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你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严青竹眼中有慌乱闪过,整个人瞬间后仰着躲过了袖箭,不过,因为仰身的举动太过,身体失了平衡顿时向后跌坐了下去。
在他身体失控的瞬间,严青竹只觉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视野之中已经看到,不远处一支弩箭朝他射来。
而他,已经动作不及。
这支弩箭来的不比那袖箭慢上多少,三棱的箭间呼啸着便到了严青竹眼前。
之前还是冲着腰腹处来的,这时候已经要到他脸上了!
严青竹从来都没有一个瞬间,将那弩箭的样子看的如此清晰。
他的呼吸停滞,心跳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就在这一个瞬间,一把漆黑的皮质剑鞘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刹那将那距离严青竹眉心不过寸许的箭锋直接打偏。
弩箭带走了严青竹的一缕碎发,直冲向了几人头顶七八米处的山壁。
而收回剑鞘的严青栀,反手将冲到自己面前的弩箭打飞,而后,挥手就是一枚铜钱打出,直接没入了其中一人的肩头。
那人尖叫一声,下意识的用那捆着袖弩的手去捂伤口。
严青栀眉头皱了皱,她这一下真没想过打到对方肩上,她已经自己能打断对方手筋呢!
复杂的战斗之中,又是这样的站位,想要命中确实困难。
别说这一击已经是严青栀给自己争取来的极致。
就这么一回儿功夫,那中年男人已经爬上了平台。
严青竹见他上来,赶紧提醒。
“当心他的暗器!”
话音一落,正准备往尸体那头躲躲的陆涧面前就出现一支袖箭。
袖箭‘噗’的一声宛若穿透豆腐一般,直接扎进山壁中,且没入了很深的半截。
陆涧吓得大小眼都瞪得差不多大了,立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而君同月则在严青竹开口之后,长剑出鞘,瞬间冲到了严青竹身边,与他一起攻向了那人。
他们俩一起对抗了好几年的苏阖,其中的默契不必多说,行动之间也相互互补,寻常的二三流高手根本打不过他们。
只是,这次的人显然不是那些二三流高手可比的!
他身形如同鬼魅,用一个极为诡异的扭曲姿势,在躲过严青竹一击之后,身法转换,直接站到了君同月的身边。
他蛇杖挥退严青竹的长剑,带着袖箭的那只手直接就要钳在君同月的脖子上面。
他的速度比严青竹更快一些,君同月根本无法躲避。
关键时刻还是严青栀出手回防,她反身折回,未出鞘的长剑直接刺向了那人后脑。
这一招围魏救赵,使其不得不放弃对君同月杀招,转而以爪化掌,直拍在了君同月的面门之上,一股异香自他手掌处传来,君同月眼前一黑,瞬间向后倒飞出去。
“阿月!”
严青栀心头慌张,动作也更加狠辣,她挤开还欲进攻的严青竹,‘铛’的一声长剑出鞘。
剑鞘直冲那中年人的脑袋而去。
那人手中蛇杖轮开,呼呼的风声代表着它的重量。
严青栀的长剑与之硬碰硬的话,显然并不占优势……
严青竹心思在严青栀这里,又担忧君同月的情况,只能嘴唇紧抿,用力奔向了君同月的方向。
可惜他的速度到底不够,一直到君同月撞在山壁上面停了下来,他才冲到对方身边。
几缕黑气在君同月额头闪过,不过片刻间便消失无踪,因为置身于山壁凹陷的阴影之中,严青竹恍惚之间并没有看的清楚。
“阿月,你怎么样?”
他蹲下来想要将君同月扶起,但君同月只觉得眩晕难忍,摆手将严青竹推开些许,弯下腰对着身边的空地干呕了好几下。
严青竹眼睛眯了眯,仔细去检查君同月的情况,君同月恶心几下好受了一点,顺着严青竹伸来的手站了起来。
“我没事,就是被他拍的有点头晕,一会儿应该就无碍了!”
一边说这话的时候,她一边转头去看严青竹的表情,只是看到严青竹现在的样子,她顿时一惊,反手扣住了严青竹的胳膊。
“你……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严青竹面白如纸,唇色仿佛都淡的微不可查,他用力抿了几下,才有了一点淡淡的粉色。
“我扶你去那头,你和陆涧在一起,不要分开,记得必要的时候,可以用一切手段保全自己!”
他绕开了君同月的问题,不容拒绝的架起了对方,将君同月直接放在躲在一边装死的陆涧身边。
而后手挽剑花,两步踏出,只朝着那中年男人而去。
那男人见他过来,半点不惧,格挡住严青栀一击之后,反手便是一杖,当场锤在了严青竹的胸口之上。
严青竹一口血喷出,飞退几步倒在地上。
霎时间,严青栀的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刚坐稳的君同月几步冲来。
“你怎么样啊?哪里受伤了?”
她担心严青竹被人打断肋骨,不敢去拍他的胸口,只能扶着他的腰,将他上半身整个托起,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方才想要去检查情况。
严青竹没有看她,一把将嘴角溢出的血迹擦去,长剑支地,竟要这样起来。
严青栀那边分心一瞬,可也明白这时候自己必须全神贯注。
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两人有来有往之间,她并不能占到半点便宜。
甚至很明显,君同月和严青竹都因此而受伤。
就在这一刹那,严青栀之前的轻灵飘逸全都消失无踪。
她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抹劈撩挑之间,已经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好几道伤口。
看的一旁装死的陆涧,心中一片骇然。
他和严青栀同窗又同行许久,对严青栀的性格和路数都多有了解。
严青栀这人,虽然天天喊着自己要低调,但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装逼气息,根本令人忽略不了!
别说行为举止,就说打架的时候,废招真是不要太多。
有些招式没有必要,用出来完全就是因为好看!
可今天,陆涧终于看到了严青栀的真正实力。
那种抛去了所有的包袱,一抹一劈都在追求着最简单的力度和速度的打法,看的陆涧心里阵阵发毛。
242 为什么总是我?
严青栀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中年人的蛇杖已经被她劈出了好几块豁口。
渐渐的平台似乎都不够他们施展,君同月扶着严青竹四处躲避,陆涧也手忙脚乱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几人刚整理好的尸体,也受到波及,被打飞下去好几具。
沉闷的落地之声,并不能阻止两人之间的对抗,严青栀一个难看至极的弓步之后,连续三剑斜挑,一剑比一剑出手角度刁钻。
对方蛇杖左右横斩,将其全部挡下。
不过,在他接住第三剑的时候,脸色突然凝重的起来,他此刻是与严青栀如出一辙的弓步,双手横在侧方。
这样的姿势使他变招无力,无论攻防都差了一点。
而严青栀似乎早有所料,在他斜挥而上欲要格挡之际,身法变幻,右脚立定,左腿屈膝平衡,长剑如指,轻灵顺畅的平推着刺向了那男人左胸口的位置,瞬间点在了他的肋间。
这一剑点的那中年人翻涌的气血一滞,脸色瞬间苍白。
不过他送出的蛇杖已经拉回,直将严青栀这一剑挡偏。
剑锋所过,那人身上立刻出现了一道伤口。
伤口短暂的停顿后,渐渐渗出血液来。
那中年人却是无暇顾及,连忙后退,而后,手臂平展,一支袖箭当即对准了严青栀的方向。
严青栀却是并不畏惧,抬脚正欲上前追击,但那人却是当即开口。
“别动!我在那小姑娘身上下了毒蛊,你要是还想让她活命,就乖乖站在那里!”
他的蛇杖直接指向了君同月的方向,眼中的冷漠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严青栀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
她想要回头看看君同月那边的情况,但正对面的敌人却不给她任何放松的机会。
她身后,君同月和严青竹都是一脸震惊。
君同月立刻回忆起了刚才那人拍在她头上的一掌,心中还没来得及慌乱,手已经摸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身边的严青竹也赶紧去看,但两人看了好几轮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君同月慌的直吞口水,严青竹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怒意的潮红。
严青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剑锋直指对面之人,脚步缓缓变换。
那中年人背脊微微前弓,他伤口渗出的血液缓缓流出,宛若鲜红的瀑布一般,但他却没有机会给自己止血。
这一刻他心中也有些慌乱。
按理说中了他毒蛊的人,这会儿面上应该有所变化,但君同月的情况似乎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发展下去。
他眉头皱了皱,还想要仔细看看情况,结果,山壁上的钢索突然发出了被人拉动的声音。
严青栀神色一变,全身突然紧绷。
那是下面的人要上来了!
她不知道下面那两人什么水平,但别的不说,就是弩箭这种杀伤力强大的武器便已经足够他们头疼了!
严青栀握剑的手指关节泛白,眼神也在慢慢改变,她淡淡的开口。
“你是谁?”
那中年人没有说出‘明明是你们先攻击我……’等等的狡辩之词。
双方的敌意都格外明显,何况严青栀虽然先动了手,但她的目标却是那几人的马,并没有一动手就是杀招,若对方真的有意转圜,两边也不是没有协商的可能。
可人家并没有这个打算,而且上来就是毒箭!
“我是谁不重要!我来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对方没再严青栀的问题上纠缠,似乎并不准备拖延时间,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严青栀眉头皱了皱,她已经大致听出下面那人爬到什么位置了。
“我想问你们,宋伯清死的时候,你们谁在他身边?”
听到宋伯清的名字,严青栀眼中有惊讶闪过。
她想过自己这一路做过的许多事情,唯独没有想过是因为宋伯清才引来的这人。
不过马上,她竟有些兴奋。
之前在宋伯清身上,关于驭尸宗的事情,她就没有问出来。
如今不到鬼市,便有人送上门来,对她们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好事了!
只是现在的情况却是不得不顾忌的……
那人视线不敢离开严青栀,如此也没有发现其它三人的微妙表情。
他接着又问。
“是没有人,能回答我吗?”
他的声音唤回了分心的几人,而后不等他在开口,刷刷两根手指已经指向了同一处。
“肯定是他!”
“是他在场!”
两人的声音不可避免的引得那人调转视线瞥了那众望所归的目标一眼。
被严青竹和君同月同时指着的陆涧一脸震惊!
而这时候,那中年人手中的蛇杖挥出,目标直指陆涧。
陆涧瞳孔紧缩,身后是十几米高的悬空,身前是一个和严青栀打的不相上下的悍匪……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我?”
一声充满了惊惧和委屈的质问声回荡在了峡谷之中。
他身形晃动,想要躲避,却被严青竹一把按住。
眼见着那蛇杖就要到他面门之时,那人脚步瞬间变换,而同一时刻,她身边的严青栀也是立马出手。
两人之间不过两步距离,那中年人的袖箭仿佛要抵在严青栀脸上一般。
严青栀身体侧过,长剑翻转,剑柄直接磕开了那袖箭。
眼见那蛇杖紧随而至,她却咬牙前突,一步冲到那人进前,挥手就用剑柄敲在了那人的颈间。
同一时刻,蛇杖裹挟着惯性直接将严青栀撩飞出好几步去。
她长剑在地面上划出了半米远才堪堪帮她稳住身形,而那中年人则是被敲的一口血喷了出来,全部力气瞬间消失,直接跪在了地上。
严青栀想要过去,但腰间的伤势没这么快恢复,她动了一下,只觉得疼痛难忍。
似乎是知道了双方的情况,严青竹罩衫一甩,直接从后面就把那中年人兜头罩住。
那人想要反抗,但紧跟着严青竹就拿着罩衫的两截袖子勒在了他脖子上面。
严青栀刚才那一下敲的太重,以至于这袖子往上一捆,那人便倒抽一口凉气,半边身子都是一麻。
而后,一边的君同月也赶紧上前,趁着对方看不清楚无力反抗的瞬间,刷刷刷几下,便将那人的手脚捆住。
眼见着她的动作竟然已经熟练至极了!
243 又见本命蛊
等到把人控制住,严青栀这才站稳当。
那头陆涧吓得够呛,哇啦哇啦的冲过去对着那中年人就是两脚。
严青竹赶紧拉住他。
“没有必要!别节外生枝!”
陆涧也就是意思意思,他虽然是个瓜怂,但也害怕对方有其它能够挣脱的手段。
收回了脚,他老老实实站到了一边。
而这时候,严青栀已经走到了平台边缘。
她长剑直指平台之下正在往上爬得人,居高临下的俯视对方。
那人抬头看去,额头疯狂冒汗,一脸惊惧的表情,张大着嘴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办。
严青栀站在这里,就代表着二叔已经输了……
而二叔是族中最厉害的人,连他都打不过的,自己还能怎么办!
他视线还停留在严青栀的脸上。
阳光自上而下,严青栀低头看去的时候,正好处在一个背光的角度。
严青栀的表情隐在阴影之下,让他完全看不清楚。
他心中忐忑,越想越是恐怖。
至于二叔怎么样了,他却是管不了的!
严青栀看着他放在钢索上的手缓慢的向下交叠,那动作竟然是想要从这里爬下去。
看着那人的动作,她惊讶之后明显感觉有些好笑。
“你最好给我上来,要不然我就要送你下去了!”
清脆的女声在那人头上响起,那还欲向下的手顿时停住。
紧跟着几下便爬上了平台。
那边的中年人听到声音,挣扎的动作渐渐平复,这让时刻留意着他的严青栀若有所思。
一边的严青竹也转回视线,紧紧的盯住了他。
严青竹的呼吸和心跳压的很低,他向着君同月和陆涧挥了挥手。
几人之间到底配合了多次,这样简单的意思,不需要言语也自然明白。
他们站直身体,而后严青竹摆出了噤声的手势,两人虽然疑惑,但还是尽量放轻了动作。
严青栀掐着那人的脖子,将他按在平台边上,弯腰看着还在下面的人。
“你老老实实给我站在那,敢动一步,我直接打死你!”
大约是严青栀的动作太过粗鲁,一些碎石扑簌簌的掉落,吓得底下捂着肩膀要跑的那位当即站住了脚。
不过,他心里还是存在着一丝侥幸的。
而转回头去的严青栀,将身边那人的袖弩卸下,又飞快将他身上的武器全都收走以后,这才一甩手直接将那百多斤的壮汉扔了起来。
那人吓得哇哇乱叫,手脚并用的在半空之中乱划,拼命想要稳住身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扔出平台。
不过,严青栀显然扔的很有水平,那人噗通一声跌落在了严青竹脚边。
与此同时,那最开始被抓住的中年男人手上突然浮现出了一抹血迹,一只半透明的细弱发丝的蛊虫缓缓的从他的伤口之中爬出。
那虫子的头上,还顶着六个黑亮亮的小点,也不知道是眼睛,还是什么感应装置。
它出现的无声无息,如果不是严青栀看到了那人紧攥着的掌纹中浮现出了血迹,甚至根本就不会多想。
火光电石之间,她突然想到了那在客栈之时的虫子。
那个虫子实在是太特别了,腐蚀性强的都有些过分,实在让她难以忘记。
当然还有一个不能让人忽视的细节,就是当时客栈里伙计说的那些话,那个名莫其妙晕倒的人。
眼见着严青栀眉头紧锁,严青竹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那中年男人。
他比严青栀靠的更近,视野效果自然也更好。
眼见一道折射着阳光的丝线在那人身上浮现,他只要不瞎就很难忽略。
姐弟二人视线对视,心中都恍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严青栀几步冲到了进前。
她手中长剑一甩,剑锋直接将那丝线一般的虫子挑起。
那中年人似乎有所感应,双腿一蹬,一个弹跳而起。
严青栀脸色一沉,下意识的剑锋凌空一挥,想要借着惯性将那剑上的虫子斩断。
这时候,被严青竹压住的人当即尖叫一声。
“二叔小心!你本命蛊……”
他的话没有说完,严青竹已经一记掌刀劈在了他颈间,这人没有那中年人的身手,一个哆嗦白眼一翻便向着严青竹倒去。
不过,严青竹却是没有接住他的打算,手一放腰一转,那人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严青竹没再管他,几步跨出,他一把从严青栀腰间抽出了一道银芒,不待众人反应,那匕首便已经凌空劈下。
就在他刀落的瞬间,那从严青栀剑锋上弹起的虫子,直接撞在了那匕首锋锐的刀芒之上。
这削铁如泥的匕首,自出鞘以来就从没让人失望过,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刷’的一声,那弹性好到离谱的半透明‘丝线’便被斩断成了两半。
而正要借着这个机会朝严青栀进攻的中年人也在这时,突然痛苦的嚎叫一声,而后便一头栽倒向前。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了!
已经躲老远的君同月和陆涧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的严青竹眼中虽然带着复杂,却从来都没有半分震惊显露。
严青栀惊讶之后,也很快沉默了下来。
她想到了之前在客栈里的事情,当时虽然没想过一个人的性命会和一条虫子挂钩,但当事情再度发生的时候,就算觉得离谱,也不得不相信这种可能。
只不过,离谱之后便是一阵后怕。
这样纤细又隐蔽的虫子,若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等它隐匿起来可能就找不见了!
而如果它也有着和严青栀之前见过的那条一般的腐蚀和伤害性,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是一惊,立马转头看向了君同月的方向,连忙追问。
“阿月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如果这东西真的是毒蛊,那中年人之前说的话,可就未必是骗人的了!
君同月上一秒还在思考着那人为什么突然倒地,下一秒就被问及自身,呆萌的抬起头看向了严青栀的方向。
“什么?”
严青栀看着她这般灵动的样子,心中并没有一点安定的感觉。
244 宛若变态
抓到了三个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人,却不能给严青栀带来任何喜悦的感觉。
她自己负伤不说,严青竹和君同月也都有或轻或重的影响。
这样一种状态,其实是更加危险的。
严青栀又仔细检查了君同月的情况,把脉以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并不能让她放下心来,实际上还更难受了!
毒和病还是有区别的,没见过的才是最凶险的。
严青竹有心想把那中年人拉起来询问毒蛊的事情,可又怕自己再送上门去被人欺骗。
想了想,也只能暂时将这件事情搁置下来,尽快找到一个靠谱的大夫才是最重要的。
可这样一来,刚才她刚刚萌生了一点的退意,又立马消散。
不管前路如何,为了君同月也肯定是要去的!
下定了决心,严青栀立马和几人商量。
“咱们还是去城中找一家医馆看一看吧!这些人的事,可以等稳定下来再说。”
严青栀的急迫根本不加掩饰,让身边的几人都清晰的感受到了。
严青竹没有半点犹豫,视线从君同月身上扫过,马上点头同意。
“应当如此,我看这一路而来,什么奇怪的事都有发生,想来咱们带着几个人走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只是要防备一下,路上会不会有人将他们认出来。”
想到了这里,严青栀转头看向了陆涧的方向。
他们一路带着陆涧过来,可不止是为了让他出头的!
“即如此,咱们可能就都要易容了!”
易容的东西,在出门之前,就已经准备了七七八八,再加上严青栀的画工和后世见过的化妆技巧,就算没有那么神奇,但应付许多事情也已经足够了。
说到了易容,严青栀视线又在陆涧身上停留了片刻,这让一边的陆涧越来越紧张了!
“易容就易容,你们老看我干嘛?”
严青栀垂眉敛目,思索片刻之后,觉得还是应该和陆涧讲明情况。
她抿了抿唇,而后才严肃的抬起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正式的向陆涧解释。
“门开城情况复杂,咱们到了那边,也未必能找到信得过的人,所以最好,还是用一个本来就存在的身份才更合理。”
陆涧一脸懵逼,手指在他背着的长弓上面扣了扣,不知为何,看着严青栀这样的表情,他突然有些慌。
“你说的没错……然后呢!”
严青栀摊了摊手。
“我知道的,有点实力,又不太容易被人盯上的人,而咱们手里恰巧还有他全套户籍,又知根知底的人,只有一个……”
陆涧不知道严青栀这话的意思,他迷茫的想要从其他人脸上寻找到蛛丝马迹来验证自己并不是个傻子。
但严青竹抱剑而立,苍白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半分异样。
而君同月则是一脸震惊加上恍然大悟。
她到这时候才明白,严青栀一路追逐而来的底气在哪。
“什么意思?咱们需要扮演那个人吗?”
严青栀摊了摊手。
“不是。”
她的否认不知道为什么让陆涧紧绷的心神一松,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噢噢……这样挺好的!”
严青栀压下心中的种种担忧,扯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跟着说道。
“是只有你一个人假扮而已。”
陆涧还在‘呵呵呵’笑着的表情瞬间被生无可恋所取代。
严青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想必你也猜到要扮演谁了吧!你看咱们四个人里,除了女的就是孩子,条件合适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说完还露出了点点愁容。
“你也知道的,有些事不是咱们逃避就能解决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咱们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而且,经历了这件事,以后,就再也没人能把孙玄之死放在你……”
陆涧的脸色瞬间难看。
那种被某种阴影笼罩的感觉再度袭来。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过后,就已经不是乖乖听话能够解决的了。
也是到了这一刻,他才恍惚之中明白,不管自己事后如何弥补,在严青栀心里,他尝试把对方骗出去,并且试图污她名节的行为,都是永远翻不过去的。
这种清楚的认知没能缓解他的恐惧,而是让他更加紧张了。
他想要摆脱这强大的桎梏,只能让所有知情人都彻底死绝才可以。
但这一路走来,他亲眼目睹了严家姐弟的行事风格。
可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行事风格,原则就是没有原则,路见不平可以理解,但别人家的路不平也要上去走一走。
更甚至人家都没有动手的意思,两人还要制造机会,让对方动手,然后再反击……
他格局不够,并没有看出这一系列事情的关联在什么地方。他只看到了严青栀仗着自己武力值强大,能够平推的敌人,就平推过去,平推不过去的就想办法铲了对方再推……
宛若变态!
就像是驭尸宗,在陆涧看来,驭尸宗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根本是这姐弟俩不可力敌的。
换做是他知道对方要杀自己那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报仇什么的也是看时机。
何况这算是什么仇!?
人家来杀你,你已经把来人都杀干净了呀!这还不够吗?还要冲上去灭人满门吗?
虽然这俩人看起来单薄的好像被某些庞然大物一吹就飞似地,但诡异的,陆涧却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原始的兽性。
好像被他们盯上以后,就一定要付出代价一般。
陆涧刚才升起的杀心瞬间消散,作为唯一一个在姐弟两人手底下活着的敌人,他觉得眼下还是小命更加重要。
陆涧紧张的吞了吞口水,看着严青栀眼中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哀求。
他嘴角勾了好几下,才憋出了一句话。
“可我……可我好像不太行……”
严青栀伸手拍他的肩膀。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你放心,还有我们呢!这件事我们肯定会帮你的!”
陆涧嘴唇哆嗦了两下。
“而且我脸上的伤还没有好……”
严青栀这回拍肩膀拍的更用力了!
“要的就是你脸上的伤势未愈,不然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把你易容的像啊!”
陆涧勾了勾嘴角。
“那我……”
严青栀挑了挑眉,紧紧的盯着陆涧的眼睛,陆涧‘呵呵’两声。
“那……那你们可别把我卖了!”
严青栀听了这话,周身的压迫感方才散去。
“放心吧!你遇到事情的时候,哪次不是我救的你!”
245 入海川门开城
门开城是入海川最大的一座城,占地面积虽然不如临城,但因为气候环境等等原因,城中的建筑多是木质阁楼,人口聚集,比之临城的人口可是多出去太多。
不过具体多少人,却是没有个定数的。
这里头的有的是祖辈生活这在里的,有的是附近村镇中往更繁华的城中投奔的,也有一些是大赵腹地之中犯了事逃到这的。
治安极其混乱,只能靠各个帮派自行维持。
而这些帮派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除了过路的商贾,下辖的百姓也是他们的压榨对象。
如此之下,自是矛盾重重,各种冲突频发。
这几日,正是鬼市拍卖之际,各路的江湖人涌入其中,城中的情况愈发混乱了起来。
如此大城的运转,每日消耗的物资根本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为了维持门开城的存在,黑市鬼市拍卖这种活动就成了必然。
除了吸纳更多的钱财之外,帮派之中的绝大多数帮众,也都是从这些人里选拔出来的。
大环境之下,在城中生活的百姓,很少会有人觉得加入帮派迫害别人是不好的行为,甚至生活其中的百姓,绝大多数都以加入这些帮派为目标。
这里汇集了三教九流的所有行当,赌场勾栏遍地都是,入夜以后,更是连宵禁都没有,梁上君子四处乱窜,各种争端层出不穷。
但即便这样大赵腹地的许多商人过路于此时,依然愿意流连其中。
哪怕从这里死着出去的比活着出去的更多,可依旧有人前赴后继的进入这里。
其实,门开城的情况有些复杂,虽然人口众多,但并不算奢华。
与云海洲的奢靡相比,这里更像是他们光明伟岸背后的藏污纳垢之所。
可正因如此,在这里堕落之时,才更显得理所当然,也更加彻底。
这一日,门开城的城门洞开着,几个穿着大赵制式铠甲的守备赖歪歪的坐在城墙跟底下打着瞌睡。
一群穿着灰色粗布衣服,外面套着朱草色坎肩的帮派中人,正在城门口维持秩序。
从这里路过的所有车马都需要盘查,连马车之中的人也都没有放过。
后面有些商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便索性在旁边划分出帮派归属的地方安营寨扎。
不过,这里要花的钱一点都不必进城要少!
当然想要不花钱的也不是不行,在往外几里,就没有人管了,只要不怕被人劫杀,可以随便安营。
要钱不要命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能走到这里的屈指可数,毕竟进入入海川又一路走到门开城,经历的重重险阻,还能头铁的,那头也是真铁!
那些人要是能度过这最后一关,活着从这里离开,那就都是传奇,是要被人吹嘘很多年的存在。
不过,这一场的鬼市,似乎是没有这样头铁之人的。
为此,常在此间行走的一些人还有些惊讶,趁着没有入城的空档,几个分属不同商队的人凑到一起说起了这些。
其中一个精瘦的男人站在几人之中,一边说一边还看着自己商队那头。
“你们听说最近谁要在后面落脚了吗?!”
他没有任何消息,就是单纯的打听八卦。
几人之中的一个稍年轻些的男人看了看他,摇了摇头。
“没听说,我上次听说这样的事,还是头年的时候吧!”
“你说那事我知道,年后也有人在后面停了一会儿,不过不知道谁提醒了,赶紧就收拾东西走了,听说怕人追上,一路狂跑,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
说到这些事,几人很快就聊开了。
“那还能跑了他,听说都快跑出入海川了,还是让铜钱会的给追上了,人是死的死,货是丢的丢啊……惨呐!”
“那确实是惨,他们要是再多跑几天,铜钱会就让金银堂给灭了!”
“什么?铜钱会让金银堂灭了?”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铜钱会都灭了多长时间了!”
刚才那质疑铜钱会被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有些年轻的男人。
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们商队一直走的都是铜钱会的路子,相安无事好些年了。
可若是铜钱会没了,他们这一趟可就有的波折了!
思至此,他心中一慌,赶紧和剩下的几人拱手。
“我这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有处理,如此便先告辞。”
他的慌乱被几人收入眼中,剩下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有些心照不宣的情绪在他们之中流转。
这个年轻人漏了底,后面的路只怕不好走。
距离几人不远处的一架马车上,赶车的把事微微抬起了头,兜里之下露出了一片细腻黝黑的肌肤和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那穿着土布衣裳的纤细身影,竟然是一位女子。
在这样的地方,女子出没的可不多。没点能力的,连自己的安全都保障不了。
不过同样的,能在这里自由行走的,要么就是背景强大,要么就是实力强大,却也是寻常人不敢随意欺辱的。
女子手持马鞭,坐在车辕上面,背脊抵靠着马车。
这马车并不是多豪华的,在面前这一队列之中,显得十分平庸。
也正是如此,少女赶车这样的事情才似乎没那么引人注意。
听着外面的动静,马车里的人敲了敲车壁,少女的耳朵向后靠了一靠,便听到里面细弱的一道声音。
“姐,我刚看过,他们仨好像快醒了,一会儿你赶车的时候轻一点,别闹出动静来。”
坐在门外的少女没有回答,只是敲了一下车壁以作回应,而后马上坐直了身体,静静的听着周围人的说话声音。
“怎么今天的人这么多啊?鬼市又不是黑市,来了也未必能淘到什么东西!”
“你没听说吗?今年的拍卖品中,有一块藏宝图的残片。”
“又是残片?我都怀……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他们自己画出来的!”
说话那人刚才还声音挺大的,只是说到了重点之时,赶紧压低了声音,显然也是不愿意得罪门开城中那些帮派中人的。
246 一百贯
藏宝图什么的,一直是寻常百姓心中的向往。
这里又没有彩票六合彩一类的,能够突然改变人命运的契机。
藏宝和寻宝就显得神秘而传奇。
这样的传奇之中,怎么可能会少了藏宝图的故事。
而鬼市黑市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没有藏宝图这种东西拍卖!
不过这藏宝图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好说了!
只是这些人辛苦的时间太久了,哪怕知道暴富的几率很小,却依然愿意为之掏心挖肺,乃至付出生命。
有些人不能理解,但并不影响投机者的存在。
排在最靠近城门口的那辆马车终于检查清楚,交了不少的一笔钱后,城门口那些帮派中人方才放行。
排队的众人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队伍开始缓慢移动,一切都是在例行公事,直到那少女架着的马车赶到了进前。
检查的人上下打量了马车一圈,跟着便与旁边的人高声说到。
“中型马车一辆,骏马一匹。”
说完这话看了一下车辕上的少女,视线刚要调转,但马上又移了回来。
“嗯?女的?”
他的话音一落,坐在车缘上的人掀开了自己的斗笠,露出了一张平凡的黝黑圆脸,只是她一开口,声音却是带着点清脆悦耳的好听。
“大哥,规矩咱们都懂,这样的小事哪里劳您动手。”
言罢,她转身撩开了车帘,露出了里面的情况。
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年轻公子歪躺在最里面,两侧是一男一女两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少女。
两人都是抱剑坐于两侧,穿着打扮十分普通,也不知道是保镖还是仆人。
守门的人不得不将注意力从赶车的少女身上转移到马车之内。
他伸长脖子打量里面的情况,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这才后退了两步,开口说道。
“一共四人,带了兵器。”
他身后的人刷刷刷的写着什么,守门的人检查一点,他记录一点,没一会儿一张轻飘飘的纸张递到了少女面前。
她看了上面最后确定的入城费用之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这不对吧!入城税怎么比上个月的涨了一成多?”
守门的人弹了弹她手中的纸。
“没错!现在就是这个价!”
那人在面对之前那些人时似乎都还算守规矩,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却是想要挑衅一二了!
赶车的少女之前还是一副娇憨的样子,可在听完这话之后,眼神瞬间变了一变。
“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看他们都没有涨价,怎么就是到我们这里涨了?”
守门的人上下打量了少女一遍,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听不懂话吗?就是这个价!你要闹事吗?”
听到闹事两个字,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跟在后面排队的,一边说话的,等着看情况的人……突然之间都转头看向了这边。
众人汇集起来的压力确实很大,不过,这少女却是半点不惧。
有些时候,一旦退步,就是万劫不复。
这人盯上的根本就不是钱,显然是她!
“您这话说的太重了!”
少女展颜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不就是钱吗!我们给!”
说完这话,她当即从腰间扯出了一张一百贯的银票翻过来给那人查看。
那人眉头挑挑,伸出手想要抓住的时候,少女的手突然向后一缩,跟着刷刷刷几下,银票瞬间四分五裂。
那人眼中有得逞的笑意一闪,只是还没有过去的时候,就见那银票的残片如同锋刃一般直接向着他的眼睛划去。
刷的一下,一道血线飚过,而后那沾着血痕的银票碎片便飘到了远处直接打进了城墙之中。
与此同时,其它的碎片也如同一枚枚刀片,四散着打向了她面前的众人。
银票带着劲风,打落了守门众人的碎发和几片衣角,而后打在地上,或是城墙之上。
而这时候,那被打瞎了眼睛的男人才突然捂着眼睛大声又痛苦的尖叫起来。
那声音之中除了疼痛,还有许许多多的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态度,而是失去双眼之后,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少女听着他的声音,重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视线扫过那些守门的人,最后停留在了刚才给她记录清单的人身上。
她笑意盈盈的开口像那人询问。
“钱我可是给够了!现在能进去了吗?”
看着那平庸的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那人没有感受到任何的亲和力,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门开城中情况比较复杂,并不是谁能一家独大的,也没有人能只手遮天。
若是这小姑娘杀了人以后逃到其它帮派的地盘上,他们也只能选择悬赏或者跟那些帮派相互扯皮……
可就这人刚才露出的一手……
男人瞬间怂了,看着少女清亮的眼睛,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眼见着那姑娘眼神一变,他没说出口的话便瞬间噎了回去。
少女重新坐会了车辕之上,拉住了缰绳甩了一下,眼见着没人拦她以后,她一抖缰绳,马车便直接跑进了城中。
不管到什么时候,果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门开城里人比较多,尤其是城门口这一处地方,还有不少的力工正在帮着卸货。
还有一群带路的人蹲在一起,等着生意上门。
少女没有选择人带领,而是面无表情的直奔着某一个方向而去。
客栈什么的,哪能有自己的地盘更安全!
就在她甩着鞭子,向着目的地驶去之时,身后的马车里突然探出一个脑袋。
“青栀姐,你刚才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圆脸少女转头看向了身后那清秀的小姑娘,摇头无语。
“怎么可能会有危险!这不过就是试探,试探我会不会忍气吞声,也好知道我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那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啊?”
马车里的小脑袋充满了不解,刚才这个问题已经询问过,却是没有得到答案。
而且现在不问,一会儿等到了地方,也问不了了!
247 朱福
听着君同月的问题,严青栀叹了口气。
“应该是看穿了咱们的伪装。”
她易容的水平并不算多高,又把所有的材料都堆到了陆涧的脸上,自家这几个人就多少有些破绽了。
门开城中虽然人口众多,但有些行当依旧缺人缺的厉害,严青栀若是没能露这一手,一会儿进城之后,肯定也是会有人过来找茬的!
而且,有些事情就是比较奇怪。
第一时间动手反击,对方会忌惮。
但在第二次时反击,对方只会觉得愤怒。
可能是几次三番下来,打破的期待不同吧!
君同月听了这话,眉目之间露出了些许担忧。
严青栀转头看了看她,安慰了一句。
“放心吧,咱们本身就是为了被人看穿的!”
君同月叹了口气,退回了马车之中,有些昏暗的马车之中,严青竹抱着剑坐在那里。
歪靠在最里面的陆涧似乎睡着了一般,只是搭在那里的双腿不断的抖动着。
马车穿过了嘈杂的街道,很快落在了一处庭院门前。
那院子在这周边的环境之中并不算多显眼,只是门上挂的牌匾却比旁人家大了两分。
那红棕木色的精雕牌匾上,正书写着黑色的‘孙宅’二字。
宅子两边的红漆立柱上,还各挂了一长串的精美琉璃灯。
这种精致并不打眼,但不管是谁,只要仔细看过,就能感受到其中的价值不菲。
严青栀环顾了周围一圈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有些毛躁的纸条,仔细对了对上面的地址确定无误翻身下车,走到门边伸手拍响了那黑色大门上的铜环。
或许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宋伯清的身份要比孙玄的更好用。
不过宋伯清已死的消息,有心之人早就知道,虽然孙玄很快也会被人盯上,但他们需要的时间不多,只等鬼市结束,便会马上离开。
何况,宋伯清之死被人关注很正常,那毕竟是能搞出一堆人傀尸傀的大佬,孙玄这种没脑子的钱袋子怎么能比得了。
如此才算是稳妥许多。
严青栀思绪翻飞间,院中已经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
大门拉开,里面露出了一个带着灰色包头的脑袋。
那是个黝黑的男孩,长着一张年轻的脸,身量不高,似乎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他看见门外的严青栀,眼神之中带着忌惮,警惕之余,还是挤出了一抹笑容。
“这里是孙家的宅院,不知道姑娘您找哪位?”
听到如此说,严青栀点了点头。
“我不找哪位!我是送人过来的。”
说着她从腰间扯出了一方印信,将字面举到了门房面前。
“我们姐弟路上救了一位青年公子,他说他是你们家少爷,求我送他过来的!你确定一下是不是!”
那少年听到严青栀的话,没有去看那印信,而是伸头向着严青栀身后的方向张望。
他无法辨知真相,只能将这边的情况看的仔细,回去传话给管家才成!
那马车太过寻常,也没什么标记,似乎没什么参考价值,而马车之中也没有人下来,如此他连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只能是抿了抿嘴,又把注意力放回了严青栀身上。
看着严青栀手里的印信,他双手伸出,想要捧过去给管家看。
只是他手还没有碰到,严青栀却是手一收,直接看向了那少年。
“你是主子还是管家是主子?我已经报了身份,你若无法分辨,自当去传话才是,这般磨蹭是等你家公子下来给管家行个礼吗?”
严青栀语气倒是没什么波澜,但遣词造句却有些与这边的人不同。
那少年被她一吓唬,当即缩回了手,连忙给她弯腰道歉后,转头大门一关,脚步声直接走远了!
严青栀摸了摸鼻子,转头看了一眼马车方向。
这里的一切都是孙玄家的一支为了扒住宋伯清才准备的。
虽然匆忙,但也一定会有个靠谱的人在这边打理。
这人不管是年龄身份,还是见识城府,都一定不是普通的下人可比。
严青栀也已经做好了他与孙玄极为熟稔的准备。
不过倒是她想的有些多。
入海川这种地方,可不是谁来都好用的。
孙家辛苦培养的能人,在这里还真未必能处理好这些复杂的关系。
最后这便负责的管事,还是孙玄在当地物色的一个人,这人倒是有些本事,只是与孙玄倒是没有那种朝夕相处的更加熟络。
而宅子里的管家,更是那人帮着找的,与孙玄的关系就更远了。
这管家是个左边眼尾带着一道疤的中年男人,他没有严青栀在其他地方见到的那种管家的和气或是圆滑,反倒是站在那里时,带着一种彪悍的气息。
他看到严青栀的时候,眉头微蹙,又马上放开。
走到进前以后,他对着严青栀微微拱手。
“在下朱福,是孙宅的管家,听门房说有人将家里的公子送回,特此前来相迎。”
严青栀点了点头,侧身让过了一道空间,引着那朱福向马车的方向过去。
“即如此,朱管家便请先随我来!”
一见严青栀没有介绍自己的打算,朱福也没有勉强,毕竟他现在还是孙宅的管家,一切都应当以自家公子为重。
马车的车帘掀开,朱福看到了里面静坐的严青竹和君同月两人,他并没有诧异。
马车里的人没有掩饰自己的存在,他便也老早就听到了动静。
他长袍一甩,整个人一跃上了马车。
警惕着周围几人的同时,弯腰两步便已经跨到了最里面那人的进前。
他打量着那人侧过的身影两眼,眉头又是皱了皱,不过,随着他伸手将人脸翻转过来,这中疑惑便随之消散。
那人一脸的伤不说,面目潮红,上手滚烫,竟是正在发热。
他抬手便扣住了那人的手腕,仔细分辨着脉象。
只是这人的脉细弱游丝,若有似无,一时间竟让他也没有把握。
他连忙站起身,转头看了一眼,马车之外随着他过来的杂工和下人。
“张开你快去请个好些的大夫过来,其他人赶紧随我将公子搬进宅子里面。”
248 木楼
之前还抖个不停的人,现在却是稳稳当当的演技派。
严青栀有些诧异,转头看向了严青竹的方向。
感受到了自家老姐的视线,严青竹没有看过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看向朱福的视线之中满是笃定。
很快有人过来,用一块旧门板铺了被褥抬了出来。
这边打架斗殴的事件频繁,就是寻常人也很有处理这些伤势的经验。
朱福抬着陆涧的胳膊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一用力就来了个公主抱。
严青竹和君同月飞快的下车,严青栀站在另一边撩着马车的车帘。
朱福将陆涧放在了门板上,院子里的两个杂工抬着便直接进门了。
不等朱福交代,严青竹两步就跟了上去。
朱福见此,当即阻拦。
“几位少侠请留步,一路劳顿,想必也是累了,在下这便安排人带几位去歇息片刻,乍逢变故,如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严青竹听了这话,只看了朱福一眼,便转身跟上了前面的人。
朱福见此,脸色一变,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严青栀一把拉住。
“哎……朱管家随他去吧!我们遇上你们家公子的时候,他比现在还惨,受了伤又中了毒,这一路都是我弟弟照顾的,其中不少的事光是把脉可说不清楚,想必一会儿大夫来了,也是要询问的!”
严青栀手劲可是不小,朱福挣扎了两下,愣是没有挣扎开。
他眼中的警惕越发深重,连眉角的疤都紧张了起来。
严青栀如此,也是在试探朱福,她想要知道孙玄留在这里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根底,能不能方便他们的掌控。
听了这话,朱福表情并不是很好,一个能在门开城生活的很好的人,肯定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他用那没被严青栀抓着的手一拍自己的脑门,当即笑出声来。
“哎呀!这般倒是在下的失礼,竟是连您几位的名字都忘了询问!”
严青栀看着他装假,之前的举动分明就是连救命之恩都想要赖掉。
更甚至,严青栀都觉得这管家要是打听明白孙玄的情况以后,直接联合管事的一起搞死孙玄占了他的钱产都说不定。
想到了这里,她又重新打量了一下这管家,而后才开口说道。
“我叫苏青,刚才进去的是我弟弟苏严,这位是我妹妹苏月。”
管家思索了一圈后,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莫不是天涯山百丈宫的……”
严青栀赶紧摆手打断。
“自然不是!家传武学,一介散修。”
听了这话,朱福身上的气场微微松动了些许,而后抬手请严青栀和君同月进门。
“这般说倒是在下莽撞了!”
严青栀见严青竹已经没有阻拦的跟着进去了,方才放开了朱福的手腕。
“没关系!你刚才不是说要带我们去休息吗!这便走吧!”
朱福笑的脸上的疤都跟着抽褶,弯着腰拱手请严青栀进宅子。
“苏姑娘这边请。”
严青栀这才露出了一个笑脸,身姿笔直,倒是也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管家前面请!”
朱福赶紧站直转身走在了前面,只是转身之际,眼神微微改变。
他态度恭敬,但脚步却很快。
严青栀和君同月跟在他身后,潇潇洒洒,却也一步不落。
这宅子不算多大,但精致的却令人惊讶。
没有严青栀在巢郡住的房子那般规整,但几个小院错落有致,景致也是相互呼应。
一路绕过影壁之后,是一个带着池塘的小花园。
池塘后面是一座木楼,严青栀远远的看了木楼一眼,就被朱福带到了侧面。
穿过青石板铺就的廊道,路过了一个圆拱门,进入了一个小院之中。
院子里也有一座木楼,木楼朝南,门开城充沛的阳光照进其中。一排排的门板全部推开,能够清晰的看到里面的环境。
这里靠近云海洲,家具的款式也多于那边类似。
大多是一些精致的镂空家具,以小巧精致为主。
不像是严青栀巢郡的房子里面都是大箱大柜,这边的柜子都没有过椅子的,高一些的只有书架和多宝阁一类的镂空家具。
严青栀就是个木匠,看见这样的家具难免觉得新鲜,不自觉的便多看了几眼。
朱福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而后一边向她介绍这里的东西,一边试探的询问。
“姑娘似乎不是咱们本地的人啊……”
严青栀对于这个没有隐瞒。
“嗯!不是本地的!”
她没有否认的必要,不管从衣着打扮还是生活习惯,她一个刚来门开城的人,都不可能伪装出生活在这里的样子。
朱福听了这话又笑着追问。
“我观姑娘的服饰,似乎是彦州一带的……那边的口味清甜,与这咱们这倒是有些不太一样!”
严青栀一边四下看着,一边摆了摆手。
“啊……怕我们吃不惯吗?!无所谓的,我们不挑食,管饱就行!”
她直指朱福问题核心,完全没有回答的打算。
朱福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而是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似乎是很喜欢严青栀的坦诚一般,引着她们继续上楼。
“咱们这地方雨季比较潮湿,如此,阁楼便比旁的地方多了一些,住在二楼光线更好,也能防潮……”
“两位姑娘这边走……”
一边解释,一边引着她们走到了楼梯之上。
“咱们这边规矩不多,下人也少,许多事情可能还要劳烦姑娘亲力亲为,若是有不周到之处,还望海涵。”
严青栀一边上楼,一边点了点头。
“没事儿,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你若是安排了一堆的丫鬟婆子,我们才是真要难受了!”
她这话说的很是豪迈,当然,她心里也真是这样想的。
何况,没来之前她信不过这里的人,来了之后,她就更信不过了!
不过,她让人办事也不需要信任对方,更是没有为难他或者是替孙玄清理门户的必要。
只要把握住陆涧,伪装好这几天的时间就足够了!
“如此,那在下便也不与姑娘客气,您将这里当成自家,有什么事情吩咐便是。”
249 朱贵
严青栀很客气的开口。
“说来,还真有,不知道我的马车停在什么地方了?那周围有没有安静些的房子?借我用一用。”
朱福:……
管家张了张嘴,原本是准备意思意思离开的,现在却只能继续给严青栀她们带路。
他们绕过了院子,转到后面的马圈那里。
有人已经赶着他们的马车从后门进来了。
不止进来了,还正准备要去翻找东西,正好被过来的三人看见。
严青栀神色没什么变化,君同月眉头皱了皱,朱福拉着脸似乎在发怒但眼神却很清明。
见此严青栀也没有刁难对方的意思,只是淡淡的开口。
“不用你帮着搬东西了!去忙你的吧!”
一句话把事情定性,把那脑袋都已经插进马车里的人吓了一跳,听到声音赶紧退了出来。
看了眼朱福的表情,那人缩了缩脖子,从马车上爬了下来。
这里的规矩却是不怎么样,虽然严青栀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也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人。
甚至看到了管家和客人,连礼都不行……
朱福轻咳了两声,挥了挥手让那人下去,也没说要怎么处理。
严青栀眼眸流转,瞬间明白这里的一切已经全在朱福的掌控之下!
她没有为难任何人,只抱着肩膀装没看见。
“朱管家,刚才说的房子在哪?”
朱福指着旁边一边搁置草料的房间。
“这周围似乎只有那里比较合适了!在下会让人离开这边,短时间内不过来打扰的,不知道苏姑娘你觉得可否?”
看着那不算太小的房间,严青栀没什么不同意的。
“可以,另外,如果大夫过来了,您能否派人通知我们一声?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他。”
朱福眉头挑挑,他的眼神有些幽暗,似乎不知道严青栀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既然是苏姑娘提的,那自是没有问题的!如此,苏姑娘您请自便。”
严青栀这回才放过了朱福,看着这边的人全都撤出去才一把掀开马车车帘,撩起了地毯,扣开了马车的夹层。
那里面,三个男人正被捆的结结实实的躺在里面。
君同月在外面看着周围的情况,严青栀将三人从马车里扯了出来。
完全没有严青竹之前说的要清醒的架势,其中那中年人脑袋撞在马车上,磕的一脸血都没醒。
严青栀将人扔进了那放置草料的房间里面。
那房屋似乎是临时搭建的一般。并不牢固,也不隔音。
严青栀将三人吊在了房梁之上,确认他们就算醒了也很难挣脱以后,这才出去,绕着马圈走了一圈,又赶走了两个过来偷听的人,这才重新回来。
“阿月,你先去前面,他们在正堂的楼上,你直接过去就行,一会儿大夫过来以后,让他帮着一起看看你的情况。”
刚才的情况,严青竹未必能照看到君同月,所以严青栀才一起带着的。
不过刚才,严青竹告诉他那头的局面已经稳定,让君同月去他那边才更安全。
严青栀也觉得应当如此,他们三个人在一起方便互相打掩护,自己这头,反倒是不需要人的。
君同月没什么异议,有些紧张的抓着自己的长剑,顺着来时的路,按照严青栀的指示去了前面。
严青竹不可能接手所有照顾陆涧的活,他只是抱着长剑靠在门口,看着下人进进出出的又是铺床,又是打水的,也能顺便等着君同月过来。
一路行来,君同月初时还有些紧张的,不过却是一个人也没遇上,这才放松了些许。
她还没易容骗过什么人呢,心里慌的一匹,特别害怕遇到谁跟她套话。
好在,谁也没遇上,平稳的和严青竹汇合了。
严青竹见她过来,也跟着放心了许多,通知了严青栀后,将人带到了正堂的楼上。
只是转身的时候,视线不禁落在了一处花木之后,淡笑一声方才离去。
果然,就算是没人过来试探,也有人在这周围一直盯着。
这里的人果然很有意思,形式作风都带着一种鲁莽和彪悍,简单又朴素。
很快,大夫就过来了。
一起的还有孙玄留在这里的管事的。
管事的那人看着比朱福更加凶悍,这与严青竹见过的许多管事全都不同,没有和气生财的和善,只有一种仿佛随时都要去打家劫舍的气质。
甚至看到了严青竹以后,都想和他说什么话,只是验证了一下孙玄的印信,便让大夫过去给人看伤了。
君同月紧张的眼神都有些飘忽了,但严青竹却是半点也不惧,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表露出来,甚至还在朱贵打量过来的时候,挡在了君同月的身前,遮住了对方的视线。
他给陆涧吃的药,是苏阖留下来的,他可不觉得苏阖能给他留下的东西回是什么假货。
果然,那大夫查看了一翻也没发现任何问题,只是按照情况开了药。
而后,严青竹又拉着那大夫,让他给君同月查看了一番。
不过却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的。
其实,距离知道君同月可能中毒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君同月作为一个武者,自己根本就没有感知到有任何的异常和不适。
严青栀也猜测过,那虫子被严青竹斩断,会不会影响那人所说的蛊毒。
可关于这些方面,他们了解的实在不多,也不敢轻易下结论的。
下人去按照方子抓药煎药去了。
而大夫则被朱贵带着去了后院马圈的方向。
这一次朱福没有跟来,只有朱贵一人过来看看。
严青栀把这旁边的人全都赶走后,并没有直接开始审问,而是搬了张破椅子,坐在了马圈的门口。
她闭目养神,长剑放在双膝之上,耳中尽是周遭所有的声响。
严青栀仔细分辨着,这是以前她的训练项目之一,只是最近一路上并不太平,她就压缩了很多静坐的时间。
这么一会儿,有了空闲,正好坐上一会儿。
所以朱贵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身土布衣服都难掩超俗气质的严青栀,正端坐在那里。
清风吹起了她的发丝,那一瞬间她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250 五百贯
看着这样的严青栀,朱贵的神色并不好看,他靠近之时,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出手。
严青栀闭着的双眼,在他战意浮现的一刹那睁开。
双方的战意陡然拔升。
朱贵前冲之时,回手拔出背后的苗刀。
苗刀本身就是因刀身修长似禾苗而得名,而朱贵的这一把,却是更长。
朱贵此人比严青栀高出半头还多,可能有一米九左右了。
他用的苗刀,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刀柄一尺二寸,刀身三尺一寸,刀刃款不过两寸,比君同月的剑还窄上一点。
严青栀瞬间跃起,神色冷淡,手中的长剑甚至都没有出鞘。
朱贵的刀法奇诡,双手握刀,原本直冲的刀锋在严青栀跃起的瞬间停滞,他立马马步半蹲,缠头抱刀。刚起的攻势刹那收回。
这时候,严青栀的长剑已经弹出鞘,剑锋贴着对方的刀锋而过。
而严青栀带着并未完全出鞘的长剑,一个翻转,剑鞘随之翻转的同时,稳住了长剑出鞘的速度。
朱贵也在收势之后,提刀过肩,缠头挡刀,紧跟着左腋藏刀……
就在严青栀带剑而回,又抽劈剑而下的时候,朱贵紧跟着弓步架刀,正好拦住了严青栀的攻势。
‘当’的一声脆响。
刀剑直接碰撞,火星闪过,刀剑之上同时出现了一道豁口。
不过,严青栀的剑身上有些许裂纹浮现,而朱贵的苗刀却只是有些卷刃。
严青栀的剑并不是好剑,能与朱贵的刀锋硬碰还没有直接断开,已经是严青栀实力更胜一筹的关系了!
她长剑瞬时收回,一剑点刺,目标是对方的肋间。
朱贵也在同时收刀格挡。
严青栀手腕一抖,脚步向前,攻势更凶,剑锋直接点向对方另一侧的肋间。
朱贵并不是一个热衷于防守的人。
他再一次格挡之后,眉头微微皱起,双手发力,苗刀同时斩向严青栀手臂。
严青栀的剑没有对方的刀长,也没有对方双手刀更快,这一下似乎是稳赢的机会。
只是严青栀弓步而立,肩松沉,腰塌劲,胯下坠,两脚踏实,上半身后仰,目视对方的刀锋贴着自己鼻子而过,于此同时,她骤然发力,无需用眼睛看到,这一剑便已精准的点在了对方的腹部。
朱贵被这一下吓得气息紊乱。
他收刀回防不及,只能后跳躲避。
但严青栀弓步向前,身体前倾,瞬间便追上朱贵的动作,这一剑刺进了对方腹间四五公分的深度。
朱贵只觉得一股气从肚子里散出,霎时间便在续不起力气来了!
严青栀对朱贵没有杀心,不过是对方挑衅在前,她反抗在后罢了!
而且,她也明白,剩下的时间,还需要朱贵在外周旋,如果这人死了,她们假扮孙玄的作用便失去了大半的意义。
无奈,只能在这时候抽刀而回,看着鲜红色的血液染红了朱贵腰间的衣服。
朱贵低头看了看伤口,又抬头看了看严青栀的面容,沉默之后,他才晃动了一下身体,将苗刀准确无误的插进了背后的刀鞘之中。
“在下朱贵,是孙家在门开城的管事,见过苏姑娘,门开城最近实在不太平,在下只是略做试探,并无恶意,如有冒犯,在下便给苏姑娘配个不是了!”
严青栀并不意外他能一语叫破自己的身份,想必朱福之前已经和朱贵说过了几人的情况。
就像朱贵一走,严青竹就把对方的大致消息告诉了她一样。
严青栀也将长剑收回剑鞘,脸上没什么异常的看了看朱贵身上的伤口。
“赔不是可不能解决问题,我这把剑是精钢所制,要五百贯钱,现在还豁了这么一大块,剑身也要裂了,岂是你赔罪就能恢复的!?”
朱贵捂着伤口,心里明白,就这把剑,能值百八十贯都顶天了,还五百贯呢!
不过,他面上没有露出半分不痛快。
在门开城就是这样,真理只属于拳头大的那人,他打不过对方,那出多少钱平事就要对方说了算。
除非他能找到一个说合的中间人。
不过,这种人哪里好找,他都不认识严青栀,鬼才知道哪一个才能让她卖个面子。
反正从刚才对方的身手来看,他认识的人里,没一个打的过对方的!
如此,朱贵也没有半点磕绊。
“此事因在下而起,自然当在下赔偿!”
说完,他就从腰间扯出了一张银票,是一张五百贯的大赵通宝票。
严青栀挑了挑眉,手中的长剑已经推到对方面前,而那轻飘飘的银票,则被对方放在了严青栀的剑尖之上。
收回了剑,看着那五百贯的面额,确定没错以后,她才绽开了一个笑脸。
“朱管事如此客气,我要是还继续纠缠,倒显得小气了!这样,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您该去上药去上药,该去包扎去包扎!把大夫留在这里,我问他些问题就成了!”
朱贵听了这话,又看了一眼大夫,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开口,又向着严青栀的方向拱了拱手。
一句话都没问,转身便离开了!
而他走出马圈没有多远后,就看到了正等着他的一个兄弟。
“大哥!怎么样?试探出……大哥你怎么了?”
看着朱贵还在渗血的伤口,那人赶紧冲到近前,一把架起他离开了这边。
有对方的帮助,朱贵才紧紧的按住了伤口,不用分心走路。
他额角的汗水滑落,倒是没有太痛苦的表情,只是目光中带着担忧和警惕。
“你们和这几个人接触的时候,注意一下分寸,别让他们知道咱们的秘密,尤其是不能让孙玄知道。”
“这几位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不清楚地方,不过肯定是来自北面。我听说朝廷的人最近就到了,而孙家的当代家主也是官身,说不好就是用这种方式进来的。”
扶着他的兄弟有些惊讶,不过紧赶慢赶的脚步却没有太大变化。
“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朱贵叹了口气。
“那个苏姑娘,她说她的剑值五百贯,可本地的人用的都是银子,说的应该是五百两才对。”
“而且,她看五百贯的银票,表情都没什么惊讶,甚至都不觉得我身上带着这么多钱有什么奇怪的,可见她的习惯……”
251 互相分析
严青栀在朱贵走了以后,便将那大夫叫到面前,问起了毒蛊一事。
大夫见识了刚才的场面,对待严青栀的时候也谨慎了许多。
他在门开城中没少见过这种事,恐惧倒是谈不上的。
而且,能在这里混下去的大夫,绝大多数都是医术和毒术并驾齐驱,剩下的一部分自然是后者更强。
严青栀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对那大夫还算是和善,除了毒蛊的事情,也问到了驭尸宗和巫蛊之术。
门开城的大夫见多识广,对这些事了解的很多,可惜消息是有偿的。
严青栀刚得的钱,就这么又交了出去,顺带还赔了不少……
心里有谱以后,对于里面那三个人的大致情况,她便已经了解了,也明白了审问的方向。
而且君同月不管当时有没有种毒蛊,在施术者体内的本命蛊死亡的瞬间,那蛊毒便已经解了。
这才是严青栀觉得这些钱没有白花的原因。
说到底,她现在花的所有钱,都是白来的,倒也没有那么心疼。
依照严青竹的性格,这种意外之财是不会让她留在手里的。
何况有些事情能瞒得住,有些事情却是瞒不住的,一旦严青竹走到台前,他们那些过不了明路的钱,都会成为催命符。
如此,还不如散财保命来的痛快!
严青栀一边心疼,一边如是安慰自己。
等到大夫打发走了,她才平复下心情,琢磨着要不要找个靠谱的人,花大价钱问问这次鬼市的情况。
反正她就是个过路财神,这些钱她还会从其他地方找回来的。
思索之间,她又环顾了一圈,这才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那一头,因为严青栀刚才的震慑,陆涧的身份也没有人再怀疑了。
陆涧等严青竹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才哆哆嗦嗦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都走了吗?”
严青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去门口看了一圈,又走到窗边检查过后,方才坐到了房间正中摆放的圆桌边上。
君同月抱剑靠在床架子上,一边能看着房间中的情况,一边能听着门口的动静。
严青竹开口说道。
“我姐那边刚才放了暗号,阿月已经没有大碍了!”
严青栀放没放暗号,放了什么暗号,当然不会有人询问,这种事情只要脑补就够了,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陆涧看了君同月一眼,挤出了一个看不出悲喜的勉强笑容后,赶紧转头问严青竹。
“那我呢?”
他问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情况,而是以后他要做些什么。
对于孙玄的情况,陆涧了解的只是他的一些习惯,勉强扮演已经是极限了。
其实对于常在门开城中活动的人,谁还没有一手看破伪装的本事,他一路过来,早就学会不要小瞧任何人了!
自然清楚的知道,自己装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拆穿。
严青竹在综合严青栀刚才给他的消息之后,便已经有了决断。
“咱们要在这里待到鬼市结束,这段时间,你好好装病就行,我和阿月会一直留在这里,外面的事情都交给我姐。”
听了这话,陆涧方才松了口气,一直装病简单,只要他这脉象始终维持在一个差不多的水平,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并不算问题。
不过,他这口气显然松了有些早了,因为紧跟着严青竹便说道。
“不过,鬼市之后,咱们怎么才能安全离开,就要靠你了!你心里有个准备,到时候,不要措手不及。”
陆涧:……
ヽ(ຶ▮ຶ)ノ!!!
我就知道!!!
“那怎么行!?再说靠我有什么用?”
陆涧压低的声音都有些劈叉了,为什么每次都要把他推出去啊喂!
严青竹耸了耸肩。
他观察了这里出现的所有人,有分析了严青栀告诉他的一切,得出的结论是,朱贵和朱福两人,应当是门开城的老油子,而非是孙家派来的人。
至于两人是如何取得孙玄信任的,严青竹更偏向问题出现宋伯清身上。
只不过,这两人和宋伯清之间的羁绊,并没有那么深,许多消息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得到。
起码宋伯清身死的消息,这些人就是不知道的。
如此说来,也可以推断出宋伯清一定是一个驭尸宗之中比较重要的人,他的死,带给驭尸宗的一定不会是什么有利的局面。
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朱贵和朱福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状态。
想来也是孙玄对于驭尸宗之中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关系,可能宋伯清都没有把自己这些经营告诉给驭尸宗的其他人,才让他们有了这样一个落脚的地方。
至于这里会不会是个套,那肯定不是。
不然朱贵根本不需要试探,直接想办法把他们擒住就好了,没必要自己抗下了那一刀。
不过,这其中也有个比较有意思的事情。
面对严青栀的强势,朱贵竟然半点都没有考虑让孙玄出面解决问题,如果不是对孙玄没有足够尊重的话,就应该是朱贵和孙玄两人之间,未必是属于上下级的状态……
严青竹一时间思绪飘到了远方,好在鬼市还有几天,他可以趁着陆涧装昏迷的时候,想办法解开心中的所有疑惑。
他心中思量着,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陆涧,看着对方冷汗涔涔的样子,严青竹淡淡的开口。
“你放心,命只有一跳,没有那把握,我是不会冒险的!”
陆涧听了这话,心情并没有好受多少。
严青竹倒是不会冒险,因为这一路以来,所有冒险的活都是他干的!
看着陆涧顶着孙玄的脸愁眉苦脸,严青竹略微有些不适。
“行了,正好这段时间你也一直没有休息好,趁着这功夫好好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陆涧悠悠的叹了口气,一看见严青竹那风淡云轻的样子,他就觉得分外头疼。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走到这一步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无奈的将整个身体重重摔回床上,陆涧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在了之前的位置上面。
委屈的和严青竹说道。
“我的命也很重要的!我是跟你们一起出来的……”
严青竹思绪翻转之际,还不忘回了他一声。
“放心吧!早点睡……”
252 原本不是这么说的
严青竹那边的情况,严青栀并不了解,她这头,却是已经熟练的将三个人捆在了三个地方。
不知怎么,她觉得眼前这场面,看着就有些莫名的眼熟。
甚至连审问的过程都十分一致。
两个怕死的什么都说,而那最重要的中年人,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抽搐扭曲,最后在严青栀惊恐的目光之下扭成了只比脸盆大不了多少的一个肉球……
起先那人还有些呼痛的尖叫,可后来就只剩下肌肉骨骼扭曲的诡异声音。
严青栀尝试着想要干预,却并没有成功。
她询问另外两人,那两人只顾着叨叨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根本没有给她合理性建议的打算。
等到那中年人死的就剩一个球之后,她才从那两人口中得到答案。
“二叔的本命蛊是被加持过的,实力更强的代价便是如此。”
严青栀已经从大夫那里打听到了本命蛊的事情,自然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东西会如此厉害。
跟着她又下意识的担心了一下苏阖,对方那个百毒不侵的灵蛊,应该也是本命蛊的一种,不知道收到创伤以后,会不会影响苏阖……
不过,这种担心很快便被她压下去了。
苏阖有苏阖的秘密,别看他好像把他徒弟都说了一遍,但他还有什么师父啊,朋友啊什么的,根本就没提过。
严青栀不觉得苏阖真的没有一个朋友,他只是习惯性的不愿意连累别人罢了。
虽然苏阖年纪很大了,可他的身手和经验一直摆在那里,并不会随着年纪增长而倒退。
如此对比之下,严青栀其实更应该担心自己。
这中年人一死,虽然让严青栀失去了很多机会,可也让剩下的两个人更加的配合。
这两人没了制约,又想要活命,便进入了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状态。
“我们是蜉蝣村的人,那里是我们部族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我们都姓蜉,我叫蜉瑞,同辈之中,排在第十一,他是我堂弟,叫蜉瑜,排十六。”
严青栀没听过姓这个的,不过,她的见识还不足以覆盖全局,遇上自己没听过的姓也没什么问题。
何况世界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延伸出来的姓氏家族也自然不同。
起先的时候,那两个人滔滔不绝的讲着,说着自己成长过程,后来就说到了这次任务。
这次的任务,当然都是他们二叔帮忙找的,赚钱不说,听那个意思,应该也挺简单的。
不就是找个人吗!
还给了他们感知用的蛊虫,又不用他们过去抓人,通知个消息会有什么危险!?
严青栀皱眉询问。
“那你们不知道他在找谁吗?他也从来没和你们说过目的?”
很可惜,他们竟然真的不知道。
甚至他们连二叔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知道他放弃了‘蜉’这个姓氏,转而在某一个大人物那里,换来了一只更强大的本命蛊。
至于二叔后来到底叫什么名字,他们是不知道的,族长和几位长老应当是知道,但他们从来都不说。
严青栀想要问问蜉蝣村在哪,但两人说了很多,都说不清楚。
那个位置似乎是藏在什么地方,而入口还因为气候和环境的关系,不停转变着。
严青栀最后也没有问到什么和驭尸宗有多大关联的线索。
不知道是这两人有意瞒着她,还是也不知道,磨到了最后,那两人都没有松口,她便只能当做两人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这一次最重要的收获,大概就是从那中年人身上,又找到了一张鬼市拍卖会的请柬。
不过,这一次,她终于见到了两张请柬的不同。
想来,这请柬邀请的,可不只是这些人,更重要的还是这些人背后代表的势力。
这一认知倒是没给严青栀多少心理障碍,毕竟,来的时候,她只是想要见识一下,顺便将那些可能会死的孩子救下来。
而且救孩子的方法很多,比如说在周围的出口堵门,等孩子被人带出来,就安排人跟上去。
这样并不需要得罪鬼市的那些人,也不需要和这里的地头蛇为敌。
严青栀自然也没有那么强烈的心理压力。
只是,这种情绪,直到她把这里处理妥当,去看严青竹和君同月的时候,才有所改变。
她让陆涧扮演孙玄,只是为了方便行事。
可如今的情况,却是,陆涧一直装死,根本没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而严青竹那头,则已经开始指挥起了这里的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严青栀看着一个下人与她擦肩而过,她面露不解的走进了另外几人所在的木楼位置。
陆涧正睡的鼾声四起,君同月也趴在桌子上休息,她的身上还盖着严青竹的罩衫,因为已经进入盛夏,一层单薄的罩衫已经足够遮挡风寒了。
看见严青栀过来,即便这张脸已经看了两天,严青竹还是控制不住的警惕了一下。
仔细打量,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才沉默的又坐回了原处。
“我看这的人好像都挺忙的,他们都在忙什么呢?”
尽管这些可能和她没有关系,但她还是八卦的想要问问。
严青竹沉默了片刻后,觉得事已至此,就没必要再隐瞒了,索性开口说道。
“我准备干点大事,不过需要提前准备一下。”
听了这话,严青栀的心突然飞快跳动了一下。
“你不是说咱们就是过来看看嘛?为什么还要干大事?”
严青栀进入门开城以后的淡定,可不全是装出来的,她也没想过要一直装下去。
何况有些事情也根本装不了吧!
这话问出,严青竹的沉默似乎更严重了,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嘴,开口说道。
“我是想要看看的,但你也知道,咱们都被人盯上了,这一次的事情,只会是个开头。”
“而且最重要的,当日在客栈里还有几个人,后来提前离开了……”
说到了这里,严青栀赶紧解释。
“是我把他们之中一个人的本命蛊踩死了,他们才会部族之中寻求帮助的。”
严青竹动了动嘴,心里想严青栀为什么这么敏锐,嘴上却是……
“话虽如此,可你能保证他们部族没有联系幕后主使的方法和能力吗?”
253 以箭传信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陆涧在严青竹的安抚之下,没有出现太大的纰漏。
严青栀这几天也比较忙,审完了那三个人以后,她就一直在围着鬼市转圈,想要更加了解这里的地形,也算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严青竹的异常,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可严青竹那嘴严的,让她不管问什么都问不出来。
话又说的滴水不漏。
她总不好用逼供的方式逼迫对方讲出些什么吧!
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
何况从信任的角度来说,严青栀并不相信严青竹这样做是无意义的,而他不能说,总该是有自己的理由。
这当口严青栀不好询问,只能等一切尘埃落定,她才能去找严青竹算账。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时间走到了鬼市拍卖的前夜。
严青栀检查了周围的情况,准备尽早休息,养精蓄锐来应对明天可能会存在的突发事件。
君同月就在她的身边,正叠着前一天洗好的衣服,他们的计划之中,明天应该不会回到这里了!
不过,就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之中,一支羽箭突然射穿了隔壁的窗户。
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跟着就是陆涧的一声惊呼。
严青栀没有听到射箭的声音,想来那射手应该距离这里很远。
君同月心里一晃,手中的衣服瞬间被她按成了一个挣扎的形状。
而她身边的严青栀则翻身而起,直接窜到了隔壁。
动作快的君同月都没有看清楚情况。
隔壁房间里面,陆涧的裤腿被那羽箭钉在了墙上,但陆涧本人却是抱头成团缩在了一个角落,只留着一条腿毛旺盛的小腿在外面晃荡。
站在窗边的严青竹脸色不太好看,他的实力不够,即便发现了异常,也没能在第一时间赶过去。
幸好陆涧命大,这要是睡的不老实一点,这么会儿可能就不是腿吊在那里了。
严青栀从自家弟弟的眼中看到了不少的东西,她大致有了了解后,又转回身去看陆涧的情况。
这一看,才发现,那箭矢的尾巴上,还挂了个小尾巴。
她走上前去,看着瑟瑟发抖还没有缓过来的陆涧,又转头看看窗口处正在思考的严青竹,见对方也朝这边看来,她才伸手把那东西摘了下来。
那是一根纤细的绳子,上面紧紧的拴着一张纸条。
纸条打开,只写了一句话。
“今夜戌时末,登门面谈。”
严青栀的眉头顿时皱起,将纸条递给了走过来的严青竹。
“这什么意思?谁要来吗?”
严青竹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便开口说道。
“这笔迹我认识,是和宋伯清往来频繁的一个朋友,叫做柳怀香。”
严青栀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他的身份,还是单纯的想要过来见一见孙玄?”
严青竹摇头。
“我现在还说不好,一会儿我让陆涧去问问朱贵,就是不知道能打听出多少消息,那毕竟是宋伯清的朋友,又不是孙玄的……”
何况,就算是孙玄的朋友,朱贵能够接触到的,也比较有限。
还有一点,严青竹没说,就是朱贵能接触到的,朱贵也未必愿意管。
这宅子里的人,和孙玄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似乎朱家的人还有更多的话语权。
这其中的度,严青竹没有琢磨透彻。
严青栀听了这话,眉头没有松开多少。
君同月已经走了过来,看了看这里的情况,和一边如同河蚌一样,发现没有危险以后慢慢的伸出双腿的陆涧所知所觉没有太大区别。
严青栀回头把钉在墙上的箭拔了下来,看了看箭间的情况,又衡量了一下箭的长短,似乎想要从这上面看出什么线索来。
陆涧被人放下,又等了一会儿,也没再见到什么危险,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眼角泛红的看向了严青栀。
“姐!我觉得你弟弟不太靠谱,要不今天我和你……呜呜呜……”
不等他把话说完,严青竹伸手堵住了他的嘴,顺便还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被上。
扯淡是不是!
他姐怎么能和陆涧这种人呆一夜!
陆涧‘呜呜呜’的挣扎着,严青栀皱眉看着他最近消瘦了不少的后背,完全没有劝严青竹放手的意思。
“我和你一起去,朱贵的身手不凡,你要是自己去,倒是打得过,但你带着他,就有些拖累了!”
陆涧菜的,已经有些下饭了!
严青竹没有拒绝。
他一把扯起了因为憋气时间久而脸色涨红的陆涧。
陆涧终于能够呼吸,一声长长的吸气声,让他眼圈都有些泛红,顺带委屈至极的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了!
“我就是想说,要不今天我和你弟弟去你那屋,和你们换着睡啊……”
严青栀横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表示。
严青竹也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君同月则是悠悠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柳怀香就要来了,他们对于对方一无所知,这时候,谁还能睡的着觉啊喂!
陆涧应该是能睡着的,不过,严青栀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这里可是门开城,睡着睡着就被人害死的人,可多的数不胜数了。
她这是再救对方的命!
“别说胡话了,赶紧穿上衣服收拾一下,咱们赶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去找朱贵问问,实在不行今晚就离开这里,尽量还是不要和柳怀香碰面了,免得节外生枝。”
严青栀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一次说什么都不再冲动了!
刚刚吸饱了空气的陆涧,似乎有些醉氧,翻着白眼倒回了床上,完全不想起来,只想要睡觉的样子。
严青竹看他耍无赖,唇角下意识的勾了勾。
而他的小动作还不等人发现,陆涧那头已经被严青栀拎住了命运的后衣领子。
“你要是想这样出去,我是不会拒绝的,反正蚊子也不咬我!”
这时候热着呢,冻死是没机会的,不过被蚊子咬死倒是差不多。
陆涧心里一凉,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毛裤’,顿时安全感陡升。
“不会的,蚊子咬不到我的腿……”
严青栀没有给他的腿一个表情,视线直接落在了他才有些恢复的大小眼上,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254 烟雾
如今的天黑的比较晚,他们从木楼上下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黑透。
偌大一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似乎这样的安静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严青竹四下环顾,严青栀也是皱着眉听着周围的声音。
身处于某个环境之中,人是很难客观的跳出来,精准的分析自己此刻情况的。
就像此刻,他们在天慢慢黑下来以后,才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此刻的孙宅之中,除了他们四个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了!
严青栀都不用思考,就大致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这其实是她在来的时候,就做好的某种预设。
只是没有想到,这样的预设一直拖到了鬼市拍卖的前一天。
让原本准备养精蓄锐应对明日情况的几人,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去思考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
简单的商量了几句之后,就连做了不少准备的严青竹,都不得不放弃这里。
说来还是命比较重要。
就像他们以为自己是追寻着驭尸宗的痕迹,但实际上,却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自投罗网。
严青栀心中说不出的感受,到了现在她才明白,自己的所有行动都是被严青竹所引导的。
她不信自己弟弟会想要害死自己,也没有道理瞒着自己所有的事。
但事情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是严青竹在做一些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情。
严青栀不知道要如何去应对,最近这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都在钢丝上跳舞,而这一切,都因为面前的局势有些看不清楚。
她最初以为,自己到这里只是为了凑个热闹,可严青竹的举动,让她清晰的意识到,凑热闹的想法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几人一起走在空荡到有些恐怖的宅子里面,严青栀下意识的看了自家弟弟一眼。
严青竹易容了,她这几天一直看不到严青竹的脸色,但她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严青竹的情况有些奇怪。
他在之前受过内伤,但他并没有让人看过,甚至在易容之后,就变得低调了许多,不管是赶路还是什么,都从来不拖后腿。
要不是他是严青栀的亲弟弟,严青栀这种大咧咧的性格,都很容易就忽略了他受伤的事情。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严青栀觉得,严青竹就是刻意要隐瞒她的。
可她却不知道严青竹到底瞒了她什么,又瞒了她多少。
“咱们应该是被朱贵卖了,我觉得如果可能,还是尽快离开吧!”
严青竹听了严青栀的话,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实在挣扎着什么。
君同月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这边的院墙。
“门开城不平静,咱们晚上要是没有落脚的地方,才更危险吧!?”
严青栀表情不太好看,没有人能接受被人隐瞒和欺骗。
她沉默着。
这种沉默的背后,是她压抑的愤怒。
愤怒于严青竹什么都不告诉她。
严青竹自然也感觉到了严青栀的情绪,可他还是没有开口。
他有他自己的原因。
陆涧看了一眼君同月,大小眼眯缝了一下。
“外面只是危险,但我总觉得,咱们要是不走,这里可能就是要命了!”
君同月听了这话,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严青栀大步走在前面,她没有说想不想离开,但方向却是最近的围墙那里。
像她这样的人,有时候门的存在,对她是一种限制。
见严青栀决定要走,严青竹也没有阻拦,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为了防止一些小贼过来,孙宅的围墙修的宽厚,上面倒着钉了许多的钉子。
不过,这些都为难不住严青栀,她手里还有从那几人身上搜出来的钢索,找个好点的位置钉上去,扯了扯没有问题,她便一个纵身扯着钢索,立在了围墙最边上。
她的足尖紧挨着倒立在那的钉子,这钉子里面有的并不锋利,但有的却闪烁着光芒。
那光芒不是好颜色,让严青栀瞬间就明白了这上面涂了毒。
一路走来,严青栀可真是见了太多涂毒的方式了,这让她自觉的武功高强的心,都被戳的千疮百孔。
下三滥的手段真是以弱克强的最好方式。
何况人之所以成了食物链的顶端,就是因为人类学会了使用工具。
严青栀无法指责什么,她只是被压制的有些憋屈罢了!
从墙上跳下来,她收回了钢索。
“墙上被人涂了毒,翻墙太危险了。”
严青栀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晚上了,一个小贼都没进院子,可不是因为门开城治安好,而是这毒的震慑性太强。
这么强的毒性,她是不敢冒险的,万一踩到了脚上,人肯定当场就没了。
她反正是能出去,只是陆涧和君同月就不好说了。
而且,她又仔细的看了看严青竹,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管对方表现的如何平静,受过的内伤都会影响他的行动。
严青竹点了点头,很配合的回了一句。
“好,那就走门吧!”
四人一路又回到了木楼那里。
只不过,这时的木楼却与他们离开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区别。
严青栀看着不知道何时亮起的琉璃灯,又发现了此刻地面上都是流动的烟雾。
这是一种比较重的烟,它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如同断流的溪水,遍布了整个前院,让原本就很精致的小院,变得有些仙气飘飘。
严青栀走在其中,移动之时产生的气浪将那些烟雾驱赶。
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分外的不真实。
让严青栀恍惚之间好像都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一般。
看着这样的场面,四人都警惕了起来,连陆涧都开始沉默。
随着几人移动,一些声音也传了过来。
严青栀最是敏感,但她却也听不清楚那是笑声还是什么乐器的声音。
只是恍惚中感觉十分清脆,与这环境十分的契合。
她的长剑早在之前就已经损毁,现在用的是前几天在外面买到的一把软剑。
软剑被她缠在了腰上,她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剑柄之上。
而另一只手则用力的掐着自己手心。
她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但一时间脑子烦乱,又没想到是哪里不对。
255 迷神香
随着这种奇异感增加,严青栀面前的时间和空间都一起扭曲了起来。
她耳边的声音模糊又清晰,眼前的环境,美丽又神秘……
周遭的一切都仿佛拥有了呼吸,正按照某种人类无法掌控的频率靠近又拉远。
好像面前的木楼已经不再是她们居住过的木楼,而变成了一个吞噬几人的巨兽。
严青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但她前进的脚步,却不由的停了下来。
她捂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觉得……有些奇怪……”
她的声音在这扭曲的空间之中,也变得扭曲起来。
身边的严青竹似乎在东倒西歪,听着她的话,满脸的纠结。
“你……说……什么……”
君同月似乎听到了什么刺激性的声音,眉头紧蹙,眼角渗出一滴眼泪,但还是转着脑袋用力的听着。
倒是陆涧,一脸懵逼的看着他们三个,怕事后报复,也不敢去扯严青栀和君同月,只是拉着严青竹的袖子,用力的甩动。
不过效果甚微。
严青竹的注意力都被严青栀所吸引。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突然,一个带着女气的轻柔男声在几人耳边清晰的响起。
这声音实在太过清澈,清澈的严青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而就在同一时刻,刚才眼中的景物全都不见,一把折扇旋转着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视线之中一刹那就只剩下那宛若游鱼一般的水墨,旋转着遮蔽着对方酝酿了许久的恶意。
严青栀就在清醒的瞬间稳住心神,她手腕一抖,软剑直接被她抖开。
琉璃灯的光芒投射在软剑平滑的剑身之上,宛若一道流光。
那钢骨的折扇在严青栀出剑的瞬间就被连着扇纸和扇骨直接笑掉了好大一块。
折扇之后,是一个面白无须,五官如同刀凿斧劈一般精准的男人。
这人打扮的一丝不苟,一身青古色的衣服都是名贵的料子,花纹精细无比。
他的容貌也十分的标准,标准的鼻子眼睛嘴巴好像都在最恰当的位置一般。
他长发半扎着,只用了一根木簪固定,仿佛十分简单随性的打扮。
可仔细看才会发现,他那木簪是精致的镂雕,一团一团的各式花卉按照一个非常舒适的方式聚在一起,最后形成了这样一根弧线角度刚刚好的木质发簪。
因为太过精致,根本无法一眼看出对方的年纪。
明明从皮肤状态,五官和手上来看,这应该是个年轻人的。
可严青栀却只看到了对方那带着沧桑感的眼睛。
四目相对,又转瞬即逝。
严青栀脑海之中便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人年纪一定不小了!
但紧跟着她就只剩下疑惑。
如果真是个年纪不小的人,他是如何保持现在的状态的!?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桓,又马上被她压下。
对方那残破的折扇向后一背,另一手上是一支玉笛。
玉笛如同短棍,但又比短棍更加的纤细,在对方的手上灵巧翻动着。
那人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眼中却满是恨意。
那恨意强烈的,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严青栀一般。
让严青栀的心不禁一个哆嗦。
而后,严青栀的动作更加狠辣,软剑打的灵活异常。
一剑一剑或刺或抹,几招就把对方打的连连后退。
她的剑法一般,但耐力和战斗本能惊人。
光是力量和速度就足够碾压绝大多数人了,何况对方的实力并没有那么强大。
两人的对打甚至都不如那个舍弃了自己姓氏的中年人更加激烈。
几轮下来,若非是严青栀心中对这人顾忌更多,她其实早就有办法将对方拿下了!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表情难看至极。
看着严青栀被他格挡住的软剑弯曲着刺在了他的手臂之上,在他胳膊上点出了一个血点后。
他表情难看的开口询问。
“你怎么这么快就能摆脱迷神香的控制?”
说话之间,他的小动作不断,却都没有逃过严青栀的关注。
生命何其脆弱,下三滥的招式又总是屡试不爽。
严青栀未必会用,但她却绝对不会不去提防的。
“自然是你的什么香太差了!”
她说着无意义的垃圾话,但手中追击的动作并没有停。
这样一点一点的削弱对方,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她有的是精力。
就在她和这人对打的时候。
中招的严青竹和君同月也已经恢复了过来。
清醒过来在看,地上哪有什么烟雾,这木楼的黑夜也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样子。
严青竹转头去看陆涧,想着虽然陆涧没有帮上什么大忙,但能不被这种迷神香所影响,也是很厉害的。
顺便的他其实也想知道,陆涧到底是如何摆脱这种迷神香控制的。
只不过,他还没有开口,就听陆涧说道。
“你冷静一点,这周围都被水淹了,不要再过去了……”
说着陆涧还出现了如同溺水一般的表情。
手舞足蹈的一边下沉还一边向上挣扎着。
严青竹:……
(||๐_๐)
算了!刚才果然是冲动了!
竟然会以为陆涧能超神……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高高的扬起了巴掌,一个响亮的声音,直接打在了陆涧的脸上。
正在那里憋的满脸通红,浑身无力往下落的陆涧,被这一巴掌一下打的清醒了过来。
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扯着严青竹的袖子没有放手,还把严青竹扯的晃动了一下。
刚刚从溺水之中反应过来的陆涧有些迷茫,不过那剧烈的呼吸和吸进肺里的空气,却是那样的舒适。
让陆涧一瞬间幸福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完全忽略了自己刚刚恢复一些的大小眼又有些要不对等的趋势。
君同月看着这样的陆涧,心中不禁升起了浓浓的同情。
这个孩子,武力值差就算了,脑子也这么不好使……
她摇了摇头,没再关注这边,而是抬头将视线放在了严青栀那头。
不知为何,她其实更是担心严青栀的情况。
这个人眼看着已经要被严青栀逼到末路了,但对方却总像是还有余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