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小狗盖钮
徐有仁也不急,“我不得先问清楚嘛。行,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羊原先是在哪里养的?”
“我大舅哥自己放的羊。郊县的,清平县,四塔山附近。”
“明白了。”徐有仁点点头,站起身来,“好了,我不买。”
中年汉子一听,眼看其他人也不会买了,索性将两个“羊宝”装进了塑料袋,要收摊走了。
吴夺和徐有仁走出了公园,“不好意思啊徐大爷,让您白跑一趟,看来这是假的了?我是不懂。”
“没事儿,听说了好东西,跑腿儿验证是应该的,哪能回回都有好运气?你们古玩行也差不多吧?”徐有仁笑了笑。
“是啊。”吴夺点点头,“徐大爷,您应该看出是假的了,还问他这么多干嘛?”
“凡事都要尽量弄个清楚嘛。”徐有仁道,“我闻到了里面还有芥子粉的辛辣味儿,后来他说四塔山,这就对上了,那里确实有种芥子的。这假羊宝肯定也用了这东西。羊宝虽然有膻气,但是也有别的气味,做假羊宝得调和出来。”
“这羊宝的药用价值真的很高么?我刚才顺手查了查,也有说是炒作的。”吴夺又问。
“那要看是不是真正的羊宝。实际上,除了假羊宝,还有一些羊肚子里形成的类似羊宝的结石,也被炒作成羊宝,那些确实没有药用价值。真正的羊宝,会有均匀的金黄色绒毛、而且结构紧密,非常难得。如果碰上了,不用也可以收藏。”
“怪不得您怀着侥幸心理也要跑一趟。”吴夺转而又道,“这都来了,又到饭点儿了,我得请您吃一顿。”
“别破费了,我回去算了。”
“要不然我怪不好意思的。”吴夺笑道,“再说我还有别事儿麻烦您呢。”
“你小子!”
两人简单一商量,随后来到了附近的一家羊肉馆,买不成羊宝,吃它个羊肉。
吃饭的时候,吴夺说了说化肥的事儿。
徐有仁一听,“你家里又是保险柜、又是摆着玩意儿的,你给我钥匙,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啊!”
“您只要别忘了锁门,出事儿算我的。”吴夺笑嘻嘻,“找别人我也不放心啊,哪有像您这么懂狗的啊!”
“行吧。”徐有仁最后答应了。
“还不定什么时候呢,到时候我再联系您。”
两人吃完了饭,各回各家。吴夺没提报酬的事儿,提了太见外,回头逢年过节的再表示就可以了。
当晚吴夺早早睡了,明天周六,得去大雅斋坐班。
早晨吴夺醒得很早,给化肥安排上一天的狗粮和水便出了门。
大雅斋是9点开门,既然起来了,顺带先去赤霞山古玩市场逛逛,逛到点儿转头上班。
逛摊这种事儿,其实是有瘾的,只不过这种瘾不怎么稠密,可要是十天半个月不逛,心里就会有点儿刺挠有点儿痒痒。
一周一次就挺合适。
赤霞山古玩市场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周六上午,最好是赶早集。收东西的忙乎了一周,周六上午会有很多新鲜玩意儿,即早不即晚。
吴夺一进地摊区,就发现打头的摊子上围了不少人。
凑上前一看,好家伙,一件青花釉里红大鹿头尊,将近半米高。一位老者蹲在摊子前,一手把住,正在和摊主谈价儿呢!
这只尊粗颈垂肩圆腹圈足,一对透雕的鹿头耳,画片是折枝花果;青花枝叶,釉里红石榴,颈部还环绕着青花寿字纹。
摊主也是个老者,约莫六十岁上下,不知道他之前喊的什么价儿,但是现在已经降到了三十万,而买主老者想十万拿,正僵着呢。
围观者议论纷纷,大部分都说是乾隆民窑的精品之作。
吴夺就这么看了看,大致也觉得是乾隆民窑,确属精品。
在如今的古玩市场上,能碰到这样的大个儿的乾隆民窑精品,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至于所谓在地摊上捡漏官窑的事儿,倒不是不可能,只是就像看别人中彩票一样,自己老是中不了。
不过,这摊主的“三十万”,确实是高了,一对还差不多。
但是不管买主怎么说,摊主落到三十万就死活不落了。
吴夺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这是搞‘预展’呢。”说完便晃悠悠走了。
他所谓的“预展”,意思是这东西压根就没想今天出,而是先在圈子里预热一下,回头估计会送到市场的哪家店里卖。
吴夺又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便也走了,继续往前逛。
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没走两步,就又看到一件东西。
这是一个青瓷盖盒,不大,直径不过七八厘米。盒形是圆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吸引吴夺的,是盖钮。
这盖钮居然是一只小狗!
坐着的小狗,肥嘟嘟的,这简直就是化肥的小塑像嘛!
吴夺看到这件青瓷盖盒的时候,它正在一个男子手上,对摊主说:“五千吧!”
摊主却连连摆手,“八千已经最低了!”
最后价儿还就是没谈拢,摊主咬死八千不肯落了。
男子放下盖盒,早有准备的吴夺就给拿了起来。
这应该是龙泉窑的东西,只不过,吴夺适才还判断不出具体年份。
龙泉窑的名气很大,跨度很长,是华夏历史上存续最长的窑系。从三国算起到清代结束,历时一千六百年。
在龙泉窑系漫长的历史中,最鼎盛的时期和最高的品质,出自南宋。南宋龙泉,也是如今市场上最贵的。
不过,这件盖盒,显然不是南宋的。
以吴夺的眼力,也能看出不是清代的。又参详了一会儿,从釉来看,似乎也不是明代龙泉;这件釉色有点儿粉青的感觉,再结合开片,很可能是元代的。
吴夺拿在手上,一边想一边就“深入”了解了一番。
中了!
果然是元代龙泉。
这件盖盒虽然不大,称之为精品也有点儿勉强,但年份可以,釉色不错,而且这样的小狗盖钮不多见,所以,一两万肯定能值。
吴夺又尝试搞了搞价,摊主依然不松口。
那就八千拿了吧,哪怕冲这个“化肥”盖钮呢。
第151章 打眼(盟主庄john加更)
吴夺看这个盖盒的尺寸和形制,应该是印泥盒。
吴夺也打算当个印泥盒用,虽然眼下自己还没有什么私印收藏印的······
就在吴夺拿下的时候,旁边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发出了一声轻叹,他还想等着吴夺撒手呢,结果吴夺拿下了。
吴夺货款两清之后,金丝眼镜忍不住说道,“这虽然是元代龙泉,但这种粉青的釉色和大开片搭配,实在是少有。”
“但算不上精品,因为釉薄而不匀。”
“那你看上它哪一点了?”
“小狗。”
“小狗?”金丝眼镜摇摇头,“这小狗有点儿不伦不类,弄个龙钮或者瑞兽钮多好!”
“要不是小狗钮,我还不买呢!”吴夺说完便拎着东西走了。
金丝眼镜再度叹气,“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审美上怎么和古人对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吴夺已经走了没听到,摊主却撇了撇嘴,“他这不是和元代的古人对上了么?”
“什么时代的艺术品都有败笔。”金丝眼镜接口。
摊主笑了笑,没再接他的话。
而吴夺这边,没过几个摊子,居然又发现了一件值得上手看看的东西。
这逛摊,有时候一天下来两手空空,甚至连蹲在摊子前的机会都没有,可有时候却会接二连三,老是遇上值得一看的东西。
当然,不一定都是漏儿,值得一看的也不一定能买成。
这是一块青白泛黄的玉兽面,约有半个掌心大小,上面布满丝状沁色,雕工苍劲,带着高古味道。
这一次不是在别人手里,就是在摊子上的显眼位置摆着。这个摊子上摆的,主要就是玉器。
吴夺探了探身子便拿了起来。仔细一看,心头不由一喜。
这兽眼是“臣眼”。
再结合沁色和雕工,很有可能是商代的高古玉啊。
看玉雕的兽面,眼是非常重要的部位,不同的时代特征往往都会有所体现。
所谓“臣眼”,就是眼睛有点儿像个“臣”字,勾连之中会带着那么一股子神秘气息,主要出现在商代的兽面上。商代以后的兽面,这种“臣眼”就很少见了。
同时呢,这块兽面上的沁色感觉也不错。上面有条绺,沁色同时也穿透了这条绺,结合其他部位的沁色来看,自然一致。
“老板,这块玉,给个地板价儿呗?”吴夺先招呼了一声。
摊主是个胡子精修过的壮汉,瞅着三十多岁;他旁边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子,想来是夫妻档。
吴夺这一问,摊主转头问女子,“多少钱进的来着?”
女子迅速应道,“那块是高古,贵着哩,小二十万呢!”
摊主便笑了笑,“小兄弟,你给二十万吧!”
“你昏了你?”女子立马掐了摊主一把,“小二十万进的,你要二十万,加上吃住路费管理费不是倒赔钱?!”
“这小兄弟第一次光顾,交个朋友嘛!”摊主嘿嘿笑着。
吴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所谓兄弟杵、夫妻绊,那都是演给买家看的。
不过,这块玉兽面,如果是商代真品,即便玉质一般,而且有绺裂,那也应该是三十万到五十万的东西。
“我再看看。”吴夺说是看看,其实是听听。
结果一听之后,心一下子就凉了······
吴夺不由暗叫惭愧,大意了啊大意了!
自以为在玉器方面的眼力可以了,但还是打眼了!虽说还没交易,可若不是能“听”到真相,肯定就掉坑里了。
这一块玉兽面,是商代的素器改的啊!
原先是玉圭的断块,加以修整,仿照商代的工艺做成了一块玉兽面!
这个工艺,大约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三十年前改的!
本身是商代高古玉底子带着沁色,就极为迷惑人,同时这改工的手艺也十分高明,特别是“臣”眼,不仅做到了形似,而且也颇为神似!
做成之后,又仿照原来的沁色,在需要加上沁色的地方加上了。
老玉新工,好隐蔽的陷阱!
这还说啥?
吴夺小心将这块玉兽面放回了原处,同时微微一笑,“听你们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买了,好东西你们也别卖便宜了。”
摊主一看吴夺直接放回去,不由愣了一下,刚才明明瞅着是有意思的啊!随后他不由瞪了女子一眼,似在埋怨她演戏演过了。
“玩古嘛,交朋友也很重要,没事儿,真喜欢就说话,价钱好商量!”
“我再看看别的。”吴夺话音未落,身边人影晃动,接着就有人把这件玉兽面给抄起来了。
吴夺一看,又是那个金丝眼镜中年男!
好嘛,居然也来了。好在自己放下了,要不然会不会又要点评?
不过,吴夺并没有走,只是就势往边上挪了挪。
因为,吴夺还看到了一件白玉翎管,貌似不错。
吴夺挪动过之后,便顺手拿了起来。
翎管只在清代有,官帽上用的。清代之前的官帽,不需要翎管,因为没有花翎。
“摘去顶戴花翎!”这句话偶而也会出现在不是清代戏的剧中,实在是过分了,人家头上木有花翎,你摘个毛啊?你以为花翎只是个说法么?它是真翎。
清代的官帽,类似礼帽,这种偏平的圆帽子就算放到明代它也没法儿戴,因为发型不一样。只有满清的辫子头,上头是平的才好戴。
清点的官帽上有一个顶珠,顶珠下头,就这翎管了;两寸左右的长度,一头有鼻儿,而从另一头看,就是个中空的管子了。
翎羽就插在管子里。翎羽也不是只有花翎,还有蓝翎。
花翎分一眼两眼三眼,三眼等级最高;花翎有等级,可作赏功之用,不能乱戴,有了也不能不戴。而蓝翎,一开始是赏赐低品官员,后来有点儿乱套,花钱也能来一枝。
而翎管,也有等级和材质之分,从材质上看,翡翠的、白玉的、琥珀的、琉璃的、瓷器的等等都有。
其中的翡翠翎管和白玉翎管,等级最高;简单来说,翡翠翎管,一品文官戴;白玉翎管,一品武将戴。
所以吴夺才对这件白玉翎管感兴趣。
这件白玉翎管是和田白玉的,玉质白润,料子挺细;从工艺上看,也是可以的,掏膛也挺利落。
翎管这东西,和别的玉件不一样,不太容易判断具体的年份。
吴夺便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干看。
结果,还真是一件清代的东西,道光时期的。
东西不错,看半天了问问价儿吧。
吴夺刚要开口,金丝眼镜却已经张了嘴,“老板,这玉兽面上这条绺太狠了,还有更好的么?”
摊主一听,心里高兴了,还是那句话,褒贬是买家,上来就挑毛病的,往往才是真想买的。
第152章 我就是觉得贵
褒贬是买家,喝彩是闲人。像刚才吴夺嘴里说“好东西可别卖便宜了”,那就是放弃了。摊主又接了一句,也不过是场面话。
摊主立即对金丝眼镜说道,“老哥啊,这样的高古玉,我能弄到一件就撞了大运了,哪还有更好的?再说了,有绺不假,可这沁色进去,它多漂亮啊!”
吴夺一看,得,谁让开口晚了呢,一个一个来,那就等会儿吧。这件白玉翎管还是不错的,值得稍微等等。
“那你给个实落价儿。”金丝眼镜斜着眼瞅着手里的玉兽面,好似漫不经心。
“这位小兄弟刚才也听到了,小二十万进的呢!”
“什么?”金丝眼镜一听,“好好说。”
摊主笑了笑,“这么着老哥,今儿我还没开张,咱们也图个吉利,十八万,就当我赔钱赚吆喝了!”
金丝眼镜作势要放下,突然又瞅了瞅旁边的吴夺,还怕他再抄起来,“这样,我啊也不跟你来虚的,一口,八万,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那怕是不行了。”摊主虽然脸上依然笑眯眯,但是口气很坚决。
“你这生意做的!”金丝眼镜有点儿急了。
摊主看了看吴夺,而后又对金丝眼镜说道,“老哥,要不你再琢磨琢磨。”
金丝眼镜没吭气,摊主便问吴夺,“怎么着小兄弟,看上这翎管了?”
“没什么看上看不上的,价儿合适就拿,不合适就放下。”吴夺很是淡然。
的确,若不是非常喜欢很想收藏的东西,如果价钱不合适,吴夺肯定不会拿。
“这东西啊,还真是巧了,就是你旁边的老哥刚才说过的价儿,八万。八万指定拿不了玉兽面,但是这翎管可以拿。”
吴夺忍不出嗤嗤发笑,“这翎管到不了清中,是晚期的,去年有个著名的大拍行拍了一对才八万多,你一只就要八万?”
“哎哟,行情门清啊小兄弟。”摊主摆摆手,“这价儿不能这么看,白玉翎管不是说碰就能碰上的。不信,你满市场走一圈,包括店铺,未必能找到这么一件。别看都是一品官用的,翡翠的多,白玉的少,这个你应该知道吧小兄弟?”
“不磨叽,两万,行不行?”吴夺直接出价。
“太低了。”
“好嘞。”吴夺直接给放下了。
摊主突然笑了,也不知是乐的还是气的,“小兄弟啊,合着只要不听你的,这买卖就成不了呀!”
“哎?两个人谈买卖,不是不听我的成不了,是不听谁的都成不了。”吴夺站起身来。
此时,金丝眼镜又接上了话,“得了,我这个也给你个脆价儿,十万,最后一口了,要不然我也放了。”
他这是一看,吴夺肯定不会回手掏,去拿这玉兽面了。而且,另一笔买卖黄了,正是讲价的好时候。
摊主沉吟。金丝眼镜这下敢把东西放下了,而且很坚决,起身就走。
“哎?咋这么急呢?加点儿,再加点儿!”轮到摊主有点儿急了。
金丝眼镜微微一顿,“别喊我,再喊就是十万应了。”说完就迈开了大步。
一,二,三,四······
“回来吧!给你了!”
吴夺往外走,金丝眼镜往里回。
吴夺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金丝眼镜却得意地瞟了吴夺一眼,“高古玉之美啊!”
吴夺继续走走看看停停,一时没再看上什么合眼的东西。过了一会儿,迎面突然碰上了姚知源,“哎?姚叔,没在店里啊?”
“小吴来了?店还没开门呢,我来了市场先转转,怎么,买了什么好东西了?”
“元龙泉盖盒,小玩意儿,随便玩玩。”吴夺叶问,“您淘着什么东西了?”
“啥也没抓,光溜眼了。”
两人说着,吴夺身后突然有人冲姚知源打招呼,“姚老板!”
“哎?老郑?有日子没见了!”
吴夺扭头一看,又是金丝眼镜。
金丝眼镜见了吴夺,“你们认识啊!”
姚知源点点头,“老郑,小吴可是行家!”
金丝眼镜听姚知源这么说,干笑了两声,没接这茬,“姚老板,你可是鉴玉的行家,正好一起看件好东西!”
吴夺一听,心说,完!保准就是“商代”玉兽面。
人来人往,三人站在人流中说话很不得劲儿,姚知源伸手一指,“走,到那边说话吧?”
姚知源和金丝眼镜走向一边摊子侧后方的墙边。
还没等吴夺开口,姚知源却一边走一边扭头,“小吴,你是高手,帮忙一起看看吧。”
吴夺也不好说别的了,跟着他们一起走到了墙边的一棵歪脖老树旁。
金丝眼镜老郑也没说别的,不过他说话也不冲向吴夺,只是对姚知源说。
果然,他拿出了那件“臣眼”玉兽面。
姚知源先上手,大致一看,“有一眼啊!”
随后又细看了一番,细看之后,却微微皱眉,接着看向吴夺,“小吴,你来看看?”
吴夺笑了笑,“姚叔,这玉兽面在摊子上是我先上手的,我觉得要价太高就放下了,然后郑老师才看的。”
金丝眼镜老郑点了点头,“没错,他已经看过了。”
“多少钱?”姚知源又问。
“他要二十万,我一看起价太高根本就没讲,郑老师最后多少拿下的我也没听清楚。”其实吴夺听得很清楚,是十万拿下的;但是当着老郑的面儿,这话不能他来说。
“十万!”老郑很干脆地说道。
“如果是商代玉兽面,二十万也是个漏儿啊!”姚知源又看了看老郑。
老郑微露得意之色,“是啊,如果讲不下来,高点儿我也会拿。还得多谢小吴承让。”
“不谢。”吴夺很淡定。他和老郑不过萍水相逢,既然他吃药了还这么舒坦,自己多嘴说不定讨人嫌。
“姚老板,你看确实是好东西吧?”老郑又问姚知源。
“老郑啊,咱俩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你又照顾过我的生意,你想听深的,还是听浅的?”
老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子,“怎么?当然是听深的了,还要听真的,姚老板,你可别藏着掖着。”
“这东西,乍看有一眼,但是细看之后,工有点儿拖啊!”姚知源不愧是鉴玉的行家,如此高明的仿商代工艺,他竟瞅出了端倪。
“拖?”老郑皱眉。
“碾玉琢玉,若是拖泥带水,那股子劲儿就散了。一般来说,仿古件最容易出现这问题,因为求的是逼真,往往会一点点修整,而不是一气呵成。”姚知源又把话说明了一些。
吴夺在一旁暗暗记下,心道,这还真是啊,雕工也感受到精气神的!
“但是这块玉本身······”老郑沉吟。
“依我看,老玉新工,残器素改。”姚知源叹了口气,转而又道,“不过,我的眼力也未见得准,只代表个人看法。”
此时,老郑却突然恍然大悟般看向吴夺,“你,你不买是因为······”
吴夺笑而不语。
因为这时候说啥都不太合适,但是不予回应也不好。
“我给你说了,小吴是高手!他连价儿都不讲,直接就放下了,你说呢?”姚知源却接了口,“小吴,老郑和我关系很好,你就说两句吧!”
“姚叔,您抬举我了,我就是觉得贵。”吴夺摆手。
第153章 找后账那些事儿
吴夺这句“我就是觉得贵”,让老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要是商代的真品玉兽面,怎么会觉得贵?二十万都是个漏儿!
可要是拿商代素器残件现代改的工,那真是贵大了,不要说二十万,十万也亏死了。
实际上吴夺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一句不想多事的圆场话。
当时在摊子上吴夺不说,很正常,因为他压根就不认识老郑,而且老郑看不上他,甚至有点儿鄙薄。
而现在吴夺不想多事,也很正常。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吴夺话一出口,也反应过来了,不由接着解释了一句,“我说的贵,不是相对东西而言的,是总价太高。”
老郑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姚知源继续说道,“小吴啊,都是圈里人,你就当给我讲讲吧。”
“您不是都说了么,工有点儿拖。”吴夺应道。
“这只是一点,而且严格来说够不上实打实,咱们集思广益嘛!”姚知源说着又看了看老郑,“高古玉这东西,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一点儿都不能松懈啊!”
老郑此时情绪缓了缓,“小吴······先生,这件玉兽面,我真是挺喜欢,这工要说拖,确实有点儿,但其他方面······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指指?”
吴夺一看他都这样了,心不由一软,“郑老师,除了工有点儿拖,你看纹线凹槽,是不是光感的老气程度不太一样?再就是,有的沁色,到了深工的地方,是不是有种变浅了的感觉?”
吴夺在玉器上的眼力本就不弱,知道了改工的过程之后,再去找毛病,那肯定相对就容易不少。
此话一出,老郑拿起玉兽面,对着东边的太阳透着看了一会儿,最后不由长叹一声,“服了!”
也不知道是服了做旧的,还是服了吴夺的眼力。
“我就说小吴是高手,这么一切磋,我也跟着受益匪浅。”姚知源扶了下老郑的胳膊,“没准待会儿你就能捡个大漏儿!”
老郑却又叹了一口气。
姚知源一看他这样子,便又问道,“老郑,这是哪个摊子上的货?”
老郑便把摊子的位置和摊主夫妇的样貌描述了一番。
“我知道了。”姚知源点点头,“他们俩啊,男的有眼力,女的会算计。好东西有,假货也不少。曾经也往我店里送过一批玉器,一半真的,一半假的,我把真的挑出来,他们却说要收一起收,我就一件都没收。”
“唉,这种事儿。”老郑终于摆了摆手,“吃一堑长一智吧。”
“这东西,顶多也就值个几千块,你要不想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砸浆,也不是不行。”姚知源又道,“请人居中,私下里谈谈,他们未必不愿意。”
“找后账的话······”老郑沉吟起来。
有的人总觉得古玩行是个挺讲规矩的地方,比如不能找后账。
实际的情况是,不少找后账!找后账的事儿多了去了!
笼统来看,找后账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买家打眼了、吃药了去找卖家的后账;另一种则是卖家走宝了,去找捡漏的买家的后账。
很显然,前者要比后者多得多。
这倒不是卖家更讲规矩,谁折了钱都急眼,这是因为买家和卖家之间有两点显著的不对称。
第一,买家捡漏,卖家往往不易发现,因为东西不在他手里了;除非接着转手就卖了大价钱在圈子里传开了或者其他巧合情况。
但是买家买了假货,却有可能很快就发现,因为东西一直在他手里,或许研究明白了发现一时打眼,或许是又找到高手看了。
第二,如果买家和卖家不是熟人,买家走了就很难找到,特别是过路买家。
但是卖家,除非是全国跑的“游击队”,要么有店,要么有摊,而且既然是做生意的,经常卖东西,那也好打听。
所以,买家打眼找后账的要比卖家被捡漏找后账的多得多。
不仅多,而且还有公认的手段,这就是姚知源说的“砸浆”。
所谓砸浆,旧时指的古玩行里人从同行手里收货打了眼,可以请公会或者德高望重的头面人物主持调解,退货或者让价。
一般来说,选择退货还是让价,得让卖方来定。
同时,如果是买方退货,肯定不会是原价,最多能折去一半!两三成比较常见。
这是旧时的砸浆,往往只限于同行之间,而且还有所谓的“公会”。
现在呢,砸浆通指打眼后退货,但道理其实一样。有时候可以退,但肯定退不全。
就这件玉兽面来说,如果摊主只给退一半,那么老郑就损失五万,摊主就白得五万。
所以姚知源说,他们未必不愿意。因为这东西的成本可能只有几千,白得五万,已经赚了,更重要的是东西又还到了摊主手里!
就算这件事儿传出去,东西不能在赤霞山卖了,摊主还可以想办法换个市场卖,或者倒腾到外地、卖给外地商贩什么的。
这就相当于老郑拿五万块打了水漂。但反过来想,实际上比损失十万拿着一件几千块的东西要强吧?
除非,老郑能把手里的玉兽面再蒙出去,让下一个倒霉蛋接盘。
这里头就这么回事儿,有人为了止损,是愿意这么干的。而且,好好说道说道,未必损失五万那么多,两三万也不是没有可能谈成。
当然,这个情况,是相对有可能成功的砸浆。有的东西,想砸浆是不可能的,特别是一些“重器”,最后反目成仇、你死我活也不鲜见。
老郑沉吟之间,吴夺也不由琢磨了一下。
他以前也买过假货,但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最多也就是花个几千块钱;而因为化肥的“神力”,以后那就别想打眼了。
老郑现在的情况,吴夺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老郑却好似打定了主意,冲姚知源拱拱手,“姚老板,多谢指点。这事儿我就认了!这件玉兽面,我还就时时拿着盘玩了,就当是一件警醒之物!”
听他这么说了,姚知源笑笑,“也行,你以前捡漏也不少,这是老天爷特地安排让你戒骄戒躁啊!”
第154章 明嘉庆,暗乾隆
老郑又是拱拱手,接着又向吴夺要联系方式。
吴夺也不好不给,就这么互换了一下。
老郑就此要走,姚知源似乎还有话和他说,说这就要去店里了,便和老郑一起走了。
吴夺看看时间,八点刚过,于是便继续再逛一会儿。
就今天这个势头来看,似乎碰上合眼东西的几率比较高啊。
虽然这么想,但继续往下逛,却又没碰上东西,直到快到头了,才在一个拐角位置的摊子上看到了一只青花碗。
碗型优美挺拔,所以才引起了吴夺的注意。
这青花碗的口径有个十五厘米左右,八宝纹饰,盛开的八朵莲花分别托着宝瓶、伞盖、双鱼、莲花、法螺、**、吉祥结、尊胜幢。
不过吴夺看到的时候就晚了一步,还没蹲下,一个蹲在摊子前的油头粉面的男子就先给拿起来了,拿起之后还笑着对摊主说,“粉彩,这新货有一眼啊!”
看来是熟客。摊主看着有四十多岁,收拾得也挺整洁,不过比起油头粉面的男子,那就显得朴素了。
吴夺也蹲在了油头粉面的男子旁边,一边顺带看着他手里的青花碗,一边心道:碗是青花的,叫“粉彩”,可能是摊主的外号,难不成他精通粉彩瓷器?
吴夺有所不知,这摊主外号“粉彩”,是因为刚入行的时候,走宝卖漏了一件明代的斗彩小瓶;他给当清末的粉彩卖了,后来这玩意儿倒了几倒,隔年上了一次大拍,这事儿还让别人知道了,给传开了。
其实,对于行里人来说,斗彩和粉彩一点儿都不难分辨,但这摊主当时刚入行,而且主要做杂项,就闹了这么个大笑话。
由此也在市场里“传为美谈”,他也落了个“粉彩”的外号。
一开始人家这么叫他,他还吹胡子瞪眼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男子说完,注意到吴夺也在看,毫不在意,手拿着碗翻底之后,还往吴夺面前挪了挪,“哥们儿一起看。”
碗底圈足内有款儿,青花篆书:大清嘉庆年制。
“嗐!我还以为乾隆嗯,搞半天嘉庆。”男子有些失望,但还是问了一嘴,“粉彩,什么价儿?”
摊主低头点了一支烟,伸了一个巴掌。
“五千?行,给装起来吧!”男子嘻嘻笑道。
“别瞎呛,你不要,旁边的小兄弟准许要呢!”摊主也不急,一字一顿接口道,“再添个零,一口价。”
“嘉道的东西,勉强也能玩儿,不过你这价儿肯定出不去。”男子一说“嘉道”,嘴里自然而然带了点儿蔑视的口气。
现在嘉庆、道光的瓷器,乃至更晚的清末瓷器,价钱也上来了,但对于一些资深玩家,还是有些不屑的。
俗话说“嘉道不分”,所谓“不分”,其实就是带着蔑视的。清三代康雍乾,买卖瓷器,都会分得清清楚楚,一到嘉庆和道光,就成这样了。
早些年的时候,清代的瓷器,大部分人只认清三代康雍乾,后头的统统被归类为大路货。买个康熙的瓶子,送你个光绪的碗,那都好说。
如果看看老版的,就会发现,清代瓷器介绍完了乾隆,结束了,哦,还有一句,就一句:嘉道之后,江河日下······
这书很权威,嘉庆之后,官窑瓷器的确是江河日下。比如清三代盛行的“缠枝莲”,画工繁复精细,到了嘉庆以后,就变成了“勾子莲”;什么意思呢?一笔勾下去,一朵简易版莲花就出来了。
还有,比如雍正青花不少会出现釉面不平的情况,被称之为“橘皮釉”,但是到了嘉庆之后,釉面不平的情况则被称之为“浪荡釉”。橘皮,想想还是有美感的;但是浪荡,像波浪荡漾的釉面,那就难看多了。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碗给放下了,“粉彩,有清三代的东西言语一声,我先去逛逛,今天中午请你喝酒!”
“你快拉倒吧,回回说请我,就请我喝过一瓶北冰洋,还是快过期的。”
摊主还没说完,男子已经在人群中挤没影了。
男子甫一放下青花碗,吴夺就给拿了起来,他早就在盯着呢。
虽然是嘉庆的款,但吴夺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一般来说,嘉庆青花的釉会比较稀薄,青花发色也比较暗淡。但是这只碗,釉水还比较肥,青花发色也挺鲜亮。
还有,这佛教八宝,也带着乾隆时期的风格,画工也不弱。
闲话少说,一听解惑。
嘉庆元年······
原来如此!
嘉庆元年,乾隆还没驾崩呢,是太上皇。这时候的嘉庆官窑,其实还是“乾隆官窑”。
嘉庆元年,对老百姓来说是改元新年号了,但是在皇宫里头,那得说乾隆六十一年。
在乾隆当太上皇的那几年,官窑虽然已经开始衰落,但还是有过一些好东西的。
更有意思的是,这时候的官窑,同样的东西,通常会做两个或者两批,一个落款“大清乾隆年制”,一个落款“大清嘉庆年制”。
御窑厂的人也不是傻子,两头都不得罪,而且质量也必须一样。
“五万确实高了啊!”吴夺拿着这个青花碗,对“粉彩”摊主开了口。
碗,在瓷器里头,属于“趴着”的,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器型,嘉庆官窑青花碗,一般的行情,也就是两三万。
但实际上,这属于精品嘉庆官窑,行情不一样。这只碗保存完整,画片有特色,画工比较满,胎釉和发色都不错,若是行家高手,靠眼力怕也能得出“明嘉庆、暗乾隆”的结论。
总体来说,差不多是十几二十万的东西。
这种漏儿,实际上已经很难碰上了。
摊主或许对嘉庆官窑的认识没那么透,而且今天应该是刚摆出来,还没遇上个真正懂行的,又被刚才的男子呛呛了一通;要不然,怕是不会报这么低的价儿。
再或者,这碗也可能被当成高仿,仿清三代的瓷器技术难度要求越来越高,这些年清晚期的瓷器也出了不少高仿。
“小兄弟,虽然我瞅他不爽利,但五万真是一口价,我这昨晚上才刷干净呢!”
“噢?这是下乡收的?”吴夺一听,不由问道。
“对啊,东丘县老宅里的东西。”
“再便宜点儿。”吴夺笑笑。
摊主没说话,而是往吴夺左右两边看了看。
吴夺左边,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胖胖中年男,右边则是一个穿了黑色外套的老头儿,这俩人看似漫不经心地扫着摊子上的东西,但是眼睛的余光,都盯着吴夺手里的碗呢!
第155章 以为要考校,结果谈情趣
吴夺明白,这样的当口,摊主怕是不会落价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行!我要了,找个好点儿的盒子!”吴夺果断出口。古玩太特殊,有时候一个犹豫,可能就再也碰不上了。
何况还是个漏儿。
“咳咳!”左边的胖胖中年男就此起身。
而右边的老头儿则微微叹气。
这两人肯定是懂行的,只不过都比吴夺晚了一步。
收了这件青花八宝碗,时间也差不多了,吴夺拎着两件战果来到了大雅斋。
今天跟吴夺搭伙的鉴定师,名叫邱不落,今年已经六十八岁,早就退休了,原先在国有的东山省文物商店工作。
邱不落经验丰富,最擅长的是瓷器,同时见识比较广博,各种类型的古玩都懂一些,他和章老还有几分交情,算是大雅斋的鉴定师中眼力最高的。
进了鉴定师的办公室,邱不落正在喝茶。
“小吴,这是逛市场了?有收获啊看来?”
“是啊邱老。不过都是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别谦虚啊,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没事儿,欣赏下。”
他这么说了,吴夺也不好拒绝,就把两件瓷器摆了出来。一件小狗钮盖罐,一件青花八宝碗。
一看是瓷器,邱不落的眼睛亮了,大致看了几眼,抬手一指青花八宝碗,“官窑,乾隆后期!”
吴夺一听,“邱老,厉害厉害,就这么几眼,一下子就给砸实了!”
邱不落呵呵一笑。他笑得很淡然,并不是因为得意,只是回应一下吴夺而已。
随后,邱不落又指了指盖罐,“犬钮盖罐,是明初的粉青龙泉,但是你要说元末也行。等到朱元璋一统天下,这种粉青就少了。”
吴夺忍不住啪啪鼓起掌来,心说邱不落在瓷器上的眼力,果然高明。
青花八宝碗吴夺弄得已经很清楚了,但是元龙泉吴夺还有不明白之处,就此开问。
邱不落就手拿起盖罐,讲了起来。
吴夺没想到,邱不落话挺多,时不时还会穿插和鉴定无关的闲话,而且很会聊天。
吴夺上次在会上见到邱不落的时候,印象是不苟言笑。而且吴夺一听他的名字,不由想起《日不落》这首歌,还想,他是不是一个像油画一样安静的老头儿?
说完了盖罐,邱不落就手拿起了青花碗,结果一翻底,“咦?”
而后又看了看吴夺,“咦?”
他第一声“咦”,是因为看到“大清嘉庆年制”的款,而非“大清乾隆年制”的款。不过,这一点,以他的水平,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第二声“咦”,声音比第一声要大,这一声“咦”,是吃惊吴夺之前的反应。
因为他说乾隆官窑的时候,吴夺明知道落的是嘉庆款,却非常肯定他的说法。
这说明,吴夺看到了“大清嘉庆年制”,也看透了这是嘉庆初年乾隆当太上皇时期的官窑。
这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啊,不怪章成锦和胡允德这么抬举他。
“小吴,看来这两件东西,你都是捡漏了?”
“这碗肯定是漏儿,花了五万;这盖罐嘛,差不多算行价吧,我主要是喜欢这个小狗的盖钮。”
邱不落点点头,“这碗,卖个二十万跟玩儿似的。”
“要不二十万给您算了。”吴夺哈哈大笑。
邱不落也哈哈大笑,“我还用嘉庆官窑的大碗吃过面条儿呢!那是九十年代的时候,我去山西出差,吃完面条就把那碗给收了,一共才花了二十块钱。”
“二十块?”吴夺有点儿无语。即便是九十年代,二十块钱买个嘉庆官窑大碗······
邱不落摆摆手,“这东西你可以放到咱们店里卖啊。”
“再说吧,我先自己热乎会儿。”吴夺点点头,“刚才就是跟您开个玩笑。”
邱不落也点点头,从衣兜里顺手摸出一件东西放到桌上,“来,看看我这件青花。”
吴夺定睛一看,是一件尺寸偏大的青花瓷鼻烟壶。
画片是风景,仔细一看,一面是黄鹤楼的风景,另一面还有两句诗: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诗旁还有落款:乾隆年制。
吴夺尴尬一笑,“邱老,这东西肯定不是乾隆的啊。”
吴夺说话的时候还没细看,但这东西不需要细看就知道不是乾隆朝的东西。
因为乾隆叫弘历,得避讳。“乾隆年制”的青花鼻烟壶上,不会这么明睁大眼地写“历”字。
最起码得有个缺笔什么的。清代的科举考试,要是有考生忘了在皇帝名讳所用的字上缺笔,那基本就别想被录取了。
“那肯定啊,哪能不避讳?在清代,不要说皇帝名儿了,我这个姓,因为孔夫子的名儿,还给多加了个耳朵!”邱不落摆摆手,“我让你看这工艺如何?”
邱不落姓邱,而在清代之前,都是姓丘的,结果到了清代,为了避讳孔丘孔圣人,姓丘的不能用原姓,一律加右耳改成“邱”。
直到民国了,才有人又给改了回来。但有人改,有人没改,就出现了两个姓,实际上,丘和邱同宗同源。
清代有很多避讳要求,乾隆皇帝名字中的“历”字,肯定不能在乾隆朝这么堂而皇之地写在这样的瓷器上。
吴夺先是仔细看了看,这胎釉和青花发色,确实和乾隆青花很像,而且是和乾隆官窑青花很像。
但这肯定不是乾隆时期的东西了。
同时,吴夺啥也没听到,这说明,这鼻烟壶做出来,肯定在二十几年之内。
“工艺是不错,仿乾隆很到位。但是邱老,这东西顶多也就是二十来年吧?”
“果然有眼力!”邱不落点头,“正好二十年!”
“这?”
“这是我做的!”
吴夺大吃一惊,“您还会制瓷?”
“怪我,没说清楚。这是我当年去景德镇,和一位瓷器大师的合作完成的。这画是我画的,字是我写的,但是制胎,调和青料,还有上釉、入窑,都是人家来的。”
“嗐!那您应该说‘这是我画的’!”吴夺笑道,“不过,瓷器上写字画画,很不容易,您这功底很深呐!”
“我当年就是美专毕业的,也学过瓷板画。”邱不落接口道,“我祖籍武汉,所以做了个这么个鼻烟壶自己玩儿。”
“我还以为您要考校我呢,结果您在跟我谈情趣!”
“我考校你干什么,你能当鉴定师,肯定有两把刷子。再说了,不用我考校,今天周六,断不了有人送东西来。”
吴夺点点头,接着问道,“邱老,是不是周六送东西来的最多?”
“一般是这样,还有人是从赤霞山早市抓了货掉头就来呢。”
第156章 封口半瓶醋
吴夺忍不住笑起来,“我刚在那里逛过,不会碰上熟面孔吧?”
说啥来啥。
一个小时后,还真碰上了熟面孔。
就是在“粉彩”摊主那里,看不上嘉庆青花碗的油头粉面男。
他拿了件什么东西来呢,青花缠枝莲纹赏瓶。
赏瓶这东西,一听就是赏赐用的。
赏瓶这种器型,清代雍正朝才开始有,有点儿像玉壶春瓶,而它最开始的名字,和玉壶春只有一字之差,叫玉堂春。
玉堂春比赏瓶可好听多了,怎么会变成赏瓶这个名字?
这事儿得赖清宫里的太监。
一开始喊“赏玉堂春瓶一对”,慢慢地喊得省事了,变成了“赏瓶一对”。最后,玉堂春这个名字就被淡化了,直接称之为赏瓶。
吴夺和邱不落是在店铺的会客区接待的油头粉面男。
他一见吴夺,“嘿,原来你是大雅斋的鉴定师啊!”
邱不落一听,“让你说着了,还真碰上熟脸。”
吴夺笑了笑,对油头粉面男说道,“我是上班之前随便转转。”
“得,两位那就看看我送来的东西吧!”油头粉面男一抬手。
这件赏瓶有一尺多高,造型优雅,摆在中间的圆桌上,这一看上去,美感是很强烈的。
邱不落毕竟年长,资历也深,吴夺肯定得让他先来。
邱不落歪头看了一会儿,转而问油头粉面男,“雍正的款儿?”
“高!”油头粉面男一伸大拇指,“老爷子,雍正官窑,如今可不好碰了。”
“是不好碰,特别是赏瓶。”邱不落神色淡然,“据我所知,雍正官窑的赏瓶,公开已知的真品就一件,在粤省省会的文物商店收藏呢!”
邱不落以前在东山省文物商店工作,还去粤省交流过,这件真品他还见过呢!
“哎哟!老爷子!”油头粉面男兴奋地搓了搓手。
这话呀,有的人总是听不出真章,邱不落话里的意思,和“你这是假货”也没啥区别了。这么多年了,公开的真品就一件,你想想你在市场里就能买到的东西,它可能是真的吗?而且看起来花钱还不多。
但油头粉面男,却愣是觉得邱不落是夸东西难得!说明这东西很珍稀啊!我这件捡了个大漏儿!
这种事儿,和智商无关,多是严重的侥幸心理导致的。
就像买主请人掌眼看东西,如果那个掌眼的人和货主相识,那么当着货主的面儿就不好明说,有时候就会说类似的话,比如:“哎呀,我看的东西也不少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有的买主就听明白了,意思是这东西不对啊!但有的买主就会想,你这样的高手都没见过,那这东西了不得,宝贝啊!
邱不落笑了笑,根本没去上手,转头又看了看吴夺。
吴夺没有托大,上手仔细看了看,而且是上来先翻了底,落的是双圈青花楷书:大清雍正年制。
这一次,吴夺也没靠听,已然也能大致看出一些端倪了。
看明清官窑,多少得了解点儿当朝皇帝的特点。
雍正皇帝这个人不仅勤勉,而且艺术修为非常高,看看他的书法也能窥豹一斑。
而且他很重视御窑厂的瓷器生产,多次作出批示,还提出过很多具体要求。
所以在瓷器的艺术表达上,才有“明看成化、清看雍正”一说。
雍正官窑的画片,至少有两个特点:雅,正。
这件赏瓶上的缠枝莲,其实画得已经不赖了,但是和雍正官窑的画工来比,那还是差了档次。
如果说雍正官窑青花的画片是大家闺秀,那么这件赏瓶上的画片就是一个小家碧玉表演出来的大家闺秀。
鉴定这种事儿,有一个疑点出来,那就可以顺着继续找了。
不过,这件赏瓶,仿得还是不错的,胎、釉、青料都很精,整体辨识难度还挺高。
吴夺看完了之后,还是得听一听。
结果啥也没听到,那就说明这是一件新仿了。
吴夺放下赏瓶,油头粉面男笑着问道,“怎么样?”
“我听邱老的,我就是跟着学习。”
油头粉面男点点头,吴夺这么年轻,他也觉得多半是个实习生之类的,于是他又看向邱不落。
邱不落坐在沙发上,姿态很放松,“这位先生你想多少钱出?”
这话纯粹是程序式的礼貌,因为如果直接说不收,有点儿伤人,得罪客户。客户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这一次带来的是假货,下一次说不定就是真品;而且人人都有一张嘴,出去瞎说大雅斋的坏话也不好。
邱不落退休前常年在文物商店工作,待客之道已经习惯成自然。
“四百万!”油头粉面男很干脆,“你们大雅斋是大店,这价儿我就不让了。”
邱不落满心欢喜,既然你“不让”,那我正好说不收,“这样的话,我们收不了。”
油头粉面男转脸就把“不让”给扔了,“那你们多少能收?可以商量。”
“不会超过一百万。”邱不落这话也挺艺术。
首先,他察言观色,从油头粉面男的这个劲头来看,一百万他是不会出的。
再者,不会超过一百万,一百块它也是不超过一百万。就像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你说不到十万,五千,它也不到十万。
“你们压价都这么狠么?”油头粉面男皱眉。
“我们又不是老板,都有规定限额的。”邱不落就此起身,“要不这样,楼上明晖堂向来以出价高著称,你可以去试试。”
油头粉面男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
“邱老,您这······明晖堂要是知道了,还不得背地里骂您?”
“背地里?明晖堂背地里没少干埋汰我们大雅斋的事儿。再说了,我这是给他们介绍生意嘛!”邱不落露出的坏笑真有点儿为老不尊的状态。
吴夺也笑了笑,“这位兄台,在市场里和我一起看的那件青花八宝碗,一看嘉庆的款就给放下了,要不然我也捡不到漏儿;他嘴里还向摊主嘟囔着,有清三代的好东西告诉他。他还真弄了件清三代的‘官窑’!”
“捡漏?他这种封口半瓶醋,太难了!”邱不落摆摆手:“还不如一点儿不懂,纯靠撞大运。”
“封口半瓶醋?”吴夺知道半瓶醋的意思,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嘛,半懂不懂,二半吊子;但是“封口”啥意思?
第157章 草书千字文
“封口就是自己还觉得满了!”邱不落接着又补了一句,“超级自信,不,自负。”
吴夺想了想,“其实各行各业都有您说的这种封口半瓶醋。”
邱不落点点头,“就刚才这位,我甚至怀疑八成是他被人做了局了,你说他在古玩市场里都嚷嚷找清三代官窑,说不定早有人盯上他了。这赏瓶,保不齐他花了不少呢,百八十万都不好说。”
吴夺也点点头。邱不落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邱不落又看向吴夺,“小吴,我发现你年纪轻轻的,挺稳啊,是块干古玩的料。”
“还得您多指点。”
“你看看,还挺谦虚。”邱不落笑笑,“在我面前就不要这么谦虚了,且放开点儿。”
油头粉面男走了之后,两人是在会客区聊的,聊着聊着又有人来送东西了,黄微接待的,直接就把人领到他们这边来了。
看来人的年纪怎么也得七十以上了,老爷子穿得中规中矩,手里抓着个编织袋,编织袋还是卷起来的,看样子里头是个长条形的物件。
“老哥哥,今年高寿啊?”邱不落看他有些紧张,便先问了一句舒缓一下。
“六十五了!”开口带着东北口音。
邱不落一听,原来比自己还小呢,就是显老。
“老弟,我六十八,比你还大三岁呢,贵姓?”
“姓张。”
“来来来,张老弟,先坐。”
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张老汉的情绪确实舒缓了很多,随后便主动打开了编织袋。
张老汉拿出的是一个长方形的书画盒。这个盒子中规中矩,没什么特色,樟木的,不过看上去有些年份。
“你们先看吧!”张老汉将书画盒放到了圆桌上。
邱不落拿起盒子的同时,看似很随意地问道,“张老弟,你这东西,怎么来的啊?”
“家里传下来的。我老家是吉林的,后来儿子在齐州工作定居了,我就过来一起住了。”张老汉回答。
邱不落点点头,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卷轴,这卷轴宽不到一尺,看着应该是横幅。
轴头是老红木,看装裱也不像新的。
吴夺就坐在邱不落的身边,配合他拉开了卷轴。
这卷轴的总长其实有三米多,不过两人也没摆开架势,坐着距离一米左右,一边拉开一截,一边卷起一截,就这么着看完了。
其实不用等看完,开了开头一部分,邱不落的眼中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因为这是一幅书法,书法内容是草书千字文,而且和宋徽宗赵佶的草书千字文“同款”。
宋徽宗赵佶草书千字文,是北宋宣和四年的作品,狂草,气势非凡,声名赫赫。
真迹原本,是写在描金云龙底纹白麻纸上的,长达11.72米。
不说别的,光是那张纸,就价值不菲。因为做这种纸,需要上百道工序,技艺早已失传;而且十几米长的纸,是一整张;上面的描金龙纹,那是真用金粉一笔笔描出来的。
赵佶当皇帝不怎么样,甚至都被俘虏了,但是作为顶级书法家,千百年来那是公认的。
赵佶写过很多千字文,但传世的只有两幅。
一幅瘦金体千字文,现藏于上海博物馆;而草书千字文,则藏于辽宁省博。
吴夺和邱不落眼前这幅,倒不是印刷品,也是笔墨之作。
不过,原作长11.72米,这一幅长度只有三米多,显然是“缩小版”。
同时,原作上有很多题跋和收藏钤印,而这一幅只有赵佶本来的款印,就是“宣和壬寅御书”和“天下一人”花押,外加钤印“御书之印”。
这一幅草书千字文,不伦不类。
说是高仿吧,它却是“缩小版”,而且纸也是普通的宣纸,同时,也没有做上其他的题跋和钤印。
说是临摹作品吧,它也不落临摹者的款印,更没标注说明是临摹作品;同时,还仿造了一方“御书之印”盖上了!
而从纸张、墨迹、装裱、轴头,乃至盛装卷轴的樟木盒子来看,肯定不是新作,但也就是到民国。
邱不落还是耐着性子从头看到了尾,松手后对张老汉直接说道,“老弟啊,这东西连清代都到不了啊,你说家里传的,顶多也就是能到爷爷辈吧?”
邱不落松了手,吴夺便就自己拿着了。
张老汉点点头,“就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我爷爷以前在长春是裱匠,也收藏字画,还有皇宫里出来的呢!就是破四旧那会儿全给毁了。这一幅因为是樟木盒子,放到衣柜里防虫,卷到大被里头了,阴差阳错地就给留下来了。”
他一说长春,吴夺就明白了,他说的皇宫,是伪满洲国的皇宫。
1934年溥仪在倭国人扶持下当了伪满洲国的皇帝,当时他从故宫弄出来的古玩珍品还在天津,由其族兄溥修负责管理。后来,这些珍品陆续运到了长春的伪满皇宫。
1945年,溥仪逃离伪满皇宫,最珍贵的40余箱古玩书画随车运走,但是,中途却大部分散失,各自历经辗转或者损毁······
不过,溥仪的散失的书画中,好像并没有宋徽宗赵佶草书千字文——吴夺大体记得,草书千字文应该是传承有序的。
也就是说,张老汉的爷爷,应该不会和原作有交集,手里只有这么一幅不伦不类的作品······
同时,张老汉这么一说,他爷爷应该很懂书画才对;对他爷爷来说,这一幅不伦不类的作品和他本人几乎是同时期的,为何要一直收藏呢?
邱不落接着就问了:“老弟,你爷爷没说为什么要收藏这幅书法么?”
而吴夺之前已经跟着看了,此时,干脆就直接听一听······
“我也不知道啊!我父亲好像也不知道。”张老汉道,“我看不懂,我儿子也看不懂。我儿子也找懂书法懂古玩的人看过,都说意思不大;大雅斋是我儿子的一个朋友推荐的,说这里比较公道,送过来,差不多就卖了吧。”
“差不多就卖了?”邱不落笑得略显尴尬,“老弟,你是缺钱呢,还是觉得留着也没意思?”
“对对对,就是你说的后半句,留着也没啥意思,换点儿钱好歹有用不是?”
第158章 煞费苦心
邱不落沉吟,“宋徽宗的狂草不好仿,仿得······很用心。不过,年份也就是民国,又是无名氏之作,值不了多少钱啊老弟!”
说“很用心”,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
宋徽宗的瘦金体,仿的人很多,虽然大多未曾得其精髓,但起码很像。
但是宋徽宗的狂草,难度实在是太大,形似都不容易。如这一幅,只能说比较形似吧。
张老汉对“值不了多少钱”好像早有心理准备,估计之前肯定也有人评价过,“老兄,你给个价我听听。”
“装裱不错,红木老轴头,带了民国的樟木原盒,宣纸和用墨也不算差,我的权限,能出到五千吧!”
“啊?那不行。”张老汉摆手,“差太多就不卖了,这几个钱一样没意思啊。”
“那你本来说的‘差不多就卖了’,是多少钱呢?”邱不落笑问。
“我儿子说了,五万。差不多的话,最少也不能少于四万五吧?”
“那肯定是不行了。”邱不落摇头。
“那就算了吧,几千块钱不值当卖了。”张老汉冲吴夺伸了伸手,准备收拾走人了。
吴夺却没给他,开了口,“老爷子,我个人收了它,可以吗?”
“啊?”张老汉微微一怔,“那有什么不行的?你给钱就行啊!”
“你又要自己收?”邱不落也怔了怔。上次吴夺自己收了“成化斗彩天字罐”,最后胡允德认定是唐英的仿作,的确是捡了个漏儿。
这事儿邱不落是后来知道的。不过,这幅卷轴和那件天字罐不一样,年份不到,而且摆明了不可能是名家仿作,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民国时期一个普通书法家的作品。
在邱不落眼里,还不如买一幅草书千字文一比一精微印刷版呢,就当玩儿了,反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还不如越“像”越好。
“既然邱老说‘又’,那就和上次一样,我先自己收了,等胡总来了,大雅斋要是不要,我再自己拿走。”
“不用。这个我可以做个见证,拍个照片就成。”邱不落顿了顿,“不过,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家客厅墙上挂挂挺好,我特别喜欢这幅。”吴夺应道。
邱不落听吴夺这么说,也便不再追问,“有钱难买我乐意”,而且当着张老汉的面儿,老是追问,显得人家的东西是破烂一样。
“小伙子,你都这么说了,我做主了,四万给你!”张老汉一拍膝盖。
吴夺想了想,“这样,老爷子,我肯定是花钱越少越好,但是,毕竟这事儿是您家里合计过的。这样,劳烦您再给令郎打个电话,定好了,别以后再出什么争议。”
“什么郎?”
“哦,就是您再给您的儿子打个电话商量下。”吴夺心里也不由暗笑,怎么突然蹦出这么个词儿来?许是受到草书千字文古意的影响吧。
“好!听你的。”张老汉说着就掏出了手机。
他打电话的时候,吴夺小心将卷轴重新卷好,又放回了樟木书画盒里。
邱不落的眼神之中,依然带着些许疑惑。吴夺的眼力,他觉得是可以肯定的;但这卷轴,实在是价值不大,而且,根据他的观察,吴夺并不是个很随性的人。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儿子说了,五万最低了。”张老汉嘴里说着不好意思,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邱不落早就料到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你摆明了想要,人家肯定不会落价啊。不过,如果真是想要,这样也好,别再张老汉四万卖了,儿子再找来说不行,为了一万块钱扯皮不说,保不齐还坐地起价。
吴夺正是这么想的。
“好,定了就好。”吴夺笑了笑,“那就签合同吧。”
货款两清之后,也到了午饭的点儿了,吴夺提出请邱不落吃饭,邱不落也没拒绝,两人便一起出了大雅斋。
席间,邱不落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小吴啊,这幅卷轴,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您不是看了么?我看的和您看的一样。”吴夺应道,“邱老啊,这事儿吧,我是这么想的,就算是民国的东西,其实也不算太好碰。草书千字文的真迹我是不可能得到了,再早也没听说有什么其他名家的摹本,这一幅毕竟不是新东西,大几十年近百年,花点儿钱也不冤。”
这解释有些牵强,但也不能说一点儿道理没有,邱不落想了想,“行吧,买都买了,你心里通畅就好。”
其实吴夺心里也不通畅。
因为他“听”的时候,有些乱。
但凡隔着东西“听”,总是不那么顺溜。
这卷轴里头,确实有东西,且好像不止一件东西,年份不一;吴夺只是听到了一些“片段”,里头也是纸本,但宋、元、明、清的年份却都有。
同时,估计也都是书画作品,总不可能只藏了纸张。可吴夺也听不到具体的笔墨内容,更听不到作者信息。
不过,有这些信息,就值得吴夺赌一赌了。
而且吴夺也不是瞎赌,还能结合张老汉说的话分析出一些内容。
张老汉的爷爷,曾经在长春当过裱匠,具备在一幅卷轴的书法和装裱之间暗藏东西不漏痕迹的技术,同时张老汉说他爷爷还曾经得到过伪满皇宫的书画!
这里头藏的,甚至可能是什么珍品!因为张老汉说原先家里还有其他书画,在特殊年代被毁了。那些都没藏,这藏的,至少价值比那些高。
吴夺还想到了一个点:用这样的一幅不伦不类的“草书千字文”来藏东西,很合适。
首先不会被人觊觎,毕竟只是无名氏的仿写作品,不是什么名家书画;同时,也不会让人怀疑,因为收藏这样的东西也说得过去。如果是一幅没啥讲究的书画,还小心收藏,反而会让人生疑。
樟木书画盒也是中规中矩,不好也不算太差。
这个度拿捏得很好。
如果这里头真是什么书画珍品,那张老汉的爷爷真是煞费苦心!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没来得及对后代说明情况就去世了;也正因为他的煞费苦心,导致他的后代难解其妙。
第159章 活拿
邱不落不知吴夺在琢磨什么,“怎么,是不是有点儿后悔了?”
“那倒没有。”吴夺放下筷子,点了一支烟。
邱不落笑了笑,“鉴定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儿,我知道得多了,可那都是好东西。你今天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见。要不是我亲眼见了东西,还真得琢磨你。”
吴夺接口道,“您看,您都这么说,那这东西,还是得给胡总过过目才行,毕竟人家是送到店里的,得走个程序。”
“胡总也罢,章老也好,让谁看都一样。”邱不落说着说着就放开了,“你和老张,居然五万成交,真算得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行啊,走程序也对,我也不用给你作证了。”
结果,邱不落还真说着了,下午的时候,章成锦和胡允德居然一起来了,而且章成锦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皮箱。
“老邱,小吴,正好,来,有东西一起看看。”鉴定师办公室的门开着,章成锦直接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胡允德紧随其后。
吴夺一看,干脆先说了吧,“章老,德叔,今天有人往大雅斋送了一幅卷轴,我先以自己的名义收了,汇报一下。”
“又自己收?要是好东西,这次可不给你了啊!”胡允德大笑。
吴夺连忙解释,“这东西,货主的要价,高出了店里的相关要求。”
邱不落点点头,“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章老将皮箱往桌上一放,“行,那先看看你收的吧!”
这次,是吴夺和邱不落一人拿着一头,将卷轴给拉开了,章成锦和胡允德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看完卷轴之后,章成锦又看吴夺,“货主要多少钱啊?”
吴夺立即应道,“我给了他五万。”
“嗯?”章成锦又看了看胡允德,“这怎么看也不该是过万的东西啊!”
胡允德点点头,“这不是过不过万的问题;我怎么觉得,盒子、轴头、装裱这些材料,倒比书法本身还值钱?”
邱不落微微一笑,“得,程序走完了小吴,这东西是你的了。”
“吴夺,你五万收这东西,用来做什么?”章成锦又问。
“挂客厅。”吴夺也不算说谎,他想着“开蚌取珠”之后,这幅书法依然留着;挂的位置他都想好了,就在客厅沙发后头的墙上,总比那些普通的装饰画好看。
章成锦好似若有所思,“有些东西啊,别看市场价值可能不高,但你要真想找,却未必好碰。就说这幅草书千字文吧,找一幅民国以前仿写的、还是‘缩小’的,真不容易!原版的复制品呢,太长,而且印刷品挂在家里也不像回事儿。”
邱不落一听,“哎?这么一说,我好像理解小吴了!”
吴夺的心里却有点儿别扭。
这幅卷轴怎么说呢?若不是因为大雅斋,就轮不到他来接;可是,不管当时有没有他,这卷轴必定不会落入大雅斋。
也就是说,要么他得,要么不知道流向哪里。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里面真的有书画珍品,他得了,是应该感谢大雅斋的。因为是大雅斋给他的“机会”。
“对了,我今天还从赤霞山收了一件嘉庆官窑八宝青花碗,巧了,也是花五万买的。”吴夺忽然想起了这茬,“我打算放在店里卖。”
这也算为大雅斋提供货源了,且不用再拿回去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嘉庆官窑,基本就是乾隆官窑的水准。”邱不落补充了一句。
“噢?那一起看看吧!”章成锦接口道。
看完之后,章成锦和胡允德连连点头。
“这可以安排给客户经理,对接懂货的老客户。”胡允德又对吴夺说道,“小吴,根据店里的规定,以员工名义送到店里的东西,利润四六分成,店四你六,比你自己直接卖可要短了不少利啊!”
“就当给德叔您交的学费了!”吴夺挠了挠头。
“你小子!”胡允德笑,“不就是收了幅卷轴嘛!五万的离谱价格,店里肯定不会收!你收了和货主带走了没什么区别,不要有负担。”
吴夺轻咳两声,这话没毛病,但不能自己说;胡允德说,那是领导艺术。
他心里明白,天字罐的事儿,德叔多少还有些“笼络人心”的成分;而这幅卷轴,表面上却是真的不值钱。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有这等“本事”!现在,章老和德叔已经看过并明确表态,那么卷轴这事儿,程序已经毫无问题地走完。
“你看看,本来想让你们一起看件东西,结果先看了你们的两件!”章成锦伸手轻拍皮箱,“我和允德谈了一上午,才把这件东西谈下来。”
“也就是章老的面子,才能活拿。”胡允德接了一句。
所谓活拿,就是拿走东西先不给钱;同时约定好价钱和时间,在这个时间之内,要么东西还回去,要么按约定的价钱两清。
在古玩行里,活拿的事儿,是建立在双方高度信任的基础上的。一般来说,要么是买主手头紧,拿了之后卖出再给钱;要么是吃不太准,想找人再看看。
吴夺心说,章老好像哪样都不太可能占。
邱不落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章成锦笑了笑,“这东西比较特殊,想彻底弄明白,我怕是得研究两天。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先带到店里来集思广益。”
他这么一说,吴夺和邱不落的兴致顿时就起来了。
章成锦说完之后,并没有打开皮箱,而是从外套内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吴夺和邱不落都被闪了一下子,不由对视一眼。章成锦带着皮箱来,刚才说东西的时候还拍了拍皮箱,他俩都以为东西在皮箱里呢!
章成锦看了看他俩,先将小盒子轻轻放到桌面上,解释道:“这皮箱里是我的一件瓷器,本来想留给他算是抵押的,结果他死活不要。”
嗐!吴夺的注意力便迅速集中到章成锦放到桌上的小盒子上。
这个小盒子也就是能比烟盒大一圈,不过非常精致。仿古漆器,髹的黑漆,镶嵌螺钿,盒面图案是松鹤延年,侧面还有一圈回纹。
盒子是新的,可能就是为了里面的东西专门配的。
第160章 脱胎玉质独一品
看到如此精致的盒子,吴夺心里的期待感又多了几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章成锦从盒子拿出来的,是一只白玉蝉。
汉八刀。
当然,汉八刀白玉蝉也不是孬东西,若是汉代真品,几十万是值的。
但是,让章成锦如此费劲去谈,还因为要研究两天、活拿的东西,怎么可能只是价值几十万的东西?
章成锦从盒子里拿出八刀蝉之后,轻轻放到了盒面上,而后抬手示意,让吴夺和邱不落上手。
吴夺自然得让邱不落先来,在邱不落上手之前和上手的过程中,吴夺在一旁也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只汉八刀玉蝉,长约六厘米,宽约三厘米,厚度不到一厘米;综合来看,应该就是西汉的。
所谓汉八刀,并不是说只用八刀就雕刻出来了,八刀,指的是一种工艺风格。大致有两个意思,一,工艺简练,寥寥数刀,形神兼备;二,造型和刀法上,符合“八分相背法”。
汉八刀的技法,是从西汉开始盛行的,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玉器,就是蝉。
玉蝉也有很多种,就汉代玉蝉来说,最常见的就是佩蝉和琀蝉。
佩蝉是活人佩戴在身上的,琀蝉是死人含在嘴里的。
这一只八刀蝉,很明显是琀蝉。
说白了就是葬玉,人死之后,往嘴里塞上玉琀蝉下葬;配套的往往还有握猪,手里各握着一只玉猪。
西汉,是华夏历史上厚葬的高峰期,东汉之后,国力逐渐衰弱,墓葬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直到唐代,又出现了一个高峰期,代表性的陪葬品就是唐三彩。
所以,盗墓贼最喜欢的就是汉墓和唐墓。
汉代上档次的墓葬,玉琀蝉几乎是必有之物。
古人抛开生物属性,从社会属性上来看蝉,认为蝉是高洁之属,报枝餐风饮露,当空引吭高歌。
同时呢,蝉还会有个“蜕变”的过程,象征“重生”。
所以,下葬时嘴里放上玉琀蝉,寓意很好。
邱不落上手之前,和吴夺的想法差不多,这只玉琀蝉虽然不错,但也不值得章老如此兴致勃勃且小心翼翼。
但是,他看了半天,除了能确定的确是西汉的真品、全品,手感上佳,也没看出什么别的独到之处。
吴夺上手之前,跟着邱不落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上手之后其实本不用太过仔细地看了。
因为之前看了,吴夺上手之后便贴掌盘摸,却发现,这只玉琀蝉实在太温润了!滑腻润爽,无水胜有水,竟让他忍不住在手里握住多摩挲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再看时,却发现这只玉琀蝉的颜色变红了一些!
其实,这只玉琀蝉本身就带着微微的血沁,但是颜色很淡,而且很均匀,看着仍然是白玉,就好像白玉微微泛红光而已。
但是现在,却似乎变成了有点儿浅红的感觉!
吴夺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章老,章老笑了笑,没说话。
吴夺干脆用两只手掌将玉琀蝉合住,来回摩挲。
邱不落一看吴夺如此举动,脸色不由一变,刚才他看的时候,基本都是用手指卡住边棱看的,为的是更好地观察,并没有和手掌有大面积接触。
而章老和胡允德则对视一眼,都是微微点头。
吴夺足足摩挲了一分钟以上,再打开手掌一看,这只玉琀蝉的颜色,变化不大,还是有点儿浅红;但是玉质之中,却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血红色雾气!
“难道是脱胎玉?”邱不落盯着吴夺手上的玉琀蝉,“怪不得!”
吴夺也明白了,怪不得章老如此重视这只玉琀蝉!
就玉石来说,品种实在太多了,就只说有名的,那也得几十种。
所以,新手如果问老手,哪种玉石最好、最值得赏玩?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法回答。因为每一种玉石当中的极品,都是值得赏玩的。
而且,好不好,还得看个人喜好,你喜欢翡翠,我喜欢和田玉,他喜欢南红玛瑙,仨人一起就没法儿谈哪种玉石最好、最值得赏玩。
但是如果换个解读方式,除了玉石质地,再加上各种综合因素,那么大部分懂玉的人,可能都会想到脱胎玉!
想形成一块脱胎玉,好玉质首先是个基础,一般来说,往往是上品和田白玉。
一块玉,入土之后,在特殊条件下形成了血沁;而后,又出土,被人收藏盘摸;再入土,再出土······
如此反复,到底经过几个循环才能形成脱胎玉,得综合看玉质、入土时间、入土环境、出土时间、盘玩时间······
基本上,没有三个以上的循环,不太可能;同时,每个循环,至少也得百年以上。
最后形成的脱胎玉,血沁已经彻底和玉融合,质地其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脱胎玉质独一品。
脱胎玉实在太难得了,是高端玉石玩家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追寻到的东西。
不过,好东西总是断不了高仿。而且,也有些普通的血沁玉件,被胡说八道成脱胎玉。
东西还在吴夺手上,吴夺得抓紧时间听一听。
这时候,邱不落看着章成锦开了口,“多年前,我见过一块西周的玉鱼,也是脱胎玉;但是那件玉鱼,通体血红,这一件似乎有些特别啊?”
章成锦点点头,“关于脱胎玉的研究,实在太少了,你说的,是圈子里公认的脱胎玉性状。但是据我所知,还有一种,玉色本身变化不大,好像只有一层淡而均匀、甚至若有若无的血沁;可搓热之后,却能让颜色变红,或者出现丝丝缕缕的血雾。离手之后,过一会儿又恢复如初。”
邱不落沉吟,“这一只玉蝉的确如此,但市面上好像没出现过······”
章成锦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才活拿,才要研究啊!”
胡允德此时接了口,“吴夺刚才的举动,货主当着我们的面儿做过。这么神奇的现象,除了漫长而特殊的过程,人力高仿短期造就应该不可能。所以,即便是活拿,那也是有谱儿的。”
胡允德说完之后,三人相互看了看,不由又都一起看向了吴夺。
第161章 九年羊玉
此时,吴夺刚巧“结束”。
“怎么样小吴,有什么新发现么?”章成锦问道。
吴夺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件西汉玉琀蝉,不过,我感觉不像反复入土又出土的样子。”
实际上,吴夺听到的要详细得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葬玉沾染人气的缘故,除了听到是西汉的工艺这样的内容,还能听到是民国出土。
但是,出土的时候,并没有血沁。
而且,出土后也并没有二次入土,只是被“加工”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件民国时期、利用出土的西汉玉琀蝉、“加工”出来脱胎玉。
“加工”的内容,吴夺竟然也听到了。
怎么“加工”的呢?
这种办法,其实吴夺也听说过类似的“低端版”,远不如这次听到的复杂和讲究。
很残忍。
先将玉琀蝉加热,不能用火烧,因为火烧会在玉器留下灰,而且下一步不能擦拭就得立即进行。
得用开水烫。
彻底烫透之后,在一只活羊的腿上划开深深的血口,将滚烫的玉琀蝉迅速放入血口中,而后缝合。
三年。
这三年,羊得是活的。
三年后将玉琀蝉取出。
此时,玉琀蝉就可以形成血红的沁色。
但这时候还不能当脱胎玉卖,因为这样形成的血沁会褪色,时间长不了,而且表面的质感也不对。
所以,需要将玉琀蝉再放入烧化的羊油中,待羊油凝固,用黄泥将羊油包裹,烧成陶胚。
再放三年。
经过如此两步,取出之后,再看效果。
如果效果好,在羊油的封裹下,血沁褪色少,就会比较红;要是效果不好,血沁的红色就会淡一些,但往往也比较均匀。
这一只玉琀蝉,就属于比较淡的。但是淡淡的血沁很均匀,同时还有一部分血沁深入到了玉质内部!
这还没完。
还需要最后一步,那就是盘它三年!
最后三年的过程中,颜色可能还要再变淡一些,但经此最后一步,颜色基本就稳固住了,不会再有明显变化了。
而且,这三年的“盘”,不是光用手的,还需要隔三差五用羊皮反复仔细打磨。
如此,便形成了一块“脱胎玉”。
这种作伪的“脱胎玉”,极难辨识。因为本来就会选用上好的古玉,同时作伪周期长达九年,不管是观感还是手感上,都已经到了一个极为逼真的程度。
更关键的是,眼前这件玉琀蝉,因为是民国时期做成的,最后一个步骤相当于又延续了几十年甚至近百年,那就更加自然了!
而吴夺听说过的“低端版”,现在仍有人用。
利用羊的,就叫羊玉或者羊腿玉;还有利用狗的,就叫狗玉或者狗肚玉。
但是,往往只有一步,而且有的是用刚死的羊或者狗,缝上玉之后立即埋了,以此模仿尸气血气。
这样做伪,那就不是做脱胎玉了,只能说是血沁玉而已;出了血沁之后立即就卖,不管表面的质感如何,也不管多久会褪色,能蒙一个是一个。
唉,就连作伪都没啥专业精神了。
章老一听,“你的意思,是人工作伪?”
吴夺点点头,“虽然观感和手感都很好,但我总觉得,还是有点儿生。”
“但是这玉质内部的血气,你也看到了,人工作伪怕是出不了这种效果。”章老说的,之前胡允德也说过了。
“章老,德叔,你们肯定知道羊腿玉或者狗肚玉吧?”吴夺问道。
章成锦和胡允德都点了点头,胡允德接着又道,“这肯定知道,但是不难辨识。”
“在这个基础上,我还听说过一种专门的脱胎玉的作伪方法。我觉得这只玉琀蝉,有可能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吴夺接着便将“听”到的内容,以听说过“传闻”为由讲了讲。
章成锦、胡允德、邱不落三人都听愣了。
“我在古玩行里也算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了,你说的这个,闻所未闻啊!”章成锦终于开了口。
吴夺心下苦笑,是啊,要不是“听”到了,就是让我编,我也编不出来啊!
这极有可能是民国时期某位作伪高手的独门绝技;而且,要是这么干,怕是他一辈子也做不出几件来。
上好的古玉本就难找,而成功率不一定高——说过程简单,但中间技术细节的拿捏肯定要难得多。甚至,还有羊死了羊跑了的问题。
“古玩圈里各种传闻太多了,就是感觉有点儿怪,想起来了。因为是关起门来自己人交流,所以我就有啥说啥。总而言之,我觉得这只玉琀蝉的血沁有点儿生,就是好像生生压进去的,没有那种自然而然熟透了的感觉。”
借助所谓的“传闻”,结合最后的描述和解释,吴夺能说的已经全说了。总不能说自己的“天赋异禀”,“听”了个明明白白。
要是章成锦还是觉得不足为据,最后仍旧坚持要买,那吴夺也没办法。
章老,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就应该畅所欲言嘛!要不是吃不准,我也不可能活拿。”章成锦点点头,复又问道,“小吴,你这个传闻,从哪里听来的?”
“早些年,还是我上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跟着长安的同学去玩儿,在长安的古玩市场里听一个老头儿绘声绘色的讲的。”吴夺无可奈何,也只能继续编排了。
胡允德此时接口道,“根据货主说的,这是他家里从民国时期就传下来的。结合小吴说的传闻中的办法,那有可能是民国时期做成的。这又过了这么多年,辨识难度的确不小啊!恐怕,就连货主自己也难断真假。”
章成锦的脸上,出现了十分犹疑的表情。
说是要研究研究,但他心里,何尝不盼望着不管找哪个高手看,都能给予肯定的判断呢!
结果······
别看吴夺年轻,他的眼力章成锦一直是未曾小觑的。吴夺的判断,给了他很大的影响。
吴夺这时候又开口道,“章老,您本来就是要集思广益的,不妨多找几个人看看。如果活拿的时间够,甚至可以去燕京这样的地方找······人。毕竟,是‘脱胎玉’啊!”
章成锦缓缓点头,“对,集思广益。”
第162章 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吴夺说“找人”的时候,卡了一下,因为他本来想说关知鱼,但是忽又想到章成锦和关知鱼貌似是面和心不和,便就改了口。
章成锦到底是活到一定岁数了,很快就调整了情绪。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又聊了一会儿,章老先走一步,胡允德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吴夺随后自己到了吸烟室,点上了一支烟。
章老的玉琀蝉就这样了,何去何从就看章老自己怎么拿主意了。而吴夺此时需要琢磨下“草书千字文”的事儿。
因为要“开蚌取珠”,他自己恐怕是不行的,万一打开方式不对,使得里面的书画受损怎么办?
需要找一个专业人士。
而且是信得过的专业人士。
但是,吴夺并没有这方面的熟人。
本想问问胡允德,可这卷轴是从店里收的,一旦打开发现里头是什么珍品,胡允德介绍的熟人,有可能会和他交流。
胡允德应该不会找麻烦,因为自己已经把程序走得明明白白;但是“碰巧”出了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很别扭的。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吴夺喜欢把问题想在前头。
想来想去,想到了宁霜。
自己近期有可能去燕京找她看董小宛的花鸟画,何不带上这幅草书千字文,跟她说一说来龙去脉,然后从燕京找人打开呢?
嗯。
吴夺回到鉴定师办公室,发现邱不落不在;刚坐下,黄微就过来了,说又有人送东西来了。
原来,他去吸烟室的时候,有人送东西来,邱不落去看了;现在正看着,又有人送东西来了,黄微便来找吴夺。
周六来的人是比较多。
“他不愿意在会客区,让他直接来鉴定师办公室吧?”黄微又补了一句。
“行。”吴夺点点头。
实际上,店面大厅的会客区有三处,一处比较大,就是吴夺这几次都在的那处,还有两处分布在大厅另一侧的两角。
但对方提出来了,那到鉴定师办公室也可以。
来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五官周正,穿着老式的夹克,表情有点儿严肃。
“请坐。”吴夺招呼,“贵姓?”
“免贵姓于。”男子接口问道,“请问是正式的鉴定师吗?”
“对!我姓吴。”吴夺知道他是看自己太过年轻,但也不解释,直接又道:“咱们看东西吧?”
男子略略犹豫,但还是从带着的包里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又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铜香炉放到了桌上。
说是香炉,但更像一只直壁的大碗,无耳无足无纹饰,造型极为简单。
之所以能认定为香炉,是因为底部不是碗的结构,而且很厚;同时,内里还有香灰残留的痕迹。
吴夺不啰嗦,立即上手。这香炉是紫铜的,口径有个二十五厘米左右,不小。
看这铜香炉的皮壳,一眼老,绝对不是新东西。话又说回来了,现在作假,也不做这样造型简单的东西,因为蒙人都不好蒙,若造型简单没啥特色,很难让人起兴趣。
不过,这香炉造型虽然简单,但在口部下方的外壁上,却有横向的刻字。
而且比较长,几乎绕了炉壁半圈:
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自制。
“于先生,这一件铜香炉,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吴夺一边看,一边问道。
“是我早些年出差,在外省的一个地摊上买的。”
“有多早?”
“九十年代末。”男子顿了顿,“吴鉴定师,你知道朱寿吧?”
吴夺笑笑,“知道,正德皇帝朱厚照嘛。而且,你这个香炉,应该就是明代的。
正德皇帝朱厚照,自己又起了个分身别名“朱寿”;皇帝朱厚照不能再被封官了,但是“朱寿”可以。
这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就是朱厚照封给“朱寿”的。
正德十二年八月的一天,二十六岁的朱厚照乔装改扮,带着几个心腹,悄悄流出了皇宫,快马加鞭,直奔北边的昌平。
当天朝中众臣还没有察觉,第二天才发现皇帝不见了!
三位当朝大学士立即带人去追,结果追到了沙河,还是没发现朱厚照的踪迹。
所幸,在居庸关,巡关御史张钦将朱厚照拦下了。朱厚照最后没办法,又到昌平御马房巡查一番,回去了。
但一次不成,却积累了经验教训。半个月之后,朱厚照再一次从皇宫“潜逃”。
这一次他终于得手了,顺利出了居庸关。同时,立即任命太监谷大用为钦差,督守居庸关,不放任何官员出关!实际上就是阻止大臣们追他。
到了宣化,朱厚照立即下诏,任命“朱寿”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也就是自己任命自己。
其实他挺有想法,既然皇帝出巡阵仗太大、程序太麻烦,那么现在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到宣化来公干,这就方便多了嘛!
后来,这个“朱寿”,还得到了很多头衔,比如太师,比如镇国公。
朱厚照是一个追求个***的人,荒唐事儿干过很多。
不过,从他两次“潜逃”的经历也能看出,他虽然出格,但也有一些自己的讲究。
而在临终前,他也曾下过遗诏,其中表达了这么个意思:以前做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与尔等无关。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吴夺正在想着,男子又开了口,“吴鉴定师,既然你知道朱寿,那么这个香炉可就不一般了!”
“稍等片刻,我再仔细看看。”吴夺随后便双手捧住香炉,进一步认真“鉴定”起来。
这的确是正德年间的香炉。
只是,是正德五年的······
正德五年,还不到正德八年,朱厚照还没下诏任命“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呢!
而且,关于“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刻字,听不到任何内容,肯定是二十几年之内刻的。
结合男子说的是九十年代末购得,那就是说,他买的时候,有可能刻上没多久。
吴夺盘算了一下,这一件正德铜香炉,不带这样的刻字,加上造型简单,价值也就是三万左右。这还主要是考虑到年份可以,铜质精良。
“于先生,你想多少钱出呢?”吴夺轻轻放下铜香炉之后问道。
男子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两百万!”
第163章 胡允德有些反常
“什么?”吴夺下意识地出口。
“两百万!”男子重复之后又道,“我查过拍卖记录,正德铜香炉,不止一次拍出过一百多万;虽然造型复杂一些,但款识都是普通的‘正德年制’,这一件,非常罕见,要两百万不为过!”
吴夺心里很想骂人,你怎么不去抢?
莫要说这字是后刻的,就算是正德时期刻上的,是宫廷御用之物,这样的铜香炉,艺术价值不高,只是噱头足,价值也就是能和之前拍出的正德御用香炉精品差不多,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之间。
对于古玩的价值,虽说并没有严格而公平的具体标准,但总有一个市场化的大概估量。
但是很多人却走了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古玩实质上不值钱,不过是炒作使然,甚至是洗金的工具;另一个极端是,只要有噱头,那就很值钱,比一般的同类古玩更贵!
姓于的男子显然就是第二个极端。
这两种极端认知的形成,其实根源都在于不清楚什么是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
当然,对于艺术价值的追求,虽然可能大部分人都有,但是昂贵的艺术品,终究只是一小部分人能玩得起的。
而且,有的人“玩”,并不是为了收藏,还是为了理财和变现。
吴夺没有立即应答,而是又拿起了香炉,仔细看了看刻字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个作伪的人,水平挺高。
刻工不错,阴刻凹陷的痕迹处理得也不错。
另外,很有想法,不是刻上“正德年制”,而是玩了一手花活儿。
市面上曾经出现过“镇国公朱寿自制”款识的古玩真品,那出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自制”,也说得过去。
而且,配合“大将军”,选了一个造型简单的香炉。
这个香炉,又是正德年间的真品,只不过没有款儿而已。
吴夺再度放下香炉,“两百万,我们怕是收不了。”
姓于的男子并没有太过惊讶,莫说古玩生意,大部分生意谈价都是常事儿,“那你觉得多少能收?”
“如果没有刻字,三万吧。”吴夺接口。
实际上,三万是行价,如果真没刻字,大雅斋也不会三万收,因为那样就没利润了。不过,它已经有刻字了,吴夺只是打个比方。
“这东西,贵就贵在刻字的款识上了!要是没刻字,我当时也不买啊!现在要不是缺钱,这东西再过几年,价钱还能涨!”男子摆摆手,“你就直接说吧!”
“有的话,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儿。”吴夺应道。其实吴夺已经是很委婉了,作伪刻字,破坏了整体,价值上肯定要打折扣的。不过面对客人,不能明说人家的东西不真。
“你说什么?”男子腾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于先生你不要着急。”吴夺笑了笑,“这么着,今天······”
吴夺本来想说,今天还有另一个鉴定师在,甚至总经理也在,可以请他们再来看看。
结果话没说完,邱不落就进来了。
“您也是鉴定师吧?”男子直接打断了吴夺,问向邱不落。
邱不落点点头,“有什么事情么?”
“这位小吴鉴定师还是太年轻,我有点儿不放心。要不您再给看看吧!”男子立即说道。
邱不落看了看吴夺,吴夺笑着冲铜香炉抬了抬手,“邱老,您那边的活儿完了的话,那就有劳再看看吧。这可不是我不想干活儿啊!”
邱不落也笑了。
他一听就明白了,显然东西不对啊!
“好!”邱不落点了点头,上手了。
“这是正德碗式炉,也算是一个挺有特色的品种。”邱不落上手的同时,随口就说了一句。
“果然厉害!”男子翘起了大拇指,因为这时候,邱不落还没仔细去看刻款呢。
“咦?”邱不落旋即就看向了刻款,仔细确定之后,嘴里轻吐一声,便就放下了。
放下之后,邱不落看向吴夺。
吴夺会意,“这位于先生要价两百万,我说不会超过三万。”
“你别说你开的价钱,现在是老先生看呢!”姓于的男子瞅了一眼吴夺。
邱不落看刻款的时候“咦”了一声,吴夺想的是可能看出了端倪,男子想的却是因为刻款有些惊讶,认为是稀罕物。
“我的估价,和他差不多。”邱不落开了口。
“好啊!我明白了!”男子立即拿起了香炉,准备往锦盒里装,一边装一边又道,“我听说大雅斋做生意地道,没想到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邱不落不徐不疾,“于先生,怎么就不地道了?再说了,古玩行向来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开两百万的高价,我们也没说什么啊?”
“这是御用香炉!两百万高吗?”男子装好香炉,顺势拍了拍锦盒。
“明代的御用香炉,形制上是有要求的,同时大多是铸款。”邱不落微微一笑,“我说的是常识啊,不涉及具体的东西。”
“哼!”男子一听,“这是一般的御用香炉吗?正德皇帝特立独行,喜欢玩花样的!”
话音刚落,胡允德也走进了鉴定师办公室,因为男子说话的声音太大,他也听到了。
“先生贵姓?我是大雅斋总经理胡允德,有什么问题么?”胡允德进来之后,很客气地问道。
“您就是胡先生?”男子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我姓于,我知道您,还上过电视采访。”
胡允德笑了笑,又指了指锦盒,“价钱没谈好?我能看看么?”
“您最好看看!”男子说着又把铜香炉给拿了出来。
胡允德点点头,很是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又问清楚了来路之后,“你想多少钱出呢?”
“我一开始开价两百万,不过胡先生您来了,一百五十万我就出!”男子说完又强调了一句,“这个可是最低了!”
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和邱不落,“小吴你是第一个看的,老邱你是第二个看的,对吧?”
两人都点了点头。
“都出了多少钱呢?”胡允德又问。
“我说不会超过三万,邱老说和我差不多。”吴夺干脆就一起说了。邱不落点头。
胡允德复又看向男子,“于先生,他们说不超过三万,太模糊,我给您一个具体的价格,凑整一万!”
“啊?”男子恼羞成怒,“你们这不是合起伙儿来欺负人嘛!”
“这香炉,的确是正德年间的,不过是普通的民间香炉。这个刻款,是后来刻的。具体时间嘛,上限也就是能到清末民初!”
实际上,胡允德和邱不落,确实不能具体确定刻款的时间,只能大致判断;这一点,远不如吴夺精准。
胡允德此话一出,吴夺和邱不落都暗生惊讶,因为一般店里不收的东西,也不会说得这么明确。
开店做生意,不是鉴定机构,不收的东西,基本都是婉拒。若直接给明确鉴定,有可能出力不讨好,徒增争吵;即便是对方认同了,也可能留有后患,弊大于利。
胡允德有些反常,为什么呢?吴夺一时不解。
胡允德是老江湖了,不可能因为对方恼羞成怒就着急多嘴,而且看他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于此同时,吴夺也不由暗叹,自己靠的是“听”,但胡允德和邱不落却都是凭眼力看出来的!等这位于先生走了,可得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第164章 大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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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姓男子对胡允德的信任程度,显然要高于吴夺和邱不落。
“您说字是后刻的?”
胡允德点头。
男子沉吟了一会儿,“您能指点一二吗?”
胡允德再次点头,“于先生,御用香炉呢,首先一般是有耳有足,顶天立地。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但即便是这种简洁的碗式炉,御用香炉也会做成微微鼓腹,同时口沿有一定的弧度。”
吴夺心说,得,不用事后讨教了,跟着听就是了。
“所以,首先这是一件民用香炉的可能性很大。”胡允德继续说道,“当然,正德皇帝若是执意做成这样,也不是没可能,但我们再看刻字。这个字,总不可能是他自己刻,得工匠来吧?”
“这字,刻得很好啊,而且我看凹陷处似乎也很老气。”男子不由接口。
“老气程度,是可以做出来的。我是说你看这刻字,是用刀刻的吧?”胡允德反问。
“肯定用刀,不用刀用什么?”
“如果是正德御用香炉,工匠是不会用刀的,用的是一种小轮子。”
“小轮子?”
“对,类似于现在的砂轮,虽然边缘也比较锋利,但不是刻,是磨出来的,而后再加以修整,这和刀刻、特别现代刀痕的区别,还是能看出来的。”
胡允德说到这里,吴夺已然全明白了。原来诀窍在这里。
男子愣了。
回过神儿来之后,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彻底心服口服。
“于先生,你要是九十年代末买的,花不了多少钱吧?”此时,邱不落又问道。
“花了一千二。”
胡允德笑道,“你怎么都不亏。如果不刻字,这香炉能值三万左右吧;刻字之后,价值稍有折扣,也能过两万。我说一万收,是因为我们开门做生意,还得加上相关成本,也需要留出利市。”
男子拱拱手,“多谢胡先生指点,受教了,那我就此告辞了。”
男子走后,吴夺干脆就直接问了,“德叔,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多?说得这么详细?”
胡允德解释道,“这也得分人,一般人,咱们自然是能不鉴定就不鉴定。但我观察此人,性子比较直,而且压不住火。如果不说明白,有可能没出古玩城,他就会忍不住骂我们是黑商,万一有好事者碰上,他的情绪起来了,只会愈演愈烈。今天周六,古玩城人多,这样对大雅斋的影响很不好。”
吴夺心下佩服不已,胡允德看人的本事也是一流。
于姓男子这种性格,给他解释透了,让他心服口服,虽然失望,但也不会生事。
胡允德又道,“当然,也得有个先决条件,这东西是他多年前在外地收的,我点出不真,不会得罪同行。若是近期在齐州买的,那就得另做处理。”
“德叔这一说,我真是受益匪浅。”吴夺叹道。
“不过是经验之谈。”胡允德又看向邱不落,“老邱,你是收了一套东西对吧?”
“对,民国粉彩,一件提梁壶,八只杯子。提梁壶的画片是八仙过海,八只杯子分别是暗八仙纹饰,整套无缺损,成色不错!”
所谓“暗八仙”,是汉钟离、铁拐李、张果老、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曹国舅、韩湘子所用的八件法器:芭蕉扇、葫芦、鱼鼓、宝剑、荷花、花蓝、阴阳玉板、横笛。
胡允德点点头,“我就不看了,另外,提梁需要换么?”
“原先的是黄铜的,虽然比较陈旧,但总体不错,而且毕竟是原配,可以编个藤套。另外佩上木盒,包装一下。”邱不落应道。
三人又交流了一会儿,便也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晚饭后,吴夺在家里又拿出那幅草书千字文仔细看了一遍,又好好听了听。
虽然还是有点儿乱,但可以肯定,东西就在画页的夹层里,而不是藏在轴里,轴头所用老红木,也是实心的。
看画的时候,化肥居然也过来凑热闹,吴夺生怕他给抓坏了,拿高避着它。
“不会是佛像佛经之类的作品吧?”吴夺忽而问化肥。
化肥舔了舔舌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这类东西,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化肥汪汪叫了两声,吴夺也不知道啥意思,想了想,小心将卷轴卷起,凑到了它跟前。
化肥嗅了嗅,又冲吴夺叫了两声。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目前为止,收到的最好的东西?或者说最值钱的东西?”吴夺对化肥的了解也是与日俱增的。
“欧——”化肥仰头发声。
“哎?肥哥,你有没有办法打开它,保证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吴夺忽又问道。
化肥又露出了蛋腚的眼神,给了吴夺一个屁股,走回了书房。
“这里头,没准儿真是溥仪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书画珍品。”吴夺想了想,又给宁霜发出了视频通话。
“诶?今天没洗澡啊?”
“我这刚到家。”宁霜白了他一眼,“整天瞎琢磨什么呢?”
“刚到家?忙什么呢?吃饭了没有?”
“在外头吃了,在单位整理资料来着。对了,我们下个月可能有大项目!”
吴夺一听,便先没说画的事儿,“什么大项目?不会要钻山沟好几个月吧?”
“这次不是山沟,也不是墓葬,是······”宁霜突然停住,“不行,我这样算泄密啊!”
“得,你就说要多久吧?”
“这可不好说,不过还没定呢,我也未必入选项目组啊!”
“行,到时候再说吧。我给你说说我的大项目!”吴夺将手机摆到桌上,而后拿起了卷轴,一点点打开展示了一番。
“草书千字文?没这么小啊,你找人仿的?”
“我找人仿这个干什么?我给你说,这东西的原主,是民国时期长春的裱匠,我怀疑这东西里头,藏了什么书画珍品!”
“你怎么知道藏了书画珍品?”
“我分析的啊,你看······”吴夺不能说自己“听”出来的,但是可以从之前自己分析的内容里“硬推”。
宁霜听完,咯咯笑起来,“你这太异想天开了!”
“这一幅卷轴又不值钱,想到了就试试嘛;万一撞大运呢?”吴夺眉头一挑,“你在燕京认识什么装裱技术方面的高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