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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木赤火     鉴宝无双txt下载     鉴宝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0章 舍我其谁

    伍先明没有立即回答,看了看中年夫妇,又看了看胡允德和吴夺,才道:

    “我本来想,若是真会出现这个问题,再跟各位商量也不迟。而且,到时候未必出现这个问题。首先,不一定都看上;其次,即便都看上,也不一定都能接受我的报价;再者,我也不想搞成拍卖的架势,那样好像成了我故意占便宜似的。”

    女孩听了,微微一怔。

    伍先明又接着说道,“但梁小姐既然提出来了,那只能先说说了。好像,除了价高者得,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就这样?”

    胡允德点点头,“可以。”

    中年夫妇又是对视一眼,这次是中年女子开口,“就这样吧,抓紧时间。”

    被称为梁小姐的女孩轻咳一声,“好。”

    吴夺心中暗道,这女孩是有点儿急了,伍先明所谓的“嘱咐”,怕是暗指“沉住气”之类的。

    而且,听伍先明这么一说,这东西,怕是鉴定难度会很大。

    伍先明就此微微一笑,“请!”

    说着,便打开了银色手提箱。

    从银色手提箱里,伍先明又拿出了一个锦盒。

    这个锦盒很新,一看就是现配的。

    从锦盒里,伍先明又拿出了一个罐子,放到了桌上。

    一看这个罐子,五位围观的买家,都不由自主发出声响。

    梁小姐最明显,是:“啊?这······”

    而那对中年夫妇,也不知怎么的,特别喜欢对视,对视之后,异口同声轻轻一声:“嗯?”

    胡允德则是嘴里咝了一声。

    吴夺也出了声,声音不大,像是咳嗽没有咳出来,但很快压住了。

    因为这个罐子,是“挂袍”的!上面满满涂了一层红油漆!

    除了吴夺,其他人发出声响,差不多都有一种想法:这让人怎么看?

    只有吴夺,压住咳嗽之后心头隐隐暗喜,这场买卖,好像有点儿刺激······

    这个罐子是那种略高的型,高度在二十三四厘米,最大腹径在十七八厘米,不过偏高是因为腹部“拉长”的结果,颈部和圈足都不算高。

    红油漆通体涂满,而且很厚。

    吴夺个子比较高,加上罐口也不算小,所以从上往下斜着看,能看到内壁也有油漆,就是看不清是不是内壁也涂满了。

    再就是还没翻底,不知道底部油漆是不是会有磨损什么的。

    “伍老先生,为什么不把油漆洗掉呢?这有点儿像‘隔板猜物’的游戏了。”梁小姐率先开口,语气不快。

    “我说了,这东西来得比较匆忙,刚送来。和咱们白天要看的那些东西不是一批货,这是从闽北一户人家收来的。我灵机一动,心想不妨晚上加个餐。既然是加餐,中规中矩就没意思了。”伍先明不徐不疾,“这又不是只对我有利,因为我也看不穿嘛!而且我请的,都是信得过的老朋友。”

    胡允德笑了笑,“还真是有意思。”

    “胡总啊,你是瓷器高手,我也不说虚的,这东西,并不是密不透风!”伍先明说着,一手抓住口沿,一手从底部切入,稳稳将底部翻起朝上,“你看,还是有露胎的地方的!”

    吴夺在胡允德旁边就势一看,确实,毕竟是底部,有两小块油漆已经磨掉,其中一小块磨得不厉害,隐隐约约露胎,但是另一小块磨得却很彻底,完全露胎。

    不过,即便是完全露胎,也就是一个直径两厘米大小的不规则形状。

    胎是白胎,略粗,微黄,因为靠近胎釉结合处,还有浅浅的火石红现象。

    所谓火石红,又叫窑红,是瓷器露胎处呈现的类似橘红的一种现象。成因是胎土中的铁分子在烧的时候因为高温流动聚集,而冷却的过程中又被二次氧化,由此在胎土表面形成了这样的呈色。一般来说,火石红容易聚集在胎釉结合处。

    吴夺在看,梁小姐和中年夫妇也在看,但是,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轻松。

    这样一看,确实有用,起码能排除高岭土,因为高岭土会更白更细;也就是说,基本能排除明代晚期和清代官窑。

    但是排除了这一点,还是会有一个很大的范围,还是可能会有很多的瓷器品种。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也并不能确定就一定是明晚期之前的东西,因为还可能有后世的高仿,包括现代高仿。

    只凭这一点儿露胎之处,想鉴定真伪,确实是太难了。

    见大家都看清楚了之后,伍先明又把罐子在桌上放好,而后拿起了一个强光手电,对着罐子里头照了照,“要是这里头没有油漆就好了,起码还能多出内壁的情况得以参照;可这罐子,仿佛当时是浸过油漆桶一般,内壁还真没有露出来的地方。”

    说完之后,伍先明将手电筒关闭,顺势放到了罐子一边,提议道,“梁小姐年纪最小,看之前又提出了问题,不如让她先上手吧?”

    胡允德和中年夫妇都没有意见,梁小姐皱着眉头说了声“谢谢”,先上了手。

    “德叔,那咱们就最后上手好了。”吴夺对胡允德笑了笑。

    胡允德点点头,却有些惊奇地又看了吴夺一眼。因为他发现吴夺的眼神之中,似乎闪动胸有成竹的感觉。

    吴夺根本就没有表态,但眼神中的胸有成竹,却是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

    虽然他“听”的时候也有限制,比如若是二十几年之内这罐子出现过什么问题而后又涂了油漆,那他也没办法;但是,目测这罐子上的油漆,怕是不止二三十年,应该就是五六十年前破四旧那会儿涂的油漆。

    若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肯定能听个清清楚楚。

    如此鉴定,舍我其谁?

    梁小姐和中年夫妇终于先后看完了,总共足足耗去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不爽。

    这罐子,就是如此,除了底部的露胎,再难有可以明确鉴定之处。

    轮到胡允德和吴夺时,胡允德干脆说道,“小吴,你先来吧!”

    这也不是推让的时候,而且他先来,胡允德“断后”,本来也是合适的做法。虽然胡允德并不是想“断后”,而是感觉吴夺似乎比他更有把握。

第271章 不会放弃

    吴夺稳稳上手,不时调整变换角度,好似看得极为认真,实际上是听得极为认真。

    听着听着,吴夺的眉头舒展开来。

    最后,吴夺还是又盯着露胎的地方看了一会儿。

    吴夺放下之后,胡允德压根就没看,却看了看伍先明,点头示意他们看完了。

    伍先明略显疑惑,他知道吴夺肯定眼力不弱,不然胡允德也不会带他来,但难不成他的眼力比胡允德还高?他看完了,胡允德都不用看的吗?

    “胡总,我还以为你最后看,要好好看呢。”

    “伍叔,只有一处地方能看,刚才我跟着小吴已经看好了。”

    伍先明点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而问向梁小姐和那对中年夫妇,“还需要再看看么?”

    “不必了。”中年夫妇异口同声。

    梁小姐直接道,“伍老先生,还是听听您的报价吧,看值不值得赌。”

    伍先明的报价是九十九万。

    这个报价若是单独看,不算什么大价钱,但是放到这么一件东西上,那就让人觉得高了。

    因为若是民窑,基本没有能到这个价钱的;若是官窑,也有一部分到不了这个价钱。即便是能到这个价钱的官窑,还有个瑕疵问题,油漆底下什么也看不到,一条冲线、一块脱釉都可能都会让价值打折扣。

    如此看来,九十九下注“赌”的话,从概率上说,就已经是输的面儿大了。

    而且,伍先明是庄家,他还掌握其他人不掌握的信息。比如来路,他只是说了来自一户人家,但是很多具体信息没有透露。庄家可以通过这些没透露的信息,多一分判断的依据。

    “我们商量一下。”中年男子冲伍先明点点头,便和中年女子离开了客厅。

    好在总统套房房间多,吴夺和胡允德也选了一个房间商量。

    那位梁小姐没人商量,干脆就在桌边坐了下来,和伍先明聊了一会儿。

    “伍老先生,九十九万,确实偏高了。”梁小姐交叠两条大长腿,姿势有些撩人,弄得小罗还不由靠近了伍先明。

    “梁小姐,我听令尊说,你的眼力连他都很欣赏,这次既然是加餐,就放手让你独立参与一下。”伍先明笑容可掬,“这件东西,实际上是有底牌的。”

    “这我知道,麻仓土白胎,还带火石红;分析一下,能概括出大致是元代和明代早中期的器物。”梁小姐现在好似彻底放松了下来。

    伍先明点点头,“所以说啊,最起码年份老!就凭这个,九十九万还高么?”

    “伍老先生,在商言商,您是不会吃亏的。”梁小姐干脆把话敞开了,“就算是元代或者明代早中期的器物,官窑有那么多品类,民窑有那么多窑口,能值九十九万以上的,终究是少数;再说了,这也并不能排除是不是现代高仿,仿的元代和明代早中期器物。”

    “不。”伍先明摆摆手,“你的话,前半部分我赞同,但是后半部分,不对!高手完全可以从这两处露胎,判定是不是真老。”

    梁小姐一听,“伍老先生,您就是高手,那您能包老么?”

    “梁小姐,我老了,实在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思。这古玩行里,从来就没有包老包真一说,更何况,这是一件挂袍的东西。”

    梁小姐笑着站了起来,“其实,就算您包老,我还是不想赌,因为足底就算是老的,也不能保证上半部分有没有瑕疵,甚至是不是接底!”

    伍先明也不恼,但也不再接口,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一下。

    本来嘛,若是赌,庄家肯定要占大的赢面,若不然,还不如洗出来正儿八经卖呢!

    这东西,伍先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若是油漆全然覆盖,什么都不露,他也不会拿来加餐,因为不可能有人买;若是露得再多一些,能多掌握一些信息,多几分把握,他估计也不会拿来加餐,那样他自己就可能把持不住,担心卖漏了。

    这东西得来的时机也巧,正好在成批出货的当口儿。

    实际上,吴夺之前猜测说选在五星级酒店,可能一举两得,看完了东西接待某一位贵宾,是不对的。伍先明早就盘算好了,第一批三组人马,说不定都不赌,所以结束后,他有可能通知第二组、第三组······

    若是有人看上买走,或者到了最后一组还是没人看上,他和小罗就干脆住一晚了。老胳膊老腿的,许久没有活动了,换个环境,换个花样,兴许能尽一次兴。

    这位梁小姐的眼力确实可以,但是比起胡允德这样的高手来,那终究不是一个档次。

    胡允德和吴夺在商量之初,已然定论,从露胎的地方来看,断然不是高仿,而且,将年份缩小到了元代!

    “是的德叔,我看也是元代的东西。”吴夺表示赞同。

    “最怕就是接底或者上半部分有瑕疵。”胡允德微微叹气,“若是完整器,哪怕普通民窑,虽然可能亏,但还是一件老东西。”

    “可能性太多了,但是德叔我观察了一下,这油漆层虽然厚,整体却很均匀,最关键的是,油漆层也有年份了,应该是破四旧那会儿罩上去的。”

    “这我能看出来,但民国时期,一样接底。”

    “德叔,元代的如此白胎,很可能是一件精品!若是赌中了,那就是大漏儿,九十九万,值得一赌啊!”吴夺深吸一口气,“您若最后不赌,我也不会放弃!”

    “噢?”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年轻人,到底是冲劲儿足啊!”

    “而且得抓紧,那位梁小姐别看年轻,怕是不会赌的;而那对中年夫妇,言谈虽然稳健,但是目光犀利,却未必不会不赌。”

    “小吴你可以啊,这看人也有长进!”胡允德当机立断,“行!小吴你还从没走过眼!运气也一向不差!赌了!”

    吴夺笑了,“德叔,出了问题我来承担。”

    “你小子,这是公司的事儿,出问题哪能让你承担?但是我可以保证,要是大漏儿,肯定给你大大发一笔奖金!”

第272章 枢府瓷,卵白釉

    胡允德说完之后,便抬步走向客厅,吴夺随后。

    来到客厅之后,吴夺一看只有梁小姐,松了口气,说明那对中年夫妇还在商量。

    梁小姐看了看他俩,微微一笑,“两位先生看来要出手了?”

    胡允德冲她微微点头回应,直接对伍先明说道,“伍叔,装起来吧,我直接拎着手提箱回去了。”

    伍先明一听,哈哈大笑,“胡总啊,我没想到这么快,看来今晚我能好好放松一下了。”

    小罗轻咳两声,“胡总,那我和您交接吧。”

    胡允德和小罗过去转账交接,伍先明将这件挂袍罐子装好,直接将银色手提箱交给了吴夺,“小吴,胡总老朋友了,你先拿着吧。”

    吴夺接过,“伍老爷子,明天还是得忙啊。”

    “是啊,这次生意,又认识了很多高手,比如像你和梁小姐这样的青年才俊。”伍先明微微一笑,“若是赌出个元青花,别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就好。”

    “元青花是不可能的!元青花的胎土要比这露胎的地方更加粗黄!”这位梁小姐居然接了一句泼冷水的话。

    伍先明毫不在意,哈哈大笑,“开个玩笑而已,梁小姐不必这么犀利。”

    此时,胡允德走了过来,朝着吴夺做了个OK的手势。

    吴夺就此微微一笑,“元青花确实没可能,但是枢府瓷有可能。”

    此话一出,伍先明又是哈哈大笑,“若是枢府瓷,那你请我喝酒!”

    伍先明并没有当回事儿,因为这种可能本来就是范围之内的,吴夺朝着好的结果、朝着大漏儿来说,很正常。

    梁小姐也笑起来,“听起来很美。”

    实际上,这件挂袍罐子,就是一件枢府瓷!

    枢府瓷卵白釉暗刻缠枝牡丹纹罐!

    在缠枝牡丹的花叶之间,还刻有“枢府”二字!

    枢府瓷,也有人称之为枢府窑,但并不是一个窑口,烧制地点在景德镇。

    枢府二字,是元代枢密院的简称。

    枢密院是元朝的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的地位不言而喻。枢府瓷,也算是一种官窑,是枢密院在景德镇定制的官方专用瓷。

    元代并没有在景德镇设置御窑厂,但却设置了浮梁瓷局。枢府瓷的烧制和输送,也是通过浮梁瓷局来完成的。

    枢府瓷之中,最多最经典的品种,就是卵白釉。

    元人尚白,卵白釉正是在浮梁瓷局的掌管下创烧的。

    卵白釉,听这个名字,大致也能明白釉色会泛青,卵就是蛋嘛,现在经常说鸭蛋青鹅蛋青的。

    卵白釉创烧之后,民窑也烧制过,不过比起枢府瓷卵白釉这种官方精品,肯定是差了不小的档次。

    在历史上,烧造卵白釉的时间不长,元代本来就不长,到了明早期,景德镇创烧出永乐甜白釉,卵白釉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所以卵白釉总体上本就不多。

    枢府瓷卵白釉,是元代卵白釉瓷器中的精品。同时,并不是所有为枢密院烧制和输送的瓷器都会刻上“枢府”二字的;刻字的,那必定是精品中的精品。

    这一件枢府瓷卵白釉暗刻缠枝牡丹纹罐,没有毛病,就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涂的油漆。

    油漆未曾剥落,那就不可能添上新的毛病。

    吴夺当然胸有成竹了。

    九十九万,大漏儿!

    在枢府瓷卵白釉的传世品之中,盘碗壶瓶多见,罐很少见;这罐子也是“拉长”的,其实有点儿像一个梅瓶。

    枢府瓷卵白釉的梅瓶全品,是可以在千万以上估价的。

    不过,像,终究不是,罐也比不了梅瓶;但,枢府瓷卵白釉的盘子和碗,有的精品还能拍到五百万以上呢,罐肯定比盘子和碗值钱,逼近千万,起码应该是可以的。

    吴夺、伍先明、梁小姐,三人都在笑,胡允德走了过来,“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伍先明应道,“小吴说要请我喝酒。”

    吴夺刚要解释,那对中年夫妇急急走了过来,男子一看吴夺拎着手提箱,“伍先生,东西出了?”

    伍先明点点头,“是啊,没用上价高者得,只用上了应价早晚。”

    中年男子又和中年女子对视一眼,现在吴夺对他们这种对视都快习惯了。

    “胡总是吧?可否借一步说话?”中年男子对胡允德笑了笑。

    “好。”胡允德点点头,跟着中年男子走了。吴夺一看,便就在桌边坐下了。

    中年女子也坐在了吴夺对面,还搭了腔,“小伙子你好,你们出手很快啊!”

    “你好。”吴夺应道,“反正是赌嘛,还不如直接靠运气。”

    “真的是只靠运气?”中年女子似笑非笑,仿若随口接话问话。

    “就露这么点儿底胎,还能怎么着啊?”吴夺不想多话,但不回应也不太好,而且反正已经交易完成了。

    “噢。”中年女子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这时候,除了梁小姐,所有人都走不了,但这个梁小姐本来可以走了,却也不走,而且这时候她又开了口,“头一次见不靠眼力的买卖。”

    这话吴夺肯定不会接,中年女子也不接,伍先明倒是接了,“古玩古玩,玩也很重要的,东西可以玩,形式也可以玩一玩嘛。”

    梁小姐笑了笑,也不说话了。

    现场一时有些安静。

    吴夺心想,这中年男子找胡允德,多半是也想要,问能不能转手。胡允德是自己劝着拿下的,万一这男子出个高价,不知道他会不会动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凭这么一点儿露出的底胎,而且东西已经落定了,他还想追要,这是又商量出什么来了么?

    正想着,胡允德和中年男子回来了,中年男子来到中年女子身边,耳语一句;而胡允德则笑着对伍先明说,“伍叔,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明天见。”

    “好,我送你。”

    “留步留步。”

    出了酒店,胡允德和吴夺打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吴夺也没多问,回到酒店胡允德的房间,等胡允德将手提箱放进房间里的保险柜之后,才开口问道,“德叔,那边什么意思?”

    “他想要。”胡允德递给吴夺一支烟,“我既没答应,也没堵死,约了时间另谈。我也得和你商量下。”

第273章 董其昌,任伯年

    “有点儿奇怪。”吴夺接过烟点上,接着便就坐下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难道会商量出什么东西来?咱们都已经拿下了,他们却又想出手了。”吴夺解释。

    胡允德点点头,“而且,他们出的价钱不低,说可以翻个跟头。”

    “您想出?”

    “现在的问题是,要么稳稳当当赚九十九万,要么豁着赔钱,洗出来再说。”胡允德看了看吴夺,“你怎么看?”

    “我看肯定不给他啊。”吴夺斩钉截铁。

    胡允德吸了一口烟,“你说得对。很奇怪,他们去商量,肯定是之前没看出是什么来,而且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突然加价?”

    这时候,吴夺突然想到了一点,那就是这对中年夫妇,有可能是在商量的过程中,想到了某一件他们见过的枢府瓷卵白釉的底胎,和这个罐子极为相似,商量之后才决定搏一搏。

    但这个没法儿给胡允德说,因为总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件枢府瓷卵白釉暗刻缠枝牡丹纹罐。

    “德叔,不管怎样,既然拿下了,我看还是洗出来吧。九十九万对大雅斋来说,并不算什么大钱,万一是个大漏儿,因小失大。”吴夺又道。

    胡允德点了点头,“好,其实我和你想法差不多,之所以没堵死,也是一种礼貌。回头若是拒绝,就说大老板不同意好了。”

    吴夺一听,放下心来,“德叔,这东西要洗,怕是得找专业人士吧,毕竟可能是老瓷器,去漆的同时,也得保证不伤釉面。”

    “那倒不用,我年轻的时候,干过这活儿。现在也有专门的脱漆剂。”

    “您还想亲自来啊!”吴夺笑道。

    “这种买卖,我也是多少年没碰上了,没想到老伍还挺爱玩儿。不过,等回齐州再说吧,带着油漆,也是一种保护。”

    “好。”吴夺顿了顿,“德叔,万一您再改注意,不想去油漆,想赚个稳当钱,也别卖别人啊,先考虑我。”

    “你好像特别有把握啊?”

    “主要是我特别想赌一把。”

    “哈哈哈哈。”胡允德大笑,“行了,说不出就不出了。回头咱们一起见证奇迹。”

    “好。”吴夺跟着笑笑,转而又问,“对了德叔,这对中年夫妇是哪里的?还有那个梁小姐,什么来路您知道么?”

    “这对中年夫妇是羊城来的,两口子就是做古玩生意的。虽是同行,但毕竟相隔太远,我也没听说过。”胡允德应道,“至于这个梁小姐,我又没跟她交流——不过,我倒是猜测,他的父亲可能是梁启明。因为来之前,听章老说,他也可能来。”

    “呃,和梁启超同辈······”

    “你小子,哪儿跟哪儿啊!”胡允德捻了捻手指,“梁启明是津门的古玩商,你可能没听说过。此人的名气主要在书画上,眼力了得,人送外号梁半张。”

    “嘿,看那个什么电视剧,也有个‘蓝半张’,最后还让一幅假画给撅了。”

    “那都是说给外行听的戏文。再说了,外号么,总有些夸张的,看画哪有看半张的?不过,书画鉴定,难度确实大。梁启明的事儿,金声振老爷子了解多一些,金老爷子本身就是画家,也对梁启明的眼力很佩服,那就说明他并非浪得虚名。”

    “那这位梁小姐,想必书画上的眼力也可以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今天看她瓷器上的表现,还不错。”胡允德轻敲桌面,“明天去莲花村,一天都会看书画,梁启明肯定会亲自去的。”

    “好,那我正好跟着见识一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吴夺便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又有车来接上他们,到了莲花村的那处别墅。

    同样的房间里,除了带窗户的墙壁,其他三面墙壁都挂满了书画,而那张长方桌上,也摆了一些小幅的镜心和册页。

    吴夺又是先数了数,整整四十件。

    这次,也不是单独让胡允德和吴夺先看了,上午9点到场,已经有一些人,后来又来了一些人。

    梁小姐也来了,是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起,想必就是梁启明了。

    梁启明个子很高,风度翩翩,而且到了之后,在梁小姐的示意下,还主动上前,和胡允德打了招呼。

    “胡总是吧?我听金老说你也会来,昨晚小女又回来说起,今天终于见面了,幸会幸会啊!”

    “还真是梁总的千金啊,幸会幸会。”胡允德伸手相握,“我给介绍一下,这位吴夺,是我们大雅斋的鉴定师。”

    “一表人才,青年才俊!”梁启明也介绍道,“小女丹青,昨天你们见过了。丹青啊,你可得多跟胡总和小吴先生学习。”

    梁丹青今天穿了一条长裙,长发披肩,比昨天的打扮柔媚了一些,“胡总,吴先生,多多指教。”

    寒暄几句之后,便就分头看起书画来。

    这次来的人比较多,书画也比较多,场面显得有些热闹。

    每幅书画作品上,都用曲别针别着一个价签,上面有编号和价格。按照伍先明的说法,这就是底价,先取走价签者先得。而且让大家不用着急,今天会看一天书画,中午会安排便饭。

    吴夺先是大致看了看,这里头且不说真假,从能看到的题款钤印来看,清代和民国的作品居多。

    而其他的作品,也没什么太早的,最早的就是明代的作品。当然,是不是真品两说,只是题款是明代书画家。

    而且,明代的作品之中,也没发现明四家的作品。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挂在正对门的墙壁正中的一幅八尺立轴了。

    画的内容是水墨山水。

    《江南秋野图》。

    上方空白处题了一首诗:

    十月江南野色分,渔庄荻浦见沙痕。若为剪取吴淞水,著我微茫笠泽云。

    落款:玄宰。

    钤印两方。一方印在诗文上首:画禅。一方印在“玄宰”下方:董其昌印。

    董其昌,字玄宰,明代书画家。董其昌的书法和绘画的成就都不低,就绘画来说,师法董源、巨然、黄公望、倪瓒,尤其擅长山水。

    董其昌的人品,在后世多有诟病,但他的书画作品,艺术价值确实很高,从如今的拍卖记录来看,大尺幅或者组合性作品的精品,拍出过几千万的高价。

    “这是仿倪瓒的山水笔意。”梁启明先看了这幅画,一边看,一边对身旁的梁丹青低语一句。

    这幅水墨山水,若是真品,确实就应该是董其昌仿倪瓒。

    倪瓒,与黄公望、王蒙、吴镇,合称“元四家”。这里头,在普通人眼中,黄公望名气要大一些,这得益于《富春山居图》嘛。

    实际上,元四家的山水画风,都是从五代末、北宋初的董源、巨然发展而来,所以,董其昌师法董源、巨然、黄公望、倪瓒,算是顺着同样的脉络来的。

    吴夺也在看这幅画。

    这幅画,除了董其昌自己的题款和钤印,没有任何的收藏款印。

    而且,要是同时也没有传承有序的记录和来源,若是上大拍,怕是会在拍卖图录上加一个“款”字。

    董其昌《江南秋野图》。

    参加过拍卖会的朋友,应该会注意到,有些书画作品,会加括弧标注“款”字或者“传”字。

    这其中,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拍卖行业从不保真,根本上还得靠参拍者的眼力;但是呢,拍卖公司虽然可以不保真,却也有告知参拍者拍品瑕疵的义务。这个瑕疵不仅仅是破损之类的硬伤,还有争议这种“软伤”。

    于是,就有了“款”和“传”的标注。

    “款”是指书画中的题款和钤印。一幅作品上,有某位书画家的题款和钤印,却没有明确的传承记录,同时拍卖公司又不能保证为真,那么,就加一个“款”字。

    “款”字作品,可能是真迹,也可能是高仿甚至臆造作品。

    而“传”字作品,恰恰是书画作品上没有作者的题款和钤印,但是呢,传承有序,而且往往附带大量收藏题款和钤印。

    宋元之前的书画作品,有相当一部分是不落作者款印的,但其中不乏传承有序者,比如故宫里就有很多这样的作品。

    也就是说,“传”字作品,是后人认为是真迹的作品。而且,这些“后人”往往是收藏界名人。

    从概率上来说,“传”字作品,其实比“款”字作品更可靠。但是具体到某一幅作品上,要么是百分之百,要么是百分之零;“传”字作品,一样有“假戏真唱”的可能。

    这幅董其昌仿倪瓒风格的《江南秋野图》,严格来说就属于“款”字作品。

    但是,这样的买卖,和上大拍不一样,不仅不保真,而且不提醒,想买就自己鉴定吧。

    《江南秋野图》的价签上,标注的价格是399万,可能是觉得400万不好听。这个价格,相比真迹,打折很厉害。若是真迹,这样的尺幅,应该是能上千万的东西。

    但是,399万,终究不是一个小数;若是高仿,哪怕是明清时期的高仿,又不是名家仿作,远远到不了这个数。

    吴夺先是跟着大家观察了一下,这装裱很新,新到吴夺也能看出就是几年之内的事儿,特别是红木轴头,显然就是新木料新做的。

    对一幅古画来说,完好的原装旧裱自然是最好,但是后来的装裱,只要不破坏画心,问题也不大,因为价值终究在画心上。而且,原装旧裱若是残破不堪,那也需要重新装裱。

    画心的纸张、墨色、朱印,倒是显得够老。

    除此之外,笔法什么的,以吴夺的眼力,就看不了那么深了。

    书画作品很多,不能在这一幅上浪费太多时间,吴夺瞅个空当,假装从一侧上前细看,顺手碰了碰画心。

    当然,他也很小心,只是去触碰装裱和画心结合的地方;为了拖延时间,眼睛还得凑近来回扫视。

    结果,还真不止吴夺一个人这么干,梁启明也在另一侧伸手触摸了画心,而且他摸的,是有墨迹的地方。

    这书画鉴赏,一般是不会用手直接触碰的,往往会带上手套;而且鉴定主要是靠眼看,基本不需要触碰。这俩人在画的一左一右上了手,围观的人有的就皱起了眉头。

    其实若是手很干爽,也没啥影响,但这样显得很不专业。

    实际上梁启明很专业,他触碰墨迹和纸张的结合,正是为了更好地判断老旧程度。

    不过梁启明收手很快。

    吴夺收手之后,迅速后撤,扭头之际,却发现梁启明正在看他,目光相接,梁启明笑了笑,“小吴啊,看来你除了瓷器,对书画也很有研究啊。”

    “让梁总见笑了。”吴夺笑着应了一句,便点点头离开了。而梁启明,也离开了这幅画。

    胡允德并没有看这幅画,而是在看长方桌上的一本册页,吴夺凑近低语道,“德叔,怎么不先看看最显眼的?”

    “我看了啊,不过只是扫了扫题款,我就觉得······”胡允德说到这里,只做了个“悬”的口形,而后又道:

    “他的作品,这么明显的题款,这么大的尺幅,却没有任何收藏钤印,鉴定上怕是得万分小心;所以,不会有人这么快就拿定主意的,最后看也不迟。趁着他们看那幅,我就看看其他的;再说你正好也在看那幅。”

    吴夺暗暗佩服。

    刚才他听了,这幅作品,确实老的,不过时间在清早期,也就是说这是一幅清早期的仿作。具体是谁仿的,听不到。料想应该不是什么名家。若是名家,一般是会有相关信息的。

    如此看来,399万肯定是不值得入手的。

    同时,从梁启明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也是放弃了。

    吴夺就此便把目光落到胡允德拿着的册页上了。

    “那幅怎么样?”胡允德一边看一边又问了吴夺一句。

    “就像您说的,最后看也不迟。”吴夺笑道。

    “这本册页倒是有点儿意思。”胡允德看完之后,顺手递给了吴夺。

    吴夺接过之后,先合起看了看册页锦面上的题签:清任颐钟馗图小集。

    任颐,字伯年,清末著名画家,也是海上画派的佼佼者,海派四杰之一。任伯年的画,发轫于民间艺术,他的钟馗图还是很有名气的。

    这题签上的一列行楷小字,应是收藏者或者装裱者所为,和任伯年未必有关系。

    吴夺翻开册页,这里面确实都是钟馗图,一共十二幅,有钟馗仗剑、钟馗捉鬼、钟馗斩狐、钟馗嫁妹等等。

第274章 金声振的仿作

    册页这种装裱体式,算是最适合欣赏的,就跟一本相册似的。一般都不大,比如这件“清任颐钟馗图小集”册页,也就是8开本的杂志大小。

    册页的样式,一般有三种。一种是横着的画心,装裱成上下翻折;一种是竖式画心,装裱成左右翻折;还有一种类似通折,画心连成一体,拉开之后,就如同一条长卷。

    这件“清任颐钟馗图小集”,是竖式画心,左右翻;这种样式,也被叫做“蝴蝶式”。

    册页的画心,往往都是偶数,比如这件是十二幅。册页的“外皮”,除了这件这样的锦面的,也有用木材的,比如楠木。

    吴夺一幅幅看完,这十二幅钟馗图画心,有的带有任伯年的题款和钤印;有的没有,只有画;正好一半一半,各六幅。

    想收集这么十二幅大小差不多的钟馗图,又都是任伯年一人的手笔,是很不容易的,若是幅幅都是真品,其价值肯定要大于单幅乘以12。

    吴夺抓紧时间听了听,结果让他很吃惊。

    十二幅当中,有六幅带任伯年题款和钤印的画心,全部是真迹;而其他六幅,虽然是仿作,但也全部出自一人之手!

    仿作的时间,不过是三十年前!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他也听到了名字,他还认识!

    而且在世。

    正是昨天还提到的金声振。

    册页的装裱,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而且,题签上的小字,居然也是金声振题的!只是没落款,就如同装裱施为一般。

    了解了这些,吴夺再次仔细查看比对,发现其中的六幅金声振仿画的钟馗图,基本就是依照任伯年的六幅作品来的,笔意笔法仿得很到位,就连神情和衣饰也很相似。

    只不过,主题略有不同,比如任伯年画的钟馗仗剑,金声振比照画的是钟馗斩狐。

    金声振也玩这路把戏?真真假假拿去蒙人?

    三十年前,金声振四十来岁,已经在画坛崭露头角了。

    “怎么了?”胡允德见吴夺神色有异,不由在一旁问道。

    “德叔,这册页,最起码有六幅带题款钤印的画心,应该没跑儿了。”吴夺回神应道。

    胡允德点头,“我也是其他六幅吃不准。不过,现在咱们两个,能一起吃准六幅就够了。”

    说罢,胡允德取下了册页上别着的价签。

    这价签上的价格,不低,是三百六十万。

    但是,一幅任伯年的精品钟馗图,哪怕这样的小尺幅,五十万以上应该是值的;照五十万来算,就算只照六幅真迹来算,五六三百万。

    集合尺幅大小一致的六幅,形成册页,那可就不能只照单幅价格乘以幅数算了,价值至少得翻一倍。也就是说,应该有六百万以上的价格。

    所以,三百六十万,那肯定是值得入手的。

    实际上,以金声振的现在的名气,他仿作任伯年的作品,也是能值不少钱的。不过,这得看他承认不承认,毕竟没落款。

    吴夺又想,这册页有点儿怪,也可能金声振当时不是为了蒙人,另有隐情?同时,又是怎么流到倭国去的呢?

    关于金声振仿画的六幅,这里不是说的地方,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吴夺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对胡允德说,便就暂时不提了。

    取了价签在手,又将册页拿到门口一侧的“服务台”,胡允德对吴夺说道,“分头看,有看中的随时碰头。”

    吴夺点头,两人就此分开。

    当吴夺再次经过董其昌的时候,发现有个人正在取下价签。

    这个人年纪不大,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左手轻飘飘取下价签的时候,腕子上还露出了一块百达翡丽铂金古典表。

    这时候还有一些人围观,不同的表情也很有意思,有的微微皱眉,有的似有不屑,有的仿若扼腕,有的面露遗憾。

    吴夺淡然一笑,继续挨着往下看。

    在一幅小立轴面前,吴夺又和梁启明相遇了,确切地说,梁启明和梁丹青父女二人一起站在这幅画面前。

    这幅小立轴高约一米多,宽不过一尺有余,设色纸本。

    这是一幅人物画。画的是一个清秀的古装女子,茕茕孑立,面容伤感。一手自然垂下,一手捏着一把小扇,手中无力,小扇仿佛随时要脱手的样子。

    湿了的地面上,零散几朵落花。天空中还有低飞的燕子,飘动的树叶。

    画的左上方题了两句晏几道的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落款:卅二年元月,悲鸿。

    钤印两方,一方“徐”,一方“悲鸿”。

    “我见过类似的拍品,也是‘落花人独立’的主题,不过那幅是绢本,这幅是纸本,内容也稍有不同。”梁启明对梁丹青开了口,同时也看到了吴夺,“小吴先生也对这幅画感兴趣?不妨一起看看。”

    “我路过,对悲鸿先生的作品没有研究,也就在画册上看过几幅奔马。”吴夺笑着回应。

    “不要谦虚。”梁启明摆摆手,“悲鸿先生的画,确实以马最为知名,也总给人以强健之感,这类细腻温情略带伤感的画作,的确是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卅二年,应该是1943年,可能和大环境有关。”吴夺点点头。

    “小吴先生觉得是真迹?”

    “我哪能断什么真伪?接应梁总的话罢了。那什么,你们看着,我再转转。”吴夺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抬步走了。

    不是他不想鉴定,是梁氏父女在前,他有点儿不方便上手;而且看他们好似要研究一番的样子,不如回头再说。

    这幅画的标价不低,高达一个大整数,一千万。虽说悲鸿先生的作品,过亿的也有,但在这种交易场所,还是得好好掂量得。

    最重要的一点是,梁启明说的那幅类似的绢本‘落花人独立’,吴夺也知道,因为多年来不止上拍过一次,屡拍高价,那么这幅,就给人感觉是在仿那幅。

    所以看的人才不多。

    不过,从两次“交流”来看,吴夺也确信了,梁启明在书画上,的确是个高手。他因为先去关注董其昌和徐悲鸿,让胡允德有机会拿下任伯年册页;不知道他看了之后,会有什么见解。

第275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吴夺转着看挂起的画作,胡允德重点看长方桌上摆放的作品,两个人分头来,效率就要高得多。

    挂着的画作里头,有不少原装旧裱,纸墨也很开门,但是价值不高,以市场行情十万以下的作品居多。

    比如有一幅赵士鸿的,价签上写着六万,但无人问津。这个人吴夺连都没听说过,顺手掏出手机搜了搜,才知道是清末出生、五十年代去世的一个画家,也不能说寂寂无名,但作品没什么市场影响力。

    来这里的人,不能说个个是高手,但起码没有庸手,又多以商家为主,所以很难起兴趣。

    这还是挑过的作品,都有不少这样的。可见这批货,书画类作品多数偏弱。

    吴夺看了几幅,偶尔听上一听,也没发现什么中意的。

    这时候,有一幅画,又出现了围观的情况。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讨论声也起来了。

    这是一幅绢本立轴,画心的尺幅高约一米五,宽约八十公分。

    青绿山水。

    有山峦林木,有河流行舟,有楼台高阁。

    这画的景物和建筑,都是先以铁线勾勒,而后施以重彩。

    富丽而又风雅。

    最主要的是,看着够老。而且像是原装旧裱,绫子甚至微微有些残破了。

    不过,这幅画上,没有任何题款,没有任何钤印。

    只能说是无名氏作品,又无人留下收藏过的痕迹。

    画工不弱,年份也有,但却很难进一步具体判定路份,更不要说作者是谁了。

    吴夺先是在一旁听了听围观者的议论。

    有人说,从章法和笔法来看,这是典型的宋画风格,但是从画心的绢墨来看,又到不了宋,应该是元代画家临摹宋画青绿山水之作。

    也有人说,这不是临摹宋画,这是临摹唐画,这也不是一般的青绿山水,而是金碧山水。

    其实金碧山水可以放到青绿山水的大类里头,不过就是设色更加丰富一些,除了青绿两色,还会“阳面涂金,阴面加蓝”,有种金碧辉煌的感觉。

    这幅画的楼阁确实也用了金色。

    “一说金碧山水,我怎么觉得是在临摹大李将军的作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忽而摸着胡子说道。

    他这一说,弄得吴夺不由立刻想上去摸一摸了。

    大李将军确实是个将军,但也是华夏历史上的画坛大家。

    文武双全,可能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山水画北宗之祖李思训。

    有一块大名鼎鼎的石碑,叫做,是唐代书法家李邕撰文并书写的。此碑,又名。

    李思训在唐玄宗时期,官至右武卫大将军,他是有战功的,将军可不是随便封的。同时呢,他又是青绿山水的一代宗师,金碧山水的开山鼻祖。

    对了,他也有个“污点”,那个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是他亲侄子。

    之所以后世不称他为“李将军”而是“大李将军”,因为还有个“小李将军”,也是有名的大画家。

    小李将军李昭道,是他儿子,在绘画艺术上一脉相承。就和王羲之和王献之在书法艺术上一样。

    山羊胡子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反对,认为临摹的就是宋画,不是唐画;因为即便是金碧山水,这楼阁间的人物,却是宋人的风格。

    就连这幅画到底是什么年份都还没定论,再去争议这临摹的原作到底是什么,怕是很难有什么结果。

    只是一时间好不热闹。

    吴夺浑水摸鱼,凑到这幅画的一侧,摸到了画的边缘······

    “听”完之后,讨论尚未停歇。

    吴夺挤进了内圈,看了看这幅画的画心和装裱结合处的上部,暗暗点头。

    这个时候,吴夺发现,梁启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不过他没有参与讨论,正在盯着这幅画细看。

    不能再去找胡允德说了,先拿下吧!

    这价签别在立轴的一侧下方,于是吴夺弯腰探身,直接伸手取签。

    “哎,年轻人,你干嘛?”就站在距离价签最近位置的山羊胡子发现了吴夺伸手,问话之际,竟也伸手去阻拦吴夺。

    吴夺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你们在这里讨论得兴致勃勃,不见有人决定拿下、来取价签,我这一取,反倒问我干嘛。

    我要了!我干嘛?

    而且现在梁启明过来了,万一他抢先怎么办?

    吴夺没有吭声,伸出的右手往上一架,挡住了山羊胡子的手,同时身子一探,将山羊胡子挡在了身后,接着左手伸出,顺利把价签抽离下来。

    吴夺这才转身捏着价签笑道,“不好意思啊,光顾着取价签了,您刚才问我什么?”

    “我说你取价签也不提前说一声,哪有你这样的?”

    “您离着价签最近,我取之前,也没见您要取啊?”吴夺脸上依然挂着笑。

    “我还没鉴定完毕,肯定不能取啊。”

    “您的意思是,不管我有没有鉴定完毕,只要您没有鉴定完毕,就得等着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么多人呢,都在讨论,你要取起码言语一声啊!”

    吴夺点点头,“好吧,价签我已经取了,但是画我不送去服务台,先挂这儿,方便您鉴定完毕,也方便大家继续讨论。”

    吴夺说完,便立即抽身离开了圈子。

    实际上,能拿定主意早就拿定了,拿不定的话继续讨论也不会取价签。这个山羊胡子算是围观讨论者中最想拿下的一个,可也非常犹疑。

    再者,这价签上的价格也不算小数,整一百万。

    无名氏的作品,没有任何收藏款印,一百万拿下,确实很难让人下定决心,除非是从笔意笔法就能判定是哪位画家,而且特别喜欢要自己收藏。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讨论半天而没有出手的了。

    吴夺取了价签走了,大部分人也没太当回事儿,只有山羊胡子冲着吴夺的背影愤愤然一句:“年轻人不讲武德!”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一位和山羊胡子认识的中年人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老马,难不成说你要改行?去跟着你那位本家练太极风生水起?”

    这时候,梁启明却跟上了吴夺的步伐。

第276章 元朝皇帝也有书画家

    吴夺感觉到他跟上来了,这也不能躲,正好走到了一幅书法面前,干脆就此驻足。

    这幅书法是一幅对联:

    明月一壶酒

    清风万卷书

    草书,落款“戴公望”,钤印“公望七十後作”。

    戴公望是清代书画家,这幅草书标价只有三万,吴夺之前没注意,但看了之后,感觉还挺喜欢他的草书,而且字句的意味,也挺有感觉。

    梁启明只有一个人跟上来了,身旁没有看到梁丹青。

    他也在这幅书法前站定,先搭了一句:“看来小吴先生对书法也有研究啊!”

    “让梁总见笑了,其实就是看个热闹。”

    “戴公望的书法我也很喜欢,不过市场价一直上不来,五年前,我在沪海的一场拍卖会上,曾经几千块拍了他一幅行书七言绝句。”

    吴夺笑了笑,古玩类的东西,价格它没法说,有时候赶巧了,拍卖会上一样捡漏。

    不过,梁启明这么一说,吴夺便上手触碰听了听。确实是戴公望的真迹,价格嘛,差不多就是行价。这样的东西,没什么利市,怕是只有自己喜欢或者想用来挂于厅堂的才会拿下了。

    听完了之后,梁启明也切到了正题上,“刚才那幅画,那么多人围观,最后还是让你拿下了。”

    “梁总过来,就是想说那幅画吧?”

    “对。”梁启明也不含糊,“这无名氏的作品,又没有收藏款印,你怎么如此果决?”

    “我没有果决,也是看半天才定的。”

    “应是看出什么来了?”

    “至多能确定是元人之作。”吴夺肯定不能透底。

    “这就能拿?”

    “梁总,元代若是名家作品,一百万那是想都别想。今天的书画,少有年份太老的,于是我就冲动了一把。”吴夺解释。

    “作者是谁,有个猜测吧?”

    “肯定不是元四家。看笔意笔法,似乎也不是文人之作,但我喜欢的,是这幅画有股子气势,很大气。而且借鉴唐宋,也能融合自己的特点······”吴夺说到这里,轻咳一声停了。

    不能再说了,给他说这么多,也够意思了。

    梁启明却打量了一下吴夺,“果然是好眼力啊!我就说你不可能随便拿下。”

    “梁总,我说的都是些虚的,哪有什么眼力哟!”

    “这画,能不能转手呢?”梁启明竟直接问道。

    “梁总,这不是我个人的事儿,我这次是和胡总来公干的。既然已经收了,那我说了不算啊。”

    “但我看你并没有和胡总商量,而且这画若想出手,其实并不容易,我还以为你是自掏腰包呢。”

    “听梁总的意思,您想要,只是为了自己收藏?”

    “对,我很喜欢这个人的作品。”

    吴夺心中一凛,这梁启明了不得啊!难道他能看出是谁的作品?自己可是靠“听”弄明白的,而且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的作品,还有暗藏的题款!

    这幅画的装裱,是明代的,装裱时,刻意用绫子压住了画心的上部一截。这一截被遮掩,对整个画面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因为本来就是留白之处。

    但是,这一截上,却带了另一个人的题款和钤印!而且题款之中,说明了画的作者是谁!

    如此装裱,自有原因。这里边的机要,吴夺肯定不能对梁启明说。甚至如何对胡允德说,暂时也没有想好。

    “怎么了?”梁启明见吴夺神色有异,不由追问了一句。

    “我是让梁总给震住了!”吴夺这句说的是实话,“难不成梁总仅凭画心笔墨、而且还是借鉴了唐宋风格的,也能看出是谁的作品?”

    “我觉得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不然你不会拿下!”梁启明似笑非笑,“不过我也不是百分百,只是觉得差不离。”

    “不打诳语,我是真没看出来!”吴夺确实没看出来,他是听出来的。

    梁启明想了想,“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元代有个一画成名的画家,名叫房大年,他画了一幅《京都万寿山图》,屡次拍卖,价格也屡屡攀升。”

    “听说过,十几年前,就拍出了数百万的高价。”吴夺点点头。

    “但是,房大年的《京都万寿山图》,是照着另一个人图稿仿画的。虽然另一个人的原作我没见过,但是根据史料,要比房大年的水平高多了。”梁启明看着吴夺,“明人不说暗话,看出是看出,实际是实际,这画没有任何题款,只适合喜欢的人收藏。”

    “梁总的意思是,如果大雅斋出手,第一个和您谈?”

    “卖给谁也是卖,而且这画并不好卖。我开诚布公说这么多,是因为并非为了求利,我想胡总应该能明白的。”梁启明又道,“我就不直接和胡总谈了,现场比较忙乱,而且你们终究得先有个交流。”

    “您放心,我也会说明白的。”吴夺点头。

    “那好。”梁启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吴夺,“以后在书画上,可以多交流。”

    吴夺也掏出名片递给梁启明,“梁总,那幅悲鸿先生的‘落花人独立’,您是要了么?”

    吴夺顺带问了一下这个,若是他没要,自己回头再去看看。

    “不急,尚在斟酌,你喜欢可以先取。”

    “那我回头去看看,但万一要取,我也会和梁总先打招呼。”

    “你这个年轻人,确实挺有意思。你忙你的,我再看看别的。”梁启明说着,便抬步走了。

    吴夺略略沉吟。

    从梁启明的一番话来看,他起码是基本有谱了,那一幅《春景楼阁图》,是元文宗的作品!

    元文宗,元朝第八位皇帝,名叫孛儿只斤·图帖睦尔。这个人,可以说是元朝历代皇帝之中,文化修养最高的;而且,他也可以称得上书画名家了。

    元文宗图帖睦尔擅画,居金陵潜邸时,命房大年画京都万寿山。大年辞以未尝至其它。文宗索纸画布位置,令按稿敬图之。意匠经营,格法遒整,虽绩学专工,所莫及之。

    刚才梁启明说的那一幅《京都万寿山图》,就是这么来的。

    当时元文宗让房大年画京都万寿山,但是房大年没去过,所以元文宗就自己先画了一幅图稿,让房大年照着来。

    这图稿肯定相对要小,同时有些地方也比较简单。但是,就这么一幅图稿,比起后来房大年的《京都万寿山图》,还是要高上一筹!正所谓“意匠经营,格法遒整”,房大年“所莫及之”。

    元文宗的传世作品很少,而这一幅《春景楼阁图》,梁启明虽有自己的看法,但终究没有款印,买下来也就是自己收藏鉴赏了。

    和梁启明不同,吴夺不仅知道了这是元文宗的画作,而且知道了隐藏的款印!

    这一幅作品,若是揭开谜底之后再出手,价格或许会是梁启明想不到的高!

    这个吴夺也没办法,到时候再跟胡允德商量吧。

    吴夺听到的被装裱压住隐藏的题款是这样的:

    致和元年暮春之月,怀王作春景楼阁图,观之有所得处,又相邀题之。落笔过人,得唐大李将军风,遂益超诣。丹丘柯九思。

    而且还有两方钤印:柯九思印、丹丘居士。

    这就足以证明是元文宗的画作;而且价值也不仅限于元文宗的画作了,还有柯九思的题款钤印!

    柯九思,元代诗人、书法家、画家,世称诗、书、画三绝。而且,他还是一位书画收藏家和鉴赏家,收藏了很多名品,比如晋人《曹娥碑》、苏轼《天际乌云帖》、黄庭坚《动静帖》等等;而宋代以前不落款印的画作很多,经他鉴定、留有他的题款钤印的作品,流传至今的也不少。

    致和元年,柯九思游学建康,结识了元文宗。元文宗当时尚未登基,还是怀王。

    根据柯九思的题款,这幅《春景楼阁图》,就是怀王图帖睦尔借鉴大李将军的风格所绘,同时,也有仿照宋人风格的地方,但融合之中,他自己的风格还是充分发挥出来了的。

    当时怀王图帖睦尔邀请柯九思一起赏画,并请指点题款,于是柯九思提笔落印。

    这,就是《春景楼阁图》的由来。

    不久之后,怀王图帖睦尔称帝,而且当年就把年号改了,所以这一年有两个年号:致和、天历。这里头的政治变故就不多说了。

    而图帖睦尔称帝之后,柯九思平步青云,因为图帖睦尔酷爱书画,天历二年又让柯九思当上了奎章阁鉴书博士,专门负责宫廷所藏的金石书画的鉴定。

    这段时间,是柯九思名扬天下的一个关键时期。因为,他陆续鉴定出了王献之《鸭头丸帖》、虞世南临《兰亭序》、杨凝式《韭花贴》、苏轼《寒食帖》······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元文宗去世之后,柯九思被朝中官僚排挤,“束装南归,退居吴下”。

    这幅画怎么流出去的,吴夺没有听到;经过几次装裱也没有听到,但是眼前的这次装裱,是在明早期。

    装裱时为什么要盖住款印,弄得好像无名氏作品一般,就容易理解了。

    这是元朝皇帝的作品,明代若是藏于家中,闹不好怕是要出事情的;但这位收藏者看来又极为喜爱这幅画,于是就在装裱上用了心思,把柯九思的题款钤印给盖住了。

    这一盖,他是安全了,可后世流转,却再也没有露出真面目。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它遇上了吴夺。

    这件事,吴夺肯定要和胡允德说的。只是怎么说,还得有个思量,最起码能合情合理,总不能说自己是“听”出来的吧?

    只是这一说之后,势必要揭裱一见真伪,露出“真面目”之后,价格上,怕是一百万的十倍不止!

    梁启明万万想不到,一旦一时错过,再想拿下,代价可就大太多了。

    吴夺没有着急去找胡允德,而是先拿着价签去了服务台,说明了情况。之所以没有取画,是因为大家还要鉴定和讨论。但是,这东西是我要了,可不能再卖二家。

    离开服务台,还是不用着急去找胡允德,起码得先把挂着的画都过一遍。

    这时候,有的画已经被取走了。这也没办法,这么多画,这么多人,不可能尽挑佳作一网打尽。如今,有任伯年钟馗图册页、元文宗柯九思合璧的《春景楼阁图》在手,已然所获颇丰。

    吴夺最后盯上的作品,是一幅纸本小立轴,高约八十厘米,宽约四十厘米。

    这画很简单,类似于白描,设色也很简单。

    这是一幅赏菊图,几盆菊花,两名文人雅士,一边赏菊,一边交流。

    赏菊内容在画纸中心稍稍靠下,只占了画纸很小一部分,而画纸的上半部分,则是大片的行楷小字。

    吴夺看了看,这简直就是一篇文章,类似于《爱莲说》,这是“爱菊说”。

    吴夺只是粗粗过了一遍,因为重点还应该是后头的落款和钤印。

    只是这落款也太拽了:无闷道人写于万壑云涛石室中。

    落款下钤印一方:人淡如菊。

    吴夺也不知道“无闷道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这么多人没人拿下······

    但就冲这款印逼格这么高,也得听一听。

    这一听,居然是一幅明末清初萧云从的真迹!

    萧云从,字尺木,号于湖老人,又号无闷道人,姑孰画派创始人。在明清书画家之中,虽然算不上声名赫赫,但肯定也能称得上书画名家。

    怎么会没人取走呢?自己不知道“无闷道人”,这么多懂书画的,肯定有知道的吧?

    难道是因为没有收藏题款和钤印?不对啊,左下角有两方印的。只是吴夺还没来得及辨识。

    吴夺立即又去看这两方收藏钤印,一方“墨林山人”,一方“绍明堂鉴藏”。

    这个“绍明堂”吴夺闻所未闻,可能是普通的民间藏家的堂号,但是这个“墨林山人”那真是太有名了。

    项元汴,字子京,号墨林,明代大收藏家。明代之后,凡是对收藏有所涉猎的,就没有不知道项元汴的。他的粉丝,有皇帝,有书画家,有收藏家。这个“墨林山人”,正是项元汴的经典收藏钤印之一。

    只是,项元汴去世的时候,萧云从还没出生呢!

第277章 你也悲鸿,我也悲鸿

    所以,若是懂行的,第一感觉,怕是会觉得就是一幅伪作,而且作假手法上还失误了一把。

    怎么可能是前人在后人的作品上盖章?

    但实际上呢,这画是真迹!

    而这么一方“假印”,多半可能是某位曾经的主人想给它“升升值”,结果考究不力,画蛇添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画就有点儿乱套了。

    虽然是真迹,却因为这一方“假印”,加上没有知名的收藏题款和钤印,这幅画可以捡漏,却不太容易变现。

    吴夺正在思量间,一只芊芊素手,却很灵活地将价签取了下来。

    吴夺定睛一看,是梁丹青。

    “吴先生想什么呢?”梁丹青手拿价签,微微一笑。

    “没什么,欣赏欣赏,你取走吧。”吴夺点点头,既然被人家取了,也就不用多想了。

    而且,虽然是个漏儿,标价却也不算太低,不算什么大漏儿,而且还得琢磨如何出手的问题。

    “看来你不太看好?”

    “没有,这东西不错的。”

    “项元汴的收藏钤印,落到萧云从的画上,这不是‘鬼画符’嘛!你还说不错?”

    “那梁小姐为什么要拿下?”

    “因为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啊,把这方印挖掉就可以了!”梁丹青毫不避讳,“挖掉就相当于破损一点点嘛,补一补,影响不大。”

    吴夺闹不清她是看懂了,还是虽觉得不真、却想用来蒙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假印,没了。那就有了,也真了。”梁丹青笑着摆手离去。

    这丫头还真不简单哩!不是个绣花枕头。就是昨晚的表现过于张扬了点儿。

    吴夺轻叹了一句,想想挂着的画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便折回到了悲鸿先生的那幅“落花人独立”面前。

    此时只有一人仍在围观。

    梁启明。

    他还在斟酌。

    吴夺不再啰嗦,一边上前轻抚画心一边问道“梁总还没拿定主意?”

    “有时候,看画相当于聊天画也是一种语言。可我总觉得,聊不透啊。”梁启明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不再说话吴夺正好抓紧时间听了听。

    听完之后,吴夺震惊了。

    所幸,还能听到这幅画的制作过程,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若是比自己的年龄还短那就听不到了。

    这不是人画的。

    而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在倭国高仿出来的。

    利用传统手工艺和现代印刷技术相结合,一比一高仿原作。

    先是精微扫描原作,再采用民国时期同样的宣纸,同样的老墨老颜料。印刷也不是机械印刷只是利用了现代印刷技术,手工精确掌控完全呈现出和原作分毫不差的特征!水墨和设色,也和原作一样自然。

    这比当年的珂罗版可要高明多了。

    想要这么作伪最重要的一个基础就是必须得有原作真迹。

    同时,这幅原作真迹还不能公开对外展示不然就可能穿帮了。

    作伪者肯定是自己收藏了真迹,然后做出这样的东西出手,赚上一笔。

    吴夺不由想起,2012年,纪念徐悲鸿诞辰118周年之时,徐悲鸿纪念馆曾经出售了一批《奔马图》的高仿品。

    差不多也是利用类似的手法。但是不如这幅“落花人独立”高明,因为制作量大,手法不可能这么细腻,而且还用了化工颜料。

    不过,那批《奔马图》,有一处特别的地方,画上的朱文方印“江南布衣”,是真正的原印章加盖的!

    这方“江南布衣”,是当年齐白石为徐悲鸿所刻,传承至今。

    当年的这批高仿《奔马图》,限量两百幅,都印有编号,只是为了满足广大收藏爱好者,因为大部分人无缘真迹或财力不及。

    这批高仿《奔马图》起初售价五千元,短短两三年,民间市场就翻了个几个跟头,如今还在涨。

    可是,眼前这幅“落花人独立”,不仅不会标明高仿,而且价格也很高。

    现在价签上标注高达一千万,料想从倭国第一次出手时,就不可能太低了。

    “小吴先生。!”此时,梁启明又开口了,“你能帮着参详一下么?”

    话一出口,梁启明却又摆摆手,“不好意思,唐突了,若是你想要,那就请先。”

    吴夺本来就不想要,而且也可以适当点一点梁启明,这个顺水人情还是可以送的。但他也不能说太多,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瞎说等同于捣乱。

    “我不会要的。”吴夺低声接口,“虽然我觉得各方面都很像。”

    梁启明是个十分精明的古玩商,此话一出,心思甫动之际便笑道,“突然想抽烟了,一起出去抽一支?”

    这里自然是不能抽烟的。

    吴夺心说,我这虽然看完了,但是还要和德叔碰碰呢。

    “一支烟嘛,时间很短的,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梁启明又道。

    他都这么说了,吴夺也不好再拒绝,于是两人出了这个房间,来到了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摆着个烟灰缸,有个人还刚抽完,笑着离开了。

    两人点了烟,梁启明低声道,“各方面都很像,那就是年份也很像了?你的意思莫不是任仲年?”

    任仲年,曾经是民国时期高仿名家画作的一个高手,更有意思的是,他模仿徐悲鸿的画被徐悲鸿发现,接着被徐悲鸿起诉,徐悲鸿居然还输了官司!

    当时,徐悲鸿在南京任中央大学艺术系主任,早已成名,画作彼时已经价值不菲。就在这个期间,南京道署街的一家店里,挂出了不少署名“悲鸿”的画作。

    画得很好,卖得也很好。

    徐悲鸿发现了这件事情,最开始是怀疑自己的徒弟朱雅墅作伪盈利,因为朱雅墅有这个能力,且住在附近。但是经过当面对质,发现不是朱雅墅。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和了解,终于查到了这个人。

    令人震惊的是,这个名叫任仲年的作伪者,当年居然只有十九岁!

    同时,他不仅画过徐悲鸿风格的画作,还画过张大千、溥心畲、黄君璧、张书旗等等名家,而且达到了极高的水准。

    单就画技来说,真是个天才。

    查清此事之后,徐悲鸿和任仲年对簿公堂。

    可是,官司一打再打,最后的结果,依然是任仲年不需承担任何责任。

    在法庭上,任仲年还有一句很经典的辩词:画上署名悲鸿,许你叫徐悲鸿,难道就不许我叫任悲鸿?

    一时之间,“你也悲鸿,我也悲鸿”,居然成了圈子里的流行语。

    吴夺却摇了摇头,“梁总,任仲年和徐悲鸿的官司,是在抗战前三十年代,官司没输,名声却臭了。而这幅画的落款,是卅二年,也就是1943年;我看,不是任仲年所仿。”

第278章 八大山人

    梁启明眉头深蹙,一时不语。

    吴夺就此灭了烟,“梁总,这里说话不便,我也得懂点儿规矩。不好意思了,我先进去了。”

    “好,多谢。”梁启明没有再多问,点点头。吴夺走后,他独自又抽了一会儿烟。

    吴夺回到房间,走到了胡允德身边。

    “你完事儿了?”胡允德的手里,拿着一幅镜心。

    “对,时间紧,我自作主张收了一幅。”

    “你办事,我放心。已经收了那就回头再说。”胡允德轻轻抖动了手里的镜心,“最后看完这个,咱们就提前收工,下午不用看了。”

    镜心,也叫托片,是最简单的装裱形式,就是在画后托裱一层宣纸即可。

    不过,这幅镜心,稍微复杂一点儿,因为是双挖扇面。

    所谓双挖,简单来说,就是一幅装裱,两块独立作品。不过,一般采用双挖装裱的,两块作品虽然彼此独立,但是往往“内连”,要么是一个作者,要么是年份题材相近。

    这幅镜心之上,裱有两幅扇面。

    一幅扇面上,是松芝图。一幅扇面上,是鹭荷图。

    松芝图扇面上,老松高耸,粗干虬枝;树下坡石之中,灵芝聚集。风格简练,大片留白,老松和灵芝的对比之间,好似别有韵味。

    鹭荷图扇面上,亦是大片留白,一株残荷,一只鹭鸟,鹭鸟缩立,白眼看天。残荷鹭鸟,仿若都已风烛残年,却又有别样的生命力。

    两幅扇面,落款都一样:

    八大山人。

    印章也都一样:

    屐形印。

    八大山人的这个屐形印,非常经典,广为书画藏家所知。八大山人从1683年开始、直到1705年去世,期间常用。

    但是,印文内容不太好说,于是很多人就根据像个木屐叫屐形印。

    形状像个木屐,也像个牙齿,所以也有人叫齿形印。也不是没有过解读,就是没有形成定论,张大千曾经解读为“一山人”,吴同曾经解读为“一仙”,王己千则认为,就是“八大山人”。

    不管是什么,反正是八大山人的印章。

    吴夺盯着这双挖扇面的镜心看了一会儿,脖子有点儿酸,不由活动了一下。

    从风格和笔墨上来看,确实是八大山人的路子。

    特别是有两处还挺有神韵。

    一处是落款中的“八”,八大山人后期落款和前期不太一样,八字成明显两点。虽然“八大山人”这个落款是他六十岁时才开始用,但他活了八十岁,还是能分出前期后期。

    一处是鹭鸟斜着看天的白眼。

    八大山人的作品中,“白眼”是很常见的,不管是鸟还是鱼。

    白眼看天,充满倔强桀骜,又好似体现出一种无处安放的孤独灵魂。

    八大山人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是极具个性的一代宗师。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是朱元璋十世孙,确切地说,是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实际上,朱元璋的子孙后代,都是用金木水火土命名的,所以朱耷的谱名,也不叫朱耷,叫朱统?。

    正儿八经的皇族后裔。而且,大明亡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明亡之后,他先是削发为僧,颠沛流离,后来居然又去当了道士。到最后,干脆与世隔绝了。

    和尚和道士的信仰,那可差得大了去了。

    有人说他的精神就是有点儿失常,这好像是顶级艺术家的常用配置。

    也有人说他的种种失常甚至疯癫之举,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是明朝皇室后裔生活在满清的统治下。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的艺术成就,终究是在华夏书画史上留下了不可或缺的浓重一笔。

    他的作品实在是太贵了。

    十年前有的作品就拍出过上亿的高价,几千万的作品,也是比较常见的。

    这一幅镜心双挖扇面,如果都是真品,就算再往少了估价,怎么也得是千万以上的东西。

    所以这一幅,有的人扫到八大山人之后,看都不带细看的。

    若是八大山人的真品,那还会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交易?

    也有人会看上一看,但最终还是放下了。

    胡允德也是最初看过之后,放下了,但是最后无人再看之时,又拿了起来。

    以吴夺在书画上的眼力,眼下也是判定不了。不过,这两幅扇面的纸墨倒是感觉很老。

    这种东西,吴夺还是要靠听的。不过在听之前,他问了胡允德一句,“德叔,您怎么看?”

    “怎么说呢,感觉有八大山人的味道,但是······”胡允德顿了顿,“这里头,有很关键的一点。”

    “您说。”

    “这两幅扇面,我总感觉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噢?要是照您的意思,那至少有一幅扇面不真了?”

    “但我的感觉不一定对啊。”胡允德苦笑着将扇面递给吴夺,“反正不看别的了,你拿着好好参详参详。”

    吴夺顺势接过,听了起来。

    这一次,听的时间比较长。

    听完之后,吴夺不由又看了看价签。

    价签的标价是299万。

    若是八大山人的真迹,不要说两幅扇面,一幅那也是个漏儿。

    但是现在,这两幅,都不是真迹······

    而且胡允德的感觉是对的,这两幅仿作,也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可即便这种情况,也不能说这两幅扇面价值不大。

    因为这两个仿作之人,和八大山人朱耷,都有密切的关系!

    松芝图扇面的作者,是涂若愚。

    涂若愚是八大山人改信道教之后的道徒,也是八大山人书画上的弟子。

    八大山人一开始出家当了和尚,但是三十六岁时,却又想“觅一个自在场头”,找到了南昌城郊的天宁观开始重建,更名为青云圃,就此又成了一个道士。

    涂若愚,就是八大山人在青云圃收的一个道徒,而且在八大山人晚年不再做青云圃道院住持时,是涂若愚接任住持之位的。

    关于涂若愚,史料记载不多,但是很明确,他“工书善画”。

    涂若愚为什么要画一幅松芝图,吴夺没有听到,但是,这上面的落款和钤印,却又是八大山人的真款真印!

    同样,另一幅鹭荷图上款印,也是真的。

    而且,鹭荷图的作者,和八大山人的关系更为密切。

第279章 高,实在是高

    涂若愚是八大山人的道徒,也是书画上的弟子;但是画鹭荷图的人,却是八大山人的弟弟。

    亲弟弟。

    这个弟弟,在老朱家的明王朝覆灭之后,几乎是一直追随他的。

    “八大山人”这四个字,在他写出,竖着连起来看,像“哭之”,又像“笑之”。

    同时,“八”字,是从“朱”字拆出来的。

    朱明亡了,哭之笑之,痛苦煎熬。

    彼时,还有一个知名的书画家,书画上的署名为“牛石慧”。

    牛石慧这三个字,被写成草书竖着连起来看,很像“生不拜君”。

    而这个“牛”字,也是从“朱”字上拆出来的。

    朱明亡了,生不拜满清之君。

    牛石慧,就是八大山人朱耷的弟弟朱道明。

    朱道明的名气,自是比不了哥哥朱耷,但是比涂若愚肯定要大,而且博物馆里还有传世作品,比如猫图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松鹰图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八大山人重建青云圃的时候,朱道明是主要执行者。晚年也随着哥哥一起隐居了。

    朱道明为什么要仿画鹭鸟图,吴夺同样没有听到。

    不过,松芝图和鹭鸟图都是扇面,画成于同一年,而且八大山人还都题款落印,那说明八大山人其实也是参与者,只不过没有参与画画,只是用这种方式“肯定”了两幅“伪作”。

    历史的谜团就是这样,有的或许永远都不能解开了。

    吴夺听到了这么多东西,谜团的核心,依然待解。

    而且,即便知道了这么多,这样的作品,还是很难出手的,除非就是当八大山人的真迹去蒙人。

    吴夺一时兴起,脑洞大开,甚至猜想,会不会是有不能开罪的人求画,才用了这个法子?

    给你。

    但给你是没办法,所以不能真给你。

    “怎么了?有新发现?”胡允德见吴夺竟然开始喃喃自语,不由轻触他一下,同时问道。

    “我也觉得不像是一个人的手笔,不过,这画的年份,应该能到清初。”吴夺应道。

    “说重点,哪副更像八大的真迹?”

    “都像,也都不像。这两人功力不浅,但是比起八大的真迹,还是多了那么一点点,又少了那么一点点。”

    胡允德看着吴夺,“你好像有点儿神叨了。”

    “多了那么一点点墨,少了那么一点点泪。”吴夺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瞬间竟仿若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的,他本来是靠听,但是在融合贯通之中,却好像实现了一种突破!

    现在,他感觉自己真的看懂了这两幅画!

    像,也不像;多了一点点墨,少了一点点泪。

    “墨点无多泪点多,山河仍是旧山河。”

    八大山人,在画作的晦涩之中,融入了独一无二的情感。

    笔墨可以效仿,情感却不能复制。

    胡允德忽而点头,“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摹。小吴啊,你这番揣摹,高,实在是高!”

    “德叔,那这幅双挖镜心,咱们收不收?”吴夺定了定神,忽而问道。

    “咳咳。”胡允德被闪了一下子,“你这切换也太快了。”

    “您看,现场人都走了大半了,都吃饭去了。”

    胡允德想了想,“这东西,大雅斋怕是收不了的,太难出!咱又不能干蒙人的事儿。你要感兴趣,可以假公济私!”

    “这词儿忒难听了。”吴夺尬笑。

    “这么着。你说能到清初,这两幅扇面也都是仿作,那你觉得最像同时期哪两位画家的手笔?”

    “我看的画有限,但是我却有个猜测,这两人的际遇,怕是和八大有类似之处。八大的弟弟牛石慧也是个画家,他还有个道徒兼书画弟子涂若愚。”

    这两个人,吴夺可以说,反正不管是“听”的还是“猜”的都一样,说的时候都没有真凭实据。

    “哎?你这一说,还真有点儿像那么回事儿。”胡允德竟连连点头。

    “还有这款印,德叔,没准儿还是真的呢。”

    “款印确实惟妙惟肖。”胡允德应道,“不过,就八大的作品来说,款印反倒是最容易模仿的。”

    “嗯。我的看法就这么多了。”

    “大雅斋还是不能收啊。”胡允德笑道,“随你自己了。我稍加提醒,你要是收了,不要说倒手赚钱了,就算再想卖出299万,怕是都不容易,除非能当真迹蒙出去。”

    “我要收的话,就不会再倒手了。”吴夺深吸一口气。

    “哎呀,两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是也不想让我们干活的吃饭了么?下午还可以看,先吃饭吧!”原来是伍先明走了过来。

    “伍叔,最后一幅了。”胡允德笑道。

    伍先明近前看了看画,也压低了声音,“这一幅,我本来想自己留下欣赏的,可是来价就比较高,想想花那么多······却又不是······你懂的。”

    他倒不避讳。

    避讳也没用,来这买书画的人,不管看没看懂,都不认为是真迹。而且一直就在这儿歇菜。

    “伍叔,来路能再透点儿么?”

    “起码不是民国后的。好像是山中定次郎弄到倭国去的,后来又流转过几次,还上过小拍,最后是被一位收藏家的儿子在父亲去世后卖出来了。”

    “山中定次郎?”吴夺微微一怔。

    山中定次郎,要是让倭国人说话,那是大古董商,山中商会鼎鼎大名。

    可是从华夏的角度,他不知道弄走了我们多少好东西!

    山中商会民国时期在华夏活跃三十多年,全力收集各种古代艺术品,有弄回倭国的,有卖到欧美的,致使华夏文物大量流失海外。

    山中定次郎曾经有一个“大动作”,那就是在辛亥革命不久之后,居然收购了恭王府除书画之外的几乎全部古董!

    这是很多藏家和玩家都知道的史实。这一批数目巨大的文物,先是运回倭国分类整理,后来被分成三批出手,一批运到美国,一批运到英国,一批在倭国本土和配送到山中商会海外的店铺零售。

    能卖出这批古董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曾经的恭亲王溥伟,当时他为了帮助溥仪复辟,变卖古董筹集军饷。

    造孽呀!

第280章 纯利之中,半数奖金

    吴夺发声之后,伍先明笑着摆摆手,“关于山中定次郎,只是我听到的一个说法而已,但是,这是民国时期流到倭国去的,应该不会差。”

    胡允德点点头,“伍叔,谢了。”

    “既然这样,那就要了吧。”吴夺紧跟一句,他也不用取价签了,直接拿着镜心即可。

    “看来,小吴你这是要假公济私了。”伍先明哈哈大笑。

    呃······

    又一遍。

    吴夺再次尬笑。

    “我们拿下的三件,先结了吧。”胡允德此时直接说道。

    “听这意思,下午不想来了?”伍先明接口道。

    “看情况,下午来现在也可以先结嘛!”

    “行。不会,饭也不在这儿吃吧?”

    “那必须得吃啊,伍叔安排的饭菜肯定没得说,正好也和大家交流一下嘛!”胡允德笑道。

    一件任伯年钟馗图册页,一件“无名氏”春景楼阁图,一件“八大山人”双挖扇面镜心。

    当然,双挖扇面是吴夺自己出的钱。

    吃饭的时候,吴夺并没有见到梁启明和梁丹青,但是那幅“落花人独立”也没有被取走。

    席间,山羊胡子却主动凑上来聊了几句。

    他还是为了那幅春景楼阁图。

    这种心情吴夺能理解,当时犹疑不决,想拿吧,无名无款无印;不拿吧,却觉得功力不俗,值得鉴赏。犹疑之间被别人拿了,总觉得别人会看出什么自己看不出的地方。

    吴夺秉承了古玩行的“优良传统”,以明知道亏了却不甘心的说法为主,重点诠释年轻人的一时冲动,却又因为低情商还是不愿意放手。

    古玩行里买卖东西,常常都是这样。卖家明明卖了个大价钱,却非得说赔本赚吆喝,以让买家更舒坦;买家明明捡了个大漏儿,却非得说买高了,下次别忘了优惠点儿给找补回来。

    吴夺不是买卖东西,但是对山羊胡子错失良机加以宽慰,是可以的。

    饭后,吴夺和胡允德带着三幅画回到酒店,来到胡允德的房间。

    吴夺自己拿下的双挖扇面镜心,已经没什么好讨论的了。

    剩下两幅,任伯年册页也已经讨论一半了,只是吴夺压着金声振还没说,胡允德感兴趣的重点,自然是那幅春景楼阁图。

    “德叔,您看,这画的绢本,墨色,到元差不多吧?”吴夺肯定得说说为什么拿下。

    胡允德点头,“有唐宋笔法,但显然是借鉴,更像元代的风格,不过这装裱,好像比画心要晚。”

    吴夺连连点头,“重点就在这儿。您捏一下画心上面的绫子,和画心下面的绫子,厚度是不是有差别?”

    胡允德看了看吴夺,“你小子,我就说瞥见你看画的时候上手,看来是看出了端倪啊!”

    “这幅画有点儿蹊跷,按说若是元代的画作,这个功力,不像是寂寂无名之人的手笔,但是,却又没有款印,也没有鉴赏印。”

    “嗯,够细,这也是鉴定的要诀之一啊!”胡允德面露赞赏之意,伸手捏了捏两处地方,“确实略有不同啊!”

    “所以,这画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玄机?”胡允德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偏厚的地方,暗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这块区域不大,藏了藏不了什么。”

    “我是在想,会不会,故意压住题款什么的?”既然胡允德都已经顺到这上面了,吴夺也就顺带说了。

    这幅画他没和胡允德商量、自主主张拿下,肯定是要给一个解释的。在此之前,吴夺也没有完全想好,只能慢慢引带。

    “噢?”胡允德捏了捏下巴,沉吟半晌,“这,好像,不是没有可能啊!若是这画是元代的,这装裱是明代的,朝代更迭,遮款以避什么风险,倒也能解释得通。”

    “德叔,您这······”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佩服极了!”确实,吴夺是靠“听”了解了很多信息,但是胡允德概不知情,能在自己稍稍引带之下,便可深入理出头绪,着实是不简单!

    “这算拍马屁么?”胡允德笑了笑。

    “不算。”

    “我是说你自己拍你自己的马屁!明明是你这么想,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稍稍解析了一下。”

    吴夺哈哈大笑,“那就回头德叔您找人揭裱吧,揭不出来,算我的。”

    “你倒豪横。”胡允德大手一挥,“这么着,我做主了,这画要是揭出个惊喜,出手之后,纯利润的一半,算你的奖金!”

    “啊?这么多?少说五······”吴夺差点儿说冒了。

    “什么?”

    “我是说您也太大方了,万一是元四家摹古之作,那可不是一笔小数啊。”吴夺连忙解释,自是要避开元文宗。

    “那也是你的眼力!”胡允德正色道,“这幅立轴,若是我,肯定不会拿。”

    “德叔,梁启明梁总好像对这幅画也感兴趣,还找我来着,但我当时还没跟您商量呢。”吴夺又道。

    “卖给谁都是卖,而且卖给梁启明更好,正所谓货卖与识家。不过,咱们都商量到这一步了,肯定得揭裱之后再定价了。”胡允德接着说道,“这个人办事儿很细啊。”

    “那我回复他,说到哪个地步?”

    “实话实说。别说你当时就看出来就行。”

    吴夺点点头。胡允德就势将春景楼阁图收起,“这一趟来,竟然搞了两件闷货,希望都能有惊喜。”

    除了这幅画,还有一件“挂袍”枢府卵白釉罐子。

    吴夺自是知道两件都是大赚,但胡允德总归是多少有点儿忐忑的。

    收起了春景楼阁图,胡允德又拿出了任伯年册页,继续讨论。

    看着这册页,吴夺不由又想起了高仿徐悲鸿的任仲年,这俩名儿,伯仲,听起来像是兄弟一般,但不是一个时期的人。

    “你说,如果这本册页是六幅真迹,六幅高仿,会不会是高仿者装裱起来的?”胡允德点着题签上的行楷小字说道。

    “德叔,确实有可能。”吴夺接口道,“因为这六幅疑似高仿的钟馗图,它没有款印啊,若是单独拿出来,根本不能说是仿作。但是装裱在册页里,那就是了。”

第281章 化肥的新习惯

    胡允德却又微微摇头,“看这装裱,顶多也就是三四十年,当代还有这样的高手?”

    “德叔,您看看这题签上的字,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嗯?”胡允德又仔细看了看,“这行楷,是典型的欧体,也是很多人入门习字的书体,看着肯定熟悉啊。”

    吴夺想了想,确实,金声振书写题签,也没用自己的书体,是用了欧体,要是硬说里头带了金声振的特点,也有点儿牵强。

    但是,他确实很想知道,在三十年前,为什么金声振会这么干?这么一本册页,又是如何流到倭国去的?

    这册页已经算是大雅斋收了,所以,他还不好自己问金声振或者托他的外孙葛亮打听,最好还是通过胡允德。

    “德叔,我有种感觉,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看出来什么了?”

    “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好,怎么老觉得和金声振老爷子的人物画,有种神似之感?”

    “啊?”胡允德一愣,转而又仔细看了看,一边看一边说,“金老爷子的人物画不多啊,还是山水多,而且,这完全是在高仿任伯年的风格,你确定?”

    “这怎么能确定?只是感觉。”

    胡允德没有立即应声,而是将册页收起放好,这才点了一支烟,“我知道,你不会随便这么说的。”

    吴夺的眼力,要说见识最多的,那就是胡允德了。在他面前,吴夺从未走眼过;而且,吴夺有时候即便不是很肯定结果却往往没错。

    所以虽然现在吴夺只说“感觉”,胡允德一样非常重视

    “怪不得你让我看题签上的字你是觉得字也有他的痕迹?”

    “我主要是画上的感觉,但是也想着您能不能从字上也看出什么来。”

    “这字太规矩了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吴夺想了想,“要不要想办法了解一下?或许金老爷子当年有什么隐衷。”

    “这趟鹭岛之行你让我惊讶的地方又多了不少!”胡允德叹气,“只是这事儿······”

    吴夺没应声。

    胡允德继续说道:“有可能很简单啊!”

    他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当年金声振作伪,可能没什么隐衷。钱嘛谁都喜欢有时候一时财迷心窍,干点儿这种事儿,不奇怪。

    当年的金声振虽然已经崭露头角,但还没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财力,所以······

    要是这样那肯定算是丑事一桩;金声振万不会承认。想了解实情,恐怕不太容易。

    吴夺却道:“万一这是金老爷子当年自己仰慕任伯年,刻意仿作装裱收藏并不是作伪出手,而是不小心丢失或者出了什么状况呢?如果是这样完璧归赵最好不过而且不影响我们做生意因为他才是最适合的买家,也不会太小气,更能卖个好价钱。”

    胡允德灭了烟,歪头看了看吴夺,“小吴啊,我怎么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我说错话了么德叔?”

    “没有,你说得很对,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不是不存在。而且一旦存在,我们最好如此。只是,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金老爷子的仿作,你却已经考虑得如此周全。”

    “您的意思就是我想多了呗。”吴夺打哈哈。

    胡允德也笑了,“不管怎么说,不是坏事。”

    “您看,干脆简单点儿行不行?可以直接问,就说得到了一幅任伯年册页,想请他掌眼真伪。”吴夺进一步分析道,“咱们来路明晰,他又是书画大家,问起来顺理成章。”

    胡允德接口道,“若他没什么隐衷,就是当年求利的伪作,便会敷衍过去;若有隐衷,必定会说出来,求收回。是这意思么?”

    “对。”

    “你想得有点儿简单了。若是有隐衷还好说,若就是当年作伪求利之作,他会不会多想,我们要借此敲打他、甚至要挟他呢?”

    “但实际情况是我们不仅不想要挟他,而且为了他着想。到时候直接告诉他,六幅无款印的存疑作品,不会一起出售,只揭裱六幅已然确定的真迹重新装裱就是了。若是拆了,六幅仿作也就不是仿作了。”

    胡允德沉吟了一番,“这事儿也不急,还是等回去和章老商量一下吧。而且,还未见得一定就是金老爷子的手笔呢。”

    “好。”吴夺该说的都说了,这事儿确实不宜操之过急。

    “今天下午咱就不去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上午玉器场,下午金铜器,一天下来会很累的。”

    “累是累点儿,但是收获也很大,不瞒您说德叔,我明显能感觉的,眼力提升了不少呢!”

    “你小子!”胡允德拍了拍吴夺的肩膀,“好了,我要下了逐客令了,还真得躺一会儿了。”

    “德叔您好好休息。”

    吴夺就此退出了胡允德的房间,回了自己房间。

    吴夺也上床躺了,接着迷迷糊糊还真睡着了。

    刚睡着半个点儿,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吴夺被吵醒,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房卫国。

    “房哥,你可真会挑时候。”

    “兄弟,今天晚上有空没有?”房卫国的声音略显低沉,但又有点儿兴奋。

    “怎么了?”吴夺一听,“我说房哥,你不会弄到迷楼合欢俑的线索了吧?这是要把我拉下水?”

    “嗐!别提了,弄是弄到了,人家转移交易地点了!”

    “啊?”

    “货主极为小心,听说在鹭岛的消息散播有点儿广,撤了。好像下一步只会和可靠的合作过的买家联系,所以会移到哪里交易,我也没打听到。”

    “行啊。”吴夺不知怎的,竟然有一丝丝放松,“起码你安全了。”

    “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公务全部完成,今天白天连稿子都赶出来了,晚上有好东西看,去不去?”

    “我说房哥,你这和我一样,也是初来乍到,哪来的这么多消息?”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古玩上,你比我专业、比我眼力高,但是我好歹干了这么多年记者,打听消息,你可比不了。”

    “好吧。什么地方?什么东西?”

    “东西多了,今晚上是一个古玩黑市!”

    “古玩黑市?最近鹭岛这么热闹么?”吴夺转而问道,“你不会是公私兼顾吧?”

    “这种事儿有什么好报道的?都被写过八百回了。其实没那么玄乎,各个城市都有,也没什么重大出土文物,也不会有在案赃物。”

    “那还叫什么黑市?”

    “你可能不了解,如今的古玩黑市不比从前。古玩黑市,一般是有卖家,有买家,有庄家。是庄家提供场所,从卖家那里抽成。如今这重大出土文物或者在案赃物嘛,量刑比较重,虽然庄家不出货,却也很难摘得清,就给避开了。但是呢,古玩黑市的很多东西,还是来历不明!比如,虽然不是重大出土文物,却可能是一般鬼货;不是在案赃物,却可能是漏网之鱼。”

    “那还是有风险啊。”吴夺沉吟。

    “古玩市场里,所有的东西都有风险。地摊上的东西,怎么来的会跟你说实话么?这一行,永远不可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说房哥,你好歹也是文物报的记者,怎么感觉私下里玩得挺野啊!”

    “哪一行也不是非黑即白,愚兄我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至于自己玩的,要是处处守规矩,就没得玩了。”房卫国顿了顿,“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不去,我劝你也别去了。”

    “胆子忒小了吧?”

    “跟胆子没关系,我是觉得出好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得,那我自己去了。要是拿下什么东西,帮我看看总可以吧?”

    “这肯定没问题。”

    “欧了。”

    挂了电话,吴夺也睡不着了。

    这几天宁霜也没了消息,怕是进山了。哪怕是不见面,网聊下也好啊。

    想起宁霜,吴夺又想起九鼎。

    老财主让他沉一沉,还真沉了些日子。可一旦想起,心底仍旧有种摁不住的汹涌热流。

    吴夺不由又拿起手机,连了个老财主的视频通话。

    老财主接的挺快,一看躺床上呢。

    “臭小子你还挺会找时候,眯了一觉刚醒。”吴大志活动了一下脖子,“酒店里?还在鹭岛呢?”

    “嗯,这次收获挺大的。”

    “所以啊,还是得找个像样的单位,毕竟你还不成熟。”吴大志随即问道,“又想找我说青州鼎的事儿?”

    “还没沉够日子呢,先不说了。”

    “行,长进了。”

    “爷爷,化肥呢?”

    “吃完午饭,自己出去溜达了。”

    “啊?他平时不太爱动的。”

    “地方不一样,这里环境多好啊,山清水秀的,还有一帮臣民。”

    “臣民?”

    “对,现在村里的狗都是以化肥马首······不,犬首是瞻。”

    “好嘛,爷爷,您把它弄成一乡村狗王了?”

    吴大志笑,“这跟我没关系,它自己出去混出来的。不过,看着还挺有意思呢。你想啊,化肥才多大一点儿啊,结果小牛犊似的大狼青跟在它后头屁颠屁颠的。”

    “那您和它交流有什么进展么?”

    “没有。不过,我发现化肥这两天多了个新习惯。”

    “您说。”

    “喜欢抖水。”

    “抖水?这狗子身上湿了水,可不都是抖么?”

    “不,没水,但是刚醒来之后,会抖一抖,就像普通狗子抖水那样。”

    “不会是刚睡醒,要清醒一下吧?”

    “不是,他是清醒了之后再抖。就这两天,以前也没有。再说了,以前他在你那边有过这个动作么?”

    吴夺想了想,“还真是没有,这是毛意思啊?会不会是做的经案的事儿?”

    “经案昨天我才去拿回来,它是昨天睡醒开始抖的,昨晚才在经案底下趴着,今天又抖了。”

    “这可奇了怪了。”

    吴大志却笑道,“它本来就不是寻常之物,处处充满了奇怪,我只是告诉你而已,也不指望你能想出什么原由。”

    “哎?”吴夺打了个响指,“我还真想出一点来。爷爷,您说会不会它原先出生和生活的地方比较潮湿,甚至睡醒一身雾水,而这两天,它的意识连通了一些,所以又有了这个习惯性动作。”

    吴大志想了想,“不太可能。”

    “怎么说?”

    “没说法,只是感觉不太可能。”

    “嗐。”

    “行了,别瞎琢磨了,慢慢来吧,但凡能捕捉到什么新的信息,我会及时跟你沟通的。”吴大志活动了下身子,“好了,先这样吧。”

    “等等,爷爷,我还有件事儿想问您。”

    “问。”吴大志拿着手机下了床,来到堂屋坐下,点了一支烟。

    “您听说过迷楼合欢俑么?”

    “臭小子,可以啊!这想法不错!”

    “啊?”吴夺愣了,“我是问您呐,怎么成了我想法不错了?”

    “少跟我装犊子。你不就是想用类似的东西作为古玩的幌子,找机会和我孙媳妇讨论,趁机把生米煮成熟饭么!”吴大志吐出一口烟圈,“我给你说,虽然你这个目的我很支持,但你这手段太l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吴夺哭笑不得,“爷爷,是这东西可能出现在市面上了!”

    “嗯?”吴大志直了直身子,“你怎么知道得?”

    吴夺接着便把事情简单说了说,最后又道,“这不可能是隋炀帝墓出来的,而且是近期的事儿。”

    “臭小子,不学无术!”

    “啊?我又怎么了?”

    “隋炀帝是皇帝,能用墓吗?你可以笼统地说隋炀帝的墓葬,但是像你这么用,得说隋炀帝陵!”

    “我这不是随口说的么,我还不知道陵是帝王专用嘛!”

    吴大志灭了烟,“这事儿确实有点儿意思,行,我知道了。”

    “嘿嘿,有啥信儿能不能告诉我,爷爷。”

    “回头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可别瞎掺和!”

    “放心,我就是好奇。而且吧,那个房记者也已经放弃了。”

    “行,挂了。”吴大志说完便挂断了。

    吴夺下午也没再出门,傍晚和胡允德一起吃饭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古玩黑市。

    胡允德却接口道:“鹭岛的古玩黑市,听说,有时候会有海捞的东西。”

第282章 捡漏个瓶,送你个球

    “噢?德叔,那您说我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只是有时会有,又不是一定有。而且海捞的东西,精品并不多。再者,黑市嘛,终究有点儿风险。”

    “行吧,那我还是不去了。”

    “不用那么纠结,也不用担心,要是去了出了事儿,让老伍把你捞出来。”胡允德呵呵道。

    “您这是建议我去,还是不建议我去啊?”吴夺摆摆手,“不提这事儿了。”

    胡允德又笑了笑,“随你。”

    两人是在海边吃的海鲜大排档,吃完了又在海边散步聊了聊,多是古玩方面的事情,吴夺感觉又收获了不少。

    回到酒店已经九点多了,吴夺洗了个澡,澡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

    十点多,吴多还是没有睡意,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房卫国。

    “房哥,这是回来了?”

    “对,回来了,路上呢。有没有时间,帮我看件东西?”

    “还真入手东西了啊?”

    “可不是呗,而且是买一送一。不好意思啊,都这个点儿了,不过我按捺不住啊。这么着,还去你酒店咖啡厅?”

    “大晚上喝啥咖啡啊,干脆到我房间来吧。”

    “行,你方便就行。”

    过了半个多小时,房卫国到了,手里拎着个皮包,收拾得西装革履的。

    “我说大哥,你去古玩黑市,怎么还捯饬得这么一本正经?”

    “黑市只是个名头,不捯饬捯饬还不被待见呢!”

    房卫国放下东西,先去洗了个手,接着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方锦盒冲吴夺努努嘴“谢了啊兄弟。”

    吴夺打开锦盒,从里头拿出了一个青釉梅瓶。

    房卫国坐下点了一支烟“就说到不到宋吧?”

    “胃口挺大啊上来就到不到宋?”吴夺先上手仔细看了看。

    这梅瓶体量不大,高约十五厘米;口倒是偏大。

    整体施青釉带刻花,刻的是缠枝花卉。

    “我说房哥还真是海捞瓷啊!”吴夺摸了摸釉面不由说道。

    “什么叫还真是?我没说过东西是海捞瓷啊?难道你未卜先知?”房卫国掸了掸烟灰,“厉害啊兄弟。”

    吴夺笑了笑,“我只是听说这边的古玩黑市经常出现海捞瓷。”

    “闲话少叙,赶紧帮忙看看能不能到宋。”

    海捞瓷简单从字面来看就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瓷器。实际上呢,主要是宋元明清外销瓷沉船所产生的。当然,也有近代运输古代瓷器的沉船,但相对极少。

    海捞瓷在考古界有专业术语,属于“出水文物”对应“出土文物”。

    目前发现的华夏海捞瓷最早的,也就是宋代的瓷器了相对也是最少的。明清瓷器自然是最多的。

    不过,既然是外销瓷为主那么明清瓷器也基本是没有官窑的。所以,海捞瓷最好的东西往往是宋元时期的。

    对于行里人来说海捞瓷不算太难辨认。其中残器和海物附着的占相当一部分,若是独立完整器,一般来说,釉面会磨损严重,釉色暗淡甚至胎釉不分。

    但是,也有保存比较好的。而且,因为受到海水长年浸泡,会形成一种特殊的表层“包浆”,很均匀,还有一种水润光亮的感觉。房卫国拿来的这件梅瓶,就是这种。

    “先看看真不真吧。”吴夺接口道,“现在市面上,海捞瓷大部分也都是假货。我听说如今还有不少专门仿制海捞瓷的作坊呢。”

    “真假我还是能看的。”房卫国摆摆手,“海捞和出土瓷器一样,大多数来路都不规矩。虽然今天交易的有一些,但我看大多是清代外销瓷,大路货。这件呢,货主说是明代龙泉窑,我觉得不对。”

    “你看到哪朝哪代?”

    “年份吃不准,但我看窑口,应该是耀州窑!”

    吴夺点点头,“确实是耀州窑的特征。货主就这个水平,还敢上古玩黑市?”

    自从“捡漏”了一件耀州窑黑釉渣斗之后,吴夺对耀州窑的研究,加大了不少力度,水平也精进不少。这一件青釉刻花梅瓶,的确是耀州窑的特征;哪怕是高仿,那也是高仿耀州窑,怎么也不可能是明代龙泉窑。

    “你不知道,他的货忒杂了,简直五花八门。我看他主要就是懂佛像,别的都二乎。而且吧,今天他的佛像卖挺好,我就是见缝插针。”

    “这件,到不了北宋啊!”吴夺此时已经可以定论这一点了,还没有用上听。

    “怎么说?”

    “这件是带刻花的,若是北宋的耀州窑,从刻花工艺上来看,线条粗,而且深,所谓刀刀见泥。可是你看,这线条比较细。”

    “就不可能更早么?比如五代?”

    “五代时期的耀州窑,刻花是凸雕,和北宋不一样,和你这件也不一样。”吴夺想了想,“这应该是金代的耀州窑。不过有点儿奇怪,当时南方是南宋,耀州窑是金人控制,又在西北,怎么会出现海捞瓷呢?”

    “哎?怕就是因为这个,货主才说明代的龙泉窑吧?龙泉窑出现海捞瓷最靠谱,而宋元时期的龙泉窑,完全不是这个釉色。”房卫国一拍大腿,“历史太漫长,咱们不用管起因,东西对就行!”

    吴夺点点头,“也是,金代和南宋之间,也不可能一点瓷器贸易都没有。到了南宋再出海,那就有可能了。”

    保险起见,吴夺还是听了听。

    结果确实是金代晚期的耀州窑青釉刻花梅瓶。

    虽然到不了北宋,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东西,吴夺也挺高兴。

    “房哥,花了多少钱?”

    “整整十万呢!要不我怎么只买一件就回来了!”房卫国追问,“确定能到金代?”

    吴夺郑重点头,“金代没问题。也就是说,到不了北宋,能到南宋!金代耀州窑青釉刻花梅瓶,这么好的品相,你还是捡了个漏儿啊!”

    房卫国拿起手机,又查又算之后,“嗯,这一件,要不是海捞,那就是大几十万甚至百万东西!海捞的话,得打个折扣,往低了算,再折一半,三四十万总能值吧?”

    “这件很完整,是全品,釉面没有明显磨损,‘海化包浆’也很均匀,我看市场行情能到五十万。”吴夺微笑点头。

    “干得漂亮!”房卫国放下手机,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锦盒:

    “十万,我楞是没再砍动,磨叽之间,他说最多搭给我一件东西。你这大晚上的帮我鉴定,借花献佛,送你个球!”

    “什么?”

    “自己看。”

    吴夺打开小锦盒,发现里面是一个水晶球。

    白水晶。球体直径大概有四厘米多。

    不过,这不是一个光面球,上面有浅浮雕,浮雕了一个人物。

    “我去,这······雷震子?”吴夺看着白水晶球上浮雕的人物,不由愣了愣,待看清人物手里拿的东西,“噢,原来是雷公啊!”

    这人物是鸟脸雷公嘴,背上还有一对翅膀,乍一看是有点儿像雷震子,但他手里拿着雷公凿、锤钻,那就是雷公了。

    “这水晶球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就是我看年份比较浅,也不知他从哪儿收来的。”

    “这白水晶品质还不错呢,而且水晶硬度高,雕得如此活灵活现也不容易。”吴夺一边说,一边又听了听。

    结果,这浮雕雷公水晶球,居然是清代乾隆时期苏作的精工!

    “嗯,虽然是搭来的,但是太差的东西我也不好意思送你啊!”房卫国应道。

    “这东西,年份不浅,能到乾隆呢!不是便宜东西,我不能收啊房哥。”吴夺弄明白之后,冲房卫国笑笑,随手又将水晶球放回了小锦盒。

    “能到乾隆?”房卫国愣了愣,“那货主这么大方?”

    “许是断不了代,又觉得水晶不值钱。毕竟,水晶类的东西,贵重得不多。”

    “你说这是干嘛用的呢?要说摆件吧,太小了;把玩件吧,也没个穿系的地方······”房卫国的注意力,又到这水晶球上了。

    吴夺刚才也听了,只听到年份和工艺,也没听到别的。

    不过吴夺现在没去多想这个。这浮雕雷公水晶球,是乾隆时期的苏作精工,怎么也能值个三万两万的,可真是不好意思收。

    这时候房卫国又转回来了,“就算是乾隆的,又不是和田玉,只是白水晶,小万的事儿!而且我这是白来的,你又帮我鉴定,我既然捡漏了,送你又怎么了?”

    “你这可不是白来的,其实相当于花了十万买了两件东西!”

    “不说旁的了!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房卫国气呼呼地点了一支烟。

    “好家伙,房哥,这还动气了?”

    “收不收吧!”

    吴夺想了想,“那我就收了。不过——”

    “别提附加条件!”房卫国打断。

    “你别急啊,我是想说,要是以后我送你东西,你也不能拒绝。要不然,也是看不起我喽!”

    “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你。”房卫国拍了拍桌子,“行!以后处长了你就知道了,甭跟我客气,我找你鉴定,不是也没客气么?”

    “我这就不客气了。”吴夺不再推挡,“你说摆件小了点儿,其实加个底座,摆书桌也行。”

    “还能镇宅辟邪哩!”房卫国笑了笑,“得,太晚了,我也该走了。”

    吴夺送他出了门口,他又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齐州?我明天就走了。”

    “少说还得过两天。”

    “那就回来再聚。”

    送走了房卫国,吴夺去把这浮雕雷公水晶球用清水冲洗了一下擦干收好,也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吴夺又和胡允德到了莲花村。

    上午是玉器场,长方桌上铺上了黑丝绒,玉器全都放在了盒子里、开着盒盖摆在了上面。和书画场不同的是,玉器场是直接拿着盒子去服务台登记,因为没有大件,最大的摆件,也就是一只青玉香炉。

    来的人不少。玉器这东西,比较容易出手,不光喜欢古玩的人玩,单纯玩玉的群体也很庞大。

    吴夺和胡允德早就商量好了,还是分头行动。

    吴夺习惯性地先扫一遍。

    结果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件东西。

    吴夺稍稍一怔,接着快步上前,低头略略端详,便立即从盒里抓出到了手里。

    “又是小吴先生,这么急干嘛?这个又没人跟你抢!”吴夺拿起东西的时候,碰巧山羊胡子正在旁边,也正要抬手拿旁边的东西。

    吴夺虽快却很小心,并没有碰到他,他也只是顺口来的一句。

    “对不住,羊先生,晃神没看到您。”

    “你叫我什么?”山羊胡子昨天和吴夺交流时互通了姓名,人家姓王,吴夺却因为一看到他那一绺浸了油般黑亮的山羊胡子,一下子叫成了羊先生。

    “您看,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王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年轻人,别总熬夜。”山羊胡子微微摇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吴夺就此仔细看起手上拿的东西来。

    这也是一个水晶球!

    而且也是白水晶。

    还有,大小和浮雕雷公水晶球应该差不多。

    这上面,也浮雕了一个人物。

    这是一个女子形象,表情威严,双手各持一面镜子——闪电神镜。

    电母!

    最重要的是,看起来,这浮雕电母水晶球,也像是乾隆时期的苏作工艺。

    巧不巧得,难不成这俩水晶球······

    吴夺终于明白了这水晶球的用途了。

    手捻啊!

    类似健身球。

    雷公电母。

    一对。

    这要咔咔盘起来,电闪雷鸣啊!

    吴夺立即开听。这要是雕刻时间一致,那极有可能当年就是一对!

    果然是乾隆时期的同一年!

    房卫国同志,你还真会送啊!

    你送我一只,转脸我就凑成了一对。

    不过,这一对拆的确实有点儿奇怪,一只“电母”是从倭国回流的,经由台岛又转回了鹭岛;而一只“雷公”不知道啥来路,也期待重逢一般来到了鹭岛古玩黑市。

    想必“雷公”应该是一直没出国;这“电母”怎么出去的,可以问问伍先明知不知道。

    吴夺将“电母”装盒,拿着到了服务台,伍先明正好在一个登记人员身后一侧站着。

第283章 跟鸟儿干上了

    吴夺便就来到这个登记人员面前,先说了一声,“麻烦你,这我要了,收了登记一下。”

    登记人员看了看价签,然后收了就给登记上了。

    这个浮雕电母水晶球,标价是两万;若就单只来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行情。

    但是,吴夺拿到一对,那可就不一样了,一只两万,两只四万——但是一对,那应该得从八万算。

    而且,一般这种成对的浮雕玉石类手捻,多是同样的纹饰成对,再就是一龙一凤成对也相对多见;这种雷公电母成对的,那实在是太少见了。

    虽然吴夺拿下想自己玩,但同时也想,用了水晶这种高硬度的材质,本身就是费时费力,又雕出这么特别的人物纹饰。那这对的价值,怎么也得十万起。

    办理完毕之后,吴夺顺势往伍先明的方向挪了挪,伍先明一看,也前迎上来,“小吴先生,也喜欢水晶的小玩意啊?”

    此时,伍先明手里还正巧正盘着一对核桃,这对核桃已经玉化了,而且走色很正,标准牛筋红。

    “不小了,觉得挺有意思。”吴夺笑道,“伍老爷子您手里这对四座楼不错,正宗的野生老款,现在见不着了。”

    四座楼是文玩核桃的一个品种,大类属于狮子头,正宗老树本是野生的,产地在京郊平谷一个叫四座楼的地方,就以产地命名为四座楼。

    但是,如今到市面上看看四座楼却是很便宜的一个品种几十块也能买一对。因为,这个品种已经被大量嫁接多年了;而且在嫁接的同时想要什么桩型就能通过夹板和点药控制出什么桩型。

    只是,纹路和皮质那肯定和野生老树四座楼是没法比的。

    可平谷的野生老树已经没了,想玩就只能玩嫁接的了。所以伍先明手里这对那就贵重了。

    “小吴先生你是真懂啊!一眼就认出了四座楼野生老树的桩型和纹路。”伍先明微微一笑。

    “我也玩核桃,不过我这年纪,肯定玩得晚啊,现在麻核桃大多都是嫁接货而且是早熟果儿所以我主要是玩铁核桃,最起码纯野生嘛!”

    因为还要继续看玉器,所以吴夺适可而止,转而就问道,“伍老爷子这个水晶球,和不少精品玉器一起摆出来有什么特别来历么?”伍先明应道,“怎么觉得东西有问题?”

    “有问题我就不拿了,只是好奇。”

    “今天摆出的玉器里头就这一件不是从台岛来的是鹭岛本地收来的怎么收的我也不记得了,应该和一批货里的一件。今天摆出的玉器,是单数,我想想不舒服,于是拿了这件凑上了。没想到,第一个就出了!”

    “噢!”吴夺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这一对雷公电母,原先想必就是在鹭岛,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被拆了,各自流落;但终究没有流出鹭岛。自己机缘巧合,收成了一对!

    “你若是不想要,反正还没交款,可以再放回去。”伍先明补了一句。

    “哪有放回去的道理?拿了就要。”吴夺笑道,“伍老爷子您忙着,我再去看看。”

    吴夺打定主意,这事儿可以对胡允德实话实说,小玩意儿,自己偏巧凑成了一对,胡允德肯定会同意自己收的。退一万步讲,他不同意,那就把“雷公”卖给大雅斋呗。

    总之好不容易成对了,最好不要再让这“两口子”分离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着急说,吴夺先看东西。

    看玉器,吴夺就很少用听了。

    实际上,今天摆出的玉器,大部分还都是开门的,鉴定难度并不大。

    但是价儿也不低。

    比如吴夺回去的时候,山羊胡子正巧拿了一块玉牌,兴致勃勃地鉴赏呢。

    这玉牌双面工,正面雕的是人物,背面浮雕阳文。

    和田白玉,典型的乾隆工。有牌头,雕龙纹,双龙线条挺拔硬朗,牌子的四角打磨圆润。

    正面浅浮雕一将军,头戴盔,身披甲,脚蹬靴。

    背面浮雕阳文:又有那中书令拜汾阳,富贵寿考身俱享。

    如此看来,这块玉牌雕的就是郭子仪,属于乾隆时期的无双谱玉牌。

    《无双谱》是清早期的版画,有多个版本,最著名的是《南陵无双谱》,选取了秦末到南宋灭亡、跨度一千四百年间的四十个人物,绘制人物画,题写诗文,刻版印刷成书。

    后来,无双谱也成了瓷器、玉器上的常见题材。

    既然名为“无双”,那这四十个人物的肯定都是很牛的,比如项羽、诸葛亮、李白、狄仁杰、李白、岳飞······

    郭子仪也是其中之一。“又有那中书令拜汾阳,富贵寿考身俱享”,正是《无双谱》中对他的评价。

    吴夺在边上一看,这块玉牌也很开门。但是,价格也是行价,六十万。

    吴夺一一看下去,这玉器场,真没再发现什么漏儿,除了自己拿下的那件落单的“电母”。

    于是,吴夺便就走到了胡允德身边,“德叔,今儿上午好像不太用费事啊。”

    胡允德点点头,“我刚收了一件唐代白玉朱雀佩。既然你过来了,一起再看看这件!”

    胡允德手上拿的,是一块圆形玉璧,中间的孔很小,比寻常玉璧小得多。这玉璧直径有个五六厘米,但孔也就五毫米的样子。

    玉璧、玉瑗、玉环,是三种圆形的中间带孔的玉器。基本形制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中间孔的大小。

    懂行的是不会乱叫的。

    所谓“肉倍好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肉好若一谓之环”。

    肉指的是边,好指的是孔。边比孔大的,叫璧;孔比边大的,叫瑗;边和孔一样大的,叫环。

    胡允德拿的这块玉壁材质不错,是黄玉的。而且不是素壁,带雕工,双面鸟纹;孔在鸟嘴下方的弧度处,处理很巧妙。

    “德叔,您说刚收了朱雀佩,现在又在看黄玉鸟纹璧,今天这是跟鸟儿干上了啊!”吴夺乐呵呵说道。

    “你小子,却来耍笑洒家!”胡允德看来心情不错,玩笑着回应了一句。

    接着却又压低声音,“你看看盒子上的价签,这好像还真是个漏儿。”

第284章 璧环瑗,同心圆,三件套

    吴夺看了看价签,十五万。

    很明显,这是按照明仿的价格来的。

    这黄玉鸟纹璧,却是西周的风格。

    但是,没有沁色,很干净。一般来说,高古玉器,很少有传世的,或长或短都入过土。

    而这块黄玉鸟纹璧,显然没有入过土。同时呢,包浆也并不怎么厚重。从“鸟”的刀工来看,似乎不太像西周的“鸟”。

    西周玉器纹饰,“鸟”比较多,也算是一个特点。

    西周的鸟,一般采用写实和夸张相结合的手法,造型生动,用不少玩家的话说,有一种“流动感”。但是这块黄玉璧上的鸟,似乎比较呆板,像是处理手法比较粗导致的。

    还真有点儿“粗大明”的感觉。

    所以,定性为明仿西周玉璧,看起来问题不大。

    可胡允德这么说,那就是他觉得有可能真能到西周。

    吴夺一时并不看好。

    “你再仔细看看。”胡允德就手放下了鸟纹玉璧,示意吴夺上手,同时又低声提示,“虽然鸟的形象不够‘成熟’,但是这宽线和单阴线结合的雕琢手法,错落有致,我觉得不太像后世仿造。”

    吴夺略略一怔,胡允德这一说,还真是;哪怕是最擅长的玉器,自己的眼力和观察力,也还是不够老到啊!

    结果,确实是西周的!

    而且,这鸟纹雕琢得比较“呆板”,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是一套玉器中的一件啊!

    黄玉鸟纹璧是最“中心”的一件;外面套一件黄玉鸟纹环;黄玉鸟纹环外面,又套一件黄玉鸟纹瑗!

    璧环瑗,同心圆三件套。

    同时璧上的鸟纹,是幼鸟雕琢的状态主要是一种“伏”;而环上的鸟纹属于“青年”,要表现的状态是展翅欲飞;最外面瑗上的鸟纹则属于“壮年”,则是凌空俯视的状态。

    所以这璧上的“幼鸟”才会显得“呆板”。

    吴夺听明白的同时也不由暗叹,太可惜了,要是凑齐“三件套”就好了!

    那是何等华美!

    话又说回来了,要真是“三件套”那也不可能是这个价儿了甚至他们也未必有机会入手。

    吴夺没有听到再多的内容,但是这一套黄玉鸟纹璧、环、瑗,绝对算得上西周玉器中的精品。只是可惜,如今只能看到一件玉璧;而且别人也不会知情,价值考量上只能照着一件西周玉璧来。

    周朝应该说是华夏古代延续时间最长的朝代,有八百年上下。当然周朝分西周和东周,西周才是鼎盛时期东周开始,周王室逐渐衰微诸侯各自为政。

    西周玉器组玉也很盛行“三件套”那是少的,有些组玉、特别是组玉佩的复杂程度,堪比西周的礼乐制度。

    比如山西的晋侯墓曾经出土一套西周组玉佩,各色玉件居然达到两百多件,其中只算玉璜,就有四十多件。

    这一套穿挂起来披在身上,一般人估计站不住。当然,就这一套来说,本也不是给活人佩戴的,是葬玉。

    “德叔,我细细看了,西周没问题。”吴夺对身旁的胡允德简单明了地耳语道。

    虽然只是“三件套”中的一件,但价值也不可能是明仿玉器所能比的,怎么也得百万起价!

    十五万,确实是个漏儿。

    要是黄玉鸟纹璧、环、瑗“三件套”登场,那怕是得千万起价的东西了。

    胡允德点点头,又沉吟道,“我猜,这可能是组玉中的一件,因为,璧孔太小,不太像正常的玉璧。”

    玉璧的孔确实应该比边小,但这件的孔,却小得过头了。

    吴夺心生佩服,自己是通过“听”得知是“三件套”中的一件,而胡允德通过“璧孔”分析,能有相应推论,那可比自己厉害。

    古玩鉴定,不光是眼力问题,思辨能力也很重要。

    吴夺顺势说道,“对,德叔,我也有点儿想法。这鸟儿有些‘呆板’,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没准儿,一套玉件,要表现不同的鸟儿的状态呢?只不过玉璧上只是简单线条表现,只看一件就不那么容易理解。”

    “哎呀小吴,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你的这个解释,让我一下子觉得就应该是这样啊!”

    吴夺谦虚微笑。

    本来就是这样。

    但不是我想出来的。

    惭愧惭愧。

    “拿下这件,你要是没有别的东西建议入手,那就这么着吧!”胡允德又道。

    得,上午提前收工。

    中午还得在这里吃饭,下午还得看金铜器,所以虽然提前收工,吴夺和胡允德也没离开,两人给伍先明打了个招呼,出了院子,在村子边缘走了走。

    吴夺就此把浮雕电母水晶球的事儿详细给胡允德说了说。

    “你这造化我真不知道该说啥了。”胡允德叹道,“人家有时候凑一对东西,一辈子未必能达成心愿,你这昼夜之间,齐活了!”

    “德叔,那就是您同意我自己拿下这“电母”了?”

    “怎么能是你拿下‘电母’呢?”胡允德摆摆手。

    “啊?”

    胡允德旋即哈哈大笑,“是‘雷公’拿下‘电母’啊!”

    “嗐!我还以为您要收我这一对呢。”

    “多大点儿事儿!又不是什么重器。你愿意自己玩就自己玩;你想出手,就把‘雷公’让过来,大雅斋接了也可以。”

    “得嘞,德叔真爽利。”

    “你错了。”胡允德点了一支烟,“不是我爽利,是因为你有本事。当然,不自夸地说,我这个人确实比较痛快;但对你来说,换一个老板,一样也会对你爽利。因为你有这样的本事,他不爽利,留不住你!”

    “打铁还需自身硬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其实我很清楚,即便大雅斋暂时留住你,那也长不了,因为你不是池中之物。”

    “德叔,我······”

    “不必解释,这是很正常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在这个圈子里,你还能记得大雅斋的好,那就足够了。”

    吴夺郑重点头,“德叔,您放心。”

    胡允德笑了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提携你这样的年轻人,其实是在为自己造福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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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宝无双介绍:
鉴宝识宝,眼力为王;他却独树一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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