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何许人也
董怀恩根本没当回事儿,在他眼中,大禹九鼎,几乎等同于神话传说。
吴夺又反复看了看最后两秒的视频,“老爷子,这只鼎,没有单独拍视频或者照片是吧?”
“对,他的东西能让拍就不错了,还只能隔着玻璃罩子,就拍了几件瓷器和玉器,也没好意思多拍。”董怀恩笑道,“小吴你太厉害了,这样都能看出元五彩,其他几个视频你也看看吧!”
吴夺点点头,把剩下的瓷器和玉器的视频看了。不过很遗憾,都没有再拍到这只三足圆鼎。
董怀恩是为了和吴夺交流古玩,他等吴夺看完,又就着拍的东西开始讨论。
吴夺虽然很想立即追问和“徐州鼎”相关的事宜,但是也不好太急,便也耐着性子聊了一会儿。
“哎呀,小吴你真是太厉害了,年纪轻轻,居然在古玩上造诣这么深!”董怀恩翘起了大拇指。
其实以吴夺目前的眼力,还达不到董怀恩所夸的程度。
但是董怀恩日常哪接触过什么真正的高手?相形之下,就把吴夺的水平给衬出来了。
“老爷子您过奖了,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和您这业余爱好毕竟不一样,再说了,您今天看那雍正青花小罐,不也是一眼准么?”
“那罐子大开门,是买东西的小伙子太菜。”董怀恩呵呵一笑,“你说干这一行,还真是。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不要用你的爱好,去挑战别人吃饭的本事。”
“老爷子,我还有件事儿想麻烦您呢。”吴夺终于提出来了。
“你说你说,客气什么!”
“这个港岛的藏家蔡宇峰的那只鼎,我挺感兴趣,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手?”
“不会!”董怀恩斩钉截铁。
“这么肯定?”
“他放在私人展室玻璃罩子里的东西啊,都是心头肉。而且吧,他不是你们古玩行里的人,是个老板,有点儿只进不出的意思。还有······”
“还有什么?”
“小吴你可得帮我保密啊!当时我女婿拍的时候,说好了只给我看,不能外传,我这却又给你看了······”
“这个您放心,我更不想这事儿传出去。”
“啊?你更不想?”
“噢,我这不是想买那只鼎嘛,传出去岂不是多了竞争对手?”
董怀恩喝了口茶,“小吴,我虽然不玩青铜器,但也知道,玩青铜器的,那都是瞄着夏商周上三代的东西来;唐代的青铜器,除了铜镜,也没啥意思了。你怎么对一只唐代的青铜鼎感兴趣?而且还不是什么经典器型和纹饰,是臆想的什么劳什子的大禹九鼎。”
“老爷子,看来您对大禹九鼎······”
“嗐!就是个传说,有没有都不好说。”
“哈哈哈哈。”吴夺自不会多加解释,“对了老爷子,这个蔡宇峰,在深圳的公司是搞什么的?”
董怀恩看了看吴夺,“小吴,看来你是真感兴趣。这样,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是你也别通过我女婿要他的联系方式了,而且后头要想干的事儿,可别把我带出来。”
“好。后头的事儿您也放心,但凡东西,都有来路,而且来路大多不是两点一线,中间说不定过了多少手,所以知道他有这只鼎的,肯定不止您女婿一个人。而且我也不认识他,不可能自己去联系啊!”
“嗯,小吴,你这个机灵劲儿,我也能放心。蔡总在深圳的公司,是房地产开发和物业服务······”
董怀恩给吴夺介绍了一番。说是把他知道的都告诉吴夺,但是他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不过,好在他知道公司的名字。
近水集团。
······
吴夺回到家中,立即就给吴大志打了电话。
“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吴大志上来就问。
“爷爷您神了啊!”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刚分开这么几天,你又这么晚了打电话,要不是有重要消息,吃饱了撑的啊?”
“我还真是吃饱了有点儿撑。”
“少废话,赶紧说。”
吴夺便就详细说了说。
“近水集团在深圳,这个人在港岛······”吴大志沉吟,“蔡宇峰,何许人也,好东西还不少呢!”
“他不是古玩行的人,但是又喜欢古玩。我的意思是,江奶奶不是在港岛么,她是您的老······朋友,您托她打听一下啊!”
江一昊其实比吴大志小不少,但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吴夺在吴大志面前,也只能称呼“江奶奶”。
“这还用你说么?我是在想,如果她也不熟悉,还能怎么打听。这个蔡宇峰,好像也有点儿奇怪。”
“您先问,不行再说呗。不管蔡宇峰奇怪不奇怪,这东西,如果真是唐仿徐州鼎,可不能让土蜘蛛得了去······”
“行,我知道了,随时联系吧。”
吴夺挂了电话,又给宁霜打了过去。
宁霜听后,当即表示她有个关系不错的师姐,在全球著名嘉尔德拍卖行的港岛拍卖中心工作。但是,这种事儿,顶多也就是问问她认不认识蔡宇峰,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可以问问,多点儿了解也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视频年前拍的。”
“时间有点儿长了······”宁霜沉吟,“你确定倭国人也在找这只唐仿徐州鼎?”
“这我怎么确定?但是可能性很大,毕竟他们曾经煞费苦心找过唐仿青州鼎,但是棋差一着。”
“实在不行,这事儿得上报,”
“啊?可是······”
宁霜打断吴夺,“我说上报,是可以单独来,不涉及九鼎的事儿。”
“噢!”吴夺这才点点头,“就算是唐仿徐州鼎,也算是出土文物啊!”
“嗯,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证据不太好收集。而且不排除他已经搞了一套‘传承有序’的证明,这东西,在港岛比在内地容易。所以,即便上报,最后处理起来也可能比较麻烦。”
“这样,你先有个数,我等等爷爷的消息。”
“好,我先托我师姐打听一下这个人。”
挂了电话之后,吴夺一时毫无睡意,琢磨了一会儿,又想到了房卫国,正想给他打电话,一看时间确实有点儿晚了,便先给他发了个信息。
第450章 说走就走
吴夺发了条“房哥最近忙不忙”的信息。
结果,房卫国秒回:别提了,一言难尽。
吴夺一看他还没睡,这都一言难尽了,便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咋了房哥?”
“封丘的事儿,白忙活了,本来能做一篇大稿子,结果被毙了!”
“啊?怎么回事儿?”
“怎么说呢,上头下来的毙稿决定。我打听了一下,封丘今年要搞几个旅游开发和招商引资的大项目,听说了这事儿,就上报到了他们省里,说是有损封丘的形象,所以他们省里又找了我们局里······”
“这······”
“其实毙稿的打分一般比发出来要高,打分是和奖金挂钩的。我就是心里有点儿不痛快。”
“房哥,你现在在齐州么?要是没事儿,出来吃个宵夜,我请客安抚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嗐,我倒是想在!这会儿出去喝个小酒、吃个烧烤、聊个古玩,爽歪歪、美滋滋。可我现在在港岛呢!”
“嗯?”吴夺一听,这不是巧了么?
“房哥,怎么跑港岛去了?”
“这不是领导觉得毙稿了照顾我一下嘛!让我来采访一个什么拍卖论坛,其实就是玩儿,一共四天,就发一篇几百字的消息就可以了。”
“那你去了几天了?”
“我昨天下午来签到,今儿周二,上午开幕,二三四五的日程。稿子我已经发了,剩下的就是可去可不去的活动了。不过能去尽量去,因为这种活动一般都有车马费。不过,得空儿我一定得去荷李活道好好逛逛。”
荷李活道是港岛最著名的古玩街,大大小小的店铺鳞次栉比;同时,与荷李活道的衔接和临近的乐古道和摩罗街,也有很多古玩店铺。这三条街,算是港岛古玩和旧物集散地,要真想好好逛,一天肯定逛不完。
“这小日子也行啊房哥,我还没去过港岛的古玩市场呢!”
“你来啊!齐州到深圳的航班一天好几趟,到了深圳,我去关口接你,吃住我都能报销,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儿。”
“房哥,你这提议好像不错哦。”
吴夺还真有些心动。同时,他去年不仅拿了驾照,还办了港澳通行证和护照,还真是说走就走。而且接下来的三天还不用值班。
更重要的是,“徐州鼎”在港岛。
“到底能不能来?能来的话,抓紧订票呗!”房卫国一听吴夺这么说,高兴劲儿起来了。
“房哥,我本来是想托你打听一下港岛的事情的,结果没想到你人在港岛!”
“什么事儿?”
“港岛有个藏家,叫蔡宇峰······”
“没听说过。怎么,你想买他的东西?”房卫国立即问道。打听藏家,一般来说,买东西的可能性很大。
“嗯,还真是。不过总得先说上话啊!”
房卫国想了想,“行,你把他的基本情况告诉我,我托这边的央媒驻港的朋友打听一下。”
“太感谢你了房哥。”
“你先别忙谢啊,来不来?来了帮我捡漏啊!”
“好!我去!”吴夺也不跟吴大志和宁霜商量了,当即拍板!
既然那边有事儿,吴大志在短短几天内也不可能有什么参研天象图地理图的新结果,而且赶巧房卫国也在,不妨走一趟。
“说走就走啊!行,随时联系。你这一来,才算真正能安慰我稿子被毙的事儿!”
挂了电话,吴夺也有些小兴奋。
虽说如今哪里的古玩市场都充斥着假货,但是在很多方面,港岛和内地是不同的。
比如港岛实行艺术品免税政策,而且没有进出口的特殊管制,所以古玩市场特别活跃。
全球三大华夏文物艺术品市场,有俩在国外,一个是纽约,一个是伦敦;只有一个国内的,就是港岛。其实倭国的华夏文物艺术品也很多,但是交易活跃度却没有赶上这三个的城市。
而且港岛的古玩商务非常发达,比如专业的包装运输,相对容易找到可以安全快递到家的服务。
当然,这些不仅能为正常合法交易的人提供便利,而且也容易让另一些人钻空子。
吴夺点了一支烟,开始上网订票。
房卫国之所以建议他飞深圳,是因为他知道,齐州直飞港岛的航班,一周只有六个班次,而且时间不一定对付。
实际上,明天周三,也只有下午的航班。
而齐州飞深圳,航班就多了。吴夺看了一下,明天上午齐州飞深圳,最早的有两班,一班是六点半起飞、九点一刻到深圳;一班是七点一刻起飞,十点到深圳。都有余票。
吴夺最后定了七点一刻的航班。
穷家富路,头等舱。
订好了机票,都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很早就得起来,吴夺得先收拾一番,装好了行李箱。
睡之前,吴夺又分别给吴大志和宁霜发了信息。估计他们都睡了,明天看到了再详细说吧。
第二天一早,吴夺刚上了出租车,正要给房卫国发个信息,吴大志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臭小子,你行啊你,说走就走?”
“这不赶巧了么爷爷,而且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
“不错!”吴大志打电话并不是责怪吴夺,反而对此很是欣赏,当机立断,而且合情合理。
接着,吴大志又嘱咐了一些事情,便挂了电话。
吴夺接着给房卫国发信息,估计他还没起来呢。
到了齐州机场,换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吴夺坐下候机,宁霜的信息来了:出发了么?
吴夺:嗯,等着登机呢。
宁霜:你多加小心,很多事情不要强来,不行就当玩了,了解下港岛的古玩市场也不错。
吴夺: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儿呢,放心吧。
宁霜:好,保持联系,我睡个回笼美容觉。
吴夺:你不用上班啊?
宁霜:这还不到七点,我八点上班,再睡半个小时。
······
航班居然没有晚点,吴夺顺利登机。
头等舱两排,八个座位,吴夺是后排最右侧靠边的位置;他坐好之后,旁边的座位还空着。
吴夺拿起手机,房卫国还没回复,不由想起第一次见房卫国,也是在飞机上。
吴夺不由微微一笑。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帅哥?不会是要去深圳当赘婿吧?”此时,旁边却传来一个声音。
第451章 捡漏区
吴夺扭头一看,是个挺有气质的女人,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看上去有气质,和谈吐有气质,有时候完全是两码事儿。
这女人看上去有气质,但是一说话,这种气质就好像被釜底抽薪了。
吴夺冲她略略点头,便低头又操作起手机来。
“帅哥,能帮我把行李箱放上去么?”女人又开口了。
“可以。”吴夺点点头,站起身来,冲着前方喊了一声,“乘务员?”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这位女士的行李箱不知道该怎么放上去,她问我,我只好问你们了。”
“您好女士,我······”女空乘一看她那个行李箱,不由顿了顿,“我帮您安排一下。”
这个行李箱有点儿大,应该是放不进座位上方的行李舱的,按说她应该托运。
最后,女空乘给她找个地方放了。
处理完毕,女人坐下之后,又瞥了一眼吴夺,“帅哥,你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我觉得我特别懂。”吴夺扬了扬手上正在盘的一串玉珠子,“不好意思,我要闭目养神一会儿了。”
说罢,吴夺便闭上了眼睛。
素不相识,上来就调侃“赘婿”,吴夺肯定不会和她瞎叨叨。
女人撇撇嘴,半翻了一个白眼,转而从小包包里拿出了一个小镜子照起来。
此后,她倒是没有再和吴夺搭腔。
临下飞机的时候吴夺开了手机,房卫国回复了信息。吴夺没想到他居然从港岛来深圳了。
房卫国在机场接了吴夺,说口岸情况吴夺不熟,所以干脆自己费点儿事,带着吴夺过关。
最终,房卫国带着吴夺到了港岛中环附近的一家酒店。
他已经给吴夺开好了房间,同一楼层有空房,不过隔壁和对面没有了,吴夺的房间大致也算是在房卫国房间的斜对面。
“房哥,你一个人出差,开两间房,咋报销?”吴夺其实是想自己出钱,但房卫国提前安排好了,就没说得太直接。
“嗐!开票的事儿还不好弄么,不弄这家酒店的也没事儿啊。”
“房哥你跟我甭客气。”
“现在是你跟我客气。”
吴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中午的时候房卫国请吴夺吃饭,吴夺让他定,他就找了个烧腊馆子,点了半只烧鹅,一份叉烧肉,外加俩素菜。
烧鹅这玩意儿,看着皮酥肉嫩,闻着香喷喷,但是吃几块之后还真是有点儿腻,两人根本干不完半只烧鹅。
“你说那些吃播,一个人能干两只那么大的烧鹅,这都怎么干的?”房卫国一边剔牙一边叹道。
“你还真信了房哥。”
“不是,我给你说,我知道有真吃的。”房卫国说完,自己却摆了摆手,“别讨论没用的了,吃完了咱直接杀奔荷李活道?”
“行啊。房哥,我托你打听到事儿······”
“你放心,上午我我已经托了俩人。记者这行啊,没别的,靠的就是人脉关系,而且打听事儿又不是办事儿,应该会有个结果。不过也不能这么快,你且安心等等。”
“好,麻烦房哥了。”
两人吃饭的地儿距离酒店不远,都在中环,吃完了饭,溜达着就到了荷李活道的东口。
荷李活道大致上是东西走向,街口的交通指示牌上,荷李活道后面都打着括弧,括弧里头是“古董街”。东口在中环,西口在上环。
两人一开始算是先走马观花看了看。这里有大店也有小店,小的不到十平米,大的有三层楼的那种富丽堂皇的店铺。
主要的古玩类别就不用说了,同时还有一部分近现代收藏品店铺,比如手表、钢笔、打火机这些。
“这边文物的开放度确实很大。”房卫国一边走一边说,“九十年代,战国赵王陵被盗的三件青铜马,就是先偷运到港岛,而后又辗转到英国。这三件青铜马,比马踏飞燕可早得多,是目前发现的华夏年份最早的铜马。”
“不是追回了么?”吴夺知道这事儿。
当时是战国赵王陵二号墓被盗,大批青铜器、玉器、金器等流出;其中三件青铜马尤为引人注目。
盗墓的将这三件青铜马卖给了一伙文物贩子,这伙文物贩子又偷运到港岛,而后转移海外。
不过,这案子最后被破了,而三件青铜马是卖到了英国商人手中;经过多方交涉,三件青铜马终于回归祖国;如今是邯郸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两人说完,便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面。
这里头主要是瓷器和玉器,但是却都以高仿为主。
店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脑门挺大,三言两语就听出来,吴夺和房卫国不是新手,便直接笑道,“两位老板要不是初入行的,我这里就没有什么合眼的东西啦。”
两人就此离开了这家店铺。
“还是得逛老店,有些新店,做的就是游客和新手的生意。”房卫国之前也做了点儿功课,“我听说但凡开了三十年以上的老店,基本都是真的多仿的少。那些新开的店,这边的老玩家都是听说新收了什么好货才来。”
“老店就算假货少,可是捡漏的可能性也小。”吴夺笑了笑,“咱们还是放轻松,碰上合眼的店就逛呗。”
不多会儿,两人又进了一家店。这店名叫撷萃斋,还真像房卫国说的,大牌子上还写着“三十年老店”。
这个撷萃斋也是单层的店面,但比刚才的店要大不少;有一个女服务员招呼客人,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后;另外,还有个胖乎乎的秃顶老头儿,坐在店铺一角的八仙桌边喝茶,不知道是不是老板。
这个店最有意思的地方是,店铺居中有一张长方桌,桌上摆了不少东西,而且比较杂,有瓷器有玉器有铜器还有杂项等等。
好像一个店铺里的“地摊”一般。
“你好,这是什么意思呢?”房卫国随口问了问女服务员。
“噢,这是捡漏区,东西都不贵,但是可能捡漏。”
房卫国不禁莞尔,心道就是挑剩下的、上不了柜台和货架的东西呗。
不过,这个撷萃斋的柜台和货架上的东西,还真都贴着价格标签,明码标价;当然,估计讲价肯定也是行的,但这么一来,就好像有种“童叟无欺”的感觉。
“捡漏区真有漏儿么?”房卫国接口道。
“那就得看您的眼力啦,而且捡漏区的东西,您看着给价,老板觉得合适就卖。”
“好,谢谢,我先看看。”房卫国不再多问,心下却道,看着给价,给多了他们赚,给少了不同意,不就这么回事儿嘛!
而就在此时,吴夺却已经从长方桌上拿起了一件东西。
第452章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吴夺拿起来的,是一件笔筒。
这件笔筒不是常规的圆柱形,而是方斗形。
方口方底,上大下小,上口边长大概十二厘米,下口边长大概八厘米,高度大概十厘米。
四个面皆为山水画片,画意清丽舒朗;而从青花发色来看,吴夺感觉应该是明晚期到清早期所用的浙料。
这件笔筒也有个问题。
太新了。
几乎没有使用痕迹,也没有明显的包浆,釉面光鲜亮丽,上眼感觉火光未尽。
火光又叫贼光,但凡出窑不久的瓷器上都有,所以有时候买卖瓷器,买家一看是新仿,含蓄点儿就会说“您这东西有点儿烧眼”或者“烫手”。说的就是新仿瓷器上的火光。
不过,乍一看火光未尽,但是细瞅之后,却又感觉这种光亮好像不是那么“烧眼”,光亮中还有一种滋润感。
这件青花方斗笔筒,经得住品。看来看去,又有点儿“真赛假”的感觉。
这一点,不能单纯看,要继续鉴定,综合评定。
吴夺翻底。
这一翻底,吴夺不由愣了一下子。
露胎的地方和胎釉结合处,倒是没问题,典型的康熙早期瓷器的特征,再结合浙料发色,还有山水的画工特点,本来大致可以忽略太新的问题了。
但,这东西它有款儿。
首先,康熙早期的瓷器,无款的多,有款的少。
更关键的是,这个款儿,是六字篆书款:大清康熙年制。
康熙朝的瓷器,六字楷书款最多,四字楷书款“康熙御制”也能见到;但是,篆书款,实在是极为罕见。
反正吴夺是没见过。
这个“没见过”不仅是指实物,而且包括图片、书籍以及查阅过的所有资料。吴夺顶多也只是听说,康熙晚期曾经偶尔出现过。
但是,这件青花方斗笔筒,综合来看,却又以康熙早期的特征为主。
如此一来,这件笔筒就不得不让人生疑了。
加上特别新,特别亮,就算是高手,也很容易Pass掉。
可吴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高手。
正当吴夺准备好好听听的时候,原先坐在八仙桌边喝茶的那个胖乎乎的秃顶老头儿过来了,“后生仔,钟意呢个笔筒?”
“是啊,正想好好看看呢!”
“馁唔系已睇咗好耐嘞?”
胖老头儿说的是粤语,第一句吴夺勉强听懂了,但是第二句实在没听懂,“不好意思啊老先生,我对粤语······”
“噢,我系说,你不系已经看了好久的吗?”胖老头儿说普通话有点儿吃力,但也不是不行。
“我刚才,看的是外表;我现在,要听听它内心的声音。”
“哈哈哈哈。”胖老头儿大笑,“你好幽默,你听。”
房卫国此时站在他俩对面,也在看一件瓷器,他看的瓷器是一件凤尾尊,他是奔着最大的器型先上的手。
听到吴夺和胖老头儿对话,房卫国也不由笑了笑,“我说老先生,您是老板么?”
“你看像吗?”
“像。”
胖老头儿点头笑,还挺可爱。房卫国也没再多说,低头看起手上的凤尾尊来。
吴夺此时已经“听”进去了。
他没想到,信息量还挺大。
这件方斗笔筒,是不折不扣的康熙官窑。
而且,这件方斗笔筒,是康熙赏赐给一个人的。这次赏赐,不是从内库中拿出备用的东西赏赐,而是专门命御窑厂烧制,特地赏给这个人的。
那一年,是康熙十六年。
那一年,这个人的老婆难产而亡,他一时难以自拔,郁郁寡欢。
那一年,康熙命御窑厂做了这么一件笔筒,赏赐给他。
这不是常规的圆形笔筒,乃是方斗形,意思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因为一个女人便一蹶不振;上面的山水画片,清丽舒朗,意思是让他尽快清醒起来,继续建功立业。
而且,特地落了款儿,还用的是篆书,以示皇恩浩荡,勉励深长。
彼时,他是康熙身边的一等侍卫,进士出身。
不过,不能用一般的“侍卫”身份来看他,他和康熙之间,从某种意义上说,有朋友的成分。那时康熙也还年轻,不过二十三岁。
他比康熙小一岁,经常跟着康熙出巡,还曾奉旨出使梭龙,考察沙俄侵犯边界的情况。
他文武双全,尤其是词作,曾被王国维评价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他出身显赫,父亲是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师······权倾朝野的纳兰明珠;而母亲是爱新觉罗氏,与皇室沾亲带故。
他就是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去世时仅有三十岁,他一生留下了三百多首词作。
而他词作的巅峰,正是悼念亡妻卢氏之音。
老婆卢氏去世后,纳兰性德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曾写下了不少悼亡词。这些悼亡词拔地而起,不仅成为清代词作难以超越的高峰,也成为了纳兰性德所有词作的高峰,他自己也没能再超越。
且来看一首《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性德二十四岁时,将词作编集,一部《侧帽集》,一部《饮水词》。
在纳兰性德活着的时候,他的词就火得没边了,时人云: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而且根据史料来看,纳兰性德虽然出身天潢贵胄之家,却偏爱结交布衣文人。其实从他对亡妻的悼念,也能看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就这么一个人,去世太早确实很可惜。
天妒英才,用在他身上,不夸张。
这件康熙官窑方斗青花山水笔筒,吴夺并没有听到纳兰性德去世之后是怎么流转的;而受到赏赐之后,纳兰性德是恭恭敬敬珍藏起来的。
他明白康熙皇帝的意思。但就在受赏的当天晚上,他一夜未眠,天亮之时,又提笔写下了一首《采桑子》: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
吴夺听完了,拿着笔筒,不由长叹一声。
回神之时,却发现胖老头儿还在他身边,正笑眯眯地盯着他,“后生仔,你听到什么‘内心的声音’了?”
“它说,让我把它带走。”吴夺下托上扶,稳稳抬起笔筒,“老先生,那就请个价儿?”
“既然是捡漏区,你看着给吧!”
“老先生,看着给还不如您报价,能省去很多彼此拉锯的时间。”
“哦?”胖老头儿歪着大脑袋看了看吴夺,“后生仔,我再多问一句,你有没有真的看懂?”
“看懂了。”吴夺很干脆。这种问话,又不牵扯实质内容,懂与不懂,各说各话。
“好,十万。”胖老头儿也很干脆。
“不是美元英镑吧?”
“不是,港币。”
“我手头没有兑换港币,换算之后付RB行不行?”
“可以。”胖老头儿又笑了,“这么说你同意了这个价格?”
“只是先问清楚。”吴夺也笑了,“这件笔筒,看着很新,只是我喜欢而已,所以,我能出一千块RB。”
“让你开价,你又不开;我报价格,你杀价这么厉害的?”
“老先生,一样的,我出了,您也得抬。”
两人正说着,原先站在柜台后那个中年男子过来了,“文伯······”
胖老头儿的确是撷萃斋的老板,一般他是不会在“捡漏区”和一个生脸的客人浪费这么多时间的,所以中年男子还以为有什么事情。
胖老头儿摆摆手,“冇系,呢个后生仔好似个高手。”
中年男子一听,便就点点头离开了。
这一句,吴夺也听懂了,“老先生,我不是什么高手,您看一千块行不行?”
“一千块进货进不到的。”
“那您就再给报个价?”
“我这里还有一件和这件很像的笔筒,你要不要看一看?”胖老头儿却转而问道。
若他说别的,吴夺可能不会应,但他说很像的另一件笔筒,吴夺的兴趣就起来了。
虽说吴夺之前听到康熙当年只赏赐给纳兰性德这一件笔筒,但是另一件很像的若是一起来的,有可能探听出来路。
“好,那就看看!”吴夺点头。
“稍等,我拿出来,我们去桌边坐着看。”
胖老头儿从货架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锦盒之后,冲吴夺招了招手,吴夺正要上前,房卫国抱起一直看的那件凤尾尊说道,“一起吧,正好这件东西也谈谈。”
第453章 一早一晚,合并捡漏
三人坐到了八仙桌边,胖老头儿看了看房卫国手里拿的凤尾尊,直接问道,“你钟意这件粉彩凤尾尊?”
凤尾尊这个器型,大致是由花觚演变来的;而瓷器的花觚,是从青铜器上汲取的灵感。
凤尾尊,相当于花觚的一个变种,器型确实是挺好看的,喇叭口,脖子挺拔,肚子圆润,线条很有美感。
而从肚子以下到平底,是外撇的。为什么叫凤尾尊,就是因为这一部分,撇得有点儿像凤尾。
房卫国拿的这件凤尾尊,是粉彩的,画片是桃花春燕。
这个也有款儿,也是康熙的,双圈六字楷书:大清康熙年制。
这东西大,有将近四十厘米高呢。凤尾尊摆到八仙桌上之后,胖老头儿就没有着急先打开锦盒,而是先问了房卫国一句。
而吴夺也将青花方斗笔筒放到了八仙桌上,这东西是个漏儿,他绷一绷也无妨。
“怎么也得分个先后,你们先谈。”房卫国也不着急,跟着应了一句。
“还是先说你这件东西。”胖老头儿笑眯眯摸了摸凤尾尊的口沿,“现在内地这么多人喜欢古玩的吗?昨天也有一个年轻人来过,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应该也是内地来的。”
“年轻人喜欢的是不少,但是打眼吃药的也多。”房卫国应道。
胖老头儿的手离开凤尾尊的口沿,竖起食指摇了摇,“不,昨天那个年轻人是高手,不仅从我这里捡了漏,付款之后还告诉了我,他捡漏了,又告诉了我为什么。”
“这好像有点儿胀包了。”房卫国看了看吴夺,吴夺淡淡一笑。一般来说,如果是高手,这样的情况确实少见。
“胀包是什么意思?”胖老头儿问道。
“就是嘚瑟,哦,这个估计您也不懂,就是得意过头的卖弄。”
“我倒觉得他不像卖弄,而是一种······不好讲,不好形容,总之他的这种交流,并不让人难堪。”
“老先生,不讨论他了,既然您让我先谈,那我就出一口?”房卫国摸了摸凤尾尊。
“你不会也出一千块吧?”
“不,我出两千块。”
胖老头儿笑了笑,“这件我可以给你报个底价,一万块,可以就带上,不可以就不要讲了。”
房卫国不由看了看吴夺。
吴夺给了个否定的眼神。
这件凤尾尊,不是新活儿,而是光绪仿康熙,在座的三个人都能看出来。关键的问题就是,是光绪官窑仿康熙,还是光绪民窑仿康熙。
如果是官仿,这东西能值几万块以上;如果是民仿,那么常规来说,几千块就差不多了。
吴夺给房卫国否定的眼神,那就是说这是光绪民窑仿康熙。
当然,胖老头儿要一万块,也不算多,因为民仿的东西也有高低差距,这件算是比较精的。
这也是房卫国赶巧了,这件凤尾尊,摆在捡漏区很久了,一直无人问津;而且,胖老头儿隐隐感觉到,吴夺有着高手的气场,要不然,胖老头儿会照着官仿开价的。
这个价儿,房卫国不会要,一看老头儿态度又很坚决,就此放手。
而且,他还直接抱着这件凤尾尊又放回到捡漏区才回来坐下,继续看胖老头儿要给吴夺展示的东西。
胖老头儿从锦盒里拿出来的,确实是一件一般大小的青花方斗笔筒,画片也是山水。
吴夺一看,微微一笑。他没有说话,心下却暗道,这怎么能是很像呢?
胖老头儿也笑了。他也没有说话,却好似看穿了吴夺所想,心下也暗道,这个后生仔,确实是个高手。
这件青花方斗笔筒,虽然形制、大小一样,都是青花,画的也都是山水;但是,青花发色不一样,也就是用的钴料不一样。
这一件的发色,是典型的“翠毛蓝”,所用青花钴料是云南的珠明料。
而吴夺要买的康熙赏赐纳兰性德的青花方斗笔筒,发色淡翠,所用青花钴料是浙料。
康熙官窑,早期到中期的青花器,大多用的都是浙料;中期到晚期,才开始用云南珠明料,出现了经典的“翠毛蓝”。
上手翻底之后,吴夺才知道还有一点很像的地方,那就是底款,也是六字篆书:大清康熙年制。虽然写得不一样,但确实都是篆书。
吴夺上手之时,就顺带听了听。
没错,这就是一件康熙晚期的官窑。
没想到,以前没见过的实物,这一次居然见到了。看来,康熙晚期官窑出现过极少的六字篆书款,不是瞎传,是真的!
吴夺听完之后,轻轻放下,将两只青花方斗笔筒并排摆在一起,又看了看。
这两只笔筒虽然都是山水画片,但是内容不一样,捡漏区的那只,清丽疏朗;胖老头儿后拿出来的这一只,多了亭台楼阁和游人,而且山水风格更为雄壮。
加上青花发色也不一样,所以形制和大小一样的两件笔筒,带给人的却是不同的视觉感受。
各有各的美。
胖老头儿点了点他从锦盒里拿出来的那件,“这一件,我报价一百万!所以,你相中那件,报价十万,高不高?”
“一百万的这件,是开门的康熙晚期的官窑笔筒。”吴夺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剩下的话就不需要说了。
因为康熙赏赐纳兰性德的这件笔筒,除了吴夺,没有人能“看”出其中的秘辛;应该不会当成康熙早期官窑看,只能当后世仿品,而且还仿得有点儿“不伦不类”。
“我明。”胖老头儿不自觉又吐出了粤语发音,他自然明白吴夺的意思,“但是,既然摆在捡漏区,不是都和你一样认为的。”
老头儿的意思是,我卖给你,就丧失了以后碰上想捡漏的棒槌当成康熙官窑出高价的机会。
若有人认为是康熙官窑,那么判定价值和胖老头儿后拿出来的笔筒一样,能值一百万,有人想捡漏的话,说不定几十万买呢?
当然,这样的机会也未必好碰,但现在吴夺想仨瓜俩枣买走,那是不可能的。机会再不好碰,也比这么点儿钱值得等。
而十万的话,那就可以了。
吴夺看了看胖老头儿,他这生意做得很精明,也很细,是在寻找平衡中的最大利益点。
“您多少再让点儿。”吴夺笑呵呵开了口。
胖老头儿皱了皱鼻子,“昨天那个年轻人也是这么说的,我让了,结果走宝了。”
“您都说了,他是个高手,我可不是。”
“这件你要不要?”胖老头儿又指了指后拿出来的笔筒,“要的话我可以一起给你优惠的。”
这一对其实很有意思,形制一样,大小一样,底款一样;却又一个是康熙早期,一个是康熙晚期,山水风格不同,青花发色不同。
若是摆在一起赏玩,确实很有意趣。特别是这么摆了一会儿,吴夺还真有点儿动心。
“这一件优惠点儿,这一件送我。”吴夺分别指了指两件笔筒。
胖老头儿哈哈大笑,“后生仔,羊毛出在羊身上,说穿了,不过还是一笔账。这两件,一件我报一百万,一件我报十万,加起来是一百一十万,优惠,只能在这个基础上优惠。”
“那就劳烦您报个价我听听。”
“一百零八万,这个数字好听。”
吴夺没想到他只优惠了两万块,“老先生,您优惠得也太少了。”
“我赚你钱,赚到明处,就是这么个行情嘛!”
“那可不好说,万一这两件您都是捡漏来的呢?”
“那你也报个价格我听听。”
······
胖老头儿有点儿绵里藏针的感觉,谈价不好谈,最后吴夺涨到了九十九万这么一个吉利数,心说要是再不同意,干脆十万单独拿一件笔筒算了。
不过,胖老头儿最后还是同意了。
房卫国没看懂,但是他了解吴夺,这厮肯定有什么道道,要不然不会出这么多钱。嗯,回头再问。
“你既然是内地来的,需要帮你联系快递服务吗?跟我们有合作的公司,是可以优惠的,而且也比较安全。”
“这样,这两件小东西,先不用,但是您给我个联系方式吧。要是我离开港岛的时候,东西多,再一起打包托运。”
交易完毕,吴夺和房卫国又在店里看了看,捡漏区没再发现什么漏儿。
其实撷萃斋的东西,真品很多,但是胖老头儿的眼力不弱,生意又做得精明,所以真品无漏。
吴夺和房卫国就此告辞,继续往下逛。
他们走后,那个柜台后的中年男子笑着上前,对胖老头儿说道,“文伯,寻日个后生仔唔系内地来嘅,系倭国人。”
“馁点知?”
中年男子接着便解释了一下。
昨天因为交流了捡漏的原因,所以送客的时候,是胖老头儿和中年男子一起送出门的。胖老头儿先回来了,中年男子却跟着走到不远处路边的垃圾桶旁抽了一支烟。
那个年轻人没走两步就接了个电话,他说的是倭国话;而中年男子,碰巧懂点儿倭国话。
当时回去后因为店里正好有别的事儿没说,今天来了一时又没接上这茬,直到胖老头儿对吴夺提起昨天的年轻人,也是内地来的。
胖老头儿听了,不由轻叹一声。在交流的过程中他并没有过多问人家的来历,却不曾想到,说着一口字正腔圆普通话的年轻高手,居然是倭国人。
这一点,吴夺和房卫国是听不到了。
第454章 捷足先登
中年男子对文伯说那个年轻人是倭国人的时候,吴夺和房卫国已经走远,而且房卫国迫不及待地问起了方斗笔筒的情况。
实际上那个倭国年轻人比吴夺要大一些岁数,已经三十多奔四的年纪了,只不过看着确实年轻。
他正是土蜘蛛长健。
土蜘蛛长健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蔡宇峰手里的那只三足圆鼎。虽然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这就是那只唐仿徐州鼎。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不过,昨天上午,他在“运筹帷幄”之后,临近中午时忙里偷闲,自己到荷李活道溜达了一下。
结果,还捡了个漏儿。
而现在,他却正坐在蔡宇峰在港岛的办公室中。
他带了见面礼,就是他昨天捡的漏儿。此时蔡宇峰刚看完,顺手又放到了桌上。
一只宋代钧窑月白釉龙首八方匜。
匜这种器型,在古代是盥器,一般是像个瓢,往往和深盘合用,用匜倒水,用盘接着。
这件龙首八方匜,那就是“瓢把儿”是龙首,“瓢身”是八方形的。不过,到了宋代,这种仿古的瓷器造型,案头陈设赏玩居多,也有的可充作笔洗。
宋代钧窑,有官钧也有民钧。这一件月白釉龙首八方匜,是民钧。但是,市场价值也在五十万以上。
而土蜘蛛长健,则是五万捡的漏儿。店里是当成了清三代的仿品。
“蔡先生,初次见面,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土蜘蛛长健微微一笑。
“土蜘蛛先生,这可不是薄礼。”蔡宇峰虽然只有六十冒头儿,却已是满头银发。他本就不是港岛人,只是后来才到港岛定居,所以听普通话比听粤语更轻松。
“蔡先生有所不知,这是昨天我在荷李活道捡漏得来,听说蔡先生对唐宋之物颇有雅好,就此奉送,美事一桩。”
“捡漏?冒昧问一下哪家店?”
“撷萃斋。”
“巧了,撷萃斋的老板邓有文老爷子我认识,他在瓷器上的眼力,可是不俗啊!”
“您说的,是那位胖胖的、头发不太富余的老爷子么?”
“对。怎么?你还是从他手里捡的漏儿?”
“许是碰巧了吧,他当成清三代仿宋钧了。”
“噢?这的确是一件真正的宋钧,看来,老爷子确实走眼了?”
土蜘蛛长健活动了一下腕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是古玩鉴定,不过,我捡漏之后,没有让他糊涂下去,就此交流了一番。”
“什么?”蔡宇峰眉头微皱,“如此一来······”
土蜘蛛长健接口,“如此一来,就显得我太卖弄,而且还打了老爷子的脸,是么?”
蔡宇峰轻咳一声,没有接话。
“蔡先生,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最后我们的交流是很融洽的。因为,我很真诚;实际上呢,我说出来比不说出来,老爷子反而损失更少,因为他得到了鉴定上的收获,不是么?”
“土蜘蛛先生,就算你捡漏来的,但此物的实际价值不低,我是无功不受禄啊!”
“我们马上就要合作了,合作就是朋友,朋友之间,谈‘功’就见外了。”
蔡宇峰笑了笑,将身子靠上了椅背,“虽然你是谢先生介绍来的,但是关于合作,我们还没开始谈呢。”
土蜘蛛长健拉开了公文包,从中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到了桌上,“近水集团投标和至诚集团的建设项目,中标的必将是您。而我,实际上是和至诚的第二大股东,这不就合作了么?”
“噢?”蔡宇峰拿起了这份文件,“虽然如此,但和至诚的董事会······我近水集团一定能中标?”
“刚才忘了说了,第一大股东何先生,他在倭国也有项目。今天晚上,他想请您吃饭。”土蜘蛛长健不徐不疾,“正好他让我问询一下您,吃得惯倭国菜么?鹿悦餐厅怎么样?”
蔡宇峰露出大笑的面容,笑声却很小,“土蜘蛛先生,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啊!”
“看来,蔡先生还是不把我当朋友。”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蔡宇峰双手一摊,“既然都谈到这儿了,那就开门见山吧!”
土蜘蛛长健却将双掌合起,“蔡先生,您喜欢古玩,我也喜欢,我只希望今后能和您多多交流古玩。”
“今天这不就交流了么?”蔡宇峰指了指月白釉龙首八方匜。
“蔡先生不肯笑纳,交流还是不充分。”
“土蜘蛛先生,我是不是应该回一件礼才显得礼貌,正所谓礼尚往来。”
“来日方长,蔡先生不必太客气。”
实际上,土蜘蛛长健并不想现在就提鼎的事儿,他很喜欢华夏的文化,所以不喜欢让一笔交易看起来像一笔交易。
而且,他深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而蔡宇峰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了,这位倭国来的土蜘蛛,八成是看上自己的什么东西了,不过蔡宇峰一时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件东西。
虽然自己的藏品不少,但是能用眼下正在投标的和至诚集团的建设项目来交换的,那应该是一件重器。因为这个建设项目规模不小,将会收益颇丰。
如果是重器,他也有不舍得的东西。
蔡宇峰略略沉吟,又抬腕看了看表,“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土蜘蛛先生又是古玩高手,那么不妨去我的私人展室参观一下藏品如何?”
“不会叨扰到蔡先生的家人吧?”
“我的家人不住在那里,算是我的一处‘别院’。”
“风雅!”土蜘蛛长健竖起了大拇指,“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这件宋钧龙首八方匜······”蔡宇峰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我说了,这件东西,是朋友之间的交流。眼下蔡先生又邀请我欣赏诸多藏品,那是我占了大便宜才对。”
“那我先带上。”蔡宇峰也不说接受不接受,装盒收了,准备带上随土蜘蛛一起。
两人一起离开了蔡宇峰的办公室。
······
此时,吴夺正在荷李活道的另一家店帮房卫国看一件影青的瓜棱长颈瓶。
还没看完,突然觉得鼻孔里面痒得厉害,连忙将瓜棱长颈瓶放下,从柜台边撤步转身,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阿嚏!
一个喷嚏过后,吴夺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了胖老头儿说的年轻高手。
第455章 神仙居
接着,吴夺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这件事情,一般来说他是联系不到土蜘蛛长健身上的,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加上吴夺知道土蜘蛛长健的普通话说得那是相当标准,所以,他还真有点儿联想。
只是联想归联想,吴夺心里也想着应该不会这么巧。
现在有关蔡宇峰的消息,他这边托的关系,还没有任何的反馈。
急也急不得,吴夺转而便稳了稳心神,收回了思绪。
这件影青瓜棱长颈瓶不真,吴夺看完后朝着房卫国使了个眼色。
而当两人走出这家店的时候,吴大志的电话来了。
“方便说话么?”
“方便,您说。”
吴大志告诉吴夺,江一昊算是认识蔡宇峰,但不过是场合上见面点头那种认识,而且江一昊现在并不在港岛。这件事情,江一昊托了一个熟人,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带吴夺去看看他的藏品。
“这个人姓谢,名叫谢敬,是港岛古玩行里有名的中间人,今年五十有六;我留了你的手机号,有消息谢敬会联系你。”
“江奶奶厉害啊!”
“别说些没用的,到时候,你就说是她内地的晚辈,远房表亲。”
“行,我明白了爷爷。”
有了这个消息,吴夺的精神振作了一下下。
两人继续逛。
荷李活道这条街其实是比较长的,至少有上百家古玩店,而且也不光有古玩店;两人不可能家家店都进,只是挑合眼的逛。
但是,除了吴夺最开始捡漏的方斗笔筒,随后接二连三,两人再也没有碰上什么漏儿,只是房卫国买了一只古董打火机。这玩意儿不贵,权当玩玩。
随后他们便加快了速度。其实走到上环之后,荷李活道还会往西延伸到西环,但是在上环这里,顺势拐弯,能去往相接的乐古道和摩罗街,所以,他俩也没继续往西走。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不过两人都不觉得饿,准备继续逛逛,完事儿再去吃饭。
在摩罗街上,吴夺发现了一家店铺。
主要是店名挺有意思,叫做“神仙居”。
店门一侧,搭了个凉棚,下面摆了个摊子。这个摊子是分层的,阶梯状,其实就是个自制的柜架,分出了三层,每一层放着不同古玩,有瓷器、玉器、铜器,也有些杂项。
下面还有轮子,估计收的时候直接推进店里就行了。
而就在摊子旁边,还有两个中年人坐在小凳子上聊天,吴夺也听不太明白,好像是在说最近三星堆考古新发现的事儿。
吴夺和房卫国走到摊子前看的时候,其中一个带眼镜的中年人起了身,“钟意咩嘢?”
“先随便看看。”吴夺应道。
中年人便也改了普通话,“那就随便看,店里东西更多。”
“老板,你这个店名挺有意思啊!”房卫国笑着跟了一句。
“喜欢古董的,都是神仙啦,没有闲钱,没有好心情,玩什么古董?”
“也不一定啊,还有靠着古董赚钱的呢。”
“你是说我吗?”中年人笑笑,“赚钱也要开心的啦,我只要赚一点点小钱,就能快活似神仙。”
此时,另一个中年人过来招呼了一句,吴夺也没听太懂,可能是不耽误你做生意了,接着便告辞走了。
就在这个摊子上,吴夺还真发现了一件东西。
这是一件绿色的扳指,素的,但造型非常优美,束腰,上口是凸起圆弧,下口利落平面。
乍一看像翡翠,但是入手比翡翠可轻多了。
其实是虬角。
这俩字儿应该读成“求爵”。
其实虬角就是海象牙,而且绿色也不可能是海象牙的本色,海象牙是白的;只有染色的海象牙才叫虬角。
海象牙的芯料,断面像脑花,也有一定的手感和质感,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文玩品种。
大致是从清中期开始,清宫造办处开启了海象牙的染色技术,当时翡翠开始盛行,加上虬角芯料染色之后很像翡翠,所以染成绿色的最多。
虬角制品主要就是扳指、印章、烟嘴、珠子、蝈蝈葫芦配件这样的小件。但是在清代,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因为这种染色技术只为清宫造办处所独有。玩这个的除了宫里和皇亲国戚,其他人怎么也得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
清末这种技术流入民间,但是民国后期,这种技术又失传了。
不过,失传的是古法,天然染色材料和传统手艺;如今市面上依然有大量的虬角制品,染色这种事儿,不难搞。
吴夺拿着这枚虬角扳指看了看,感觉不像是现代制品,从修型手工到染色特点再到包浆光气,应该是清代的东西。
吴夺看向中年人,准备问问价;而此时,中年人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据说世外有天仙······”
吴夺一听,好嘛,这不是老版《八仙过海》主题曲么?看来,这“神仙居”的老板是真喜欢神仙啊。
他接电话之后,三言两语说完了,接着便看向吴夺,“很有眼力啊,上来就看上这扳指了?昨天我还没拿出来呢!”
“最低什么价儿?”
“你看好了,这不是现在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这是皇宫里出来的。”中年人举起一个巴掌,“最低五万块!”
他说“皇宫”,吴夺不以为意,真要是当成好东西,不会摆到店外的摊子上的。
可是,让吴夺没有想到的是,不要说低价了,就这五万块,这位中年老板是一分钱都不让,说了五万块就是五万块!
“你的意思,我明。”中年老板最后笑道,“这件扳指,放到外面是专为吸睛的啦,真是好东西。”
这个价儿是行价,吴夺听他都这么说了,也不磨叽,直接放弃。
中年老板就此抬抬手,“有眼力的年轻人如今越来越多了,再到店里看看?”
于是,吴夺和房卫国便又跟着他到店里看了看。
别说,这神仙居里头,虽说没什么重器,但别具特色的真品还不少。只是可惜,价格也挺硬,而且这个中年老板不讲价,他只要喊出一口价,就不带降的。
对此他还解释,“我要虚价的话,讲来讲去浪费时间,了解我的老客户都是一口价。”
两人离开神仙居,也是一件东西都没买。
继续逛,两人最后逛到八点多才去吃饭。吴夺和房卫国倒是又各买了一件东西。
第456章 翻车了
吴夺买了一方寿山石白芙蓉的老印章,狮钮;猪油白,一点儿黑针都没有;民国的物件,但是底面还没刻过。这东西不贵,吴夺也不算捡漏,主要是一时兴起,打算回头找人刻个私印。
老板还很细心地帮着又上了一层白茶油,用密封袋装好。
玉石玉石,虽然经常放到一起说,但是玉和石终究是有区别的。石性一般容易裂,特别是干放甚至见风,就算是寿山石中的名品,包括田黄,往往也得上油保养。
但是玉就不同了,不上油也不会裂;市场里经常见到那些卖和田玉的也上油,但不是为了防裂,是为了好看。
房卫国买了一件纯银的云鹤纹香炉。
这东西比吴夺的印章年份还浅,是创汇期的东西,但是工艺很精湛,房卫国对了眼缘。
两人逛完了之后,找了个海鲜大排档喝了点儿小酒。
房卫国告诉吴夺,明天上午有个活动,这个活动车马费不少,他先去,能早回来就早回来,回来之后继续逛荷李活道,因为今天毕竟是走马观花。
第二天,房卫国离开酒店的时候,吴夺刚睡醒,这时候电话来了。
来电话的正是谢敬。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谢敬说中午见个面谈吧,他是地主,做东请吴夺吃饭。
吴夺也没客气。
见面再说。
谢敬问他有没有忌口,吴夺说不忌口,主要是谈事儿,吃饭哪里都行。谢敬便说,那定了地方发短讯给你。
就此挂了电话,吴夺起床洗漱,洗漱之后清醒了一些,忽然觉得谢敬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转而一想,昨天逛了大半天市场,可能市场里的人,大部分都带这种港味儿吧。
等收到谢敬的信息,吴夺又给房卫国发了个信息,说托人联系上了蔡宇峰的熟人,中午一起吃饭见一面。
房卫国回复说:好,那下午再联系。
中午吴夺到了地方,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吴夺心说这个谢敬还挺讲排面,见个面找这么豪华的地方。
结果,就在包间门口,吴夺见到了谢敬,不由愣了愣,转而笑起来。
这个谢敬,居然就是昨天见过的“神仙居”的老板!
虽然他昨天穿了一身很休闲的衣服,今天西装革履,但也一样很容易认出来。
“有缘千里来相会,小吴先生,真是太巧了!”谢敬伸出手来。
“失敬失敬,谢先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吴夺和他握手。
“这可太夸张了!”谢敬抬手,“请!”
吴夺进房之后,看到居中是张十人桌,旁边还有会客区,卫生间和休息房也都配着。两个身着旗袍的女服务员含笑站在桌边。
“谢先生,您这太抬举我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谢敬拿起了桌上的一张菜单,“菜我已经点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再添,不必客气。”
吴夺拿起看了看,这菜还真够贵的。其中一道乾坤烧鹅就一万八,据说鹅肚子里放了八只上品糖心鲍。
六凉六热四小笼,外加一个汤,就连最便宜的一道凉菜也都好几百。
不过这里头没有酒水,只有一壶碧螺春。
“对了,你喝酒么?我平时不喝酒的,所以没点,等你来了再点。”
“我也不喝酒。”吴夺笑了笑,放下了菜单。
谢敬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先这样,抓紧时间,等菜上齐之后,房里就不要留人了。”
服务员走后,谢敬冲吴夺示意,“随便坐。”
两人就这么挨着坐下了。
“小吴先生,神仙居不是我的店,是我外甥女的店,昨天帮她看店来着,所以很多东西没法让价,不要见怪。”
“谢先生说哪里话。”吴夺心道,老财主说他是港岛古玩行很有名的中间人,有个店也不稀奇;不过他说是他外甥女的,吴夺也不会多问。
“江总可是特地嘱咐了,说你既和她沾亲带故,也在内地帮了不少忙,让我可千万别怠慢了。”谢敬呵呵一笑。
“她老人家太客气了。”吴夺也只好含糊应道。
谢敬正了正身子,“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老蔡我很熟,你到底是想交个朋友,还是为以后的生意铺路,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想法?”
“我就是无意中听一个朋友说起,说蔡先生的藏品之中有不少精品,碰巧这次来港岛,就想认识一下,同时开开眼。”
“噢?老蔡最近很抢手啊!”
吴夺一听,“怎么说?”
“就在昨天,有个倭国朋友,刚买走了他一件青铜器。”
“什么?”吴夺心下一惊,“什么样的青铜器?”
“唐代的三足圆鼎,据说是臆想大禹九鼎之一的徐州鼎而造。”
“已经买走了?”
“对啊!”谢敬看了看吴夺,“小吴先生,你不会也是冲着它来的吧?”
吴夺稳了稳心神,“我还是头次听您说,我也不知道蔡先生还有这样的藏品。”
“这只鼎,本来他很喜欢,当年得来也是不易;不过,对方开得价码很高,着实太有诚意了。而且人家从祖父辈开始,就是研究收藏青铜器的世家。”
谢敬这么一说,那就肯定是土蜘蛛长健了。
吴夺暗自恨恨,怎么就晚了这么一步!
“小吴先生。”谢敬此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人说也想见见你,还说你们之间应该是叙旧,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吴夺哈哈大笑,“我还不知道他是谁,怎么能是叙旧呢?”
心下却道,这下子,真特么是翻车了!
让土蜘蛛长健捷足先登不说,而且江一昊找的这个谢敬,不仅和蔡宇峰熟,居然和土蜘蛛长健也交情匪浅!
谢敬应该把他想联系蔡宇峰的事情,告诉了土蜘蛛长健。
怪不得选这么豪华的地方,这做东的甚至有可能都是土蜘蛛长健。
恰在此时,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吴先生,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进来的,正是土蜘蛛长健。
吴夺只好起身,“原来是土蜘蛛先生,久违了!”
随后,两人很“友好”地握了个手。
握手的时候,正好服务员进来上菜,他们便坐到了会客区。
“谢老板,你可能还不知道吴先生的眼力。在我看来,放眼华夏,他绝对可以站在金字塔尖!”坐下之后,土蜘蛛长健先对谢敬介绍道。
谢敬肯定是不了解吴夺,纯粹冲着江一昊的面子,他听土蜘蛛长健这么一说,着实有些吃惊。
他对土蜘蛛长健的比较熟悉,虽然心机颇深,但却从来不做夸张地表述。
土蜘蛛长健能如此评价吴夺,那么吴夺的眼力必定非同凡响。
“怪不得昨天在神仙居,一件东西都没看上,那是都入不了你的法眼啊!”谢敬接口道。
吴夺摆摆手,“两位就不要取笑我了。”
同时,吴夺又看了看已经上桌的菜,心说事已至此,这顿“翻车宴”要不要干脆别吃了?
可是,吴夺转而又一想,既然已经见面了,而且唐仿徐州鼎是被土蜘蛛长健买走,自己却还没有“暴露”,这顿饭还是值得一吃。
万一,能从土蜘蛛长健嘴里套出点儿什么有用信息呢?
就算套不出来,自己这边可以装糊涂,顶多就是耗一顿饭的工夫,不会损失什么。
第457章 若有人胆敢觊觎
吴夺正在琢磨着,土蜘蛛长健又开口了,“这顿饭我做东,咱俩真是有莫大的缘分。”
吴夺淡然一笑,算是回应。
土蜘蛛长健起身,“请入席,坐下慢慢聊。”
谢敬也起身笑道,“那我和小吴先生也挺有缘分,遗憾就是没做成生意。”
吴夺拱拱手,“这次有劳谢先生了。”
三人入席落座。
这是个大圆桌,可就他们仨人。虽然土蜘蛛长健说要做东,但还是让谢敬坐在了中间,他坐在了谢敬的右侧。
吴夺也就此坐到了谢敬的左侧。
不过,服务员离去关门之后,还是土蜘蛛长健先举起了杯,“既然今天都不喝酒,那咱们就以茶代酒······”
开始几分钟都是些场面话,谢敬的话多一些。
“吴先生如果想和蔡宇峰先生聊聊,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把他请来。”土蜘蛛长健适时来了这么一句。
吴夺笑了笑,“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听说蔡先生藏品颇丰,想开开眼。既然土蜘蛛先生去看过之后,就买了一件唐仿徐州鼎,看来其他东西都入不了土蜘蛛先生的法眼啊?”
土蜘蛛长健看了看吴夺,“吴先生的意思是,我都看不上,你就更看不上了?”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土蜘蛛先生是鉴赏青铜器的行家,想必就连上三代的器物那也是过眼颇多,不知为何对一只唐代的青铜鼎如此感兴趣?”吴夺就此把土蜘蛛的话题给“转换”了。
土蜘蛛长健正色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唐代青铜器,是唐玄宗官仿工厂里的精品;仿的还是大禹九鼎之一的徐州鼎,虽然是可能是臆想,但是工艺很考究,而且用料也不一般。”
“用料不一般?不会加了金子吧?”吴夺笑着接了一句。吴夺见过真正的豫州鼎了,再结合权浩然的判断,确实是加了金的。
“对,就是加了金!阳鼎加金,阴鼎重铅,据说这是大禹九鼎的一个特点。这件唐仿的东西,许就是根据这个来的。”土蜘蛛长健还真没瞎说。
“噢?土蜘蛛先生,本来我对这只鼎兴趣不大,但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看看了!”
“唉!”土蜘蛛长健却叹了口气,“事不凑巧,你说要是昨晚咱们碰上,我必当让你一观,可是,东西已经连夜运出港岛了。”
吴夺一听,心说这厮动作够快的!
怪不得他要和自己见面。原来他已经处理周全,不管吴夺是不是为了唐仿徐州鼎而来,根本就对他没办法了!而且,他也想从自己这里探听点儿什么。
就在刚才,吴夺还想着联系宁霜,看看能不能上报,在港岛先来个“人赃俱获”;毕竟,唐仿徐州鼎也是九十年代的出土之物,最起码可以有一个调查之名。
可是,现在却已经晚了。
好在,唐仿青州鼎他们是不可能得到了。
但吴夺不知道的是,他们有了“徐州鼎”,根本就不需要“青州鼎”,因为当年吴镝只得到了天象图,土蜘蛛十六却得到了地理图!
不过,虽然吴夺觉得“晚了”,却依然顺着土蜘蛛长健应了一句“可惜了”之后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进了房内的洗手间,吴夺立即给宁霜发了一条信息,说明了情况。
万一有用呢,万一有的追呢?
实际上,土蜘蛛长健确实没有耍诈。不仅没有耍诈,在将唐仿徐州鼎运出港岛的同时,他还设计好了一整套的“流程”:
这只唐仿徐州鼎运抵倭国之后,会尽快做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高仿;而后,土蜘蛛长健会将这只高仿“退回”,说从蔡宇峰这里买了“假货”。
如此一来,一只现代仿品而已,这次交易的双方,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会安然无恙。而蔡宇峰真正的来路,自然也就此改换说法。
这个“流程”,不仅仅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追查,更重要的是为了隐藏唐仿徐州鼎的秘密。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
此鼎一去,应无归期。
吴夺从洗手间回来之后,土蜘蛛长健又接着问道,“说起这唐仿徐州鼎,吴先生眼力过人,不知道对大禹九鼎感不感兴趣?有没有研究?”
吴夺摆摆手,“嗐!大禹九鼎?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就算是当年存在,怕也是早就被毁掉了。”
“贵国的夏代,确实没什么确凿的史料,但是根据后世的史料,怕不仅仅是一个传说,唐代的缩仿品,也可作为一个参考。”土蜘蛛长健看了看吴夺,“吴先生,你,不说实话!”
吴夺心里暗骂一句,我跟你一个来华夏搜刮宝贝的小鬼子说什么实话?再说了,你特么现在确实说的都是实话,可也都是没用的实话,玩得是花活儿。
而且,若不是知道我也要联系蔡宇峰,若不是东西已经运出港岛,你也不会说这么多。
“土蜘蛛先生,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实了?”
“我相信,像你这样的一个高手,不会对大禹九鼎没有兴趣!”
“土蜘蛛先生,如果确实存在,我说没兴趣你可以这么说,问题是你怎么证明是存在的呢?”
“吴先生你在偷换概念。”
“好吧,就算存在,像我这种小民,去想九鼎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土蜘蛛听了这句,没有立即接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道,“我怎么感觉,你在说我?”
“土蜘蛛先生你多心了。”吴夺应道,“不过,你要是感兴趣,那也得等我们国家找到,陈列到博物馆之后再去参观。”
土蜘蛛长健轻轻松了松领带,眯了眯眼睛,“我就怕你们找不到······”
吴夺也没让土蜘蛛长健和谢敬,兀自低头点了一支烟,“如今的华夏,不是当年的华夏;这样的重器,也不是可以交易的东西;若有人胆敢觊觎,只能自取其辱,甚至落得个粉身碎骨!”
土蜘蛛长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吴夺。
吴夺则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对视。
“来来来,我这个地主再敬两位一杯,华倭友好古玩情,为咱们共同的喜好干一杯!”谢敬一看,立即端起了茶杯,打起了圆场。
土蜘蛛长健突然哈哈大笑,端起了茶杯,“吴先生你有点儿入戏了。”
吴夺就此也端起了茶杯,微微一笑,“原则性问题,不存在剧情。”
第458章 计划和变化
土蜘蛛长健将茶水一口干了,轻轻放下杯子。
“吴先生,关于大禹九鼎的事情,既然还没有浮出水面,那我们就不讨论了。不过,我觉得我们在生意上是可以合作的;再退一步,就算生意上没有合作的机会,我们在交流古玩方面,我想也是可以深入的,正所谓英雄相惜嘛。”
“土蜘蛛先生,你是大老板,我只是一个打工仔。”吴夺拿着杯子,浅啜慢饮,“更谈不上什么英雄。”
土蜘蛛长健看了看谢敬,“谢老板,你觉得吴先生会一辈子当一个打工仔么?”
“吴先生岂是池中之物?”谢敬很认真地说道,“昨天吴先生在神仙居,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少年高才,却不料,原来土蜘蛛先生早就知道了!”
这种逢场作戏的客套话,吴夺一笑置之。
土蜘蛛长健却又道:“我爷爷曾经对我说过,当年的吴镝,是不世出的奇才,他是赞叹不已。可惜,我不曾见过吴镝。但是,我觉吴先生你比起当年的吴镝,也应该是不遑多让。”
谢敬点了点头,“小吴先生和吴镝,应该是有渊源的。”
此话一出,吴夺不由吃了一惊;虽未说话,但神色却变了变。
土蜘蛛长健也吃了一惊,“我却不知道。谢老板是确有了解,还是道听途说?”
谢敬微微一笑,“小吴先生是江一昊江总介绍给我认识的,想当年鉴宝天字号的四位,都是相识的;而且,两位都姓吴,怎么会没有渊源呢?”
吴夺一听,这才松了口气。
这老小子是猜的啊!
虽然猜对了,但也要反驳。
土蜘蛛长健却先接了口,“谢老板,你的说法很有道理,但也未必尽然。”
吴夺旋即也跟上了解释,虽然他没见过江一昊,但编个话还是可以的:
“江总去过齐州,其实说沾亲带故是拐了不知多少道弯儿,老辈人兄弟姐妹多,又绵延了几代。我真正见江总,还是行里的前辈引荐,当时江总去江州,我一起跟着鉴定了几件东西,碰巧说得都对。我也听说过吴镝的事情,但很遗憾,和土蜘蛛先生一样,从未谋面。”
“对,江总在齐州是投资了一处天辉大厦。”谢敬点点头。
土蜘蛛长健也点点头,“前辈引荐,怕是章成锦老先生吧?”
吴夺笑而不语。
土蜘蛛长健又道,“我听我祖父说过,吴镝没什么真正的亲人,甚至没有什么好友,喜欢独来独往······”
这顿饭吃得并不长。
吴夺和土蜘蛛长健都想从对方嘴里套点儿话,防守却又都很严密,最后干脆真的纯聊起了古玩。
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吴夺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宁霜。
吴夺心想宁霜知道自己在和土蜘蛛长健吃饭,便接了起来。
“吃完饭了么?”宁霜声音压得稍低。
“没有呢。”
“那你听我说,唐仿徐州鼎的事情我报上去了。你现在不要再去和蔡宇峰见面了,正好没吃完,借这个电话,就说有急事,你得立即离开港岛,所以见不成了。散局回到酒店之后,再给我打电话。”
“什么?马上回去?”吴夺立即配合来了一句。
挂了电话之后,吴夺对谢敬说道,“谢老板,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这位蔡宇峰先生我怕是见不成了,我有点儿急事,得立刻返回齐州。”
“这么急么?”谢敬露出关切表情。
“嗐!没办法,我也就不多说了。”
土蜘蛛长健接口,“吴先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土蜘蛛先生客气了。”
······
饭局散场,吴夺回到酒店,立即给宁霜打了过去。
“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乐观。”宁霜解释道:
“只是一条线索,并无实证,我上报领导,领导上报文物主管部门;然后呢,港岛的情况和内地还有所不同,所以需要再协调有关部门······但唐仿徐州鼎若真的已经运出港岛,那就不太可能追回了,只能从蔡宇峰这里突破,但是他们交易之时,若是做了充分准备······”
吴夺叹了口气,“我也是想的万一还有机会。”
“而且,这件事情出现了变化,我们也得从长计议。”宁霜又道。
“嗯,我给爷爷说说。不过,他们只不过得到了徐州鼎,也就是只能得到天象图,青州鼎是不可能得到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得往最坏里想。”宁霜顿了顿,“咱们掌握了天象图的内容,但也只是内容;实际上,真正的天象图和地理图都不在手上;他们如今得到了唐仿徐州鼎,要是碰巧已经有了地理图呢?岂不是也全了?”
“即便如此,他们短时间内想参破,怕也不太可能。”
宁霜深吸一口气,“莫要小看倭国人。你别忘了,他们连珐琅彩摇铃尊这样的顶级高仿都做得出来,身边不一定还有什么能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拖了,改变计划,尽快上报九鼎之事?”
“我有这个想法,但是还没考虑成熟。”
“若是上报,谁来参研天象图地理图?有关部门能同意我们几个继续参与么?就算同意,也成了被指挥者甚至毫无话语权。”
“你是对有关部门不放心?”
“我不是对有关部门不放心,我是对不知道派谁指挥不放心。这不是考古,不是发掘墓葬,是一场极为特殊的探查,一旦指挥不当,有可能前功尽弃。”
宁霜微微皱眉,“你这就有点儿托大了。”
“这不是托大,时也命也。为什么让我们有这样的机会?还有,你想想,当时豫州鼎若是不能隐藏,必然就得上报,但却又顺利解决了!”
宁霜沉吟,“这样,这事儿都再好好想想,你先给爷爷说说吧。”
吴夺点点头,“好。虽然我说了这么多,但也只是一个角度,这件事确实得好好想想。”
挂了宁霜的电话之后,吴夺立即给吴大志拨了过去。
不过,吴大志却没有接。
隔了几分钟再拨,还是没有接。
吴夺便没有继续再拨,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正在擦脸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459章 费猜的来客
吴夺立即走出卫生间,拿起一看,却是房卫国打来的。
“兄弟怎么样?你那边完事儿了么?”
“完事了房哥,不过我下午可能不能陪你逛古玩街了,家里有事儿要联系处理。”
“好吧,我其实已经到了荷李活道了,那我自己逛吧。”房卫国一顿,“你不会这就要走吧?”
“不至于那么急,就算走,最早也得明天。”
“行,那随时联系。”
吴夺挂了电话,顺手又给吴大志打了过去,还是不接。
吴夺想了想,又给权浩然打了一个。
权浩然倒是很快接了,“小吴,找你爷爷啊?现在有客人,他们在屋里谈事儿呢!”
“什么客人?您还得回避?”
“是我主动回避的,我又不认识。”
“嗯?这么说,是爷爷的老朋友?”
“你爷爷好像也不认识,但是那人给你爷爷看了看证件,然后你爷爷就让他进门了。”
“我去!什么情况?”吴夺又问,“这人多大年纪,您说证件,那是什么部门,穿什么制服了吗?”
“是个男的,年纪不太好判断,因为他挺胖,脸上也白白净净的,四十多岁到五十多岁都有可能吧。没穿制服,穿得挺休闲挺宽松;证件嘛,也不一定是证件,当时我隔得远,他弄了个皮套,给你爷爷看了看里面的瓤子,我是肯定看不到啊。”
“他自己一个人?”
“进院门之前是他自己,我本来想出去看看,村里村外的有没有什么外来车辆停着,但是你爷爷和他单独在屋里,我又不太放心,就在院里等着了。”
“什么口音?”
“普通话,挺标准的。说话也很随和,还笑眯眯的,大圆脸跟个弥勒佛似的。”
“您觉得没什么大事儿吧?”
“应该没有,我观察着不带恶意。再说了,你爷爷你还不了解嘛?堪称老奸巨猾啊,谁能算计得了他?”
“权叔,您这个‘老奸巨猾’用得······”
“很到位是吧?”
“那是相当到位啊!”
“哈哈······行,这事儿你也别瞎琢磨,完事儿了我告诉他,再联系你。”
吴夺本想把土蜘蛛长健已经弄走唐仿徐州鼎的事儿先告诉权浩然,可一想那边情况不明,还是回头再说吧,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吴夺放下手机之后,点了一支烟,却忍不住又琢磨起这个不速之客。
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带着证件,不会是文物部门得到了什么风声,找上门了吧?
不可能是因为宁霜上报唐仿徐州鼎的事儿,因为宁霜是单独针对这一件文物的线索上报,不涉及老财主;而且,如果是因为这个,也不可能这么快,老财主毕竟是在茂岭县的村里,又不是在齐州。
那就是因为此前的行动,有什么纰漏?
应该没有吧······
“陈济世?”吴夺忽然叫出声来。
如果真是文物部门收到什么线索,好像也只有陈济世泄露消息的可能性最大。
可又一细想,陈济世泄露消息,好像也没道理啊!
他以前是个土夫子,而且从地下迷宫里又拿了那么多东西,他也是个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人,应该不会联系官方。
那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干什么的?
想来想去,吴夺不由自嘲:还真是瞎琢磨,这不是什么长线的事情,还是等着老财主的回电吧。
结果一直到了晚饭时间,也不见回电。
吴夺耐不住,便又给吴大志打了过去。
这次吴大志很快接起,却直接说道,“陪客人吃饭呢,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
说罢便挂了电话。
嘿!这个老财主!
吴夺想了想,又给权浩然发了个信息。
权浩然回复:我们刚开始吃饭,我也陪着呢,就是还没告诉我什么情况。你别担心也别着急,等你爷爷联系你就是。
吴夺也没办法,只能等消息了。好在听吴大志和权浩然的口气,应该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
此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中午如此昂贵的一餐,却没吃多少东西。
吴夺又给房卫国打了个电话。
“房哥,还在逛哪?”
“刚走,今晚论坛主办方请媒体吃饭,不去不好,我在路上了。”
“行,那你忙你的,回来再说。”
“对了,你托我打听的蔡宇峰,有消息了,他还是挺爱交朋友的,回头可以引荐你认识。”
“谢谢房哥,不过现在不用了,我也收到消息了,他的好东西都不出手,能出手的很一般。”
“你确定了啊,那我就给回了,正好省得欠人情。”
“回了吧,我欠你人情。”
“哈哈,你欠个毛蛋啊,对了,我今儿淘了两件东西呢!回去你给看看!”
“我去,你带着东西去吃饭?”
“东西都不大,我都包好装好了,再放包里妥妥的。”
“好,回来再说吧。”
吴夺挂了电话,收拾了一下也出了门,饿了得吃饭哪。
随便找了个餐厅,要了份干炒牛河加上一荤一素两个菜,吃完又回了酒店房间。
等到快九点了,吴大志还是没有联系吴夺。吴夺心说,看来这事儿不糟糕却也不简单。
既然吴大志和权浩然都说了,吴夺也就耐住了性子,没有再主动联系。
这时候,房卫国回来了。
他带着东西到了吴夺的房间,说话带着酒气,看来晚上是喝了点儿。
“兄弟,这两件东西,只要有一件对了,我就算没白逛。”
还真让他说中了,一件对,一件不对。
可惜,若都按真品价值算,对的东西是其中便宜的一件。
对的东西是一件翎管,这翎管是清中期的没问题。
不过,这翎管的材质是青金石的,算不得高档货。
清代的官帽,顶珠之下有翎管,翎管是插花翎用的。最高等级的翎管,是翡翠的和白玉的;文官至一品镇国公、辅国公用翡翠翎管;武官至一品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用白玉翎管。
青金石翎管,价值在翡翠、白玉、碧玺、琥珀之下。
房卫国收的这件清中期的青金石翎管,品相倒也不错,但市场行情撑死也就几千块。
不过房卫国是一千收的,肯定不亏。
而不对的东西,是一件矾红彩龙纹杯。
杯底有款儿,也是矾红彩的,六字楷书:大清光绪年制。
虽然是晚清的东西,可毕竟是官窑;而且也得看品种,矾红彩龙纹杯,属于珍稀品种;若是真品,那是能到几十万的。
可惜,这杯子是一件高仿。
“你看是什么时候仿的?”房卫国听吴夺说高仿,不仅没有唉声叹气,反而笑呵呵问道。
“不是这几年的东西,但肯定没我年纪大。”吴夺看了看他,“花了多少银子?”
“也是一千。”
吴夺一听,“怎么都一个价儿?怪不得你乐呵呵不当回事儿。”
“我发现了一家新开的店,设了个千元区,一千一件,随便挑。”
吴夺哭笑不得,“我只知道两元店,这古玩店里还出了千元区了?”
“明天你要是不走,也去看看呗。”
“快拉倒吧。我估计一水儿新假破。这青金石翎管啊,怕是罕见的漏网之鱼,你就烧高香吧!”
······
房卫国在吴夺房里聊了老半天,直到十一点才回房。可房卫国走了之后,老财主还是没有给吴夺打电话。
第460章特调局
吴夺不收信儿肯定睡不踏实,想了想,又拿起手机准备给权浩然发信息。
结果还没输入完毕,吴大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爷爷,到底来的啥人啊?折腾到这么晚?”吴夺接起电话就问。
“上头的人,咱们的事儿终究还是被知道了。”
“啊?”吴夺有些吃惊。吃惊的不光是这件事情本身,还有吴大志说起这个,语气居然很轻松,仿佛还透着一定的满意。
“怎么知道的?”吴夺旋即追问。
“封丘这地方,他们一直也在探查。我们在的时候,被他们盯上了,随后便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走后,他们又找了陈济世。”
“可是,陈济世老爷子也不知道青铜悬棺、孤丘墓葬这些事儿啊?就算他们下井探查迷宫,也很难找到关键所在。”
“他们下井之后,根本就没进迷宫。而后,又对陈济世进行了保密问话。”
“陈济世把您给卖了?”
“这话说的!你低估了老陈,也低估了他们的能量。他们找陈济世,是先查清楚了我。而且井就在院子里,陈济世挡不住他们进院、下井。实际上陈济世很多东西没说,但是他们反而比陈济世更容易关联到九鼎,毕竟封丘是战国时宋国故都,而且他们也一直在探查九鼎。”
“不对,不对······”吴夺满脑子问号,一时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文物部门不是分组寻找九鼎未果么?怎么又盯上封丘了?又怎么密切观察到了我们的行踪?还有······”
吴大志打断,“你别这么乱七八糟地问了,我来有条理地告诉你。”
“好。”吴夺调整了一下坐姿,就手点了一支烟。
吴大志接着说道:“他们不是文物部门······”
“什么?吴夺一听,又忍不住打断了吴大志,“除了文物部门,谁还管这事儿?”
“特调局!全称华夏特殊古物古迹调查局,并不属文物部门领导,而是独立的。”
“这······”吴夺深吸一口烟,“根本就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的多了,我知道就行。他们对文物考古部门的常规行动根本没兴趣,而且行事也非常灵活,他们干的事情就和名字一样,往往比较特殊。”
“明白了,像大禹九鼎这样线索渺茫、扑朔迷离、莫衷一是、却又意义重大的事情,肯定是他们的最爱。”
吴大志不由笑了,“臭小子还挺善于总结。”
“您好像比较高兴,看来他们虽然知道了九鼎,却要和咱们合作,而且还将给予极大的便利?”
“不是合作,是收编指挥,咱们肯定是被指挥的。”
“那您还这么高兴?”
“指挥也是有层级的。局里成立专项调查组,调查组之下,还有具体分组。咱们这个小组虽然受专项调查组指挥,但咱们这个小组本身却也有很大的主导权和行动权。”
“嗯······我还是有点儿糊。看来,今天去找您的,是专项调查组的老大?”
“不光是专项调查组的组长,还是特调局的副局长,他姓庞,叫庞统。”
“我去,凤雏啊?葛亮倒是和他挺搭。”
“臭小子,你当是在煲电话粥呢?没用的话少说。”
“爷爷,您和庞局聊这么久,咱们这个小组,定好具体人员了没有?”
“我是组长,成员有你,有你权叔,另外我提了宁霜,庞局说这很简单,他们经常从国家考古队抽掉人手,一纸公文的事儿。”
“这下好了,一下子给搞定了!”吴夺也跟着高兴起来。
吴大志又道,“本来这次他们没打算从文物考古部门调人,因为之前文物考古部门有过针对九鼎的行动,却一无所获;而且他们的工作方式,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和常规文物考古工作完全不一样。”
“是挺特殊,居然敢让民间人士当小组长。”
“怎么?我当不起吗?”
“当是当得起,不过这不是换位思考嘛!”
“聊起来才知道,原来庞统还是我的师弟,也是李一言先生的学生。”
“嘿!这个专项调查组,都快成了你们李家班了!”
“又贫!”
吴夺立马又问道,“爷爷,咱们这个小组,除了您和权叔,我和宁霜,还有谁?”
“还有两个。”吴大志应道,“一个是特调局的人,负责通联和后勤,在各地能协调相关部门,同时保持和专项调查组的沟通;庞局说,如果定好了宁霜去,就尽量安排个女同志,这样也算有个伴儿。”
“有我就行了,这有点儿画蛇添足。”
吴大志没接他这茬,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也不知道是谁,应该是从什么部门抽掉,或者也是民间人士,总之不是特调局的。还没最终确定,他就没具体说。”
吴夺点点头,“爷爷,那咱们六人小组是打头阵独立行动?任务就是寻找并实地确定藏鼎之处?”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事儿其实很复杂,专项调查组有好几个小组,各自独立却又有机统一。”
“那么现在参研天象图地理图,还是您一个人干?”
“这样的高手并不好找,就算找到了,他没去过迷宫,也没有参研基础,临时掺和进来,怕也很难上手。”
“我明白了。”吴夺沉吟。
“你又明白什么了?”
“他们为什么让您当组长,为什么给您这么大的主导权,是因为确定位置的第一关,没有您的话,怕是很难过得了。后头的实地探查,算是投桃报李,给您一个福利吧,让您能亲自参与见证。”
吴大志淡笑,“你明白了,我当然也明白,他们自然更明白。说穿了,不过是一笔交易,但这笔交易很舒服。”
“嗯。”吴夺又道,“能这么干,起码不官僚,也算比较仗义了。”
“特调局本来就是个处事灵活、追求高效的特殊部门,一直以来和民间的高人屡有合作。”
吴夺灭了一支烟,又点了一支,“对了爷爷,土蜘蛛的事儿我还没给您说呢!”
“你说。”
吴夺便把土蜘蛛长健已经运走唐仿徐州鼎的事儿说了说,其间夹带着和宁霜交流的一些猜测和推理,包括倭国人可能早就得到了地理图;现在掌握唐仿徐州鼎,那就相当于又掌握了天象图。
“好,这事儿我会和庞局进一步沟通。”吴大志说道,“今晚我已经告诉他了,倭国人可能也在寻找九鼎。”
吴夺本来还有很多问题,吴大志却又道,“咱们参与特调局专项调查组的事情,其实很复杂,今天说得够多了,其他的,还是等你回来当面谈吧!”
“好。爷爷,庞局走了?”
“他喝醉了,睡你的床。”
第461章下了飞机看东西
吴夺:“······”
吴大志笑了笑,“不过他明天肯定得走。我给他说了,参研天象图和地理图,得给我预留足够的时间。”
吴夺点点头,“爷爷,我就算明天就回去,看来也见不着他了。”
“嗯,现在其实还在准备阶段,得等我参研出其他七处大致位置才能行动,到时候他自然会见你。”
吴夺想了想,“爷爷,要不,我先去大雅斋辞职,完了这事儿再回去?”
“也好。”吴大志应道,“现在也不算急,你留够时间好好说说、交接好吧。大雅斋终究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以后别忘了章成锦和胡允德的这份情义,他们是交朋友,不是招员工。虽然也有功利的成分,赌你将会一飞冲天。”
“我知道了。”
吴夺挂了电话之后,去洗了个澡,但是这种状态下很难入睡,先是定了明天深圳飞齐州的机票,又琢磨了一番这个特调局,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吴夺订的机票是十点半的,他定了七点的闹钟。
起床之后迅速洗漱,而后去按响了房卫国房间的门铃。
因为昨天和吴大志通完电话太晚了,所以订票没有去找房卫国说,今天要走了,那得提前打个招呼。
房卫国还在睡觉,被门铃声吵醒,开门之后揉了揉眼,“兄弟啊,这么早把我弄起来,看来你要走了?”
“是啊房哥。”
“几点的飞机?”
“十点半,深圳到齐州。”
“噢,那还行,时间很充裕。这样,你回房等我一会儿,我洗漱一下去找你。”
结果房卫国不仅洗漱了,而且还收拾好了。
“一起吧,我也回齐州。”
“啊?你这边······”
“昨天的饭局都参加了,稿子早就发了,最后一天也没啥意思了。”房卫国问,“我看看你订的机票,估计还能订上吧?”
确实还能订上,不过头等舱么得了,房卫国就先定了一张经济舱的票,“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升舱吧。”
吴夺一看,一起更好,路上有个伴儿。
两人简单吃了点儿早饭,便出发了。
一路顺利,直到登机。最后房卫国还真顺利升了个舱,坐到了吴夺的旁边。
吴夺没想到的是,这次又碰上了说他到深圳当“赘婿”的那个女的,这次她出现在了他和房卫国的前排。
房卫国居然还认识她。
“哎?田姐,你这是也来深圳了?”
“是啊房记者,原来你和这个帅哥认识啊,来的时候我俩坐一起。”说着,她还给了吴夺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
吴夺微微一笑,不再看她。
“我们是朋友,在港岛碰上了,这不一起回齐州嘛。”这时候房卫国手机响了,他冲那女的点点头,便抓紧接起了电话,待会儿就得关机了。
那女的干笑两声,“你忙你的。”
房卫国很困,起飞就睡着了,所以一路上他俩也没再聊。
下飞机的时候,那女的打招呼先走了。吴夺和房卫国则一起回文物局家属院。
车上房卫国提了两句,“这女的姓田,以前在赤霞山古玩市场管理处工作,后来和一个古玩商结婚了,去年就不在市场管理处干了。她老公我也认识,姓王,现在也不在赤霞山开店了,专门做网络销售,还拍短视频、搞直播。”
“那她到深圳干嘛?”
“她好像有个弟弟在深圳工作。”
“噢,这人感觉有点儿不着调。”
“呵呵,以前我经常去赤霞山古玩市场管理处采访,她是个大嘴,啥都说,所以特别喜欢找她。”房卫国话音未落,手机响了起来。
房卫国一看来显,“巧不巧的,她老公怎么给我打电话?”
吴夺笑笑,“没准儿去机场接他媳妇,路上说起你了呗。”
“不对啊,我远远看到她打车走的。”房卫国摇摇头,便接了起来,“王老板,久违了啊!我刚才还跟嫂夫人坐一趟飞机。”
“噢,我没去接她。房记者,这么说你现在在齐州?”
“对啊,刚回来,你这是有什么好关照?”
“房记者,我收了一件东西,有可能是重要文物,想给国家。你对这一块儿熟啊,想麻烦你给指指路。”
房卫国一听,啊?太阳这是打北边出来了?他收了好东西要捐献给国家?
“什么东西啊?”
“这,方便的话还是见面说吧。”
“王老板,你在齐州做了这么久古玩生意,不是认识文物局和博物馆的人么?”
“我想去燕京·······听说现在国家收的话,给钱也挺多的······”
房卫国心道,原来不是捐献,也惦记着钱呢。不过,想送去燕京,说明东西可以啊!
“那得看是什么东西,也得看东西来路;有的东西不仅不可能给钱,还可能涉嫌违法。”房卫国先提了一句,别是什么来路不正的,自己给搞成了“从犯”。
“这你放心,不是鬼货,也不是贼货。”
“那你干嘛不直接卖呢?卖的话,绝对只多不少。”房卫国也没太委婉。
“你方便见面看了东西谈么?你放心,我也不能让你白忙。”
房卫国想了想,“这样,我有个朋友,是高手,方便一起去看看么?”
“可以可以。”
“你可以,人家不一定可以;他同意我就和他一起,不同意就我自己,先给你说好了。”
“好好好,谢谢房记者。”
随后,两人约定了下午四点在一处茶楼见面。
房卫国挂了电话,看向吴夺,“怎么样,有好东西看,感兴趣么?”
“他老婆不着调,我怎么听着他也不着调呢?”吴夺就坐在房卫国旁边,通话时大致也基本弄明白了。
“它肯定不是外行,就是有点儿云山雾罩。但东西在那儿呢,他不太可能乱说一气。”
吴夺想想,回到家也得两点多了,也还没想好怎么跟胡允德和章成锦说,今儿是不去大雅斋了,既然碰上了,不妨就去看看。
最主要的是,一听好东西,吴夺的瘾头也给勾起来了。
“行啊,碰上了就看看。”
“得嘞,晚上我请你吃饭。”
两人到了文物局家属院,各自回家。吴夺给吴大志和宁霜发信息报了个平安,又休息了一会儿。
三点四十,吴夺出了门和房卫国碰头。他们约定的茶楼距离家属院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这位王老板提前在茶楼门口等着了,吴夺没想到他年纪这么大,他老婆三十多,他看起来怎么也得五十多了。
而且人长得有点儿猥琐,给人第一印象不咋地。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略大的黑色皮包。
“王老板,这么神秘啊!”房卫国上前握手,又介绍了一下吴夺。随后三人便进了茶楼,到了王老板提前定好的包间。
第462章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简单沟通之后,王老板点了一壶雀舌,点了两样干果,两样果脯。
茶点上齐,屏退服务员,王老板起身关好了门,却仍然没有拿出皮包里的东西,而是先请房卫国和吴夺品茶。
房卫国抿了口茶之后,也不等,“王老板,看东西吧,正事要紧。”
王老板却看了看吴夺,“小吴先生对古籍善本也有研究?”
看来,他还是觉得吴夺太年轻。虽然房卫国说吴夺是高手,他终究有点儿不太相信,所以就此可能怀疑吴夺同来的目的。
吴夺听他说这话,心想怪不得看皮包不怎么鼓,原来是古籍善本。
“王老板,我玩得杂,都懂一点点。”
因为吴夺要从大雅斋辞职了,所以这一层身份就没提。
王老板刚要说话,房卫国先接了口,“王老板,你找我,我还带了高手前来,你要是信不过我,多累啊!”
房卫国这么一说,王老板连忙一边打开皮包一边笑道,“我就是佩服小吴先生年纪轻轻,眼力过人。”
茶桌上摆满了东西,所以王老板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不厚的锦盒之后起了身,放到了桌旁贴墙的窄柜上。
吴夺和房卫国也就此起身,一左一右站到了王老板旁边。
王老板打开锦盒,里头是一本古代刻本。
也就几十页薄薄一本。高度在27厘米左右,宽度在17厘米左右,没有书封,在锦盒里就露出了首页。
首页最右侧竖行的字迹没有缺损:春秋经传集解襄六第十七。
《春秋经传集解》是这一套书的完整的书名;而这本“襄六第十七”,意思是第十七卷;因为是“春秋”,所以“襄六”指的是“鲁襄公六年”。
《春秋》算是华夏第一部编年体史书,周朝鲁国国史,后来出现的对《春秋》进行补充解释阐述的作品,一般被称为“传”;最出名的是春秋三传:《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从此书的版式来看,行二十字,小字双行,四周有句读附音,“山”字鱼尾
吴夺对于古籍善本,着实并不精通,不过入行之后,也不是没有学习过。
这刻本给他的第一感觉,首先肯定是老的,而且,还有宋版刻本的感觉!
古籍善本属于软片子,软片子之中最热的是书画,但古籍善本也是一个重要的分类。在古籍善本之中,宋代刻本因为版式和字体的精美,印刷的精良,加上年份久远存世稀少,一直都是抢手货。
早在明代中后期,宋代刻本就有“寸纸寸金”一说。而现在拍卖市场上,有时候一张宋代刻本的纸页,也能拍出上万的高价,更遑论是一本书了。
在感觉这本《春秋经传集解》第十七卷是宋代刻本的同时,吴夺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个王老板为什么不想在市场中出手,而是想“卖”给国家。
因为这本书太破了!
品相堪称极差。
有破损,有虫洞,有脏污,有墨迹,而且纸页保存情况不太好,有种要脆裂的感觉。
当然,小心点儿轻轻翻动还不至于碎掉。
就这个品相,若是在古玩市场出手或者拍卖行上拍,很难卖出好价钱。更关键的是,有没有人买。
收藏收藏,得能收得住藏得住才行啊。
而文物部门和博物馆则就不同了,更看中的是文物价值;而且对于保存处理有着更为专业的技术手段和工具。
哪怕给钱不多,只要有的赚,还是名利双收的事儿。
吴夺心说,这位王老板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那也得先看这东西到底有没有价值。
在随后的交流和鉴定中,吴夺肯定是要听的。
结果听了之后,还真是宋版刻本!
这是南宋高宗时期的蜀刻中字本。
这个版本还是挺珍贵的。这本是“卷十七”,曾经有一本“卷十九”,和这本差不多厚薄,仅仅只有几十页,拍出了两百多万的高价。
不过,拍出高价的“卷十九”,那是一流的品相,这本“卷十七”不可同日而语。
看的时候,三人并没有过多交流,因为话太多容易不小心喷出唾沫星子,而且一个不注意别再把纸页给伤了。
王老板重新收好之后,三人又坐到了茶桌边。
房卫国心说,得亏叫吴夺来了,要不然对这种东西,莫辨真假,再给介绍到燕京去,万一不对路,自己也跟着丢人。
吴夺自然是胸有成竹,这带文字的东西,他能听到的特别多,不仅有年份和刊刻出处,还有很多细节。
只是,王老板的观点和吴夺有一点不一样。
王老板认为,这是北宋的刻本,而且是蜀刻中字本中的初版。
南宋的版本来就挺珍贵了,他这一下子,却又给拔高了不少。
而且他洋洋洒洒说了不少鉴定要点,虽然基本是废话,但是听起来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吴夺暗笑,怪不得房卫国之前说他有点儿云山雾罩。
“不知小吴先生有什么看法?”王老板说完之后,本来是先看向房卫国的,房卫国却转而看向吴夺,王老板开口之时,便直接问了吴夺。
“肯定不是北宋的啊。”吴夺淡然道。
王老板还没卸下刚才那股子劲儿呢,吴夺这一句,闪了他一下子,“你说什么?”
“我说到不了北宋。”
王老板回神了,“小吴先生,我刚才说了很多鉴定要点,你说不是北宋,那是什么时期的?”
“南宋初年,确切地说,应该是宋高宗时期,也就是1127年至1162年。”
此话一出,王老板和房卫国尽皆哑然。
说是南宋的也就罢了,居然把范围缩得这么小!
实际上,吴夺连具体是哪一年刻的都知道,但是不能说这么具体,因为没法解释。
“小吴先生。”王老板咽了口唾沫,“北宋刻本,多用欧体字;南宋刻本,多用柳体字;这本书,是典型的欧体字,也是典型的蜀本中字本体系,北宋风格相当明显!”
吴夺笑了笑,“五代时期,蜀地就是华夏的一个刻书中心;到了北宋,刻书之风依然盛行,蜀本声誉依然极高。不过,南宋时期,因为迁都,就此形成了浙本的中心地位,多用柳体也是由此产生的变化。而蜀本在南宋时期,继续保持了北宋的风格,却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王老板没想到吴夺居然能鞭辟入里,但他还是不服气,“就算如此,你说南宋也就罢了,如何笃定是宋高宗时期这短短几十年之内的?”
吴夺反问:“王老板,这本书你看了么?”
“肯定看了啊!”
“有些字,做了缺笔避讳,注意到了么?”
“啊?”王老板不由怔了怔,“是有······不过我记不全,‘匡’字肯定是缺笔避讳了。”
宋太祖赵匡胤,书中“匡”字缺笔避讳,自是因为他。
“还有呢?”
“我说了记不全。”王老板的那股子劲儿现在消得差不多了,“你鉴定的依据,难道是这个?”
“当然不止这个,还有纸张、墨迹等等很多。不过,说这个,最容易讲明白。”吴夺接着说道:
“你回头再看一看,这本书里,我注意到了,至少‘匡、玄、敬、征、桓、构’,都是缺笔避讳的,但是‘昚’字却没有缺笔避讳。
这本书,对出现的宋代皇帝的名字都严格做了缺笔避讳。宋高宗赵构,是南宋的第一个皇帝,他的名字也做了缺笔避讳,就应该不是北宋的刻本。
同时,‘昚’字没有缺笔避讳,说明此书刻于南宋第二个皇帝宋孝宗赵昚即位之前。
这么说,够明白了吧?”
吴夺说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王老板竟不由自主地跟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刚才你就那么翻了翻,竟然注意到了这么多?”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吴夺放下茶杯,“我这点儿水平,比起燕京的那些大专家还差得远呢,好在你不是在他们面前非说是北宋的初版,那可就······”
王老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嗫嚅道,“南宋的,倒也还是挺珍贵的。”
“嗯,就是品相实在太差了。”吴夺接口说了半句,后半句没说——你这算盘打得真不错。
房卫国笑了笑,“王老板,我什么时候打过诳语?我说吴先生是高手,那就是真正的高手!”
“是是是!今天我确实受教了!”王老板接着又冲吴夺拱了拱手,“事成之后,少不了吴先生那一份。”
吴夺摆摆手,“都是朋友,一起鉴赏,就图个乐子。”
······
接下来,就是王老板和房卫国讨论“上交”的事宜,吴夺自不会插话,兀自想了想明天要谈的事儿。
完事儿之后,王老板要做东请吃晚饭,提了之后他又打电话给他老婆,说一起。吴夺一看,便立即找了个理由。房卫国紧跟着也说晚上早就和领导约好了。
最后,还是吴夺和房卫国在文物局家属院附近找了个馆子一起吃的。
回到家里,吴夺一看还不到九点,便先给胡允德发了个信息,问他睡了没有。
第463章 丽泽山房
收到吴夺的信息之后,胡允德直接就把电话打了回来。
“德叔,有件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
“这么说,那就不是私事了。”胡允德笑道。
“是啊。”
“这样,明天上午我问问章老有没有时间,咱们老中青三代一起聊聊?”
“我本来想先跟您汇报呢。”吴夺一听,就明白了胡允德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还是一起聊聊吧,章老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行。那我等您信儿。”
挂了电话,吴夺又给宁霜打了电话,说了说“特调局”的事儿。这事儿吴夺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宁霜,是因为当晚太晚了,白天又怕宁霜不方便说话。
刚简单介绍了几句,宁霜就道,“我知道特调局。不过我听说,这事儿特调局本来是不插手的。”
“怎么?你也比较了解这个特调局?”
“肯定知道一些,但也不多。特调局的人,据说这几年一直在专注于几处皇陵的研究,我还听领导提过一嘴,说他们不插手大禹九鼎的项目。”
“那这个副局长庞统,确有其人么?也不可能是假冒的吧?”
“庞局我知道。原先就是国家考古队的,后来才调到特调局,身份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个特调局,以前你怎么没跟我说起过?”
“不是单独提起来,我也想不到啊。而且这个部门比较神秘,和你也没啥关系。不成想,庞局居然找上吴爷爷了。”
“他们好像一直在封丘盯着。”
“我明白了。”宁霜说道,“他们一开始说不插手,肯定是觉得没戏,后来可能得到了什么封丘方面的线索,加上我们的调查几无所获,这样他们便又顺利成章独立展开这个项目了。恰好在封丘,他们又盯上了咱们,一下子白捡了一个大大的助力。”
“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吴夺想了想,“你们考古队,和特调局,不会素有矛盾吧?”
“那倒不至于。他们享有很多特权,特别是协调其他部门和联系民间人士;我们就是常规工作,没法比的。”
“噢。抽调你对你工作没影响就行。”
“不仅没影响,反而是一种资历,这是好事儿。”
“那就好。这样我们之前的难处,就因为特调局的介入,一下子全部解决了。”
“是啊,只要没有私心,那么这就算是大好事一件。”
······
第二天中午,吴夺和章成锦、胡允德在一家饭店的包间里坐到了一起。
章成锦问了问吴夺辞职之后的初步打算。
吴夺不想瞎说,但绝对又不能说九鼎的事儿,便说爷爷最近想出去逛逛,耗时可能比较长,自己得陪着。
“这事儿完了之后呢?”章成锦笑眯眯。
“到时候再做打算。”吴夺实话实说。
“小吴,那你想没想过以后自己有个实体?”
“想过,也想过有个大雅斋这样的店,甚至还想过能开一个牛二那样的私人博物馆。”
“想过就好,到时候如果想在齐州搞,不必客气,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吴夺借此举杯,“章老,德叔,我敬您两位一杯,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了。”
喝了这杯酒,胡允德去拿起了提包,而后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长方锦盒。
“小吴,作为大雅斋的鉴定师,最后再鉴定一件东西,没意见吧?”
吴夺笑,“德叔,有需要随时找我,多少件都行。”
吴夺明白,这就是个酒局助兴的小项目,大家一起欣赏一件玩意儿,交流交流、乐呵乐呵罢了。
胡允德拿出的这件东西,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这是一件镇尺。
材料是上好的紫檀木。长在30厘米左右,宽度在四厘米多,厚度在两厘米多。
镇尺的一面刻了字,而且还填了金。
这镇尺看着有一定年份,填金已经剥落了不少。
刻字分三部分。
右端是如同铜钱字序的四字,上下刻“光绪”,右左刻“戊寅”。隶书。
这应该是制作镇尺的年份,晚清光绪戊寅年,推算起来,是1878年。
左端则是竖刻四字:丽泽山房。楷书。
中间则是从右至左的横向八字:诗文风流亦能济世。行书。
这件镇尺从包浆和工艺上来看,晚清之物问题不大。
很明显,这其中的“丽泽山房”四字,才是判定这件镇尺的由来的关键。
不过,吴夺却没什么印象。
胡允德笑了笑,“这是章老偶得之物,我们也探讨过。现在看看你还有什么高见。”
吴夺心想,看来这两位是知道“丽泽山房”的——就算之前不知,肯定也查到了,现在必然是知道的。
一边想,吴夺一边上手了。
结果,没想到,这丽泽山房,居然是袁世凯“创办”的!
而且这件镇尺,居然也曾经是袁世凯所用之物!
袁世凯人称“袁项城”,是因为他出身河南项城的一个大家族。
袁世凯在二十岁之前,基本上也算是朝着科举考试努过力的。
1876年,十七岁的袁世凯在河南参加科举考试。
落榜。
落榜之后,袁世凯继续准备。准备期间也完成了结婚、跟着叔叔去赈灾等等事情。
1878年,袁世凯在项城老家继续准备科考的时候,办了两个文社,一个叫丽泽山房,一个叫勿欺山房。
说是文社,其实就是呼朋引伴,吃吃喝喝,高谈阔论。
袁世凯有钱哪,很多文人特别是穷酸文人慕名而来,白吃白喝还能装逼,这种事儿吸引力是很大的。
1879年,袁世凯在上次落榜三年后再次参加科举考试。
继续落榜。
这个结果一点儿都不奇怪。就像镇尺上刻字的前半句一样,你光“诗文风流”去了,哪真正读什么书了?
这次落榜之后,袁世凯把所有的诗文付之一炬,同时还把很多当时的文房器物给扔了,同时立志:大丈夫当效命疆场,安内攘外,乌能龌龊久困笔砚间,自误光阴耶?
袁世凯自此走上了另一条路,最终还当上了“大总统”。
而这件镇尺,当时就是被扔掉的文房器物之一。
只不过,它没有被毁掉,幸运地被人捡走,而且一直保存下来了。
听明白了之后,吴夺便直接开口道,“章老,德叔,讨论的结果,定没定就是袁世凯曾经所用之物呢?”
“关键就在这个地方。年份能到晚清,那是没问题的。可要想确证是袁世凯所用之物,那就得有据可查,传承有序;但是很可惜,我们都没有查到。”胡允德应道。
章成锦接口,“要是文化名人,怕就能查到了。这东西也很有意思,能查清楚的话,就算是一个历史证物。”
吴夺笑道,“我觉得就是。”不等被追问,立即接口,“我也没有具体凭据,就是觉得既然年份能判定,那么同时期伪造的可能性不大。”
这东西,吴夺听都听了,那是百分百没问题的。不过确实很难找出真正的凭据,说也只能这么说。
······
三人围绕这件镇尺,一时间聊得挺开心。
散局之后,吴夺下午又去了趟大雅斋,办了离职手续。当晚还和几个要好的曾经的同事又一起聚了聚。
第二天,吴夺收拾行囊,踏上了返回茂岭县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