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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木赤火     鉴宝无双txt下载     鉴宝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5章 简单实用小办法

    “嗯?”魏风一怔,“怎么个意思?”

    “你先回答我。”

    “主动给我打的电话,说是有我名片、也去过店里,还说店里东西贵,让我私人帮他寻摸洪武官窑瓷器!第一次看了石榴尊之后,我和他才见面,还给他看了我拍的石榴尊的照片,他很喜欢,而且很大方地先给了我一万订金!”

    “订金?要是交易不成,还得给人退回去不是?”

    “那肯定啊,开了条子的。”

    吴夺又问,“你这名片发得多,也不记得以前有没有接触过他了对吧?”

    “对,确实不记得了。”

    “他主动给你打电话,是在你第一次看石榴尊之前?”

    “对,之前。”魏风想了想,“不过,也早不了多少天。”

    “那你小表舅,早就和姓卢的女的熟了对吧?”

    魏风一听,骤然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卢和朱联手做局?!也就是说,这石榴尊不真了?!”

    吴夺点点头,“石榴尊肯定是不真。至于做局,是我接着产生了不祥之感,顺势推了推。”

    “你确定不真?”

    “嗯,而且不是老仿,就是现代高仿。不过,手段十分高明,很难找出具体毛病,就看你信不信我了。”

    “我信是信你,只是这事儿吧,要不要再问问我小表舅?看他对这女的透露了我多少信息、这女的有没有临时起意比量着我做局的可能?”

    “你要是想从是不是做局入手,我倒想出个简单实用的小办法。”

    “你说。”

    “如果不是做局,他俩肯定不认识······”

    “这办法行。”魏风不待吴夺说完便明白了,跟着就举一反三接了几句,“那就试试。”

    随后,吴夺先行回到房间,笑道:“卢女士,我们商量好了,成交!”

    “好吧,其实卖亏了我也有点儿不甘心,但谁让我急等钱用呢!”卢女士叹了口气,又问,“哎?魏经理呢?难不成是你给钱?”

    “不不不,我只是帮着看东西来的。他突然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这不是我们商量的时间不短,怕你着急么?先让我来告诉你。”

    “好,那等等他吧。”

    卢女士没有再说话,吴夺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坐在麻将桌两侧,吴夺顺手掏出了手机“随意”看了起来。

    而吴夺进入房间的同时,魏风却在外面拨打了姓朱的土豪的电话。

    “朱老板,方便说话吗?”

    “魏经理啊,方便,你说。”

    “实在不好意思啊朱老板,临时出了点儿事儿,本来东西我都看好了,今天下午联系货主要交易了。结果我刚到她家下一层,却发现警察从她家出来了。我这心里犯嘀咕,这货主是个女的,长得还挺漂亮,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所以提前先给你打个招呼,要是这次成不了,洪武官窑怕不会这么快再给你寻摸到啊!”

    “什么?她被警察带走了?”朱老板出口急速,但随即又咳嗽两声,“那你可得小心啊,宁可不成,也别给我惹麻烦。”

    “这你放心,我肯定得核查清楚!不管是真假还是来路。而且她不是被警察带走,而是警察到她家来了,接着又走了,可能是上门问询,我也不知道啥事,只是先告诉你一声。”

    “那你现在还去她家吗?”

    “我在小区物业附近呢,警察从她家出来又去物业了,我准备等警察走了,先去物业问问情况再说。”

    “行,再联系吧!”

    “不好意思啊朱老板······喂?喂?”

    挂了电话之后,魏风迅速走回房间,他刚进门,卢女士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卢女士看了一眼进来的魏风,才拿着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却迅速将电话给掐断了。

    魏风皱了皱眉,旋即笑着走到卢女士跟前,“不好意思啊,临时闹肚子。让你久等了。”

    说话的时候,魏风看了看吴夺,吴夺点了点头。

    卢女士还没说话,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魏风早有准备,眼疾手快,一把就抢过了手机,接通、免提一气呵成。

    卢女士压根就没想到魏风会有这么一出,一时吃惊,有点儿愣住了。

    手机传来了朱老板的声音,“现在方不方便说话?”

    此时卢女士也喊了出来,“你干嘛?把手机还给我!”

    “朱老板,你要的东西在半山别墅小区的棋牌室,过来拿吧!”魏风却对着手机开了口。

    “魏经理,你!”朱老板自是听到了卢女士的叫声。

    “对了,货主卢女士也在,她要八百万,我答应了,卖给你也八百万。够意思吧?”

    说完,魏风才把手机递给卢女士,“卢女士,你还有什么话和朱老板说么?”

    卢女士脸色铁青,接过手机,说了一句“你个猪头!”便直接掐断了。

    “魏经理,厉害!不过,这事儿,你也拿不出我犯法的证据,别想要挟我!”卢女士接着竟坐下了,随后掏出女士香烟,点了一支。

    “我哪有你厉害啊。”魏风笑着坐下,也点了一支烟,“东西是艺术品,真假你也不能保证,卖多少钱也是双方约定。至于你和朱老板,即便是认识,我也找不出证据证明你俩是在这件石榴尊上串通好的。”

    “那你还不走?”

    “我是想等等看朱老板能不能来,我还收了他一万订金呢。”

    很显然,若是生意成了,卢女士收了钱,朱老板肯定是不会再出现了,这一万定金,就当是做局成本了。拿走了八百万,还差这一万?而要是生意不成,比如被魏风识破是高仿,那朱老板自然有理由要回来。

    魏风吐出一口烟圈,“他要是不来,我只有报警了。到底有没有嫌疑、能不能拿到证据,警察调查起来,可能就和我刚才说的不一样了。最关键的是,万一你们有案底呢?噢,对了,这东西的来路,你们起码得向警方交待清楚备案,说不定会因此得罪什么人呢!还有······”

    “行了,魏经理,我们认栽,你划个道儿吧!”

    “我也不想为难为你们,路宽路窄的,谁都想顺溜。我只有一点要求,这件石榴尊是什么路数,你必须得告诉我!”

第256章 珠友

    卢女士有点儿意外,“魏经理,你请的这位高人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么?要不然也不可能怀疑我们!”

    “看出真假是一码事儿,路数是另一码事儿。”魏风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起了波澜。虽说早就知道吴夺的眼力,但亲自当场验证一件这种档次的东西,那又是另一回事儿。

    魏风好歹也在行里混了这么多年了,瓷器又是古玩的大项,他的眼力说不上顶尖,但也绝不是庸手。这釉里红石榴尊,他看了两次,而且第一次时间还特别长,真是一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可吴夺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给识破了。

    虽说吴夺指不出具体问题,但很多顶级高仿,高手鉴定往往也只能靠一种“感觉”。

    面对这样的东西,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路数。

    卢女士灭了烟头,又点了一支烟,“魏经理,你是行家,这种水准,还能有谁?”

    “别整些弯弯绕。”

    卢女士面露无奈,“瓷都斐爷啊!不过魏经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斐爷往外出东西,是按照高仿的价儿来的,但二次过手,一概不认。”

    “斐爷的名头,我听说过。但是,这样的重器,即便有规矩,斐爷也不可能出给陌生人,特别是你们这样的情况。”

    “你说的没错儿,这东西从斐爷手里出来,是六十万,但我们花了八十多万。哪行也有这种‘中介’,这里头我就不用多说了。”

    魏风点了点头,“行,这事儿了了。”

    卢女士松了口气,“魏经理,你痛快我也痛快,那一万定金,算我们给你赔礼了。”

    “好自为之!”魏风说着,便冲吴夺点点头,起了身。

    两人一起向门口走去。

    “等等。”卢女士此时也站起身来,“这位小哥是个绝顶高手,但是面生,能不能给指指路,我们以后绕着走。”

    “你想多了,我就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吴夺淡淡应了一句,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上了车,魏风发动了车子,“兄弟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

    “客气了老魏,举手之劳。”吴夺摆摆手,“而且,我以前只听说斐爷的名头,却没见过东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确实,这手段太厉害了!”魏风感慨道,“我听说,青花是斐爷一绝,没想到釉里红也这么厉害。”

    “手艺是好手艺,出手也明着按高仿来,可是人家买了之后,哪会还当高仿用啊!”

    “他能不明白么?这行就这样。”魏风笑了笑,“不过,有你这样的眼力,在行里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眼力只是个基础,道道多了,万事都得小心。”吴夺想起老财主对他说过的,体会又加深了一层。

    随后,魏风将吴夺送回了家。

    明天就要启程去鹭岛,而且关于九鼎的事儿吴夺还没平顺下来,在家里主要就是休息了。

    第二天,吴夺和胡允德坐上了齐州飞往鹭岛的航班。

    在头等舱里,胡允德和吴夺前后座,胡允德有个习惯,坐飞机就闭眼小睡,不管什么时间的航班。

    吴夺自是睡不着,飞机起飞后,拿起本航空杂志随意翻着。

    “哎?这位朋友,你的手串不错啊?拒马河?”吴夺的左手边,坐着一个挺瘦的男子,有个三十多岁,五官周正,穿着白色衬衣,一尘不染。

    吴夺左手腕上带着的,正是和宁霜在潘家园一起淘来的拒马河琉璃珠手串,十四颗,1.7到1.8的。

    当时女摊主就给串好了,不过吴夺回来之后又彻底清洗了一遍,然后根据不同颜色重新调整顺序搭配串起来的。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在家里随时都能拿起个东西赏玩。所以吴夺就带了这串珠子,闲的时候盘盘,还有对核桃搁锦囊里带着,放包里了。

    “对,见笑了。”人家主动开口问了了,吴夺只好应了一声。

    “开门啊,盘出包浆更漂亮!”男子笑道。

    吴夺闭合性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多说话。

    不过这男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碰上珠友了,来,看看我这串。”

    他还从手腕上撸下来给递过来了。

    “我还是不上手了,爱出汗。”吴夺找了个理由没接,探头凑近看了看。

    这一看,吴夺就明白了,这哥们儿是在显摆呢。因为他戴的,是一串唐八棱。

    唐八棱,简单来说,就是唐代的八棱玛瑙珠子。它不是圆的,也不是方的,是一个多面体。

    唐八棱玛瑙珠,一般都是红褐色,也就是俗称的糖色。这种玛瑙原产不在华夏,以西亚为主,在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后带入中原,此后通过丝绸之路贸易往来形成了一定的走量。

    八棱这种形制,也不是唐代才出现。之所以叫唐八棱,是因为这种八棱玛瑙珠子,在唐代特别流行,并且不是一般人能佩戴得起的,多是达官贵人的玩物。

    唐八棱的仿品特别多,因为类似的糖色玛瑙现在也不难找,而且工艺简单,重点在于做旧和包浆。

    男子拿在手上的这串唐八棱手串,要是真品,能凑这么一串,的确不太容易。

    同时,要是真品,价值也自是不菲,比吴夺的拒马河琉璃珠可贵多了。

    “唐八棱,不错!”吴夺点点头,微微一笑。

    “就知道你懂行!大开门吧?”男子的劲儿挺足。

    “哪有。我不太懂这个,挺好看的。”

    “都是珠友,别谦虚了,难不成你只玩拒马河?”

    “其实我手上这串也就是随便戴戴,我平时不太玩珠子的。”

    在古玩行里,玩古珠的,是一个特殊的群体。

    这个群体,实际上处于古玩玩家鄙视链的下层,最根本的原因,是珠子欠缺艺术内涵。

    一个珠子,无非就圆珠、桶珠、鼓珠、六棱、八棱等等一些形状,不要说艺术性了,就连工艺,也只是简单的切割、打磨、镶蚀之类的,往往雕工都不带。

    且不要说古玩之中高等级的“黑老虎”、软片子书画,就说瓷器、玉器、青铜器、竹木牙角器,那也都是包含了艺术要求的,高水平的作者起码能列入工艺美术大师。

    但总不能有磨珠子大师吧?

    古珠也有美感,却只是一种简单直白的美,入门和鉴定也相对容易。所以,但凡玩古玩大类的,和单独玩古珠的群体不太好交流。

    男子说“珠友”,吴夺却说“不太玩珠子”,这就相当于划清界限了,男子的脸上就有点儿不好看了。

    其实吴夺根本就没有鄙视他的意思,只是男子一个劲儿追问,加上他手上这串唐八棱吴夺看着有点儿不真,所以才想赶紧终止交流。

第257章 珠光青瓷

    “那朋友你平时玩什么多?”男子并没有就此终止交流,而是有些不快地又问了一句。

    “瞎玩,东一头西一头的。”吴夺顿了顿,“老兄,我水平不行,你就别难为我了。”

    “朋友,其实我也不是只玩珠子,不过,既然你不想交流,那就算了。”男子终于收场了。

    吴夺笑了笑也扭回头去,心说这也不好对他说实话,要说他戴的唐八棱是假的,他可能不信不说,估计又要和自己掰扯半天。

    交浅言深本就不对,况且和他还没交。

    就这样吧。

    一直到下机,男子也没有再和吴夺搭讪。

    鹭岛位于东南沿海,主城区就是一个岛,机场也不在郊区,飞机降落时,仿若擦着楼宇滑进了机场。

    并没有人来接机。

    胡允德和吴夺打了一辆车,住进了预订的酒店。

    按照计划,看东西是分场次来的,明天上午开始。

    看东西的地方也不在主城区,需要过跨海大桥,到郊区的一处别墅里。

    入住之后,胡允德兴许是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精神头儿很足,过来敲吴夺的房门,问吴夺累不累,要不要趁天黑前这点儿空儿,逛逛鹭岛的古玩市场。

    “德叔,今儿不是周末,古玩市场不够热闹啊,古玩城估计没多少人,周二应该没有摆摊的吧?”

    胡允德笑了笑,“这样,咱们去白鹭古玩中心,那里有店铺也有棚子,听说天天有摆摊的。”

    “还有这样的地方?”吴夺一听,“好,跟着您去见识见识。”

    白鹭古玩中心,其实是一条小街;小街上方,搭建了棚子棚子下方有固定的摊位区;小街两侧,则是门店。

    小街东西两头都可以出入。

    不过因为是周二,白鹭古玩中心也不怎么热闹摊位区出摊的,也就占了三分之一强门店也有一小半是关着的。

    吴夺和胡允德从东口进入不进门店,先扫了扫摊子。

    在一个摊子上,吴夺拿起了一只青瓷斗笠碗。斗笠碗,顾名思义广口斜腹圈足偏小,倒扣很像一个斗笠。

    这斗笠碗施的是青釉,透着灰黄,乍看有点儿像龙泉窑,但显然又不是。

    同安窑?

    吴夺心想差不多就应该是这个闽南的当地窑口了。

    同安窑的存续期不是很长,主要是宋元时期以青瓷为主,一般釉层比较薄胎釉结合紧密。

    在华夏的宋元时期,若说青瓷同安窑肯定排不上号且不说汝窑官窑哥窑就是越窑和龙泉窑,那比同安窑的名气也大得多。

    但是呢,同安窑青瓷在明代以后,在倭国名气却很大,还有另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珠光青瓷。

    前面加个“珠光”,并不是形容它的釉色光泽什么的,而是因为在华夏明代时期,倭国有一位高僧,发现了从华夏来的同安窑青瓷之后极为推崇。

    此人名叫村田珠光。

    村田珠光是一位高僧,师从一休宗纯——就是“聪明的一休”里一休的原型。

    村田珠光也对华夏茶文化十分痴迷,研究精深,颇有建树,被倭国人尊为茶道的开山鼻祖,号称“茶汤之祖”。

    据说,当年村田珠光无意中捡到一些青瓷茶碗的碎片,后来又雇人在附近寻找挖掘,得到了一批刻花的青瓷茶碗,而且还挑选出了其中精品送给了倭国的将军。这批茶碗来自于华夏,宋元时期由泉州出海运到倭国。

    村田珠光对这种青瓷的推崇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由此,珠光青瓷在倭国就叫响了。

    吴夺一边想着,一边进一步仔细看了看。这斗笠碗胎釉结合紧密,胎也不算厚,圈足露胎处颜色灰白。同时呢,碗上还有刻花,是灯草纹。

    这碗看着轻巧美观,还是不错的。

    彻底看完之后,吴夺也听了听。

    这碗居然还是南宋的!

    吴夺听明白之后,不由看了一眼摊主。

    摊主是个脸盘很方的小个子男子,有个四十岁左右,“老板,看上这只碗了?”

    吴夺点点头,“给个漏价儿呗。”

    “要收摊了嘛,想要一定给你漏,底裤都漏给你!”摊主笑呵呵,“这是南宋同安窑青瓷刻花卷草纹斗笠碗,你给四千块好了!”

    虽然他的普通话有些蹩脚,但吴夺还是能听清楚的,听摊主说完,吴夺有点儿愣了。

    首先他的描述和断代极为准确,自己倒相形见绌了,听了之后才和他一样的水平。

    更重要的是,他如此清楚,却只报了一个四千块的价格。

    拜托,好歹是南宋的东西呀!

    此时,放下手上其他东西的胡允德开口了,“怎么,以前没收藏过同安窑的青瓷啊?”

    “是啊。”吴夺点点头,“不仅没收藏过,行情我也不了解啊!”

    确实,同安窑在宋元时期,只是一个地方窑口,虽然不能说很偏,但也不能称之为名窑。闽省的窑口,在历史上最出名的,还是建窑和德化窑。

    “收一只碗当个标本也行。”胡允德点点头,顺口砍价,“再便宜点儿。”

    “没要谎啦,要是周末,肯定照着八千到一万要的。”摊主一直笑呵呵。

    不过,他虽然笑呵呵,但嘴上不让,吴夺和胡允德又讲了几句,他一直就是咬住四千说不能再降了。

    吴夺本来就觉得不贵,干脆也不磨叽了,四千也就收了。

    离开这个摊子之后,吴夺开口问道,“德叔,这好歹是南宋的东西,而且这碗工艺还不错呢,怎么这么便宜?”

    “看来你是真不了解行情。这种同安窑青瓷碗,在南宋时期是大量生产的日用瓷碗,如今的存世量也不小,特别是在本地。那种釉色比较青翠的,还相对少见。你买的这中青中带灰黄的釉色,一只碗,确实就是几千块的事儿。”

    “明白了。估计,外地市场能贵一些对吧?起码我在赤霞山古玩市场没见过同安窑青瓷。”吴夺接口。

    “对,这也是一种地利。你要是到了倭国,这东西更贵。”胡允德介绍道,“不过,倭国人最喜欢的釉色,不是华夏推崇的那种青釉,而是一种青黄釉,就是所谓的枇杷黄;珠光青瓷,主要就是指这种枇杷黄。”

    吴夺哭笑不得,“怪不得。我买的这种青中带灰黄,既不是华夏人喜欢的青釉,也不是倭国人喜欢的枇杷黄,是最不值钱的喽!”

    “话虽如此,但是毕竟是南宋的东西,当标本也挺不错的。我买过不少呢,还有品相更差的,通过研究,对同安窑的认识加深了不少。”

    吴夺点点头,“确实,真是没白来。”

    两人继续往前逛,不多久,吴夺又注意到了一件东西。不过,这东西不在摊子上摆着,而是在摊子前一个人的手里拿着。

    这个人,居然就是吴夺在飞机上的邻座,手腕上还戴着那串唐八棱呢。

第258章 假圣旨,真捡漏(大碗)

    这个男子手里拿的,依然是珠子。

    大珠子。

    和乒乓球差不多,没有打孔。

    看着像是石材,浅灰色微微泛绿,表面十分光滑,但看上去就感觉硬度不高。

    一开始注意到这颗珠子,是因为男子举起对着阳光在看,而看清之后,吴夺只是淡淡一笑。

    “就这一颗么?”男子还没注意到身后一侧的吴夺,看完了珠子,开口问摊主。

    “老板,这可是夜明珠,好容易才收到一颗的。”摊主是个中年妇女,短发圆脸,看她摊子上的东西,不少都归置好了,像是要收摊的样子。

    “好吧,最低多少?”

    “给一千块好啦,要收摊了。”

    男子开始讲价,也没讲多少,摊主最后就让了一百块,九百成交。

    这时候男子才注意到吴夺,稍稍一怔,“哎?这么巧?”

    吴夺应了一声,“对啊。你看你的,我也是随便逛逛。”

    男子忙着付款,也没再多说。

    过了这个摊子几步,胡允德笑了笑,“这个人在飞机上是你的邻座对吧?”

    “对,挺能侃。”

    “刚上飞机我就注意到了,他手腕子上的那串唐八棱不真。”

    吴夺点点头,“算是仿得不错,起码用了好材料。他好像主要就是玩珠子,这不又买了一颗‘夜明珠’嘛!”

    胡允德笑了笑,“这玩意儿,摊主手里估计还有一打。不过,批发价也得四五百,卖给他九百,还可以。”

    “这种萤石,一颗好的也得过万吧。”吴夺接口,“不过他买这颗,确实一般。”

    关于夜明珠,说法很多。萤石算是其中一种。

    因为特殊的矿物结构萤石在一定条件下能发光,同时呢萤石装饰品自古有之所有就有人认为有些特殊的萤石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萤石算是自然界中比较常见的一种矿物,只是同类之中质地和特点差别也比较大,颜色也各种各样。现在有很多萤石工艺品特别是大圆珠在玉石市场都是叫着“夜明珠”来卖的。

    好的也有上万甚至更高的。而像男子刚才买的那种几百块的最常见。

    “关于夜明珠,你怎么看?”胡允德顺口问道。

    “怎么说呢,夜明珠这种说法,本身就有模糊性自古至今可能有很多材质,萤石,应该是其中一种。但我觉得,那些有名头的夜明珠,比如和璧隋珠中的隋珠比如记载的汉光武、唐玄宗、成吉思汗等曾有过的夜明珠,应该都不是萤石。”

    胡允德点点头“萤石毕竟比较常见。萤石作为夜明珠,相当于替代品。”

    “替代品?”

    “是啊有了高端的,引得很多人都想玩那就产生了替代品。夜明珠本也不应该只有一种就算萤石这一种也有不同档次嘛。”

    吴夺笑道,“对,其实好的萤石确实不错的。我上学的时候,见过实验室里的一块标本,冰蓝冰蓝的,荧光很足,的确美得很。不过刚才那位老兄,看着也不差钱,就是不太会玩。”

    “文玩古董,珠宝玉石,本来就不是必需品,得用闲钱和余钱来玩,说白了,有钱人的玩具。为什么会有暴利?这是个重要基础。”胡允德看了看吴夺,“要是都有你这种眼力,卖家还赚什么钱啊?”

    “嗐,德叔您就别取笑我了,我就是运气好罢了。”

    “你这话吧,说得其实也对,一个人要想捡漏,眼力和运气同样重要,甚至运气还大于眼力。有些没眼力的人运气到了,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有眼力的人运气不到,碰不上东西,一样白搭。”

    两人继续逛,不过逛着逛着,就分开了。逛摊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毕竟每个人的关注点不一样。

    吴夺走到一个摊子边上,摊主正在收摊,本来正要一晃而过,却见摊主手里正拿着一幅黄灿灿的东西要卷起来。

    定睛一看,好像是一幅圣旨。

    “老板,别忙,你手里的东西,我能看看么?”吴夺看着圣旨的绫锦,好像是老的。

    “给你。”摊主就手递了过来。这男摊主有个四十岁上下,短发,整个人也是干净利落的样子。

    吴夺接过,没有立即展开,先端详了一下这绫锦,还真是老的,不是新东西。

    这幅圣旨的宽度在一尺左右,合规制。

    再看轴头,黑黝黝的,用手摩挲了两下,非玉非木,却透着油润······

    难不成刚说完运气,运气就来了?

    吴夺就此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两江总督魏东亭······即任台澎知县······钦此······康熙二十三年十月十九。”

    圣旨上,除了汉字,还有满文,而且朱印配得也挺全乎。

    但是吴夺却欲哭无泪。

    又白吃一个开心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即便如此,吴夺还是问了问价儿,“老板,这玩意儿什么价儿?”

    摊主一看就是个精明人,一听吴夺说“这玩意儿”,哈哈一笑,“不要就算了。”

    “这,我问你什么价儿,你却说不要就算了,那我该怎么问啊?”

    “这是康熙圣旨,不是玩意儿,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就是随便问问呢。”

    “到底是什么,估计你也清楚吧,我就是玩个噱头。”吴夺也是哈哈一笑。

    摊主勾起食指挠了挠鼻翼一侧,“好了,既然是明人,那就不说暗话,不管是什么,我都得挣钱,这东西周末都没卖出去,我也不想留了,你给五千块,拿走吧。”

    吴夺听摊主这么说,就知道价儿讲不动了。因为“周末都没卖出去”这种话,肯定不是假话,这样的底都透了,那就没想二价,要就要,不要拉倒。

    果然,吴夺小小试探两句之后,摊主的直接伸手,“小兄弟,不要浪费时间。”

    “行,我要了!”吴夺点了头。

    “还有个盒子呢,虽然是普通锦盒,但是大小特别合适,哎?刚才还在手边,怎么不见了?我给你翻翻。”摊主低头翻找起来。

    吴夺正要将展开的圣旨卷起,旁边却搭上来一只手,手腕上还有串高仿唐八棱珠子。

    “朋友,出手了啊?我能跟着开开眼吗?”

    这哥们儿怎么又凑上来了?

    不过他满脸堆笑,之前又打过招呼说过话,吴夺也不好拒绝,“随便看。”

    说是这么说,吴夺也没松手,就这么抓在手上让他看了看。

    男子扫完了圣旨内容,似乎是憋住笑的样子,眼神之中也露出了一丝鄙薄,“谢谢,收了吧。”

    这时候,摊主也把盒子找出来了。吴夺将“康熙圣旨”卷起,递给摊主;摊主一边装盒一边笑道,“五千块,你扫那个小牌牌上的二维码就行。”

    吴夺点点头,扫码付款。

    “五千块?”旁观的男子看了看摊主,“老板,这样的‘好东西’,怎么收来的啊?”

    摊主随口应道,“台岛回流,得来可不容易!”

    “噢!”男子拉了个长音,一脸玩味。

    吴夺没再搭理他,货款两清,和摊主告辞,拎着东西就走。

    男子一开始慢悠悠跟在吴夺后面,等离开了摊子十几步,加快速度上前和吴夺并肩,“朋友,虽然你不愿意交流,但都是玩家,我还是想多句嘴,你不懂不能瞎买啊,五千块打了水漂了。”

    吴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当时在摊子上你怎么不说?这是就想看着我吃药,然后再‘指点’我?”

    “你这话说的。古玩行有古玩行的规矩,摊子前第三者怎能多嘴?我现在给你说,你又没离开市场,补救兴许来得及。就算来不及,起码以后有个数儿,不至于丢脸或者吃亏啊!”

    “那我先道声谢喽。不过这东西,第一我买了就不找后账,第二五千块也不可能吃亏。”吴夺一边说一边走,一边走一边看,语气平静,云淡风轻。

    “唉,看你还是不信我。反正也是个逛,咱俩也算有缘,我就给你说道说道吧。”

    男子见吴夺不置可否,便继续说道,“这圣旨内容,简直是胡编乱造啊,康熙时期,哪有魏东亭这个人?那都是小说和影视剧里头杜撰的!再者说了,康熙时期,哪有‘台澎知县’这个官职啊,当时设置的是一府三县!”

    吴夺心说,看来这个男子也不是不学无术,就是眼力差点儿。

    男子摇摇头,“现在这人啊,很多糊涂蛋把小说和历史剧当正史了!一部《三国演义》小说,不知道让多少人认为这就是历史!里头虚构了多少人物和剧情啊!这一部《康熙王朝》,居然还影响到作假的了!魏东亭?唉!”

    “你说得对。”吴夺终于开口了,而且还点了点头。就《三国演义》和《康熙王朝》,男子说得没错儿。

    《康熙王朝》里头,有很多虚构人物,比如康熙的贴身太监李德全,原型是梁九功。而虚构的这个魏东亭,原型则是曹寅,也就是写《红楼梦》的曹雪芹的爷爷。

    “你看看,你还不信!”男子听吴夺说“你说得对”很随意,还以为吴夺随口敷衍。

    “谁说我不信呢?”吴夺笑了笑,“以曹寅为原型的魏东亭的“起名”,应该是玩了个文字游戏。曹、魏,曹操、魏国。同时呢,曹寅字楝亭,这个“楝”字右半边,和繁体的“东”字很像。所以,就从曹寅到了魏东亭。”

    “啊?”男子愣了,“你知道这圣旨是假的啊?”

    “知道。”

    “既然知道不是真的,那你还花五千块?”

    “对啊,要是真的,怕是五万也买不来。你以为摊主不懂么?”

    “不是······”男子不由伸手扯了扯吴夺的衣袖,声音陡然提高,“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能给我说说么?”

    此时,两人走到了地摊区的一个“开口”处,口子里头,是锁着门的一处门店。吴夺干脆走到店门前,点了一支烟,“别嚷嚷,抽烟么?”

    “我不抽烟。”男子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你不会有下家了吧?下家是个棒槌?”

    吴夺吸了一口烟,“老兄,咱俩萍水相逢,没必要这么揣度我吧?再说了,现在网络信息这么发达,哪来这么多棒槌?”

    “不好意思了,是我失言,但这说不通啊。”男子看着吴夺,“虽然咱俩萍水相逢,但好歹都是玩家,请你解个惑总可以吧?而且咱俩还同乘一趟航班,你听我口音就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吴夺笑了,“老兄,你学习这劲儿头还挺足。”

    男子拱了拱手,“活到老,学到老嘛,多谢多谢。”

    吴夺想了想,“这圣旨确实不对,内容肯定是假的,但是不代表这轴头和绫锦也是新东西啊!”

    “噢!”男子恍然大悟,“难不成这是康熙时期的空白圣旨,被人得了作假,但是作假的人一时失策,没有研究透,搞出了这样的内容?”

    “我看,到不了康熙,这圣旨像是清中期的。要不然,那就算得上半真半假了。”

    “明白了,那这轴头和绫锦,肯定是个大漏儿了!”

    “说不上大漏儿,轴头是黑牛角的,加上老绫锦,肯定不止五千就是了,小赚吧。”吴夺应道。

    不是吴夺愿意说谎,而是和他实在不熟。

    其实呢,这可不是小赚那么简单,这真是个大漏儿!

    漏儿不在老绫锦,而在轴头!

    清代的圣旨,的确有黑牛角轴头;但这件圣旨的轴头,却不是黑牛角,而是黑犀角!

    一般来说,清代圣旨的等级,最高的是玉轴,其次就是黑犀角轴,再往下则是贴金轴、黑牛角轴等等。

    吴夺听得清清楚楚,这一件圣旨,是乾隆时期的空白圣旨,轴头乃是上好的黑犀角,至于为什么没有用、又为什么散失在民间,没有听到。

    这件圣旨的黑犀角轴头,为什么没有被人认出来,吴夺也不得而知。不过,这里头可能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保持了本色,没有染色;故而看着和黑牛角很像,以至于没有引起注意和重视。

    明清两朝传承下来的犀角工艺品,几乎见不到黑色的;当然,有得材质本来就不是黑犀角;但是,黑犀角加工成工艺品,往往是要染色的,古铜色和红黄色最为多见。

    有些外行拿到犀角类古玩,一看掉色,就觉得是假的。其实,染色在古代工艺品中也是一种常规的手段。工艺品嘛,肯定是追求越美越好。

    但是,圣旨上的黑犀角,肯定是不会染色的,要的就是这种庄重肃穆。

    这个漏儿有点儿阴差阳错,但就像吴夺和胡允德之前讨论的一样,也算运气到了吧。

第259章 宋画

    一副清代犀角圣旨轴头,从材质到雕工都是一流的,多了不敢说,几十万总是能值的。

    所以吴夺心情还不错。

    男子听完,“还是我浅薄了,古玩行卧虎藏龙,啥时候也不能托大啊!”

    吴夺心说,你这不叫托大,你这是自大。不过,这个男子虽然有点儿叨逼叨,但感觉人还是良善之辈。

    正想着,男子掏出了一张名片,“朋友,一回生两回熟,认识一下吧。”

    吴夺接过一看,他是《华夏文物报》东山省记者站的记者,名叫房卫国。

    “我爸是军人,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房卫国还解释了一句。

    吴夺也带了名片,就回了一张。

    “原来是大雅斋的鉴定师啊,怪不得有如此眼力!”房卫国啧啧。

    “房兄来鹭岛是出差啊?”

    房卫国四下打量,进一步压低声音,“对,具体就不多说了,见谅啊!”

    “了解。”吴夺其实也没想问他出差的工作内容,就是随口一句罢了。

    “吴老弟,你这次来,也是公干吧?”房卫国笑道,“和你一起的,是你领导吧?”

    “对,来谈生意。”

    房卫国正要接口,手机响起,他拿起看了看,立即接了,说得很简单,三言两句就挂了。

    “吴老弟,我有点儿急事,先走一步,回头咱们再聊,反正都在齐州,多联系!”

    “好,房兄慢走。”

    房卫国走后,吴夺跟上了胡允德,简单说了说刚才的情况。

    没想到胡允德一听,“他就是房卫国啊?”

    “怎么,很有名气么?”吴夺心道,自己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人。

    “也不算很出名,但是我知道这个人,曾经报道过盗墓大案,还有文物走私案子,协助海州海关查获过一批走私文物。”

    “您这么一说,他的工作还挺有挑战性啊!”吴夺又道,“不过,他是东山省记者站的记者,怎么跑到鹭岛来了?”

    “他们这一行,得到线索跨省采访是常事儿。特别是有些负面的东西,本地站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做起来缚手缚脚,异地反而能做。反正是在华夏文物报发稿子,覆盖全国的。”

    吴夺笑了笑,“现在还有人看报纸么?”

    “现在报纸都有电子版和APP,报纸本身,主要是个名号和招牌的作用了。再就是,他们这种属于国家机关类的报纸,很多领导还是看纸质版,有时会在上面做出批示的。”

    “我去,他不会来报道和咱们生意有关的事儿吧?”吴夺微微一怔。

    “咱们要看的东西都是传世品,不涉及出土。而且虽然当时进入台岛算是走私货,但从台岛进鹭岛,都有合法手续。他应该不是来干这个;即便报道,也不可能是负面的,至多是一个回流文物民间交易热之类的,放心吧。”

    “姜还是老的辣。”吴夺心说,自己要跟胡允德学的还有很多啊。

    胡允德淡淡一笑。

    剩下的摊子已经不多了,两人准备大致看看就离开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身着小西装的男子凑上前来,“两位,有好东西,看看么?”

    这个男子看着也就三十多岁,油头粉面的,胳肢窝下面还夹着一个圆筒纸盒,像是书画类的东西。

    吴夺摆摆手,“我们就是随便逛逛,不必了。”

    在哪个古玩市场里,都很容易碰到这种人,发现逛摊的,拿着东西上前兜售。

    一般来说,十个有九个是假货。

    “一看两位就是懂行的,一般人我也不会主动问,看看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油头粉面男微笑着继续说道。

    吴夺正要再次拒绝,胡允德却接了口,“软片子?”

    “对。”男子点头。

    “什么路份?”

    “宋画!”

    吴夺听后,更是觉得没必要看了。这可是宋画,又不是松花,那这么容易碰?但是胡允德在问,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谁的?”胡允德又问。

    “没有作者钤印,但是有一些收藏钤印。”男子应道。

    宋画上不落作者钤印非常正常,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普遍形成落印的习惯。

    胡允德听后,看了看吴夺,“那就看看?”

    “行啊。”胡允德都说了,吴夺也不便拒绝。

    三人来到路边一处稍微僻静的地方,男子打开圆筒,将这幅画展开了。

    尺幅不大,还是张镜心,所以他一个人伸展双臂就能全面展示了。

    绢本,而且看着的确很老。

    山水,画的是夏山清溪,山间有古寺,溪边有茅舍。

    这画上,有几方收藏钤印,大部分不怎么出名,都是民间的。

    但是有一方,却极为显眼。

    四字叠篆:宣和殿宝!

    这方收藏钤印太有名了,因为是宋徽宗的御印。

    “宣和殿宝”,在一些传世的书画作品上出现过,都是名画;宋徽宗当皇帝不大行,但是在书画上,那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大家,他能看上的东西,差不了。

    同时,他自己的书画作品上,这方“宣和殿宝”也用过。

    “还是看不出作者,算了吧。”胡允德其实没怎么仔细看画,重点是在看这方“宣和殿宝”,看完便对男子摆了摆手。

    男子略略一怔,旋即将画卷起,接着低声道,“您说是谁的,那不就是谁的嘛!加个款印的事儿。”

    “这我怎么说?”胡允德笑了笑。

    “瞅着像谁呗。这绢这墨够老,说宋初不为过。北宋初年,不就那几个人嘛。南有董源、巨然,北有李成、范宽。这画像是北派。李成之笔,近视有千里之远;范宽之笔,远望不离座外。我看像李成。”

    这男子还一套一套的。

    “这种事儿,我干不来。”胡允德看了男子一眼。

    “那就没得说了?”男子盯着胡允德问道。

    胡允德迈步,“两便吧。”

    男子一看,没再坚持,就此离去。

    男子走后,吴夺就手递给胡允德一支烟,“德叔,这种人,何必要看他的东西呢。”

    “他那个书画筒盒上,贴着标签,如果我没看错,有文物商店的标记。所以倒是值得看看。”

    “还是您瞧得细。”

    “可惜了,哪怕是北宋无名氏的作品,也值得一收,但是,却又半懂不懂加了一方钤印,败笔啊!”

第260章 进村

    “嗐!宣和殿宝,这能随便盖么?”吴夺点点头。

    刚才在看的时候,吴夺也顺带听了听,这画的确是宋初的画作,不过他也没听到作者是谁;有几方民间的收藏钤印,都是明清时期的。

    只是这“宣和殿宝”,却是新盖上去的。

    这方印还盖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

    更要命的是,这方印是油印!

    那这画就彻底没法收了。

    因为在宋代的时候,只有水印和蜜印,没有油印。

    朱印,主要成分自然是朱砂;在宋代,朱砂印泥制品,只有水印和蜜印。

    水印,就是用水调配朱砂,弊端比较明显,时间长了容易褪色。后来就有了蜜印,使用蜂蜜和朱砂调配,大大增加了朱印的持久性。宋徽宗很多落在书画上的朱印,就是蜜印。

    而这幅画上加了个“宣和殿宝”,却是油印。油印是元代才开始出现,明代普及起来。油印的印文更为清晰和持久,而且物美价廉,所以就此取代了蜜印。

    北宋时期,还没有油印呢!结果这“宣和殿宝”······

    很显然,这幅画虽然够老,却因为是无名氏作品,加上并无后世名人题款,钤印也只有寥寥几方民间收藏钤印,价值并不算高。否则文物商店也不会轻易出售。

    但是,得到画的人,却为了好卖高卖,又给添了一方“宣和殿宝”。结果,却不够专业不够细致,用了油印。

    弄巧成拙。

    现在倒好,当一幅北宋无名氏作品出手都难了,除非碰上个棒槌。

    “这画,要是不加这个‘宣和殿宝’,让高手弄走,加上专业的题款和钤印,说不定又得有人吃药啊!”胡允德叹了一句。

    “德叔,我听说,有一些‘名家’书画,就是这么来的?”

    “是啊。有专门收购无名氏老画的,收了之后先断代,断代之后再研究像谁的笔法然后加题款钤印。这样的辨识难度那可就大多了。”胡允德介绍,“甚至有的款印是从残画上挖下来的,你说鉴定难不难?”

    吴夺默然。若不是能听这从入行到成熟,那非得成药罐子不可。

    两人没再碰上什么合眼的东西就此出了白鹭古玩中心打上了一辆出租车,先回酒店。

    “小吴啊,今天你收了件同安窑,那晚饭我就请你吃一道本地的特色名菜同安封肉。”

    “我还真没吃过。”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听到这里插了一嘴,“来鹭岛,同安封肉和蚵仔煎是必吃的!明天早餐你们再来一碗面线糊,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正好,师傅你给推荐个馆子吧。”胡允德笑道“我上次来,吃过同安封肉是在一家大酒店。”

    “这样的东西,不要到大酒店吃的要去小店和摊子,更有味道。”司机想了想“我推荐你们去个地方那条小街上有同安封肉的店也有蚵仔煎的店,好多小店的,看到别的特色小吃,也可以慢慢吃嘛,吃饱了为止。”

    “行,那就听你的。”

    这同安封肉,就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带皮猪腿肉,之所叫“封肉”,是因为蒸好了不揭盖,上桌才打开。

    蒸得非常嫩,入口即化。

    味道上,有一种鲜美感,这和咸香或者偏甜的红烧肉不同。

    至于蚵仔煎,虽然是闽南小吃,但是吴夺在齐州也吃过,只是当地做得更地道。

    蚵仔煎,海蛎煎,蚝烙,只是叫法不同。里头的“蚵仔”,是闽南习惯叫蚵仔,粤省则习惯叫蚝;而北方,习惯叫海蛎子。

    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很容易有饱腹感。吃完了之后,吴夺和胡允德顺带买了两瓶啤酒,一人一瓶,在海边边走边喝。

    胡允德笑道,“喝点酒早点儿睡,养足精神,明天的活儿可是费精神呐。”

    “德叔,会有多少人去看货呢?”

    “不好说,他们只说不止一家看。”

    “不会搞成拍卖的形式吧?”

    “那倒不会,不止一家可能一起看,也可能分批看。”

    “明白了,随机应变吧。”

    这一天其实也比较累,加上喝了点儿酒,吴夺倒是很早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得也很早,两人没有吃酒店的免费自助早餐,听了昨天出租车司机说的,去了一家早点摊子,吃面线糊。

    说是叫面线糊,但配料特别多,有肉有肠有心有肝有蛋,还有鱿鱼、豆腐、香菇什么的,自己挑着加。吃得时候,配上油条更香。

    一碗面线糊下肚,能量满满。

    去往郊区的别墅,是来车接的,一辆黑色老款奔驰。

    到了地方吴夺才发现,说是叫别墅,还不如叫村居更合适。

    这个村名叫莲花村,修建得很好,村道又宽又直,也有很多这种“别墅”。

    不过这一处院落,在村头一处高地上,院子比较大,院中的三层小楼也修建得更气派一些。

    院外一侧有一块空地,能停个五六辆车的样子,不过这时候只停了一辆哈雷摩托。黑色老款奔驰也停在了这里,下车后,司机带着他俩进了院。

    “胡总,有失远迎,不怪我吧?”

    吴夺跟着胡允德进了院门,一位老者从小楼门口出来了,他一边向胡允德打招呼,一边冲司机抬手示意,司机就此点头离去。

    这老者看着至少也得七十多了,个子不高,不胖不瘦,鹤发童颜,声音洪亮。

    “伍叔说哪里话?昨天我本来想登门拜访,只是怕您筹备繁忙,不敢贸然自作主张。”

    “哈哈哈哈,老章才是真忙啊,还寻思着趁此机会聚聚呢!”

    “您有所不知啊,章老念叨了好几回,再忙也想来看您,只是不巧偶感风寒,硬撑倒也可以,这不是怕风寒容易传染嘛!”

    “嗯,他向来思虑周全。”此时,老者才看向吴夺,“这位青年才俊是?”

    “噢,我来介绍一下。”胡允德接着就给相互介绍了一下。

    老者名叫伍先明,鹭岛本地人。确切地说,就是这个莲花村人。早年曾经先后燕京、羊城的古玩行里干过,六十岁之后回到鹭岛,如今被几个幕后大股东聘请,出面张罗生意。

第261章 青花官窑全军覆没

    “如此年轻,就有如此眼力,难得啊!”伍先明听完介绍,伸出手来,和吴夺重重一握。

    “在前辈面前,谈何眼力啊!”吴夺笑着应道。

    “老章不来,胡总来,只带着你,眼力可想而知。”伍先明一抬手,“走吧,上午看瓷器,第一拨没叫别人,优先让你们挑。”

    “没想到伍叔这么抬举我们。”胡允德拱拱手,“不过,伍叔可不要叫我胡总了,小胡,小胡。”

    伍先明微微一笑,没说话,抬步进了门。

    此时,胡允德看了吴夺一眼,吴夺会意,一笑置之。

    什么优先不优先的,在商言商,无利不起早。之所以让他们单独看,是因为知道胡允德最擅长的就是瓷器,可称得上一流高手;要是和别的买家一起看,对伍先明来说,弊大于利。

    吴夺进了一楼客厅发现,这不像是居家摆设,更像是一个公司的会客室,于是料想伍先明兴许不住这儿,这就是个谈生意的地方。

    一楼有个大妈还在打扫卫生,有个魁梧的小伙儿就站在门口一侧,他们进来的时候,点头问好。

    伍先明并没有在一楼客厅停留,而是上了楼梯,来到了二楼,走向一个房间门口。

    这个房间和其他房间不一样,是双开大门,门口两侧,各站了一个魁梧的小伙儿,见伍先明到来,立即开门。

    房间不小,但是布置得很简单,周围是一圈沙发和茶几,居中一张硕大的长方桌。

    长方桌上,错落有致地摆了两排瓷器,吴夺立即数了一下,大大小小一共二十二件。

    长方桌边,还站着一个身着一步裙套装的女子,见到伍先明带着吴夺和胡允德进门,立即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这个女子看着有三十多岁,五官仿佛很普通,身材中等,但是她这一笑,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而且她扎一个很干练的马尾,牙齿很白很整齐,也为她原本普通的五官增添了光彩。

    “我太太,老牛吃嫩草,见笑了。”伍先明介绍道。

    接着,伍先明又介绍了胡允德和吴夺。

    “胡总,您就叫我小罗好了。”她很聪明,看得出胡允德在拿捏称呼,她毕竟太年轻,却又是伍先明的太太。

    “对对对,小就是小嘛!”伍先明哈哈一笑。

    客套了几句之后,胡允德便和吴夺一起看起东西来。

    这二十二件瓷器,首先没有盘子和碗这种趴着的器型,全都是瓶、尊、罐,这首先就显得档次高了一筹。

    其中,青花器最多,正好有十件;粉彩次之,有六件;剩下六件,有两件单色釉,两件斗彩,一件五彩,一件珐琅彩。

    胡允德先把十件青花看了一遍,吴夺便就配合着一起。

    这十件青花里头,有七件带款,全是官窑款。乾隆三件,道光两件,光绪两件。

    还有三件无款的,其中有一件青花人物盘口尊,另外两件都是大罐。

    吴夺心道,只看这十件青花,档次就不低啊。光是三件乾隆官窑,都是瓶,体量也都不小,若是真品,件件都是几百万的东西。

    但是,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吴夺先听了三件“乾隆官窑”,竟然全部都是民国高仿!

    继续听,两件“道光官窑”,有一件狮耳尊是真品;而另外一件赏瓶,连老仿都不是,是现代高仿。

    两件光绪官窑,倒全是真品,但,一件盖罐缺了盖子,一件观音瓶有一道挺明显的冲。

    也就是说,这七件青花“官窑”里头,只有一件道光官窑青花狮耳尊是真品加全品,却偏生又是体量最小的,而且青花发色稍差。

    青花“官窑”,都不值得收,全军覆没。

    不过,那件青花人物盘口尊,确实不错!康熙民窑的精品之作,堪称“气死官窑”。

    “气死官窑”是行里对民窑顶尖精品的一个有点儿幽默的俗称。在清三代,民窑精品迭出,不乏“气死官窑”之作。

    另外两件大罐,其中一件看起来也像是康熙的;将军罐,原配盖子,完好无缺,画片是刀马人。

    但仔细审视画片,这骑马和冲锋的人好像不是在行军打仗,倒像是在吆喝着演戏,或者说打群架,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一件,以吴夺目前的眼力,不用听,也能基本判定。刀马人画片的瓷器,清代有两个时期特别流行,一个是康熙时期,一个是同光时期。后者是在模仿前者,别的不说,气势上就不大行。

    果然,就是光绪仿康熙。

    最后一件大罐,总算很提神,云龙纹,发色“佛头青”,嘉靖民窑的精品。

    十件青花里头,只有两件民窑的东西值得一收。当然,这还得看价格怎么样。

    胡允德不愧是高手,看完之后,和吴夺对视一眼,接着眼光流转,指向就是人物盘口尊和云龙纹大罐。

    吴夺点了点头。

    胡允德接下来看的是两件单色釉。

    其中一件青釉,正儿八经的明中期龙泉窑暗刻折枝花卉梅瓶,大开门的东西,吴夺不用听也能鉴定得了。

    青釉不错,挺肥润,刻花线条也比较流畅。不过,这一路东西属于不上不下,说它是精品吧,价值也就十几二十万;说它普通吧,毕竟是明代的龙泉窑梅瓶全品。

    但另一件单色釉瓷器,就很惹眼了。

    弘治黄釉。

    而且,弘治黄釉以碗和盘子最为多见,这,却是一件凤纹执壶。釉色娇黄,工艺复杂,壶腹刻丹凤纹饰,足底落六字楷书款:大明弘治年制。

    这件凤纹执壶,胡允德看了不短时间。

    提起黄釉瓷器,首推弘治娇黄。

    娇黄,又称鸡油黄,娇嫩鲜亮,堪称黄釉之冠。

    不过,弘治娇黄的名气太大,仿品一直源源不断,其中不乏顶级高仿。

    吴夺在一旁也跟着看了不短时间,胡允德放下之后,他又听了听。

    胡允德没有立即去看别的,而是在示意吴夺翻底之后,指了指底釉。

    这底釉确实有问题,有点儿发暗,呈现灰蒙蒙的感觉。

    吴夺想了想,“德叔,先看完吧,回头咱们再单独商量。”

第262章 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胡允德点点头。

    这件弘治黄釉凤纹执壶,若是真品,那肯定是值得收的东西。但这样的东西,自然也得慎重。

    不过,看东西需要加快时间,而且当着伍先明的面,不便讨论。最好是看完之后,避开伍先明,单独讨论。

    接着,胡允德开始看两件斗彩器。

    一件斗彩云蝠纹荸荠瓶,落的是“大清乾隆年制”六字青花篆书款。

    荸荠瓶,顾名思义,形状像个荸荠,一般是长颈扁圆腹。荸荠这东西,有的地方叫马蹄,既可当菜用,比如做狮子头就经常用到;也可以当水果吃,生吃的话比较脆爽。

    荸荠瓶的形制,是清代康熙时期创制,而后一直到清末都挺流行,样式一直比较固定;同时,以茶叶末釉最为多见。斗彩的荸荠瓶,乾隆朝相对最多;乾隆朝不仅有斗彩荸荠瓶,粉彩的也有。

    乾隆斗彩,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除了釉下青花和釉上彩料结合,往往还会加入描金这样的手法,有的甚至还加入矾红彩、粉彩之类的。

    对此,有的玩家很喜欢,认为这种大融合丰富了画片的表现层次。但是有的玩家并不喜欢,觉得像大杂烩,冲淡了斗彩的那种别样的美。

    乾隆时期的很多瓷器,往往是比较繁缛的,在工艺上费时费力,加大了成本;这是国力的一种体现,当然也和乾隆皇帝的审美有关系。

    这种审美被诟病过,但喜欢的人终究也不少,只能说见仁见智了。

    胡允德看过这件落了乾隆官窑款的斗彩荸荠瓶之后,微微摇头,接着便拿起了另一件斗彩。

    这件荸荠瓶吴夺没听,但是他也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

    这件荸荠瓶的云蝠纹,是先以釉下青花绘出祥云和蝙蝠的底边。祥云底边之内、釉面之上,二次上的彩料颜色有好几种,包括明黄、浅绿、淡紫。而蝙蝠的填色,主要是矾红彩。

    吴夺感到不太对劲儿的地方,主要是在几处祥云彩料上。说不出具体原因,光感和色调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没有高度的统一感。

    看到胡允德微微摇头之后,吴夺忽而想到,会不会是补过彩的?

    胡允德已经在看下一件了,吴夺连忙抓紧时间听了听!

    果然!

    蝙蝠的矾红彩没问题,但是祥云的彩料,有几处有过磨损,是民国时期又修补过的!

    可惜了。

    一是可惜以前,好好的一件乾隆官窑,居然保管不善,出现了磨损脱彩;二是可惜现在,看了青花“官窑”全军覆没,好歹又碰上一件乾隆官窑斗彩,却又经过了“二次加工”。

    这件乾隆官窑斗彩云蝠纹荸荠瓶,即便是补过彩,也还是有一定价值的,但是胡允德指定是不会收了。

    而另一件斗彩,则是一件人物画片的玉壶春瓶。

    此时胡允德正在参详底款,吴夺凑近一看,好家伙,大明成化年制!

    成化斗彩之中,名气最大的是天字罐和鸡缸杯。同时呢,俗话说“成化无大器”,成化斗彩也多以小件为主,杯最为常见,罐也往往都是小个儿。

    这件玉壶春瓶也不算大,高度也就有个十五六厘米,而且腹径也不大,胡允德一双大手拿着,更显得小巧。

    明代瓷器,有“两不分”,一个是永宣不分,一个是成弘不分。当然,“不分”只是个大概的说法,说的是永乐和宣德的瓷器风格比较像,成化和弘治的瓷器风格也比较像。特别是青花器。

    但是呢,成化和弘治瓷器,各有一个特点极为突出的种类。

    成化自是这斗彩,而弘治,则是刚才看到的黄釉,娇黄。

    刚才的弘治黄釉凤纹执壶,胡允德觉得足底有问题,问题集中在底釉上;但是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他没有看出任何问题,仔仔细细反反复复之后,眼中闪现一抹亮光。

    虽然玉壶春瓶这种器型在成化斗彩之中并不多见,但这件玉壶春瓶,胎釉轻薄细润,斗彩的基本特征明朗,用彩淡雅,人物画片也符合成化时期的特点。

    不过,胡允德眼中亮光闪过之后,又有了一丝疑虑。

    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过于完美了。

    带着这种微妙的心理作用,胡允德轻轻放了下来,而后一脸希冀地看向吴夺。

    吴夺点了点头,小心拿了起来。

    虽然能听,虽然刚才跟着胡允德看过一遍了,但是吴夺依然重新又看了一遍。

    这样的东西,对胡允德的说法,最好不只是个结果。

    底款是青花双方框六字三行楷书款。

    关于成化官窑“大明成化年制”的底款,吴夺很清楚地记得已故著名古陶瓷鉴赏家孙瀛洲先生编写的“歌诀”:

    大字尖圆头非高,成字撇硬直到腰。化字人匕平微头,制字衣横少越刀。明日窄平年应悟,成字三点头肩腰。

    这玉壶春瓶的底款,无懈可击。

    “大”字上端有尖有圆,出头并不是很高;“成”字的那一撇,又直又硬;化字左边单人旁上端和右边的“匕”的上端是持平的;繁体“制”字下面的“衣”的那一条长横,右侧不超过上面的立刀旁;“明”字中的“日”,有上窄下宽的感觉;“成”字最后一笔的那个点,所处位置,是与横持平的。

    当然,根据歌诀,成化官窑的底款,是有一定变化的,都对。比如“成”字那一点,这底款是与横持平,但实际上横上、持平、横下都符合。

    底款没问题,露胎处和胎釉结合处吴夺也看不出问题,最后看青花发色和二次填彩,也没有问题。

    吴夺的眼力,实际上比之前已经有很大提升了,但面对这一件玉壶春瓶,不靠听得话,那依然是黔驴技穷。

    不过,和胡允德想的一样,如此完美的一件成化斗彩官窑,而且还是少见的玉壶春瓶······

    没有问题,反而让人更觉得七上八下。

    还是拿出最后的必杀技吧!

    吴夺双手稳稳把住这件玉壶春瓶,仔细聆听起来。

    而胡允德的目光,也一直没有脱离吴夺手上的玉壶春瓶。

第263章 看似有问题其实不是问题

    吴夺听完之后,轻轻放下了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

    他看了胡允德一眼,不置可否。

    前头说过了看完再单独说,胡允德也就没有问出口,点点头,继续看。

    在吴夺和胡允德看东西的时候,伍先明和他的小罗太太也一直没说话。伍先明面无表情,坐在了墙边的沙发上,不时喝一口茶。而小罗则站在长方桌一角两米外,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微笑。

    粉彩瓷器,是华夏最晚出现的彩瓷种类,胡允德也放到了最后看。

    现在看的,是五彩和珐琅彩。

    五彩瓷器,是一件大罐。

    典型的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

    说起明代瓷器,有很多经典品种,比如洪武釉里红,永宣青花,永乐甜白,还有吴夺和胡允德前面看的成化斗彩、弘治娇黄。

    而万历五彩,也是值得一提的经典品种。

    五彩瓷器,出现的时间大致是在元代后期,明代的早中期有所发展,但是很多人不感冒,特别是文人,还有点儿鄙视。

    为什么呢?因为俗。

    红红绿绿,色彩浓烈。

    明代早中期的彩瓷,还是以斗彩为主,虽然当时斗彩也叫五彩,但是和真正的五彩还是不同的。

    区别不在有没有釉下青花作底,主要在风格和技术上;风格上看,斗彩淡雅,五彩浓烈;技术上看,斗彩是“填”,五彩是“涂”。

    而在万历时期,五彩的发展,迎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潮。

    万历他爹隆庆,当皇帝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有一项特别有名的政策,史称“隆庆开关”。自此以后,商业发展确实提速了,尤其是江南一带;百姓的钱袋子,明显要比以前鼓了。

    市场繁荣之下最受欢迎的艺术品那必然是媚俗的;因为只有审美的最低层次,才能迎合最多数的消费者。

    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在瓷器数量上占据统治地位的依然是青花器;但是,就在万历朝五彩却出现了和青花分庭抗礼的势头。

    万历五彩,不少器型比较硕大大盘子、大罐子一尺以上的很常见。

    红红绿绿,色彩浓烈,个头又大,广受欢迎。文人眼里的“俗”在市井百姓眼中那叫一个漂亮,那叫一个美。

    当然,官窑五彩和民窑五彩还是不一样的,官窑就是官窑,起码胎釉彩料更为精细工艺更为精湛。万历民窑五彩,传世数量相对还是比较多的;但是官窑五彩那就要贵多了。

    这件大罐高达40厘米,红鱼绿藻视觉冲击力很强。

    不过,没有底款。

    而且也到不了官窑的水准。

    但它依然是一件万历五彩的精品。

    吴夺定性之后顺带给估了估价五十万到八十万。

    这要是官窑,怎么也得两百万起。

    看完这件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吴夺和胡允德相视点头,一致肯定。

    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看得时间比较长,但是剩下一件珐琅彩橄榄瓶,看得就快多了。

    因为大开门。

    橄榄瓶这种器型,因为形似橄榄而得名,雍正乾隆时期最是流行,乾隆以后就少见了。

    这件橄榄瓶上的画片,是“松竹梅”岁寒三友,也是一种经典画片。

    上部空白处带一句题诗:不畏风雪春常在。另有三方朱印:凌寒、长青、香远。

    底款为四字双行蓝料楷书:雍正年制。

    说它大开门,不是说它是雍正官窑珐琅彩,而是大开门的民国仿品。

    民国仿雍正珐琅彩,不算很难辨识,所以这一件看得时间也就不长。

    “有点累,休息一下。”看完之后,胡允德笑道。

    “不必着急,你不定下,我不会通知其他人。”伍先明起身应道。

    先让人看了,肯定不可能中间横生枝节。不过伍先明这句话也是一种提醒,你不看完、不定下买什么,后头的买家就得耽搁。

    胡允德点点头,“伍叔,我去院子里抽根烟,透口气,很快。”

    伍先明笑了笑,“那我就不陪你了。”

    吴夺接口,“我也抽一支吧。”

    两人下了楼,来到院子里,慢慢走着,压低了声音开始交流。

    对于青花器,两人观点一致,只有两件民窑值得收,一件康熙人物纹盘口尊,一件嘉靖云龙纹大罐。

    “那件弘治黄釉,底釉不对,泛灰,但是整体来看,却又感觉能到代。你怎么看?”胡允德接着就提到了弘治黄釉凤纹执壶。

    “依我看,那件黄釉执壶,是官窑真品无疑。”吴夺言之凿凿。

    这个他不会听错的。而且,这件黄釉凤纹执壶,他还听到了一些辅助性内容。

    “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有一个疑点,也不敢大意啊!虽然只有这一点底釉的问题,但实在是说不通啊。”胡允德沉吟,“弘治黄釉,不是一般官窑,早期的底釉是很白的,后期闪青,但从来见过、也没听说泛灰的!”

    吴夺回应:“德叔,这个底足低矮光滑,胎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底釉,釉质和施釉工艺也没问题,只有釉色泛灰让人感觉不对。但这一点,看似有问题其实不是问题。”

    “噢?”

    “虽然我也没见过类似实物,但是却能解释得通。”

    “你说。”

    “您也知道,弘治皇帝是一个极为节俭的皇帝,弘治官窑相当之少,御窑厂还曾经停摆。”

    “这个和底釉泛灰有关系么?”胡允德不解,“再节俭,黄釉也是‘皇’釉,大部分还作为祭器,工艺上肯定马虎不得。”

    “对。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为了缩减开支,导致黄釉质量也有所下降,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出现了少量器物底釉泛灰的情况。底釉泛灰确实不好看,所以很快又改善了,但是改善也没早期那么白的釉色了,所以弘治黄釉后期底釉是闪青的!”

    胡允德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泛灰的底釉,是早期的白色底釉和后期闪青底釉之间发生的?而且还产生了‘过渡性’影响?”

    “对!所以,我觉得这还是一件弘治官窑真品!”

    胡允德听完,一脸惊奇,“这一点,我怎么闻所未闻?!”

    吴夺心说,你肯定闻所闻问啊,我也是刚闻的。

    要不然,我肯定也会当成高仿来看啊!

第264章 瓷器的推断和皇帝的节俭

    “德叔,结合这件凤纹执壶来看,确实说得通啊!”吴夺也不能说是听凤纹执壶自己“说”的,“这个说法我记得是以前看过一篇鉴定文章,现在找不到了。”

    “嗯。”胡允德点点头,“施釉方式没可题,胎质也没可题,仅仅是釉色泛灰,若是因为这一点错失这样的重器······”

    “德叔,或许正因为这一点,这东西才能出现在这里,不然,早就脱手了!”

    胡允德略略沉吟,又可,“还有什么内容么?”

    吴夺点点头,他确实还听到了别的,“据说这种底釉泛灰的弘治黄釉之中,原本作为祭器用的,确实不好再用,只能销毁;但是原本作为宫廷日用品的,弘治皇帝要求还是继续使用。这件执壶,既然是皇家专用,又带着凤纹,我推断,是不是张皇后用过的?”

    吴夺不是推断,是真的听到了,这就是张皇后所用之物!但对胡允德,也只能说推断。

    对于这个说法,胡允德却表示赞同,“若是真品,那就差不多。弘治皇帝极为节俭,生母早逝,张皇后又是他唯一的老婆,可能性极大。”

    弘治皇帝的节俭是出了名的,各种史料众口一词。

    就连找女人都很“节俭”,他只有一个老婆。

    弘治皇帝只有张皇后,没有任何嫔妃,而且据说他也没临幸过宫女什么的。历史上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帝,居然做到了一夫一妻!

    弘治皇帝的节俭,和他悲催的童年有关。

    弘治皇帝的悲催童年,又和他爹成化皇帝也有一个悲催的童年有关。瓷器上说“成弘不分”,两朝瓷器那种骨子里的淡雅柔弱,也和这也脱不了关系。

    幸福的人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成化皇帝朱见深童年不幸的起因,是老爹朱祁镇在土木堡之变被瓦剌俘虏,皇叔朱祁钰当了皇帝。这时候他只有两岁。

    曾经的皇叔、如今的皇帝朱祁钰,有自己的儿子,所以朱见深面临着随时被废掉的可能。

    这个时候,有个十九岁的万姓宫女挺身而出,一直守护着朱见深,陪着他长大。

    峰回路转,后来朱祁镇被放回来了,而且成功夺回了皇权,朱见深又成了太子。

    这个姓万的宫女,虽然比他大十七岁,但是后来依然成了万贵妃。

    弘治皇帝朱佑樘,是成化皇帝朱见深的儿子,却不是万贵妃所生。他的不幸,在于从娘胎里开始,就时时刻刻可能被万贵妃干掉。

    万贵妃曾经有过孩子,但是夭折了,而且因为年纪大所以很难再生了。万大妈不能生了,就不想成化的妃子们生。

    万大妈的心理和手段都很变态,结果就是成化皇帝此后长时间没有儿子。

    这种情况下,朱佑樘能被生出来就很不容易。

    朱佑樘的母亲姓纪,本是朝廷平叛广西土司叛乱的俘虏,送进宫当了宫女,后来的差事是管理皇帝的私库。

    有一天成化皇帝见到她之后,一时兴起就给临幸了。

    幸了就幸了,宫女嘛,皇帝还是可以随便幸的,但是这一幸,纪姑娘怀孕了。

    这哪能逃得过万大妈的耳目?她立刻派人去拿掉这个孩子。

    纪姑娘能保住这个孩子,是因为她的特长。这个特长听起来很简单,却很难真正做到,那就是人缘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宫里上上下下,无人不说纪姑娘的好。

    于是这个去拿掉孩子的人冒着杀身之祸回来禀告万贵妃:嗐!哪是什么怀孕了,肚子里长了个瘤子而已。

    这个“瘤子”在宫女和太监们的遮掩下,最后呱呱坠地。

    他就是弘治皇帝朱佑樘。

    这个时候,成化皇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御窑厂的瓷器画片,依然有着大量的婴戏图。

    生出来的动静很大,万大妈又知道了,于是派一个叫张敏的太监去溺死朱佑樘。

    这个张敏,又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没有溺死朱佑樘,回来却向万贵妃禀告说已经处理完毕。

    随后,众多的宫女和太监,帮着纪姑娘一起将这个孩子抚养起来。

    皇帝的儿子,未来的皇帝,童年却是如此,和宫女、太监吃的差不多,还得躲躲藏藏,说话都不敢大声。

    直到朱佑樘六岁那年的一天,那个叫张敏的太监正好给成化皇帝梳头,成化皇帝忽而一声叹息:朕还没有儿子啊!无颜面对老朱家的祖宗啊!

    张敏突然长跪不起:皇上,您已经有一个儿子了!

    随后,成化皇帝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朱佑樘,一见面就大声说:这就是我儿子,长得像我!

    这句话是正史的记载,不过看看明朝历代皇帝的画像,有理由相信成化皇帝当时是兴奋过度了。

    因为他俩长得确实不像。

    弘治皇帝朱佑樘比起前面的那些皇帝,不是那么威猛方正,显得秀气,就连胡子都比较稀,因为他的母亲是少数民族,他像母亲更多。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朱佑樘的危险还是没有解除。不久后,生母突然死在宫中,太监张敏也自杀了。

    朱佑樘战战兢兢躲过了一劫又一劫,最后,还是周太后出面,把孙子抱到仁寿宫来抚养,这才安全多了。

    童年受的苦,是弘治皇帝养成节俭的最大基础。

    他是能省就省。体现在瓷器上,够用就行,不需要的时候,御窑厂先停一停。

    所以,即便是皇家专用的黄釉瓷器,出现吴夺说得这种情况也不奇怪。

    弘治娇黄,是鸡油黄的呈色,比起明黄亮黄来说,明显要淡。

    但,正是这种淡雅的鸡油黄,少而精的生产状况,让弘治官窑黄釉,达到了后世难以逾越的一个高峰。

    了解这些基本的历史,对理解成化和弘治瓷器,也有很大的帮助。

    胡允德在瓷器上是个高手,这件弘治黄釉凤纹执壶的底釉泛灰,本来也并没有让他完全放弃,只是产生了犹疑。

    而吴夺说了自己的看法之后,胡允德最终决定,只要价钱合适,那就收了它!

    十件青花定了两件,两件单色釉定了这一件,还定了一件五彩,还有六件粉彩没看。

    此外,还有一件成化斗彩人物纹玉壶春瓶,正待商定。

第265章 收尾的粉彩

    “抓紧时间,那件成化斗彩,虽然我找不出毛病,但是心里却很不踏实,你来说说?”胡允德接着问道。

    吴夺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放弃。”

    “高仿?”胡允德皱眉。

    “对,现代高仿。”

    “简单解解。”

    “德叔,您还记得土蜘蛛长健带来的那一套珐琅彩四季花卉摇铃尊么?”

    “什么?你的意思······”

    “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的高仿水平,和当时看的摇铃尊不相上下。不过,珐琅彩摇铃尊是三仿一,这一件成化斗彩玉壶春,可能没有真品仿照,所以才出现了过于‘完美’的效果。”

    “成化斗彩,清三代珐琅彩,都是仿制难度极高的东西。”胡允德应道,“除了斐爷,我想不出其他人,但是斐爷不做珐琅彩,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又是从倭国流到台岛的。没准儿,这两件东西,还真是一个人仿的······”

    吴夺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甚至不排除这个人是个倭国人。”

    胡允德也点点头,“这东西,那就放手吧。”

    定了之后,两人再无废话,立即返回二楼。

    “不好意思了伍叔,眼力不济,商量的时间就长了一些。”胡允德也不虚头巴脑,谁都知道他们出去不是为了抽烟。

    “比我想象的时间要短。”伍先明笑了笑,“剩下六件粉彩没看,想必速度会更快吧?”

    “应该是,粉彩我在行啊。”胡允德说完,和伍先明一起哈哈大笑。

    这六件粉彩瓷器,确切地说,是两对加两件。

    一对喜上眉梢罐,一对双耳牡丹孔雀瓶,一件花鸟灯笼瓶;还有一件不是白釉粉彩而是豆青釉粉彩,山水诗文尊。

    粉彩是华夏出现最晚的瓷器品种最开始是模仿珐琅彩出现的,甚至可以说是珐琅彩向民间普及的一个发展性品种。

    珐琅彩是宫廷御用,粉彩却是官民共赏。

    在康熙晚期五彩这个品种已经式微珐琅彩高高在上,于是便出现了在五彩中添加“玻璃白”的粉彩。

    “粉”的意思,就是“玻璃白”,五彩的颜色比较浓烈没有过渡添加了“玻璃白”,可以调和出很多过渡色。

    而珐琅彩中的“珐琅”,本来就和玻璃的性状一样。

    实际上,对于外行来说,一件粉彩一件珐琅彩,都摆在眼前未必能一下子分辨出来。

    粉彩和珐琅彩真正的区别,在于彩料的调制前面说过,珐琅彩用的是油而粉彩用的是水。

    粉彩在康熙晚期出现雍正、乾隆时期便风靡大江南北风头甚至曾经盖过青花。

    青花瓷自诞生以来,所向披靡,在市场份额上向来是龙头老大的位置,自它出现后,什么单色釉、什么彩瓷,都很难撼动其地位。万历时期的五彩出现一个高潮,也不过是勉强能和青花分庭抗礼,且只是短暂的辉煌。

    但是粉彩,从清中期开始,面对青花,却形成了真正的平分秋色,甚至一度占据过上风。

    粉彩在康熙晚期出现,所以康熙粉彩很少,如今故宫里有,展出过,只有盘子,感觉更像珐琅彩。

    将粉彩真正推向高峰的,是雍正,雍正很喜欢粉彩。而且雍正粉彩,往往比较雅秀,画片留白也比较多。

    粉彩到了乾隆时期,进一步推广,但是风格变了。乾隆喜欢热闹,喜欢繁缛,喜欢富丽堂皇。

    六件粉彩瓷器之中,唯一一件不是白釉而是豆青釉的山水诗文尊,落的就是“大清乾隆年制”的底款。

    豆青釉配山水画片,还是很好看的。

    胡允德和吴夺,一起先看的,正是这件。

    这件山水诗文尊高达40厘米,画片繁复,若是乾隆官窑真品,上大拍过千万也不稀奇。

    不过很可惜,这是清末民初的东西。

    这一件山水诗文尊的迷惑性很高,以吴夺的眼力最终还是靠听;吴夺甚至怀疑,当年的交易或者掠夺,就是本着乾隆官窑来的。

    吴夺能听,胡允德不能,他看得时间很长,最终才轻叹一声。

    虽然不是乾隆官窑真品,但是吴夺依然觉得值得收,清末民初距今也一百多年了,也可以称之为古玩,而且还是一件仿古精品。

    而那件花鸟灯笼瓶,落的是“大清嘉庆年制”的款儿。

    灯笼瓶这种形制,像个拉长的灯笼,直口短颈,肩部丰满,腹部呈现圆筒状。乾隆时期烧过不少灯笼瓶,嘉庆皇帝很喜欢灯笼瓶,官窑也烧过不少。

    但是嘉庆官窑和乾隆官窑实在是没法比。这里头,有一个因素,不能说决定因素,而且是形式上的,但是很重要。那就是嘉庆时期,撤销了督陶官制度,变成了地方官代管御窑厂。

    这一“代管”,瞎事儿瞎活儿那就多了。

    若是嘉庆早期,也就是乾隆当太上皇那几年,嘉庆官窑还出过一些精品。但这一件,却是嘉庆晚期的官窑瓷器。

    官窑毕竟是官窑,肯定是值得收的,但这种档次的官窑,价钱就尤为重要。

    不过,谈价钱主要不是吴夺的事儿,看胡允德怎么定了。

    剩下的两对粉彩瓷器,一对喜上眉梢罐,是开门的光绪官窑,虽然落的是雍正的款儿。

    另一对双耳牡丹孔雀瓶,落的是六字楷书“大清道光年制”,年份也能到道光,却是民窑的东西。

    民窑落官窑款儿,在清代后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说白了就是民窑仿官窑。这样的东西很多,也分上下高低,水平高的鉴定起来有一定难度。

    这一对双耳牡丹孔雀瓶就算水平高的,不过对于胡允德这样的高手来说,还是能找出蛛丝马迹的。

    这东西意思不大。

    至此,二十二件瓷器就全部看完了。

    伍先明轻轻吐出一口气,玩笑道,“怎么样?不会想包圆了吧?”

    “都是好东西啊!”胡允德叹气,“可惜啊,最近经营不善,资金捉襟见肘,只能挑一些价钱合适的喽。”

    “那就在这儿谈吧,你们出去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其他看瓷器的买家,下午再来。正好,你们收了东西,下午干脆休息一下,明日再战。”伍先明抬抬手,示意胡允德和吴夺落座。

第266章 别怪我没提醒你是个漏儿

    胡允德和吴夺坐下之后,小罗也挨着伍先明身边坐下了。

    “刚才说经营不善、资金紧张,伍叔不要见笑啊。”胡允德笑道。

    “放心,老章的面子必须给,给你的价格和别人不一样。”伍先明摆摆手,“不过,这些东西也是挑出来的,若是我让到最低,你还是觉得高,也不要怪我,毕竟我不是老板,只是个打工的。”

    “多谢伍叔。”胡允德随即言归正传,“那咱们先谈青花。官窑的东西,我估计吃不动,所以这次就先拿两件民窑吧。”

    伍先明看着胡允德,“康熙青花盘口尊和嘉靖云龙纹大罐?”

    “对。”胡允德冲伍先明拱拱手。

    伍先明一抬手,小罗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计算器,放到了他手上。

    伍先明接过,按了几下,将计算器递给胡允德,“两件一起的价儿。”

    胡允德看了看,将计算器放下,“伍叔,零头去了吧。”

    伍先明皱了皱眉,“可以。不过,到最后算总价,不能再去零头了。”

    “好。”胡允德也很痛快,而后便继续说道,“弘治款黄釉凤纹执壶,仿得不错,只是底釉出了点儿问题,上大拍有难度,私下出也得费些功夫,不知伍叔报什么价儿?”

    “胡总啊,你上来就说仿得不错,这话我没法接。”

    这件弘治黄釉凤纹执壶,胡允德采纳了吴夺的建议,定为真品;但是,底釉发灰,正好借题发挥。不过吴夺没想到胡允德说得一点儿都不隐晦,直接说“仿得不错”。

    胡允德笑笑,“伍叔啊,我就算不这么说,最后不还是得落到价儿上?再说了,伍叔眼力之高,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您的看法啊!”

    “不。”伍先明抬手竖起食指,“这次生意,咱们不谈新老,只说价钱;价钱上怎么说都不为过,谈不拢就不交易;但新老,因为涉及到很多买家,就不要随便说。”

    “那是我失言了,伍叔不要见怪。”

    “说清楚就好。”伍先明再度拿起计算器,按了几下之后又递给胡允德,“还满意么?”

    胡允德看了之后点头,“伍叔这次直接报整数,我都不好意思砍了。”

    “咱们又不是市场里的小商小贩。”伍先明点头,“还有吧?”

    “有,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

    伍先明应了一声。不过,这一次他报的价格很高。

    这件万历民窑五彩鱼藻纹大罐,吴夺之前暗暗估过价,在五十万到八十万。

    但是,伍先明报的,却是一百六十万,这是在吴夺的上限的基础上又翻了一个跟头。

    胡允德微微一怔,“伍叔,这可是民窑。”

    “我只能说,这是一件精品。你说是民窑,我也可以说是不落款的官窑。”伍先明喝了口茶,“万历五彩,如今在倭国很抢手的;他们叫大明赤绘,来价很高。”

    “您这么说,那就是没多少余地了?”

    “不是没多少余地,是没余地。古玩本无价,我只算成本和利市。”

    “好,那就算了。”胡允德当机立断,“咱们再说说粉彩。”

    粉彩里头,清末民初仿的乾隆官窑豆青釉山水诗文尊,伍先明依然要价很高,远超胡允德的预算。

    这件东西,他肯定是想当乾隆官窑卖,胡允德有这个眼力辨识,别人未必有。

    胡允德继续果断放弃。

    那一对道光民窑仿官窑的双耳牡丹孔雀瓶,胡允德直接就给过了。

    落雍正款儿的一对光绪官窑喜上眉梢罐,伍先明的报价,基本就是比光绪官窑的市场行情略低两成,胡允德想了想,还是决定收。

    这东西好歹是官窑,画片喜庆,又是成对的东西,好卖,少赚点儿那也是赚。

    最后一件谈的是嘉庆官窑花鸟灯笼瓶。

    伍先明忽而笑了笑,“实不相瞒,这件灯笼瓶,小罗也看上了。”

    胡允德一听,“那再便宜我也不能和她抢啊,过吧。”

    伍先明说自己老婆看上了,应该是真的;但,这也是提价的手段,若是卖不出合适的价格,那就留给自己老婆玩。胡允德一听就知道价儿低不了,便就不问了,顺水了一句客套话。

    这件东西可有可无,不必费那么大的劲。

    “就这么几件,还超了我在瓷器上的预算了。”胡允德就此准备收场。

    伍先明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没了?”

    “只能这样了。”胡允德笑笑。

    “胡总对那件成化斗彩玉壶春,好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啊!”伍先明主动提起了这件东西。其实就算他不提,胡允德也会在交易完成之后找个机会问问的。

    “这样的东西,便宜不了吧?所以我也不想浪费伍叔的时间。”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东西在我看来是个漏儿。”

    胡允德此时不由看了看吴夺。吴夺心道,看来,伍先明有可能没看出这是一件高仿。

    不过这并不奇怪,因为伍先明在瓷器上的眼力,未见得比胡允德高。

    而不管他们眼力有多高,都比不了自己的“听力”!

    吴夺也就此开口问道,“伍老爷子,我年轻,见识不够,您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迷糊。这成化斗彩,名气极大,却还能有漏儿,不知道从倭国流到台岛,出了什么状况啊?”

    伍先明伸手点了点吴夺,“小吴,你还真问着了,就因为成化斗彩之中,玉壶春不多见,我还真多事去查问了一番。”

    吴夺笑,不说话。

    胡允德接了口,“伍叔,其实我本来想等瓷器交易完之后问的,但既然小吴先问了,那我就跟着听听吧。”

    “没准儿我介绍完了,你打消了疑虑,就买了呢!”伍先明接着介绍道,“这件东西啊,并不在倭国流到台岛的货里,就是台岛市场里来的。原主是个明星,拍来的价儿不低,但是去年被封杀,之前的投资又赔了大钱,一下子差点儿破产,这东西后来被抵债了。而我们的收价,可比他当时的拍价低多了。”

    “原来如此。”胡允德点点头,“不过伍叔,虽然这个原主不是从倭国得来,但再早也说不定。”

    “再早的来源我可没查到。不要说倭国,就是从大陆过去的,也不一定啊。”

第267章 木叶盏

    胡允德想了想,既然问了这么多了,就顺势问问价吧,“伍叔,您这么一说,我还真忍不住要问问价了!”

    “这件东西,如果这次出不了,我们准备送明年的嘉尔德港岛春拍的,到时候定保留价,可就高多了!现在出,过不了一千个。”

    胡允德微微一笑,“那就是九百九十九万喽?”

    伍先明也微微一笑,“嗯,一口价。”

    “我还是给大家留个机会吧!”

    “行。你不要,这东西回头会单独拿出来,不和这一批东西放一起了。挑几个买家看。”

    “再次感谢伍叔,那就算钱吧。”

    货款两清之后,伍先明的后续服务很到位,派人将人和东西都送到了鹭岛市区一家专业的古玩托运公司。

    完事儿之后,也到了午饭的点儿了,胡允德和吴夺去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小吴啊,这次又是多亏了你啊。”席间,胡允德感慨,“特别是弘治黄釉凤纹执壶,真是个大漏儿啊!”

    “德叔,说到这东西,真是真,可也未必好出,您有什么想法?”

    “看看章老是不是想自己收藏吧。如果要出手,怕是得遇。”

    “这东西,需不需要做个热释光检测呢?”吴夺又问。

    胡允德摇头,“热释光检测需要取样,而且误差也可能有两百年,虽然比碳十四强多了,但对于明代的东西来说,还是有些麻烦。”

    现在古董文物的年份科技监测,主要就是碳十四和热释光。

    碳十四的误差比较大,高古文物可以,一千年以内的,一般都不用。

    热释光检测,误差可以控制在两百年以内但是得取样有一定的破坏性。

    比如这件凤纹执壶,如果送去做热释光检测常规手法是在壶底不显眼的地方钻孔取出两小粒,一粒备份一粒送检。

    虽说不用太大,绿豆大小即可但总归是在壶底留下了缺陷。

    这件凤纹执壶还算不小若是小巧轻薄的文物,那热释光根本就不能做,一钻可能就给穿了。

    所以说,古玩鉴定主要还是得靠眼学。

    胡允德说着又看了看吴夺“不光这一件,所有的重器,想出手其实都不能急。”

    吴夺笑道,“是啊,这年头儿不光捡漏不容易,就是捡了如何出手才能最大获利,也得费不少功夫呢。”

    “没错儿开门的东西最好卖,但开门的东西也很难有漏儿。不过这件弘治黄釉凤纹执壶除了一对一谈生意也可以送到大拍行。我想,专家‘会诊’之后,即便没有科技检测,也未必不能接纳。好东西终究是好东西,埋没不了的······”

    胡允德顿了顿,“反过来说,那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即便找不出毛病,却也让人心里没底。”

    吴夺叹口气,“他们要的价,相对真品来说并不算高,一只成化斗彩鸡缸杯能拍出两亿八,这玉壶春虽然比不了鸡缸杯,但要是真品,大几千万差不多能有。”

    “可惜不是。”胡允德知道吴夺为什么叹气,虽然不是真品,但足可以假乱真;同时再配合这个低价,肯定会有人吃药的。

    胡允德之前对伍先明说起再早的来源,也是因为他担心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还是出自倭国、特别是和珐琅彩四季花卉摇铃尊一个来源,那么这个来源可就不是一件两件地往外出东西了。

    要真是这样,土蜘蛛长健,比他爷爷土蜘蛛十六可要玩得大多了。

    两人没有继续交流这个话题,因为他们目前还没什么确切线索,暂时无能为力。

    饭后,胡允德说自己确实累了,准备休息一下午,让吴夺自己安排吧。

    吴夺也不想动了,但回了酒店房间也睡不着,歪在床上一边盘核桃,一边随意看着电视节目。

    过了不到半个点儿,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显,竟是华夏文物报东山省记者站的那个房卫国打来的。

    “吴老弟,方便说话么?”

    “房老师,方便,酒店房间里呢。”

    “叫什么老师啊?愿意就叫声哥,不愿意就直接叫名字。”房卫国笑道,“下午忙不忙?”

    “忙倒是不忙,就是有点儿累,在房间休息呢。”

    “我有件东西想让你帮忙看一看,也有点儿事想咨询一下你,你看去你房间可以吗?”

    “房哥啊,你到底是来出差的,还是来收古玩的?怎么这么快又有东西入手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没事儿,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吴夺想了想,“这样吧,你到我住的酒店大堂,有个咖啡厅,咱们那里谈行不行?”

    吴夺主要是考虑到和胡允德住对门,没有征询他的意思,还是避开点儿为好。

    “也行,那我这出发。”

    吴夺把酒店地址告诉了房卫国,便挂了电话。

    两人在咖啡厅见了面,选了个位于角落的僻静座位。吴夺并不喜欢喝咖啡,跟着房卫国要了一杯蓝山。

    房卫国此时的穿着完全变了个风格,穿了件蓝色冲锋衣,戴了个棒球帽,在咖啡厅也没把帽子摘了。

    喝了两口咖啡,瞅了瞅左右,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纸盒,就是平时快递用的那种。

    打开纸盒,里面是泡沫袋。

    泡沫袋里包裹的,是一只碗。

    这碗和吴夺买的同安窑青釉碗的形制差不多,类似斗笠碗;不过,颜色不同,而且小得多。

    碗是黑色的,口径肯定到不了十厘米,高度只在六七厘米。

    这个大小和釉色,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只茶盏。

    “不会是建盏吧?”吴夺看着房卫国手上的东西,顺口问了一句。建窑出黑釉茶盏,而且窑口所在地和鹭岛同在闽省。

    “不是,因为你没看到碗心,你再看。”房卫国把东西放到了桌上。

    吴夺接着拿起,细看起来。

    这只盏,除圈足外通体黑釉,但碗心却多出一片树叶纹饰,暗黄色,很生动。

    “原来是吉州窑木叶盏。”吴夺点点头。

    吉州窑在宋代是南方的四大民窑之一;另外三个是龙泉窑、建窑、饶州窑。

    “对,现在的关键是断代,能不能到宋?”房卫国接口问道。

第268章 合欢俑

    吉州窑大致创烧于晚唐五代时期,北宋有所发展,南宋最为兴盛,元末衰落了。

    而黑釉木叶盏,是吉州窑的一大特色产品。

    这个树叶纹饰,之所以这么生动,是因为并非画上去或者刻上去的,而是用真正的天然树叶做的。

    树叶需得精选,叶脉清晰叶形好,先用水浸泡,加工处理去掉叶肉,主要采用叶茎和叶脉,然后蘸釉贴在已经上了黑釉的盏心,就此烧制而成。

    黑釉黄叶,非常耐看,越看越有味道。

    南宋时期,是吉州窑发展的高峰,房卫国问能不能到宋,其实就是问是不是南宋的。

    “我再看看。”吴夺应道。

    吴夺又“看”了一会儿,放下之后眉头微皱,“房哥,这吉州窑木叶盏,确实能到南宋,而且你这件是全品啊。”

    房卫国点点头,“嗯,那就是一两百万的东西。”

    “不过——”

    “不过什么?”

    吴夺再次看了看周围,然后凑近房卫国进一步压低声音,“这是一件鬼货,而且出土时间不长。”

    出土不久并不是吴夺“听”到的,而是专业考古人士宁霜老师曾经一对一讲授过的;而且这只木叶盏,种种特征很明显,不难活学活用。

    房卫国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惊讶,“我知道。”

    “你知道?”

    “如果你能笃定就是南宋之物,那么我就知道是盗墓出来的东西。”

    吴夺一下子明白了,“你这次来鹭岛,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房卫国笑了笑,“盗墓肯定不是在这里。别的你也甭问了,对你没好处,再说我也有职业操守。”

    吴夺心道,看来,鹭岛是有一批鬼货在销售啊!房卫国都已经买了一件,说明和卖家已经深入接触过了。

    “房哥,我不问你的工作动向。我就想知道,这木叶盏,是你自掏腰包,还是能报销,还是等警方结案再退赃款?”

    “哎?你这关注点挺有意思。”房卫国一边笑一边将木叶盏小心原样收起,“这个怎么说呢,灵活机动吧,但报销是不可能的,这种操作,根本就不符合采访规定。”

    收起木叶盏,房卫国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木叶盏好说,我自己也有个数,找你主要是为了断代上双保险。我找你的重点,主要是这东西,你得帮忙好好看看。”

    吴夺看了看信封,“什么东西这么薄?”

    “不是东西,是照片,东西看不到。”

    吴夺暗自苦笑,心说老房同志,那我可能就帮不上了你了!

    “房哥,你直接给我看电子版多好?”

    “我还没来得及扫描呢,中午刚弄到手。”

    “好吧。”吴夺这时候也不能不看了,接过信封,抽出了一沓照片,一共十几张。

    房卫国则稍微往外坐了坐,观察着周围。

    “哦豁?”吴夺一张张看过照片,“啥姿势都有啊!”

    十几张照片上拍的,是十几个三彩陶俑。确切地说,是十几对三彩陶俑。

    陶俑都是两人“合”在一起的,零距离或者负距离。

    这是所谓的合欢俑。

    基本没有穿衣服的,而少数穿衣服的,也是象征性的。姿势很丰富,表情很生动,状态很到位。

    “这像是一套,但是应该不全。”吴夺看完之后数了数照片,十五张。

    “你怎么知道不全?”

    “差了三对。”

    “十八对?”

    “嗯,据我所知,隋唐时期,应该是十八式的记载比较多。”

    房卫国嘿嘿乐了,“你挺有研究啊,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断代和出土时间。”

    “出土时间我只看照片肯定来不了啊!断代也只能说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只能说说符合什么时期的特征,但是不是高仿必须得看实物。”

    房卫国皱了皱眉,“那你先说吧。”

    吴夺抽出一张照片,“你看,这张是拍的陶俑的底部,刻有两个小篆字体。”

    “迷楼。”房卫国点点头,“看来真有可能是隋朝的。”

    隋朝,扬州观音山,有一处藏在寺院中的建筑,名为迷楼。这个名字,有说法是因为房间众多,而且曲折回环,蜿蜒连通,进入如坠迷雾,不知进出。

    这地方是隋炀帝行乐的场所。据说最多的时候,曾聚集过数千女子。

    不少墙壁上,挂着春宫图;不少房间里,摆放着合欢俑。还有很多投其所好的臣子们送的新奇玩意儿,比如“随意车”,能锁住上车的少女,让隋炀帝随意尽兴。

    吴夺应道,“你这不是自己能来嘛!我能说的,主要就是这个。还能补充一点,看这些陶俑的釉色和人物特点,和唐三彩有一定区别,大致就应该是南北朝后期到隋朝的。”

    房卫国沉吟,“若是真品······隋朝陶俑,还是隋炀帝御用之物,价值可真真不菲啊!”

    “那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带款的三彩陶俑太罕见了!迷楼又是有史可查。”吴夺将照片重新装入信封,“房哥,这玩意儿要真是刚从地底下出来的,那可就成了文物大案!我建议你还是报警为好。”

    “这一组合欢俑还没交易呢。报警,我在想有可能打草惊蛇。”

    “房哥,警方总比你专业吧?你单枪匹马,且不说能不能挖到一线内幕了,关键你的身份要是暴露了,那可危险得很啊!”

    “放心吧兄弟,我有数。”

    “这么麻烦的事儿,按说你们报社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来啊。”吴夺沉吟。

    “兄弟你是个聪明人。”房卫国笑了笑,“其实我来主要是木叶盏的线索,只要了解交易过程,任务就算完成了。还有同事去被盗墓葬所在地采访了。这另一条合欢俑的线索,是我偶然间又得到的,忍不住就想做做。”

    吴夺也不知说啥好了。人家是专业记者,如何分析利用线索,如何采访跟进,自己是外行;除了安全第一,也说不出啥建设性意见来。

    “房哥,我也不懂你们那一套,总之多加小心吧。”

    “谢了兄弟。”房卫国收好照片,“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比如能不能报警后改为随警采访,也是一个方向。”

第269章 加个餐

    吴夺点点头,转而又道,“不过只看照片,真假尚不能定论,高仿做上出土效果也未可知。”

    房卫国想了想,“别的我研究不深,但是这妇人头上的盘桓髻,隋唐相似,却又微有区别;高仿不太可能这么到位,如此费力,还不如仿唐三彩。”

    “关键是,如果仿隋朝的,有‘迷楼’的噱头啊!”

    “你说到迷楼,这两字小篆,也不是随便就能刻出来的。”

    吴夺笑了笑,“我并不是质疑这是高仿,我只是说如果不看实物,不太好定论。”

    “我也很想见见实物啊。”房卫国叹气。

    吴夺心道,这一组合欢俑,和木叶盏可不一样,卖家估计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房卫国得到这组照片怕就不易,想见实物,肯定会有重重门槛。

    “好了,不谈这个了。”房卫国却又摆摆手,“多谢你帮我参详东西。”

    “也没帮上什么。”吴夺见他面色沉重,故意玩笑道,“房哥,不能上,就不要硬上嘛。”

    房卫国咧了咧嘴,又看了看时间,“好了兄弟,我先走了,等回齐州再聚吧。”

    吴夺和他一起离开了咖啡厅,房卫国走出酒店,吴夺则回了房间。

    刚走到房间门口,对面的门开了,胡允德笑道,“你还真出去溜达了啊?”

    “没,就在楼下咖啡厅,房记者又来找我了。”

    “噢?”胡允德眉头微皱,“进来说吧。”

    吴夺进了胡允德的房间,两人在沙发坐下,胡允德递给吴夺一支烟,“找你看东西?”

    “德叔你还真会猜,看了一只木叶盏,南宋的。”

    “好东西啊!他运气还不错呢,出来公干,还能收这样的好东西。”

    “嗐,这就是他公干的内容。这是一件鬼货,刚见光没多久,他是扮成买家深入采访呢,这东西,回去估计他也得上交。”

    “原来是这样。”胡允德沉吟,“由此看来,不像是鹭岛附近的墓葬啊,他们肯定还有另一路。”

    “德叔您真是通透,都不需要我多说的。是这么回事儿。”

    “那他这次来采访还挺顺利。”胡允德笑了笑。

    吴夺想了想,并没有把迷楼合欢俑的事儿告诉胡允德。合欢俑和木叶盏不一样,木叶盏已经完事儿了;合欢俑的线索,却不好随便说出去。

    其实,吴夺也很好奇,这迷楼合欢俑,到底是出自什么样的墓葬?

    因为保存很完整,所以显然不是散失性沉陷入土,应该是出自墓葬。

    但是,根据史料却可以推断,不太可能出自隋炀帝墓葬。

    隋炀帝杨广,是大业十四年从洛阳出来,到达江都时,宇文化及发动兵变,最终派人将他给缢死了。

    算是留了个全尸,但随后只是萧皇后和宫人用床板做了个棺材将其入殓,殡在江都宫西院的流珠堂。后来,才又被改葬在吴公台下。

    直到大唐的军队彻底平定了江南,李渊下了旨意,才以帝王之礼将杨广改葬在扬州的雷塘。

    实际上,唐高祖李渊,还是隋炀帝杨广的表哥,而且不是什么远房或者拐弯的。李渊的母亲是独孤信的第四女,杨广的母亲是独孤信的第七女,亲姐俩。

    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史料记载,所以,不管哪一次下葬,迷楼合欢俑都不可能给隋炀帝杨广陪葬。

    而且迷楼合欢俑太特殊,谁会用来陪葬呢?虽然不会是出自隋炀帝墓葬,但也不可能是普通的墓葬。

    如果能追查出来,噱头就更大了。这也是房卫国感兴趣的重要原因。他不想报警,正是怕打草惊蛇之后,即便追回文物,却也断了到底出自哪个墓葬的线索。

    “怎么了?”胡允德见吴夺有些出神,“是不是看上木叶盏了,却不能买,心痒痒?”

    “有点儿吧。”吴夺顺口应了一句。他确实也有点儿兴趣,南宋木叶盏,终究也不是普通玩意儿。

    “以后有机会的。”胡允德转而说道,“刚才老伍来电话,问有没有兴趣晚上加个餐?”

    所谓加个餐,那就是计划之外的物件了。

    “噢?德叔,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有点儿意外,他只说临时到手了一件好东西,晚上能送到,只约了三个老朋友看。”

    “我听您的。”

    “那就看看吧。不过他不说来路,有可能不那么······不过这也无妨,现场总会说的,大不了不要就是了。”

    吴夺点点头,“还是去莲花村么?”

    “不,这次是去鹭岛酒店的总统套房,形式上反倒搞得挺敞亮。”

    “哈哈哈哈。”吴夺笑道,“没准儿选总统套房是一举两得,看完了东西,接待什么贵宾;看东西在接待贵宾之前,安排得妥妥的。”

    当晚八点,吴夺和胡允德准时到了鹭岛酒店。鹭岛酒店是五星,不过也就两套总统套房。

    和伍先明一起待客的,依然是小罗。

    说是约了三个老朋友,其实来了五个人。其中吴夺是和胡允德一起的,还有一对中年男女,看起来像是夫妇;另外单独的一位,却是一个和吴夺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

    这个女孩的脸长得特别漂亮,漂亮到让人怀疑是精心整过的,而且身高腿长。如果非要找缺点,那就是比较平。但这也不能算缺点,因为比较平并不是很平,而且也未必没有美感。

    “不好意思了,有点儿匆忙,不能让诸位贵宾分开单独看了。但我已经提前说了,各位能来,就是可以接受。”伍先明将一个银色手提箱摆在了套房客厅的桌上,“那咱们就开始?”

    伍先明并没有相互介绍。这种情况,没必要画蛇添足。

    胡允德笑着点了点头。

    中年夫妇对视一眼,中年男子说了声:“客随主便。”

    那个女孩却将其他人都打量了一番,才对伍先明开口道,“伍老先生,要是都看上怎么办?”

    语声很脆。

    伍先明笑了笑,“梁小姐,我是给令尊打的电话,他没有嘱咐过你什么吗?”

    “您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不需要嘱咐,您也没说怎么办。我的理解是价高者得,但最好,先确认一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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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宝无双介绍:
鉴宝识宝,眼力为王;他却独树一帜。
貌似偶遇的小白狗,竟让他真正踏上古玩珍宝之路。只是,这到底是不是一条狗,它和沉寂两千年的九鼎重器,又到底有没有关系?鉴宝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鉴宝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鉴宝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