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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木赤火     鉴宝无双txt下载     鉴宝无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章 择日不如撞日

    正在发虚之时,沈运舟却又开了口,“小吴啊,这幅竹石图,堪称国宝啊!”

    吴夺不由打了个激灵,“沈先生,我······”

    沈运舟摆摆手,“我已经捏住了最佳火候,既泡透了绫子,又没有让纸本湿透,但是毕竟是浸润了,现在需要自然阴干。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不自己看着,怕是不放心吧?”

    吴夺没想到沈运舟说的是这个,他还以为沈运舟要动员他优先提供给国家,比如故宫这样的地方呢。

    虽说这样的东西,即便提供,也可以谈价钱,但······

    2002年,米芾的《研山铭》,是被国家文物局委托以2999万人民币以定向单人形式拍下的,现收藏于故宫博物院。

    这在当年,价钱也不算低了,如今若是放到市面上,肯定得以亿论价。

    价钱暂且不说,关键是吴夺面对这么一幅罕见的书画珍品,是非常渴盼自己先收藏起来的······

    最起码他还没想清楚下一步。

    吴夺正想着,沈运舟拿出了一个折叠式的类似纱网的东西,拉伸出一个合适的长度,罩在了这幅纸本上面,边缘则和下方的专用垫板固定连接。

    “沈先生,不知这幅画需要阴干多久?”

    “不用太久,我这么处理之后,二十四小时足矣。”沈运舟解释,“但是,二十四小时,那也是一天一夜,这样的东西······所以我说怕小吴你不放心。”

    “在沈先生这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给沈先生添麻烦了!”

    实际上,就算吴夺不放心,也只能这样,因为现在不能随意取放。

    “好。”沈运舟点点头,“从现在开始,这里间我会锁门。你们明天上午来拿就可以了。我这里有专用棉絮,到时候一起放书画盒里,可吸收残留的潮气,也能在行动时防止书画与盒内壁的碰撞。”

    沈运舟说着,突然一抚额头,指了指水池上方的固定在墙上的竹架,“刚才有些过于专注,你这幅‘草书千字文’我随手放上面了,现在再处理也晚了!纸张等干透之后,怕是会有凹凸变形甚至出现破裂之处!”

    “哎呀,沈先生,您这么说,岂不是让我无地自容么?这书法本就价值不大,而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它还占了您的地方,您就是随手扔掉也正常啊!”吴夺连忙说道。

    “别,都晾上了,那就干透什么样算什么样吧!”沈运舟笑了笑,“走,我这就锁门,咱们出去说话吧。”

    三人出了里间,沈运舟锁上门之后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上午十点。

    “宁霜,我今天没课,你今天也不用上班么?”

    “我请了半天假。”宁霜笑道,“这个假请的值啊!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是啊!”吴夺接口,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就这一套功夫,就算请外面的裱匠操作,那也得花上一笔钱。关键是沈运舟这样的古书画修复大师来操作,这根本不好算钱了。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提钱,沈运舟能帮忙,压根就不是钱的事儿。

    “感谢是必须要感谢的,不过是我感谢你们!”沈运舟活动了一下腰身,“这幅米芾的竹石图,连带多位赫赫有名的书画大家的题跋,即便放到故宫博物院,那也是毫不逊色的作品。在我有生之年,又饱了一次眼福,长了一次见识啊!”

    宁霜听沈运舟这么说,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接口。因为她知道,沈运舟根本不是客套,他真就是这么想的。

    “坐吧!”沈运舟此时压压手,自己也坐到了沙发上,拿起保温杯拧开,喝了口水,“对了,你们也渴了吧?我这里没茶,只有桶装水,饮水机下面有一次性纸杯。”

    “知道您不喝茶。”宁霜笑着去接了两杯水,递给吴夺一杯。随后,两人也坐下了。

    “小吴啊,本来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该多嘴,但我有个建议,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沈运舟放下保温杯,又开了口。

    “您的教诲,我洗耳恭听。”吴夺连忙应道,同时,本来已经松弛的神经不由又绷紧了。

    “这幅作品,如果你想出手,可千万要考察好买主,务必保证一个原则,就是不要流出国门啊!”沈运舟语重心长。

    吴夺一听,不由松了一口气。“沈先生,其实我特别想自己珍藏。”

    “这是好事儿啊!你还年轻,等到藏品足够丰富,可以自己建一个民间博物馆嘛!”沈运舟点头微笑。

    吴夺听沈运舟这么说,便就敞开了心扉,“沈先生,其实我一直担心您动员我捐献或者优先出让给国家文博单位呢。”

    “这也是好事儿啊。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如果出让,国家给的价钱也很高的。”沈运舟应道,“不过,这种事儿,全凭自愿,我怎么会随便建议?但是,流出国门,这就是大原则问题了!所以,我才提出来。”

    吴夺点点头,“这一点您放心,我肯定做得到。而且,我只是自己先行收藏,说不定未来哪天境界上去了,有可能也会出让给国家。”

    “小伙子不错!宁霜你有眼光!”沈运舟又对吴夺说道,“这幅竹石图是宝,宁霜也是个宝啊,小吴你可不要辜负她!”

    宁霜闻言不由羞涩低头,吴夺却抓住了她的手,“沈先生,等结婚的时候,您要有时间,可一定要大驾光临啊!”

    宁霜捶了吴夺一下,“瞎说什么呢!”

    “这怎么是瞎说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沈运舟忽而又道,“哎?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咱们现在就一起去看看李先生,如何?”

    沈运舟提出来了,吴夺和宁霜肯定不好不答应,吴夺挠挠头,“只是没准备礼物······”

    “你俩一起去,就是最好的礼物!”沈运舟说完,又想了想,“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一筒奇楠沉香碎料所制的线香,一并带上,也不算空着手了。”

    说罢,不待吴夺和宁霜应声,便拨打了李一言的宅电。

第181章 他们这一对,好像差了辈

    实际上,吴夺和宁霜来找沈运舟,也没带礼物。这是因为他们是请沈运舟帮忙,宁霜了解沈运舟,如果带着礼物,就有点儿“报酬”的感觉,沈运舟可能会不高兴。

    所以,这次不带,以后宁霜无事相求来拜访时可以带。

    但是去看李一言就不一样了,是纯粹的登门拜访,所以吴夺才提出来。

    吴夺提出来,本是想先去买礼物的,结果沈运舟却又给“包揽”了,礼物他来出。而且,他出的礼物还很上档次。

    既然如此,吴夺也就不好提出再去买了。

    李一言就住在燕京大学校内的景明园1号楼。1号楼楼高三层,一排八户,类似于那种联排别墅,只是没有附院,楼前门口两侧是公共小花圃。

    电话正是李一言自己接的,一听沈运舟这么说,挂了电话就让厨师多准备几个菜,要留他们吃午饭。

    李一言的老伴已经去世了,儿女和孙辈都是周末才来,平时家里就他和一个厨师一个保姆,男厨师负责一日三餐,女保姆负责日常家务。

    沈运舟带着他俩,走着去了李一言家里。

    沈运舟虽然在宁霜读研期间教过她课程,但仅凭这一点,关系是不可能这么近的。根本原因,还在于李一言。

    沈运舟,是国家恢复研究生招生后、李一言带的第一个研究生;而宁霜,则是李一言带的最后一个研究生。对这两个人,李一言都是挺关心的。加上宁霜毕业后又去了国家考古部门,一直也没断了联系。

    实际上,宁霜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李一言早就不带硕士、只带博士了;而且那一年,本来也不招博士了,只有之前带的博士还在读。但因为宁霜优异的成绩和让李一言眼前一亮的本科毕业论文,故此破了例。

    吴夺在客厅见到了李一言。

    他满头银发,却并不稀疏;眼窝深陷,一双眼睛特别有神,毫无混沌之感。身高中等,身材瘦削,拄着拐杖,但是感觉动作还是挺灵活的。

    宁霜介绍了吴夺的姓名,沈运舟又补了一句,“吴夺是宁霜的男朋友。”

    吴夺个儿高,躬身握手;李一言和吴夺握手之后,又大笑着拍了一下吴夺的肩膀:

    “好小子,好本事!”

    看着是个小老头儿,手劲儿这么大?吴夺咝了一口气,笑道,“李先生,我就是运气好。”

    “哎?这回答有点儿意思。”李一言抬抬手,“坐下说话吧,中午都别走了,我让厨师加菜了。”

    大家落座之后,保姆端上了茶水和水果。

    李一言旋即便问了吴夺一些基本情况,当吴夺说起老家只有一个爷爷时,沈运舟按捺不住,“老师,您肯定想不到吧?吴夺是吴士心的孙子!”

    “啊?”李一言一脸惊讶,“士心?”

    转而看向吴夺,“你爷爷真是吴士心?”

    吴夺想了想,“是这样,我今天在沈先生的办公室,看到了当年的合影,觉得沈先生旁边的人像我爷爷。而且一问之后,生日能对上,也都是东山省人。但我给我爷爷打电话,还没开机,所以没有最终落实。”

    “也就是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李一言皱了皱眉,“你爷爷难道不叫吴士心?”

    “是的。我爷爷叫吴大志。”

    “士心,大志······那就应该是他了,这么多年,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一直没有联系我啊!”李一言叹气,“他身体还好吧?”

    “身体倒是很好,而且如今算是退休了,也没什么烦心事。”

    “那就好。”李一言轻轻拍了拍茶几的边缘,“吴夺,你现在能再给你爷爷打个电话吗?”

    “好。”吴夺起身,离开了沙发和茶几的区域,走到了客厅一侧,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拨给老财主。

    老财主这么多年不和李一言联系,肯定有他的原因;还是找机会先单独告诉他为好,事后他若想联系,不过是很简单的事儿。

    “不好意思啊李老,还是没开机。”吴夺顿了顿,“您有所不知,他有时候晚上不睡,会睡一个白天的。”

    “好吧。你联系上了你爷爷之后,一定要告诉他,你见过我,我也想见他······”

    李一言说着说着,就仿佛陷入了回忆里:

    “我当年除了任课,还兼任考古班的辅导员,士心和我交流最多,他是班上天赋最高的学生,而且他善于自学,喜欢泡图书馆,有些东西对我启发也很大,我们有时候会交流到深夜。他当时家里很穷,经常到我家蹭饭,我说不能白吃,就让他帮我誊抄资料······”

    不知不觉间,李一言露出了伤感之色。

    沈运舟一看,瞅个空当,“老师,我发现一个问题。”

    “怎么?”李一言神色稍缓。

    “你看啊,吴士心是您的学生,宁霜是您的学生,现在吴夺和宁霜又成了一对。他们这一对,好像差了辈!”

    这个说法,纯粹是沈运舟为了调节李一言回忆的伤感,牵强附会。因为大学里的师生关系,和磕头拜师的传统关系不同;且不说本科时的老师,就算沈运舟和宁霜,都曾经是李一言带过的研究生,但是宁霜读研时也上沈运舟的课,一样得叫老师。

    李一言勉强笑了笑,就此不再重提旧事,看向吴夺,“吴夺,我听宁霜说,她要给我的寿礼,是从你哪里得来的?”

    吴夺没多想,点点头,“这是真的,是······”

    宁霜却及时出言打断吴夺,“我还没告诉李先生是什么呢,到时候想给他一个惊喜。”

    宁霜转而又看向李一言,“您怎么知道是吴夺?我当时只说从一个朋友那里得来的。”

    “我就是见了吴夺想随便碰碰,结果碰对了。”李一言微微一笑,接着又点了点吴夺,“看来,你的眼力肯定是非同一般了!”

    “马马虎虎,不如宁霜。”吴夺“谦虚”接口。

    “不可能!你若不如她,她恐怕就看不上你了!”李一言起身,走到客厅一角的一个五斗橱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锦盒,“来,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有件东西挺有意思,我考考你!”

第182章 技惊泰斗

    吴夺没想到来拜访李一言,还要被“考考”。

    来之前,他重点盘算过两点。

    第一点,是沈运舟会说“吴士心”的事儿,这个他完全可以应付,就像刚才应付过去的那样。事后,一切得听凭老财主的决定。

    实际上,老财主的三重身份,吴夺以前只知道“吴大志”,现在知道了“吴士心”。还有像“祁六斗”一样且并称“北七南六”的名号“吴七星”,他依然被蒙在鼓里。

    第二点,吴夺料想沈运舟有可能会说米芾竹石图的事儿,但沈运舟没说。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吴夺自然不想声张。但他终究是晚辈,贸然提醒沈运舟不要声张,不太合适。

    不过,从沈运舟的表达来看,他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料想也不会声张;他估计可能会悄悄告诉李一言,但现在当着吴夺的面儿没告诉,就是在表达一种态度。

    一直在盘算这两点,所以吴夺没想到李一言居然会专门拿出东西专门考校。

    这样“考考”倒也无所谓,谁让咱有绝活儿呢。

    李一言拿出的这个锦盒,如同一个鞋盒大小;他拿着锦盒,放到了沙发旁边的一张铺了台布的方桌上。

    这方桌上什么都没有,而且在一边很突兀,吴夺猜想。这有可能就是专门看东西的桌子,摆在客厅里,更像是来客专用。

    方桌旁边没有椅子,吴夺、宁霜还有沈运舟便就起了身,一起站着围观。

    锦盒里拿出来的,是一件青铜爵。

    这件青铜爵高约十八厘米,纹饰很简单,扁体平底,“流”比较宽,“尾”比较短,三足也不太高。

    吴夺对青铜器也不算太懂,不过一些基本的资料还是看过的。

    据他所知,夏代就有了青铜爵,商代有所发展,商代晚期趋于成熟,到了西周,纹饰就复杂多了,而且“流”和“尾”的比例就基本一样了。

    爵最早是酒器,“流”就是喝酒的那个嘴儿,“尾”就是对应的另一侧的延伸。

    所以,这样大致看上去,李一言拿出的这件青铜爵,应该是商代的,而且不是晚期的,是中期乃至更早。

    这件青铜爵上结满绿锈,但很是完整,并无残缺裂纹。

    沈运舟的专长在古书画,可终究有大量考古实践的积累,看了一会儿,便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商代中期的青铜爵,而且并不是这些年出土,出土至少得有个大几十年了。这东西没什么难点,拿来考吴夺,他才觉得奇怪。

    不过沈运舟旋即转念,或许,李一言就是简单一考,让吴夺顺利答出来,皆大欢喜,无非就是吃饭前的一个助兴小节目罢了。

    宁霜和沈运舟的看法差不多。

    既然李一言说了是考吴夺,他俩自然也就没有言语。

    “我还是直接上手吧!”吴夺笑了笑。

    在他们听来,吴夺好像已经看明白了,为了表示尊重,才上手进一步确认。但实际上,吴夺面对李一言的考校,不敢大意,想直接得到最准确的答案。

    结果,吴夺上手之后,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

    因为,他得到的信息,推出的时间,是公元26年!

    那么,这就是一件东汉早期铸造的青铜爵!

    可从外观上看,明明就是商代的青铜爵······

    而且,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东汉,已经不再铸造青铜爵了。

    青铜器当中的酒器是很多的,而爵,则是最早的形制之一,夏代就有。

    这其中,青铜爵不是谁都能用的,是贵族专用。普通人所用的爵,则是陶器居多。所以,青铜爵后来也成了礼器,亦是地位的象征。到了西周,爵位由此而来,公侯伯子男的等级也出现了。

    但是,青铜爵有年代上限,也有下限。

    东周时期,青铜爵逐渐消失,最晚到秦末就彻底不再铸造,西汉时的史料也能证明这一点。

    不过,这一件青铜爵虽是东汉铸造,却是商代的形制;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就是东汉人造假!造出商代青铜爵,在东汉时期冒充“文物”。

    文物造假,这么早就有了么?

    这······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吴夺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出能说明是东汉“造假”的证据来。

    不要说他了,这东汉伪造商代的青铜爵,器型和纹饰没有问题;入土时间虽然比不了商代那么久远,但是也长达两千年左右,锈色上也没什么不对;就算是沈运舟,也是当成大开门的商代青铜爵来看的。

    “怎么样?”李一言微微一笑,“很费力么?”

    “是很费力。”吴夺点头。

    宁霜此时在一旁轻声鼓励,“大胆说就是。”

    她是怕吴夺想多了,明明看出了商代青铜爵,却担心李一言不会用这么简单的东西考校,从而深入思量却适得其反。

    实际上,李一言就是不会用简单的东西!

    吴夺沉吟一番,终于开了口,“这青铜爵,是商代的形制,但我感觉,却无商代的气韵,总觉得像是后世仿造;但是仿造的时间,也可能很早,汉代······李先生,您觉得有没有可能?”

    李一言听了,不由大吃一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运舟也是愣了一下,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来?这个小吴啊,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想多了吧?

    宁霜也愣住了,“这?”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李一言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李先生,严格来说,我看不出来。还是那句话,商代的青铜爵,虽然造型简单,但总觉得有一种特殊的气韵;这一件,似乎少了点儿意思,但是,却又不像几个作伪高峰朝代的东西。而且,似乎有点儿汉代青铜器的感觉,虽然汉代已经没有青铜爵了。”

    “感觉······可能就是鉴定的最高境界了吧?”李一言长叹一声,“我是搞考古的,凡事总讲个实证。这一次,你虽然拿不出实证,但却说对了!”

    “啊?”沈运舟和宁霜都不由惊叫一声。

    “老师,这件东西,您好像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啊?”沈运舟旋即问道。

第183章 往事如烟,莫我可辩

    “对。这东西上周才到我手上。”李一言点点头,“所以我才说正好有一件有意思的东西。”

    李一言随后将东西收起,重新放回原处,“过去坐下说吧,有点儿长,且听我絮叨絮叨。”

    “1947年夏天,我还不满十五岁,在琉璃厂的一家古玩店当学徒。这家店的老板因为和我父亲有交情,所以对我还不错。有一天,他收了四件东西,全是青铜器。”

    “其中一件,就是这青铜爵。”

    “当时,老板正是认定商代中期的青铜器收的;除了青铜爵,其他的三件年代也一致,都是商代。那时候,上三代的青铜器很值钱,现在火热的明清官窑在当时反而不值钱,和上三代青铜器根本没法比。老板收的价钱不高,很高兴。”

    “有三件东西,很快就陆续出了。青铜爵体量最小,也是剩下的最后一件。”

    “过了有半个来月,送青铜爵的人又来送东西了。上次他送青铜爵,我不在店里,这次来了我才知道,此人是个盗墓者。他这次来,除了带了新货,还带了一张帛书。”

    “这张帛书,和青铜爵出自同一个墓葬,上次他忘了带了。”

    “这个盗墓者以前是跟着亲戚干,这墓葬是他第一次冒险单干,运气还不错。但他文化水平却有限;这帛书上的字体是小篆,所以他不认得。但是老板懂行啊,一看这帛书,大吃一惊。”

    “因为这帛书是东汉时期的,而且就是墓主所写!其实东汉流行隶书,但他在帛书上还是用了小篆,这个没法考究原因了;但是这个墓主在帛书里说得很清楚,他生前是铸造青铜器的匠人,而且喜欢仿古。

    “墓主临终之时,叮嘱儿子,将他挑选出仿若四件最得意的仿造的商代青铜器陪葬;并将此事记载到了帛书中,也一并下葬。”

    “老板因为当时没控制住情绪,露出了吃惊之色,被这个盗墓者瞅出了端倪,还以为这帛书很值钱,于是叫了个高价。”

    “但是高价老板也得买,要不然这帛书传出去,那买了其他三件青铜器的买主可就不干了。其中还有一件‘商代青铜鼎’,体量偏大,卖得价格非常之高。帛书所谓的‘高价’,远不如卖出青铜器的利润。”

    “买下帛书、送走来人,老板立即就把帛书给烧了,而且将青铜爵送给了我。他送给我,是为了堵我的嘴。因为他知道,我十二岁就开始学习小篆,当时已经足以认得帛书内容。开始我们都没想到会这样,所以他是和我一起看的帛书。”

    “这件青铜爵,我只好收下,但也不敢自己卖,就这么一直留着。1950年,我考入燕京大学,后来又留校任教。又过了十几年,在特殊时期,这件青铜爵从我家连同很多东西,都被抄走了。”

    “这一晃,就是五十多年。就在上个星期,有位张先生来拜访我,拿出了这件青铜爵,归还于我。原来,当年他的父亲也参与了抄家,同时私下偷偷藏了好几件东西。这些东西陆续都给卖了,所幸还留下了这一件青铜爵。”

    “上个月,张先生的父亲去世,临终前说出了这段过往;他一直想来跟我道歉,但是既没脸、也不敢。最后,只得叮嘱自己的儿子,送还唯一剩下的这件青铜爵,并代替父亲给我磕头道歉。”

    “往事如烟,当时谁来抄的家我都不记得了。于是,我收下了这件青铜爵,同时写了一封‘原谅信’,让张先生拿着去他父亲坟前烧了······”

    将整个前后过程讲完,李一言突然笑了,“这不是巧了么?正好用来考了考小吴。”

    在李一言讲述的过程中,三人都是唏嘘不已,结果李一言突然在最后笑着来了这么一句,三人都不由怔了一下。

    “李先生,厨师说饭菜都摆上桌了,您看······”这时候,保姆走上前来问道。

    “好!”李一言起身,“走,去餐厅吧。”

    饭菜十分丰盛,六菜两汤,只是没准备酒,只有自制的酸梅汤。

    “小吴啊!你真是太厉害了!这要不是老师讲出这样的过往,谁能看出是东汉仿制的商代青铜爵?”沈运舟在餐桌旁坐下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感叹连连,“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吴夺摆手辩解,“沈先生,您误会了,直觉这东西,做不得准,只是这一次碰对了而已。我要是感觉是魏晋的、隋唐的,那不就错了嘛!”

    “可你没错呀!”宁霜笑脸盈盈,微露得意之色。

    李一言点了点宁霜,“嗯,你这丫头,选郎君的眼光,比小吴看东西还厉害!”

    宁霜低头不语,但脸上依然挂着浅笑。

    “普通人的直觉,或许是碰。但宁霜的眼力我是知道的,你能比她强,你的直觉,那就不是碰,而是鉴定的一种升华!所以,就不要谦虚了,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结果对了,就是对了!”

    李一言对吴夺说完,接着招呼道,“来,没准备酒,就多吃点儿,不要拘束。”

    开始吃饭之后,李一言就很少说话了。直到最后,大家都吃完了,李一言才又问吴夺,“小吴啊,你这眼力,是从小跟你爷爷······”

    “其实不是。我是自己爱好古玩,然后主要靠自学吧。而且我爷爷并不赞同我进入古玩行。”吴夺如实应道。

    “噢?他有没有告诉过你,退休前都从事过什么职业?”

    “大致讲过一些,主要是走南闯北做······做生意吧。”

    “走南闯北?做生意?”李一言沉默片刻,“小吴,等联系上了你爷爷,可别忘了回复我啊!打家里电话就行,我今天都在家的。”

    “您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复您。”

    饭后,三人稍坐片刻,便就一起告辞了。这期间,沈运舟一直没提米芾竹石图的事情。

    宁霜开车将吴夺送回酒店,自己则去上班了,她只请了半天假。

    回到房间,吴夺换鞋洗手,而后坐下点了一支烟,将前后经过又梳理了一遍,便直接拨打了老财主的电话。

第184章 大河向东流,人比黄花瘦

    吴夺拨出电话之后,吴大志几乎是秒接。

    吴夺:“爷爷,方便说话么?”

    吴大志:“方便。我这刚拿着手机躺下,你就来电话了,一不小心接起来了。”

    吴夺:“一个好消息,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吴大志:“臭小子,还跟我玩这套!先说不知好坏的吧!”

    吴夺:“出了点儿事儿。”

    吴大志:“怎么?你在燕京惹麻烦了?”

    吴夺:“不是我,是关于您。我今天先后和沈运舟先生、李一言先生交流,他们好像都认识您······”

    吴大志:“认不认识且两说,你怎么会说起我来?”

    于是吴夺就把在沈运舟办公室看到照片的过程说了说,而后又把去李一言家里的过程也说了说。

    吴大志很有耐心地听完,淡然道,“没错,确实是我。”

    “爷爷,您这厉害了,六十年代考上燕京大学,妥妥学霸啊!怎么从来都不告诉我?”吴夺一听吴大志承认了,有点儿兴奋。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是毕业,我是肄业,只上了一年就走了。”

    “那不是您的问题,是历史环境的问题。”吴夺接着说道,“怪不得您记得李先生的生日,原来您和他渊源这么深啊!”

    “我上次去燕京,去看他了。不过,我只是悄悄看一眼,也就行了。”吴大志依旧很淡然。

    “啊?”吴夺不由问道,“可是,李先生说联系上您之后,让我给他说一声,他很想见您。”

    “五十多年了,再见面无非就是叙旧。而且,我也没有走学术道路,没必要再和李先生交流了!”吴大志的口气不容置疑,“臭小子,算你懂事,没有当着他的面给我打电话。”

    “这······”吴夺叹了口气,“这事儿肯定得听您的······那您说,我该怎么回复?”

    吴大志沉吟片刻,微微叹息,“我之所以改名,就是为了断了过去······”

    吴大志,再无大志。

    “沈运舟是个书呆子,但是李先生不好糊弄,让我想想怎么回复。”吴大志接着又道。

    “好。”吴夺就这么拿着电话,静静等着。

    “这样。你就说:吴士心的事情,吴大志知道。但是,吴士心已经死了,吴大志不是吴士心。见面就不必了,吴大志替吴士心祝李老师健康长寿。”

    “啊?”

    “啊什么啊?就照说我的办。”吴大志顿了顿,“好事是什么?”

    吴夺却没有立即回答,“爷爷,我有点儿想不通,要是寻常师生关系,也就罢了,但是我看得出,李先生对您······”

    “你懂什么?这是我的事,小孩子不要乱掺言!”

    “好吧!”吴夺嘟囔了一句,“撑不住就别硬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吴大志突然呵呵笑起来,“臭小子,行,没白养你。不过,你还年轻,有些事儿得上上年纪才会懂。好了,听我的就行。赶紧说说好事吧,我困了,得眯会儿。”

    “这好事确实不小。爷爷,那幅‘草书千字文’里,暗藏了一幅米芾的竹石图,上面还有米芾的书法,另外,还有夏珪、赵孟頫、文徵明等历代大家的题跋,还有几十个收藏钤印······”

    “什么?!”吴大志的声音陡然提高,“真让你蒙上了?”

    “这怎么能是蒙呢?这也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快拉倒吧!基本就是蒙!不过,这玩意儿要是真迹,少说也是过亿的东西啊!沈运舟这个书呆子,没建议你捐给故宫?”

    “他倒是顺着提过一句,不过不是捐,而是国家收购;同时,他也说,这完全凭个人意愿,自己收藏也可以。只是有个底线,不要流出国门。”吴夺解释道。

    “这件事上,他还不算太呆。”吴大志顿了顿,“不过,怀璧其罪啊。这事儿你叮嘱他不要声张了么?”

    “没有,我这一个晚辈,当面不太好说啊。不过,他中午和我一起去李一言先生家里,没有当着我的面儿提这事儿,想来应该是明白的。”

    “嗯,他私下告诉李先生倒不要紧,李先生的智慧,他这辈子是赶不上了。”吴大志沉吟,“这样,这画现在沈运舟那里对吧?”

    “对,需要阴干和保养,明天上午我去取。”

    “这事儿还是得提。这样,你别开口,让我孙媳妇开口,就比较妥当了。你让她给沈运舟说一说;至于该怎么说,我那孙媳妇很聪明,我就不用教了。”

    “我懂,拜托沈先生保密,不用直接说,间接问问这样应该保密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李先生即可。”

    “嗯,说法有的是,这样也行。还有,刚才给你说的,是让你告诉李先生的。明天你见了沈运舟,单独告诉他,就说我辜负了李先生、没有走学术道路,所以无颜再见,让他不要在李先生面前再提我。至于我俩,有缘的话,说不定有生之年,还会再见。”

    “行,我记下了爷爷。”

    “还有,那幅米芾的书画,不要找专业的古玩托运公司,也不要坐高铁了,你就自己拿着,然后从燕京包一辆正规出租车,直接开回齐州。”

    “好,我听您的。”

    “好了,我先眯会儿。等你回到齐州告诉我一声。”

    “对了爷爷,这事儿您孙媳妇一直也在呢,您的情况我给她怎么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啥说啥!”吴大志说着,就挂了电话。

    吴夺放下电话之后,心中波澜起伏。

    对老财主了解越多,他反而越看不透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财主深不可测啊······

    稍稍稳了一会儿,吴夺便拨通了李一言的宅电,这次是保姆接的,吴夺报上了名号。

    李一言接起电话便直接问道,“小吴啊,联系上你爷爷了?”

    “是的李先生,我把今天的经过都给他说了,他说······”吴夺照着吴大志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

    沉默。

    吴夺也不好插嘴,就只有这么等着。

    过了差不多得三分钟,李一言终于开口了,“好,小吴,我知道了,你再帮我给你爷爷转达一句话,可以吗?”

    “李先生,您太客气了,您说。”

    “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您说什么?”吴夺听得一头雾水。

    李一言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了么?”

    “歌词加论语?”

    “你爷爷会懂的。谢谢你小吴。我有些累,先挂了。”

    吴夺再度放下电话,感觉有点儿晕。

    实际上,李一言已经猜了出来,“吴士心”在变成“吴大志”之前,中间一段时间,就是在盗墓界声名赫赫的“吴七星”。

    大河向东流,指的就是时间和身份的变化;天上的星星参北斗,指的是他知道“吴七星”,也明白了吴大志为什么不和自己见面。

    李一言又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在慨叹世事变化;因为“吴士心”放弃原来的路,走上了“吴七星”的路,但是最后却又金盆洗手,变成了隐居乡间的“吴大志”。

    这其中,李一言其实还有一句潜台词:士心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吴夺是个局外人,一时搞不明白,但他立即拨打了吴大志的电话。

    吴大志又是秒接,接了却道,“我不是给你说要休息么?”

    吴夺知道他肯定睡不着,直接说道,“爷爷,李先生回了两句话,一句是: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一句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知道了。”吴大志说着又挂断了电话。

    吴夺拿着手机微微愣神,随后轻轻摇头,走到床边,大字型躺了下去。

    而此时坐在堂屋里的吴大志,却将刚才拿下的老式留声机的唱针、再度放回到了唱片上。

    时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

    而吴夺躺到床上之后,脑中一直在琢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最后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开门。

    宁霜看了看睡眼惺忪的吴夺,“电话怎么关机了?”

    吴夺过去拿起手机,一看确实关机了;手机电量本来就不多了,又连续打电话,结果在他睡着时就自动关机了。

    吴夺给手机充上电,不自觉地低头点了一支烟。

    “又抽烟!”宁霜嗔怪一声,去把窗户开了,“怎么样?联系上吴爷爷了么?”

    “嗯,有点儿乱。”吴夺抽了两口就把烟摁灭了,踱了两步,“我给你说说吧。”

    宁霜听完之后,“唉,他们老辈人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过多评论,就听吴爷爷的吧。”

    “你说李先生那两句话什么意思?歌词加论语,有点儿费猜。”

    “具体可能只能他们两人才能明白,但是我想,肯定包含着时光流逝、白云苍狗的意思吧?”宁霜说完,便轻轻从背后抱住吴夺,将头靠在他身上,“你也别想多了。”

    吴夺点点头,“你别说啊,咱俩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嗯。”宁霜低语,“别说话了,让我抱一会儿。”

    吴夺一时有些感动。这事儿,宁霜肯定远不如他心乱;宁霜这样,只是为了安抚他。

    其实,吴夺躺在床上入睡之前,已经一点点地从吴大志和李一言的“交流”中,琢磨出了一些东西。

    因为之前的一些情况,现在有了结合点,比如所谓的“走南闯北”、“体力活儿”······

    不过,老财主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爷爷,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他永远是自己的爷爷。

    吴夺不会因为这事儿和老财主有什么隔阂,他只是有点儿乱,需要时间平复。

    宁霜的柔情,加速了这种平复。

    因为开了窗,凉风不断吹进,窗帘随风摆动,吴夺看着摆在窗台上的一盆秋菊,黄花绽放,忽而笑了笑:

    “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首。”

    “吟来。”宁霜也忍不住笑起来,就此松了手。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是词,不是诗。”宁霜白了吴夺一眼,“再说了,我有那么瘦么?”

    “不该瘦的地方,确实不瘦,我刚才感受到了压力山大,双压山啊。”

    宁霜直接一拳怼来。

    随后两人出了酒店,去吃晚饭。宁霜提议,多吃几家,边逛边吃。于是他们先吃了卤煮,又吃了爆肚······最后在过了饭点高峰的时间,到一家挺火的烤鸭店坐了。

    “我特别喜欢看水平高的师傅片鸭子。”宁霜一边看着桌边师傅的手上下翻飞,一边对吴夺说道,“你看,这也是一种艺术。”

    “我以前看天下无贼,女主最后吃烤鸭,吃得我直流口水。”吴夺笑了笑,“不过后来我吃了几次烤鸭,反而越来越不喜欢用饼卷着这一套,倒是酱爆鸭架挺好吃。”

    听了吴夺这话,片鸭子的师傅乐了,“帅哥,你的意思是让我片的时候多留点儿肉,留着酱爆鸭架?”

    “那哪儿成啊?回头他顺手拍张照片发出去,说师傅你片鸭子不专业咋办?”宁霜坏笑。

    “嘿!”师傅点头,“我看出来了,美女肯定是喜欢卷着吃的,这就得女士优先。该片几种片几种,该片干净片干净。”

    从烤鸭店出来,时间也不早了,再说两人撑得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便就打道回府。

    吴夺还是独自一人住酒店的待遇。

    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接着吴夺又给吴大志打了个电话。

    这次吴大志是响了半天才接的,“又怎么了?”

    “我就是想看看您状态怎么样。”

    “我挺好,你忙你的事儿吧。”

    “爷爷,过去的事儿吧,既然都已经大河向东流了,那就这样吧,你也得高兴点儿,别想多了。”

    “臭小子,别以为自己瞎琢磨就能想出点儿东西来,很多事情你根本想不到!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懂吗?”

    “您的用心我肯定懂,我只是怕您心情不好。”

    “好了!我这都土埋半截的人了,还能没你明白?你自己别瞎琢磨了,早点儿睡吧!”吴大志说完,又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过,这次挂断电话之后,他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臭小子,脑子确实够用。”

    而吴夺这时候又拨打了徐有仁的电话。

第185章 古玩城

    徐有仁接了电话,“小吴你还真会挑时候,我正要给你打个电话睡觉呢。”

    “辛苦了徐大爷。”

    “不辛苦,我发现呐,早晨先去中山公园走走挺好,然后去你家喂了狗,回来诊所正好开门!”

    “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

    “早晨起来,中山公园有不少大妈也在锻炼,而且因为锻炼,身材是保持得不错的。”

    “这孩子!行了,你就放心吧,我挺喜欢这狗子,一切没问题!啥时候回来找我拿钥匙就行了!”

    挂了电话之后,吴夺也就早睡了。

    第二天一早,宁霜开车接了吴夺,再度前往燕京大学去找沈运舟。

    沈运舟当着吴夺的面儿,用几种工具将画“过”了一遍,最后卷画的时候,用了一个简单的类似长夹子的工具,将一层薄薄的棉絮卷在了里头。

    卷好之后,又用一层厚棉絮包裹,两端各加一个软胶套头固定,最后又封上了一层密封袋,才放到了书画盒里。

    “沈先生,这些工具也太好用了!”吴夺忍不住赞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沈运舟笑了笑,将书画盒递给吴夺,“一周后,将里外的棉絮撤掉,也不用密封了,只需放到书画盒即可。若是想挂出来,加一个密封玻璃框。”

    “谢谢沈先生指点。”

    宁霜此时接了口,“沈先生,昨天您怎么没把这事儿告诉李先生?”

    “这件事情需要保密的,不过,告诉李先生也是应该。”沈运舟应道,“但是昨天他家保姆和厨师都在,来来回回,等找个机会我跟他悄悄说吧。”

    宁霜看了一眼吴夺,吴夺也就此彻底放下心来,“沈先生,我爷爷有话让我转达给您。”

    “我就等着这个呢。”沈运舟点点头。

    吴夺便把昨天的经过说了说,将吴大志对李一言的话也说了,只是不说李一言回应的话;对沈运舟的话,自是没有遗漏。

    沈运舟听完,长叹一声,“人啊,有时候活的就是一股子心气。我当时在南纸店干裱匠,老是憋着要重回燕京大学,十几年也不曾松懈。士心,他啊,是出去闯荡之后,心野了。”

    吴夺默默无语,这话他也没法接。

    沈运舟仿若自言自语,“上学的时候,他就叫我书呆子,我叫他野柿子。其实,我是有点儿遁世罢了,他的心思,我焉能不明白?别看他现在看似隐居乡间,说不定还有什么大事情要做······”

    吴夺一听,“沈先生,我看不像啊,他挺逍遥的。”

    的确,即便现在了解了那么多,吴夺依然觉得老财主当年基本就是倦鸟归林。

    而之所以不回海州,选了茂岭县,可能是因为白杨村山清水秀,风水又好;而海州怕是也没什么亲人了,茂岭县相距海州也不算太远。

    如同歌里唱的:转眼过去多年时间,多少离合悲欢,曾经志在四方少年,羡慕南飞的雁······

    沈运舟却摇摇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不等吴夺接口,沈运舟立即又道,“就像你爷爷说的,等有机会我和他还会见面的。这事儿先就这样吧。”

    吴夺便也没有再多说。

    临别的时候,沈运舟又对吴夺说,“小吴,保持联系。”

    离开燕京大学之后,吴夺和宁霜先一起回家,将书画盒放到了保险柜里。

    “你明天上班,今天什么时候走?”宁霜问。

    “你今天又请了半天假?”吴夺反问。

    宁霜看了看时间,“这还不到上班时间呢!不过你要是下午走,我就临时请假。”

    “你别请了,还是我请吧。既然来了,我想逛逛古玩市场的地摊,正好明天周六,地摊多。”

    “你行么?”

    “问题不大。我周日下午租车回去,然后下周再多值一天班不就行了?”

    说完,吴夺就给胡允德打了个电话,胡允德很痛快地应了。

    “那我去上班了。”宁霜接着说道。

    “这样,你中午就在你们食堂吃吧,我白天自己出去逛逛,你反正明天休息,有一整天时间。”吴夺建议。

    “行,下午随时联系吧。”

    宁霜去上班了。吴夺盘算了一下,明天一早可以先去潘家园逛地摊,下午可以去趟琉璃厂。

    那今天,就自己去逛逛古玩城,逛古玩城,一般就是遛遛眼罢了。于是,吴夺先打车去了燕京古玩城。

    实际上燕京的古玩城很多,不过吴夺听得最多的就是燕京古玩城。

    燕京古玩城确实名头不小,规模也不小,建成有三十年了,十年前改造过一次。里头除了古玩商的店铺,还有文物公司驻场,还有港澳台的古玩商,还有欧洲和倭国的古玩商。

    吴夺也没什么目的性,就是随便逛。里头的店铺,一般都是玻璃墙,在走廊里就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店铺大多专业分类,比如卖瓷器的店里就基本只有瓷器。

    所以,当吴夺看到第一家比较“杂乱”的店铺后,便就直接进去了。

    这家店名叫鸿古斋,面积不小,进了门之后,三面柜台;门旁两侧,各有一张八仙桌。这店里,除了没书画,柜台后的货架上,东西是五花八门。

    柜台后有一个女店员,三十多岁的样子;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女服务员,站在柜台前一侧。

    店里的两张八仙桌,一张空着;还有一张旁边,椅子上坐了个五十多岁的男子,长得中规中矩,正拿着一把小紫砂壶,对嘴喝茶。

    想来可能是店老板。

    吴夺进去之后,喝茶的老板没啥反应,柜台前的女服务员笑着上前,“欢迎光临,先生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么?”

    “随便看看。”吴夺应道。

    此时,八仙桌旁的老板咳嗽了一声,女服务员循声望去,他对她使了个眼色。

    很显然,老板把吴夺当成只看不买的逛灯的了。

    吴夺不以为意,顺着柜台看货架,自己看自己的。

    “这个能拿出来看看么?”吴夺看着看着,便指着柜台里一件东西说道。

    “是这个墨玉舞人吗?”女店员确认了一下。

    “对。”

    女店员拿起一块白垫布放好,而后将这件墨玉舞人放上,冲吴夺伸手示意。

    这墨玉舞人有巴掌大小,膝盖微曲,身体前倾,头部斜抬,长袖过肩,作翩翩起舞状。

    吴夺上手细看之后,却不由摇头,“原来不是汉代的。”

第186章 竹笔筒,周芷若

    吴夺有点儿失望。

    本来,吴夺隔着玻璃柜台,看这件墨玉舞人有汉风之感,可上手之后,却又感觉少了汉代玉舞人的风情万种,没有婀娜之感。

    再仔细端详,这墨玉舞人似乎是个男子!而且还有点儿“胡人”的感觉!只是不那么遒劲,反而有几分“飘”。

    所以,乍看上去,有点儿汉玉舞人的感觉,但经不住细看。

    吴夺就顺带又听了听,果然不是汉玉。

    而且,这块玉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和田墨玉,而是黑青。

    一般来说,大致看着是黑色的和田玉料,有三种情况。

    一种就是墨玉,它实际上是白玉底子,但是聚墨变成了黑色;即便聚墨浓重,打灯不透,但灯光边缘表面的光圈是白的。

    再一种是墨碧,碧玉底子。最不值钱的一种就是黑青,是青玉底子。碧玉和青玉不是一种绿,黑青也比墨碧产量大得多,也便宜得多。

    墨玉和后两者完全不一样,容易区分。但是,墨碧和黑青的区分却相对难一点儿,所以不少无良商家就会忽悠小白,将黑青说成墨碧。

    当然,这一件玉舞人即便是黑青料做成,如果是汉代的,那也值得收。

    吴夺虽然是失望之余脱口而出,但是基本也属于自己嘟囔,女店员并没听清,还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没什么······”

    女店员迅速接口,“先生您真有眼光,这件墨玉舞人,有汉唐之风呢。”

    这话说得很取巧。但是,平时形容现代作品可以这么说,在古玩上,汉就是汉,唐就是唐,差了那么多年,哪能混为一谈?

    “到底是汉,还是唐?”吴夺笑了笑。

    “老板鉴定,这是唐代的墨玉舞人,不过却多了几分飘逸。”女店员牵强解释。

    吴夺点点头,“收起来吧!”

    “先生不喜欢么?不贵的。”女店员脸上笑若桃花,但加了半句“不贵的”却并不好听,而且她的眼神也有几分让吴夺不舒服。

    许是像吴夺这么年轻的来逛店的,大多都是逛灯的吧。

    吴夺也没太计较,他是来逛店的,图的是舒服;不过,女店员都问了是不是不喜欢、还加了“不贵的”,也不好不回应。

    “这是黑青,不是墨玉。而且我个人感觉到不了唐。”吴夺简单应了一句,便继续顺着柜台往下看。

    女店员闻言,不由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小年轻出口这么专业。

    此时,坐在八仙桌旁的老板仿佛听到了,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便起了身,走到了吴夺身边。

    “先生贵姓啊?”店老板微微一笑,“我叫孙鸿,是这小店的老板。”

    “免贵姓吴。”吴夺看了看他,“孙老板店里包罗万象,我就是个小玩家,所以想慢慢先看看。”

    “请随便看。我在旁边聒噪几句不介意吧?”

    “孙老板有话请讲。”

    “这玉舞人,是胡人男子形象,有唐代盛行的异族风情。同时呢,雕刻风格来看,应该也是能到唐的,包浆也很到位;但是我刚才听小吴先生你说,到不了唐,不知能否给个明示?要不然,我这不成了骗人嘛!”

    孙鸿说得很客气,但实际上绵里藏针。吴夺要是不给个说法,怕是会没完没了。

    “这是五代末的东西。五代时期的玉雕风格,和唐代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是,你们的店员不是说了么,多了几分飘逸;唐代的胡人男子玉舞人,风格明显要比这个遒劲。”吴夺听出了孙鸿的意思,便也只能干脆利索。

    吴夺有“绝技”在手,能准确断代,加上玉器本就是他最擅长的,再根据断代结果找依据,那就容易多了。

    孙鸿微微一怔。

    吴夺却接着说道,“本来,毕竟是五代的东西,年份也够老了。但我不喜欢这种不伦不类的风格。它没有唐代的遒劲,说是飘逸,但是实际上是‘飘’了;这种‘飘’,既没有早期的汉代的婀娜,也没有后世的宋代的风雅。我建议您再仔细看看。”

    这一套下来,吴夺算是给了孙鸿一个“大满贯”。我不仅告诉你怎么断代,还告诉你为什么不买!

    这就是档次。

    孙鸿干笑两声,这才明白这个年纪轻轻的“逛灯的”,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高手!

    “多谢小吴先生指点!”孙鸿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好说,没准儿有看好的,今天还能和孙老板做一笔生意呢。”吴夺淡然一笑,继续看自己的。

    “慢慢看,真有看上的,必定给小吴先生一个最低的折扣!”孙鸿说完,又冲女店员说道,“这玉舞人有争议,先收起来吧,回头我找专家再看看。”

    他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罢了。实际上,吴夺的鉴定之语,已经让他信服;但凡有一点儿能抗辩的,他也不会只有说“感谢指点”的份儿。

    古玩行里,眼力为王,尤其是具体到一件东西的鉴定上。

    吴夺继续看,孙鸿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站在柜台边望着。

    再要拿东西看时,女店员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吴夺并不想要这种效果,但这寸劲儿赶上了,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鸿古斋里,东西杂,可看的还是有一些的。

    “那个竹笔筒,好像是刻了竹石是吧?我看看。”吴夺又看到了货架上的一个竹雕笔筒。

    刚得了米芾的竹石图,这笔筒上刻的似乎也是竹石。

    而且这笔筒颜色红润,包浆厚重。有一眼。

    女店员笑着拿过来,放在了柜台上的垫布上。

    这竹雕笔筒高约十五厘米,直径在十厘米左右。造型很是简洁,就是一个圆筒,只有底部竹节微凸,同时下面的足底浅浅挖出三足的造型。

    上面刻的确实有竹有石,确切地说是一片竹林,竹林边有河,河边有几块嶙峋的巨石。

    空白处有落款。

    落款竖刻两列。

    一列是:乾隆戊午孟秋制

    另一列是:周芷若。

    吴夺看到之后,也不由愣了一下子,周芷若?难道乾隆是张无忌穿越了?

    就算造假,也没人这么瞎胡来吧?

    吴夺定定神,开始仔细审视这落款。

第187章 二百余年,首屈一指

    落款的刻字是行书,“周芷若”这三个字,乍一看不怎么难认,而且因为“周芷若”这么熟,一下子就顺了出来。

    不过,仔细端详之后,吴夺发现,这个“若”字上,有划痕和磨损,特别是上半部分磨损比较严重。

    草字头的中间有磨损,但磨损两侧,还能看出有一横两竖。

    同时,草字头下面,还有一处坑点,正“坑”在“右”字上出头的地方。

    “周”和“芷”肯定没问题了,问题在这个“若”上

    吴夺轻轻用手摩挲了几下,发现“若”中间的那个坑点,不是刻的,原先这里应该没有刻痕,因为和下方的撇,极不连贯。

    下方莫非是个“石”?

    但吴夺不知道有什么字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一个石。

    吴夺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还是听听吧。

    此时,见到吴夺摇头,女店员的心里沉了一下子,心说:得,又不会要了!

    店老板孙鸿也不由上前,笑了笑,“我还以为小吴先生看上了上面那个盘子呢!”

    实际上,这个笔筒,是放在一个盘子下面,充当了“支架”的作用。

    但是吴夺的注意力在“竹石图”上,所以没有太过在意那个盘子。

    吴夺听完,回神应道,“笔筒先放这,那就再看看那个盘子吧!”

    孙鸿不由有些得意,暗道就算你眼力高,但是古玩行里这些套路,我还能不清楚么?指东打西,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现在直接给你挑出来,你不是还得看?

    这个盘子,是光绪青花莲纹盘。确实是官窑的东西,但是盘沿有一处小崩口,而且盘心有两处釉偏薄。

    这不算大毛病,但价钱上肯定有折损,吴夺点了点才问价。

    吴夺点出来了,孙鸿也不避讳,“如果是全品,这是上十万的东西。我刚才说了,小吴先生看上的东西,我必定给个最低的折扣,这盘子我是五万来的,添一万,六万,当我赚个吆喝了。”

    假设他真就是五万来的,六万卖,那就是两成的利。两成的利,在古玩行里,确实就是赚个吆喝。

    老话说,粮食布匹十分利、中药当铺百分利、古玩字画千分利;如今市场公开化的程度高了,可古玩行依然是个特殊的行当。千分利有些夸张,那得捡漏才行;但即便是正常买卖,对于坐商来说,往往也少不了百分之百的利。

    不过,他说五万来的,却未必是真的。

    而且这盘子,它就算全品,也不是上十万的东西,本来也就是五六万的东西。可问题,这盘子还不是全品,五万那就算到了顶了。

    孙鸿这一句话之间,全特么是忽悠和陷阱。

    “我本来还想一起拿了,因为这盘子摆在笔筒上,别说,还挺好看。”吴夺笑了笑,“要是单拿这笔筒呢?”

    “这笔筒也是乾隆朝的老物件啊,好的竹刻笔筒,比光绪官窑还贵呢!明代嘉定三朱的竹刻笔筒,那都是几百万的东西呢!”孙鸿接口道。

    竹刻笔筒,材料本身毫不值钱,价值全在于作者,全在于艺术水准。比如孙鸿刚才说到明代嘉定三朱的作品值几百万,但同时期普通匠人的东西,或许连万字都挂不上。

    嘉定,是明清竹刻最盛行的地方;嘉定竹刻,也是历史上最为著名的第一竹刻流派。

    所谓三朱,是明代正德到嘉靖年间,嘉定的祖孙三代竹刻名家:朱鹤、朱缨、朱稚征;三朱开创了以书画入竹刻的技法,基本可以说是嘉定竹刻流派的鼻祖。

    特别是朱稚征,将嘉定竹刻发扬光大,出现了大量学徒,声名远播;三松竹刻,是竹刻作品中的皇冠。

    “孙老板,我真是没听说乾隆朝有叫周芷若的竹刻名家。”吴夺刚才已经“听”明白了,也觉得孙鸿根本没意识到这件竹刻笔筒的价值。

    孙鸿的店里,虽然东西很杂,但他还是对瓷器和玉器相对擅长,别的东西,不能说不懂,但也都是个皮毛。而且,这笔筒,是收货搭来的,他没当回事儿。

    最关键的是,他老觉得吴夺是看上了盘子,却拿下边的笔筒说事儿。

    “乾隆时期,各种工艺品类,都很繁盛;碰上不知名的竹刻工匠,很正常嘛!这个名字不错,很有韵味,没准儿还真是个女雕刻师呢!至于和后来的武侠小说人物重名,那也不算稀奇。”

    “既然不知名,那这个笔筒给个最低价吧?”吴夺接口。

    “小吴先生,咱就别墨迹了,我这人最痛快,这么着,你不是喜欢这个笔筒当架子么?你要是买了这个盘子,笔筒我送你了!”

    吴夺微微沉吟。

    他心想,如果不要盘子,执意单买笔筒,可别再惊了这个孙老板!再去琢磨笔筒,琢磨出来,那就麻烦。

    现在孙鸿应该是觉得自己想要盘子却借笔筒说事儿。

    “孙老板,关键你这盘子要价太高啊,我看,也就是两三万的东西。”

    “说笑了不是?这可是官窑!如今晚清的官窑势头很猛,因为再往前的,市面上难碰了!这盘子你六万买了,我保你五年之内就翻个跟头!”

    “三万吧,顺带搭个笔筒。”

    “我这人,就佩服有眼力的!这么着,我不赚你钱了,五万,咱们交个朋友!”

    孙鸿叫这口五万,吴夺接着又讲了讲,却讲不下来了。

    这个时候,店里又来了两位客人,吴夺一看,得,拿下吧!

    货款两清,吴夺将装了盘子和笔筒的两个锦盒装进塑料袋,拎着继续看了看,再没有看到合意的东西,便就此告辞,出了鸿古斋。

    五万买了这个盘子,不能说亏,但也买得偏贵。

    但搭的这个笔筒,那可就赚大了!

    周芷若不是周芷若,而应该是周芷岩!

    周颢,字晋瞻,号芷岩,生于康熙年间,卒于乾隆年间,清代嘉定派竹刻大师。

    若说明代最著名的竹刻大师,首推三朱;那么在清代,大师级的人物,前有吴之璠,后有周芷岩,最负盛名。

    而且,周芷岩擅长画竹,他的竹刻作品中,带竹的,往往价值要更上一个档次。

    不过,吴夺之前只知道明代嘉定三朱,甚至还听说过三朱之后嘉定第一竹刻高手吴之璠,却并不知道周芷岩,否则也不会为“周芷若”纳闷半天。

    竹刻毕竟是古玩中的小项。

    所幸,孙鸿也不知道。

    但是,吴夺“听”到的内容,除了年份,周芷岩的名字,还有一句:二百余年,首屈一指!

    也就是说,从周芷岩往后,到现在这二百来年,他是水平最高的!

    既然如此,就算之前没听说过,那也得毫不犹豫地拿下啊!

第188章 乐极生悲

    吴夺知道拿下这个笔筒肯定赚大了,但是具体价值,还是有点儿没谱。

    于是,出了鸿古斋之后,吴夺找了个僻静的拐角,掏出手机,开始查询拍卖记录。

    这周芷岩的竹刻真品,目前市面上的交易还真不太多,传世真品有相当一部分集中在上海博物馆。不过,吴夺还是从权威资料平台查到了大拍行的几次拍卖记录。

    综合估量之后,吴夺认定,手上这个周芷岩“竹石图”竹刻笔筒,若是全品,应该是一百多万的东西!

    美中不足,那个“岩”字,有点儿磨损和磕碰,导致像个“若”字,但是,怎么也不会低于八十万吧?

    没想到古玩城也能捡漏,想想真是有点儿美滋滋。

    正美着,却应了那个成语:乐极生悲。虽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吴夺身边,突然间“唰”地冲过来一个人,因为是个拐角,此人转弯有些急骤,一下子撞到了吴夺胳膊上。

    吴夺猝不及防,手里的塑料袋脱手飞了出去······

    “对不住,回来给你个交待!”撞了吴夺的人,是个很精干的男子,看着有三十多岁,皮夹克牛仔裤,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顿,看了吴夺一眼,旋即便继续向前冲了过去。

    “靠!”吴夺看他这速度,估计追也追不上了。

    关键是,得赶紧去拿东西啊!

    刚才吴夺的塑料袋落地,两个锦盒都掉出来了······

    装笔筒的锦盒,还是个圆筒盒,滚出去老远。所幸,圆筒跌落滚动,没有震开盒盖,而且锦盒里头有内衬,竹子的东西又比较轻。

    打开一看,完好无损。

    吴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着地面上已经脱出锦盒的盘子,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装盘子的锦盒,是一角磕在了地面上,直接震开了锦盒,盘子斜冲了出来,边缘落地,而后——倒让那个孙鸿一语成谶,而后翻了个跟头!

    价钱翻跟头没等到,东西直接翻了跟头,接着摔成了几瓣!

    古人可以“破甑不顾”,吴夺不能“破盘不顾”,这好歹是一件光绪官窑,几万块钱的东西呢!

    虽说捡漏了笔筒,可一码归一码。而且,好好的一件清代官窑,就这么毁了,对于喜欢古玩的人来说,心疼那是肯定的。

    吴夺将盘子碎片收进锦盒,重新装回塑料袋,略略沉吟,决定就在原地先等一会儿。

    刚才那个男子说还回来,那就且等上一会儿。因为,如果跑了不想回来,现在去找肯定是很难找到了。而且,如果他真回来,吴夺再去找,错开了碰不上也麻烦。

    当然,如果等一会儿他不回来,吴夺也想好了,只有报警了。虽然报警也未必有结果,但起码从理论上说,警方有权调取古玩城的监控录像,找人相对容易。

    总之是很倒霉啊。

    不过,吴夺在等的时候,逐渐也想开了一些。出了事儿,只能尽力去解决,懊恼没啥用。

    老财主也曾经对他说过,这人啊,运气好的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就有可能倒霉。

    不过吴夺还没倒霉到极点,等了有个十几分钟,这男子还真回来了!

    “兄弟,刚才撞了你,不好意思了啊,我是有任务,协助包抄呢。”男子说着,掏出了警官证,给吴夺看了看。

    得,这也不用报警了,这人是分局刑警队的。

    警官证上的警号和钢印清晰可辨,名字是李意飞。

    “李警官,撞我这下一点儿事儿都没有,问题你把我东西给撞飞了,摔了一个盘子。”吴夺想了想,“这事儿,你看怎么解决?”

    李意飞一亮明身份,吴夺就琢磨着,这盘子想得到赔偿,怕是有点儿悬。重点不在于他的身份,而是他在执行公务,如果是个重大案件,对于吴夺的损失,法律上可能会认定类似于“紧急避险”的情况。

    不过,这话该说还得说。

    李意飞一听,立即问道,“你的盘子是古玩吧?”

    吴夺展开塑料袋,打开锦盒,“你看,这是一件光绪官窑青花盘,摔成几瓣了。”

    “你多少钱买的?”

    “五万,不过人家还送了我一个笔筒。”

    “搭的东西就不用说了。这样,我现在要赶回分局,我这就先给你转五万,互留联系方式。下午我再和你联系,具体商量看看应该赔多少,多退少补,行不行?”

    吴夺没想到李意飞如此通情达理,甚至这都超出了通情达理的界限。听他这意思,似乎都不用走公家的程序,想个人给赔了。

    同时呢,这个李意飞的言语之间,好像是个对古玩懂行的人。吴夺说笔筒是送的,他顺嘴说“搭的”,行里人才习惯这么说。

    还有,他说“多退少补”,更是显得颇为明白。因为吴夺五万买的是古玩,有可能捡漏,那么实际价值就不止五万;可若是打眼了,那么实际就不值五万。

    不止,他就得补;不值,吴夺就得退。

    吴夺一听,摆了摆手,“你痛快,我就痛快,你的名字和警号我都记住了,你报个号码,我用手机打过去就行了。下午你有空给我再打回来。

    “兄弟你不像古玩行的人啊,怎么称呼?”

    “我姓吴。”

    “好,小吴,你信得过我,我挺高兴。”李意飞说着,便报出了手机号。吴夺拨了过去,李意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挂断,“那我先走了,回聊。”

    李意飞走后,吴夺忽而觉得心情好了点儿。但实际他并没有得到具体的东西,只不过得到了一个承诺。

    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

    李意飞不是季布。

    但是,他说了一句回来,就真回来了;而且看了碎盘子、问清价钱之后,并没有啰嗦追问,就直接说先转五万;剩下的事儿干脆利索,一句“多退少补”概括完毕。

    虽说他可能因为特殊身份不怕吴夺赖账,但这样痛快的人,还真不容易碰上。

    吴夺可能是因为李意飞这个人,心情才变得好了点儿。

    不过,出了这一档子事儿,吴夺也不准备继续逛了,接着便也出了古玩城。

第189章 我是李天风

    出了古玩城,吴夺便直接打车回了酒店。

    本来还让宁霜中午在单位食堂吃,自己要逛一天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回到房间,吴夺直接给酒店餐厅打电话,叫了午餐。

    吃完后,吴夺拿着周芷岩的“竹石图”笔筒欣赏了一会儿。

    大师不愧是大师,当时在鸿古斋,主要看落款去了,现在看雕的竹石,以刀代笔,功力着实深湛。

    艺术品的价值差距就在这里,竹刻的东西多了,但是周芷岩的构图和刀工,层次感和艺术性,让人不觉沉浸其中,赏心悦目,美妙得很。

    下午吴夺也不打算出去了,准备等李意飞的电话,也等宁霜下班。

    这个期间,吴夺也琢磨起来,那天去逛了逛胡同,有一处不错的四合院,弄得吴夺有点儿眼馋。

    吴夺一直喜欢带院的房子,但是现在住的还是楼房,只不过是一楼带院,要是自己能有一套四合院,那真是太享受了。

    不过,不要说燕京的四合院,就算是齐州的四合院,想买一套,那也是价值不菲。

    吴夺不由想到了米芾竹石图,这要是卖了,在燕京也能买套不错的四合院了。

    也只是想想罢了,这样的东西,实在不能出手。这辈子,这样的机会,能碰上一次,那也是撞了天大的运了。这不光是价钱上捡漏,关键是估计再也不可能碰上了。

    比起来,四合院只能算个小目标,可以等赚到足够的钱再说嘛。

    琢磨着事情,时间过得很快,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时间,居然已经下午四点了。

    电话是李意飞打来的,问了吴夺住在哪里,吴夺说了酒店地址,李意飞便说立即过来。

    过了半个小时,李意飞到了。

    两人落座之后,李意飞问道,“小吴,你这房间能抽烟么?”

    “能,我也抽。”

    两人各点了一支烟,李意飞旋即开口,“我要是上报公务损失,再走程序,那你就太麻烦了,古玩行里的事儿,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干脆个人赔偿你算了。”

    “我看李警官也是个懂行的人。”吴夺说着,便将锦盒摆在桌上,打开,“你先看看碎片,是不是光绪官窑。这摔碎了,胎质尽露,更容易确定。”

    李意飞笑了笑,“我了解古玩行的事儿,却不懂鉴定啊!我说你不像古玩行的人,是因为你没算计我,很是痛快。”

    “我说了,你痛快,我就痛快。”

    吴夺想了想又道,“这盘子,是在古玩城鸿古斋花了五万买的,但是店主搭了一个笔筒,我也不诓你,这笔筒虽然是搭的,但也值点儿钱。同时呢,虽然是你撞了我,但我不能说一点责任没有,起码没抓牢不是?这样,这盘子,你就赔偿半价好了。”

    “头次见主动要求降低赔偿额度的。”李意飞也想了想,“这样,那我就找个人看看吧。”

    说罢,李意飞拿起带着底款的盘片,拍了一个视频,然后又敲了一会儿字,估计是说明情况,一起发了出去。

    吴夺一看,“李警官,你这是找人通过看视频鉴定?这多少有些偏差的。”

    “没事儿,他能行。”

    吴夺听他这么说,也没再言语,那就等对方来了结果再说吧。

    仅仅过了五分钟,李意飞的手机响起。

    李意飞直接开了免提,“爸,怎么样?”

    吴夺不由心说,原来是他爸啊!

    手机里响起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光绪官窑青花莲纹盘。不过这是光绪官窑的普品,上釉尤其不行,五万买贵了。但,也不算超出市场行情的大范围,你既然给人家毁了,那就应该照五万赔,不要差那一半的钱了!”

    吴夺一听,好家伙,李意飞的老爸是个高手啊!

    “不是我要让,是人家说店老板还搭了个笔筒也值点儿钱,主动让的。笔筒其实是一起摔了,但没摔坏而已。”

    “噢?那我得看看这个笔筒。”

    李意飞闻言看了吴夺一眼。

    吴夺接口:“李先生,不管这个笔筒价值如何,这光绪官窑盘子,我要两万五不多吧?”

    手机传出声音,“当然不多,而且我们李家,不占人便宜。你放心,你就是搭了个大漏儿,我们还是照赔你五万!但搭的东西,既然是一起摔的,那就也和这次赔偿有关,我看一眼,这要求不过分吧?”

    吴夺略略沉吟,“行,冲您的眼力,也冲李警官的痛快,我给您看看。”

    李意飞挂了电话,吴夺拿出了竹笔筒,李意飞又拍了个视频发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是过了十分钟左右才打回来,李意飞依然开了免提。

    “意飞,你碰上高手了,这笔筒能顶二十个盘子。”

    “啊?”李意飞一听,“好啊兄弟,怪不得主动让价!”

    “就算这样,人家让价那也是讲风格。他不仅是高手,而且是个痛快人!”

    “李先生,您才是高手。”吴夺应道,“见笑了。”

    “怎么称呼啊?”

    “我姓吴。”

    “姓吴?小吴先生不是在燕京久居吧?”

    “不是,我是齐州来的。”

    “齐州?你,莫不是吴夺?”

    吴夺愣了。

    李意飞也愣了,“兄弟,你认识我爸?”

    “我不认识吧?”吴夺依然一脸懵圈。

    “吴夺啊,咱俩是没见过面。不过,上次在齐州只差了一点啊!最后,是你爷爷和我见的面。我是李天风。”

    “啊?这······”吴夺下意识地看了看李意飞。

    “鉴宝天字号”李天风的儿子,居然不懂鉴定,而且还是个刑警?!

    “谢谢你帮我找回了墨玉玄武印。好了,该怎么赔怎么赔。你和意飞交接好了。”

    “李先生,这笔筒您也看了,而且我也说了只赔一半就好了。话说了,就不改了。”

    “呵呵,行。那就听你的。不过我听你一次,你也听我一次。按照一半赔,另外我再送你一个光绪官窑青花盘!”

    “这不妥吧?”

    “听你的就妥,听我的就不妥?这样的盘子,我都是随便送人的。而且,我们有缘分,却没见过面,既然你来了燕京,我想和你见一面,这妥不妥?”

第190章 饭局

    对于李天风这样的绝顶高手,又是和吴镝并称的人物,吴夺心里当然也是想见见的。

    “能当面请教李先生,我是求之不得。不过,既然已经赔了钱,哪能再要您的盘子?”

    “先见面再说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不如就今晚?我做东。”

    李天风看似说得随性,实际上他如果想见面,肯定是越早越好,因为吴夺毕竟不是燕京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回齐州。

    吴夺想了想,明天周六,肯定要和宁霜在一起;而后天下午就走了,宁霜周日也不上班,最好还在一起。

    还真就今晚最合适。

    “应该问题不大。这样,我半小时之内再给您一个确切的回复。”

    “好。意飞有我的电话。回见。”李天风说完,便挂了电话。

    李意飞拿起电话立即说道,“那我就转两万五给你,虽然这个数字听着有些艰苦。”

    该要的钱,吴夺从来不含糊。两人加了微,李意飞转了钱。

    之后李意飞又发了个手机号码,“好了,咱俩的事儿两便了,电话也给你了,晚上你和我爸的事儿,我就不掺乎了。”

    “李哥,晚上有空不如一起啊?”吴夺对李意飞印象不错,这会儿也熟络了一些,嘴上便不由自主改了称呼。

    “我对古玩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否则有这样的老爸,我能连个光绪官窑盘子也鉴定不了么?”李意飞摆摆手,“行了,再见兄弟!”

    “我送送你。”吴夺拿起装有盘子碎块的锦盒,装进塑料袋里,“这个,按规矩你得拿走。”

    李意飞笑了笑,“你帮个忙,让我爸代收行不?”

    “行。”吴夺也没再多说什么,接着送他出了房间门口,李意飞就手一推,“留步吧。”便快步走了。

    吴夺回了房间,关门之后,正要给宁霜打电话,宁霜的电话却先来了。

    “哎呀,今天晚上可能要加个小班,汇总一些资料。”

    吴夺不由问道,“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大项目的事儿?”

    “对。不过今晚忙完了,周末就可以彻底休息了。”

    “那你忙吧。其实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我今晚有个饭局。”

    “哟嗬?和谁?不会是什么有故事的女同学吧?”

    “想哪儿去了。我今天去燕京古玩城了,买了两件东西,结果有个光绪官窑的盘子摔了······”吴夺大致说了说,“这里头有些事儿太复杂,见面再细说吧。”

    “那好。先挂了哈。”

    和宁霜沟通完,吴夺又给李天风打了过去,说明了今晚可以见面。

    “这样吧,小吴你住哪个酒店?我让小满开车去接你。”

    小满,就是上次在齐州先行找上吴夺的男子,结果还被老财主教训了一顿。他是李天风的贴身保镖兼司机;李天风对他有恩,所以小满对李天风也是死心塌地。

    大约四十分钟之后,吴夺上了小满的车。

    “吴先生,上次真是不好意思了。”小满发动了车子,很客气地说道。

    “不打不相识嘛!满哥你年长,叫我小吴好了。”

    “哎哟,那可不行!你怎么称呼我随便,但你是李先生的贵客呢。”

    “嗐!这次,倒成了不撞不相识,我被李警官给撞这一下子,居然扯出了李先生。”

    “你能捡漏李先生的墨玉玄武印,眼力自是非同寻常;而且李先生和你爷爷是算是故交,早就想见见你了。但是一直没赶上机会。”小满笑道,“这不,今晚上还推了一个局。”

    “那我可不好意思了。”

    “李先生说,这么多年了,难得见到一个眼力如此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小满接口道。

    “哪有的事儿,运气好罢了。”吴夺心说,可惜,一个绝顶高手,儿子却不喜欢古玩。不过这种事儿,真是没法儿说。

    小满最后将车开到了西郊的一处山庄。

    李天风此时已经在包房里了。

    这个房间不算太大,但也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会客区,餐桌是可以坐八个人的圆桌。

    房间里只有李天风一个人。

    李天风也已过了耳顺之年,但是头发乌黑,面色红润。他个子很高,却很瘦,就更显个儿了。

    “小吴啊,你长得可比你爷爷帅多了。”李天风清癯的面容上绽开笑意。

    “他就是老了,看年轻时候的照片,也挺帅的。”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呐!”李天风略略一顿,旋即抬手,“坐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还没点菜,你来点吧。”

    吴夺将手里的塑料袋顺手放到了一张空着的椅子上,“李先生,这是那个盘子,李警官说让我转交给您。”

    “行,先放那儿吧。”李天风说着,把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递给吴夺,“喏,你先看看菜单。”

    吴夺打开一看,里面的菜,都贵得要死,不过对李天风这样的人来说,想想也无所谓。

    吴夺只点了一个“珊瑚鹿肉”,便将菜单递还给了李天风,“李先生,客随主便,我没什么忌口的,再说我对这里的菜式也不了解。”

    “好!”李天风接过菜单直接放下了,“喜欢喝什么酒?”

    “其实我不喜欢喝酒的。”

    “那就不喝。我正好最近酒局多,也缓缓,来点儿果汁?”

    “行。”

    连同吴夺点的菜,李天风一共点了八个菜外加一个汤。又要了两扎果汁,一扎葡萄,一扎哈密瓜。

    果汁和第一个菜上来之后,李天风便招呼吴夺先吃着,“我没让服务员进来,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实际上,小满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

    边吃边聊。

    李天风看似聊得很随意,但时不时就会有“重点问题”,“小吴啊,我听你爷爷说,你这眼力,是自己练出来的,他还真没指点你多少?”

    “对。不过在您面前,我这算不得什么眼力。”

    “谦虚了。你居然能从燕京古玩城捡漏,不是眼力是什么?”

    “运气呗。”

    李天风淡淡一笑,“小吴,你爷爷这些年一直住在乡下么?”

    “嗯,山清水秀,怡然自乐。”

    “是啊,不似我,还要在燕京吸雾霾。”李天风轻叹一声,旋即又问,“对了,你爷爷对你说过吴镝的事情吧?算起来,你也应该叫一声叔的。”

第191章 番石榴,三羊罍

    “说过,不多。”吴夺不知道李天风出于什么目的提起此事,不过他还是渴盼着能多了解一些吴镝的“事迹”。

    李天风点点头,“你爷爷和吴镝在青铜器方面交流最多。可以这么说,他俩在青铜器上的眼力,是切磋着越来越高,最终达到傲视天下的地步。”李天风眼中自然流露出钦佩之意。

    吴夺心道,青铜器?这还真没听老财主说过。

    李天风又道,“我以前和你爷爷交流也不算少,他的眼力很毒啊。不过,他不教你,可能是倦了,否则又怎么会归隐山林呢?”

    “是啊。”吴夺感叹,“李先生,您和我镝叔交流也不少吧?”

    “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不过,我们共同经历过一次交易,着实难忘。”

    “噢?您能说来听听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虽然吴镝为人孤傲,但是人品没问题,我是很佩服他的,你和他又有亲戚关系,不算外人。”

    吴夺点点头,“我那就洗耳恭听。”

    李天风的手指轻扣桌面,“这件事情,有个关键人物。在九十年代,燕京的古玩圈子里,有一个倭国人很活跃,原名叫土蜘蛛十六。”

    “什么?”吴夺有点儿懵逼,“土蜘蛛?”

    “对,就是泥土的土,蜘蛛的蜘蛛,十六就是数字。”

    “这姓······”

    李天风笑了笑,“倭国的姓氏有十几万,非常庞杂。土蜘蛛这个姓氏,还是有来源的。有些姓氏,没头没脑,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呢。”

    确实,倭国的姓氏,和华夏的姓氏比起来,出现时间实在是太短,也太乱。

    古代倭国没有姓氏,后来上层有了姓氏,但大多数平民依然没有姓氏;家里一堆兄弟,都是大郎次郎三郎四郎五郎这么叫。

    “大郎,该喝药了。”这句话出现的频率,估计也是比较高的。

    “倭国举国推行姓氏,不过一百来年。”李天风跟着解释了几句,“华夏是同治年间,倭国是明治时期,1870年,倭国颁布法令,让平民取姓。”

    不过,这一次颁布的,是。既然是“容许”,那就不是强制的。所以,老百姓并不买账。

    费那事儿干嘛?我又没什么文化。

    没办法,五年之后,也就是1875年,倭国又颁布了。你必须得有姓,而且起了之后,要延续下去,妻从夫姓,子随父性。

    这下子老百姓没办法了,于是乎,原先没有姓氏的人,就此取出了五花八门的姓氏。

    地理姓,天文姓,建筑姓,动物姓,植物姓,职业姓,部族姓,宗教姓······但凡能想到的,几乎都用了,否则也不会有十几万个姓。而且,从一个字到五个字的姓也都有。

    所以,吴夺没听过说“土蜘蛛”这个姓,那实在是太正常了。

    “在小圈子里,都简称土蜘蛛十六为十六,因为和石榴谐音,叫着叫着,当面一般叫石榴先生,背后都叫他番石榴。”李天风继续说道:

    “他是外国人嘛,番就是外邦的意思。”

    “番石榴是个古玩商,而且还是个化学家。”

    “化学家?”吴夺不由一愣。

    “这个不是瞎说,人家原先是晚麦地大学化学系的教授呢!后来辞职下海了。”李天风眉头微皱,“而且,他有一手绝活,那就是给青铜器做锈!这个,倒真是用上了他的老本行!”

    吴夺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李天风喝了口果汁:

    “番石榴这个人,并不是只进不出,有时候从华夏买的东西,特别是低价甚至捡漏的东西,居然也在华夏出手赚钱。”

    “有一年夏天,我收到消息,番石榴要出手一件商代晚期的三羊罍。后来,我去看了。”

    罍,既是酒器,也是礼器。相当于酒坛子,不过罍既有方的也有圆的,大概主要在商代到春秋时期流行。

    “故宫里不也有一件三羊罍么?”吴夺不由问道。

    李天风点点头,“是的。不过你得听我说完。番石榴这件,比故宫那件还要大,有一尺多高。而且,故宫里那件没有盖儿,他要出手的,有盖儿!”

    吴夺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因为屡次打断李天风,便就此不再插嘴。

    李天风继续说道:

    “圆形罍,肩部三个羊头,间隔以扉棱,将罍体分成三面,每一面都有夔纹;而且,整体都有地纹,地纹是云雷纹。”

    “当时不止我一个人去看,在燕京饭店的总统套房,一共去了八个人,有我,也有吴镝。”

    “想必你爷爷给你说过‘鉴宝天字号’。这一次,关老爷子没去,因为番石榴安排了两次集中观看,关老爷子是下一次。至于江一昊,她对这东西居然说没有兴趣,明确表示不会去。”

    “这样的东西,如果是真品,大家心知肚明,只能小圈子‘交流’。不过,番石榴对大家的说法是,这是民国时期出土,后来流到倭国,他是从倭国得到的,来路没问题。”

    “他这么说有可能是编的,但他毕竟是一个行家,说法得和东西的特征对得上。我当时一看,这锈色确实不是刚出土的状态,看着的确得有几十年的光景了。”

    “这件三羊尊要价很高,当时就要两百多万,那可是在九十年代前期!”

    “吴镝还很仔细地看了看罍的内壁,我也跟着看了。内壁也有锈。”

    “我见吴镝当时眉头微皱,于是就在其他几个人还在看的时候,借口抽支烟,拉着他到了房间一角,低声问:是不是感觉不对?”

    “他点点头,说:这是一件明代的顶级高仿,而且应该是刚出土;但是,锈被处理过,看起来好像出土几十年了一样。”

    “我本来也觉得锈色有异常,特别是对比外壁和内壁的锈色之后,但只是感觉,并不明晰。”

    吴夺听到这里不由暗道,这个土蜘蛛,原来弄的真是一件土货!就算是一件明代高仿,但刚出土,肯定是不允许交易的!他便动了手脚!同时,他还混充商代晚期的真品来卖!

第192章 吴镝VS关知鱼

    李天风说到这里,也是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我正要进一步问问吴镝鉴定要点,他却又说,来的都是咱们华夏的藏家,岂能让一个倭国鬼子给诓骗了?!”

    “他这话一出口,我也有感触,便问:你是想当面接穿?”

    “吴镝却冷笑一声: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不过,当天,吴镝并未多说什么,随着大家一起散了。”

    “这样的东西,是不会当面交易的,都是看完之后再私下联系。而且,既然‘番石榴’安排了还有第二次集中观看,那么肯定得全部看完才会确定真正的买家。一般是价高者得。”

    吴夺一时也有点儿慨然,心说我镝叔果真niubility!

    “后来,这个番石榴,不仅没能卖出去这件明代高仿商代的三羊罍,而且还败了名声,没法儿在燕京的古玩圈子里混了。”

    “噢?您知道我镝叔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么?”吴夺问道。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李天风微微一笑。

    实际上,李天风并不是全不知情。他起码知道一开始吴镝是找了“吴七星”帮忙,查出了当时被盗的墓葬,确定了三羊罍出土自何处;他只是不知道吴镝后续怎么操作的而已。

    不过,有了这个基础,后续操作,对吴镝这样的人来说,也就不难了。

    “这么看,镝叔是把这个倭国人彻底得罪了。”吴夺叹道。

    “他岂止是得罪过这一个人啊!”李天风说着,冲小满伸手,“我今天破个例吧!”

    “李先生,您今天已经破例了,再抽就是第五支了!”小满提醒。

    “没事儿,明天我只抽一支。”

    小满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檀香木烟盒,从里头拿出一支烟来。这烟没商标,但过滤嘴就占了一半长。

    李天风拿了烟点上,吴夺也不由自主点了一支烟。

    “见笑了。”李天风深吸一口烟,“我准备春节前彻底戒掉的。”

    “这是我的罪过了,让您追忆往事,又忍不住多抽了一支烟。”

    李天风摆摆手,“我就喜欢和有眼力的人交流。但是你这个镝叔啊,人狠话不多,有时候碰上一起鉴定东西,他也是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这还是对朋友。”

    “李先生,刚才您说到他得罪人······他的销声匿迹,不会是因为特罪人了吧?”吴夺接上了。

    “这就不好说了。”李天风接口道,“吴镝向来我行我素,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但有些事情,我就不多嘴了。即便我刚才说的‘番石榴事件’,你爷爷也没告诉过你吧?”

    “嗐!他是不愿意我在古玩行里混。”

    “嗯,这我理解,特别是吴镝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李天风看了看吴夺,“不过,你和吴镝的性格完全不同,你的情商也比你镝叔高。我看好你。”

    吴夺却摇摇头,“其实咱们华夏,有一部分所谓的情商高,不过是圆滑的代名词罢了。那些忠言直谏,那些嫉恶如仇,那些仗义执言······这样的人若是越来越少,社会风气就会越来越虚伪。”

    “哎?”李天风眉头一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等见识!”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我爷爷曾经对我说过的,只不过,我也觉得他说得对。”

    “不,你不是那种圆滑和虚伪,你是真的情商不低,这和你爷爷的教导估计也很有关系。”

    “那您就再多说点儿我镝叔的事儿呗?”

    “呵呵。”李天风笑了笑,略显无奈,“上次关老爷子和你交易雕母的事儿,我听说了。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看不透。”

    “既然关老爷子你也打过交道,那就给你说说吧。吴镝,曾经和关老爷子还有过一次交锋。”

    “啊?”

    “当年有一笔交易,是一只康熙珐琅彩胭脂紫地牡丹盌,不是常规的碗啊,是皿字底那个盌。”

    所谓“盌”,和碗一个读音,意思上大致相同,但也稍有差别。盌和盎相对,盌指的是大口小腹的容器,盎指的是小口大腹的容器。

    所以,碗,它一定属于盌;但是有些盌,不是常规的碗的造型和用途,古玩行里进行鉴定的时候,往往会标注“盌”。

    李天风继续说道:

    “清三代的御制珐琅彩瓷器,即便在当年,那也是价值不菲啊!”

    “这交易双方呢,身家都不低。这卖家,请了关老爷子作保;但是买家呢,却请了吴镝帮忙去验货!”

    “当时只有他们四个在场,但是我和卖家交情不浅,是他事后告诉我的;而且卖家也没想到,这买家,居然请了吴镝!小圈子里人都知道,请吴镝看东西,不仅鉴定费奇高,而且全凭他的心情。”

    “总之是请动了。这只盌,关老爷子是认定真品无疑才作保的。而且,关老爷子家里,也有一只类似康熙珐琅彩胭脂紫地盌,只不过就是画片不同,关老爷子家里那只,是缠枝莲,不是牡丹。”

    “但是吴镝根本就没上手,隔了大概一米远,看了也就两分钟,便说:这碗不真!”

    “当时不光卖家和关老爷子瞠目结舌,就连请吴镝来的买家也慌了,连忙说:吴先生,不着急,您可以上手之后再细说。”

    “吴镝又是一声冷笑······”李天风说到这里,看了看吴夺,“小吴啊,我前面说三羊罍,也说过他冷笑,忘了给你提一嘴。你是没见过他冷笑啊······他这个冷笑,太冷了!会冷得让你对生活失去信心的。”

    吴夺却忍不住笑了,“李先生,您还真幽默。”

    “不是我幽默,事实如此。”李天风摆摆手:

    “接着说吧,吴镝冷笑之后开口:若是真品,我奉上双倍的价钱!”

    “当年,卖家和买家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关老爷子年纪更大;吴镝还不到三十岁呢。但是卖家事后告诉我,吴镝的那声冷笑,居然让他一下子恍然开始怀疑这东西了!”

    “不过,关老爷子到底是见惯了风浪的人,接着微微一笑:小吴,鉴定这种事儿,可不能只此一句红口白牙啊?”

第193章 除我无人可辨!

    这件事情,李天风对小满也不曾说过,小满在一旁也听得入迷了。

    李天风继续说:

    “吴镝接口道:当然不会只此一句。老关,我不上手,没有轻视任何人的意思,因为这件康熙珐琅彩,只有不远不近地看,才能抓住重点!”

    吴夺心道,如果这样,那就是鉴定康熙珐琅彩的秘诀啊,这能轻易说出来么?

    “吴镝只说了八个字。”李天风深吸一口气。

    “哪八个字?”

    “多尔门油的层次感。”李天风笑看吴夺,“你懂么?”

    “不懂。”吴夺如实回答,“清三代宫廷珐琅彩,对一般人来说,可望不可即;我了解过不少理论知识,但也不清楚这个多尔门油。”

    “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李天风点点头,解释道:

    “珐琅彩瓷器,是从康熙朝开始有的,珐琅彩那时候叫洋彩,因为彩料是进口的。也就只有康熙一朝的珐琅彩,用的都是进口彩料。后来雍正朝自主研制出了彩料配方,就不再单纯使用进口彩料了。”

    “珐琅彩和其他彩料不同,调制,要用油。康熙朝的珐琅彩,用的油也是进口的,叫做多尔门油。这是当时的一个音译,本质是一种木油,但是具体是怎么调制的,我也没查到资料。”

    “康熙珐琅彩瓷器真品,正因为多尔门油的使用,会呈现一种特殊的层次感。”

    “你记住,这种特殊的层次感未必比国产料美上多少,雍正自主配方的珐琅彩甚至评价比康熙珐琅彩还高;但是,这种特殊的层次感,却可以作为鉴定的依据。”

    “噢!原来他不远不近地看,就是为了能看明白这种特殊的层次感,并不是托大!”吴夺恍然大悟。

    “对。不过后来吴镝还是上手了,他的认定,是民国的高仿。”

    “一般来说,民国高仿清三代珐琅彩,着彩的透明度、光泽度都比不上真品,有些晦暗,甚至有一部分会用粉彩料仿制,所以鉴定并不难。”

    “但是这一件,所用彩料极为上乘,而且工艺精湛至极,唯一的漏洞,就是调制的油与多尔门油还有差距,烧成之后彩料的层次感稍逊一筹。”

    “这个稍逊一筹,其实只在毫厘之间。但,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在吴镝看来,就此露出了狐狸尾巴。”

    吴夺听完,不由皱了皱眉,“就连关知鱼老爷子都被蒙了?”

    “这里头,其实不光是眼力的问题。”李天风解释,“吴镝是华清大学化学系的高材生,这个你爷爷告诉过你吧?”

    吴夺点头,“说过,他是当年东山省理科探花,考上了华清大学化学系。”

    “所以啊,他对这种油料的化学反应格外敏感!”

    “我明白了。之前您说的那个土蜘蛛十六,也是搞化学的,是青铜器做锈的高手;我镝叔之所以能认定三羊罍那么快,也和他的化学专业有关系!”

    “对。”李天风点点头,“不过,当时吴镝说了之后,关老爷子虽然也隔着一定距离观察了一阵,但却没有立即表态,只说同意暂时中止交易,要进一步鉴定。”

    “嗯,这是常规路子。”吴夺接口。

    “可是,吴镝却又说道:找谁也没用!这件东西和真品层次感上的差别,除我无人可辨!”

    李天风轻轻摇头,“当时关老爷子忍不住大叫一声:小吴,你也太狂了!”

    “吴镝又是冷笑一声,说:若是不信,那就将彩料刮下来,送交权威实验室做分析鉴定!说罢,扬长而去。”

    吴夺却忍不住一拍巴掌,“酷毙了!”

    “啊?”李天风不由看了一眼吴夺。

    “咳咳,李先生,那后来呢?”

    “后来买卖没成,这件事情也不了了之。那卖主实在不愿冒这个险刮下彩料去做鉴定。而我,事后也看了那件东西,但是,确实如吴镝所说,我真是看不出所谓的层次感上的差别。”

    “您都看不出来?”

    “是啊,我知道康熙珐琅彩呈现出的层次感,但是这件上的细微差别,还是看不出。所以,我就又去找了吴镝,当面请教。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在他面前,姿态一向很低,他竟真的告诉了我。”

    “怎么说?”

    “说了,解了我心头之惑,但实际上呢,和没说也差不多。”李天风应道,“他说,要看出层次感的差别,他除了多次在故宫鉴赏真品,还在实验室做过大量的实验,观察比对实验结果之后,才对这种层次感有了真正的甄别眼力!”

    “呃。这一套,别人确实也弄不来啊。”吴夺摸了摸下巴,“这位民国时期的高仿大手子,也厉害的很啊!”

    “民国时期的高仿,可谓大师辈出。有些东西,简直让你匪夷所思。”

    吴夺感慨良久,而后又问道,“李先生,这么说,我镝叔和关老爷子就此结下梁子了?”

    “不至于那么严重。关老爷子折了面子是不假,但是他活了一把年纪,自然也知道吴镝对事不对人;而且吴镝的眼力,他不服也不行。”

    “噢。”吴夺忍不住又摸出烟来,“李先生,我现在抽一支,不会勾引你吧?”

    李天风大笑,“你小子!我就是讲的时候需要助助兴,现在劲儿过去了,你抽你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饭局也逐渐到了尾声。

    吴夺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情,立即问道,“对了,李先生,我镝叔,是不是特别推崇佛教啊?”

    “佛教?”李天风皱眉,“他不好女色倒是真的,但是要说他的宗教信仰,我还真不清楚。”

    “有传言说他销声匿迹是出家了,而且还有传言,说有人曾在青都市圆会寺见过他······”

    “这就不好说了。”李天风沉吟,“不过,以吴镝的性格,按说不应该信佛,因为他从不相信什么来生,也断不是个有慈悲之心的人。”

    吴夺深吸一口烟:“看来,传言终究只是传言。”

    “吴镝如果还在人世,现在也不过五十多岁。可我实在想不出,他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事情让他人生的华丽之年就此蛰伏。”

第194章 携手逛摊潘家园

    闻听此言,吴夺心里咯噔一下子。

    李天风的话,好像潜台词就是:吴镝不在人世的可能性很大。

    李天风看到吴夺的反应,摆了摆手,“你别想多了,虽然我想不出,但,非常人之事,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是啊,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吴夺感叹。

    既是在感叹吴镝,也是在感叹自己。

    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只是一个失业小青年,谁能想到,因为一只小狗崽改变了命运?

    还有,以前根本也想不到,收养自己的孑然一身的老财主,居然也因为自己步入古玩行、一点点揭开了他非同寻常的过往。

    散局之后,临别之前,李天风道,“小吴啊,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但相谈甚欢,况且还有你爷爷的这层关系在里面,以后在燕京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

    吴夺点头道谢。

    李天风又道,“我若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也不会拒绝吧?”

    吴夺应道,“只要不是我力不从心的。”

    “你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啊!”李天风笑笑。

    吴夺回到酒店之后,先给宁霜打了个电话,结果宁霜也是刚回家,两人就此约定明天一早去潘家园逛逛。

    周末开市早,凌晨四点半就开了,而且周末大棚区和地摊区全面开放。

    他俩约的时间是七点碰头,先吃早饭,而后再去潘家园。

    凌晨时分所谓的“鬼市”,和以前的“鬼市”根本就不是一会儿事儿了。现在不少行里人其实已经没啥兴趣了,天黑天冷不说,东西还是那些东西。

    挂了电话之后,吴夺想了想,又给老财主打了过去。

    “真会挑时候,正要睡觉呢。”

    “爷爷,我今天和李天风吃饭了。”

    吴大志停顿了一会儿,“我说,你这个臭小子跑一趟燕京,怎么老找一些我以前认识的人见面?”

    “这李先生和沈先生,我来之前您就知道了;至于李天风,爷爷啊,实在是太意外了!”吴夺接着便把过程说了说。

    “还真是寸。”吴大志接着问道,“那你给我打电话,是又从李天风那里听到什么事儿了?”

    “是啊,零碎的不说了,一次是那个叫土蜘蛛十六的倭国人的事儿,一次是镝叔和关知鱼老爷子交锋康熙珐琅彩的事儿。这些您都没给我说过!”

    “谁知道你能混进古玩行?你上高中那会儿,我还以为你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医生或者律师呢。”

    “结果没想到我练成了如来神掌?”吴夺接梗。

    吴大志却叹了口气,“就算你上了大学,我还想着你能进一家大品牌的珠宝公司。”

    “爷爷啊,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

    “你们年轻人不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么?”

    “其实这两句话都对,分怎么看了。”吴夺嘿嘿,“既然我已经入行了,以后您多给我讲点儿风云往事风云人物呗。”

    “风什么云?远看是风云,近看辣眼睛。比如那个倭国鬼子番石榴,其实是个LSP,他特么又是搞化学出身,会配药,糟蹋了不少······总之不是什么好鸟。”

    “我去,这鸟厮现在怎么样了?”

    “当年他名声臭了之后,生意越来越难做,就滚回倭国去了。后来好像听说又去台岛混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爷爷,我听李天风说,我镝叔不信佛啊!”

    “我也没说过他信佛啊?是你听信谣言,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

    吴夺接着又是一通问东问西,吴大志一开始还稍有耐心,慢慢地没了应声;最后,吴夺竟从手机里听到了鼾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吴夺挂了电话之后,也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吴夺和宁霜见面,宁霜先开车带着他去吃早餐,到了一家老店吃炒肝和包子。

    炒肝其实肝少肥肠多,而且用淀粉勾芡特别重,像一碗浓汤,所以配包子才合适。

    吃完早饭,宁霜开车去潘家园的路上,吴夺对宁霜讲了讲昨天见李天风的事儿。

    宁霜此前不知道所谓的“鉴宝天字号”,吴夺也给她讲了讲。

    “你对你的镝叔,无比崇拜啊!”宁霜在吴夺讲完之后,莞尔一笑。

    “关键他确实牛啊。”吴夺叹气,“只是可惜,如今正值壮年,却生死未卜。”

    宁霜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讲完,我总觉得你还是有机会和他见面的。”

    “那你是觉得他还活着?”

    “嗯。”宁霜点点头。

    此时车已经驶入停车场,随后宁霜便停了车。

    “听你这么说,我也有感觉了。”吴夺一边下车一边说道。

    宁霜笑了笑,轻轻挽住了吴夺的胳膊,没再多说。

    走进潘家园,已经是八点多了。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

    “现在这儿买文玩的很多,什么核桃啊,菩提啊,串串啊,南红绿松之类的配饰啊。”宁霜指了指一个大棚区,“你看,那里头全是这些。”

    吴夺点点头,“先到临时地摊区看看吧。”

    “嗯,大广场地摊,确实偶尔能碰到好东西。”

    宁霜说的大广场,面积确实不小,方形广场上摆出一排排的地摊;广场边缘竖着“临时地摊区”的标识牌,扯着“随来随摆,天天练摊”的条幅。

    这地方有点儿乱,可也热闹。

    东西五花八门,全国各地的口音交杂。有卖和田玉的阿达西,有卖唐三彩的西北汉子,有卖夏商周高古器的中原大爷,有卖红山玉的东北大姐,有卖瓷器的江西老表······

    甚至,还有卖马达加斯加玛瑙蛋子的非洲小伙儿,一堆五元、一堆十元,随便挑,概不还价。

    逛摊的人群中,老手还不少。这个吴夺还是能看出来的。

    在古玩市场里,老手一般被称为老鹰或者老狼。

    老鹰是绝对的高手,逛的时候居高临下“放鹰眼”,一般不出手,出手不说必捡漏儿、但也肯定不是差东西。老狼比老鹰的眼力差点儿,但对高仿和忽悠人的套路门儿清,起码很难吃药。

    当然,所谓的不少,只是相对的;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是古玩市场的主流,要不然摊主就别想赚钱了。

    古玩市场的主流,是飞虫和熊瞎子。飞虫是入门级到中等水平的玩家,有一定眼力基础了,却也经常吃药。熊瞎子则是勉强入门甚至还没入门的,他们往往热情很高,水平不济却带着强烈的侥幸心理,而且还愿意和摊主掰扯,嘴上常常挂着刚学来的行话。

    还有一种人,和熊瞎子差不多的水平和特点,但是却被摊主单独称为肥羊。因为熊瞎子不一定有钱,肥羊却专指有钱人,不宰你宰谁?

    另外,古玩市场里也有一些被称为虾米的人。这些人一般是纯外行,就是逛着玩儿,至多心血来潮才花个百八十的。有时候看到摊前的人问东问西,摊主却爱答不理,往往是因为一眼看出是个虾米,问半天也不会买。

    吴夺刚逛了没多久,就在一个摊子前注意到了一个老者拿在手上看的东西。

    这老者样貌普通,穿了一身运动服,乍一看就跟公园里晨练的老大爷没什么区别,但瞧他看东西的眼神和状态,就知道是个老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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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宝识宝,眼力为王;他却独树一帜。
貌似偶遇的小白狗,竟让他真正踏上古玩珍宝之路。只是,这到底是不是一条狗,它和沉寂两千年的九鼎重器,又到底有没有关系?鉴宝无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鉴宝无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鉴宝无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