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都有来历
“老爷子生前给我讲过。”分头哥煞有介事,“你看的不细,有印记的。”
“您是说烟锅儿刻的那个‘春’字?”吴夺刚才注意到了,黄铜烟锅下面的的“脖子”上,錾刻了一个“春”字,还外刻了一个圆圈。
“对啊!你知道纪晓岚的‘晓岚’,其实是字、不是名吧?”
“知道,纪昀,字晓岚。但也没个春字啊。”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纪昀纪晓岚,还有一个别字,叫做春帆!”分头说着,拿起手机摆弄了几下,“喏,能查到的。”
分头哥说得倒是没错儿,纪晓岚还有一个字:春帆。
别说,纪晓岚的一生,的确是春色无边;他一生有三大爱好,抽烟、吃肉、御女。
抽烟就不用说了,人人都知道纪大烟袋。吃肉吃到什么程度呢?“以肉为饭,无粒米入口”!
这似乎和现在的“生酮减肥法”类似,不过纪晓岚和影视剧的形象可不一样,史料上说他是个大胖子。
吃得饱,穿得暖,就得思点儿啥了,据说纪晓岚的战斗力是很强的。
“日御数女,五鼓如朝一次,归寓一次,午间一次,薄暮一次,临卧一次,不可缺者。此外乘兴而幸者,亦往往而有。”
他不光是日常次数多,而且一直从年轻时坚持到老年,“年已八十,犹好色不衰”。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不过,再恐怖也和黄铜烟锅儿上的“春”字没关系。
仅凭一个“春”字,就这么生拉硬扯牵强附会,把这根烟袋杆儿的主人落到纪晓岚头上?那古玩鉴定,也未免太容易了!
实际上,吴夺还真听到了“春”字的由来。
这烟袋杆儿,是当时京城一家字号“宜春坊”店铺做的。这家店铺主要就是做算盘和烟袋杆儿;算盘的包铜上,会落一个“宜”字,烟袋杆儿的铜锅,会落一个“春”字。
这一点,也是吴夺觉得可以收的原因之一,好歹有个“宜春坊”字号,算是古代小名牌。
“您说纪晓岚又字春帆,这个没错儿,不过,这也不能当成凭据啊。再就是,这烟袋杆儿,到不了清中,只能是清晚。”
“不用说了,我懂,不就想压价么?别的可以商量,这个少了二十万肯定不行!”分头哥说着,就拿起原先裹着的泡沫袋,重新将烟袋锅给包上了。
一边包一边问,“别的也不看了是吧?不看我就也都包起来了?”
“除了何老师正在看的,别的您包吧。”吴夺点点头。
此时,何双友终于看完了那套玉剑饰,“小吴,你再看看。”
吴夺便就此看了起来。
而何双友则问兄弟俩,“这一盒玉件,不会也是一口价吧?”
“这盒东西,虽然比不了烟袋杆儿,但老爷子也挺重视的。”分头哥清了清嗓子,“价钱可以商量,但也让不了太多。”
吴夺一边看一边听到了这句话,差点儿乐了,一根烟袋杆儿就因为刻了个“春”字,他们给强安到纪晓岚头上,反倒成了香饽饽了。
这四件玉剑饰,吴夺虽然还没听,但是看工艺和沁色,却差不多能到汉!
而且玉质、工艺、年份,是一致的,应该就是一套。
何双友已经开始谈了,吴夺大致看了一遍之后,便抓紧时间听了听。
确实是西汉的东西。
而且还有点儿来头。
背景是这样的:汉武帝时,霍去病击破匈奴,将被匈奴人奴役的乌桓人迁到上谷、渔阳、辽东诸郡塞外,置“护乌桓校尉”,使乌桓人不得与匈奴交通。
这套玉剑饰,乃是当时的护乌桓校尉在当地得到一块上好玉材,请工匠做成了一套玉剑饰,送给霍去病的。
怪不得是岫玉的,岫玉的一个主产地,就在辽东一带。
这位校尉姓甚名谁没听到,但听到了霍去病。吴夺现在听到的内容,和以前相比,仿佛多了些延伸性,不过也不稳定,有时多有时少。
不过,是不是和霍去病有关系,吴夺听到了也只能自己揣着明白,因为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信呐。
但能确定是西汉的也足够了。
确定了是西汉武帝时期的东西,吴夺又详细研究了一下,原先储备的汉玉工艺理论知识,一一得到了印证和提升。
吴夺将一套四件玉剑饰放回到锦盒,此时何双友看了他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带着肯定。
而这时候谈的价格,是一套十万块。
这分头平头两兄弟也挺有意思,还说一套买了是十万块,要是单件买,一件三万。
懂行的人面对整套,哪有拆了的道理?
十万可能就是他们商量的底线,讲不动了。一根烟袋杆儿死活要二十万,一套西汉的玉剑饰,却只要十万。
吴夺暗想,这两兄弟,没准儿之前也去别家问过,受到了影响。人家真想收的东西,肯定死命压价;不想收的,却会给你吹上天。
最后,何双友代表大雅斋,和两兄弟签了合同,十万块收了这套玉剑饰。
这套玉剑饰,卖个三十万毫无压力,十万收,肯定划得来。
何双友一开始还非要吴夺一起签字,因为这东西要是再从大雅斋卖出去,鉴定师是提成的。不过吴夺坚持不签,最后就算了何双友一个人的业绩。
两兄弟走后,何双友对吴夺这么“大方”有点儿感慨,“小吴啊,明明是咱俩一起鉴定收货,这年头儿,像你这种不贪便宜的人,可真不多见。”
“何老师,这话得两说。您要是拿不准,我二次看了才拿准,那可以算我一份;您先看了就给定性了,没我也一样收不是?我不是不贪便宜,因为他们带来的不只这一套玉剑饰,我也看了别的,也想收那根烟袋杆儿,没谈成罢了。”
“讲究!”何双友笑了笑,也没再说别的客套话。
晚上吴夺说了不去吃饭,中午何双友死活拉着吴夺去了附近一家馆子,没吃店里统一点的外卖盒饭套餐。
吴夺又是要帮他看东西,又是让他自己提成,他嘴上不说客套话了,心里还是不太好意思。吃饭的时候,何双友便把咋收的挂袍万历青花葡萄罐给说了。
第226章 官窑仿官窑
“这青花罐子啊,其实是掏老宅来的。”何双友介绍道,“只不过掏的不是高门大户罢了。”
吴夺点点头,没有插话。
根据何双友的介绍,这处老宅是他老婆的一个买沉香的客户介绍的。房主其实是这个客户的姑姑,老太太七十多岁了,独居在老城区的一个小院里。
小院不大,老宅是民国时期四十年代建的。前一阵,老太太加固修缮,整理出了一些不想要的老东西。
想想卖给收破烂的有点儿可惜,便托这个喜欢文玩的侄子帮着打听下买主。
所谓不想要的,主要是大件和易碎品——老家具和瓷器;因为小玩意儿很容易收纳。
这个侄子先收走了姑姑的几件东西,都是木制老家具。同时呢,他不懂瓷器,便对何双友两口子说了。
何双友去看了看,只收了这么一件挂袍的罐子,这罐子虽然没露画片和底款,但是能看到口沿、圈足、内壁。何双友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老太太要价不高,顺手就给收走了。
“这老太太原先有个独生子,还没结婚就因为车祸去世了,老伴前几年也走了,现在一人独居。她的老伴以前喜欢买老东西,当时又便宜······”
吴夺听了叹道,“她这命也够苦的啊,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是啊,这也没办法。其实这个侄子对姑姑挺好,还想给她张罗新老伴来着,但是老太太没同意。”
“何老师,您去看东西的时候,没别的能看上眼的了是吧?”
“我看没有了。有老桌子老椅子的,她侄子懂木料,自己给收了;剩下的主要就是瓷器,这件挂袍的算最老的;剩下的没有挂袍的,都是明面儿上的事儿,大多是民国时期的。最好的就算一个粉彩帽筒了,我也问了,但她临时起意又不卖了,说要当花瓶使。”
帽筒,顾名思义,一开始是用来放帽子的,外型基本就是一个拔高的笔筒,帽子正好搁在圆筒上。后来,帽筒逐渐成了一种陈设器,以观赏功能为主了。
“对了,她院子里的花棚底下,还有一口大缸也说要卖,老的,但我瞅着窑口比较偏,就没买。”
“大缸?”吴夺笑了笑,“我家院子里,也有一口宣德大龙缸养着鱼······”
话没说完,就被何双友打断,“宣德大龙缸?几百万的东西你用来养鱼?”
“嗐!您听我说完啊,肯定是写着宣德款儿的现代工艺品啊。不过啊,咱们这玩古的人,新东西那真是越看越别扭,所以,您一说老太太那口大缸要卖,我还真有点儿兴趣。”
“我先给你说说情况。”何双友介绍道,“这缸啊,口径得有六十公分,高在四十公分左右。折沿鼓腹,造型其实还不错,就是这釉吧······”
何双友又想了想,“黑褐色釉,还带不少砖红斑纹。”
“这个釉色是挺怪,怪不得您说窑口偏。”吴夺想了想,也想不出会是什么窑口。
华夏历史上的瓷器窑口太多,收藏界关注的主要就是官窑和民窑中的名窑,那些比较偏的、知名度不高的窑口,要说全都掌握,那是不可能的。
“对啊,肯定不是知名窑口出来的,所以我感觉意思不大。不过,看着年份倒是有。”
“您看能到什么时候?”
“要我看,能到元,甚至更早。但光有年份没用啊,哪怕是到宋,偏窑口的普品,一样不值钱。这口缸的胎质也比较粗。”
“我就是因为用个现代龙缸看着不舒服。要是能到元,又不贵,这样不挺好?摆在院子里,不算心疼,却又有年份。再说了,您不是说造型也不难看么?这釉色吧,也不是一码黑,带砖红斑纹,也可以。”
“行啊,你要这么说,可以去看看,回头我帮你联系下。”何双友笑道,“我当时也没问价钱,你自己谈好了。”
“好嘞。”
两人吃了午饭回去不久,胡允德来了,单独叫吴夺去了他的办公室。
胡允德主要是说土蜘蛛长健的事儿,他在中午的时候,已经代表章老和土蜘蛛长健在电话里谈了,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交易不成。
吴夺听后,也把土蜘蛛长健上午来的事儿详细说了说。
胡允德微微皱眉,“此人用心有点儿深远,确是不得不防,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我自己是不担心,就是有点儿烦闷。要是他手里有一批如此水准的高仿,不知道多少人得吃药。”
“是啊,但是咱们却也管不了那么多。”
“别让我再碰上,再碰上一样还给他戳穿喽!”吴夺忽而抬头,目光犀利。
胡允德拍了拍吴夺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下班后,何双友开车载着吴夺到了他家。
进门之后,何双友先去了厨房。
吴夺跟在后头,只看到包好的没下锅的饺子整齐地码放着,却没看到嫂子。何双友打电话问了问,原来是孩子单元测验考了一百分,原先答应过要买一套玩具的,今天包完饺子去接孩子放学,然后先去买玩具了。
何双友带吴夺进了书房,他的藏品主要集中在书房。
吴夺上手这件万历青花葡萄罐之后,也没看太长时间,之前毕竟看了照片了。
可是,听完之后,吴夺却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不由再度仔细审视起来。
不是东西不老,只是没老到万历。
这原来是一件乾隆官窑仿的万历官窑!
康熙、雍正、乾隆清三代仿明代官窑瓷器,是一个比较集中的时期,这其中,有官仿也有民仿。
官仿之中,也有好几种情况。
有造型、纹饰、款识等等完全仿的;有其他特征完全照仿,却不落款或落清代年号款的;还有落了明代官窑款,实际上造型、纹饰等等却是清代特征的。
而这一件万历青花葡萄纹罐,则属于第一种。
官窑仿官窑,本就特别难辨认;而且乾隆一朝的高仿水准很高,同时,乾隆朝的瓷器,不少也是十分繁缛的风格。
吴夺听明白了,却还得再度仔细审视,是因为若是找不出区别,没法子对何双友说啊。
第227章 小院老槐
吴夺看来看去,倒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首先是釉。
明代嘉靖到万历时期的官窑瓷器,釉面不像早期永乐宣德时期会泛橘皮纹,也不同于中期成化弘治时期那种“油滑”的感觉,而是一种白中泛青、厚而清润的感觉。
但是这件葡萄罐的釉色偏白了点儿,只是因为大面积的青花纹饰映衬,才会显得不那么白。
再者就是修足。
万历时期的官窑瓷器,下坡路的趋势比较明显地体现在底足上,底足处理、也就是修足往往不那么精细,会有比较自然的粗糙感。
但是乾隆朝的官窑,修足那是极为精细的。
这一件的修足,精细程度上比起万历官窑,似乎过了点儿。
吴夺决定实话实说。
他相信,这样的问题,章成锦和胡允德这样的瓷器高手,就能看出来。
而且何双友说过要出手的。
再就是,虽然不是万历官窑,而是乾隆官窑仿万历官窑,但价值上也不低,何双友还是捡漏。
“怎么样?”何双友见吴夺看得比较细,吴夺甫一放下他便急切问道。
“何老师,这的确是官窑的东西,不过不是明代万历官窑,而是清代乾隆官窑。”
“嗯?”何双友微微皱眉,不过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吴夺随后便将理由说了说,说完之后补了一句,“这是我个人看法,可以再找人看看。”
何双友沉吟,“我当时收的时候,老太太就提过一句,说她老伴生前说是清代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是。”
“不过,价值上也不低啊,毕竟是乾隆官仿。”
“这倒是。”何双友点点头,“小吴,谢了哈。若是送到大拍上,拍行的鉴定师也会给出鉴定结果,这样我提前有个数。”
吴夺于是就此提出告辞,何双友却让他等等,而后打了个电话。
何双友这是帮着吴夺联系去老太太的小院看缸的事儿,一边通话一边问了吴夺一两句,最后定了明天上午去看。
何双友又把老太太的地址和电话给吴夺发了过去,才送吴夺出门。
吴夺在和吴大志吃晚饭的时候,说了明天上午看缸的事儿,不料吴大志提出,他明天还不走,和他一起去看看。
“爷爷,您不会是因为听说单身老太太吧?”吴夺嘻嘻笑道。
“别扯犊子,我只是对窑口感兴趣,这一听确实想不出是什么窑口。而起我本来也打算明天缓上一天,后天再走。”
这个吴夺倒是信,他刚才就是开玩笑,毕竟还有江一昊这个老相好呢。
“那什么,江······回港岛了么?”
吴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知道了老财主和她的这层关系,直呼其名不太合适,但是叫江奶奶吧,又极为别扭。
“今天走了。”吴大志倒是很平淡,而且还说,“等你在大雅斋干上一阵,若是想到港岛发展,我可以帮你联系。”
“快拉倒吧,还想不想我早点儿结婚了?”吴夺旋即岔开了话题,“爷爷,我给你说说土蜘蛛十六孙子的事儿吧。”
吴夺说得比较详细,包括对高仿来路和流向的揣测。
吴大志却很淡定,呵呵笑道,“有意思啊,前仆后继。不过,臭小子你太低估国内的古玩行了,除了出名的那些个人,隐藏的高手多了去了,他们没这么容易成事的。”
“不是我低估,是他们的高仿做得确实很厉害,您想想,章成锦章老这样的高手都能打眼。”
“我又没见实物,谁知道仿成什么样?国内的瓷器高仿,也就是瓷都的鬼手老斐像那么回事儿。”
“嗯?您也知道这个人?他们说的斐爷,就是这个人吧?”
“是。你的那个朋友朱亮······”
“爷爷,是葛亮,不是朱亮。”
“噢,葛亮。葛亮的师爷祁六斗,也是瓷都人,就是老斐的同母异父的亲哥哥!一个姓祁,一个姓斐。”
“啊?怎么都串着来?”
“什么叫串着来?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个姓,确实很罕见啊。”
“罕见?那是因为你无知。”吴大志摸起一支烟点上,“春秋时晋国的斐豹,是首个得到解放的奴隶;还有汉代的斐禹,唐代的斐清,明代的斐俊,都是斐姓。”
“我去,爷爷您这得看多少书、花多少时间啊?”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是有的,就看你上心不上心。”吴大志吐出一口烟圈,“不是我说你,想在古玩行里混出名堂,二十四史起码得过一遍吧?过了么?”
“木有。”
“还挺理直气壮。那你书房的书架上,摆着那套崭新的二十四史,是给化肥小狗子看的?”
吴夺不说话了,反抗是徒劳的,让老财主说够了就行了。
······
第二天上午,吴夺和吴大志一起去了老太太的小院。
这个小院位于一片老街巷,这片街巷有不少民国老建筑,位于老商埠区的边缘。
小院门楼不高,不是那种四合院,而是只有正房和西侧的厢房,南侧是院门,东侧是院墙。
吴夺在校园门口摁门铃的时候,吴大志打量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头。
老太太很快开了门。老太太穿戴朴素干净;七十多岁了,头发还基本乌黑。这一看就不是染的,因为夹杂着齐根的白发,要染就全染了。
站在门口先是相互介绍,老太太姓戴,吴夺便称呼她为戴奶奶;论起来,比吴大志还大两岁,吴大志便称其为老姐姐。
进了门,绕过影壁,房子青砖灰瓦,古香古色。西侧厢房前有一口老井,东侧院墙边有一颗粗大的老槐树,老槐树边上是个小花棚,那口大缸就在花棚里,底下垫了几块青砖。
吴夺和吴大志走到大缸前,吴夺对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蹲下先看了起来。
吴大志却开口问道,“老姐姐,这棵槐树有年头了吧?”
“可不是,五十年了,这房子是我老伴家里留下的,我们结婚的时候,种了这棵槐树。”
吴大志微微叹气,“没人给你说过,居家的院子里不要种槐树么?而且你这院子没有东厢,怎么不补齐建成三合院呢?”
第228章 买她的缸,帮她的忙
“啊?大兄弟,这个还有什么讲究么?没人给我们说过啊。”
“这槐树啊,一个木一个鬼,最好不要种在家里,特别是你这院子没有东厢房,却种了一棵槐树,我建议最好挪走。”
“噢,我明白了,都是封建迷信。挪走太麻烦了,而且夏天我也愿意在树底下的花棚里乘凉。”
吴大志沉吟,“现在就老姐姐你一个人住?”
“对。”
“那也行,怕麻烦就算了。”吴大志没再多说,和吴夺一起看起大缸来。
槐树不适合种在家里,这的确是有讲究的。
所谓,五阴之木不植宅院之内。
五阴之木,指的是松柏槐榆桧。
这五种树木不仅喜阴,而且不易自然死亡,所以能聚集阴气,造就阴地。
如果说这个比较“玄”,那么也有直接点儿的,就是这几种树木都很容易招来蛇虫鼠蚁,也确实对居家不利。
如果平时注意观察,也会发现,松树柏树除了野生的,种植多在陵园和坟地;桧树和榆树呢,在祠堂周围或者某些寺庙又比较多见。
而槐树,其实是最阴之木,本来就带个“鬼”字。
槐树相对来说往往并不高大,叶片也挺小,但是却枝杈繁盛、树叶密集,很容易遮挡日头,形成阴凉地。
而且,这个小院里的这株老槐树,种在东墙;所谓紫气东来,却被它遮挡,东方又应青龙之位,对家中男人是不利的。
吴夺昨晚介绍的时候,并没有说她的独生子和老伴都已经去了;不过吴大志听她说现在就她一个老太太独居,便就不再多说了。
四方院子,若是四面建房,称之为四合院;三面建房,称之为三合院。而这个小院,却只有正房和西厢房,正房北应玄武,厢房西应白虎,东有聚阴老槐,西有聚水老井,总体来看,只对家中男人不利,若是独居老太太,反倒没什么大事儿了。
而吴大志看了这口大缸之后,又轻轻点了点头。
这口大缸的造型确实不错,口沿和圈足都处理得挺好。
黑釉,略显灰褐,而且有不少竖向的条状斑纹,斑纹都是砖红色的。而缸内的釉面,还出现了类似建窑的兔毫纹路。
不过这显然不是建窑。
从露胎的地方看,胎土确实比较粗,但是瓷化程度却比较高。
吴夺看了半天,觉得年份肯定是有了,和何双友说的差不多,至少能到元,更早也有可能。
只是窑口还是不能确定。
没办法,得听一听。
居然真的能到宋!算是南宋的东西。
怪不得判定不了窑口,确实很偏,是广元窑的瓷器。而且广元窑以小瓷和动物瓷塑居多,极少有缸的造型。
广元窑的窑址位于四川广元,不仅窑口偏,而且延续时间也不算很长,大概是唐代出现,宋末元初的战乱时期便没了。
考古认定方面,也不过几十年。
广元窑的黑釉产量最大,却没什么特色创新。宋代的广元窑黑釉瓷主要就是模仿其他有名的窑口,比如东南建窑的兔毫盏,比如北方磁州窑的拉线罐,比如吉州窑玳瑁釉。
别看能到南宋,但广元窑黑釉的价值并不高。这口大缸,体量比较大,还算完整,但也就两三万的事儿。
广元窑也不是没有贵的东西,却不是黑釉,而是独有而少见的绿釉和黄釉。
“爷爷,先问问价?”吴夺开了口。
吴大志点点头。
“戴奶奶······”
老太太立马接口,“小伙子,我也不懂古玩。我家老头子最喜欢的,都摆在屋里或者搁在箱子里。这口缸,他放在院子里养鱼,我知道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他走了,我也不懂养鱼,就这么闲着了。不过,他可说过,这大缸的年纪,起码比明朝要早。这么着,你给五千块钱行吗?”
“戴奶奶,您都这么说了,我都不好意思还价了。”
“头前其实我要八千的,有个人给过五千我都没卖。但是你爷爷提醒我院子里的槐树的事儿,我觉得你们爷俩人挺好,所以也没要谎。”
“行啊,那就这样吧,我要了。其实我要了也是养鱼。”
吴夺给老太太转了账,又联系了一个同城送货的。这缸又大又沉,不好拿,一般出租车的后备箱里也放不下。
吴夺和吴大志先回了家,那头给老太太都交代好了,来了送货的包装运走,运费到付。
在客厅里坐下之后,吴夺不由问道,“爷爷,这院里槐树真有那么邪乎么?”
“她儿子出车祸死了,她老伴得病死了,你说呢?”
“您后来说不挪树也行,难不成只影响男人?她现在没事儿了?”
“差不多吧。”吴大志笑了笑,“这口缸你给买了,那就更没事儿了。买了她的东西,还帮了她一把。”
“怎么说?”
“这口缸,在槐树树荫之下的范围内,年份久,大开口,对她也不利。”
“噢。”吴夺点点头,“爷爷,我这院子里的石榴和桂花没事儿吧?”
“啥脑子,有事儿我不早就说了?”吴大志顺口说道,“除了五阴之木,还有‘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里不栽鬼拍手’,也没什么太多讲究了。”
桑是桑树,与“丧”同音;柳木却常用来做哭丧棒;至于鬼拍手,是指杨树,杨树叶子如手掌大小,又比较密,夜深人静风一吹,劈啪作响,如同拍手一般。
“不对啊爷爷,桑梓桑梓,桑树不是常种在院子周围么?”
古时宅院旁常种桑树和梓树,所以桑梓一词,一直也被借指家乡。“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我说的是前不栽桑!”吴大志哼了一声,但还是给吴夺解释道,“院子前头栽桑,出门见丧,是好事儿么?院子后头和两侧是可以的。”
吴夺突然笑起来,“爷爷啊,您这一套一套的,结果还是被老太太说封建迷信。”
“呵呵,有些东西,只是不能深谈罢了,说了你也不懂,就只能说表面上的东西。”吴大志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说这口缸。你真能看懂窑口?”
第229章 借此机会,说一说吧
回来的路上,吴大志没有多说这口缸的事儿,现在才又提了起来。
“能啊,广元窑。”吴夺应道。
“臭小子,这么偏的窑口,你是怎么鉴定的?”
“那您是怎么鉴定的?”吴夺反问。
“我没见过广元窑。”吴大志略略一顿,“不过,我能猜出来是广元窑。”
“这还能猜?”
“有的鉴定,其实可以通过逻辑来解决。”吴大志说道,“这口缸,能看出年份在元代之前,同时,有类似建窑的窑变纹路,有磁州窑的一些胎釉特点,却又不是建窑和磁州窑;历史上,能生产如此特点黑釉瓷器的窑口,我的认知中,好像只有广元窑。”
说完,吴大志看着吴夺,“看来,你不是猜的。”
“其实我和您的思路差不多,不过我觉得这不能叫猜。”
“臭小子,历史上的窑口多着哩,这样判定,顶多也就是八成把握,不是猜又是什么?”吴大志摆摆手,“罢了,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大缸完好无损地被送到了。
吴夺按照吴大志的指示,摆到了院子里合适的位置。
“这口缸,原先在老太太院里的槐树阴地,聚集过阴气,你先给晒几天太阳吧,别着急养鱼。”
吴夺点点头,“唉,鱼也陆续挂雕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去买鱼了。”
吴夺说着,蹲下身来,仔细又查看了这口缸的一些特征,有了这件实物,他对广元窑的认识自然深刻了不少。
“你这股学习劲头儿不孬。”吴大志笑了笑,“我还得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明天一早我就走,晚上咱们包点儿饺子如何?”
“又是饺子?”
“什么叫又是?我来了咱吃过饺子么?”
“噢,没什么,昨儿有个同事想请我吃饺子来着。”
“行,我先走了,你抽空去买点饺子皮儿,肉和菜什么的。”
吴大志走后,化肥跑到院子里来了,居然动作敏捷地一跳,扒着大缸的口沿翻进去了。
而后很舒服地在大缸里伸了个懒腰,接着趴了下来。
“喜欢这口缸?嗯?”吴夺微微一怔,“你,不会是喜欢阴气吧?”
化肥没有点头,因为他趴着,但是脑袋却颤了颤,仿佛是肯定的答复。
对此,吴夺也没有太过奇怪,化肥本来就不是凡“狗”。
吴夺就此起身,也没再管它,回到了屋里。
这天吴夺也没再干别的,去了趟超市,买了饺子皮,买了块肉,买了半颗白菜,回来绞了肉,调了白菜肉馅。
不过,吴夺虽然做菜水平可以,但却不会包饺子,或者说包得又慢又难看,等着吴大志回来包。
吴大志回来得倒挺早,下午四点多就回来了,“就知道你小子不能包,还得我来搞最后一步。”
吴大志回来之后,化肥立即跑过来,热情地上前,一直围着他转。
“这狗子怎么了?”吴大志其实也挺喜欢化肥,倒也不烦,就此还蹲下来撸了撸它。
“它不是一直挺喜欢您嘛!”
“今天有点儿反常。”
“噢!对了,爷爷,它好像很喜欢阴气,在那口缸里趴了半天!然后就对您的热情升级了。”
“啥意思?我是鬼啊?”
“哈哈哈哈。”吴夺大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不过,您不知道,这狗子,确实很不一般啊!”
“什么?”吴大志随后抬起了化肥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它的眼睛,“嗯······似乎不像。”
“不像什么?”吴夺不由问道。
“有些动物,有天生的本能,类似于民间说的阴阳眼,对于阴气感应灵敏。而喜欢阴气却又能在阳光下正常生活的,多半有一定的‘通灵’之力。”吴大志说着,却摇了摇头,“不过,这样的动物,一般会瞳生异常,但是这狗子的眼睛很正常啊!”
吴夺想了想,又深吸一口气,“来,爷爷,先不忙包饺子,我决定借此机会,好好向您汇报一件事情。”
“汇报?”吴大志看了看吴夺,“搞得这么正式,是关于这狗子的?”
“对!我本来想找个机会给您说,但今天它这一反常,您又说什么通灵,不就是个机会么?我觉得还是对您说说吧。”
“合着老说我有事儿瞒着你,原来你和狗子也联手瞒着我啊!”
“嗐!什么叫我和狗子联手啊······主要这事儿太离奇了,我想说的是,这狗子和我镝叔,说不定······”
“什么?!”吴大志立马打断,轻抬两指去探吴夺的额头,“臭小子,你不会得妄想症了吧?”
“爷爷,您别着急,慢慢听我说好吧?”
吴夺一边说,一边拉着吴大志到沙发坐下,先给他递了一支烟,而后又轻抚他的背部给他“顺了顺气”。
这时候,化肥也颠颠过来了,就坐在两人面前,仰头看着他们,仿佛早已知道要随时接受问答似的。
吴夺顺势指了指化肥,“它啊,有可能和我镝叔有联系······不,这么说不对,是有心灵感应······也不对。算了,这么说吧,您肯定知道地藏菩萨和坐骑谛听吧?”
“你是说化肥这狗子,是谛听的化身?”
“谛听的原身,不就是一条白犬么?”
“臭小子,你西游记看多了吧?是不是还想带着化肥去动物园猴山,认一认真假美猴王啊?然后再给它配个音:我虽知道,却不能说。然后一声长叹:佛法无边!”
“哎哟,我的爷爷诶!您能不能让我说完!”
“行,我看你能不能说出花来。”
随后,吴夺便从头说起,什么吃素、经案、见了地藏菩萨铜像的反应、见了青田盘龙印的反应、能听懂自己的话、和自己“交流”的内容,连带自己的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种种推测,统统说了一遍。
能说的全说了,除了自己被化肥咬了之后出现的异能。
不说这一点,一是基本不影响对化肥以及化肥和吴镝关系的判断;二是怕吴大志再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病,要强行治疗甚至去请什么人;三是他从自己本身的角度,也确实不想说、不敢说。
第230章 化肥要跟爷爷走
吴夺不想说,是因为毕竟不是一件能够堂而皇之说出口的事情;而不敢说,却类似于一种“天机不可泄露”的感觉······
“你说的这一通,听起来好像不是妄想症。”吴大志嘴上沉吟着,但脸上仍是半信半疑的表情。
“这本来都是事实啊!您看它!”吴夺又指了指化肥,“这么积极等着您来问呢,它也很想找到我镝叔!不信,您问!”
吴大志看了看化肥,“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化肥点了点头。
“咝——”吴大志吸了口气,“还真行啊。”
“不过它只会点头和摇头,不会说话,您得简化问题的方式。”吴夺解释。
因为吴大志是听了吴夺的陈述,所以问的问题,和吴夺之前问过的差不多。
化肥回应的也差不多。
“它也不知道吴镝在哪里,却知道吴镝这个人,那的确是一种感应。”吴大志沉吟,“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别的问题来了,你看我带它回老家养一阵怎么样?”
“啊?这行么?”吴夺挠挠头,“他已经习惯了在我这儿······”
“汪汪!”化肥的叫声打断了吴夺的话,而后它踮起一只前爪指了指吴大志。
“嗯?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跟我爷爷走?”
化肥点了点头。
“我爷爷又不是第一次来,上次你怎么不这样?”吴夺看了看吴大志,“爷爷,会不会是受到了大缸的阴气影响?”
吴大志想了想,问化肥,“你跟我走,是因为你觉得我找到吴镝的可能性更大,对不对?”
化肥却摇了摇头。
吴夺怔了怔,紧皱眉头,忽然之间,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敲了敲茶几,“化肥,你出生的地方,是不是也有那口大缸里的感觉?”
这次化肥点头了。
“真是这样!”吴夺继续问道,“化肥,你虽然是和很多狗子一辆车来的,但是你出生的地方,却不是狗场,对不对?”
化肥继续点头。
“你跟着我爷爷走,是因为你觉得和我比起来,他更能帮你找到你出生的地方,对不对?”
化肥依然点头。
“原来如此!”
吴夺转头对吴大志说道,“爷爷,我上次有点儿先入为主了,觉得它是跟运狗车来的,就认定它是在狗场出生;其实不然!它出生的地方,应该也是一个阴气很重的地方,只是不知后来为什么离开了那个地方,被弄到狗场去了。”
吴大志一听,继而又问化肥,“你也忘了你出生的地方在哪里了?”
化肥点头。
“爷爷,它出生的时候,可能和普通小狗无异,随着慢慢长大,才越来越通灵。而且吧,您看,这么长时间了,它整体变化也不大,不过观察一下,却也能发现面相、身形、尾形等等的变化。这说明,它也在长,但长得极慢。”
吴大志微微颔首,“嗯,这说明它的寿命会很长。”
“若是能找到它出生的地方,说不定我镝叔的事儿也会有进展。”吴夺接口道。
此时,吴大志眯起了眼睛,“它,不会是在坟墓里出生的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吴夺说着,不看向吴大志,“爷爷,原来您之前真的······”
吴大志抬手打断,“明白了也不要说出来,因为,我做的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吴夺点点头,“爷爷,既然如此,那就让它跟您走吧!”
吴大志也点点头,“你放心,跟着我在村里,起码有五谷杂粮蔬菜瓜果,比天天吃狗粮强多了。”
“那天那个加油站很关键,如果能知道运狗车的车牌号,就可能知道化肥上车前出发的地点,对查找它的出生地会有帮助。”吴夺又道,“我当时老想着它是靠感应,出生在哪个狗场无所谓,所以没去查这个。但是现在看,它的出生地如果非同一般,那就得查查了!”
“这个我有数,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分心;我会想办法去查,有了新进展也会及时告诉你。”
化肥听着两人的对话,站了起来,跑到吴夺跟前,用爪子扑打了他几下,意思好像是你不用担心我。
吴夺摸了摸它的脑袋,会心一笑,又对吴大志说道:“爷爷,正好明后两天我也不值班,我陪您一起回去一趟吧,包个出租车。”
“行,正好你也住一天,这都大半年没回去了。”
吴夺又看向化肥,“菩萨铜像,我可以一起带上,但是这经案太大,回头让我爷爷再给你弄一个吧。”
不料,化肥却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不用带菩萨铜像?”
化肥点了点头。
“这都是形式,它还真是个明白狗。”吴大志笑了笑。
化肥一听,居然连连点头。
“它今天在缸里趴了挺长时间,这心智好像又提升了啊!”吴夺不由接了一句。
“臭小子,你的造化真是不浅。”吴大志就此起身,“好了,就这么定了,包饺子!”
“不说不饿,一说还真饿了。”吴夺也跟着起了身,去了厨房。
包完了饺子,剩下了一些饺子皮。吴夺单独给化肥煮了煮。人吃饺子,狗吃饺子皮。
吃完了饭,吴大志交待吴夺,“这样,你预约辆出租车,咱们明天早上九点出发就行,午饭前怎么也就到家了。”
临睡前,吴夺有些辗转反侧,他已经割舍不下化肥了,好在是跟着自己的爷爷走,难受劲儿还能小点儿。
而且,这是化肥自己的决定。
第二天早上吴夺醒来,出来之后,却发现吴大志和化肥都不见了,院里也没有。
正要给吴大志打电话,吴大志却带着化肥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包子小米粥什么的。
“买个早饭,正好带它遛遛。”
化肥则是摇头摆尾,很高兴的样子。
“嘿!这就巴结上了。”吴夺弯腰就要给化肥一个脑瓜崩,结果化肥却灵活地躲开了。
“欧——”
“欧你个头啊!再欧不让你跟我爷爷走了。”
化肥蛋腚地看了一眼吴夺,扭身给了他一个屁股,去吃它的早饭去了。
吴夺去洗脸刷牙,而后坐下和吴大志一起吃早饭。
吴大志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昨晚打电话托了几个人,今早收了条消息。”
第231章 大金狗
“这么快?”吴夺一听,放下了筷子。
“多大点儿事儿啊。”吴大志继续说道,“那天早上,棋盘苑小区附近的那个加油站,确实有一辆专门运送小狗的厢式货车加过油。”
“哪里来的车您也知道了?”
吴大志点点头,“竟然是从茂岭县来的!目的地是齐州的宠物市场。”
“啊?”
“茂岭县有个顺天名犬养殖基地,这辆车拉的,都是这个基地的狗子。”
吴夺沉吟,“那化肥,说不定就是在茂岭县出生的?”
“这个不好说,得继续查。正好我们要回去了。”
吴夺又道,“名犬养殖基地?养的一般是有名的宠物狗犬种;化肥这样的土狗外形,卖不上价的;估计可能不是专门养的。”
吴大志笑了笑,“不养土狗都有可能。化肥本就不是这个养殖基地的狗子。既然是茂岭县的事儿,回去再说吧。”
“好。”吴夺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吃完早饭,吴夺收拾了一下该拿的东西,又将化肥装进了狗笼,就此出发。
从齐州到茂岭县,在高速上的路程也就一个半小时。不过,从齐州上高速之前和到了茂岭县下高速之后,都需要费些时间;特别是到了茂岭县之后,出租车司机路不熟,开得慢。等到了白杨村附近,已经中午12点多了。
吴大志没让司机开进村,两人在白杨村北侧的路口下了车。
白杨村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主路,水泥路,北口连着通向村外的一条路;而南口与一条东西走向的比较宽的柏油路相接,这柏油路的南侧,是东西流向的聚龙河。
聚龙河的发源地,在距离白杨村西向三十里的茂岭山中。
“哎?这是吴夺回来了?”
吴大志和吴夺下车后刚走了没几步,村北口的小卖部里走出了一个女子,四十多岁,头发简单挽着,穿得也比较质朴,但是姣好的面容和苗条的身材,还是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是啊,王婶儿,刚回来。”吴夺笑着打招呼。
王婶儿是外村嫁过来的,老公比她大不少岁数,前几年去世了,成了寡妇。她生孩子比较晚,就一个丫头,叫小燕,今年才九岁,还在上小学。
吴夺知道吴大志平时没少帮衬她,有一次通话的时候还说你王婶儿家的压井头坏了,要帮着修来着。所以,吴夺就此停了脚步,看吴大志是不是还要说啥。
王婶儿却直接问吴大志,“他爷爷,你们还没吃饭吧?”
吴大志很自然地笑道,“刚回来哪能吃饭呢?怎么,小燕妈你要管我爷孙俩午饭?”
“来吧来吧,我和小燕正要吃呢,正好今天包了大包子,管够,我再炒俩菜。”
吴大志也不推辞,“那就不客气啦!”
吴夺心说,好嘛,走前饺子回来包子,还挺齐全。
吴夺和吴大志跟着王婶儿进了小卖部,然后穿后门进了院子,又进了堂屋。
“吴爷爷好!”坐在桌边的小燕拿着一个包子正要咬下去,一看吴大志进来了,放下包子,站起来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长得像他妈,挺漂亮,梳着两根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的。
“小燕,你不认识吴夺哥哥了?”王婶儿笑呵呵问着。
“认识,哥哥是大学生,我以后也要考大学!”
“让孩子先吃着吧,别说些没用的了。”吴大志摆摆手,“小燕妈,你也坐下吃吧,甭炒菜了。”
“很快的,他爷爷,你和吴夺先坐下吃着,我去灶房拨拉几铲子就得。”
王婶儿去炒菜的时候,吴夺从包里拿出带回来的狗粮,想先喂喂化肥,但是化肥摇头,表示不想吃。
王婶儿很麻利,一会儿工夫就端了俩菜回来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虎皮尖椒。
包子是猪肉豆角馅的,味儿不错;西红柿和尖椒是自家种的纯绿色食品,鸡蛋也是散养的鸡下的蛋。
吴夺好久没吃农家饭了,真香!
小燕先吃完了,对化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吴夺一看,干脆开了狗笼,正好化肥颠簸了一路,也该放松一下了。
小燕还从饭桌上拿了掉落的包子馅,托在小手上想喂化肥,但是化肥非常蛋腚地躲开了,而后自顾跑到了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
“小燕,它不吃肉的,而且现在不想吃东西。”吴夺顺口说了一句。
小燕嗯了一声,跟着追随化肥跑到院子里去了。
“他爷爷,你这是要养狗啊!”
“吴夺养的,没办狗证,在省城怕被查了,这不是我正好一个人,也算有个伴儿。”吴大志应得十分自然。
“吴夺,我记得你不喜欢狗啊?你上学哪会儿,在村里见了狗可都是躲着走。”
“嗐,王婶儿,这是条流浪狗,碰巧被我救了,也算是个缘分吧。”
······
正说着,小燕突然慌慌张张跑回来了,“妈妈,哥哥的小白狗一下子变成大金狗了!”
吴夺大吃一惊,立即抢出门去。
吴大志眉头微皱,也跟出去了。
“小燕,你看清楚了吗?”王婶儿也拉着小燕的手,跟在了后头。
吴夺出来一看,松了口气,化肥还是老样子,正在院里悠闲地散步呢。
吴大志走上前去,摸了摸化肥的脑袋。
“小燕,你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大金狗?”王婶儿嗔怪道。
“我刚才抓它的尾巴,它一扭头,一下子变大了,白毛也变成金毛了!”小燕可怜巴巴,眼泪立马就上来了。
“没事没事。”吴大志走到小燕身边,“你不能乱抓它的尾巴,狗子被抓了尾巴,容易炸毛,加上太阳光一照,就好像变成金毛似的,其实它还是一条小白狗。”
“噢!”小燕看着眼前的小白狗,好似相信了吴大志的说法。
不过,她却再也不敢和化肥玩了。
吃完了饭,吴夺和吴大志便就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吴夺也没再将化肥装进狗笼,就让它跟着,一路走了回去。
吴大志住的院子不小,有五间正房,前出厦一米半,院中无厢房和其他小房。居中的堂屋两侧,分别是吴大志和吴夺的卧室。最边上的两间,则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
院墙建得很高,门楼下是两扇黑漆铁门。院里除了一颗梧桐树、一块用花砖圈出的地种了点儿大葱什么的,别的地方都铺着青石板。
回了家,进了房,放下东西,吴夺坐下点了支烟,“爷爷,小燕这一说大金狗,您彻底相信了吧?”
吴大志淡然一笑,“我本也没说不信。小燕的情况,我比你了解得多,她打小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时候不敢跟她妈说,反倒跟我说过。”
第232章 线索好像断了
“我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起过?”吴夺不由问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其实相当一部分也可能是幻象。”说着,化肥过来了,吴大志顺手一指,“再说了,没遇到它之前,你信么?”
“这个我有点儿信,小孩子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听说过不少,史料上也有记载。”
吴大志接口道,“小燕看到的‘大金狗’,也应该是幻象。化肥对小燕没有恶意,所以小燕看到的并不吓人。”
吴夺点点头,转而看着化肥问道,“我说,你不饿么?怎么给你狗粮还不吃了?”
“它不是不饿,他是换了个环境,需要适应一下。而且,就它这种情况,我猜,不吃都没事儿。”吴大志就此起身,“我去村西边的菜地里转转,弄点儿菜,咱们晚上也得吃饭,冰箱里有肉有蛋,但家里没菜了。”
“咱家哪有菜地啊,这是又要去摘人家的?”
“摘了我又不是不给钱,只不过如果没人看着,那就先摘后给。”
“我和您一起去吧。”
“行,走吧,你把那个柳条筐子拎上。”
吴夺和吴大志出门了,化肥却不想动,吴夺把它原来那个圈圈狗窝也带回来了,就放在了客厅一角。他俩出门,化肥就趴里面歇着了。
白杨村的村西,有一大片菜地,其中一半是大棚,一半是露天的,中间竖起了桩子拉起了铁丝,给隔开了。
大棚里各种蔬菜都有,露天地却只有应季蔬菜。两人去的时候,大张家的露天菜地里,大张正好在拾掇;菜地里熟了的主要是黄瓜、茄子、萝卜。
大张今年不到五十,平时见了吴大志都喊叔,吴夺见了大张也喊叔。
“张儿,正好你在,我现摘点儿菜,你估摸着收钱得了。”
“吴叔,要啥钱啊,吴夺回来就当我请客了!”大张呵呵一乐,“上次我家的粉柿子多亏了你,不然就让猪给拱了!”
“啊?”吴夺不由看了看吴大志,“爷爷,您还有过和猪对抗的英勇事迹?”
“我只是让你张叔防患于未然。”吴大志很淡然地从吴夺手里拿过柳条筐,开始摘菜拔萝卜。
这活儿吴夺没跟他抢,因为熟不熟、好不好的,吴夺不如吴大志会挑。
吴夺掏出烟来,递给大张一支,“张叔,您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大张吸了口烟,“今年夏天,吴叔到我家菜地来摘粉柿子,我告诉他有个大买主,明天一早就来全部拉走。结果吴叔却说,不如今天全摘了,搁一晚上没事儿。我说这哪儿成?人家要来现摘现拉走的!”
“噢······”吴夺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大张继续说道,“结果吴叔就说,不摘也行,半夜到天亮,得找人看好了,小心畜生来给糟蹋了。我当时不太信,从种到熟,也没什么畜生来糟蹋,就这一晚上都不行?”
“于是我嘴上说记下了,却没当回事儿。不过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我给你张爷爷说了,结果他呼了我一巴掌,说你吴叔的话你居然不信?!去!要么抓紧摘下来,要么晚上去看着!”
“我一想人家是要明天一早现摘的,那就只能看着了。你张爷爷又找了几个咱村的人,帮我一起看着。”
“你猜怎么着?凌晨两点来钟,真有几头猪嗷嗷跑过来了。好在我们人多,又拿了家什!原来是老崔家的猪圈墙塌了,几头大猪跑出来了!”
“这事儿真不孬,粉柿子保住了,老崔家对我帮忙围猪还千恩万谢的。”大张伸出大拇指,“都说吴叔懂风水,这下我是真服了!”
“这跟风水没关系,是我打了一卦而已!”吴大志此时已经装了一筐菜,“张儿,算算账吧。”
“吴叔,我都说了不要钱了,你这不是骂人嘛!”
“一码归一码。”
“这么着,吴叔,我记下了,咱回头再算行么?”
“也行,那我们走了。”
吴夺就此接过了柳条筐,挑菜他不行,拎菜嘛,好歹年轻力壮。
两人走出了菜地。
“爷爷,您这打的什么卦?这也能算出来?”
“正儿八经的周易。当时不学,现在傻眼了吧?那天,我摘了几个粉柿子,大张也是不要我的钱,我就顺势在菜地里打了一卦。”
“就这么打了一卦,接着能推出来有猪要到菜地里瞎拱?”
“我可没说猪,我说的是畜生。”吴大志哼了一声,“听话都听不明白。”
“这不是觉得您够神嘛!”
“行了,拍马屁都不会拍。当时那一卦,本是天风姤;主卦为巽,卦象是风;客卦为乾,卦象是天;但是,此卦会有爻变······”
吴夺听得有点儿头大,“爷爷,我还真不是这块料啊。”
“没有谁天生就是哪块料。不过,你不感兴趣,是不可能学好的。罢了。”
两人回到家里,化肥萝卜很感兴趣,吴夺洗完之后,它生吃了一个大萝卜。
吴大志看了看时间,“这样,我下午出去一趟,打听下顺天名犬养殖基地的事儿,我大概晚上七点左右回来,你负责做好饭。”
“今天您还是休息一下吧,明天再说,别累着。”
“明天有明天的事儿。”
“我还是跟您一起吧!”
“你去了只能添乱,听我的就行。”
吴夺也就只好听了吴大志的话,在家里呆着了。
临近傍晚,吴夺开始做饭,焖了米饭,做了仨菜:红烧茄子、黄瓜炒鸡蛋、萝卜炖牛腩。
还给化肥单独弄了个素萝卜汤,准备给它拌米饭吃,结果化肥毫无兴趣,还是想吃生萝卜。
吴大志回来的时间比说得要早,不到六点半就回来了。
“爷爷怎么样?”
吴大志摸出一支烟,“线索好像断了。”
“啊?”吴夺给他点了烟,“您说说。”
“这个养殖基地,从来没养过普通土狗,都是外国犬种;除了看门狗是咱们华夏的犬种,但也是两条细犬。他们那天装车出发前,查验很清楚,不可能有化肥这样的小土狗混上车。”
“怎么可能呢?化肥明明表示就是那辆车上下来的,而且这一系列的环节都能对上。”
第233章 狗生无常
“但我查到的事实如此。”吴大志很平静,“这里头,或许还有别的问题。”
“这辆车一路上也没停过?”吴夺又问。
“嗯,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过问不到了;因为这个司机在回来的路上就出了车祸,挂了。”
“啊?这么倒霉?”吴夺倏然脑洞大开,“会不会和化肥有关系?比如他在路上停车的时候,抓了化肥,从而遭了报应?”
“别自己瞎寻思,就不知道问问化肥?”
化肥此时正在闲庭信步呢。
吴夺和吴大志走到院子里,吴大志喊了一声,“化肥,来,我们问点儿重要的事情。”
化肥听了,立即跑上前来。
“化肥,你是不是半路上被货车司机抓上车的?”
化肥点头了!
“你看!”吴夺的思路也跟着起来了,“我就说嘛,如果它出生的地方距离养殖基地很近,它应该记得!”
吴大志忍俊不禁,“臭小子,他就算半路被抓上车,不代表人家司机就遭报应啊?很可能就是个偶然事件。再说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问问?”
“我不是刚想到嘛。而且问它问题吧,它又不能回答,只是点头摇头,问的时候很费思量。这里头又乱七八糟的,我也是一懵一懵的。”
吴大志转而又问化肥,“你被抓上车之前的日子,是四处乱跑么?”
化肥点头。
“那你被抓上车的地方,是不是大路?”
化肥继续点头。
“司机停车,就是因为看到了你?或者说差点儿撞到你?”
化肥却摇了摇头。
“那司机是在路边停车?”
化肥依然摇头。
“路中间停的?”
化肥点头。
“他的车坏了,接着又修了车?”
化肥摇头。
这时候,吴夺不由说道,“奇了个怪了,从这个过程看,司机应该是为了省钱没走高速,但他没事儿在大路中间停车干嘛?不是因为看到化肥或者差点儿撞到它,也不是因为车坏了,司机想干嘛?停了车才发现化肥,可他为什么停车呢?”
吴大志捻了捻手指,“你小子就是容易着急,听我问完,你再分析。”
“得,您指定又想到什么了。”
吴大志继续问道,“化肥,当时是不是不止你自己,还有别的狗?”
化肥点头了。吴夺又忍不住插话,“它和别的狗一起,那也算因为它停的车啊!”
吴大志摆摆手,“不,化肥的意思是,因为别的狗停车,接着它又上前,才被发现。”
化肥连连点头。
“怪不得它愿意跟您混,您好像比我懂它啊!”
“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不要再打岔了。”
吴大志又问化肥:“除了你,只有一条狗?”
化肥点头。
“和你差不多大?”
化肥摇头。
“大狗?”
化肥点头。
随后,吴大志连续提问,一点一点用问题排除,加上自己的分析推测,终于理出了一条大致脉络:
化肥离开出生的地方之后,自己跑了很远的路,后来遇上一条母狗。这条母狗应该是流浪狗,而且这条母狗刚生完小狗,小狗却被人抱走了或者死了,化肥从此就跟这条母狗生活过一段时间,吃它的奶。
也就是吃奶之后,化肥的记忆才明晰起来。
而它出生在哪里,那是一点儿印象都没了!从离开出生的地方到遇上这条母狗,这段期间的记忆有一些,但很模糊,也就是知道自己曾经跑过很远的路才遇上母狗,至于具体的路线和景物,也是不记得了。
遇上流浪母狗之后,它还跟着母狗“流窜”过不少地方,大致应该就在青都市和博州市的范围内。茂岭县属于青都市,但是在青都市的最东边;运狗车一路往西走,要经过青都市和博州市这两个相临的地级市,而后才到齐州。
这辆运狗车,当时在大路上,是撞死了这条母狗才停车。“乳母”被撞死,化肥自然忍不住跑上前去。
这个司机停车之后下了车,一看母狗死了,还有条小狗,顺手抓了化肥,放进运狗车的车厢,没去管母狗,就此继续前往齐州市。
到了加油站之后,化肥居然跳车跑了!
别的宠物狗没跑,司机估计是不会追究这条半路捡来的小土狗,随后应该正常送货、返程。
只是,在回来的路上,他居然出了车祸,挂掉了。
“爷爷,您看,我就说吧?现世报!”吴夺在吴大志梳理完之后,当即接了一句。
“不懂别瞎说,你知道什么叫现世报?现世报基本不会出现。因为一个人在世的时候,做的善事和恶事,不会对他的寿命和大运产生影响,所以才可能出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为什么不会有现世报?”
“有个词儿叫‘盖棺定论’,一个人在死之前,他的善恶不是恒定的,是善大于恶还是恶大于善,要到咽气那一刻才能真正评判。所以,还有两个词儿,一个是祸及子孙,一个是福荫子孙;报应或许会有,却多在子孙后代身上。”
“咳咳,咱俩跑题了爷爷。”吴夺本也不想和他分辩,“接下来干什么?”
“接下来吃饭!”
吴大志看了看吴夺,又道,“这事儿急不得了,慢慢来吧!你忙你的事儿,化肥跟着我,你就放心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吴夺叹口气。
化肥不吃吴夺做的素萝卜汤拌米饭,吴夺又给了他一个生萝卜。
“你的厨艺有长进啊!”吴大志一边吃,一边夸道,“特别是这红烧茄子。”
“这次过油的时候,多炸了会儿,再就是糖色熬得好。”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我坐明天晚上的高铁吧,明天周五,周六值班。”
“行,明天咱俩一起去镇上的木匠铺,给化肥做个经案。”
“您这也挺上心啊爷爷。”
“我这是为了让你放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把它当成朋友了。”
“那要不要再请个地藏菩萨像啊?”
“虽然它自己没让你带,但是我觉得,最好有一个,这样说不定能激发它的潜在意识。”吴大志应道,“你不用管了,它需要的是形象,是不是古董无所谓,工艺品就可以。”
第234章 天煞孤星
“好,爷爷您看着来吧。”吴夺表示认同。
吃完了饭,化肥早早跑到圈圈狗窝里趴着了。
吴大志将躺椅摆到了院子里,躺了上去。
吴夺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他身边,“爷爷,又要夜观天象?”
“不是,我有点儿累,舒缓一下。”
“您还真是挺惬意。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呵呵,上次你就说这个,这首诗是描写宫女的,你安我头上。”吴大志忽而舒心一笑,“臭小子,不知不觉你都这么大了。”
“是啊,不知不觉。”吴夺跟着感慨一句,又不由抬头看了看夜空。
“哎?爷爷,您看,我发现这北斗七星里头,有一颗星,亮的时候似乎快赶上七星了,但是忽然又暗了,冷不伶仃、忽明忽暗的。”
吴大志活动了一下脖子,“你说的,是天权和摇光连心中垂线上的一颗星?噢,天权和摇光,就是从勺斗开始数第四颗和第七颗。”
“对,就是那个位置。”
“你知道这颗星叫什么吗?”
“真有名字?”
“不光有名字,而且有名。”吴大志顿了顿,“那颗星,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我去!”吴夺猝不及防,“这就是天煞孤星啊!我还以为天煞孤星只是一个说法,没想到还真有对应的。”
“古人以北斗为永恒,至高神圣,泰山北斗,是为泰斗。这天煞孤星,在北斗之间忽明忽暗,是为大凶。不过,若说一个人命犯天煞孤星,不是他自己大凶,而是周围的人大凶。”
“哎?”吴夺想了想,“爷爷,我好像记得翻过您一本书,好像有说天煞孤星,是两星组合什么的。”
“你记性倒不错。你看的是紫微斗数,有劫煞和孤辰,和我说这颗天煞孤星不是一回事儿。”吴大志也没多解释,他知道吴夺也听不进去,知道个名目就行了。
吴夺点点头,站起身来,点了一支烟,心里却蓦然出现一种声音:吴镝,不会就是命犯天煞孤星吧?
不过这话他自不会说出来,却道,“爷爷,原来你和我镝叔,关系非同一般啊,可不是远房叔侄这么简单。”
“细算起来,也不太远,算是在五服的边缘。他的父亲和我,是第五代的堂兄弟;可他要是和我论,那就出了五服。”吴大志笑了笑,“你要是不踏进古玩行,他的事儿我本不打算给你说的。没想到,你小子不仅一头扎了进去,而且开局还不错。”
“那您的堂哥堂嫂呢?”
“早就去世了,都是重病。吴镝的父亲,是吴镝考上高中那年;吴镝的母亲,是吴镝考上大学那年。”
“没别的亲人了?”
“他们家这一支,三代单传。这么给你说吧,活着的人里,我就算最近的有血缘的亲戚了。”
吴夺重新坐在了吴大志身边,“爷爷,您说他怎么可能和地藏菩萨有关联?”
“这我怎么知道?我和他虽有过来往,也很喜欢他,但是他太过冷傲,而且心门紧闭,很难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
吴夺叹气,“化肥和他,好像也只是一种感应。”
吴大志忽而很慈爱地摸了摸吴夺的头,“小子,不管吴镝到底怎样,你能遇上这非同寻常的化肥,就是你的造化。否则,你哪来这么好的运气,接二连三捡漏得宝啊!”
“这倒是。”吴夺应了一声,“爷爷,我镝叔冷傲不易近人,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那喜欢他什么呢?就因为他眼力极高?”
“不,是正气!”吴大志拍了拍躺椅扶手:“当年,古玩行里很多奸商,恨他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的一身正气。”
“他不是一样捡漏么?”
“这是两码事儿。捡漏是小节,正气是大象。”
这天晚上,吴夺和吴大志在院子里聊了很多。
······
第二天上午,祖孙二人去了坡子镇,在镇上一家木匠铺里,订制了一张老榆木的经案。
吴大志还临时画了个草图。
“老爷子,您这个图,不太像经案啊,偏短,偏高。”木匠师傅看了图之后,不由提醒了一下。
“这样,长度增加一些,但是高度不变,这样它方便。”吴大志点点头。
“明白了,家里抄经诵经的人,是个大高个儿。”
吴夺忍住笑,交了定金,两人就此离开了木匠铺。
茂岭县的很多乡镇,农历逢五有集,今天坡子镇上就有大集。
“爷爷,好久没光集市了,逛逛吧。对了,以前镇上那个老林水煎包,现在还有吧?”
“有啊,老林水煎包,洪福猪头肉,这两家店还都有。”
“太好了,逛完了集,咱们午饭就在这儿吃吧。”
“你到底是想逛集还是贪吃?逛集其实没啥好逛的。”
“问题现在还不到午饭点儿啊,只能先逛集了。”
“行,依你吧。”
两人便又走到了大集所在的街上。吴夺要逛的,其实不是集,是一种回忆。
没想到这集上,也有卖老东西的摊子。虽说主要是些老秤杆、老酒瓶子、旧书、铜钱什么的,但这样的摊子吴夺还看到了好几个。
吴大志淡然一笑,“现在镇上和村里,也都有收售古玩的了,不过,假货一样不少。”
吴夺也笑了笑,“哪里都一样。”
不过,又走了一阵儿,吴夺居然还发现了一个卖瓷器的摊子,不由蹲下看了看。
虽然主要是普通的坛子、罐子、碗,但扫了扫,里头竟也有真老的东西。
只是太普了。
比如吴夺先上手了一件褐釉双耳罐,磁州窑的,能到元末明初,但是胎釉和工艺实在是难以入眼。
吴夺蹲下的时候,吴大志只是扫了扫,便慢悠悠继续往前踱步。
吴夺放下双耳罐,再度扫了扫,又发现了一只摆在自己右侧的、摊子边缘的、倒扣着的碗。
这碗是白釉,朝上的圈足露出了暗黄的胎土,也比较粗。不过,吴夺觉得修足不错,而且似乎年份不浅。
一伸手还够不着,吴夺正待起身,摊子前来了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拿脚尖点了点这只碗,“这碗怎么卖啊?”
摊主老农打扮,看着得有六十多了,男子的这个举动让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旋即便笑呵呵说道,“后生,这碗,知道为什么倒扣着卖吗?”
第235章 集市江湖
“为什么呀?”男子说着,又用脚虚点了点碗。
这个摊前的男子,个子不高,但一双休闲皮鞋的底儿挺厚。或许正因为鞋底过厚,这一次虚点的时候,鞋底差点儿就蹭到碗底了。
“小心点儿!碰坏了你赔啊?”摊主提高了声音。
“要是碰坏了,我肯定赔!这不是没碰到嘛!你还没说为什么倒扣着卖呢!”
“为什么倒扣着卖?就是怕有毛手毛脚、不懂规矩的人给碰翻了!”
“呦嗬!老大爷你挺冲啊!”男子就此蹲下身来,拿起了这只碗,“我还真想买了,说吧,多少钱?”
他这拿起来一翻,吴夺看到了碗沿和碗心,心道,得,省得自己拿了,也不用拿了!
还真让老财主说对了,现在乡镇大集上,也是啥样的花式都有了。
这碗是接的底!
就一个圈足是真的,上面接的碗体;釉面仿得还行,能和圈足的边釉基本一致。扣着的时候,乍一看,还真不太容易看出是接底的。
从圈足的修胎以及胎釉结合处来看,应该能到金;但是,碗沿的造型却是明代流行的,碗心的刻花的纹饰,却是清代才开始出现。
吴夺这才明白为什么倒扣着卖!
倒扣着卖,起码“有一眼”。
而摊主之所以问男子这个问题,除了男子的以脚虚点、不尊重人,也是在试探他的斤两呢。
此时,摊主不慌不忙应道,“说了不便宜,你未必买得起。”
男子笑了,“大爷,你也不用使激将法,买得起就买,买不起我就不买呗。”
“行啊,这碗是金代的定窑刻花碗,十五万!”
“你差点儿把我吓哭了。”男子又冷笑,“一万五我都不买。”
“我报价了,你得还一口。”
“我凭什么就得还一口?”
“后生,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放下吧。”
“买啊,我说的是凭什么还一口?但是我现在又想还一口了,就一口,三千,不行我这就走人。”
“你的了,给钱!”摊主不带半分犹豫。
“嗯?”男子却不由愣了一下。
“你说的三千,我应了,给钱吧。”
男子却又放下了碗,站起起身,“什么破碗三千,不要了。”
“哎?你自己还的价儿,怎么又耍赖?”摊主也站起身来,绕到了摊子前。
吴夺一看,好嘛,回头这男子指定被围了!因为乡镇上摆摊的,看着一个摊子一个人,但实际上是分别抱团的一批人,各有各的团。
于是,吴夺立即走人,离开了摊子周围。
“耍什么赖?东西还是你的,完好无损,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男子说罢,掉头就走。
“有人耍赖啦!”摊主老大爷就这么一喊,男子果然被好几个人围住了,其中还有两个中年妇女。
接着就是推推搡搡,接着又有中年妇女传出“耍流氓”的叫喊声,接着又有“瓶子被他踢碎了”的惊呼······
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
一个小小的乡镇集市,也是一个江湖。
什么叫江湖?那就是你得按江湖规矩来,不然的话,想讲其他的规矩或者讲法律,说不定就晚了。就像这个男子,碗的事儿其实说穿了也没啥问题,但是“耍流氓”和“踢碎”人家的瓶子,那可得算啊。
虽然他可能没有“耍流氓”,碎了的瓶子也未必是他踢的。
一切的起因,只不过是因为他用了极不尊重人的方式问价,同时,又没有扳回的能力。若他能看出碗是接底的,以此为把柄,说不定摊主也就不闹事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好事者还哇哇起哄。
吴夺在外圈叹了口气,向前走去找吴大志。
结果,找到吴大志的时候,发现他也蹲在一个摊子前。
“您不是说没逛头么?”吴夺挨着他蹲下来,却看他手里正拿着一个一尺多大的摩羯鱼壶。
“碰上好看的东西就看看。”吴大志一边应着,一边继续看。
当着摊主的面儿,吴夺没再多说,而且他也相信老财主有眼力鉴定真伪。
摩羯鱼壶,是辽代的三彩瓷器,故宫里有一件,一级文物;市面上非常罕见,要说在一个乡镇大集上能碰上真品,吴夺压根不可能信。
这个摩羯鱼的造型,其实就是鱼化龙的瞬间,脑袋已具龙头特征,身子还是鱼。
辽代瓷器,有很著名的三个经典造型,摩羯鱼壶是其中的一种,也是如今最难见到的一种,甚至吴夺都没听说过拍卖记录。
另外两种,一种是鸡冠壶,扁的,像个皮囊,符合游牧民族使用特征;上半部分,有凸起的像鸡冠的形状,一般“鸡冠”上还有孔,便于穿系。
还有一种是鸡腿瓶,外型像个细长的鸡腿,瓶身有一圈一圈的横向棱线。这也符合游牧民族特征,鸡腿瓶是插在马兜里的,棱线主要为了防滑。
“这种壶,你这里就这一个么?”吴大志开了口,“多的话,我想挑一挑。”
吴夺听他这么一问,心说看来就是当工艺品买着玩玩。
摊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哎哟,老爷子,这是古董,弄一个就不容易,这还是我在邻县收的。”
“啥老不老新不新的,行了,说价儿吧。”吴大志说着,顺手放到了吴夺脚边。
吴夺接着拿了起来,一搭手分量就不对,忒轻了;一看底,胎果然不对。
本来这种辽三彩瓷器,因为胎色灰黄还常常夹杂红色斑点,是要在胎上加一层细腻的白色化妆土的,胎和化妆土先烧成,接着再上釉二次烧制。
这件呢,直接用了白胎,没加化妆土,而且是直接上釉一次烧成的。
不能说是现代工艺残次品吧,但也就是现代工艺低仿品。
不过,这东西的釉色做得够艳丽,还挺好看。
摊主看了看吴大志,抬手比量了个“八”的手势。
“八十啊?”
“老爷子,我说了这是古董,正儿八经大几千收来的。”摊主还在强调古董。
实际上,吴大志上来说这东西多的话他想挑一挑,就已经点出来了,表明他知道是工艺品。摊主也不傻,但还得一直坚持说古董,因为摆上来之后,这一个集上就不能改口了。
第236章 臭豆腐,黑罐子
摊主这么说,意思自然就是八千了。
吴大志面无表情,“我给你翻个跟头,一百六。”
“这肯定不行啊,赔大了!”
“那就算了。”吴大志起身,抬步就走。
“哎?老爷子,您多少给添点儿啊!”
“一百五。”吴大志站定扭头。
“啊?我说的是添点儿。”
“一百四。”
“得,一百六,爱要不要吧,不要我也不叫您了。”摊主叹气,“您这搞价方式,我还真受不大了。”
“好吧,不让你白张罗。”吴大志同意了。
这摩羯鱼壶看着有一尺多长,但却是中空的,而且这工艺品胎薄,装袋子里拎着也不重。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吴夺不由问道,“爷爷,您买这玩意儿干嘛啊?”
“给化肥洗澡用。你看,有把手,出水口大小也合适,用它冲水。”
吴夺:“······”
“摩羯鱼壶有佛教的东西在里头,现在须得尽可能地调动化肥的潜在意念。”吴大志又解释了一句。
吴夺想了想,“爷爷,您信佛么?”
“不信。”吴大志回答很干脆,“这还用说么?我研究的风水、命理、星象之术,多来自于道教。”
“我觉得以镝叔的行事风格,也不会信。”
“嗯,他之前没什么信仰,只坚持自我认定的东西。”吴大志微微一顿,“不过,越是没有信仰的人,好像越容易突然笃信上什么。”
“也不尽然······”吴夺话说一半,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左前方一个摊子的东西上。
集市上没那么多卖老物件的摊子,吴夺看到的东西,是在一个卖臭豆腐的摊子上。
这个炸臭豆腐的摊子没座位,买了就装在纸盒里浇上辣酱拿走,摊子提供竹签子,自己拿,可以拿着纸盒用竹签子扎着吃。
引起吴夺注意的,是摊子上装辣酱的罐子。这个摊子前面是一张长木桌,后面则是炸锅;这个罐子就放在木桌上。
这罐子是黑釉的,没什么纹饰和画片,外面还沾着油污和酱汁,本来不算太起眼,况且还是在一个臭豆腐摊子上;之所以能引起吴夺注意,是因为这个黑罐子上贴了个长竖条的贴纸,写着“秘制辣酱”四个红字。
这四个红字比较显眼。
因为“秘制辣酱”注意到罐子之后,吴夺观察了一番,黑釉的釉色还挺老气,从阳光之下的光泽来看,不应该是现代釉料做的日用品。
这个罐子高度应该不到二十厘米,肚子的直径大概十五厘米左右。
吴夺直接走到木桌边上,这才看到,罐子后头还放着一个盖子呢。
盖子也是黑釉的,带盖钮。扁笠钮。
“爷爷,吃不吃臭豆腐?”吴夺一边指了指罐子,一边对扭头对吴大志说道。
“我不吃这玩意儿,你自己吃吧。”吴大志虽然这么说着,但也看明白了吴夺所指,上得前来。
“大姐,麻烦来一份。”吴夺接着对木桌后的老板娘笑道。这个摊子是一对看着三十多岁的男女在忙乎,应该是夫妻档。老公负责炸臭豆腐,老婆负责装盒、浇辣酱、收钱。
“稍等,马上出锅!”老板娘点点头,“能吃辣吧,我家秘制辣酱挺辣,不能吃就少放点儿。”
“能吃,正常放就行。”吴夺说着,如同等待无聊一样顺手拿起了这个盖子翻看起来。
入手感觉胎体轻薄,边缘的薄釉微微呈酱黄色,黑釉却又色如黑漆,且有肥润之感。
此时,吴大志微微侧了侧头,看了看罐子下部胎釉结合的部分,这罐子可不能拿起来翻底,只能这么看了。大约两厘米高的圈足没有施釉,胎质很白,而且看着有些“软”。
这里说的“软”,不是指硬度,而是一种视觉上的柔和度。毕竟是高温烧成的胎骨嘛。
吴夺放下了盖子,又摸了摸罐子,“大姐,您家这辣酱是自己秘制的啊?”
“嗯,加了不少作料呢,而且熬制时间也长。”
吴夺点头,手却没离开罐子,又微微扭头,“爷爷,要不您也来一盒吧?”
“我说了不吃这玩意儿,你吃你的。”吴大志应道。
臭豆腐装盒了,吴夺才撤了手,付款之后也没走,就往摊子边上挪了几步,直接吃了起来。
吴大志随后也走到了吴夺跟前,微微摇头,“不是。”
“您的意思,不是最好的,还是都不是?”吴夺一边吃,一边含糊而低声地问道。
这个黑罐子,从造型到胎釉,基本都符合定窑黑釉器的特征,也就是所谓的“黑定”。
定窑所产瓷器,以白瓷为主,“黑定”“红定”“紫定”相对都比较少。
同时,品质最高的“黑定”,出自北宋时期,足以堪称黑釉瓷器皇冠上的明珠。
北宋的“黑定”,又少又好,那自然就很珍贵。
定窑,创烧于唐代,盛于宋代,终于元代。其中宋代自是分北宋和南宋;南宋时期,北方是金朝统治,定窑瓷器的质量,那肯定是比不了北宋时期的,特别是“黑定”。
所以,吴夺才问吴大志说“不是”的具体意思。
不是最好的,那就是不是北宋的“黑定”;都不是,那就直接不是定窑所产“黑定”。
“最好的肯定不是,其他的也不像。”吴大志说着,捂了捂鼻子,“这味儿我实在有点儿受不了。”
吴夺点了点头,“那您先到别处逛着,我看看能不能‘吃’下它。”
吴夺说吃的时候,加了个重音,一语双关。
吴大志微微皱眉,“真有意思?”
“我觉得有,回头细说?”
“行,你自己看着办吧。”吴大志说着,便先离开了臭豆腐摊子附近。
吴夺吃完了一盒臭豆腐,又来到摊子前,“大姐,您家的辣酱,确实好吃啊!能单独买点儿辣酱吗?”
“行啊。不过现在不行,我不能卖着臭豆腐辣酱没了!”老板娘看了看还没炸的臭豆腐,“要不你午饭后再来,到时候估计臭豆腐就卖完了,剩多少辣酱都匀给你。”
吴夺想了想,这时候摊子前人多,确实也不方便说话,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午饭后再来。
到时候没旁人,单独交流,直接说看黑罐子漂亮想买,也未尝不可。
第237章 眼力太毒了
“行,大姐,能留个联系方式么?”吴夺就此问道。
老板娘报了个手机号,吴夺记下便告辞了,往前追吴大志。
吴大志也没走快,等着他呢,吴夺靠近便开门见山:
“这黑罐子肯定不是北宋‘黑定’。要说金代的,釉却又没有这么均匀;元代呢,基本就没定窑了,有也很难出现这么高的工艺水准;要说是清代官仿吧,但清代官仿的釉,又没有泪痕现象,这罐子却有。”
“爷爷,您这鉴定,一针见脓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人家一阵见血,我就一针见脓?”
“找毛病嘛,可不得见脓!”吴夺笑道,“那您的意思是,一件现代高仿?”
“也不像。如果是现代高仿,也得用老料老配方,还得做出老气的氧化层,非绝顶高手不能为之!不过这在逻辑上不通;若是如此,怎么会在一个臭豆腐摊子上?”
“确实不是现代高仿。”吴夺点头。
“臭小子,你现在长本事了啊!你到底怎么看的?”
“您还没说怎么不是明代仿‘黑定’呢?”
“明代?明代就没有官仿定窑!到了明代中后期,民窑确实有仿定窑的,但绝对到不了这个水准!”
吴夺连连点头,“学到了。”
“学到了?既然我说的都对,那你倒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爷爷,依我看哪,这是观台窑仿‘黑定’!”
“观台窑?磁州窑的主窑口?”吴大志不由一怔,继而陷入沉思。
观台窑,是河北磁县观台镇的窑口,是从宋到元磁州窑系的主窑口之一。
因为磁州窑系很庞大,窑口多,跨度范围广,所以有句俗语:磁州窑是个筐,看不懂的往里装。但是,对于行家来说,若能细分磁州窑系某个具体窑口,还是会细分的。
“对。爷爷,在北宋末期到金代前期,也就是从徽钦二宗到金代海陵王以前,观台窑出现了大量的仿定窑瓷器。这个黑釉罐,我看哪,应该是北宋末年观台窑仿的‘黑定’,不是北宋定窑,却也算北宋时期的东西,只不过是另一个窑口所仿。”
“怪不得······”吴大志沉吟,“这罐子,和北宋‘黑定’特别像,只是釉偏肥又没有竹丝纹。而我说的那些也都能排除······你说的这个情况,应该是对的,和史料上的描述也相符······”
吴大志说着,突然停口站定,看向吴夺:“臭小子,你哪来的如此眼力?难不成有人一直在偷偷教你?”
吴大志猛然抬高了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吴夺一看,立即拉着他绕到摊子后方的一处僻静地方,“爷爷,您这么激动干嘛?”
吴大志缓和了一些,“不是我激动,你鉴定这黑罐子的眼力太毒了,就算比起当年的吴镝,那也是毫不逊色。”
“我之前不也给您说过捡漏的事儿嘛!”
“那可不一样。这是宋代老窑,年份久远,鉴定难度极大。而且,你之前见过观台窑仿黑定的东西吗?”
“爷爷,确实没人教过我。我要是说我只是凭着积累的知识和感觉相结合,您信不信?”
吴大志皱眉沉吟,“说不信吧,却又有点儿信。”
“嗯?怎么说?”
“因为这个世界上,出过吴镝这种天才。”
吴夺连忙又道,“爷爷,您都不教我,哪里还有别人教我?以前都是我自己摸索,到了大雅斋之后,跟着章老和德叔也学了些。对了,您孙媳妇也比我强,我也学了点儿。就这些了······不,还得算上化肥。”
“化肥?”
“您不是说我碰上化肥是个造化嘛!或许化肥也给了我不少灵感和运气吧。”
“呵呵,臭小子,这都给扯上了。”吴大志松弛下来,“我不教你,你都这般成色了,我要是从小教你,你还不得上天?”
“嗐!爷爷,以这个黑罐子来说,我说的也不一定对嘛,就是个人看法。”
“你的这个看法,真是让我茅塞顿开啊!应该是没错了。”
“既然如此,那,爷爷咱们先去吃老林水煎包,吃完了我去‘吃’那个黑罐子!”
“一个精品北宋磁州窑黑釉罐,卖好了也能到一两百万,仿‘黑定’的精品,又有加成,而且盖儿都不缺,若是上了大拍,怕是三百万都有可能。”吴大志看了看吴夺,“臭小子,这都让你碰上了!”
吴夺却有些唏嘘,“结果,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在一个卖臭豆腐的摊子上装辣酱!”
吴大志接口道,“东山省这地界,距离观台窑也不算远,农村老户有个老罐子,也不算稀奇。不过,保存完好无缺,那就太难得了!”
说罢,吴大志又问吴夺,“你和摊主说好了?”
“说好了买她辣酱,午饭后过去,电话我也留了。”
“又是这招。一个卖猫的老太太,凭一个猫食盆,卖了多少猫啊!”
“爷爷,她不像是用罐子卖辣酱的吧?她要能认出来,还卖什么臭豆腐啊!”
“凡事多想一层没坏处。我看,你不如直接提出来。”吴大志想了想,“你这想买辣酱的时候捎带着提出罐子的事儿,效果其实差不多,不是傻子都能明白,还不如直白点儿。”
“行,听您的,那先去吃午饭吧?”
两人随后便去了水煎包的铺子,这时候还不到午饭点儿呢,水煎包铺子里人不多,两人吃得倒是清净。
吴夺也没太着急过去,毕竟留了电话,若是过去的时候,臭豆腐还没卖完,也不好谈。不过,他也没有太晚过去,也怕人家走了再联系麻烦。
吴夺和吴大志回到集市,吴大志随意逛着,吴夺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抽着烟看着这摊子的情况。
等到臭豆腐卖完了,摊子前没了顾客,摊主夫妇开始收拾的时候,吴夺就此走上前去。
“大姐,辣酱不会没剩多少吧?”
“哎呀,确实没剩多少,没想到中午来了不少特别爱吃辣的。”
“没事儿,有多少算多少吧!”吴夺笑了笑,“还有啊,大姐,其实我是既喜欢辣酱,也看上这个罐子了,你这罐子卖不卖啊?”
第238章 贵倒不贵,就是心累
没等老板娘说话,她老公近前开口了,“我看你主要是想买罐子吧?”
“老兄,我是想买罐子,不过辣酱确实也很好吃啊!也不能说分主次,我是既喜欢吃,也喜欢收藏些瓶瓶罐罐的。”吴夺笑着应道。
老板的脸上却没啥笑容,对老板娘沉声道,“你先收拾,我和他谈吧。”
吴夺暗想,不会是因为他老婆和我这个陌生男说活说多了不高兴吧?
“老兄,其实我想问你来着,毕竟你才是一家之主嘛;不过炸豆腐这种关键工序离不开你,当时也没法问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嫂子说。”吴夺把“大姐”的称呼改成了“嫂子”。
老板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这不是给你说了收摊的时候再来么?”
“对,听老兄的意思,罐子是能卖的?”
“兄弟你是玩古董的吧?这罐子可是个老东西。”
“老兄你看有多老啊?我可是有点儿担心了,这东西怕是少了大几百不能卖吧?”
“几百?”老板撇了撇嘴,“这罐子,我爷爷说他小时候就有。算算,怎么也能到清朝。”
“能到什么时候我可说不好,就是觉得黑亮黑亮的,造型也漂亮,再说了,一个罐子,大几百对我来说也不便宜了,我平时收藏都是小打小闹的。”吴夺接口问道,“那老兄你想卖多少钱?”
“你别看我当辣酱罐子用,这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啊,能带来好运气!没看我贴了个‘秘制辣酱’的条子嘛!”老板顺手弹了一下罐子,“所以,要卖也是个大价钱,你这开口才几百块,属实太少了。”
吴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有点儿意外,这个臭豆腐摊的老板,看起来很会做生意啊。
不过此时,吴夺看到了老板娘一边收拾,一边张嘴自言自语了一句。吴夺自是听不到她说什么,但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带着不屑。
其实,老板娘嘴里嘟囔的是:就知道装逼!
“我说的几百块老兄觉得少了,那你报个价我听听吧。”
“这个罐子,能值这个数儿!”老板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这个黑釉罐子的实际价值,确实能高到三百万。
不过,就算他前面说了“大价钱”,吴夺也不会觉得他能看到三百万,否则就算祖上传下来的,就算能带来好运气,也不可能就这么摆在摊子上。
伸手指头“虚报”价钱,即便在古玩行里,吴夺也不会瞎猜,更何况是一个不了解的不是古玩行的人。
“老兄,你还是报数吧,我看看能买就买,不能买我把辣酱舀出来带走。”
“三千!少一分都不行。”老板语出惊人。
确实是惊了吴夺一下,因为他前面说了那么多,吴夺还以为怎么也得三万呢。
“三千?”吴夺重复问道。
这时候,老板娘抽身过来捅咕了老板一下,“隔壁摊子老王,上个集还给四千,我没卖呢!”
“啊?我怎么不知道?”
“没卖我给你说什么!”老板娘瞪了他一眼,“你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当时撒尿去了!”
吴夺捂了捂嘴,压住了笑。
老板猛地咳嗽了两声,突然一仰脖子,“你懂什么!老王和这位兄弟能一样吗?这位兄弟是拿回去收藏!”
“我是不懂,但我能定价钱。”老板娘转而冲着吴夺笑了笑,“大兄弟,不好意思啊,他确实不知情,这罐子啊,少了五千不卖的。”
吴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价钱不价钱的,一个装辣酱的罐子,他们肯定都没合计过什么价钱;什么隔壁老王出四千,纯粹是精媳妇受不了粗汉子犯傻,临时编出来的。
“这么贵啊!”吴夺其实是恨不能马上就掏钱,但是又得绷住;多掏个万八千也没事儿,就怕买炸了。
“古董就是值钱啊!”老板娘看着笑呵呵,但嘴上却不让,“五千不贵了,我知道,那些带人儿带山水的老瓷器,更贵哩。”
“老兄,你看还能再便宜吗?”吴夺又看向老板。
“这位兄弟挺实诚的,就给他便宜点儿吧。”老板帮腔。
“行啊,便宜多少,从你的烟钱里扣!”老板娘依然笑呵呵。
“那什么,兄弟,你们谈,炸锅她不会拾掇,我得去收起来。”老板说着就溜后边去了。
“唉,大姐,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钱不钱的,可别闹矛盾。”吴夺不想恋战,顺势应道,“好吧,我咬咬牙,五千就五千吧,辣酱送我可以吧?”
吴夺这一说,老板娘眼神突然变了变。
她没想到吴夺没有过多磨叽,居然这么快应了,那点儿辣酱才值几个钱啊!
有的人是会有这种情况。卖东西的时候,不管卖多高,只要别人应了,就会琢磨会不会还是卖少了?买东西的时候呢,不管砍得多低,只要卖家应了,就总觉得自己买贵了。
“唉,今天真是大出血了。”吴夺察觉到了这个眼神,不由跟着叹了口气。
她自己开的价儿,吴夺应了,她又不好反口,而且辣酱剩的也不多了,要钱也要不了多少。不过,她又往桌子上看了看,接着便笑了笑,“好吧!辣酱送你!”
吴夺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拿下了。
“大姐,有塑料袋和绳子什么的么,我包装捆扎一下。”吴夺说着,伸手拿起了盖子,准备扣上。
“哎?大兄弟,我说五千给你,也送辣酱,可没说盖子也给你啊!”
吴夺:“······”
大意了!没想到臭豆腐摊的老板娘也玩这个。
“大姐啊,你这罐子都卖了,留个盖子干嘛?”
“我有别的用处!不过,你要真想要,也可以卖给你。”
“大姐,我知道,我应了,你又觉得卖便宜了。但就像你说的,不带人儿不带山水的,一个黑不溜秋的罐子,我就是特别喜欢黑色才肯咬牙出这么多。你在集上卖臭豆腐也不短时间了吧?没人买对不?哪能值这么多啊!”
吴夺铺垫了几句,才又叹口气,“那你说吧,加多少?这是一套,要是盖子太贵买不起,那这罐子我也不能要了。”
这时候,老板又凑过来了,“好了好了,五千不少了,就这样吧,把盖子给人家吧。”
第239章 做戏的目的
“我是真有用!”老板娘瞪了老板一眼,而且仿佛得到了启发,“对了,他刚才说的三千,就是盖子钱,我也不临时加价了,盖子就算三千吧。”
吴夺还是恨不能立即转账,但有前车之鉴,不由挠了挠头,“啊?三千?”
“对,罐子五千,盖子三千,一共八千!”老板娘强调。
关键时刻,吴大志居然来了,“臭小子,又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我不打你!”
“哎?爷爷!”
“上次你花三千买了个破瓶子,我拿到县里的文物局找人家看了,说连三百都不值!这在个大集上,你竟然花八千买个黑罐子!幸亏我来得及时!”吴大志说着,拖着吴夺的胳膊就要走。
他的手劲儿很大,吴夺还真被拖动了一步。
老板恨恨瞪了老板娘一眼,“赚便宜没个够儿,这下好了,一分钱也赚不着了!”
“一边去!”老板娘也有些懊恼,没好气儿地说道。
吴夺甩开吴大志的手,“爷爷,我都答应人家五千买这个罐子了!”
吴大志一听,便走到摊主夫妇面前,“到底是五千还是八千?”
老板一听,“老爷子,是五千,是五千!”
吴大志扭头便对吴夺说道,“五千也不行!”
“爷爷,说好的事儿,怎么能变卦呢?”
“你给钱了吗?没给钱怎么不能变卦?而且他们也变卦了,五千和八千,是一个数儿么?”
“爷爷,五千是罐子钱,三千是盖子钱,加起来八千,没变卦。”
“你个傻小子,这罐子是装辣酱的,要真能值五千,还能一直摆在摊子上吗?就算他们不懂,总有懂的人吧?难道满大集就你一个懂的?”吴大志叹口气,“多少钱也经不住你这样瞎花啊!”
“爷爷,最后一次,买了这个,我以后不买了还不行吗?我都答应人家了!”
“真能不买了?”
“真的!”
老板娘此时立即插了嘴,“大兄弟,行了,就这么点儿事儿,咱们也别嚷嚷了,五千,罐子盖子你都拿走,盖子当我送你的!”
吴夺一听,“那我谢谢你了大姐,来,我这就给你转账。”
吴大志此时没再说话,阴着脸不声不响。
吴夺转了账,老板娘给套了好几层塑料袋装了,又给了吴夺一根细绳,“大兄弟你自己捆捆吧。”
眼见东西到了吴夺手里,吴夺正要立马走人,吴大志却又开口了,“等等!”
“爷爷,这钱都转了,您······”
吴大志却走到摊主夫妇跟前,“既然我孙子说最后一次了,那我也不能不讲道理。我不是差这个钱,我是看不过去。既然说好了罐子五千,盖子你们又开价三千,那我就再转三千!”
摊主夫妇相视一愣。
你给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眼见买卖差点儿黄了,但最后还是做成了;眼见货款两清了,结果还能再多赚三千!
这叫惊喜。
吴大志真的又给转了三千,祖孙两人才离开了摊子。
“爷爷,就这点儿买卖,没必要做戏吧?”走远之后,吴夺不由说道,“我最后不也能一样八千买了么?”
“你花八千买了,他们事后还会嘀咕,还会觉得是不是卖亏了。我掺乎进来花八千买,一样的价钱,却能让他们舒服很多。”
“爷爷啊,您这是还为人家考虑啊!那还不如多给点儿钱哩。”
“多少是多?什么人赚什么钱,他们在这个罐子上,也就是八千的境界。而且要是给多了,说不定反而买不成了。”
“那我又不明白了,既然就是这么个境界,你还管他们事后舒服不舒服干嘛?”
“我让他们舒服,也不是全为了他们。”吴大志看了看吴夺,“懂了么?”
“不懂。”
“他们是八千的境界,这是个事实。但是这个北宋的罐子是个大漏儿,那也是个事实。这里头,有着巨大的不平衡。现在懂了吧?”
吴夺点点头,“这个不平衡不能改变了,但是情绪上,我们却可以尽量平衡他们。既然是平衡,那就是两头受益。”
吴大志微微一笑,“你记住了,得了便宜,还让人家舒服,这才是上策。最起码,能消解不必要的隐患,哪怕这个隐患出现的可能性极低。”
“嗯,得了便宜不声不响,算是中策;得了便宜卖乖,那就是下策了。”吴夺举一反三,“爷爷,我懂了,您也不是因为这一件事儿才这么干。”
这件事儿不过是个由头,吴大志的深层目的,在于借此提点吴夺。
“明白就好。这不过是个大集而已。但是在古玩行里,人精扎堆,永远不要大意。”
祖孙两人就此离开了集市,回到了家里。化肥的精神头儿好了很多,正在进一步熟悉这个农家院。
吴夺将辣酱舀出,彻底清洗了这个黑釉罐子。
“爷爷,要不这东西先放家里吧?”
吴大志点了一支烟,“你要是暂时不想出手呢,放家里也行。如果你想出手,还是带到齐州去。”
“要是‘黑定’,我一准儿自己收着了,这东西,不上不下,能出就出了吧。”
“那你带上吧,这东西过安检没问题,路上留点儿心。”
傍晚临走之前,吴夺摸了摸化肥的脑袋,“肥哥,我先走了,有空儿再回来看你。”
化肥将脑袋绕开,点了点头,接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吴夺的左手中指······
“难道你知道······”吴夺不由怔住了。
化肥却坐下来看着吴夺,没有点头。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化肥只是因为咬过自己那里而已。
“行,我走了。”
“欧——”
出门前,吴大志最后又交待了一句,“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千万不要冲动,及时和我联系。”
一路顺利,吴夺回到齐州的家,先给老财主发了个消息报平安,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却看到了宁霜发来的一条消息:
“从老家回齐州了?”
吴夺便就立即连了个视频通话。
“哎?你这是在酒店里啊?”连通之后,吴夺发现宁霜没在家里。
“对啊,出差了,我也是晚上到的。”
“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大项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