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锦衣卫
这老者的手上,拿的是一件葱心绿釉的小水盂。
葱心绿釉,不是青釉,是那种略浅的绿色,有点儿惹眼,所以虽然水盂不大,但也引起了吴夺的注意。
水盂被有的人称为笔墨纸砚之外的文房第五宝,它的作用,主要是磨墨的时候,给砚池添水。
老者看了一会儿,对摊主开了口,“这东西到不了晚清吧?”
摊主是个长相有点儿凶的中年人,不过说话的腔调很柔和,“老爷子,您这话说的,我都没法接了。我要说清三代的,岂不是相当于没回答您?”
老者的问话是常见的套路,先给你划了条年份的上限,不留神就进去了;就算肯定答复,也就只能到晚请了。
不过摊主显然经验丰富,没顺着走,直接点出了清三代。
老者这才摆摆手,“光绪民窑的东西,一千块匀给我吧!”
摊主笑了,“您看是光绪,我看却是乾隆。您指定是个行家,我也就不来的虚的了,少了五千不能卖。”
两人你来我往,价钱最终还是没谈拢,因为摊主咬死了五千不松口,老者最后把东西放下了。
他一放下,吴夺就拿了起来。
这水盂没款儿,又是单色釉,其实断代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吴夺不啰嗦,直接听。
还真是光绪的,这老者眼力够可以的!
要是光绪的,五千就没啥意思了,吴夺最后也只好放下了。
离开这个摊子继续逛,宁霜抿嘴一笑,“我一开始也觉得像乾隆。”
“这东西做得不错,釉色也漂亮,就是价儿不合适。”吴夺冲前方老者的背影努努嘴,“这老爷子眼力可以。”
“在燕京的古玩市场里,经常有不显山不漏水的高手的。有的人抽着几块钱的香烟,谁能想到家里的藏品总量价值亿万呢。”宁霜接口道,“收藏成癖啊。”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吴夺点头。
“哎哟,还拽上文了。”宁霜拍了拍吴夺的肩膀,“小伙子,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这还用问?”吴夺顿了顿,“不知道。”
“哈哈哈哈。”宁霜白了吴夺一眼,清了清嗓子:“吴中绝技,陆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倶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
“噢,原来是张岱说的啊!”
“对,出自同一本书”
宁霜说的这段话,出自明末清初史学家张岱的,这个吴夺知道。不过,他却不知道自己说的“人无癖不可与交”,居然也是出自同一本书。
“受教了,霜老师威武。”
“嗯,吴同学再接再厉。”
两个人一起逛摊,肯定是有好处的,有的东西可以相互商量,有些事情也能相互照应。
不过,这两位是一对,又刚好不久,就容易导致逛摊的注意力不那么集中。
看一会儿聊一会儿,聊一会儿看一会儿。
如此一来,摊子上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东西,就不太容易发现。
走到一处广场边缘的摊子前,吴夺刚发现一件东西似乎有点儿意思,结果蹲在摊子前的一个中年男子却又先拿了起来。
吴夺对宁霜低语道,“我跟着看看。”
吴夺就此蹲在了中年男子旁边,一边随手捡起一件貌似工艺品的小铜炉,一边跟着看了起来。宁霜还是站着,不过也顺带仔细瞅了瞅这摊子上其他的东西。
这是一块腰牌,长约十几厘米,宽约四厘米左右,厚度在一厘米左右。
尺寸不小。
而且,看着应该是象牙的!颜色暗黄,有明显包浆,不过,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笑纹。
牌头是半圆形,雕刻云纹,云纹中间有一圆孔。牌底则是方形。
中年男子正在端详牌上的刻字。
正面从右至左横刻三字:锦衣卫。
“锦衣卫”下方竖刻六字:右千户所百户。
背面无字。
但是,腰牌的窄窄的侧面,还竖刻了一列小字:武字两千九百七十八号。
锦衣卫腰牌?吴夺心道,这这可是块好东西。不仅有噱头,而且挺适合把玩。
别看“笑”得挺厉害,但是象牙类的东西,时间久了,必裂无疑,但只要有了包浆,有裂却并不会裂开;这种笑纹,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
不过,这块锦衣卫腰牌虽然看着有一眼,但类似的东西仿品也很多;特别是民国时期的仿品,不上手很难判定。
锦衣卫就不用多介绍了,明代特别有名的官署,掌侍卫、缉捕、刑狱等。
这腰牌上的官名是百户,不算锦衣卫中的大官,但也不是小喽啰,所以才有资格佩戴象牙的腰牌。要是低等的校尉,腰牌只能是铜牌。
腰牌,是明代官员进出皇宫随身携带的凭证,进宫必须得有证明身份的腰牌,无牌不得入,丢了得治罪,往往人头不保。
所以,不光锦衣卫有腰牌,其他的也有,比如翰林院,鸿胪寺,等等。
文官腰牌刻“文字”,武官腰牌刻“武字”,都带编号。像这块腰牌,刻的就是“武字两千九百七十八号”。
这块象牙腰牌,形制上是没问题的。
有关锦衣卫的影视作品不少,吴夺还曾经查过相关的资料,比如绣春刀,比如锦衣卫腰牌。很遗憾,很多影视剧中的锦衣卫所用的绣春刀和腰牌,形制都不对;不过,外行看的是热闹,谁管这个。
而这块百户象牙腰牌,最起码外形和刻字上没有问题。
这时候,拿着腰牌的中年男子开口了,津门口音,而且很浓重:“兄弟,介骆驼牌子嘛价儿?”
摊主比他年纪小,三十来岁的样子,“大哥,啥叫骆驼牌子啊?”
“介牌子不是骆驼骨头做的嘛!”
“大哥您说笑了,这是牙的!驼骨它哪有这种纹路?”
“象牙?你不怕被举报嘛?象牙制品,严禁买卖!”
“大哥,您不会是来逗闷子的吧?这是明代的!又不是现代象牙制品,没看着上面刻着锦衣卫吗?这货是我收来的,原主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总之是老祖宗吧,就是锦衣卫百户!”
“甭给我讲故事,我也不看它刻着嘛字儿,现在嘛不能刻啊?介上面要是刻着齐天大圣,那你还不得说是孙悟空腰牌啊?”
第196章 看起来好像一条狗
这操着津门口音的中年男子忒能喷,摊主无奈地笑了,“得,您就说想不想要吧?”
“我想要也得看嘛价儿啊?”
“十八万!这东西您也就是运气好,我本来都不会明着摆出来!刚才来了个老主顾,我拿出来给他看,他没要,就手放在了摊子上,我心说先摆一会儿吧,结果您来了。”
吴夺心道,这话说得倒不假,象牙的东西,的确不能一直摆在摊子上吹风。
只是,这件东西如果是真品,吴夺的估价也就是十五万到二十万。
摊主要十八万,算是正卖。
不过,地摊上的东西,谈价时可能弹性会比较大。
“我说,介么高?你不是卖象牙牌子啊,是卖整根象牙啊!”中年男子笑道。
“那您能看到多少?”
“不打诳语,我能看到小万。”中年男子说的“小万”,和“小五”一个意思,行里经常这么报价。一般来说,一万到三万叫“小万”或者“小五”。
小五就是小五位数,五位数就是万嘛。
以此类推,中五就是四万到六万,大五就是七万到九万。同理,小四,小六,都是这么算。
“您真是来逗闷子的。”摊主笑笑,同时伸出一只手。这是往回要了。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不是我逗闷子,是你不专业。”中年男子并没有把腰牌还给摊主。
摊主想了想,“这样,我再给您降两万,十六万。不行,您就还给我。”
“我也给你加点儿,五万,我带走。”中年男子应道。
“好了,现在谈不拢了,十六万您接受不了,那就还给我吧。”
“介不是还在谈嘛!”中年男子笑呵呵。
在旁边的吴夺都有点儿烦了,虽说古玩买卖,经常在谈价过程上磨磨唧唧,但很明显摊主觉得他不是真买家,所以很难让价了。
不过,摆摊做生意的人,一般不会在面儿上真恼;而且中年男子只是谈价,又不是吵架,所以摊主也不好完全拉下脸来。
“真就这个价儿了,您要是觉得不行,旁边这位先生还等着看呢。”摊主就此冲着吴夺抬抬手。
吴夺在盯着这东西,他也看出来了。
“小兄弟,你真想要嘛?”中年男子一听,直接扭头问吴夺。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现在东西在您上手,我上不了手,怎么能确定要不要?”吴夺微微一笑。
“得嘞。”中年男子抬起一只手,对摊主比了个“六”的手势,“我也最后一口,六万,行就行,不行拉倒吧。”
“不行。”摊主立即摇头。
“你来!”中年男子将这块腰牌轻轻放到了吴夺面前的一只小碗里,而后冲吴夺示意。
但是他也不走,而且还笑着又补了一句,“我也看看你怎么谈。”
吴夺也不应声,和他叨逼没意义。
这块锦衣卫百户腰牌,刚才看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吴夺是上手就听。
还真是一块到代的东西,明代嘉靖年间的。
好家伙,还是那个名气特别大的陆炳当锦衣卫指挥使时期的呢。
不过,指挥使是锦衣卫的老大,正三品,下头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千户、副千户,而后才是这块腰牌主人的职位——百户。
百户在锦衣卫里不算大官,可好歹也是正六品,下头还有一串职位呢,要不然能用上象牙腰牌嘛?
吴夺想了想,这东西拿着把玩确实不错,而且收藏价值也可以。只是,十六万还是高了点儿。
“怎么样?喜欢么?”摊主见吴夺看完了,就此问道。
“喜不喜欢的,我也得看价儿啊。”吴夺应道。
“他最高六万,你能看到什么价儿?”
“我也差不多。”吴夺含糊了一句。
“那就算了吧,这东西还是得卖给熟人啊!本来就不应该摆出来。我看你看了半天,还想再给你让一个,十五个就行。但差这么大,不谈了。”摊主叹气。
吴夺听后,不磨叽,轻轻又将东西放到了小碗里,示意摊主自己拿走。同时叹道,这年头儿,但凡都能看个七七八八的东西,真是很难有什么漏儿。
这块锦衣卫百户腰牌,要是十五万以上收,意思就不大了。
好歹也是有挂的人。
而且,在锦衣卫的腰牌中,百户腰牌,还是低了点儿。
前头说了更低等的是铜牌,有一定等级的才是象牙牌。但,同是象牙牌,仍有等级形制之分。比如这百户是长方云头牌,但最高的指挥使,却是椭圆双龙纹牌。
若是碰上指挥使的腰牌真品,即便是行价买,吴夺也会毫不犹豫的。
摊主就此拿起腰牌收了起来,中年男子一看,笑着说了一句“英雄所见略同”,便就起身走了。
吴夺也站起身来,但此时站在旁边的宁霜,一手轻轻碰了碰吴夺的胳膊,另一手却指了指指摊主脚边,“老板,那地方是不是也有块牌子啊?”
“牌子?”摊主低头看了看,“哪有?”
“你脚边有个长方形的小瓷盆,瓷盆里有些铜钱和小铜件,右手边上头,有块黑不溜秋的圆牌子。”宁霜指示道。
“噢!”摊主终于拿了起来,“这个啊!”
“对,我看看。”
“喏,给你。”摊主拿着牌子,站起来探身很随意地递给宁霜,宁霜一摊手,示意他放下,稳稳接住。
吴夺站在宁霜身边一看,这其实不是块圆牌,而是一个圆牌上带有牌头的形状,牌头大致是个三角,荷叶纹饰;顶端还有一个大圆孔,像是穿系用的。
虽然乍一看黑不溜秋的,但主要是因为裹了一层脏,而间隙露出的质地,却有微微泛出紫红的感觉。
这,应该是一块铜牌。
铜牌的最大高度得有十厘米左右,不算小。不过厚度不大,肯定不足一厘米。
荷叶形牌头下面的圆牌部分,宁霜正看的这一面,有字有图,看着应该是铸造的。
字是横着的几个,但是被脏污“堵塞”,一时不太好认。
但是,横着的字下面的图,是一个占据了圆牌大部分中心区域的动物形象,倒能辨认基本轮廓。
看起来好像一条狗······
而且,也是蹲坐的姿势。
第197章 豹房
不过,这条“狗”的尾巴太长了。又细又长,延伸到了前爪的一侧。
狗好像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尾巴······
宁霜接着又翻了过来,背面居然有竖排的很多字!
不过,同样因为脏污“堵塞”,看不太清楚。
宁霜没有再细看,就此开了口,“老板,这牌子是铜的吧?”
“刚我掂了掂,应该是铜的。”摊主应道,“铜质还不错哩。”
吴夺笑着看了摊主一眼,摊主也笑了笑。大家心照不宣,这时候就别贴金了,好东西你能随手一扔?
宁霜接着问道:“上头是条狗吧?可能是生肖吉庆牌。”
“差不多。想拿啊?”
“嗯,给个脆价吧!”
“看着给吧。”
“一百块钱吧。”吴夺插了一句。
“我说兄弟,不带这样的,好歹是块老铜牌子,你买个好点儿的大钱也不止一百吧?”
“让你报你又不报,痛快点儿。”
“得得得,这么着,你再添一百,两百行了吧?”
宁霜此时又碰了吴夺一下,笑着对摊主说道,“两百就两百吧,你给我个塑料密封袋,再送我把刷子。”
“没问题。”摊主点头。宁霜要求送的东西,几块钱的事儿。
货款两清,宁霜将铜牌装进塑料密封袋,放进了衣兜里。
这摊子就在广场边缘,两人离开了摊子,没有折过去继续逛下一排摊子,而是走到了广场外的一个僻静处。
是吴夺拉着宁霜过去的,他一看两百块就拿下了,干脆就没自己上手“听”,想直接听宁霜说说到底是啥来头。
“这铜牌上不是狗,是豹子!”宁霜笑着说道。
“豹子?莫非是万兽山庄史家兄弟的东西?”吴夺顺嘴开了个玩笑。
“武侠看多了你。这,可能是明代正德皇帝的豹房铜牌!”
“啊?这都能碰上?”吴夺肯定知道豹房,却不知居然还有豹房铜牌······但就此一想,这地儿确实也是不能随便出入的,铜牌也相当于“出入证”了。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形制特殊,上手细瞧才发现和豹房铜牌的纹饰一样!”宁霜解释道,“华夏国家博物馆有一块,我仔细观察过。不过,这块到底是不是真品,得等刷出来才能最终定论。”
正德皇帝朱厚照,之前提过他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的事迹。这位皇帝实在太能折腾了,豹房也是他的一大事迹。
明代,是历史上皇帝豢养野生动物最鼎盛的时期,京城之中,有虎房,象房、鹰房······
正德二年,朱厚照在西苑兴建豹房。
五年之后,再次扩建。这可不是一般的扩建,花了多少钱呢?二十四万两白银!豹房类似于一个小皇宫,光是房屋就二百多间。
豹房建成之后,正德皇帝就不住紫禁城了,直接搬进豹房住了。最后,他也是在豹房驾崩的。
豹房的原址,在西苑太液池的西南岸。明代的“太液池”,就是如今的中、南、北三海。
豹房不仅面积大,房屋多,而且据说有很多密室,同时还有各种场地,甚至还有一座佛寺。
关于豹房,争议最大的就是用途。
一部分观点认为,这是正德皇帝朱厚照的享乐场所,养豹子,养野兽,纵情声色犬马。
还有史料说,正德皇帝除了对女人口味很独特,比如少数民族的,外国的,甚至官员的老婆和孕妇;另外,还说他有龙阳之癖。这些,都在豹房搞过。
但是另一种观点却认为,正德皇帝搬进豹房之后,这里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处理朝政之所和军事技术总部。养豹子养野兽,是朱厚照的爱好不假,但也被他利用到军事训练中。
两种观点都能找到对应的史料。历史就是这么有意思。
但豹房肯定是存在的了。豹房铜牌,在华夏国家博物馆,也有文物为证。
“你既然看过国家博物馆的那块,那块上面的文字,都是什么呢?”吴夺问宁霜。
“正面豹子上面横铸的一行字是‘豹字九百五十五号’,反面竖铸的字是‘养豹官军勇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宁霜解释道,“我记的可能有错漏,但大差不差。”
“如此说来,你买下的这块,除了‘豹字’后的编号不同,别的应该是一样的。”吴夺沉吟。
“对。回去刷出来之后,再看看铜质和工艺,基本就能确定了。”
“这可能是个大漏儿啊!”吴夺不由叹道,“可惜,这样的东西,应该没有市场价位参照吧?”
“好像大型拍卖会上是没出现过。”宁霜嗔道,“你也不能光想着值多少钱啊,这东西重点在文物价值。”
“你难不成要交给单位?”
“这倒不会。我向来公私分明,但是自己也可以收藏、可以研究呀。”
“出师大捷!”吴夺鼓掌。
宁霜此时又道,“其实那块锦衣卫象牙牌,也是可以拿的,毕竟象牙的东西很难保存,这样的东西应该不多了。”
吴夺笑了笑,“锦衣卫象牙牌贯穿整个明代,而且象牙的东西,一般人都会珍视,可要比豹房铜牌容易碰上。再说了,不过是一块百户牌子,摊主又不让价,我觉得意思不大。”
“好吧,随你。”
两人便就继续进入地摊区逛了起来。
走到一个卖瓷器的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摊位之间的过道都被堵了。
吴夺个儿高,垫脚一看,摊子前站着一个老者。这老者穿了一身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手里正拿着一个青花龙纹笔筒,嘴里振振有词:
“小老板,你这笔筒,不是晚清的,是康熙的!”
吴夺一听,这人不会是托儿吧?听他这话,他是逛摊的,笔筒是摊子上的;怎么还反过来帮忙“鉴定”呢?
摊主确实年纪不大,三十来岁,长得黑黝黝挺憨厚的样子。
老者继续说,“康熙一朝,官窑民窑皆精,这是民窑的东西,但也是精品。再就是,你看看这条龙,它也不可能是晚清的!康熙瓷器上的龙,那都很凶猛,你看看,就跟刚从海里一跃而出似的,充满了弹性和力道······”
第198章 刘钢炮
摊主听老者洋洋洒洒,最后拱拱手,“老爷子,您是行家,您给估个价儿吧?”
“卖好了十万不难!”说罢,老者将笔筒放回了摊子,挤出了围观的人群。
居然走了。
夸了半天不买,不是托儿是什么?
吴夺撇撇嘴,现在这地摊的摊主找托儿也找得挺专业的啊!这老者说得还真不赖,重点突出,条理清晰,一听就不是外行。
吴夺正想着,他前头两个中年人见老者走后,议论声大了起来:
“我就比他晚一步上手,奶奶的,他这一通点评,还能买吗?这老爷子邪了门儿了,他自己也是个玩家,整天在摊子前帮摊主说话,还让不让人捡漏了?”
“也不能这么说,刘钢炮嘛,是只说东西不管人。买主要买的东西是赝品,他也说。”
······
这俩人开了头,又有几个人议论起来了。
吴夺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这老者原来不是托儿啊!
他姓刘,名字没人提,外号叫“刘钢炮”,经常在古玩市场晃悠,有些老逛摊的都认识他。
刘钢炮眼力不错,特别是理论功底扎实,而且很热情很能说,才得了“钢炮”这个外号。
市场里,谁有拿不准的问他,即便是陌生人,他一样“倾囊相授”。哪怕不问他,让他在摊子前听到有人说得“不对”,也会插嘴指点江山。
有时候得罪买家,有时候得罪摊主;他也不管这一套,照样钢钢放炮。
就刚才这件笔筒,他是随手拿起来问了一句,摊主眼力上差事儿,说是光绪的。
这要搁别的老虫,那得高兴坏了,康熙的被摊主当成光绪的,活脱脱一个漏儿啊!
可这刘钢炮呢,居然给人家点出来了!
点出来就点出来吧,你愿意多花钱谁也管不着,可问题你又不买!这等在后头想捡漏的能不恼么?!
这样的人确实有点儿怪,不过正所谓千人千思想、万人万模样;细想想,他好像还是在追求公开公正公平,只不过古玩行比较特殊,他才不讨喜。
吴夺和宁霜不由相视一笑,也就此离开了摊子。
两人逛得不急,虽然接下来好大一会儿没入手什么东西,但是看着挑着聊着,乐趣一样不少。
巧不巧的,吴夺和宁霜又碰上了刘钢炮。
巧不巧的,这次又是个笔筒。
不过,这次是吴夺先拿起来的,而且宁霜也挺喜欢,两人蹲在摊子前,挨着看了一会儿。
这时候还没出现刘钢炮。
这笔筒形制很常规,但是画片很漂亮。
它是斗彩的。
竹纹。以青花绘底线,二次上绿彩二次烧制。同时,其中一竿粗竹下,还有两只鹌鹑。正应了竹报平安之意。
看着看着,吴夺和宁霜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对视一眼。
这东西,应该是雍正的。虽然没有底款,也不是官窑,却是小精品一件。
斗彩,其实宣德朝就有了,但是成化朝的成就最高,成化斗彩天字罐,成化斗彩鸡缸杯······
但是,斗彩有一个比较长的断档期,那就是弘治朝以后,几乎就不再烧了,直到清代的康熙朝才又给拾了起来。
而到了雍正朝,官窑斗彩出现了一个显著特征,那就是“细”,画得细致,彩料用得也细腻丰富。
有人形容雍正官窑斗彩像刺绣。
官窑如此,民窑也受到了影响,雍正民窑的精品斗彩器,画片也比较细。
吴夺这次是看的时候就“听”了,没错儿,就是雍正斗彩。
之前刘钢炮说那个康熙龙纹笔筒值十万,在吴夺看来,因为釉色和青料还差点儿意思,所以十万其实就算上限了;但这件雍正民窑的斗彩竹报平安笔筒,十万,那是下限!
“你问。”宁霜轻声开口。
吴夺看了看摊主,“老板,这个笔筒卖多少钱啊?”
此话一出,宁霜不由抿了抿嘴忍住笑,因为吴夺是模仿新手的问法。
这也是没办法,主要是因为两人看得时间有点儿长,要是让摊主觉得是行家,肯定会往高里报价;而且如果他看不出真章,也容易起疑。
“有眼力!这是我今年以来收的最好的一个笔筒了!”摊主是个中年人,精嘘嘘的,上来不报价,先“打底”。
吴夺“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斗彩的吧?”
斗彩得叫彩,釉下青花和釉上彩料争奇斗艳嘛。但既然是新手,还是斗顺口。
结果,还不等摊主应声,吴夺旁边突然蹲下一个人来,“这可不能叫斗彩,得叫斗彩!”
吴夺扭头一看,不由晃了一下子,得亏手里的笔筒攥得紧。
因为旁边蹲下的就是刘钢炮。
不仅吴夺有反应,摊主脸上也露出了苦相。
吴夺是怕摊主没认出是雍正斗彩、却被刘钢炮认出来;摊主也认识刘钢炮,他眼见吴夺像个棒槌,也怕刘钢炮在旁边鉴定和估价。
但到了这一步了,也不能不做买卖了。
吴夺冲刘钢炮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接着咳嗽一声,“老板,问您呢?”
“今天还没开张呢,给你个最大优惠,两万吧!”
摊主此言一出,吴夺心头大喜,开出这种价儿,定是没认出雍正斗彩,正待还一口,刘钢炮却又插上嘴了:
“什么?两万?”
这一句,又是两头不爽。
吴夺想起刚才的笔筒他都给估十万,这个还不得更高?
而摊主呢,想得恰恰相反,他接着就开了口,“老爷子,咱都是熟脸儿,这东西,我要得不高啊!”
“创汇期的东西,你要两万还不高?”刘钢炮说着瞥了眼吴夺,“这小伙子就算是新手,你也得差不多啊?”
啊?啊!啊······
吴夺此时的心情,简直跟坐过山车一样。原来刘钢炮虽然嘴上钢炮依旧,但这次他看走眼了啊!
摊主却继续苦笑,“老爷子,怎么让您一杆子就给打到创汇期了?这东西画得细,画片还有珠山八友瓷板画的风格,往短了说也得是清末民初,而且是精品呐!”
“珠山八友瓷板画是粉彩,你这可是斗彩!”
“这我肯定知道啊,我不是打个比方么?所以说风格。”
······
他俩倒呛呛起来了,吴夺在一旁那是好不尴尬。
第199章 报复
老爷子哟,这是我买还是您买啊?吴夺一边在心里嘟囔,一边寻找机会插嘴。
终于瞅了个“暂停”的空当,吴夺连忙抬手冲摊主示意:“老板!听我说!两万,确实高了,这么着,你最后报一口最低价!不行我就干脆放下东西走人算了!
摊主听吴夺这么一说,连忙借坡下驴,不再和刘钢炮叨逼,“兄弟,这么着,你最高能出多少啊?”
“我俩就是喜欢这笔筒上的彩画,本来想着就是千儿八百的东西,结果你们两位,一个说清末民初,一个说创汇期,我都懵了。”
“千儿八百肯定是不可能的,这好歹是斗彩的东西,光是烧就得烧两次。”摊主接口道,“我要你两万真不多。”
“两万我肯定不买啊,这位老爷子,一看就是懂行的。”吴夺一看摊主还没有主动让价,只好又把刘钢炮抬出来了。
“这位老爷子,他又不买。”摊主摆摆手,“我可以给你让点儿,但是不多。”
刘钢炮此时再度插嘴,“买不买是一码事儿,东西是什么成色,是另一码事儿。”
吴夺接茬,“老爷子,您看能值多少?”
“创汇期虽然是建国后的东西,但是也有个别的仿古精品,这东西,能值个大几千吧!”刘钢炮这次估价也不那么精准,许是他也不是百分百拿得准。
“那我就出八千吧!”吴夺就此对摊主说道。
这位刘钢炮一看该说的都说了,吴夺也按照他说的报了价,居然又站起身来走了。
他也是个玩家,也是来逛摊买东西的。这鉴定和估价,那都是“业余爱好”。
刘钢炮一走,摊主竟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家伙!早晚有一天打眼吃大亏!”
吴夺抬抬手,“别这样,我看老爷子也没啥坏心眼。”
“嘿嘿,等到你想捡漏,他告诉摊主东西值钱的时候,你也该骂了!”摊主依然愤愤不平。
“我说,人家已经走了,就别挂着了,八千到底能不能出?”
“出不了。听他说什么创汇期!创汇期哪有什么精品?都是工艺品路子。这东西,是清末民初的细路。”
吴夺想了想,“这样,我最后出一口。你要两万,我出八千,咱俩取个中,一万四。行就行,不行我也不磨叽。”
摊主皱了皱眉,“我说,你不会是装新手吧?这是个噎脖子价儿啊。实话告诉你,东西我来的真不便宜。”
“行不行吧。不行您就等下一个买主。”
“这么着,兄弟,你痛快了,我也不小气,你再加一千,凑个一万五,我就给你了。”
吴夺看了看宁霜,宁霜浅笑,“拿了吧。”
“行。找个盒子装起来吧。”吴夺冲摊主点点头。
吴夺拿上了东西,两人继续逛。
“这还是有漏儿可捡的嘛。”离远了这个摊子,吴夺不由笑道。
“嗯,今天这趟,运气是挺好的。”宁霜应道。
“不过,这位钢炮老爷子,这次打眼了啊。”
“这东西,确实不好认,带着点儿粉彩的技法。再说了,打眼也很正常,再高的水平,也有打眼的时候。”
吴夺又道,“你说,刘钢炮经常在这市场里放炮,应该有人想报复吧?”
“肯定有啊。”宁霜应道,“不过,光天化日,一般人也没明着来的胆子。再就是,他估计住得可能也不远,这一片地头熟,估计也有点儿资本。”
“那也有可能下套做局来报复,希望他多福吧。”
吴夺没想到,这话说了,没过多久就亲见应验。
他们在一个摊子前又看到了刘钢炮。
刘钢炮正在和摊主对峙,这次可不是帮别人的忙,是他自己的事儿。
这摊主是个光头,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只鼻烟壶。
吴夺一看,粉彩瓷器,配着红料器顶盖,画片又是竹!事儿赶巧了,细节都能巧上。
“老爷子,这东西我是自己收来的,收来就价高,您可以不买啊!别说旁的!您买的三只,又不是我摊子上的货!”摊主手里拿着粉彩鼻烟壶,振振有词。
“四只明明是一套!你俩摊子又挨着,敢说不知情?这套粉彩鼻烟壶,整套也卖不了两万,一只你也跟我要两万?”刘钢炮怒道。
吴夺看到,他手里还拎着个袋子,袋子里有三只小锦盒,估计就是三只鼻烟壶。
“哎?摊子挨着我就该知情啊?今儿周六,都是忙乎了一周收来的东西!您不买他的,我还不知道他有三只呢!”
摊主顺势还把手里的鼻烟壶给揣裤兜里了,好像怕刘钢炮抢似的,接着点了一支烟,“再说了,您买这三只,一千一只,拢共才花了三千!捡漏了,您怎么不说呢?”
旁边的摊主此时抻着脖子插了一嘴,“老爷子哎,他是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然我还不把他的竹画鼻烟壶给收了,凑一套卖啊?”
“闭嘴吧你!合伙下套,当我不知道啊?”刘钢炮冲他吹胡子瞪眼。这摊主吐了吐舌头,别过脸去真不说话了。
光头摊主却不干了,“哎?老爷子,捉奸捉双,捉贼捉赃,您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
吴夺在一旁渐渐听明白了,刘钢炮在隔壁摊子上以一只一千的、总价三千的价格买了三只鼻烟壶,但是货款两清之后,隔壁摊子又拿出了一只鼻烟壶。
先买的三只鼻烟壶是粉彩的,带红料器顶盖,画片是梅、兰、菊,落款是清末民初的一个堂号。
光头摊主后来拿出来的鼻烟壶,也是粉彩的,也带红料器顶盖,画片是竹,大小一模一样,落款也一模一样。
很明显,这是一套。
看这鼻烟壶的成色,若是散的,一只的行价应该在两千左右,刘钢炮一千一只买了,的确也算是个漏儿。
但要是梅兰竹菊一套,就不能一只两千、四只八千这么算了,得翻个跟头,一套能到一万六左右。
现在,光头摊主一只就要两万,那么刘钢炮若是拿下,就相当于一套花了两万三。这就算花冤枉钱了。
和这四只鼻烟壶是一套同样明显的是,这两个摊主就是合伙做局,要报复刘钢炮。
豁着刘钢炮万一不买竹画鼻烟壶、前三只卖亏了的风险,也要治一治他。
不过,这俩摊主也不是傻子,早就合计好了,刘钢炮不买竹画鼻烟壶的可能很小!而且面儿上不理亏,说破天也是两笔买卖!
刘钢炮特别喜欢收藏鼻烟壶!
鼻烟壶之中,他最喜欢瓷器鼻烟壶;瓷器鼻烟壶之中,他最喜欢粉彩鼻烟壶;粉彩鼻烟壶之中,他最喜欢植物花卉画片。
刘钢炮现在确实被俩摊主拿捏住了。
第200章 投桃报李
吴夺此时看了一眼宁霜,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他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真就碰上了刘钢炮让人算计的场面。
这只竹画鼻烟壶,不买吧,他实在很喜欢,关键是一套的东西,要是“三缺一”,心里那个别扭就甭提了。
买吧,生生就得多花一笔冤枉钱,还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以后这事儿备不住可能会成为市场里的谈资。
光头摊主说着说着,便在摊子后头坐下了,“老爷子,我现在倒是建议你别买。因为我卖给谁都是卖,卖给你呢,反倒成了我下套坑你了!”
“卖给别人?”刘钢炮鼻子里哼了一声,“两千的东西,傻子才出两万买呢!”
这话说得有点儿急,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就爆发出了哄笑声。
刘钢炮许是被气得有点儿晕,大家笑了才反应过来。
最有可能买的,是他自己啊!
要是买了,岂不是自己说自己是傻子······
这话说的。
不过,这话反倒起作用了!
气晕了说出这种话,结果大家一笑,刘钢炮的老脸再也挂不住了!
他怒极反笑:“哈哈哈哈!我还真就不买了!这三只鼻烟壶,我一只一只送给朋友,还赚三份人情呢!一共花了三千块钱,本来就是捡漏来的!”
说出来这句话之后,他的思路仿佛更顺了,又指了指光头摊主,“你就抱着这一只卖吧!甭说两万,能卖两千就不错!先祝福。”
说罢,刘钢炮居然走了!
这下光头摊主傻眼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刘钢炮可是特别喜欢这种鼻烟壶的,而且“总价”两万三比一万六,也就是多花七千块。对刘钢炮来说,多花这点儿,求个称心如意,也在财力许可的范围内。
可是,就因为这一句“傻子才出两万买”,让刘钢炮自己脸上挂不住,宁可忍痛放弃心头好,不买了!
两个摊主本想好好治一治这个刘钢炮,这下好了,反倒成了自己割肉。
这事儿本来计划得不错,转折点就在于刘钢炮被气晕之后说的那句话。
人算不如天算啊。
刘钢炮离开了摊子,很是决绝。而且走了之后,一开始还急吼吼,走着走着好似还想开了,步伐放慢,接着又开始看起眼前摊子上的东西来。
围观的人也陆续散去,各逛各的了。
而此时,吴夺却没有走。
宁霜会意,也没劝他走。
“老兄,这鼻烟壶我想要,出么?”吴夺等人群彻底散了,上前开了口。
“不卖了!”光头摊主正在沮丧劲儿上,不耐烦地一摆手。
“何必呢?整个过程我都看了,能止损一点儿是一点儿。”吴夺不急不恼。
“你······”光头摊主定了定神,歪头看了看吴夺,“诚心想要?”
“不诚心想要,我等这半天啊?”
光头摊主想了想,语气缓和了很多,“你稍等一会儿,兄弟。”
说完,他便和隔壁的摊主交头接耳了一会儿。
吴夺听不到他俩说什么,但是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首先可能怀疑吴夺是不是刘钢炮的熟人。这一点很容易排除,因为这俩摊主是市场里的老户了,吴夺是个生面孔,还和一个美女一起。
而且刘钢炮今天是自己来的,他俩早就盯上了。
这一点排除之后,他俩可能会琢磨,吴夺是不是想顺手赚一笔?也就是从他们这里买了,接着再去加价卖给刘钢炮。
不过,若不是刘钢炮的熟人,这么干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刘钢炮看起来已经咬牙弃了,最重要的是,若吴夺买了之后、再拿着去找刘钢炮卖,那刘钢炮也可能怀疑是光头摊主又安排的人;就算能买,也不会以高价。
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围观那么多人,肯定会有人动这个心思,买了竹画鼻烟壶再去找刘钢炮赚差价。
结果除了吴夺没人留下来。大家都不是傻子。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吴夺不在乎成不成套,就想买一只玩玩。
“兄弟,既然你看到了,这东西还是卖给那位老爷子最合适。他今天说不买了,明天说不定又来了。所以,这东西我本来要留留的。”
“直接说‘但是’后头的话吧。”吴夺笑了笑。
鬼才相信刘钢炮还会回来!这老爷子一看就是金刚脸一道筋,既要面儿又固执。
光头摊主听吴夺这么说,略显尴尬,“兄弟心里透,我就不多说了。不过,这东西我不能照行价卖。”
“你就说多少钱吧。”
“六千。”光头摊主比了个手势。
这一套梅兰竹菊鼻烟壶,其实他是八千收的;正常卖,应该能卖到一万六,翻倍赚。
可是为了治刘钢炮,生生拆了,先把三只卖了三千。也就是说,如果剩下这只能六千卖了,他还能赚一千。
想得挺美。
“老兄,这东西单只卖,高了两千没人买,我是为了给你止损,不是为了让你赚钱。”吴夺一字一句应道。
“兄弟,也别说那么好听,你也是自己想要。”
“对。不过对我来说,喜欢也可以放弃。但对你来说,过了这村没这店。”吴夺不啰嗦,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我最大的诚意,三千。”
吴夺是盘算过的,若是出两千的行价,光头摊主就有不卖的可能性,还有可能等到其他买主。
“这不行······”
光头摊主话没说完,吴夺看了看宁霜,接着两人拔脚就走。
吴夺想买这件东西,是为了投桃报李。
说投桃报李也不是很恰当,因为刚才买雍正斗彩竹报平安碗,刘钢炮并不是主动帮他们,不过是因为打眼造成的误打误撞,算是间接帮吴夺砍了一次价。
另外还有两点。
第一,这雍正斗彩碗是个漏儿,吴夺赚了不少,所以现在才会临时起意,就跟随手扶一把一样,反馈一下刘钢炮。
第二,吴夺是个喜欢古玩的人,所以打心眼里不想看到一套东西被拆开,哪怕不是自己收藏,但能眼看着圆满,也有一种心理安慰感。
但是,吴夺也不是开慈善堂的,即便是想反馈,那也得有个限度。
三千两千,可以;多了,成了挨宰,那肯定不行。
吴夺能出到三千,也就到顶了,不答应就不磨叽。
第201章 老爷子,您打眼了
“哎?兄弟,你看你这急脾气,回来吧!”光头摊主也是老油子了,一看吴夺的眼神和步态,就知道不是欲擒故纵。
这件鼻烟壶,两千以下好卖,但若想再卖高点儿,除了刘钢炮,怕是很难找到人了。而且,这事儿已经在市场传开了,都知道是四只一套里的一只,起码老虫是不会买了。
其实,这也就是事赶事,若是没有人接着上来买,光头摊主沉一沉,放一放,过上些日子,未见得不能辗转卖给刘钢炮。一万两万肯定卖不了,但回本儿还是有希望的。
正所谓缓进则成。
可吴夺接着就上来了,而且这事儿让他很窝心,眼见能多卖一千,就决定出了。有点儿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成交。
吴夺拿着竹画鼻烟壶,就这么盘着,继续逛,也没刻意去找刘钢炮。
吴夺和光头摊主交易,相信刘钢炮很快就会知道。而且,刘钢炮和吴夺还在雍正斗彩竹报平安笔筒上熟过脸。
宁霜逛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吴夺,“你打算低价卖给他,还是送给他?”
“成人之美算了,我又不会经常逛这个市场,得罪那俩摊主也没啥。”
“你倒大方。”宁霜微笑,“就怕不要钱,他反倒多想你别有所图。”
“所以我不主动去找他啊,等他来找我。”
“你这谈了这么长时间,他肯定很快就知道了,不过,要是他一根筋刚到底,不来找你呢?”
“那我就自己玩儿呗。多花一千块钱就多花了,正好是竹画。你看,和雍正斗彩竹报平安笔筒摆在一起,不也是‘一套’嘛。”
“你能想开就好。”宁霜点点头。
“娘子啊,你这么善解人意,我实在是感到幸运之至啊!”
“瞎用什么词儿!”宁霜嗔怪一声,又顺势拧了吴夺一把。
吴夺‘哎哟’一声,往旁边闪了一下。
吴夺这一闪,脚落到了一个摊子边缘,虽然距离摆的东西还有个十厘米八厘米的,但摊主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慢点儿!脚步留神!
“不好意思啊!”吴夺扭头冲摊主示意,同时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东西。
摊子的边缘部分,倒都是小件,但是这个摊子中央,却摆着一个大家伙。
这是一件青花釉里红海水龙纹天球瓶,足有两尺多高。青花绘海水,釉里红绘龙纹,视觉冲击力特别强。
天球瓶的外形是长颈大肚,肚子圆如球,仿若从天而降,故此得名。这种器型也是很受欢迎的。
这件天球瓶的款儿就在颈部靠近瓶口的地方,横向楷书:大清雍正年制。
这东西,要是真品,应该以千万为单位来论价,吴夺肯定不会认为是真品。不过,这天球瓶做得确实不错,胎釉、发色、画片都挺到位的。
“老板,这天球瓶能给个价儿么?”吴夺顺带问了一句。这么问,那是很客气的问法,暗含着自己不会买,就是问问价。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眉心有个大痦子,他很温和地笑了笑,“这是有客户托我代卖的,谁问都是一口价,二十万。”
吴夺一听,这个价儿,摊主就是明着当高仿卖的。
乍一听,一件高仿,也要二十万?有些官窑真品还不值这个价儿呢!
但市场就是这么个行情。这种水平的高仿,二十万其实还不算贵。
有些顶级高仿,去瓷都进货,一手货源,三五十万都正常。当然,做的人是明着按高仿卖,买主带走之后再怎么卖那就不好说了。
“谢了。东西不错。”吴夺点点头,正待离去,身后却传来声音,“小伙子,不懂就不要乱评价。”
回头一看,不是刘钢炮是谁?
“老爷子,这东西是不错啊!”吴夺笑了笑。
“仿的就是仿的,没有灵魂,有什么不错的?”
“仿古艺术品,它也是艺术品嘛。再说了,价钱在那里摆着呢,这件要是真品,那可贵了去了。”
“你这是歪理,不懂古玩的真谛。”
吴夺不想和他抬杠,“多谢老爷子指点。”
“态度不错,借一步说话?”刘钢炮指了指地摊区外边。
“行。”吴夺冲刘钢炮点点头,又冲宁霜点点头。
吴夺和刘钢炮走出地摊区,在广场边缘的一处僻静处站定。宁霜则自己先逛着,没跟过去。
“小伙子,你刚才是买了那个鼻烟壶了?”没人“旁听”,刘钢炮便直奔主题了。
“对,我是想······”
不待吴夺说完,刘钢炮便打断,“你要是想卖给我,趁早断了念头,我不会买的。”
吴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不想买?”
“不······起码不会高于行价买!”刘钢炮清了清嗓子,“我给你说小伙子,要不是之前咱俩有过交集,我都不找上你。因为那光头摆明了要给我下套,我当场走了,他割了肉,指定会想办法再找我。”
“那是,我肯定不是和他一伙儿的。”吴夺顿了顿,“而且,这鼻烟壶,我也不会卖!”
“嗯?你是想自己玩儿?”
“清末民初的粉彩,漂亮是漂亮,可对我来说,意思也不大;再者,一套的东西,我却只攥着个散头,更没意思了。”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刘刚炮确实被绕得有点儿糊涂了。
“我是想送您,成人之美。”吴夺说着,直接平摊开了手掌。
刘钢炮倒是拿了起来,但看过之后,却摆出随时要还给吴夺的态势捏在手上,“东西没错。你为什么要送我?”
“老爷子我看您是个性情中人,我就直说了。因为那件斗彩笔筒,您算是间接帮了我。”
“改得挺快,现在知道斗彩的斗该发四声了?你最后多少钱买的?”
“一万五。”
“那你谢我什么?还是被坑了!本来是几千块的东西。”刘钢炮摇头,“年轻人,古玩一行,不是光凭爱好就行的。”
“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您过我了。”吴夺接口道,“东西您收好,我先走一步。”
“等等。”刘钢炮有些狐疑地看着吴夺,“你好像不是个新手······清末民初的粉彩鼻烟壶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创汇期的笔筒?”
“萝卜白菜吧。回见,老爷子。”吴夺说着便就迈步了。
却被刘钢炮一把抓住,“你要不说清楚,东西就拿走,甭说送我,卖给我也不要!我是喜欢这套东西,但我更喜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没想到送东西还有送不出去的。”吴夺面露无奈,看刘钢炮的样子是无比坚决。而且吧,吴夺此时突然有点儿喜欢这老爷子了。
略略沉吟,干脆好人做到底吧,“那笔筒不是创汇期的,老爷子,您打眼了。”
第202章 朝珠
“我打眼了?”刘钢炮微露惊讶之色,旋即便叹道,“小伙子,你肯定是被摊主给忽悠了。这东西,不可能是清末民初,因为要是清末民初,就是仿雍正的东西,不管是官仿民仿,彩料都不可能这么精。而创汇期的东西,因为用了化学新料,反而更精细。”
“我也没说是清末民初啊。”
“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是雍正本朝的东西?”刘钢炮再度摇头叹息,“你错了!这不可能是雍正本朝的东西。”
“老爷子,您说不可能,是说官窑吧。”吴夺不徐不疾,“这是一件雍正民窑的精品。可能是因为彩料有些粉彩的感觉,所以和雍正官窑斗彩差别挺大。不过,雍正一朝,粉彩开始大放光芒,民窑又没有官窑那么多讲究,有些融合这也正常。”
“你果然不是新手!”刘钢炮这次是彻底惊讶了,而后指了指吴夺手上的袋子,“我能再看看这个笔筒么?”
“可以,切磋也是一大乐事嘛。”
刘钢炮这次看得很仔细,特别是用手摩挲彩料表面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你是对的。”
“所以,您也不用太介意。我也算是投桃报李吧。”
“这是我打眼了,反而要感谢我?”刘钢炮皱眉。
“主要我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套东西被拆了。”
“行,我服了你了小伙子!这件鼻烟壶,你花了多少买的?”
“比行价多一千,三千。”
“我可以要,但是我给你转三千。”
吴夺笑了,“这样我就亏了。”
“嗯?”刘钢炮忽然露出了警惕的眼神,“小伙子,好心机啊!说了这么多,无非还是为了赚钱······”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吴夺摆摆手,“算了,不解释了。”
吴夺抬步就走,却又被刘钢炮拉住了,“还是那句话,你要不说清楚,东西就拿走!”
“行,还给我吧。”吴夺伸手。
“啊?”刘钢炮反倒愣住了。
这小伙儿年纪轻轻,怎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刘钢炮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脑子还是挺灵活的,主要是今天出了事,导致他情绪起伏变化比较大。
而吴夺的出现,先是在眼力方面,本以为是个青铜,结果却是个王者。同时,吴夺说要送他鼻烟壶,他却生出了警惕之心。
“我都说了不要钱了。要是为了赚钱,怎么可能三千买三千卖,吃饱了撑的啊?”吴夺叹口气,接着就走了。
这次走得很顺利,因为刘钢炮愣住了,没拉住他。
直到吴夺走出好远了,刘钢炮才反应过来,“倒是我浅薄了······”
吴夺回到地摊区,寻找宁霜,一开始没找到,后来才发现,宁霜正蹲在一个摊子前看东西呢。
吴夺挨着她蹲下,看到她正在看一串圆珠手串。
“哎?回来了?你来得正好,你更懂玉石,看看这串!”宁霜连忙拉住吴夺说道。
“海蓝宝石?”吴夺看了看便张口说道。
这串珠子的直径不大,大概在1.2厘米左右,倒是适合女士佩戴。珠子的材质,则是海蓝宝石的。
海蓝宝石和祖母绿一样,都属于绿柱石;不过,顾名思义,海蓝宝石的颜色,不是绿色,而是海蓝色。
但是,海蓝宝石和蓝宝石却不是一类东西。蓝宝石的颜色深,所谓宝石蓝嘛,是那种深蓝色。同时,蓝宝石玻璃光泽很强,硬度也比海蓝宝石高得多。
“懂行就是懂行。”宁霜翘了翘大拇指,“你再看看年份。”
上手之后,吴夺感觉应该不是新东西,保险起见,还是听了听。
果然是清晚期的。
不过,即便如此,和新货的价值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首先没什么高工,就是普通圆珠;再者它不是成套的东西,散珠凑起来的;还有,在这样的基础上,清晚期这点儿年份,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年份倒是有,但是成色一般。宝石类的东西,有时候年份起的作用不大。如果你喜欢海蓝宝石,不如买串新货,关键是成色好。”吴夺直接说道。
“我以前还真没上手过海蓝宝石,感觉挺不错。”宁霜点点头,“那就看看别的再说。”
“那我给放下了?”
“嗯。听你的。”
吴夺于是就将这串海蓝宝石的手串放回了摊子。
这个摊子后面,有一男一女,应该是夫妻档。不过,男女对比差距挺大,男的长得有点儿憨,女的却肤白苗条,眼睛挺大,一眨一眨给人挺机灵的感觉。
“帅哥,看来你挺懂宝石啊!”女摊主此时开口笑道,“我这儿还有一盘朝珠呢!这个值得入手了吧?”
“噢?什么材质的?”吴夺一听,这女摊主能说“一盘朝珠”,起码是有点儿研究的。
朝珠就是论“盘”,说一盘朝珠,而不是一串朝珠,一条朝珠。
朝珠是清代官服特有的的配饰。不过,朝珠并不是任何官员都有资格佩戴的,文官五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才能佩戴朝珠上朝。
朝珠也并不是把珠子串成“大项链”那么简单,108颗珠子之外,还有很多配套和讲究。
这里头,材质尤为重要,有东珠的,有翡翠的,有珊瑚的,有琥珀的······
其中,皇帝佩戴的自然是最高等级,东珠朝珠。所谓东珠,是产于东北地区的野生珍珠。东北是满清的大本营,黑龙江、乌苏里江、鸭绿江等流域所产的优质野生珍珠,品质很高,也颇受重视。
“翡翠的!”女摊主看了看吴夺,又看了看宁霜,“不过,价钱可不便宜。”
若是整套的朝珠真品,本来就不可能便宜。
即便是等级最低的朝珠,也不是普通材质,只要基本完整,往往也得二十万往上看。
翡翠朝珠,本来就是等级比较高的,若是同料、好料,价格就又会上一个台阶。极品翡翠的朝珠,过千万也不稀奇。
数年前,还曾经有一盘极品翡翠朝珠出现在拍卖会上,而且标注了来历,和慈禧有关。这串朝珠的起拍价,竟然被定到了1.8亿!不过,最后无人出价,流拍了。
“听起来,好像得你先报价,我掂量掂量能不能买得起才能看。”吴夺微笑接口。
第203章 意外的钵盂
“你先看也不要紧,不过东西在店里,不在摊子上。”女摊主接了吴夺的话。
吴夺问宁霜:“去看看吗?”
“你感兴趣就一起去看看。”
吴夺点点头,对女摊主说道,“那就先去看看吧。”
女摊主便对男摊主交待了一番,接着便带吴夺和宁霜去了店里。
这个店在市场的店铺区,到了一看,门脸很小,锁着门。
“大周末的,店怎么不开啊?”吴夺在女摊主开锁的时候问了一句。
“这几年行情不好啊,也就周末还可以;周末摆摊,店里就关了。周一到周五,不收货的时候,才开着店铺。”女摊主介绍说,“现在这个小店,都快成仓库了。”
“嗯,还是逛摊的多啊。”吴夺点点头。
“是啊,到这里的还是逛摊的多。逛店的越来越少,听说那几个古玩城,也不算太景气。”
说话之间,女店主带着他们进了店。从小店一角的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大扁盒,放到了墙边的小桌上。
吴夺打开看了看。
这一盘朝珠的108颗翡翠珠子的大小,和之前宁霜看的海蓝宝石的珠子差不多,在1.2厘米左右。
不过这翡翠的种水并不高,勉强能到糯化,白底为主,飘着少许苹果绿的绿花。
每隔27颗珠子,都有一颗黄翡的大珠,直径大概是1.4厘米的。这在朝珠里叫“佛头”——不过和现在说的“佛头三通”不一样,四颗都叫“佛头”。
一颗收尾的“佛头”带了“佛塔”,下面是编织的丝绦;长长的丝绦中间,串着扁片状的青金石背云;而丝绦底部,还有一个青金石的大坠角。
整盘朝珠两侧,连接附带的小翡翠珠三串,这叫“记捻”。
朝珠和佛珠有一定关联,盘佛珠的都知道,108长串会配“计数器”,也是长串上附带小串,和记捻有些相似。不过计数器一般是两串,左右两边各一串;记捻则是三串,一边两串,一边一串。
吴夺看了之后,不用听便露出失望之色,“你这盘朝珠,除了108颗翡翠珠子是老的,其他的配饰,都是后配的新东西啊。”
“对。”女摊主也不反驳,“原来的‘佛头’是珊瑚的,毁了;原来的小配件,也都没了。但是,这108颗翡翠珠子是原配,一颗不少,已经很难得了。”
“这翡翠的种水也一般。”吴夺又道。
“翡翠朝珠,关键是同料,这是一块大料子开出的108。种水其实也不错了,糯化,而且飘绿飘得很漂亮。”
女摊主接着建议,“有了这108,你可以再寻摸老佛头,老配饰,慢慢凑齐嘛!很多玩朝珠的都这么玩,能拿到原配的108,就不容易;有的玩家,连108都缺数,还凑得兴致勃勃呢!”
她说的倒不是没有道理,这也是一种收藏的乐趣。
不过,也得分人,有的人不在乎是不是原配的一套,只要年份差不多、能凑成形式上的一套就行。
吴夺却不喜欢凑这样的东西。
除非,就相当于只买老翡翠,把108珠子单独作为一条长串,而不是当成朝珠来收藏。
“什么价儿?”吴夺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都带你过来了,就报个一口价吧,你也别讲了。”女摊主答道,“七万。”
吴夺略加思索,“过吧,打扰了。”
“没事,一看你就不是逛灯的,没看上没办法。”女摊主笑笑,“行,那走吧。”
此时,一直没怎么关注这盘朝珠的宁霜却开了口,“都到店里了,老板娘,还有什么珠子串串之类的可以看看么?”
女摊主微微一怔,“还是美女喜欢珠串啊!”
吴夺却循着宁霜的目光瞥了瞥,发现了对面货架上的一个“钵盂”。这钵盂“冒尖”了,里头装的好像是散珠。
吴夺会意,笑了笑,“那你们谈吧,我随便看看。”
走到货架前,吴夺仔细一瞅,这个“钵盂”实际上是个钵式洗,青釉,直径在二十厘米左右,高在七八厘米。
细看的感觉和刚才远看又不一样了。这青釉,非常温润,颜色不是那种沉的青色,而是有点儿翠青的感觉,同时又不算艳。
老越窑?
怪不得宁霜能注意到。
而这个钵式洗里面,装的全都是圆珠,材质也全都是琉璃的。五颜六色,大小不一,最小的直径有1.2厘米左右,最大的直径有1.8厘米左右。
这些珠子都有风化纹和流水纹,看着应该是老珠子。
不过,老,也就是能到清代,也贵不到哪里去。
而用这种成色的越窑钵式洗、装这些清代琉璃珠,显然是这两口子没把钵式洗当回事儿啊!
此时,女摊主又拿出了一串碧玉圆珠手串让宁霜看,还讨论起来,不过内容更像在讨论一件首饰,而不是古玩。
吴夺便伸出双手,迅速托起钵式洗看了看底,接着便又放到了货架上,转动着又看了一圈。
略感遗憾。
这么好的胎釉,这么别致的颜色,结果转过来却发现了一条横向的冲。
这道冲在钵式洗凸起的腹部,是老伤,应该是不知怎么的磕碰了一下。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道冲不算长,也就五六厘米,而且裂的不厉害,没有掉釉出现“蜈蚣疤”,只是一条细细的裂痕。
这个钵式洗,给吴夺的感觉,有可能到宋;如果能到宋,即便有这道冲,那也能值个十万二十万的;何况,这釉色很好,有别于普通的越窑。
吴夺接着便听了听。
不是宋?
五代?!
······
“哎?帅哥,你这是看上琉璃珠子了?美女说挺喜欢这串碧玉手串的。”女摊主招呼的话,打断了吴夺的思绪。
“噢?我看看。”吴夺走了过去。
“这是俄碧的新料啊,怎么不买老的了?”吴夺一瞧,这是一串俄罗斯碧玉的圆珠手串。俄罗斯碧玉,与和田碧玉一样,都属于广义上的“和田玉”。
“也不算新,这是二三十年前的老矿料老珠子;你看,几乎没有黑点,而且很油润。”女摊主确实也挺懂玉石,“现在的俄碧新矿料,油性差,黑点多。”
吴夺点点头,说得倒是没错;如果宁霜打算要,剩下就是谈价钱了,转而笑道,“那一钵老琉璃珠子,一起问问价吧。”
第204章 七号坑,拒马河
吴夺此话一出,女摊主脸色微微一变:
“还是分开谈吧,这样的碧玉圆珠手串,我也就一串。那些老琉璃珠子呢,你别看摆得随意,那是因为还没挑拣,也是要根据大小和成色卖的。”
“也行。”吴夺点点头,他暗藏的重点在钵式洗,也不能打草惊蛇。
宁霜想了想,“这串碧玉手串,好像是比市面上常见的品质要好一点儿。”
“这可不是好一点半点,这是七号坑的东西呢!”女摊主连忙说道。
谈及俄碧,要说高品质,首推七号坑。
这是个俄罗斯碧玉矿的老坑口,大概位置在贝加尔湖的西南,不远就是俄蒙边界。俄碧,如今有三十多个矿产坑口,比和田碧玉的产量大,同时也占据了大部市场份额。
坑口的编号,是按照发现和开采的顺序来排的,一号坑,就是最早发现和开采的。这里头,一号到八号,都可以算是老坑。
别看七号坑不是最早发现的,却是最著名的。
因为七号坑矿料的品质最高。
细腻,油润,特别绿。
七号坑的碧玉,和其他坑口的碧玉一比,辨识性很容易就出来了。
不过,吴夺听她说七号坑,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老板娘,这品质虽不错,可定不是七号坑的料子。”
“帅哥,我知道你是玉石上的行家,不过你也不能这么肯定呀,而且同是七号坑的料子,也有好坏之分嘛!”
“咱们且不说料子。你说的时间就不对,你刚才说是二三十年前的老坑料,但是七号坑的开采,还不到二十年呢!”吴夺一针见血。
“是么?”女摊主不由愣了,“你了解这么清楚?”
“我上学的时候,有俄罗斯的地质专家到我们学校讲座。七号坑是2004年发现的,而且早期并没有受到重视,其实是在华夏市场被炒起来的。当然,也不是瞎炒,因为品质确实好。”
“现在绝矿了是么?”女摊主居然顺着吴夺的思路问了起来。
“价格上去之后,2008年前后七号坑碧玉开始了疯狂的开采,短短几年间,储量就变得很低了。不能说绝矿,但是现在市面上不好找了。”
“但是这串碧玉,绝不是新坑的东西。”
“我没说它差,只是比不了七号坑。”
“你这么懂行,就说多少钱能拿吧!”女摊主干脆直接问吴夺。
“这珠子虽然品质不错,但是尺寸小、珠数少,值不了多少钱的,两千块到顶了。”吴夺略略一顿,“不过,让我买,我肯定不出这个价儿,你得问要买的人。”
宁霜笑了笑,“我也不是一定要买。”
“你们俩配合挺默契啊!”女摊主也笑了,“我这串珠子,是一千五收来的,你总不能让我赔钱卖吧?”
宁霜接口道,“那不如先谈谈那一钵老琉璃珠子。”
“也行,反正得分开谈。”女摊主就此上前,捧起钵式洗从货架上放到了桌上,而后又拿来一个挑珠子用的塑料方盘。
哗啦啦。
一钵珠子就被倒进了塑料方盘里。
“你们是一枪打,还是单挑?”
“一枪打什么价?”吴夺问。
“等我数数。”女摊主接着便数了起来,一边数还一边根据大小分门别类。
一共九十六颗,其中珠径1.4厘米及以下的有五十九颗,1.5厘到1.6厘米的二十二颗,1.7到1.8厘米的十五颗。
“我也是通货来的,但不是一般的通货,是无残无裂的通货。”老板娘拖过桌上的计算器,“1.4以下的,一百一颗;1.5到1.6的,一百五一颗;1.7到1.8的让不了多少,取整三百一颗好了。总共一万三千七,我再让一步,一万三!”
“不便宜啊!”吴夺皱眉。
“这是清代的,拒马河琉璃珠!这样的品相,你去买一串搭配好的手串,要是均算单颗价格,哪能有我这样的低价!”
宁霜拿起几颗又看了看,仿若不经意间看了吴夺一眼。
这是一个肯定的眼神。
拒马河琉璃珠,是这些年文玩市场的热门货。不过,热门的东西,总是断不了仿品和假货。宁霜给吴夺的眼神,肯定了这是真货。
因为拒马河琉璃珠,也算是“挖”出来的。宁霜对一些风化纹和流水纹的鉴定,很专业。
拒马河,是京冀地区的一条河,大清河的支流。在京城漕运中,大清河水系很重要,同时和历史上的流域差别不大。拒马河还有一条支流,就叫琉璃河。
拒马河琉璃珠,正是清代的琉璃制品进出京城时散失在航道中的,据说还有过沉船。
前些年,有些琉璃珠陆续被人从旧河道的干枯河床中挖出来,逐渐流通到了市面上。
拒马河琉璃珠,颜色纯正,工艺精湛,没有气泡;着色也是用天然材料,不像现代琉璃珠多用化学料配色。
同时,因为有过被河水浸泡、泥沙冲刷的特殊“经历”,所以表面会形成流水纹,有别具一格的美感。
吴夺拿起一颗珠子搓了搓,“既然老板娘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多讲了,一万行么?”
“一万三已经是最低了!这个没得谈。我算的,比批发价还便宜。回头我搭配手串卖,那就要高多了。”
“你看这样行么?”宁霜接了口,“我俩一人挑一串手串,按照你一开始算的单价来。”
“挑肯定不能这么算啊!你把颜色和品相最好的挑走了,剩下的我肯定不好卖了!”女摊主想了想,“要不你们先挑,挑好了咱们再谈价。”
这女摊主挺精,费劲挑出来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不舍得放手就更容易说价钱。
吴夺和宁霜对视一眼,“好。”
吴夺挑得很简单,1.7到1.8的一共就十五颗,他只剔除一颗最不圆的,挑了十四颗凑手串。
宁霜则挑了1.2的十八颗,小尺寸的数量多,宁霜挑的算是一条小手持,只有天蓝、墨绿、透白三色搭配。
女摊主想了想,“大的就这么多,还给你照三百一颗好了;小的嘛,她太会挑了,全是最精的,得照两百一颗。总价七千八!”
“老板娘,你这样就把小珠子的价钱翻了个跟头啊。”吴夺笑了笑,“抹个零总可以吧?七千。”
“真不行!”女摊主连连摇头,“要不是我带着你们过来,都已经费了工夫了,我也不可能这个价儿卖精挑的串啊!”
吴夺轻咳一声,“顺手”拿起了那个钵式洗,“哎?这个小钵盂也挺漂亮······可惜,裂了。”
“不裂我也不会用来装珠子,这像个笔洗,也是老东西。”女摊主应道。
“行了,我也不差那八百块了,七千八就七千八,搭上这个小钵盂可以吧?”
第205章 秘色瓷
“这也不行。”女摊主应道,“这一件也是收来的,花了钱的。”
“合着老板娘在你这里就只有一口价啊!”吴夺心说不能太急,得缓缓。
“谁说都是一口价?这些珠子你要一枪打,一万三千七,我不就只要你一万三么?”
“好吧。”吴夺这才问道,“我倒是好奇了,一件带裂的瓷器,也不是什么大件,你们还会花钱收?”
“这颜色好啊!而且不是新东西,差不多能到清呢。收都花了八百,你说我能搭给你么?”
嗐!
吴夺一听,心里踏实了。我就说嘛,能用来装琉璃珠子,他们肯定不会当成太好的玩意儿啊!她说才说八百,实际收价估计少说得砍一半去。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要,还得给你添八百?”
“你要是七千八买两串珠子,可以添八百给你。但是如果你想单拿,那可就不行了。”女摊主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东西。”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得,不磨叽了,给你添八百行了吧?”
“行,我也痛痛快快的。”女摊主又问:“那碧玉手串还要么?”
“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是省点儿钱吧。”宁霜笑着插了一句嘴。
“对,不买了。”吴夺也说道。
就在店里货款两清,女摊主手脚挺麻利,帮忙把两串琉璃珠给串了起来,又找了个盒子将钵式洗给装了。
三人离开了店面,女摊主锁门后先走一步,回了摊子。
吴夺看了看时间,这都十一点半了,两人便决定先去吃饭。
出了市场,吴夺终于忍不住叹道,“这个大漏儿,真是一波三折啊!”
“还不是我先看到的!”宁霜接了一句,便又道,“好了,不要在路上讨论了,回头再说。”
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在附近找了个老铜锅涮肉的馆子。天凉了,吃点儿涮羊肉,热气腾腾的。
“东西先给我研究一下,你这次别带走了哈。”菜品上齐,服务员走后,宁霜笑道。
“好。”吴夺点头,“没想到一家卖珠子的店里,能捡到一件秘色瓷!”
“是啊!只是,我感觉应该到不了唐,像是北宋时期的。”
吴夺解释道,“这是五代吴越国时期的秘色瓷!釉色有些特殊,和唐代的、北宋的都有不同······”
所谓秘色瓷,简单来说,是越窑中的一种精品青瓷,釉色和寻常越窑不同,是作为贡品专供皇家的。
秘色瓷是唐代出现的,五代时期吴越国有延续,北宋早期也有延续,但再往后,秘色瓷的生产就断了。
在以前,关于秘色瓷的争议是很多的,就连窑口都不确定。因为秘色瓷并没有随着越窑的延续而延续,只存在于一段历史时期;同时,工艺和配方都是秘而不宣,中断之后,后续朝代的个别收藏者往往又不愿公开。
所以才叫秘色瓷。
定性在1987年。
陕西扶风法门寺地宫出土了十几件唐代越窑的精品青瓷,秘色瓷的面纱由此被揭开。
法门寺地宫的秘色瓷出土之后,关于秘色瓷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五代吴越国钱氏家族墓群、宋太宗元德李后陵、宋代周王赵祐墓······等等考古现场,都发现了秘色瓷。
唐代瓷器有著名的“南青北白”,南方越窑青瓷,北方邢窑白瓷;其中越窑的秘色瓷,邢窑“盈”字款白瓷,其实就相当于官窑的雏形了,主要是为皇家定制,老百姓无权使用。
“哎?你这一说,倒真有可能啊!回头我去看看吴越国的秘色瓷的资料,对比研究一下。”宁霜连连点头。
这件五代秘色瓷钵式洗,别看不是站着的大件,而且还有道冲,但保守估计,价值也得百万以上!
五百块······
吃完了饭,吴夺问道,“待会儿还逛么?”
“今天运气太好了,要不算了?”
“也行。”吴夺想了想,手里还拿着好几件值钱的东西呢。
两人便就此回到了宁霜的住处。
“你歇会儿,我来吧。”吴夺知道宁霜想刷出来豹房铜牌看看,自告奋勇。
“眼力你没问题,清理你不在行的。”宁霜笑笑,“我跟摊主要刷子,不过是为了不让他起疑;其实他的刷子是普通刷子,用不上,我这里有工具。”
“好吧,那我跟着学习一下。”
宁霜拿出了一个小工具箱,先拿出了一管像牙膏的东西,在豹房铜牌上均匀涂抹了一层,而后又泡到了清水中。
泡的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宁霜接着便用一把刷毛很细密的小刷子刷洗了一番。
这一刷,上面的脏污居然轻松被刷下来了!露出了紫红色的铜质。
“这种铜器去污膏,能软化脏污,却不伤铜质。”宁霜刷洗干净之后,又很仔细地擦干了。
吴夺不由问道,“这样是不会是影响包浆?我本来还想只用清水刷洗呢!”
“影响微乎其微。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宁霜说着,随即又在另一个小碗里倒上了一种溶液,虽然是透明的,但看起来带油性,有点儿粘稠。宁霜将豹房铜牌又放到里面泡上了。
“这种溶液主要是保养。”宁霜指了指溶液中正面朝上的铜牌,“你看,这个是‘豹字伍佰贰拾伍号’!铜质,做工,字体都没问题!”
“真是正德皇帝的豹房铜牌!”吴夺叹道,“从编号来看,当时铸造量不小啊,市面上居然没听说过。”
“你稍等。”宁霜洗了手,而后来到客厅,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到其中一页,“你看。”
这是一本,是近代史学家邓之诚先生的作品。
吴夺看向宁霜指着的地方:
“吴骞客藏豹字铜牌,上有穿,两面有文,正面隐起作豹像。横刻‘豹字陆佰拾号’······此牌传世当移,与骞客同时藏者,当有数人······”
“这么说,至少民国时期就有好几个人有了!看来,除了国家博物馆那块,很多收藏者可能就是秘而不宣啊!”
“是啊,就比如这一块,我们得手了,也不会说啊!”宁霜应道。
第206章 印文王羲之
吴夺点点头,“以此类推,有些出现在市面上的东西,看似是首次,说不定是藏家一直捂着。”
“也有的,是藏家没有认识到真正价值,无意间卖出的,辗转之后才被发现。”宁霜忽而看了看吴夺,“别说啊,你的运气真不错,我以前逛潘家园,哪捡过这么大的漏儿啊!”
“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作用,这是琴瑟和鸣的结果。”
“就你会说。”接着,宁霜便去将这块豹房铜牌从从溶液中取出,擦干之后,又用软毛刷细细刷了一遍。
现在,这块紫铜质地、铸工精美、包浆润泽的豹房铜牌,和地摊上那块脏乎乎的东西,简直判若云泥!
当然,若不是脏成那样,可能也轮不到宁霜捡漏了。再就是铜牌这东西,历朝历代都有很多,不知道豹房铜牌的,确实也很难去特别注意。
两人又把雍正斗彩竹报平安笔筒、越窑秘色瓷钵式洗摆在了桌上,一起欣赏了一番。
赏玩好的东西,时间总会过得特别快。这一点吴夺深有体会,即便不是古玩好物,就算弄到一对绝配的核桃,一边清理一边盘刷,溜溜的半天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天擦黑了,两人也没再出门,吴夺又当了一次大厨。不过这次简单,就是用肉丁炸了个酱,切了点儿黄瓜丝之类的菜码,吃了个炸酱面。
还是不能留宿。
约好第二天去逛琉璃厂之后,吴夺又回到了酒店。
第二天上午8点半,两人到了琉璃厂。
琉璃厂的名字是从元代来的,当年在这里建窑厂烧琉璃。
琉璃厂在乾隆朝之后逐渐成了文玩古董的街市,从历史沉淀上来看,潘家园肯定是没法儿比的。
琉璃厂有两条街,东街西街,中间被南北走向的南新华街隔开。不远就是前门和大栅栏,位置肯定是很好的。
琉璃厂的街上,有很多著名的老店,比如荣宝斋。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店,店前也有支棱出桌来摆点儿东西的。
但不管大店小店,想捡漏都很难。特别是如今这年头儿。
吴夺和宁霜也没抱什么捡漏的心思,有点儿怡然自得。
因为是周日,街上不光有玩家藏家,还有很多来旅游的,随便逛着玩儿。
有一种店很受游客欢迎,就是卖印石、刻印章的店。
吴夺心血来潮,站在一家售卖印石兼带刻章的店前,说不如刻个鉴赏收藏章。
宁霜反对,“你也是手里一把好东西的人了,刻制鉴赏收藏章,最好想办法找个好师傅、甚至名家。”
“你是说人家店里的篆刻师傅功力不行了?”
“他家师傅的功力我肯定不知道,我只是提醒一下,不要这么随意嘛。”
“好吧。”吴夺点点头,却又道,“进去看看印石行吧。”
“行。”宁霜笑了笑。
两人进了店,一个顾客正在柜台前挑选印石,吴夺上眼瞧,嘿,这不是刘钢炮老爷子嘛!
刘钢炮此时也听到动静回头,“哎?小伙子,缘分哪!”
“刘老爷子,您还喜欢收藏印石啊?”吴夺说着,也冲柜台后的店老板点点头。店老板是个中年人,很沉稳的样子,回以微笑。
“我还有一大爱好,那就是篆刻!”刘钢炮笑道,“今天来买点儿印石。”
吴夺低头看了看他摆到最前面的两块,“寿山白芙蓉,青田封门冻,这两块都不错啊!”
“差矣差矣!”刘钢炮摆手,“这块封门青,还称不上真正的‘冻’,而且色也不行,偏深了。”
店老板一听接了话,“老爷子,刚才您就说了。可要是按照您的要求,那得是极品的封门青,现在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这话不假!”刘钢炮微微叹气,“我买过的最好的一块封门青,是在黄山附近的一个小镇偶然所得;还是老印章,可惜印文是臆造的,不对。”
“您把面磨平了,自己不就能用了么?”店老板呵呵笑道。
“刻得还不错呢,而且年份老,即便是臆造,也是古人臆造。有点儿不舍得······”
他俩说话的时候,吴夺的脑袋嗡地一声响,一下子就呆住了。
“你怎么了?”宁霜轻轻推了一下吴夺。
“噢,没什么。”吴夺回神,连忙问刘钢炮,“刘老爷子,您说的印章,是什么形制啊?”
“盘龙钮,方印,那才是极品封门青,那才是极品的‘冻’呢!”
“老印章······印文怎么不对了?”吴夺追问。
“说了你就明白了,印文是王羲之!”
吴夺不由深吸一口气。
没想到啊没想到!之前听到的“传说”居然有可能是真的!真是在黄山附近的一个小镇,有人买走了一方青田盘龙印!
买的人居然是刘钢炮?!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吴镝那一方,但起码材质,形制,还有关于王羲之的印文是对上了!
“王羲之?”店老板也起了兴趣,“青田石的开采倒是可以追溯到晋代,可是王羲之的私印,闻所未闻。再说了,当时也没有在书画上加盖印章的习惯啊!王羲之可能有官印,用于公务,但他刻一枚私印干什么呢?”
“这个你说的不对。汉印之中,就有名人私印。王羲之兴之所至,做一枚私印也不是没有可能。”刘钢炮接口道,“这枚印章最大的问题在于印文!以当时的规制,怎么可能只刻三个字‘王羲之’?应该是‘王氏羲之’或者‘羲之印信’。”
吴夺对于这些,还真是不太懂,此时他又想搭话,不由说道,“只有‘王羲之’三个字?都没加个‘印’字凑成四字?”
“没有。但若是四字‘王羲之印’,那也不对啊!只有叫‘王羲’的,才会刻‘王羲、之印’!”刘钢炮说着又叹一口气,“但是,这印章的材质实在是太好了,感觉还挺老······”
宁霜刚从吴夺这里听了“鉴宝天字号”的事儿,一开始刘钢炮只说印章,没说形制和印文,她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现在,她肯定明白了!眼见吴夺还是有些心神不稳,立即配合了一下,问吴夺:“你感兴趣想看看啊?”
第207章 一枚盘龙印,两个时间点
吴夺立即回答,“是啊,听着挺有意思,就是不知道刘老爷子方便不方便。”
刘钢炮心说,这小伙儿上来就能认出寿山白芙蓉、青田封门青,说明是懂印石的,关键是他鉴定古玩的眼力很高,这老印章,让他看看没准儿真能有所帮助。
“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刘钢炮笑道,“现在就可以看。”
吴夺看了一眼宁霜,见宁霜点点头,又问刘钢炮,“老爷子,您怎么来的?”
“腿儿着来的,不过这段路不近,我是吃了早饭之后,正好当锻炼了。”
“您不会住潘家园附近吧?这么远走着来?”
“对,我住潘家园附近,呵呵,走了一多半,最后上34路公交坐了几站。”
“行,既然您同意,咱们走吧?我们开车来的。”
刘钢炮付了这两方印石的钱,便和他们一起走了。上车之后,宁霜开车,吴夺和刘钢炮坐在了后排。
这才相互简单介绍了一番。
刘钢炮原名刘承霖,土生土长的燕京人,退休前在园林部门工作。他说得也不多,就简单几句。
得知吴夺在齐州是大雅斋的鉴定师,他说听说过章成锦,在全国也有一定的知名度。
到了刘钢炮住的小区,宁霜停车后说不上去了,刘钢炮觉得不合适,连番邀请,宁霜拗不过,只好也跟着一起上去了。
家里没人,刘钢炮说孩子不和他们一起住,老伴如今还在居委会工作,今天有个防控传染病宣传日活动,忙乎去了。
吴夺进了客厅一看,刘钢炮的客厅里,也摆着不少玩意儿。电视机两边,在电视柜上还各摆着一只大掸瓶,两只一对。
掸瓶就是过去放鸡毛掸子用的,清代刚开始流行的时候,做工和画片还比较讲究,大户人家用得多;到了清晚期、特别是民国时期,好家伙,即便小门小户,差不多家家都有一对掸瓶,几乎成了日用品。当时景德镇烧出来的掸瓶,是一车一车往外拉。
所以,有的收藏瓷器刚入门的玩家,喜欢买上一对清末到民国的掸瓶,好认,便宜,假货少,个头大;而且好歹也有点儿年份,算是古玩。
吴夺在沙发坐下之前看了看刘钢炮这对掸瓶,就是清末民国时期的粉彩,画片百鸟朝凤。
他这一对掸瓶,可不是工艺粗糙、绘画潦草的大路货,算是当时粉彩掸瓶中的精品。
刘钢炮见吴夺看掸瓶,“见笑了,不入流的东西。”
“哪里,这样的精品掸瓶,现在有上拍的呢。我记得有对珠山八友的,具体是谁忘了,拍了三四十万。您这对,十万八万肯定能值。”
“八十年代初啊,清末民国的上品掸瓶,十块钱一对;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就一两百、三四百的开始涨了;不过我这对,是九十年代中期五百多买的。”刘钢炮回忆,“当时在老古玩市场,来了两辆卡车,拉来了一百多对大掸瓶,好的要六百,差的百八十的。我就挑了对,又讲了讲价儿。”
“嗐!没赶上那时候不是!”
刘钢炮笑了笑,“你们坐,别站着啊,我去泡茶。”
“不用了老爷子,咱们还是先看东西吧!”吴夺连忙说道。
“对对对,咱们喜欢收藏的啊,都这样,东西是第一位的,你坐下等着。”刘钢炮说着,进了书房。
刘钢炮拿出来一个锦盒,簇新,“刚给换了个盒子。”
打开之后,吴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青田盘龙印。
材质确如刘钢炮所说,是极品的封门青,质地细腻无比,色如初春嫩芽,而且包浆十分酥润,虽然有一些老磕碰,但并不影响整体美感。
宁霜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不过,有一点出乎吴夺的意料,就是这枚印章比较“高瘦”,正方形底边的边长也就两厘米多,高度却有八厘米左右。
印纽是龙首,龙身竟盘绕印章,龙尾的位置,已经是印章的三分之二了。
雕工很细,龙身和印章的边棱压合之处,都做了巧妙的处理,不生硬。
这条龙,也符合三国两晋时期的风格。这个时期的龙,有细体和粗体两种;印章盘绕的是细体龙,龙的身体和尾部区分明显,线条流畅,起伏之间,潇洒飘逸。
吴夺随即拿起,翻看了印文。
没有任何印泥使用的痕迹,很清晰的可以看出阳文小篆“王羲之”三字,其中王字占半边,羲之二字占半边。
刀法很利落,不见崩口和拖泥带水。有些笔画缺损,看着应该是后来的磕碰,而不是当时刻字的刀工失误。
“除了您说的印文,这种盘龙环绕印章的情况,好像东晋时期也没有出现过啊!”
“对。这也是个大问题,龙形是魏晋时期的风格,但是盘龙环绕,闻所未闻。所以,我才笃定是臆造的啊!”刘钢炮点点头,“在店里我没有多说而已。”
这印章,吴夺也感觉有点儿不对。
同时,如果不对、到不了东晋,再从包浆的厚重程度来看,传世已久,最起码不像是明代之后东西。
“小吴,你看能到什么时期?”刘钢炮接口问道。
“我再看看。”吴夺拿在手上,微微定神。
如今的眼力虽然在不断提升,但是终究比不过临门一“听”啊!
这一次,时间略有点儿长。
好在这东西刘钢炮本来也觉得十分难以鉴定,吴夺入神地“看”半天,他也觉得正常。
最终,吴夺轻轻放下了印章,竟忍不住长叹一声,仿佛还没从刚才的内容中回过神来。
“怎么了?”刘钢炮和宁霜这会儿倒异口同声了。
刘钢炮接着又问,“因为是高仿魏晋风格,所以后续很多朝代都有可能,根本无法断代是吧?”
吴夺肯定不是无法断代,恰恰相反,他不仅能断代,而且断了“两代”!
雕刻盘龙印的时间,和刻制印文的时间。差的有点儿远。
雕刻盘龙印的时间,比东晋要早!
从距今多少年推算一下,这枚盘龙印章本身的雕刻成形时间,应该是258年!
258年,还是三国的东吴时期,王羲之还没有出生呢!
更重要的是,雕刻盘龙印的人,居然是吴主孙亮!
孙亮是孙权的儿子。孙权,孙仲谋;生子当如孙仲谋,但是孙仲谋的这个儿子,当时却只是一个傀儡,权臣孙綝把持大局。
258年,孙亮也只有十六岁。没想到,这么一个年少的傀儡君王,居然有如此雕工!
国之玺印不被自己掌控,他自己雕一枚盘龙私印,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也正是在这一年,孙亮被废,身份变成了吴国的会稽王,两年后,十八岁就死了。
吴夺并没有听到这枚盘龙印在孙亮死后的具体流转过程;但是,好在从这枚印章上,还听到了另一个时间。
第208章 祭印
另一个时间,是刻制印文的时间。
还有,刻制印文的人。
很遗憾,这个时间也不是东晋。
而是唐代。
不过,这又是一个名人。
而且是个书法家。
“徐浩,字季海。受书法于父;少而清劲,随肩褚、薛;晚益老重,潜精羲、献。”
这段史料上的评价是比较高的。褚、薛,是指唐代书法家褚遂良、薛稷;羲、献,自然是指王羲之、王献之。
唐代书法大师辈出,徐浩的知名度还是比不了顶尖那几位,但是他的功力,也是很深湛的。
徐浩的书法作品今天能看到的是《不空和尚碑》,这块碑文的书法,历代也有很多很高的评价。
虽然徐浩的篆刻作品并没有史料记载和实物传世,但这枚青田盘龙印,说是徐浩所刻,还是能理出一些脉络来。
徐浩的出身不错,父亲徐峤是高官,也是书法家;母亲张氏则是当朝宰相张九龄的妹妹;也就是说,徐浩是张九龄的外甥,张九龄是徐浩的舅舅。
同时,徐浩本人也仕途通达,历任工部侍郎、吏部侍郎、集贤殿学士,封会稽郡公。
徐浩“潜精羲、献”,不光这一点儿史料,他对王羲之书法研究很深入,一直推崇和取法王羲之,临摹王羲之也是相当到位。
虽然后来那个擅长诗词书画、不会当皇帝的李煜曾评价说“徐浩得右军之肉而失于俗”,但这也算鸡蛋里挑骨头了,要是能完全达到王羲之的水平,他还是徐浩嘛?
在这些基础上看,首先以徐浩的情况,得到这一枚青田盘龙古印,完全有可能。
他还做过“会稽郡公”;而孙亮,被废之后的身份是“会稽王”。
这枚青田盘龙印的流转,很可能还是在会稽一带。
而王羲之,也曾“居会稽山阴”,兰亭序起头就是: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徐浩拿到这枚青田盘龙印之后,肯定会去进行一番考证和断代。
实际上,从东吴的258年,到王羲之出生的303年,也差不了几十年。他也有可能判断得不是那么精准。
所以,大致认定为是王羲之所处时期的印章,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一枚没有印文的印章,也就是说,虽然是老印章,却还没有被人正式使用过。所以,最初的所有者,徐浩怕是不会知道了。
但,他知道这是极品的材质,同时认定为王羲之所处时期雕成的印章。
还是龙钮。
历朝历代,在书法造诣上,谁才是“龙头老大”?
在徐浩的心目中,应该就是王羲之吧!
于是,他无比郑重地在这一枚青田盘龙印上,刻上了让他景仰一生的光辉万丈的名字:
王羲之
这不是王羲之的私印,甚至和王羲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雕刻印章的人,是一个充当傀儡的少年君王,或许,在苦闷忧愤之际,石雕,才是他最大的慰藉。这种慰藉并不正常,所以,才有了这种不合历史特征的特殊形制。
刻制印文的人,是一个身居高位的成功人士,或许,在青云通达之外,书法,才是他最大的追求。这种追求有迹可循,所以,才有了这种不是原主刻制的人名印文。
徐浩在这一枚青田盘龙印上刻下“王羲之”的印文,自不会使用。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在以此祭奠一代书圣。
他没有加上任何的尊称,只是刻了一个名字,一个字不少刻,一个字也不多刻。
这,却又好像是一种更大的尊重。
相隔遥远的时空,发自内心的尊重。我不能与你相见,只能以此印祭奠;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书法艺术,不需要任何的修饰,就是一座亘古矗立的丰碑!
这一枚青田盘龙印的谜团,好似就这么一一解开了。
虽然有很多脉络是吴夺自己勾连的。只有文物,没有史料,这算是最大限度的还愿了。
“正如刘老爷子所说,这肯定不是王羲之私印。但我想,也应该不是古人仿古人,或许,是出于一种缅怀和纪念,甚至是祭奠吧。”
吴夺终于开了口,目光之中依然带着一丝深邃,仿佛还没有完全从千年历史中“穿越”回来。
“嗯······”刘钢炮品了品,随即连连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更有道理。不过,依你看,是什么时期的?”
“我也不能说得太准确。不过,最晚,也得是唐代的。”虽然吴夺接下来会问询刘钢炮能不能出让,但还是选择了尽量实话实说。
这一枚青田盘龙印,虽然和王羲之“无关”,但,极有可能就是吴镝当年所有的那一枚。
从断代上来看,说是东晋,也不算什么失误,就差那么几十年,出现偏差很正常。只不过自己因为能“听”,所以才如此精准。
同时,王羲之的私印,找工匠来刻也很正常;虽然是后世唐代徐浩的刻印,但毕竟也又过了一千多年,亦是难以明辨。
至于形制和印文的“特殊”,因为没有使用过,或许会大胆假设王羲之有可能用作赏玩之物,而非印信吧。
“你要是这样鉴定,就一下子把宋元明清全给排除了。”刘钢炮沉吟,“不过,这枚印章,古意确实很重。不是当时形制,却有六朝吴晋之风。”
吴夺点点头,转而问道,“老爷子,您能给说说买来的具体过程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刘钢炮接口道,“当时单位组织退休职工去黄山旅游,有一天是自由活动,我就自己到了附近的小镇上,这个镇叫松溪镇,有条民俗文化街。”
毕竟隔得时间不算远,刘钢炮基本还记得,“有家卖宣纸和文房用品的店,叫做品文阁,我就进去了,买了点儿宣纸,又看到了几方青田石的印章,不过最后没看上;老板就问老的印章看不看?就把这个拿出来了。”
“他没说怎么来的么?”
“这个我问了,咱们玩古的,肯定是想知道来历的。对了!老板说,这是从你们东山省收来的!”
“他在黄山附近开店,而且也不是古玩店,怎么会从东山省收东西?”
第209章 关键的女人
“为什么到东山省来,这个他没说,但时间和地点说了。地点是青都市,在一家文玩店买的;时间,他说是两年前。”
刘钢炮一边回忆一边说,“还有,他说,不是单独买的印章!好像,是他看中了一支毛笔和一个印泥盒,但是价格没谈拢,这枚印章是最后搭上的。”
说着,刘钢炮连连摇头,“唉!你说刻了‘王羲之’,反而成了‘假货’的标记了!谁也不会信这是王羲之的东西。有时候这种思维能把人困住,不管是不是和王羲之有关,这材质,这年份,也有价值在里头啊。”
而吴夺听到一支毛笔和一个印泥盒,却是心下一动!
他连忙问道:“老爷子,什么样的毛笔?什么样的印泥盒?”
“我想想啊,当时描述过呢。嗯,应该是青花瓷笔管仙鹤纹的毛笔,剔红八卦纹的印泥盒,还说,都是明代的。”
“这意思,毛笔和印泥盒都已经给卖了?”
“对!这个我多问了几句,就是想买啊!可惜······”
刘钢炮说到这里的时候,吴夺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以前了解到的所有线索!
这些线索,好像就此串联起来了······
“老爷子,您买了宣纸和印章之后,是不是还买过墨锭?”吴夺一边“串联”,一边进一步确证。
“哎?你怎么知道?不过买墨锭不是在松溪镇,是返程之前在另一个小县城的一家徽墨铺子。”
“我这不是猜嘛,您都买了宣纸了,徽墨又那么出名,在当地,还不买点儿墨啊?”吴夺圆道。
这下子,基本就对上了!
当时,老财主说李天风得到线索,大约在半年前,在黄山附近的一个小城,一家卖徽墨的铺子里,有个中年顾客手上把玩一件封门青材质的盘龙钮老印章,买了两锭墨走了。
这个人,应该就是刘钢炮!只是稍有出入——刘钢炮是个老头儿,被说成了中年人。可能是因为当时刘钢炮穿得比较“运动”,还带着棒球帽,显年轻。
同时,这个线索之所以没有被追查下去,就是因为这青田盘龙印并不是在这个小城得到的!
而是在另一个小镇!
刘钢炮只是旅游的过客,当时在徽墨铺子里把玩着盘龙印,买了墨锭就走,不会留下什么具体信息。
这,就是青田盘龙印当时的情况。
这个线索已经很明晰了,实物就在眼前,肯定是以刘钢炮说的为准。
还有一条线索,就是青田盘龙印的买卖来源。
根据松溪镇品文阁老板的说法,是他两年前从青都市的一家文玩店买的。
这里头最重要的是,盘龙印并不是独立出现的,而是和一支毛笔、一个印泥盒一起出现的!
这条线索,和吴夺曾经得到一方砚台的线索,可以相互佐证。
当时,吴夺是下班途中,碰到了一个老者,最后也没有互通姓名,但是却做成了一笔交易。
吴夺买了他一方砚台。
嘉靖御用云台英主太极砚。
而根据这个老者所说,太极砚,也是在青都市得到的。
三年前。
同时,这方砚台,也不是独立出现的!而且还能判断,原先是一套:一盒之中,装了五件文房用品。
因为老者当时得到了一个精美的紫檀盒子,盒里,有一方太极砚,一块嘉靖御墨;同时,还有三个空格,也就是他得到之时,就少了三件。
这三个空格,一个是长条形,应该是装笔的;一个是圆形,应该是装印泥盒的;还有一个上圆下方,应该是装印章的。
那么,这三个空格里,原先很可能放的就是:青花仙鹤纹毛笔、剔红八卦纹印泥盒,还有,青田盘龙印!
除了所有的东西都是从青都市得到的,还可以通过东西本身辅证。
太极,八卦,仙鹤,都是涉及道教的纹饰。
嘉靖皇帝一生信奉道教,这么一套东西,很符合他的特点和要求。
而青田盘龙印,刻的印文是王羲之。
王羲之是一代书圣,也是道教中人。
所以,这一套东西装盒收纳,作为嘉靖皇帝的御用之物,顺理成章。
这一套东西后世如何辗转流传的不得而知,但是,极有可能是整套流传的!
而且,吴镝,怕是曾经得到过、收藏过这一套东西。
青田盘龙印,是其中一件,也应该是吴夺最喜欢的一件。
但是,吴镝销声匿迹之后,这套东西并没有随身携带。
就在三年前,这套东西又出现了,遗憾的是,当时已经分作两部分!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将装有太极砚和御墨的紫檀盒子随手“送”给老者的女人!
根据老者的说法,事情发生在三年前青都市圆会寺。
同时,这紫檀盒子里分散出去的三件东西:青花仙鹤纹毛笔、剔红八卦纹印泥盒、青田盘龙印,又出现在了青都市的一家文玩店。
晚了一年,是在两年前。
松溪镇品文阁的老板去青都市,在这家文玩店买下了这三件东西。
一套如此珍贵的东西,居然生生被分作“两部分”,而且最后还被很随意地“处理”掉了!
那个关键的女人,既然有盒子,盒子里还有两件东西,想必,也应该知道其他三件!
难道,就是她分成“两部分”给“处理”掉的?
一套五件东西,连同配盒,刚好六件;一分为二,各是三件。
能得到这么一套东西,不可能是普通人,甚至应该和吴镝有莫大的关系。但是,她为什么又如此不珍视这套东西呢?
吴夺虽然将线索串联起来了,但是脑子里却又涌出了许多新的问号······
“小吴,你在琢磨什么呢?莫非是想通过追查来源进一步鉴定这盘龙印?”刘钢炮此时开口道,“这就别想了,怕就是无意中的来来去去,这个过程中但凡有一个真懂行的,也不会随便就卖了。”
吴夺回神。这些事情,根据已有的全部线索,梳理到这一步,也就到头了。剩下的问号,靠思索是没用的。
“老爷子,有件事,我是不太好意思开口啊!”吴夺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