我无权干涉。生意是生意,既然你找我做生意,我得报价。”
“谢谢斐爷,我还是先放一放吧。”
“想做就把尺寸发给我,我只需要半个月······突然困得厉害,我先睡个午觉。”
“好,您先休息。”
挂了电话,吴夺点了一支烟,没抽两口,兀自哑然失笑。
······
下午他们四个都没有出门,四点来钟聚到了一起,在客厅嗑瓜子扯闲篇儿。
这时候,梅小梅的电话响了。
关于那面禽兽葡萄镜,还真有了结果。
长安有个喜欢收藏唐镜的大藏家,三年前一共失窃了五面唐镜。
其中一面,算是武周时期的,却很特别;因为这一面尺寸虽然最小,但是根据这位大藏家的考证,却曾被清代的铸镜大师薛晋侯收藏过。
说的这一面,自然就是梅小梅手上这一面。
而薛晋侯则是乾隆时期的铸镜大师,湖州人,在清代名气非常大,所铸铜镜时称薛家镜。薛晋侯铸成的的诗文方镜、百子镜、吉语镜,都曾被清宫收藏。
关于禽兽葡萄镜曾被薛晋侯收藏这一点,吴夺之前并没有听到;许是真的,也可能这位大藏家考证有误。
不过,这东西的来路是基本确定了的。
同时,原主三年前失窃的这五面唐镜,报案之后,已经陆陆续续追回了四面;那四面实际上市场价值都比这面要高,但是原主最喜欢的这面却一直没有线索。
却不料,居然出现在了越州的古玩市场。
梅小梅找的是部里的人,但这里头的案发和破案过程,她也没心思听,了解清楚之后便说,那就联系办案人员或者委托越州警方取走吧。
双方简单商定之后,梅小梅便挂了电话。
“真让你们给说中了。”梅小梅摊了摊手。
“小梅姐,你这属不属于销赃啊?”吴夺哈哈大笑。
当然,他只是开个玩笑,梅小梅肯定不属于销赃。不仅不属于销赃,而且应该是法律规定的“善意取得”,买禽兽葡萄镜的四千块有追偿的权利。
当时是当“高仿”买的嘛。
梅小梅也知道吴夺是开玩笑,“说不定我还能赚一笔呢!长安那个大藏家应该少不了对我表示表示吧?”
顿了顿,梅小梅又道,“如此看来,那个卖镜子的摊主,肯定知道是赃物了,他倒是脱不了干系。”
“知道肯定是知道。”吴夺接口道,“但极有可能是收的时候并不知道,最近才知道,而且有点儿慌,他这步棋着实不妙······”
“你们还替他操上心了。”葛亮摆摆手,“你们还能办案啊?交给警方就是了。”
梅小梅叹了口气,“现在咱们几个处于等待状态,顶多就是时不时出去走访,但一直也没什么像样的线索,要不然也没空儿咸吃萝卜淡操心。”
“别叹气啊,之前七个调查组都没有什么明确线索,咱们又不是神仙。”吴夺轻咳一声,“我现在心里啊,就盼着锁龙井下方的地下河所通古墓或者什么地下建筑,能带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宁霜点点头,“希望这件事情的落实和梁州鼎的善后工作能差不多同时完成。”
宁霜话音刚落,吴夺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来显,是吴大志打来的。
第688章 越国王陵,亡君无疆
吴夺接起了电话。
“臭小子,挺忙啊?”吴大志笑道。
“不忙啊,爷爷。”
“刚听庞局说,你们除了调查线索,还在协助警方破案?”
“哈哈哈哈,这您都知道了。”吴夺对此也不算太奇怪,梅小梅托人调查,被托之人是有可能告诉庞统的。
“行啊,干的事儿不少。”
“爷爷,你们忙完了么?”
“我和你权叔基本没事儿了,但是整体的善后工作,估计还得一阵子。”
“这么说,你们俩要先过来?”
“对,而且现在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吴大志说道,“你和张可农说了之后,他很快就上报了;此事越州考古部门也立即上报了;因为早有准备,所以特调局接手其实就是在第三天,很快。”
“地下河的走向和关联,这么快就有眉目了?”吴夺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特调局又不是水文和地质部门,还得打报告,还得协调相关部门。”吴大志解释,“不过,在上报这件事情的同时,越州考古部门把另一个项目也一并上报了。”
“噢?”
“这个考古项目,他们早就得到了一些线索,但是多年来却没有实质性进展。”
“到底什么项目啊?”
“越王陵墓!”
“越王陵墓?”吴夺一听,“这可真是个大项目啊!印山越国王陵已被发掘,这次,不会是越王勾践的陵墓吧?”
印山越国王陵,虽然历史上曾被盗掘,但其本身的文物价值就极高。后来经过近两年的发掘,彻底重见天日。
其中,构建棺椁的巨大方木,树龄都在千年以上。木客大冢,轰动一时。
印山越国王陵,葬的是越王勾践之父——越王允常。
印山越国王陵规模宏大,形制独特,早已被列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且有“北有秦宫,南有印山”之说。
印山越国王陵,就在越州的范围内。
不过,比老子允常更出名的儿子勾践,到底葬在哪里,目前尚无确切定论。
而大名鼎鼎的越王勾践剑,是在楚国的一处墓葬出土的;原因不明,或是因为联姻的陪嫁物品,或是因为成了楚国的战利品。
若是发现并发掘勾践墓葬,想必会比允常墓葬更为轰动。
“不是。”吴大志应道,“而且越王勾践曾经迁都琅琊,我怀疑他的陵墓,可能不在越州的大范围内。”
“嗯。”吴夺心头一动,“莫不是战国时期的越王陵墓?”
吴夺之所以又猜战国时期的越王墓葬,多少也是受了张可农从锁龙井得到的凤纹管形器的影响。
“没错,是越国的最后一位国君,无疆之墓。”吴大志这次肯定了吴夺的说法。
“啊?”虽然吴夺的说法被肯定,但是他没想到居然是越国的亡国之君。
吴夺的脑子里,接着便大致回忆了一下他所了解到的古越国的史料。
其实他本来了解得并不多,但是到了越州之后,闲暇时间进行了恶补。
越国这个诸侯国,在夏商时期,属于古扬州的范围。
而越国国君的始祖,根据《史记》的说法,是夏朝君主少康的庶子;如此看来,就算是大禹的直系后裔了。
所以,越王都应该姓姒。
越国的真正强大,是在春秋末期。
当时越王允常和同在东南的吴国相互攻打,而且一度失利。
允常死后,就是勾践即位了。
关于勾践的故事太多了,什么卧薪尝胆、兔死狗烹等等。
是勾践,让越国雄踞华夏东南。
他不仅灭掉了吴国,而且北渡淮河,于徐州与齐晋两国诸侯会合,得到了周王室的重视,越国的势力范围达到鼎盛。
公元前465年,勾践去世。
大概传到了勾践的第六代,即位的国君,就是无疆。
无疆这个名字和他的举动很匹配,他即位之后,迫切地想要进一步扩大越国版图。
公元前333年,无疆北上伐齐。
这个举动,从当时的环境和条件来看,问题不大。但是,无疆却没有贯彻下去。
因为齐威王派了一个使者来游说无疆。这个使者姓田,姑且叫他老田。
老田对无疆说的重点就是:大王糊涂啊,为什么不打楚国,反而要打齐国呢?
结果经过一番长谈,无疆居然被老田的三寸不烂之舌给说服了。
实际上呢,如果能攻下楚国,那确实比攻下齐国要牛得多,这是称霸之举。
但问题是,越国干不动楚国。楚国当时太强大了,都是别的国家怕被楚国打,越国居然迎难而上。
而齐国为什么派使者来游说?齐国要是足以抗衡越国,能够轻松反击,还需要游说吗?你来了我干你就是了。
结果就是楚国重兵迎击,大败越国。
而且,强大的楚国根本没有给越国喘息的机会,不仅杀了越王无疆,而且占据大部分越国的领土。
越国就此分崩离析,原先统一的越国没有了。而且无疆死得“突然”,并没有立储,所以越国王族子弟竞争王权,但都向楚国臣服朝拜。
而忽悠越国攻打楚国的齐国,也被楚国在徐州揍了一顿。
就无疆这么一个亡国之君,当时被杀,有没有留下全尸都不好说,他的陵墓,按说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无疆陵墓的线索,电话里说不方便,而且也不能操之过急;我这是提前告诉你们,有个心理准备,正好也提前查查史料啥的。”吴大志接着对吴夺说道。
“爷爷,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无疆陵墓,有可能就是锁龙井的地下河连通之处,否则也不会一并处理吧?”吴夺想到,那件凤纹管形器算不上什么精品,这倒和无疆有可能被草草下葬能关联起来。
“是这么个意思。而且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寻找扬州鼎的线索。”
“我明白了爷爷。”
“我和你权叔还有李山,应该在三天之内到越州,庞局还得留下主持善后工作。就这样吧,先挂了。”
“好。”吴夺挂了电话,接着便对其他三人介绍。
其实在吴夺接听电话的时候,他们也听了一些;吴夺介绍之后,很快就变成了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