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自投罗网?
“你要是不愿意说话,就永远都不要说了!”
严青栀此刻的声音比春雨还冷,让男人听了以后,浑身不自觉的打起了摆子。
两人一站一坐,片刻后,男人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开口,讷讷的说出了一个地址。
严青栀听完之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没有收回刀,也没有任何举动,就那么平静的看着对方。
男人捂着耳朵坐在那里,惊恐又不知所措。
良久之后,他微微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样的动作像是给了严青栀某个信号。
严青栀神色一凛,杀猪刀出手,快的男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一瞬间,男人敏感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尖声喊道。
“我说!我说!别杀我!”
他的身体卷缩在一起,抖的宛若筛糠。
严青栀的刀稳稳停在了他胳膊的一侧,杀猪刀并不锋利的刀锋贴着他的衣服,坚硬冰冷的触感,让对方紧张的肌肉都开始僵硬。
“说吧!”
男人紧闭的双眼微微放松了一点,雨滴从睫毛上滴落,颤抖之后,挣开了一道缝隙,严青栀阴沉着脸正看着他。
男人见此迟疑了一瞬,就在他微微放松的时刻,严青栀一脚蹬在他的腿上。
‘咔嚓’一声大雨都掩盖不了的脆响,男人这才又说了一个跟刚才完全不同的地方。
严青栀不知道是真是假,正待她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
她来时的方向,有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
严青栀微微偏头就看到老掌柜举着伞,引着两个带着斗笠的巡逻守备从胡同口路过。
严青栀刚想提醒对方跑过头了,那个蹲在地上蜷缩的男人便大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救命啊……”
还没有跑过去的守备听到声音,顿时向着这边看来。
“那边有动静!”
“快去看看!”
严青栀:……o_O
这是什么?
自投罗网?
严青栀转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男人也一脸希冀的想要爬向来人一边,以为自己只要足够惨就能换的对方的同情。
结果等他爬过了转角一看见对方守备的衣服,瞬间石化。
严青栀眯了下眼睛,尴尬的说道。
“杀人是犯法的,你其实没有必要……”
说实话在这样的倾盆大雨之中,一个男人爬跪在地上,一身的泥不说,还没了一只耳朵,看着确实挺可怜的!
可惜严青栀对他没有半点同情,甚至还直接从地上摸起了男人之前用来偷袭他的棍子,没等守备过来,就一棍子把人打晕了!
疾跑而来的守备:(||๐_๐)(ーー゛)
两人的脚步都有一瞬间的停顿,还是老掌柜的撑着伞上前解释。
“官爷,这位就是客栈里追出来的小哥儿,快问问他……”
那二人这才加快脚步,走到进前的时候,还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男人依旧在渗血的耳朵。
面对守备的询问,严青栀没有半点含糊,该说的都说了。
两人一商量,便决定一个人把这男人带回去顺便叫人,另一个人去严青栀说的地方看看。
老掌柜则站在一边,将伞向着严青栀的方向撑了撑,有些担忧的看了眼严青栀。
对方脸上黑色的颜料已经被大雨冲刷掉了,露出了白皙的皮肤和明艳的五官。
她杏眼清亮,剑眉有锋,琼鼻高挺,樱唇红润,真的是完美符合一个孩子好看的所有标准。
原本为了显黑才穿的一套青竹色的衣服,如今配上她这样的容貌,倒是有了一种傲然尘世的坚韧之感。
老掌柜见此,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叹的是什么。
等两个巡逻的守备分配完各自的任务,老掌柜才跟严青栀说道。
“小哥儿,此事了了,你跟我回吧!”
严青栀却仰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
“他们刚跑没多久,我帮着追一追说不定还能追上!掌柜的您先回吧!孩子的母亲还在等着消息吧……”
老掌柜还想要说些什么,严青栀却已经转头冲入了雨帘之中,飞快朝着某个方向赶去。
严青栀之前想过自己去男人交代的地方看看的,万一要是有其它受害者,她也能一起救了!
不过,她见守备来的如此之快,却又不这么想了。
之前她想要自己去救人,那是没有办法,现在有人比她更适合,当然要让那些人去做呀!
思索间,她在空间里给严青竹留了一个记号,让他不要多想,自己很快就会回来。
严青竹那边也迅速给了回应。
她这才放下心来,顺着土路上留下的脚印,一路狂奔,追着之前跑掉的人而去。
那两个守备见她冲入雨幕的背影,想要招呼她回来,但却因为还要处理这个男人而绊住了手脚!
严青栀跑的很快,眼见着对方的脚步竟然向着主干路上而去,心下有些着急,主干路上有几段石板路,虽然不平整,但留下的痕迹会减少,再被大雨冲刷之后,不是专业的人才,很难会分辨出其中痕迹。
在这样的时代,专业人才事实上并不常见。
严青栀在脑海之中飞速的计算着速度和距离,她之前揍的那个,不是她追的那个,所以对于逃跑那人什么水平,她心里还有些谱,再按照,一路过来的时候,所经过的路线,她大致就能确定对方全力奔跑的话,现在应该跑到什么地方了!
“这么追就真要追到那个地址去了!只是不知道那地址是真是假……”
严青栀停下脚步,眉头不禁皱了一下,现在没有多少选择,要么追,要么直接守株待兔。
两个方向都有风险,追的话可能追不上,等的话万一地址是假的,那一切可就白费了!
她的心思电光火石间千回百转,严青栀一把将脸上的雨水抹去,一瞬间,她便做了决定!
先考虑眼下!
把握住眼下才是最稳妥的!
严青栀叹了口气,抬脚就要继续追去。
可刚要动作,脚步突然一顿,她仰起头,看着这里层层叠叠的房舍,心中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77 找回
严青栀飞身而起,几步借力,直接冲上了一个高大的围墙。
这里没有楼房,周围的房子高度差不多,她现在大致确定了那人要去的方向,只要顺着这个方向而去,就应该可以找到那人!
在这样没有监控的时代,想要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就算在后世,都依然有逃犯尚未落网,别说在这样一个时代了。
只要增加一点几率,某些事情就是值得一做的!
严青栀的脚步声飞快略过那些房瓦和屋脊,不过因为速度比较快,反而没有惊动太多的人。
有些人第一时间不能反应过来,等再出来的时候严青栀已经跑出了他们的视野,因此也没人发现在这样的大雨之中,有一个人在这片区域的屋顶上横穿。
雨后的房顶有些打滑,而且房舍之间的距离也并不可控,就算是严青栀,也几次差点从房顶上落下去,手脚并用才稳住身形。
不过,抄近路的速度就是快。
没用多久,她就在一个快要靠近主干路的小巷里看到了一个抱着小孩儿的男人。
那男人没有对抱着的孩子做什么保护,只是将之抗在肩上,只一眼就让严青栀看出了问题。
她一步跃起,直接越过了房舍与院墙中间将近两米宽的廊道,从三米高的屋顶直接跳下。
被大雨淋的透湿的青竹色罩衫因她的动作向上飘起,直到她落地才又重新垂落。
她身体下沉,灰色的鹿皮小靴在土路上踩出半个脚印,又稳稳站起,与还在向前跑的男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遥遥相对。
严青栀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灰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身量不高不矮……
正是之前在她面前一晃而过的人没错!
男人刚看见严青栀的时候,心突然就一颤,脚步也不禁停了下来。
但转瞬间,这种恐惧便被狂喜取代。
这样的距离,追来的又只是一个孩子,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像严青栀能大致计算出男人的距离一样,对面这个男的,也能大致猜到这里的守备会在什么时候过来。
毕竟是专业的,基本的专业素养还是有的。
因此,他太清楚自己有多少时间对付严青栀了。
之前没有动手是机会不合适,可现在看看,大雨将所有的人都隔绝在了房屋之中,身后的追兵一时半刻也到不了,而对面的又只是一个孩子……
男人不知道严青栀用什么办法甩开了他的同伴,但他并没有任何对于孩子的畏惧。
最多,只是一点警惕罢了!
别说,这种警惕,在看着严青栀脸的时候,淡的都快要微不可计了。
他甚至在一瞬间都想好了后面的事应该如何运作,才能把严青栀这种品相的货物价值最大化……
没错,货物!
事实上,每个人在他们这种人眼中,都是有价值的,严青栀这样的,就属于极品了!
年纪不大,容貌气质都好,看起来又有挑战性,十分值得调教……
严青栀不知道男人心中所想,但那与她都没有关系,她冷静的抹去脸上的雨水,与男人四目相对,率先开口说道。
“你把孩子给我,我放你离开!”
男人冷笑一声,一只手抱着女孩儿,另一只手隐在背后轻抿几下。
严青栀已经见到了受害者,也就不愿意耽搁!
她大踏步的向着男人走去,脚步略过路面的积水,泛起点点涟漪。
就这么片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那种半黑半白的夜色,遮蔽了双方的视线,让互相之间都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小动作。
男人有些不屑的冷哼一声。
“就凭你也配威胁我?”
说着他将软绵绵的小女孩儿直接扔在了地上,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一副要给严青栀一些教训的样子!
严青栀看着他的动作,脸顿时拉的老长。
两人之间的距离飞快拉进,眨眼间便到了对方的近前。
严青栀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杀猪刀,眼神在那一刹那也变得冰冷无比。
男人也攥紧手里的短刀……
但两人擦身而过之际,却都没有劈砍向对方……
男人手指微弹,一片轻雾在雨中飘散。
而严青栀则一手扯住自己外面的罩衫。
她足下轻转,罩衫裹挟着雨水和那轻雾,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男人被这变故惊得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件青色的罩衫已经兜头罩下。
他的鼻尖瞬间充斥了一阵熟悉的味道。
严青栀自从上次被袁四拎着甩上马后,就立志一定要穿一件好脱的罩衫,如今倒是刚好用上!
她冷笑一声,飞起一脚把那个被自己的迷药迷的晃晃悠悠的男人踢到在地。
虽然雨幕和光线阻碍了她的视线,让看不清这些细微的动作。
但那女孩儿被大雨淋到现在都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严家姐弟二人一路从临城走到巢郡,下九流的人见多了,怎么可能这点提防都没有!?
她居高临下看着盖着她罩衫没了动静的男人,迟疑了一下没有上前,而是转头走到那个倒在泥水之中的小女孩儿身边。
女孩儿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的大补丁小补丁一堆的衣服,有些可怜。
严青栀叹了口气,从空间里拿出斧子,一脚将那人踹趴了过去,跟着飞快用斧柄在男人后颈上又补了一下。
确定对方不会醒来,才把他的衣服从身上扒了披在小女孩身上。
她把自己的罩衫也扯了下来,但没有穿回去,就这么穿着中衣将小姑娘抱起,顺着来时方向而去。
小姑娘浑身冰凉,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严青栀有些担忧,脚步不禁快了一点。
没一会儿她就见到了追来的守备们。
守备见她抱了个孩子,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严青栀眯着眼睛低着头,尽可能让雨水不要遮挡自己的视线。
“小孩儿!客栈丢的是这个孩子吗?”
其中有一个守备是刚才见过严青栀的人,如今也是他开口向严青栀询问。
严青栀歪头把脸上的雨水,在自己胳膊上蹭去,方才回道。
“我不知道,但这孩子确实是我从那人手上抢回来的,至于是不是客栈里丢的那个孩子,还要等她的亲人确认。”
78 回来了
严青栀逻辑很清楚,对方几人互相对视之后,其中一个人站了出来。
“你说的那个男人呢?”
严青栀转头给他们指路。
“顺着我的脚印就能找到!他被自己的迷药迷晕了,现在不知道醒没醒过来,你们快去吧!”
几人视线对视,对于严青栀并不能完全信任,又是刚才问话的人说道。
“如此,你怎的没在原地等候,若是被那人跑了当如何!”
严青栀一脸无语的看着对方。
“官爷,非是我不愿等候,只怕那人中途醒了,我人小力微,反倒落入危险之中,如今特来寻众位官爷,才当是我这种小孩子最应当做的!”
那人表情僵硬了一瞬,上下打量了严青栀一圈,看不出喜怒。
“这样,孩子你交给我们吧!我们会带回衙门确认的!”
说着伸手就要去接人,但严青栀瞬间警惕了起来,脚步也不自觉的后退,眼神都变得冷凝。
她倒是不怕别人抢功劳,主要是现代警匪片看多了,总觉得衙门里说不定有这伙拐子的同伙,这要是她辛辛苦苦追到现在,结果出于对守备的盲目信任,再把孩子搞丢,那就糟了!
气氛一时间因为她防备的举动僵硬了起来。
感受到了这种微妙的状态,那个严青栀最开始见到的守备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这孩子看样可能得病一场,还是让家人亲眷照顾比较好,不如让他先把孩子抱回去……”
说完推了刚才开口那人一把,也算是点明了其中利害关系,顺便还给了对方一个台阶,那人沉默了一下,没有开口,但态度上已经有些软化了。
见此,他立马转头跟严青栀说道。
“这样,你抱着孩子回去,我们安排一个人跟上,万一不是那个孩子,咱们也好第一时间带她回衙门,等她醒来或是父母亲人找来都行。”
听了这话,严青栀的神色才好看一些,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如此便麻烦官爷了!”
刚才针对严青栀的那人不等别人开口,便拉着脸主动从队伍中分了出来。
他将头上的斗笠摘下,走过来要戴在严青栀头上,严青栀却是连退了几步。
她脸上还有些警惕的神色,让那个守备分外不爽,低低的嘟囔了一句。
“好赖不知!”
见严青栀还是那冷冷的表情,方才认命的说道。
“算了算了,赶紧走吧!”
严青栀这才抱着孩子,绕过了对方,撒开腿跑向了客栈方向。
那守备赶紧和周围的人招呼了一声,也跟着追了过去,不过他身手不好,穿的虽然也是官靴,可年头太多,只能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连追严青栀这个孩子都有些勉强。
严青栀也懒得看他,一个孩子的重量对现在的她来说并不是大问题,她双手抱着,一路狂奔回了客栈之中。
老掌柜正站在门口张望,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客栈的门口都挂起了风灯。
前厅之中已经没客人了,只有一群小伙计和厨房的帮工们等在里面,也跟着老掌柜向外张望着。
其中几个帮工浑身湿漉漉的,都是之前老掌柜打发出去找人的,才回来不久,跟众人一起等着看情况呢!
严青栀小小的身影跑到这边拐角的时候,便被打着伞站在路口的小二眼尖的发现。
他连忙迎上来,一见真是严青栀,赶紧举着伞撑在她的头上。
但严青栀几步冲过他的身边,根本没有停留。
他一见这情形,也连忙快跑了几步,顺便大声召唤客栈的人。
“回来了!回来了!快让让……”
随着他的话,窗口瞬间露出了一排脑袋,都齐齐看向了这边,同时另一侧的路口,也有等候的小二跑回。
严青栀就在他招呼的时候,已经几步冲到了客栈门口。
刚才还沉默的前厅,瞬间沸腾了起来。
“快看看是不是!”
“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呢?大夫呢?”
“雨下的太大了,姜汤呢?”
“嫂子!嫂子你快过来看看……”
“让让,先让他把孩子放下!”
一群人闹嚷嚷的给严青栀让出了一条路来,严青栀几步上前,连忙将怀里的孩子放在了一张方桌上面,衣服打开露出了里面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泥水头发散乱,那个被人推到前面的妇人见此,瞬间大哭,只是还没哭两声,便眼睛一翻一头向前栽去,被距离最近的严青栀一把扶住。
跟着才有人过来给她扇风掐人中。
女人也是一身透湿,想来当时也追了一段路的,奈何实在不擅长跑步,没多远就追不上了。
被老管家劝了回来,便一直在这里提心吊胆,直到看见女儿真的被追回来,这才心弦一松,直接晕了过去。
早就请来的老大夫已经从后面挤了过来,几个帮工的妇人分成了两伙,一伙给小姑娘包了被子擦了手脸,一伙帮着给晕过去的女人顺气。
而这时候,严青栀也被一个帮工大叔塞了一碗姜汤,又不知道人群中哪里伸过来的一双手,给她披上了一条棉被。
老大夫翻看了小姑娘的眼皮以后,已经开始给她号脉,但皱着眉神情十分严肃。
周围的人动作各异,神情都很紧张,有人伸着脖子远远看着,有人明明三三两两的将脑袋凑在一起,但视线也已经转移过去。
前厅之中的忙乱渐渐平复,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着那老大夫,等待着对方的结果。
而就在这时候,那个守备才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客栈。
他累的都站不住了,扶着门框迈不过门槛……
被眼尖的老掌柜一眼看到,赶紧走过去要扶他一把,却被他挥手拒绝。
“那……那个……孩子回来……回来了吗?”
老掌柜赶忙招呼人给他端姜汤,又点头说道。
“回来了回来了,都回来了!”
守备长长的松了口气,在抬头,视线正好就看到坐在人群之外,端着姜汤的严青栀,裹着被子坐在那看热闹的样子。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79 洗个热水澡
这个小崽子,明知道他就在后面,竟然还跑的这么快!
严青栀听到动静,也转头看向了门口方向,见到那守备的时候,还腼腆的笑了一下。
那守备更生气了!
就在他拉长脸的时候,严青栀已经站起身来,笔挺的身姿与周围的帮工伙计完全不同!
她走到了守备身边,跟对方点了点头,仿佛看不出那人的疲惫一般,转头跟老掌柜说道。
“幼弟还在房中,独自一人想必害怕极了,我这便回房去了!”
掌柜也不挽留,他对于严青栀也是很感激的。
今天这件事要不是严青栀,人即便追回来也不知道后面什么情况!
他见过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真正能在第一时间追回来的孩子,少之又少。
“自然自然,老夫已让厨上烧好了热水,一会儿送到小哥儿房中,不知道小哥儿你需要不需要大夫诊治一二,只等……”
严青栀摇了摇头,她跑的一身汗,回来也喝了姜汤,现在披着被,并没有受寒的迹象。
而且,一看大夫,她的身份不就露馅了吗!
伪造户籍的事情可大可小,因为这点破事掉底,实在是犯不上。
“不必,倒是厨上有什么吃的,一会儿多准备送些过去,我这食量比较大,委实饿的紧了……钱先记在账上,待我结账的时候一起算。”
老掌柜一听这话,想要说些什么,但动了动口,并没有说出来,只跟一边满脸怨念的守备一起目送严青栀离开的背影去了后院,这才笑呵呵的转头。
“官爷,不知您晚间吃了没,若是没吃,在小店将就一下?”
那守备倒是想吃,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眼下可是挣功劳的时候,跟这待着有什么意思。
“不了,这孩子放在这里你们好生照料,后面可能会传唤,你们心里有个数,我这就走了!”
掌柜的见此,赶紧送出几步,虚扶了那人一把,手中几个铜板就塞进了对方手里。
“官爷慢走,今日的事多谢您了!”
那守备也没有拒绝,把斗笠戴好便转身离开了!
掌柜又目送他走出老远,才回头跟着众人一起看那孩子的情况……
后院并不算明亮,只有两盏风灯挂在牲口棚那,再就是有些紧闭的窗户里还有微弱的烛火跳动,其余的大部分院落都处于黑暗之中。
严青栀出了前厅,拢了拢身上的被子,顺着棚子外沿的雨斗快步走回了他们的客房。
彼时严青竹已经听到了前院的动静,没敢出去探听,只披了一件外衣,点了风灯坐在窗口的位置看向外面。
直看到严青栀回来,才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提着风灯把门栓打开。
严青栀有些理亏的轻咳一声,故作无事的样子推开了房门。
还不等她说话,严青竹便转身把风灯放回了桌面上面。
对于严青栀不打招呼就去救人的事情,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严青竹自然也有耳闻。
他能体谅,也能理解!
毕竟严青栀上辈子不管经历过什么,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罢了,如果一个人在她眼前发生了什么意外而她什么都没有做,以后未必会成为自己心魔,但想起时总归是后悔的。
而且,严青竹也相信她有绝对保护自己的把握才会去救别人。
可相信和担忧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关联。
外面如此大雨,她的内伤又并未痊愈,也不知道追杀他们的人放没放弃……
如果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
严青竹都不能往下细想,越想越是烦躁。
眼见着严青栀平平安安回来,身上也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他的心才放回肚子里面。
叹了口气,他从空间里给严青栀拿出毛巾,又从茶壶里倒了杯热水摆上。
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埋怨。
严青栀见此,眼睛晶亮晶亮的,反身把房门关上,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面,高声说道。
“我跟你说,刚才我可厉害了!眼角余光撇了一眼,就记住了那人的穿着打扮……”
“我一路紧追而去……”
“那男的演技都要无敌了,但还是让我一眼就看出他在骗我……”
“还有一个,还跟我装呢……”
严青竹冷冷的看着她,严青栀一边解开发髻擦头,一边跟严青竹说着刚才的事情。
她刚才的兴奋,还有那讲起话来的时候滔滔不绝的样子,都让严青竹心中的郁气消散许多。
正等着他准备开口,想要提醒严青栀换套干净衣服的时候,小二敲响了房门。
严青竹刚要过去,就被严青栀抢了个先,她飞快站起身,两步便走过去拉开了房门。
小二身后还有两个高大的帮工,一人提了两桶热水。
“小哥儿,您之前要的热水烧好了,小的帮您添上?”
严青栀连忙点头致谢,引着他们进来将热水倒进浴桶里面。
四桶热水下去,浴桶的水位上升的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几人冷的热的又跑了几趟,才将浴桶添了个大半满。
等添完了水,小二才领着人出去。
洗澡的时候,严青栀就没有姐弟之情了,她刚才连衣服都没换,就等着这时候先洗呢!
严青竹也懒得跟她计较谁用谁洗澡水的问题,摇了摇头继续坐在窗口写字,而严青栀则把屏风拉上,开始洗澡。
她身上冰凉凉的,泡在热水中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这时候洗个热水澡,真是最舒服不过的事情了!
要不是肚子太饿,她能泡到后半夜去。
等她洗完澡重新梳起头发,又换上干净的衣服,叫小二过来,给严青竹添了一桶热水,让他去洗澡。
而她则招呼人送饭过来,在小二震惊的眼神中,她馒头米饭的点了一堆。
等严青竹洗好了出来,两人才终于坐在桌上开始吃饭,而小二和帮工则开始清理浴桶。
严青栀看着他们一趟一趟的倒水,情不自禁的觉得,自己这钱花的是真值啊……
夜越来越深了,浴桶也已经清理干净,两人风卷残云一般把桌上的饭菜全都吃了个干净。
正待严青栀准备把驴喂了然后休息睡觉的时候。
房门再度被人敲响。
80 捕头
严青栀神色瞬间一凛,她早就听到了一些声响,只是没想到外面的人是来找自己的。
这次靠近房门的几人不管是脚步声还是呼吸声,都很规范,标准的似乎是经过同一个地方训练出来的!
严青竹见到严青栀这样的神色,不禁也坐直了身体,以眼神询问。
严青栀看向门外的同时,向他这边摆了摆手,让他躲得远一些。
严青竹连忙退到了床上,而严青栀这才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走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入眼便是一条打的整齐的腰带,视线上移,以严青栀现在的身高,只能看清来人的下巴……
她微微后退了一点,目测面前这人得有一米九左右。
门外一共四人,三个严青栀不认识,最后一个是小二,他提着灯,将三人的伞收起,对着严青栀笑的无奈又谄媚,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为首之人抬手打断。
为首的人身材高壮,穿着一身捕快的衣服,不过那制式腰带上面,竟然带着明晃晃的一排铜扣,这跟严青栀之前见过的捕快有些区别,按照大赵严格的等级制度来看,这人很有可能是捕头一类的。
一开口,也果然印证了严青栀所想。
他拱了拱手,低了些头,但背脊站的笔直,让严青栀看不清他的神色。
“在下洪大有,乃本县捕头,此二位是在下同僚,我等特来与你询问些事情。多有打扰,还望海涵!”
严青栀仰着头,对于自己现在的身高也是十分无语。只能神色上更加严肃一些,希望不要让别人太过轻视。
她侧身让开了些许,将三人请进房中。
“既如此,三位官爷便请进屋说话。”
等人鱼贯而入,她落在最后,小声又对着身后跟来的小二交代了一句。
“小二哥,劳烦泡壶好茶再端些点心过来!”
小二见严青栀没有怪罪他不打招呼就带人过来的意思,赶紧抱着伞点头退去。
等严青栀转头回来看的时候,三位捕快已经坐在了门口正对着的方桌边上。
三人没有乱看,似乎不在意躲在床边装作胆小的严青竹有没有上前。
严青栀脸上堆起了些许笑容,回身与三人虚行一礼,开口说道。
“不知三位官爷此间上门,是有何事?”
洪大有这时候才借着房中的油灯看清了严青栀,微愣一下,这个孩子好看的有些令他惊讶,甚至不自觉的多看了几眼后,才开口回答。
“在下前来,为的正是今日傍晚胡氏失女之事,听闻那孩子是你追回来的,特来询问个中细节。”
严青栀虽然猜到了是因此,但心中的忐忑却并未完全消除,她可还记得就在前几天,也是一群捕快态度强硬的非要把她姐弟二人抓走呢!
她脸上的笑容没变,也没有关门,几步走到方桌之前,坐在了唯一的空座之上,装作坦坦荡荡的样子,开口便讲起了傍晚的事。
“即是官爷问询,小民自然不敢隐瞒。”
“今日傍晚,我与幼弟路过本县,见天要下雨,便就近留宿于此,安顿之后,想要去前厅叫些饭食,我便交代幼弟不要出门,自去了前面……”
她刚说到这里,外面便想起了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房中的五人一起看向门外,发现是小二端着两碟点心拎着一个水壶跑了回来。
明明雨天凉爽,他却是跑的一头汗。
严青栀对着他点点头,小二便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微喘着将点心碟子摆上,又拿起茶壶去门口将里面的凉茶倒了干净,添上了热水。
洪大有见此也不着急并没有一直追问,而另外两个捕快看着点心和热茶似乎更没了别的心思,只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严青栀不着痕迹的将点心推的与两人更近了些,等到小二给他们倒上茶离开,洪大有端起茶杯后,才继续说起了后面的事情。
“当时前厅之中客人不多,那时大雨刚起,有电光闪过,我转头看向门外,便见一身影闪过,跟着似有幼童一声呼救,但并未长久,且雷声紧随而至,眼见大雨将倾,我也未去多想,只当是有人心急避雨,闹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就在我转身的当口,突然听到后院传来了声音,一位妇人跑进前厅,说女儿不见了,我这才想起之前的事,便连忙追出……”
“路上正好遇到了同追而来的几位守备,在众位大人的努力之下,女童才得以救回!”
洪大有手中举着茶杯,听到了严青栀这诡异且琐碎的开头和猝不及防又简略的收尾,眉头不禁挑了挑。
严青栀装作看不见他的表情,连忙给两名捕快刚刚喝光的茶杯又重新满上,才一本正经坐回了原处,乖巧的跟普通孩子似的。
洪大有见此,放下茶杯,开口问了一句跟事件无关的话题。
“在下观言小哥儿似乎读过书,之前听那些落网的人贩子也说起,你似乎还习过武……不知祖上何处,因何来到本县?”
严青栀眼目低垂,瞬间就捕捉到了洪大有话里的重点,对方已经审过那些人了,对于其中过程已经十分了解,她这样的隐瞒并没有意义。
这是一个逻辑大坑,解释不清楚很容易就会反噬。
严青栀眨眼间就明白过来,她依旧装作坦荡的样子,半点都不含糊的开口解释。
“认字习武皆是因家父之故,但都不精!后来家父仙游,族中亲眷无力收养我兄弟二人,便凑了些小钱,让我们响应朝廷号召,来到巢郡谋生,可惜我与幼弟路上与大部队失散,便到了眼下这样的情形……”
严青栀回答的半真半假,听起来可信度还挺高的,只是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但洪大有身为一名捕快,明白细究这些并无益处,心中大致有谱。
“竟是这样使人唏嘘……”
严青栀眼中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悲伤,让人一眼分不出其中掺杂了多少情绪,洪大有见此,也就不再追问,继而说起了此来目的。
81 想太多
“案子进展到了现在,有些事情需要言家小哥儿你的配合,具体情况不便多说,但在下希望最近几日,你都能留在这里,随时方便县令大人传召。”
严青栀的神色微微顿了一下,跟着便看着洪大有试探说道。
“此事只怕不妥,我原也没做什么,功劳自当是诸位官爷的!而且我们兄弟二人暂时没有归处,身上的银钱亦是不多,眼下春耕在即……这……”
这里距离粇城到底太近了,被人注意到以后,继续留在这里,她还挺没有安全感的。
洪大有意外与严青栀的借口,分不清她在担心抢别人功劳还是没钱,只是又打量了严青栀一遍,才开口说道。
“旁的我说不上什么,但若是你留到最后,当能得一笔赏金。多了不说,应付这些日子的开销,肯定是没问题的!”
洪大有这话说的很是笃定,而且方向明确的在试探严青栀的反应,她要是应对不当只怕就要露出些使人怀疑的破绽。
虽然说她的户籍应该是没问题的,可假的到底是假的,她既说不上当地的风俗,也讲不出周围的亲友,对方既表明了不会贪她的功,又把她没钱的借口堵上,留给她选择的机会明显不多!
严青栀压下了回头看严青竹的冲动,这才有些腼腆的说道。
“君子立于世,所求不过问心无愧,救人一事,实属自愿,原本当不得报酬二字,只是如今手头紧张,倒是有些贪慕银钱,叫人听说,恐多有耻笑……”
一边吃点心的捕快听了严青栀这话,顿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桌上的三人不禁都看向了他,但严青栀很快便垂首掩面很是羞赧。
洪大有脸色未变,可眼神中暗含警告,那男人憨厚的脸上立马泛起潮红,整个人不由瑟缩起来。
见此,洪捕头这才转头看回了严青栀。
“无妨,这本就是你应得的!”
严青栀连称不敢,又跟洪大有客套几句,这才答应下会住在这里一段时间,等结案的时候,当做人证上堂。
洪大有此行目的达到,就不再多留,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且留在此地,随时等候传召。”
严青栀面上不显,但心里松了口气。
“天色这么晚了,还要劳烦大人跑这一遭,倒是怪麻烦的!”
说完连忙回身给严青竹使了个眼色,跟着自己也站了起来。
虽然对方是个孩子,但洪大有仍然与她行礼告辞。
“职责所在,谈不上麻烦,说不得还是我们麻烦小哥儿你了!”
严青栀微微躬身回礼,连忙说道。
“当不得当不得……如此夜中,又恰逢大雨,还是您几位辛苦。”
两位捕快见洪大有起身,也顾不上盘子里最后那两口点心,连忙跟着站起,对着严青栀虚行一礼。
严青栀一一回礼之后,送他们到门口。
严青竹则在这时,拿出了几包点心递上前来。
其它两位捕快见此,下意识看向洪捕头的方向。
而严青栀受限于身高,没看到几人的表情,只是接过点心,双手送到洪大有面前。
“这是我等昨日路过周边小镇时买的点心,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全当是给几位官爷尝个新鲜,还望官爷笑纳。”
洪大有对于严青栀能表现出如此的油滑有些惊讶,这样的举动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可不常见,但转念之间联想到了严青栀之前所说的身份背景,与掌柜和小二提供的信息一一对应之后,他眉眼微动,似乎猜到了什么。
若非是经历过许多人情冷暖,谁家十岁的孩子,就会这般知晓世事!?
他到底还是没忍心,伸出一只手提起了严青栀还没有收回的几包点心,另一只手又拍了拍严青栀的小脑袋。语气依旧严肃的说道。
“这般油滑,确实容易叫人说嘴!”
“不过,你做的事既然是好事,便不要顾虑太多,巢郡眼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好官!”
“此前的种种说不清楚便不要与人说了!”
说完,转身便拎着点心快步离开,另两位捕快紧随其后。
不远处的小二早就提灯抱伞等在那里,一见几人过来,连忙凑上前说道。
“洪捕头这便离开了吗……”
随着谄媚的声音越走越远,只留下严青栀一脸懵逼的站在原地。
她挠了挠头,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听懂洪大有后面这句话的意思。
有些迷茫回头看了一眼白眼翻她的严青竹,似乎想到什么,连忙关上了房门,凑到近前,小声追问自家弟弟。
“他后来那话什么意思?”
严青竹冷着脸,对着她高高竖起自己的大拇指,张嘴说了两个字。
“牛逼!”
严青栀:啥意思?
(¬‸¬)?
严青竹这表现明显是为了报复刚才严青栀一句话都不交代就去救人的事情。
事实上,不过是洪捕头没有意识到两人户籍是假的,只联想到她带着幼弟远走他乡,一路上所见所闻定然不少,再看她熟练的马屁技巧,和意外与大部队走散的情况,便自动脑补出了一些诡异的事情。
至于有多诡异,严青竹想象不到。
但对方最后那话,分明是不在乎严青栀此前经历,并且愿意短暂的庇护他们二人。
姐弟俩人头上悬着的剑太大,掉下来就是死,没掉下来的时候,他们跟普通人也没有区别。
反正住在这里的日子,应该没人会对两人身份生疑了!
至于说洪大有有没有这个水平,严青竹综合多方考量之后觉得,应该是有的!
只有当事人严青栀还没有看透局势和缘由,总觉得自己和洪捕头的思维好像出现了偏差。
见严青竹收拾东西准备睡觉了,严青栀皱着眉推了他一把。
“那个洪大有,他到底想什么呢?“
“你说,咱们不走真的没事吗?”
严青竹冷笑一声,往床里头爬爬,顺便交代严青栀一句。
“你一会儿把蚊香点上,我好像听见蚊子声了!”
严青栀还没有想明白,就被指使着去点蚊香了,点好了回来还想要好好追问的时候,严青竹都睡着了……
严青栀:(ーー゛)
82 审讯
夜色渐深,雨势渐弱,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声音敲在瓦上。客栈里大门已经落锁,除了几个住在客房后院仓房中的妇人,还点着灯忙着手里的事情,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深眠。
整个县城,大约只有县衙依然在忙碌。
几个守备按照地址找去,在那里又找到了四个拐子,还有十六个瑟缩的孩子。
这些孩子基本都是女孩儿,只有两个是男孩儿。
其中最大的十二了,小的只有五六岁,连自己家住在哪都说不明白。
听说一路过来的还有两个十多岁的,但因为逃跑的时候闹出了动静,被那几个人当着这群孩子的面活活打死了,以至于现在剩下的孩子,全都被吓坏了,见到守备时紧绷的神经都不能有半点放松……
看着她们的样子,让所有经手人都出离的愤怒。
县尉更是安排人加班加点的审讯,想要从这些拐子口中得到剩下那些孩子的来处和他们之前犯过的案。
等把这些人挨个审了一遍后,天已经亮了。
但他们还不能休息,县令一大清早就过来了,询问了审问的结果,开始安排师爷给即将出公差的捕头开具路引和文书,使书吏整理证词核实线索,而自己则开始抓心挠肝的起草上报的奏折……
等到城门大开,一行捕头全都聚集在南城门,穿着蓑衣斗笠带着公文和被害人的画像,骑着快马,向着那些拐子交代的地方而去。
于此同时,还有一个穿着一身蓑衣的人也在城门刚开的时候骑着快马出了城,不过却是向着粇城的方向而去。
严青栀早早醒来,见外面的天还阴沉沉的,不觉有些担忧,虽然猜到未必会有人追来,但心中总是有些忐忑。
严青竹倒是难得睡的香甜,她也懒得打扰,从床上爬起,跟外面忙碌的小二要了热水洗漱完毕,她就把房间正中的方桌推到了一边,在客厅里伸伸胳膊腿,还例行公事的打了一套拳。
因为地方有限,她也施展不开,只能做些占地面积小的运动。
都说穷文富武,严青栀在现代的时候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毕竟补习班的价格都是差不多的!
后来她自学成才,更是省钱。
可到了这里,还没说拜师,花钱的问题就摆在了面前。
别说费衣服费鞋这样的损耗了,就是单说吃饭,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
最开始穿越的时候,严青竹吃的跟她差不多,但随着她开始练武,如今的饭量都快赶上严青竹的一倍了!
等到一大盆馒头和一锅粥被小二端上来,严青竹才醒,伸了个懒腰,一脸惬意的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以后坐在了饭桌上面,跟严青栀一起风卷残云一般,将馒头和粥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就要干正事了!
外面如今下着雨,严青栀想跑都不能,严青竹板着脸,强压着她把之前学的东西记下来!
严青栀写字写的头晕眼花,想找个合理的理由跑出去看看都不行。
而且,那个洪捕头走了以后,就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了,也不怕他们跑了似的,连客栈周围都没安排人守着。
让严青栀放心的同时又有些期盼对方闹点什么幺蛾子……
一天下来,只有那个丢了孩子的妇人,上午的时候拿了几包点心特意来谢过,又是磕头又是道谢的,场面一度很尴尬。
晚饭的时候,还自掏腰包给她们俩炖了一锅大肉,看那量显然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被严青栀救回来的小姑娘却是没见过的。听说虽然醒了,但病的不轻,正在房里养着,院子里偶尔还能闻到后面飘过来的药味。
严青栀出于避嫌的考虑,到底还是没去看过。
原本救人就够让人诟病了,再天天往人家房里钻,人家小姑娘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虽然她也是女的,但别人不知道啊!
因此,她也只是从空间里翻找了一些她一路走来珍藏的小玩具,托小二给那妇人送去,算是回礼。
何况她救人本身是为了让自己心思通达,并不求别人回报。
如果真说有什么私心的话,她也就只是希望对方能过的更好,千万别让自己后悔于曾救过对方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了!
刚一入夜,严青栀就开始耍赖,她觉得自己今天写字写的太多了,明天胳膊酸的都不一定能提起来。
可惜严青竹知道她的承压极限在哪,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半点情面都不留,那样子像极了上课铃声响起后发现有学生滞留在走廊里的教导主任,光用眼神就能刷刷的别人心里发毛。
严青栀感觉心累的不行,但又无从辩驳,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忙碌。
不过因为左右手现在还都不擅长写字,都是从头开始练习的关系,她索性把左手字也跟着一起练上了。
那一排一排弯弯曲曲的蚯蚓落在纸上,让她难受的要命,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重抄的一天……
就在严青栀因为几张图纸欲仙欲死的时候,一骑快马赶在粇城城门还没有落锁之前进了城。
他一路沿着记号,很快找到了一个小院,按照约定敲门以后,便有人打开院门把他放了进去。
他一路穿行而过,经过两次盘问,才见到了寒生。
将一封信交到了寒生手上,就被人带了下去。
寒生检查过信封之后,便转头回了房里,将信抽出来读给少年听。
那信上内容不多,说的正是严青栀救人的事情。
少年听过信后,眉眼间有笑意涌现,而后交代了寒生。
“收起来吧!”
寒生表情抽了一抽,收这个字,就很有灵性了!
他叹了口气,恭敬的将信叠好,从一侧的立柜里面拿出了个木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个更小的盒子跟两把豁刃的斧头。
寒生将里面的盒子拿起打开,把信封放进了里面。
那盒子里并不是空的,还有一张字条,如果姐弟二人在这里的话,自然就能认出,那正是严青竹离开时候手写的那张……
83 请客
六天时间一晃而过,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不过,空气还是湿漉漉的,街道也没有干透,泥泞的路面让人很难有出去走走的冲动。
姐弟二人坐在窗口的大书桌上各自忙碌着。
那个名叫小秀的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辫,从后厨端着一小盆脏水晃晃荡荡的走了出来,手一放,水直接泼在了院子里面。
可惜,活没干好,还撒了自己一身。
但她也不在意,一手拎着铁盆,一手搓着衣角,呆萌的站在那里,隔着院子远远的看向了严青栀所在的房间。
自从这小丫头病好被胡氏带过来给严青栀磕了个头以后,就总爱往严青栀面前凑。
有时候只在门口探头探脑,有时候就会跟着严青栀后面‘哥哥哥哥’的乱叫。
严青栀不好太搭理她,一天都不敢出一趟门,学习都更努力了。
小姑娘就可怜巴巴的站在院子里往这看,有时候一看能看好久,要等到胡氏发现把她领回去才行。
小孩子可能只是喜欢年龄相仿的人,或者是喜欢看长的好看的。
但大人不这么想,严青栀毕竟救了她,要是再多有牵扯,以后只怕对小姑娘的名声不好。
她到底是要走的!
没一会儿,胡氏似乎知道女儿又在外面发呆,很快就从后厨出来。
她脸色不太好看的拿过盆,跟着把一步三回头的小姑娘推进了后厨。
早有感知的严青栀终于松了口气,而严青竹则是摇了摇头,好像发现了外面的异常,又好像只是被什么难住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正午,阳光变得越发耀眼,外面已经飘起了饭菜的香味。
难得的晴天,出来吃饭的人也变得更多了,前厅人声鼎沸,连院子里的草亭之中,都多了许多下棋看热闹的人。
终于熬到了中午放学,严青栀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伸手推了旁边的严青竹一把。
“你去看看想吃什么,咱们把饭吃了。”
严青竹思绪被打断,情绪并不高,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要是换做上辈子,他可能直接来一句‘不吃了’把严青栀怼回去,但这辈子不行。
因为他自己饿的也快!
严青竹恋恋不舍的放下笔,不情不愿的从椅子上跳下去,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四下看看,确定没见到小秀,这才招呼院子里守着的伙计让送些吃的过来。
伙计笑盈盈的答应,转头就去了前面。
而严青竹则飞快躲回了房中。
两人把桌上的手稿分类整理,将暂时用不上的收起来。
收拾好了,饭菜也就送来了。
住了这么多天,他们姐弟二人的名气早就在客栈里流传,不管是严青栀救了小秀的事情,还是特别能吃的事,都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刚开始还有些人惊讶一下,但什么奇怪的事见的多了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习惯了以后,就没有几个人在关注了。
饭菜摆好,严青栀洗了手,分了碗筷,等严青竹也洗了手回来,才一起坐在桌边准备吃饭。
如今房门开着,外面的烟火气飘进了房中,姐弟二人似乎又融合进了这个世界几分。
两人落座,严青竹淡定的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严青栀拿起了一个杂粮馒头递给了他。
就在严青竹伸手要接的时候,严青栀的手突然又放了下来。
他抬头看去,正好看见自家老姐转头看向门外,眼中的惊喜掩都掩饰不住,严青竹歪头看她,带着些许探究,还不等他询问缘由,就听见小二在门外招呼着说道。
“言小哥儿,洪捕头来了!”
严青竹也跟着眉头挑挑,转回头,严青栀眼中的喜意瞬间收敛,整了整衣襟,连忙跳下椅子。
就在这时,洪捕头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他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与他只有两步距离的严青栀视线再度与他的腰带平齐。
不过这次跟上次有些区别,似乎这个腰比上回见的时候细了不少!?
严青栀瞬间挤出了一个比上次见面真挚许多的笑容,仰起头开口招呼。
“洪捕头好久不见,快请进来……”
小二把人送到,便准备去忙别的事情,却被严青栀用眼神招呼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这次来的只有洪大有一人,看着有些疲惫,但还是淡定的被严青栀请进了屋里。
一进门看到了一桌子的饭菜,他不禁一愣,这里的人大部分还是吃两餐的,正午时分吃饭的人可是不多。
不然他也不会这时候过来了。
严青栀见此连忙说道。
“洪捕头还没吃饭吧!?不急的话就在这里将就吃点,我们可是早想请您吃顿饭了,如今正好有这个机会,还望您能赏脸!”
洪大有一瞬间有些尴尬,没想到正好赶上别人的饭点。
但尴尬之后也就坦然了!
桌上的饭菜很是平常,严青栀虽然有钱,也没有到挥霍无度的水平,虽然量大了些,但洪大有早在跟掌柜的打听两人情况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一点。
而且,他自己也是个大肚汉,身边的人饭量也都不小,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还真没觉得太意外。
严青栀摸不准对方的饭量,但本着多点肯定不会出错,这顿吃不了下一顿还能再吃的打算,她大手一挥,又点了一盆杂粮馒头和两个肉菜上来。
门口等了一会儿的小二高兴的下去,没一会儿,一大盆馒头和两盘菜就被端了上来。
高高的两盆杂粮馒头占了半张桌子,腾腾的热气飘起,看着竟然有一种要过年的喜庆。
洪捕头有些惊讶与严青栀的魄力,毕竟前几天严青栀还跟他哭穷来着……
严青栀不知道洪大有心中所想,她只是半点不客气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非是好菜,只是一片心意,希望洪捕头不要嫌弃!”
洪捕头虽然是个捕头,在这个县城之中也比较有地位,但他也不是能天天顿顿吃肉的人,甚至这几天还风餐露宿,连顿正经饭都没吃上。
如今刚赶回来,能吃上这样一顿饱饭,说实话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只是这种被孩子招呼的感觉,还真是挺奇妙的!
84 交换
严青栀敏锐的发现了洪大有的情绪,因此在开始说过几句话以后,便放任对方自便。
一顿饭吃的三人都还算满意。
洪大有时不时打量两人几眼,越看越能感受到他们的不凡,这种成熟和见多识广的表现,放在两个孩子身上竟然半点不突兀,也不显眼,更多的时候只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等到几人吃饱喝足,菜没有剩下,倒是馒头果然剩了不少。
严青竹在窗台上铺了纸,把馒头放在上面晾干,剩下的空盘则被小二收拾走。
等东西都收拾妥当,洪大有才灌了一口温茶跟严青栀说起来意。
“我这次来,是带你和掌柜去衙门一趟的,那头需要你们的证词,我已经和掌柜说好了!”
对于老掌柜要跟她一起去衙门的事,严青栀倒是没什么意外。
只是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洪大有竟然还有心情跟她吃饭。
她视线落在了面前的茶杯上面,伸手拿起将眉眼中的情绪遮去。
与此同时,洪大有继续说道。
“你到了衙门,师爷问你什么都照实回答。”
严青栀抿了口茶,放下了茶杯,谨慎的对着洪大有点了点头,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惶恐的情绪。
严青栀的惶恐没有半点表演痕迹,让敏锐的洪捕头都没有发现异常。
甚至他还终于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毕竟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严青栀已经成精了呢!
现在看来,对方还没有那么妖孽!
洪大有这才心里有底,开始刻意的交代起一些事情。
“另外,你要把你和歹徒打斗的事情好好跟师爷说说,尤其是他对你动手以后你被迫反击的这一段!”
严青栀眉头顿时挑起,直勾勾的抬眼看向了洪大有,见对方依旧气定神闲,她仿佛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她眼中明灭不定,几个呼吸之后,方才反应过什么,赶紧站起身向着对方深鞠一躬后说道。
“阿言年幼,头一次经历大事,规矩上多有不懂,还望洪捕头多多提点。”
洪大有见此神情微微放松,放下空茶杯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才把话跟严青栀说透。
“那两人被抓住以后,牢头从他们口中审出了他们还有据点,几十个守备和捕快过去,又抓住了四个拐子,还救出了不少孩子,这些天,我们就在忙这些事情。”
“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束,许多细节我不方便透露,但大致意思就是如此。”
严青栀眉目微垂,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打算,只是还没等她再开口,就听洪大有说道。
“你此番立了功,按照朝廷律法,赏金当有五十贯。此为朝廷嘉奖之用,会在堂审之后,当着百姓的面直接发放……”
“五十贯与寻常百姓而言并不是小数目,就算是如今的巢郡,也能买地置产了……”
洪大有说的很是真心,但严青栀在见过一千贯和五百贯之后,对于五十贯还真没放在眼中。
虽然说她不求什么,但听到了这样的话,情感上也多有不平。
严青栀心里好像堵了点东西,很不好受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还没有自我消化,洪捕头便继续开口说道。
“不过,除此之外,咱们如今的言县令听闻了你们兄弟的事情,心生怜惜,明白财不露白,钱与你们太多,并没什么好处,因此便愿开具担保文书,与你们兄弟二人担保。”
严青栀眉头皱了一下,虽然她已经在努力的吸纳这个世界的风俗知识了,但受限于时间和钱,她的见识依旧十分有限。很多词汇她并不理解。
“这……倒是我见识浅薄,不知这担保?”
洪捕头也没有卖关子,一见严青栀问到重点,立马开口。
“担保就是保人,为你背书。”
“如今巢郡落户之人众多,但绝大多数外来人员只能落在一些偏远的村庄之中,只有少数人户籍能落在城镇,这其中除了一些特殊原因以外,就需要朝廷之中有品级的官员为其担保才可以。”
“户籍落在城镇的好处自然不用多说,起码在购房置产的时候,就省去了许多麻烦,而且可选书院的范围也要更多。”
“当然,没有一份像样的营生,住在城镇也未必都是好处,只是有了这份担保,你若想在村庄落户,手续办理上也能更加顺畅……”
“旁的不敢说,有了言县令的背书,眼下的巢郡,你想要在什么地方落户都没有问题的!”
洪大有说这话的时候很是严肃,让严青栀心里刚才升起的不平顿时消散许多。
虽然上辈子的经历让她对于洪大有所说有些怀疑,但对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那就一切好说。
而且,洪大有讲的这些好处只是明面上的,还有一些暗地里的好处并不需要明说,严青栀已经了然。
事实上这功劳给她也没有多大的用,无非是随着案情进展,那些人再多给些钱罢了。
可洪大有说的一句话确实很有道理,当堂发放赏金,对于两个孩子来说未必是好事。
一旦被人盯上,麻烦可真是不小。
但功劳归了县衙,却换来对自己来说更加实用的便利,倒是个双赢的局面。
她虽没有多少钱,可眼下最缺的还真不是钱,如果能通过县令的这重关系在巢郡安家落户,对她和严青竹这种年岁不大的孩子来说,确实是件好事!
起码不管是乡邻还是当地的文书小吏,或多或少总是要给些薄面,对于他们俩来说确实比多给个十贯二十贯的实用的太多。
严青栀没有得寸进尺的想要更多东西,能够得到别人的公平对待,就让她很满意了。
她之前跟洪大有说的一句话确实是真的。
她救人求的不过是问心无愧罢了!
有钱拿当然是好事,可要是太过纠结事后的报酬,反倒给自己平添了许多麻烦和负累。
想通这一点,严青栀的心情突然又开阔了许多,神态也瞬间放松,向着洪捕头虚行了一礼。
“诸位官爷抬爱,倒是让我不好拒绝,如此,我与幼弟交代一声,便与您同去吧!”
85 即将
洪大有对此很是满意,站起身与严青栀说了一句,就去了门外等着。
严青栀交代严青竹锁好门窗不要乱跑,等她回来云云。
说的真像是交代小孩儿一样,严青竹也很配合的点头称是,没有半点的不耐烦。
即便如此,严青栀出门的时候,洪大有依旧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门不锁吗?”
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把孩子锁在家里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严青栀也是孩子,但从她说话做事看,洪捕头已经把她划到了成精的范围里面。
严青栀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洪捕头,开口说道。
“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洪大有脸上没有表现出对于严青栀的信任或者不信任,而是转头看了那个已经趴在窗口大桌子上的严青竹。
倒是没劝什么!
严青栀跟着身高腿长的洪大有快步走到了前厅,掌柜的儿子已经接替了老掌柜的班,在柜台里忙碌了起来。
老掌柜似乎正在指导对方什么,表情有些凝重,不过见两人出来的时候,神色瞬间变得热情,微胖的身体连忙从挡板下面钻了出来。
小秀跟在他的身后,明明个子不高,也学着老掌柜的样子,蹲着挪了出来。
她个子太矮,要不是自己出来,严青栀还真没注意到她。
胡氏到底是女流,去衙门这样的事情好说不好听,这个世道的流言蜚语,哪怕是对待受害者也不会有多善良。
因此去衙门的事情就由老掌柜代劳了!
走之前老掌柜又交代了伙计两句,才拎着小秀跟着洪捕头出了客栈。
几人出了门,外面的路面还没干透,穿着布鞋的老管家走的就略慢一些,稍稍落后于两人。
严青栀虽然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但要说出门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什么都难免好奇,洪捕头时不时就会为她解释一下。
路上也遇到不少洪捕头和老掌柜的熟人,走走停停的,用了两刻左右才到了衙门。
见到这里县衙的时候,严青栀倒是意外了一下。
这衙门委实算不得气派,大门不高,牌匾和门柱上的漆面都斑驳了,两侧的堂鼓更是灰蒙蒙的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院子里面,入眼的也只是类似四合院一样的格局,两侧是普通的青砖起脊房子,正中则是大堂。
严青栀没敢凑过去,只微微偏头看了一眼,不过一眼就把整个大堂里的摆设看个尽够。
除了明镜高悬的匾额和下面那颜色明亮的江牙山海图,就只有一张条案和一把交椅摆在那里,四个立牌分别立在交椅后面,上书肃静和回避……
简单到有些简陋。
不过考虑到这里的整体画风,意外之后她又觉得这场面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相对来说,衙门确实已经很体面了!
跟着洪大有绕过大堂,几人便到了后面的一排房子前面。
眼见着是越往后面人越多,来往路过的人见到洪大有都会招呼两句,他也跟人家点头回应,其中不少人还认识一同来的老掌柜,便也跟着聊了两句。
小秀前几天刚刚被人掳走,眼见着对陌生人依旧抗拒的很,紧紧贴在老掌柜腿边。
到了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她对于严青栀的喜欢有多么不真诚……
洪大有很快就把老掌柜和小秀送到了一个房间之中,跟着又把严青栀送到了另一个地方,使她与掌柜分开,方便单独问话。
问她话的是个有些年纪的师爷,长的文弱干净,续着一点小胡子,问的问题并没有多刁难,洪大有之前已经交代过了,严青栀自然知道要如何应对。
等到询问结束,那师爷又带着她去了后院的地牢,让她指认了一遍人犯。虽然已经距离上次见面过去了一段时间,但严青栀还是一眼就认对了人。
过程顺利极了,等到证词录完,严青栀仔细将之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按上了手印。
按完以后,师爷就说这边需要她的事情已经没有了,再就是要堂审的时候,让她出面,具体时间会有人通知……
严青栀很快就被人送出门。
一出来,就看见老掌柜抱着大哭的小秀在院子里乱晃。
老掌柜年岁不小了,还有些虚胖,应对一个大哭的孩子并不简单。
这场面看的严青栀都有些同情他。
这几天严青栀凭借着自己耳聪目明的天赋,在画图之余,也抽空听说了客栈里的不少事情。
这掌柜和胡氏之间的关系,也在她旁听的范围之内。
据说,掌柜的能有现在的生活,是早年间承蒙一位同乡资助之故。
后来那同乡早亡,遗孀改嫁,只留下一个幼女孤苦无依,掌柜的便做主将人接过来教养,便是如今的胡氏。
这一养养了七八年,甚至都是在掌柜家中送的嫁。
此事当时还是远近闻名的美谈一桩。
可惜,胡氏似乎没什么好运,所嫁也并非良人。
那人成亲后没几年就跟隔壁村子里一个有钱的小寡妇勾搭上了,回家就以生不出儿子为借口将胡氏和小秀都赶了出来。
胡氏无处可去,只能重新投奔老掌柜。才有了老掌柜如今对她的照拂。
不止给她安排了住处,还留她在客栈里帮工,养活自己顺便也能照顾女儿。
其实在老掌柜心里是把胡氏当女儿养的,毕竟从很小照顾到大,除却感激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但胡氏并不认可,她觉得自己是个命不好的,不能给人带来好运,要是认了老掌柜这样的父亲,说不得就要把霉运带给对方。
甚至平日里都不叫老掌柜大伯父,只跟别人一样叫他‘孙掌柜’。
不过双方之间的走动还是没变,不然也不会有严青栀抱回小秀时,一群人围着的一幕。
大家还是明白胡氏到底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小秀哭的可伤心了,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眼神之中还有些惊恐,老掌柜一脸沧桑的走来走去,怎么哄都哄不好。
严青栀几步上前,开口询问。
“掌柜的可办完了?”
86 升堂
掌柜的好像在这一瞬间又长了许多白发一般,听到严青栀的问话,叹了口气。
“哎……没呢!还要指认人犯……”
严青栀恍然,看着小姑娘哭的一脸鼻涕眼泪,既同情老掌柜,又可怜孩子。
但她到底还是没有上前帮忙哄一哄,只从兜里掏了一块糖给了老掌柜后,便安安静静的站到一边去了。
而老掌柜对于严青栀避嫌的态度,也一直挺满意的,世道决定了很多事情,知晓分寸比同情心泛滥更让人心生好感。
严青栀没有在一边站多久,洪捕头很快过来说她可以回去了,她看了看哭的都快抽过去的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先回去。
又等了半刻钟小姑娘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被老掌柜带着去了地牢指认之后,才结束了这一回的衙门之行。
回去的路上,老掌柜抱着小秀一直没撒手,为了安抚小秀老掌柜带着两个孩子从一个闹市穿过,在那里给严青栀和小秀各买了几块饴糖。
严青栀也没有拒绝,淡定的接受了。
看着还算热闹的市场,虽然没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但严青栀还是觉得,应该趁着有时间,带严青竹出来逛逛。
严青竹这条学术狗,只要一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就完全不想上岸。
作为他的姐姐,严青栀一直认为自己有义务把他拉出来走走……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严青竹最后还是没有拗过自家老姐,被强行从房间里拖了出来。
严青栀说好的要带他逛书局的,结果一出来就变了卦,拉着生无可恋的他去听了说书,看了杂耍,还买了一堆味道也就那么回事的小吃。
钱到是没花多少,就是感觉浪费了一天时间。
但严青竹如今敢怒而不敢言,只能跟在严青栀身后,一直到傍晚,严青栀才干起了正事。
说来也不过就是找了家布庄,定做了一个帐篷罩子。
而帐篷的折叠骨架,则是严青栀亲自动手制作的,劈劈砍砍三个晚上,才大略完成。
等到帐篷罩子拿回来的时候,两人便在客栈后院支起来试验了一下,效果不错,两个人睡在里面的话很是宽敞。
那外罩的质量也相当不错,棉布外面还缝了一层厚重的油布,短时间内遮风挡雨不成问题,如果路上遇到下大雨的情况,在帐篷里躲一躲总比在外面淋着强。
摆上帐篷的那天,客栈的老掌柜还来看过,把严青栀好一通夸,夸的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样的帐篷胜在轻便,但实际上,跟军备的质量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掌柜的夸奖也不是平白的,而是觉得严家姐弟二人都是可造之材,有些想要留下两人的心思。
尤其是严青栀,他觉得要是能留在这里,跟小秀一起长大,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他也知道不可能,只看两人的穿着就能大致猜到他们之前过的日子,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甘心留在一个小县城中。
但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肯定会后悔。
因此他还是委婉的尝试了一下,见严青栀没那打算,才遗憾的放弃。
很快,他们就收到了要升堂的消息。
这个案子距离跨度比较大,在如今交通不便的情况下,半个月的时间就能结案,已经算是相当快了!
收到消息的严青栀略有些紧张,跟严青竹仔细商量了上堂以后的情况,把可能遇上的所有问题都做了预案,力求万无一失,不露破绽。
升堂的前一晚,她还罕见的失眠了小半宿。
第二天一大早,洪捕头就亲自过来带她们去了衙门,严青竹也一并跟着。
大赵地方衙门的堂审也不是天天都有的。
而且这一次县令压了不少的状纸,就为了处理这一件事情,自然要大张旗鼓,大肆宣扬。
不止提前两天张贴了告示,还在升堂之前,有衙役拿着铜锣大街小巷的宣传。
严青栀他们已经够早了,但她领着严青竹跟着洪捕头到了后堂的时候,还是听到了许多百姓汇集而来的声音。
衙门前院里没一会儿功夫就挤满了人。
这个时代没什么热闹可看,茶馆戏院勾栏什么的也都要钱,看看堂审就成了为数不多的不用付费的热闹。
严青竹和严青栀今天没有涂黑脸,甚至还找了两套相当体面的衣服换上。
两个小脑袋在后堂探头探脑,可惜视线不够广阔,拼命努力也只能看到一侧衙役的后背。
正在严青栀想要换个方向看看能不能将大堂的全貌收入视野之时,突然从后面过来几个衙役。
严青栀回头看去,却见那几人直奔他们而来,气势汹汹,态度很强硬。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人证要到偏室等候,在这里成何体统!”
严青栀被他说的一愣,转头看向之前掌柜的所站的地方,发现不知道何时,整个后堂竟然只剩她和严青竹两人了!
严青栀:o_O???
两人垂头丧气的被带到了偏室。
似乎是为了防止人证窜供,每一个偏室都很小,与其他人都是隔绝开的,还有人专门把守,别说听堂审了,就是想出去走走都不行!
严青栀耳力出众,但也只能勉强听到前面声音突然大了不少,过一会儿又安静了下来,再过一会儿声音又上来了!
抓心挠肝又没有办法。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严青竹倒是挺淡定的,闲来无事,还摸出了一本书看了起来,顺便报复式的拉过严青栀非要给她讲一讲。
可惜严青栀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姐弟二人的性格有的时候相似,但有的时候真是一点都不像,严青栀很是跳脱,而严青竹则自小就是这稳稳当当的样子。
等了好久,才听到了传人证上堂的声音,严青竹没有上去的必要,他也不怎么在意,坐在那里继续看自己的书。
而严青栀则终于有了出去的机会,大大的松了口气。
被人带着去了大堂,跟着一起的还有抱着小秀的老掌柜。
从后堂穿过,几人很快就到了正堂。
87 指认
老掌柜垂眉低目,身体微躬,很是恭敬的样子,小秀则是紧紧的挨着老掌柜,满眼的忐忑不安。
只有严青栀,仗着自己现在年纪小,四下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不过还没等她将里面的情况扫视一圈,就听到身边突然响起了洪亮的一声。
“人证带到!”
毫无准备的严青栀当即被吓得一个激灵,小秀更是直接抱在了老掌柜腿上。
今日的大堂之中,上首除了严青栀之前见过的那张条案以外,下首两边各加了两个位置。
左侧坐了两位旁听的官员,看朝服品阶比正中那个年轻的县令还要高些。
右侧则是两个走笔如飞的师爷,他们严肃的记录着大堂上所发生的一切。
而原本应该坐在下首旁听的县丞和县尉,此刻正站在县令的身后,严阵以待的看着下面的人犯。
不过,要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的眼角余光始终都在向着下首那两位上司身上瞟去。
而正中间的位置,则端坐着一个书卷气十足的青年县令。
青年县令一身官服簇新,年岁不大,容貌中上,端坐与正中的交椅之上,神态自若。
严青栀一眼扫过,与对方投来的视线一触即分,她连忙低下头去,连大堂中间的情况都没再打量。
同时心中暗自猜测,这位年轻县令,能在上官面前如此坦然,不是傻愣子,应该就是有后台的!
思至此,她又微微抬头看了左侧下首那两位一眼,那两人此时也转身看向了严青栀这边。
他们年纪都不小,脸上表情严肃,倒是看不出什么心思和底细来。
老掌柜不敢瞎看,便一直盯着严青栀,见她这样的反应,心中倒是敬佩。
他见过的人多了以后,反倒没有了以前的勇气,像严青栀这样的年轻勇敢,他还是艳羡的。
但该提醒倒是也用眼神提醒了一下!
严青栀何其敏感,对方眼神瞟过来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虽然还想要多看看热闹,但到底没有辜负别人的好意,收敛心神,亦步亦趋的跟着衙役走到了大堂正中。
他们身后则跪着一排的人犯,严青栀只匆匆瞥了一眼,没敢细看。
三人在大堂站定,严青栀看着老掌柜拉着小秀与上面的人行礼,自己也跟着同样拱手深躬,一揖到底。
也是这几月,严青栀在高素身边拼命恶补才知道大赵对于跪礼十分看重,平常事情是不兴跪拜的。
到了现在明文规定的跪礼,也只有在大朝会的官员和祭祀时期的百姓才有要求。
即便是民见官,也最多就是揖礼,就像现在这样。
“小民孙福喜见过县官老爷。”
“小民言青之见过县官老爷!”
两人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足有三秒钟的揖礼,方才站起。
小秀跟着行礼又跟着站起,还是贴着掌柜大腿站立,无声的张了张嘴,装作自己刚才也跟着说了话的样子。
不过似是见惯了她这样的孩子,倒是没有人为难她。
坐在上面的县令对于审案的流程很是熟练,一见人证带到,便开口说道。
“即是人证,你三人当知道,按照大赵律例,人证不得作伪包庇,胡乱指认。一旦违反,视情节轻重,也会得到相应处罚。轻者,罚款、杖责,重者,斩首、流放。”
“如此,你们当知事态紧要,万不可胡乱开口。”
这话不过就是例行公事,早先在记录证词的时候,师爷就已经说过这样的话了。
严青栀赶紧跟老掌柜一起微微躬身。
“小民自当遵从。
说完了利害关系,县令才开始询问。
“你们身后所跪人犯六人,劳烦指认你们所见的是哪些人,另将所见时间,地点,发生何事一一道明,不得隐瞒。”
听了这话,垂首而立的老掌柜和严青栀都不约而同的向着身后看去。
发现身后果然齐刷刷的跪着六个带着枷锁的男人。几个衙役,用棍棒压着他们的脖子,使其跪在地面,无法站起。
严青栀表情平静,但心中却有了别样的猜测,对于案情她其实知道的不多,没有结案之前,也不会有人把消息散播出去。
她之前就想过,这个案件完成的如此漂亮,为什么结案的日期一拖再拖。
如今倒是明白了些!
视线在六人身上转了一圈,严青栀已经将她认识的两位认了出来。
她抬头与老掌柜对视一眼,老掌柜微不可查的动了动手,示意让她先说。
毕竟三人一起过来的原因,就是因为严青栀才是主导的那个,而他和小秀,除了人证以外,更多是作为一个受害者的身份站在这里的。
严青栀微微颔首,对于这些场面早有预演,并不怯场。
她转回身,又给上面的几位拱了拱手,才开口说道。
“启禀县官老爷,身后六位人犯之中,我所认为二……”
说着侧过身体,将人犯一一指出,指完了人,才开始讲起了事情的始末。
“今年三月初八的傍晚时分,大雨将至,我与幼弟路过此地……”
严青栀又一次重复了她救人的过程。
“那人抱着孩子一路乱窜……我紧追不舍,直追到了后街巷中的一个路口……”
“……谁想,那里早有接应这位人犯之人,便是此位……”
“此人穷凶极恶,躲在转角欲要偷袭于我,试图阻拦我救人……”
“我不敢与两人硬抗,便静静守候,待得一人离开,才从转角走出……”
“……他被我识破之后,便索性要取我性命……”
“我与他身份力量皆有差距,小民虽然习得武功,但因年幼,又学武不精,与其对抗实在难敌……”
“不得已只当以命相搏,双方之间互有损伤……幸得追来的守备及时赶到,方才堪堪救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严青栀将被美化之后又上了一层滤镜的剧情讲的跌宕起伏,引得身后百姓,时不时跟着她叹息抽气,就差给她鼓掌叫好了!
只有站在一边的老掌柜,内心之中很是意想不到。
88 添堵
之前也有人跟他通气,他也知道一些事情,但要说严青栀这样声情并茂的供词,他还真是头一次听。
尤其听到‘不堪设想’这一段的时候,他就算修炼多年也差点维持不住。
不堪设想确实是真的,可到底是谁不堪设想你心里没数吗!?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不光把人家耳朵削了,还踢断了那人一条腿,这都要叫不堪设想,那要是设想过后的话,得多恐怖!
但老掌柜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吐槽,别说小秀是人家救回来的,他是发自心底的感激,就说这里面涉及的事情也没那么简单,他掺和进去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因此,他随着严青栀的讲述,只是适时的摆出了震惊痛心悲伤愤怒等等表情。略显浮夸,但稳定输出,毫无错处。
不过可惜了掌柜的一番表演,他这里没出问题,但跪在他们身后的几位却并不配合,那几个人犯眼神对视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想要拉严青栀下水的疯狂。
那些人犯早在落网被审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而且经过这么多天的心理准备,内心之中不管愿意不愿意,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
可正因如此,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以后,他们所有的恐惧忐忑和恨意,才更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
而年龄不大,又是‘罪魁祸首’的严青栀,显然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有多惨,他们就有多不希望严青栀好过,弄死对方肯定是没有机会了,但想办法给严青栀使些绊子还是可能的,而且越是让人难受他们才会越高兴!
严青栀话音未落,那个被严青栀砍掉了一只耳朵的男人当即便挣扎了起来。
“胡说!他在胡说!”
“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他的突然挣扎,换来了两侧看守的衙役更强的镇压,两人用尽全力,交叉的棍子将他紧紧按在地上,让他死活没站起来。
外面围观的百姓对于这样的变故,顿时都有了各自的猜测,因为不同的立场,所展现出来的反馈也是全然不同。
堂下立马嗡嗡嗡的响起了一阵低喃声,从迷茫到笃定不过是瞬间,各种不成熟的想法在人群之中冒出。
眼见着出了些许变故,年轻的县令脸色顿时一肃,没有示意衙役放开这人,高高举起手中的惊堂木用力拍下,跟着厉喝出声。
“公堂之上不得咆哮喧哗!”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如震耳惊雷,顺着大堂飘到了县衙的院子里面,好像把棚顶的土都震落了许多!
周围刚起的波澜,立马消弭与无形,连那些情绪微微激动的围观百姓都停下了正要聚在一起的脑袋,齐刷刷的又重新抬头,看向了县令方向。
但县令却已经把视线,转回了那个人犯身上。
“如今人证在此,你若觉得他在胡说自可与他对峙,无故吵嚷什么!”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看似很是公平的样子,但实际上,严青栀与那人一跪一站的气势差距,就决定了两人这一场对峙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县令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神之中已经有什么情绪在酝酿。
倒不止是针对那个人犯的,还有身边的一众下属。
明明这些人都已经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流程罢了。
他的上官就在一边坐着,而县城中的百姓则站在另一头看着他的热闹。
他到这里已经一年,虽然是头一次处理这么大的案子,但正因如此,才应该把事情办好,树立成他个人的典型。
否则的话,对于他后面的影响可是不小,起码家族里那些闲话就够他头疼好几天的!
而且,县令可没觉得这些人是为了针对严青栀,他现在觉得,这些人之前一直表现的老老实实,就是为了这一刻让他不痛快!
他视线转回,开口向着严青栀说道。
“言青之,人犯说你刚才所讲并不真实,对此,你可有和要辩解?”
老掌柜站在堂上,搂着小秀把自己的身体缩了又缩,拼命降低自己和孩子的存在感。
而严青栀在这时候,则是满脸怒意的转身看向了跪在身后那人高声回答。
“县令大老爷容禀,这等恶人简直丧尽天良,到了此刻竟然妄图报复与我,望大老爷明察秋毫,还我公道……”
她说的理直气壮,半点不虚,顿时让看热闹的人心向着她这边偏了两分。
不过,那人犯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拖严青栀下水,当然不会就此放弃。
他没再挣扎,而是用诡异的姿势仰着脑袋,梗着脖子,大声咆哮。
“我报复你?明明就是你胡说在先!我当时已经放弃反抗了,但你还是砍下了我一只耳朵,踢断了我一条腿!那时候我还不是人犯,也没有对你动手,按照大赵律,你那是蓄意伤人!依照律法,可是最少要徒三年的!”
几人眼中闪动的恶意随着那位人犯话音落下,全都凝聚在严青栀身上。
他们都在等,在等严青栀无知、问出证据或者为什么这样做!
然后顺势引出后面严青栀审问他的事情。
虽然看起来功劳越大越好,但实际上,这却是绕过严青栀,把矛头指向了县令。
他笃定县令不会放任事态发展,也明白只要严青栀漏洞够多,对方就一定会在关键的时刻放弃严青栀,好好的给他一个教训。
这样做虽然也弥补不了他们什么,但总算让严青栀难受一点算一点,要是还能顺手坑县令一把,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至于严青栀会不会按他所想,他们心中好像都有定论!
甚至那个没了耳朵的人犯还觉得,严青栀刚才那声情并茂的说辞,越是优秀,越是别人交的。
不然一个孩子真的什么都懂,那还不真成妖孽了!
因此,在那人的思想之中,眼下出现的意外情况,是肯定会让严青栀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应对的。
到底是一个孩子,能看透其中厉害关系的,又能有几个?!
89 对峙
县令听到了这里,沉着脸,知道这时候不能问证据。
别说没有,就是有也解释不清楚,念头这个东西只有本人才知道,要是给了对方自证的机会,反反复复拉扯不清,才更麻烦。
因此,县令立马开口,瞬间就把即将跑偏的场面拉了回来。
“如今是让你二人对峙,无关紧要的话,放在后头再说!”
他没有那人想的一般丧心病狂,其中功绩自然重要,可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人犯想象中的重要。
因此,这时候半点都不避讳的直接站在了严青栀一边,连带着事情结果都被模糊了!
严青栀的后背当即挺的更直,原本她就很强硬,现在有了靠山便更强硬了!
她知道,这些话只是引子,那人意在让她说出她动手是为了逼问地址的事情。
这样的话一旦出口,不止证明了她之前证词说谎,还会得罪县令,再加上严青栀承认了在男人并非人犯也没有伤人能力的时候,依旧动手伤他,多罪并罚肯定是跑不了的!
过程越乱,她面前的坑就越多。
要真是个孩子遇见这样的事情,未必能品出其中的意味,着急辩解之下,八成会乱了阵脚!
可惜,她严青栀并不是真正的孩子!
她向县令致谢之后,淡定的转身看向了那人。
“你既然说我胡说,那咱们可以就此发誓,此后你我二人对峙时所说的每一个问题都不准说谎!”
“谁要是说谎,谁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会投胎成为猪狗,永生永世供人扒皮抽筋噬骨食肉而死!”
“如此,方可公平!”
这话说的确实太狠了,连县令听了,都不禁哆嗦一下,看向严青栀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多重审视。
只有那人犯眼神坚定,没有半点瑟缩。
他这辈子说真话的次数真是不多,这种坦然的感觉,使他的内心相当膨胀!
“本来就是你在胡说,我又有何不敢!”
严青栀眼神喷火,身体好像因为男人在说谎而显得微微颤抖。
“那如此,咱们便就此立誓。此誓天地可鉴,日月可明,轮回昭昭,报应不爽!”
那人紧跟着便开口跟上,两人直接将严青栀最初的誓言又重复一遍。
而那之后,严青栀眼神一眯,莹润白皙的手指,直接指向了跪在地上的人犯。
“既如此,那我便问你,你那日见到我时有没有起过杀心?又是不是手持棍棒站在转角处堵我,试图阻止我救人?神明此刻就在你的头上,可不兴拿下辈子的事情说谎啊!”
那人脸色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反应飞快的立马说道。
“刚开始确实是你说的那样,可我打不过你,又被你折磨,后来更是没有反抗的能力了,而你却还是打断了我的腿!”
严青栀顿时笑出声来!
“那我再问你,从你见到我到守备追来,是不是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
半盏茶大约只有五六分钟左右,两人当时动手没用多久,但后面确实僵持了一会儿。
那人犯对此没什么好否认的,立马说道。
“时间确实不长,可你……”
严青栀打断他要出口的话,继续问道。
“那我想请问,我有没有打断你的双手?又是不是并未抢夺过你的棍棒!?”
那人看着严青栀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心头猛地就是一凉,竟然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下去!
而严青栀则是向着他的方向又走了两步。
她这一动,让那人立马一慌,严青栀留给他的阴影可是不小。
那天就是这样,那小孩儿神色冷硬的站在他的面前,挥手间就把他耳朵给砍了……
“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公堂!我还没被判刑呢!”
按着他的衙役一见他这么怂,眉头紧皱,手上用的力气更大了一些。
县令不知道严青栀想要做什么,但他已经微微放松的坐直身体。
严青栀询问出来的这些,就已经够了!
不过,严青栀当然不会到此结束,她既然开口,就必须要把这个逼装完!
她吓唬完了那人,视线便从对方身上,挪向了大堂外面的吃瓜百姓身上。
她浑身颤抖,高声对着外面的百姓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我救人有什么错处,但我在他身上看到的只有这人世间的至恶!”
“他买卖人口,罔顾人命,到了这时候,不止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当堂污蔑与我!”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是非清白自在公道,自在人心!想来明白的人都已经明白!”
“而我只是想最后再问他一个问题!”
“如果那天追出去的不是我,巡城的守备也来的没有那样及时,你们的事情更是没有败露……”
“那么,那些被你们或偷或抢或拐回来的孩子,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她们最后又将落的怎么样的一生?”
严青栀情绪激动,眼眶泛红,视线瞬间转回到了那人身上,多年练就的气势直冲那人而去,开口的话更是字字铿锵。
“你可否为了外面这诸多孩子的父母亲眷解一解这心中疑惑!?向着你头上的神明说一说你如此不知悔改的理由更为哪般!?”
大堂之上,一片静谧。
只有躲在掌柜的身后一直瑟缩的小秀,悄悄的拉了孙掌柜一把,带着哭腔的说了一声。
“爷爷……”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声音的阀门,只一瞬,外面顿时响起了各种低喃之声。
而静止的空间也在刹那间重新恢复了正常,严青栀吸了吸鼻子,转回头,看向了县令方向,深深的一揖到底。
“烦请县令大老爷,明断结果,还我清白!”
事情重新回到了正轨之上,县令有些不爽的看着抢了他不少风头的严青栀,直接开口。
“是非曲直,已经十分明显,人犯诬告人证,虽未成功,但扰乱堂审秩序,掌嘴四十,当场行刑!”
说着从一边抽出令签直接扔出。
两枚令签落地,掷地有声!
站在人犯左右两侧的衙役同时动手,棍棒挪开,两人一左一右将之架起。
而立于一侧行刑的衙役也立马上前,从袖中抽出一片三寸长的光滑竹篾,对着那人抽打了起来。
90 结案
说是掌嘴就是掌嘴,每一下都准确无误的抽在那人嘴上,没一会儿就打的那人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一下接一下,打的他只能闷哼呻吟,等到四十下打完,眼神都有些呆傻了。
外面看热闹的人倒是兴奋的紧,只有老掌柜紧张的把小秀护在身后,生怕吓坏了孩子。
行刑过后,堂审继续。
她们的指认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讲清楚了自己的一部分,就被人带了下去。
衙役也询问了两人想不想去前面听堂审,但被严青栀和掌柜的直接拒绝了。
掌柜的不想让小秀继续留在这里,刚才的场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够血腥了,继续看下去,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事情。
至于严青栀,虽然她不觉得忽悠那些恶事做尽的坏人有什么不好的,但她一点也不想被人关注。
她总觉得眼下的情况她们姐弟二人还是低调些的好。
到了此刻,严青栀甚至都开始想,她出了这么大个风头,会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如果因为她明显异于寻常孩子的行为,引得别人对他们背景的追查要怎么办!?
或者说万一有人觉得她的能力不错,抓了严青竹威胁自己替他们办事可怎么是好!?
刚才在堂上装逼的风范在此刻消弭与无形,好像只剩下深深的担忧。
想到了最后,她有些杯弓蛇影的觉得,要不然等从县衙离开以后,她和严青竹便赶紧走吧!
以后不要再找人多的地方留宿,也不要再把两人暴露在人前了。
这些纷杂的念头,直到她又被重新带回了隔间之中方才结束。
见她回来,严青竹放下了手里的书,敏锐的捕捉到了严青栀的怪异。
他沉默了一瞬后,平静的开口,询问了一下刚才堂上的事情。
严青栀也没有什么隐瞒,将刚才的经过原原本本小声讲了一遍。
严青竹静静把事情听完,看着自家那个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的老姐,有些无语。
可是细细回想,他又不觉得严青栀有错,毕竟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也是真心为了救人而已。
他觉得多管闲事那是他自己的想法,却不能强加于别人身上,哪怕是严青栀也不行。
“你且放心吧!没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你总说我不适应现在的生活,我倒觉得你才最不适应呢!把好端端的日子总是过的提心吊胆……”
“等这件事情结束,咱们还是尽快找到落脚点,稳定下来才是正事。”
严青栀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但事实上她在习惯性隐藏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自己最为珍贵的勇气。
可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别的办法,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推着自己往某个方向而去一般,看起来就好像一切担忧都源于无能为力,可仔细想想,分明就不是这样的!
严青竹随口的一句安抚,直接掀开了严青栀心上的迷雾,让她突然之间,开始有了重新审视自己的契机。
隔间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严青栀心里的害怕好像突然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之中释放。
她心中各种层出不穷的念头充斥了她的脑海,她担心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多了一般。
以前怕死,后来怕两人不能长大,到了现在甚至连被人关注都要害怕……
这不是她的风格,也不是她应该有的状态。
明明最开始不适应孩子生活的是严青竹,可随着时间过去,严青竹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一切,重新强大起来,而严青栀似乎还停留在某一个缝隙之中。
她闭着眼稳稳的坐在厚重的椅子上面,严青竹依旧坐在她的对面翻看着手里的书。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很快便有衙役过来,通知两人去大堂。
严青栀挣开眼睛,眼中的恐惧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勃勃的生气……
严青竹看着这样的严青栀略微有些担心。
有些事情,没表现出来的,远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多。
打开房门,偏厅之中有很多人一同走出,明白这是到了宣布结果的时候,众人都怀着各式各样的心情向着大堂而去。
堂审按部就班的结束,后面一切十分顺利。
见过了掌嘴之行,那几个人犯也都老实的跟鹌鹑一样。
而那县令被几人摆了一道之后,更是火力全开,顺着严青栀的此前那一番问话,层层递进,把那些人的罪行一点一点揭开,到了最后,这个案子都变成了人心所向。
当几人被判秋后问斩时,外面不知是谁带头,全是一片高呼青天的声音,严青栀自然也跟着一起鞠躬……
而等到把人犯正式关入死牢,才真正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严青栀重新上堂,在一众百姓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之中,从县尉手里接过了五十贯的银票。
这时候倒是没有合影,不过县令大人也坐在那里说了好一番勉励的话,严青栀也是十分敬业的激动不已。
给钱这一部分,就没有前面审判的那一部分带动性强了。
外面围观的百姓都是一片嗡嗡嗡的声音。
这其中也有不少人觉得严青栀确实是值得的,可也有很多人都觉得严青栀不过是运气罢了,换他他肯定也能行,也有人看她年纪小,心中萌生了歹意,或者是单纯嫉妒的跟旁边的人贬低了两句……
各种声音层出不穷,但大部分都仅限于此。
一场好戏就此落幕,看客们很快就各自散去,衙役像是楼里拉客的姑娘一般,招呼着大家,下午还有热闹可看,却都无法挽留住这些人们。
这件事情已经够百姓们消化一阵了,像是谁家丢牛,谁家死狗这样的破事,怎么可能比跟别人讲八卦来的有趣!
等到人们全都散去,严青栀才从人群中窜出,带着严青竹去后堂找到了洪大有,准备与他辞行,当然也是顺便问问县令之前说的那个保书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事情洪大有不能做主,因为今日这案件非同小可,上头派了人过来听审,眼下县令还有的忙,他只能让姐弟二人先等一等。
“此事你不必担忧,这两日就会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