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盲眼父女
第三个人?
宋归尘觉得自己的脑子快不够用了,在顾易面前,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倒是杜青衫很快反应了过来:“顾兄是说,谋划这场行刺的,不止两人?”
“对,不止两人,甚至有可能有四五个知情人也说不准。”
顾易道,“要有一人潜藏在湖水触动机关,要有一人时刻在三楼关注着王大人的位置,好给湖中的人放哨,然而人在湖中,三楼的人有什么动静,湖中的人都看不到,这就需要……”
杜青衫恍然大悟:“需要再有一人在岸上、或者在某个湖中的人能看到,他又能看到三楼同伴动静的地方,作为信息传递的中间人!“
顾易点头:“不错!”
宋归尘: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吗?
“我真佩服你们,就凭这几节竹竿和弓弩,就凭空揣测出这么多故事来……”
“这可不是凭空。”杜青衫笑着解释,“根据已有的线索、做出合理的假设,再一一验证,抽丝剥茧、得出真相,这是顾兄所做之事,小尘一句‘凭空揣测’,倒将顾兄心血全否定了。”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嘛,我当然知道顾大哥很厉害啦!”宋归尘笑着打趣,“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顾大哥为什么这么聪明,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总是一想就能想明白。”
杜青衫笑着接话:“不如,你将他的脑子劈开和你的比比看,究竟里面有什么不同。”
顾易笑道:“人的脑袋只有一颗,还是不要劈的好。”
杜青衫正色道:“顾兄,你眼力过人,精通推断之事,你说周蔷有重大嫌疑,我便信你。只是,如今确实口说无凭,我们要如何证明是周蔷设计了这一切呢?”
听到杜青衫这么评价自己,顾易一时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当今之世,读书人大都以考取功名、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为奋斗目标。
像顾易这种世族之家出来的公子,不好好读书考功名也就罢了,反而整日混在提刑司,甘当一个小小推官,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就连顾易的两个兄长,也对顾易的这个做法十分不解,多次苦心相劝,要他换一个兴趣。
可是没办法,顾易志趣在此。
任由两个兄长苦口婆心,他依然义无反顾地研读着历朝律例、并乐此不彼、孜孜不倦地通读了历代法医典籍。
好在父亲并不阻止他的这个爱好,反倒是经常将他带在身边,耳提面命地传授他推理断案之事。
此时见杜青衫如此理解和赞叹他的选择,顾易心中颇有找到了知己之叹。
而他更是毫无保留的说信任自己,顾易往杜青衫右肩捶了一拳,杜青衫笑着承受了。
收敛心神,顾易对二人道:“要验证我们方才的推断是否正确,最简单的方案就是,亲自去问问酒保周蔷。”
顾易昨夜盘查楼中众人时,因事发之时周蔷就在现场,事后周蔷又热心地帮忙救治中箭的几人,故而顾易下意识地认为凶手不会是他。
今日拨云见日,竟让小逸给他送来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不得不说,是上天相助。
几人来到一楼散厅,询问门口的酒保可有见到周蔷,酒保道:“周大哥往清波门方向去了,不知何事。”
小逸嚷道:“我知道,一定是去探望常老爹去了。”
闻言,三人齐齐看向耸翠楼楼外墙角,方才还在卖唱的常父女已经不见踪影。
“小逸,周大哥平常经常去常老爹家看望吗?”
“倒也没有经常,只是常老爹家就住在清波门一带,常老爹又不在,所以我才这么猜的。”
“你倒是机灵。”
“那当然,我又不像你,又不会武功,人又笨。”
宋归尘脸一黑,扭头扫了一眼含笑看戏的杜青衫:这两人的毒舌,简直师出同门!
“哈哈哈哈哈哈......”
见状,杜青衫放声笑出声,又别开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才回头问小逸:“那小逸,你知道常老爹家具体住在哪里吗?”
“这我可不知道。”小逸想了想,“只有周大哥才知道。”
“无事,既然是在清波门附近,到那边总能问到的。”顾易道,“杜兄,你方才下水约莫是受了凉,不如先去找个大夫开点药,别落下了病根。”
杜青衫无所谓道:“没事,练武之人,这点伤风不碍.......阿嚏!!”
顾易一时愧疚不已,如今天气渐暖,他原本也以为杜青衫是练武之人,身强体壮,下水应该问题不大。
没想到......
顾易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过错。
早知道就去请杭州娴熟水性的弄潮儿过来帮忙就是了。
“顾兄,你可千万别感到愧疚,王钦若已经撤了你的调查令,你如今是私自查案,要是叫别人来,难免节外生枝。”杜青衫拍了拍顾易的肩膀,“况且,咱们这儿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大夫嘛。”
他说着朝宋归尘所在方向努了努嘴。
顾易一笑:“我差点忘了,小尘,杜兄弟就交给你了。我得先去一趟清波门,找到周蔷问个究竟,然后回来告诉你们结果。”
宋归尘本想和顾易一起去,又想着自己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遂点头道好。
杜青衫却摇头道:“顾兄你一个人去找周蔷,我不放心,还是一起去吧。”
顾易想了想,点了点头:“也行。”
四人来到清波门,主城门已经关闭,不过城门旁却开有小门,四人从小门出来,一路打探而来,终于在宝月寺附近寻到了常老爹的住处。
顾易上前叩门,片刻之后,一个年轻女子开了门,正是常二姐,她瞪着两只无神的眼睛问道:“你们是谁?”
顾易迟疑了一下:“姑娘如何知道门外不止我一人?”
“这......”常二姐复道,“你找谁?”
这时,杜青衫“哎呀”了一声,高声道:“我就说,这位小娘子给我的感觉怪怪的,她完全不是原来的那位盲眼姑娘嘛!”
习武之人,对周围的人本就比常人更敏锐些。
以往杜青衫到耸翠楼找宋归尘之时,也随手扔过铜板给门口的卖唱父女。
杜青衫记得很清楚,当时的女子和眼前的女子虽然相像,但一双眼睛干涸无神,是真的看不见。
而眼前这一位,一开门就问“你们找谁”,显然不是眼盲之人。
第47章 双生姐妹
常二姐听到杜青衫的话,神色一急,后退一步就要关门,被顾易提前一步拦住:
“姑娘,我叫顾易,我们今日而来绝无恶意,只是想向姑娘打听一点事情。”
“我管你是故意还是有意,这里不欢迎你!”
“这位小娘子,屋里头莫非有什么不愿让我等瞧见的人?”杜青衫语不惊人死不休,“不会是小娘子的情郎吧?”
“你!”
常二姐粉拳攥起,脸上因生气而带上了点点酡红。
就在几人僵持不下之时,屋里传来了一道男声:“顾公子是来找我的,常姑娘,让他们进来吧。”
常二姐犹豫了几番,不情不愿地往一边让开了路。
周蔷不慌不忙地坐在堂屋正中,对面坐着一个目光熠熠的老者,正是在耸翠楼门口拉胡琴的常老爹。
他此时目光如炬,狠狠地盯着进屋的四人,全不见往日双眼无神的模样。
见状,宋归尘心中对周蔷的信任瞬时瓦解,难以置信地看着周蔷:“周大哥,难道真的是你设计了湖中的机关,为了行刺王钦若?”
周蔷也不辩驳,淡淡地点了点头:“不错,是我。”
“哎呀,真是太好了!”杜青衫高兴地来到周蔷身侧,“这么说,那竹竿之上的弓弩,也是周大哥你设计的咯?”
“不错,是我。”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周大哥,老实说,你制造弓弩机关的手艺,实在是当世少有,用在行刺之上,实在太浪费了!”
周蔷讥诮一笑,摊开浑是老茧的双手:“那又如何?我不过是耸翠楼一个小小的酒保,这手艺也只能给孩子做做机巧玩意儿罢了。”
众人一时无话。
杜青衫并不是很在意他是否行刺了王钦若,只兴致勃勃地道:“周大哥,他日我一定请你进弩坊署做事。”
周蔷见杜青衫出言就是请自己进弩坊署的话,料想他的身份一定不一般,一时有所心动。
只是自己眼下已是谋杀朝廷官员的要犯,哪里还有什么“他日”,周蔷顿时沉吟不语。
从常老爹和常二姐的神情之间,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州府传来的传言,顾易蓦然猜测到了周蔷行刺王钦若的动机。
他闭眼压下心头涌起的悲愤,须臾之后,复又睁开双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周大哥,你计划周详、做了这么多事情行刺王钦若,是为了给常姑娘报仇吧?”
闻言,一旁的常老爹和女儿抱头痛哭起来。
“爹。”
“三姐儿!”
周蔷眼里也噙了泪光:“不错。”
他一片淡然,以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给众人讲诉了他行刺王钦若的动机和过程。
原来王若钦点宋归尘做老蚌怀珠那一日,吃饱喝足之后,手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他,又叫来了平康馆的姑娘作陪。
不曾想王若钦浸淫官场多年,见多了浓妆艳抹的女子,对平康馆这些姑娘并不感兴趣,意兴阑珊之下,失望地出了耸翠楼。
走到门口之时,忽然一道清灵婉转的歌声入得耳来,循声一看,正是墙角卖唱的常氏父女。
常二姐不过及笄之年,一双眼睛虽然无神,但十指纤纤,面红齿白,尤其小嘴里吐出的歌声,婉转动听,比黄莺啭啼更要动人三分。
王钦若顿时起了色心,不由分说命人将常二姐带走。
常老爹慌慌张张跟去州府,又被狠狠赶了出来,无奈之下,只得流着眼泪回了家,将此事告知了在家看屋的另一个女儿,常三姐。
三姐是二姐的同胞妹妹,听闻姐姐被王钦若抓去了,焦急之下想起了一直以来都很关心她们父女三人的周蔷,便来到耸翠楼,请求周蔷无论怎样也要想办法将姐姐救出来。
常氏父女能得以在耸翠楼卖唱,还是周蔷从中通融,说常二姐的歌声也能吸引不少食客,楼长这才允许他们父女在此的。
平日里,周蔷在人前也没有对常氏父女多么关切,只是在人后,周蔷怜惜他们父女又老又瞎,时常将后厨未用完的饭菜打包给常氏父女二人。
此时常三姐在他面前哭得可怜,周蔷一时不忍,答应替她去州府看看。
周蔷和常三姐来到州府之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好巧不巧,碰见三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府里抬出一个女子。
周蔷和常三姐料定那人就是被抓走的二姐,他们人少势微,不敢上前要人,只得暗中跟着那些人,来到了钱塘江边。
时值月半,潮水汹涌。
无声冷月映照着大地,凉飕飕的夜风袭来,叫人从头到脚直发憷。
那三人匆匆将女子往钱塘江中一扔,拍拍屁股便离去了。
跟在后头的周蔷二人连忙上得前来,不及多想,周蔷下水将人救了回来,正是常二姐。
只见她衣不蔽体,遍体伤痕,面容青紫,瞪着双眼,已经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儿了。
常三姐忙脱了外衫罩在二姐身上,一时大哭不已。
常二姐死了。
死在州府王钦若的折磨之下。
死在这冷月无声的夜里,死在波涛汹涌的钱塘江中。
常三姐哭了一场,和常老爹将姐姐埋葬之后,冷静地拿了一把杀猪刀就要去州府,被周蔷拦下:“三娘,不可冲动行事。”
“周大哥,我没有冲动,姐姐死了,王钦若不死,我常三娘无颜独活。等杀了王钦若,我就去官府自首,下去陪姐姐。”
常氏姐妹本是一对双生子,出生之时母亲便难产而亡,二姐也先天带了疾病,自打出生眼睛就看不见。
常老爹既恨两个女儿的出生带走了他的妻子,又不忍丢下女儿不管,十几年含辛茹苦将两个女儿拉扯大。
二姐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人却聪敏机灵,附**康馆的歌妓平日里一直吹拉弹唱,她听过一遍后,就能记下来,她的歌声更是在钱塘门附近远近闻名。
只是造化弄人,这歌声,竟给她带来了性命之灾。
周蔷见常三姐意志坚定,誓要去杀死王钦若替二姐报仇,便好言相劝:
“三娘,你听我说,你一个弱女子,就这么闯进州府,只怕还没有见到王钦若,你就被州府那些人抓起来了。”
“周大哥,你回去吧,这些日子多谢你了。”常三姐是个执拗性子,“我常三姐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被抓了,也绝不再劳烦周大哥。”
周蔷一时无言,顿了半晌,才道:
“若要杀王钦若,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第48章 纯情盗贼(感谢苍羽蜉蝣的长评)
顾易几人听完,心情沉重不已,一时无人接话,狭小的屋子里只有常三姐和常老爹哭泣的声音。
周蔷道:“顾公子,你将我捉拿归案吧,这一切都是我筹划的,三娘和常老爹只是帮手而已,他们已经够苦的了。”
“不!周大哥,你是为了帮我们,是我害了你,是我!”
常三姐失声痛哭,朝顾易道:
“你将我抓走吧,是我求周大哥帮忙,也是我动手将铁钩取下触发机关的,你不要为难周大哥,都是我害了周大哥。”
顾易沉吟许久,似乎是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重重叹息一声:“周大哥,依照大宋律法,行刺朝廷四品大员,即便刺杀未遂,也要刺配并流放两千里。”
周蔷失笑:“我昨日偷偷翻过小尘房间的书,知道这则律法。”
他突然看向宋归尘,就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看得宋归尘一脸莫名。
半晌,周蔷道:“顾公子抓我之前,可否满足我一个愿望?”
“周大哥但说,只要顾某力所能及。”
“我想和小尘单独说几句话。”
他的这个要求很是奇怪,顾易思忖了几许,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宋归尘,见宋归尘点了点头,便道:“好,那我等到门外等候。”
杜青衫看了看周蔷,又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宋归尘,心里想到了什么,却也不说话,带着小逸跟着顾易走出了屋门。
常老爹和常三姐虽不明所以,在接到周蔷请求的眼神之下,也搀扶着去了另一间屋子。
众人都走了,只剩下宋归尘和周蔷。
宋归尘淡定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周大哥,你问吧。”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你方才说你昨夜进了我房间,想来你是看到了什么......”
宋归尘微微一叹,她看书有随手记点什么的习惯。
在孤山之时,闲着无事,平日里的所思所想,她在练字时总会写下来,权当打发时间。
即便如今在耸翠楼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得空之时,还是将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
“你是宋姑娘?”周蔷试探着开口。
周蔷想到昨日小尘被王钦若带走之后,他虽然担忧,但见顾提刑说他会去救小尘,也就放下了心,只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宋归尘的住处,恰巧看到了宋归尘书桌上的一篇大字。
那字灵秀清丽,古朴典雅,周蔷不由被吸引得走进细看。
这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字里写的正是宋归尘随手记下的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以及要不要将段忆安之死告诉孤山上的段小尘。
周蔷大骇不已,一时想到宋姑娘自从九个月前疯疯癫癫从耸翠楼醒来,就再也没有来过耸翠楼,又想到小尘也叫小尘,却一直不知道她姓什么,全名是什么。
周蔷本是极聪明之人,结合这么多隐隐约约的线索,脑海里霎时有了一个天大的难以置信的想法。
可小尘那时已经被王钦若抓走,他亦不能问个究竟。
周蔷又惊又喜。
想到王钦若抓走的可能是真正的宋姑娘,周蔷便坐立不安,天未亮就前往提刑司打探,听闻提刑大人昨夜并没有从州府救出小尘之后,愤然之下,亲自去了州府,想要将宋归尘救出来。
来到州府,却正好见到王钦若发现小尘不见了,正大怒不已,责罚府中下人。
周蔷暗道,想来是有人提前救走了宋姑娘。
他便放了心。
又听州府中人说,昨夜救走小尘的是“我来也”,周蔷一时怔住。
随即计上心来,待府门外无人之时,轻松将州府大门上的匾额摘下,并用粉笔在大门之上留下了“我来也”三个字。
宋归尘听了周蔷这一番描述,一时呆住,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真正的‘我来也’?”
周蔷笑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宋姑娘呢。”
“我是。”宋归尘凝眉道,“此事说来话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我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就是段小尘,互换了灵魂。”
“我是。”
“啊?”宋归尘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就是“我来也”一事。
“宋姑娘,我就是‘我来也’一事,还望你替我保密。”
宋归尘点头。
周蔷赧然,悄悄打量了宋归尘一眼,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干瘦的小姑娘竟然是宋姑娘。
宋姑娘那样天仙一样的人儿,如今变到了这副身体里,不知道得有多委屈。
周蔷想起自己曾经还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夸赞宋姑娘是杭州最好看的人来着,也不知道她听了,心里该有多难受......
额,也不知道她听了,会不会怪自己竟然敢肖想她......
想到这些,周蔷局促得想找个地洞转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周蔷鼓起勇气开口:“宋姑娘,你就没有去孤山找那个段小尘问问清楚,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将身体换回来吗?”
宋归尘一时无言,都这个时候了,周大哥关心的,居然是她的事。
“周大哥,顾大哥方才虽然说行刺朝廷命官是要刺配流放,但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话题乍然转到了自己身上,面对心上人的关怀,周蔷越发局促起来,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又见宋归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看着自己,周蔷“嗖”的一声跳到了房梁上,吓得宋归尘失声尖叫了一下。
“怎么了?”
门外的几人匆匆进屋来,却不见了周蔷的影子,齐齐看向扶胸喘气的宋归尘。
宋归尘弱弱地指了指头顶......
顾易道:“周大哥,你怎么跑到房梁上去了呢?”
“顾公子,我这就跟你回提刑司。”
房梁上的周蔷低声说着,“嗖”的一声跳下房梁,看也不好意思看宋归尘,径直出了屋。
众人:?
小逸好奇道:“小尘姐姐,周大哥这是怎么了?”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都怪本姑娘魅力太大,人见人爱。”
宋归尘摸着下巴,幽幽看着周蔷离去的背影。
没想到,周大哥竟然是这么纯情的周大哥。
这可真是造孽了!
怪不得以前她下山时,都没怎么见过周蔷,原来这家伙面对原来的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害羞?
杜青衫抱胸靠在门沿边,幽幽地说了一句:“啧啧啧,某人的自恋还真是毫无缘由。”
宋归尘此时千头万绪,也不计较杜青衫的阴阳怪气,只看向顾易:“顾大哥,周大哥真的只能被流放吗?”
第49章 何为正道
“哎。”
顾易一叹。
“周蔷为人高义,行刺王大人一事,我们几人知道就好了。”
闻言,宋归尘和小逸高兴得抚掌大笑,常老爹和常三姐更是眼泪涟涟,道谢不止。
“顾兄,这当真无事吗?”
杜青衫虽然十分赞赏周蔷的机关手艺,但他更知道:
顾易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
熟读律法之人,只谈律法、不谈人情。
顾易做出这番妥协,于他而言,无疑是向自己的原则妥协。
顾易朝杜青衫点了点头:“州府王大人认定是韩松设下机关,要行刺于他,也命我停止调查此案,我本就没有义务告知他真相。”
就让他那么以为吧。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杜青衫正色道。
“杜兄弟,我顾慎之今生有你这个朋友,实乃一大快事!”顾易亦明白杜青衫所指,慨然一叹,“王钦若行事歹毒,短短几月,不知多少如常二姐那样的女子死在他的手下,我——”
他说着竟哽咽起来,众人心中亦是难过,无声地看着顾易二人。
“我本以为,人间正道就是坚守律法,惩治罪犯。不论罪犯出于何种缘由犯罪,犯了罪就是犯了罪,不可辩驳,必须接受法律制裁。”
顾易稳了稳心神,又道:
“只是律法之外亦有人情,杜兄,你不必多虑,我心中明白。”
见顾易一连直呼了两次王钦若大名,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称呼其为王大人,杜青衫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王钦若罪大恶极,残害百姓,他的罪过,总有一天会得到惩罚的。”
顾易怅然点头,王钦若权势滔天,又深得官家信任,只怕是难。
倒是常氏父女满怀期望地看着杜青衫,仿佛是在问他:此话当真?
杜青衫没注意到常氏父女的目光,用力拍了拍顾易肩膀,看了看天色,提议道:
“这个时候恐怕钱塘门的侧门此时已经关闭,顾兄,不如今夜咱们就不回城了,我听说宝月寺旁边就是雷峰塔,我们去寺中借宿一宿?”
“也好。”
顾易斟酌少许,点了点头。
屋外的周蔷也将顾易方才一番话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里,见他们几人出来了,红着眼向顾易道了声谢。
杜青衫一笑,鼻音甚重:“周大哥,你可别忘了我的话,他日若有机会,我还得请你去弩坊署呢。”
周蔷点头称好,有心询问杜青衫的身份,又怕唐突。
正犹豫间,宋归尘和小逸安抚好了常氏父女,交待他们不要再做傻事,也走了过来。
几人来到宝月寺,顾易对开门的僧人说明他们是错过进城,前来借宿之人之后,僧人将几人带到了寺中替香客准备的客房。
不多不少,刚好两间。
宋归尘和小逸一间,其余三个大男人一间。
从早上到现在,小逸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几声,众人憋笑看向小逸。
小逸委屈道:“我从昨儿就没有吃饭了嘛。”
众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也一整天没有进食了。
于是几个人齐齐看向宋归尘,目光殷切,可怜巴巴。
烹食之事,当然得找小尘。
宋归尘挽了挽袖子,无奈地扫了一圈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小朋友,叉腰道:
“瞧吧,脑袋再聪明有什么用,不也得食五谷杂粮,关键时刻还得靠姑奶奶我!”
反正杜青衫和周蔷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她也就索性放飞自我了。
平时在顾易面前装出来的闺秀模样,这时候被丢到一边!
杜青衫捂嘴“咳嗽”了一声,好笑地看着她得意的模样。
宋归尘出门问了僧人寺中厨房,顾易付了食材钱,杜青衫等人眼巴巴地守在厨房门口,等着她的投喂。
望着嗷嗷待哺的众人,以及厨房里少得可怜的食材,宋归尘灵机一动,决定给众人做茶泡饭。
茶泡饭并非简单的茶泡米饭,不过制作方便,取材简单,在这宝月寺,做一道茶泡饭,又快又便捷,再好不过了。
迅速地烧起热水,期间将果脯切丁,分别舀了五碗寺中吃剩的米饭,放入成丁的果脯以及葡萄干、枸杞拌匀,压实米饭之后放入蒸笼里蒸。
热水烧开后,又放入龙井茶叶,加了少许陈皮继续煮上片刻,待蒸笼中的米饭蒸好后,将饭反扣到备好的盘子中,往盘中倒入煮好的茶。
不到两刻钟,五盘简单的茶泡饭就已经做好。
众人纷纷凑上来:“小尘,你这做的什么?”
杜青衫:“虽然速度是快,但是......”
“要是不好吃,你就不要吃好了!”
“不不不。”杜青衫笑道,“小尘做的东西,再不好吃,我也得全部吃完呐。”
宋归尘“哼”了一声,依次给众人分发了筷子:“你们先吃着,我还有点事。”
她说着又回到厨房,众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要说眼前色香俱全的茶泡饭了,就算此时摆在眼前的是粗面馒头,也得吃。
小逸早已率先动了筷子:“啊!满足!”
“我今日才知,原来平日里喝的茶居然也能用来做饭。”顾易赞道,“这饭口味清新,隐隐带着龙井茶香,真是妙极。”
他说话的工夫,周蔷和杜青衫已经将自己面前的一盘饭扒拉了大半,还狼吞虎咽地扒拉着,压根没有人听他点评。
顾易想了想,端着盘子歪到一边:阿弥陀佛,在寺庙之中,吃相如此不雅,罪过罪过。
宋归尘不多时又端着一个茶壶回来了,将茶壶放到桌上,见众人吃得欢快,愉快问道:“味道怎么样?”
“好吃!”
“嗯,好吃!”
宋归尘一笑,几人是饿极了,才会觉得眼前的食物分外好吃。
解决了一盘茶泡饭,小逸拍着肚子靠在椅背上:“小尘姐姐,你怎么会做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菜呀。”
“闲着没事儿瞎琢磨的呗。”
“这样啊——”小逸还要再问,宋归尘指了指杜青衫,又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含着米饭含糊不清地道,“壶里有药,你自己倒来喝。”
杜青衫一怔。
“愣着干嘛呀,我顺便熬了点伤寒药。”
宋归尘扒拉着饭,笑道。
“毕竟我是这里唯一的厨娘,以及医师!你们几个要是想要,也可以喝点,暖暖身子。”
第50章 夜半鬼声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杜青衫心里却暖融融的,就像当初在雪地里看到她狠下心分自己肉饼的时候一样。
明明是那么抠门的一个姑娘,嘴里骂骂咧咧,手上却总是会无意或有意地给人关怀。
杜青衫微微一笑,难得地没有和她斗嘴,乖巧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药,安安静静地喝了起来。
小逸歪头看了看宋归尘,又看了看杜青衫,露出一脸老母亲般的笑容。
哎,某些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杜大哥不过是微微伤风感冒了一下,就巴巴儿给人煮好了药。
“这药真苦!”
一碗药喝完,杜青衫皱眉抱怨。
宋归尘翻了个白眼,将一碟子果脯干推到他面前:“这是做茶泡饭剩下的蜜饯。”
杜青衫笑盈盈地拾了一个扔进嘴里。
小逸也凑上来:“小尘,你这么光明正大地给杜大哥开小灶,不太好吧。”
“我哪有给他开小灶,这药,这蜜饯,不是人人有份么,你要喝尽管倒,要吃尽管拿就好了。”
宋归尘也吃饱了,利落地将众人面前的盘子收起,叹息道:“不想洗碗......”
在耸翠楼时,主厨只用做菜就好了,食材准备,碗碟清洗,都是有专门的人去做的。
宋归尘喜欢做菜,但是她最讨厌洗碗。
周蔷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宋归尘,又迅速移开目光,抿嘴提议:“要不,我来吧。”
总不能光吃宋姑娘做的饭,什么忙都不帮。
宋归尘看了一眼吃蜜饯吃得正香的杜青衫:“喂,杜青衫,你以前洗锅洗得很是得心应手,这些盘子,就交给你了。”
说着将一叠盘子放到杜青衫面前。
杜青衫放下蜜饯:果然,宋归尘的好心不是那么好领的。
认命地端起盘子来到厨房,随手打了水哗啦啦冲下去,一手扯着袖子将盘子从水里取了出来。
待他从厨房回来之时,宋归尘和小逸已经回了旁边的房间,屋子里只有顾易和周蔷二人。
顾易好笑地指着杜青衫:“杜兄啊杜兄,想不到你堂堂......堂堂男子汉,竟被一个小姑娘指使,还这么言听计从。”
杜青衫笑笑:“顾兄,我方才从厨房回来的时候,听到寺中有女子哭声,不知是哪家姑娘在此啼哭。”
“听说宝月寺中有一颗姻缘树,枝叶繁茂,双株和抱,善男信女若在树下许愿,心愿不久便能达成,这吸引了杭州不少女子前来求姻缘。”周蔷道,“杜公子听到的,想必就是前来求姻缘的姑娘在哭吧。”
“既然前来求姻缘,那不应该高高兴兴的来吗,为什么要哭呢?”
“这个......”周蔷一时感叹,“那些愿意相信姻缘树灵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受了情伤,才会寄希望于这虚无飘飘的姻缘树,在树下放声痛哭者,也并不少见。”
杜青衫和顾易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顾易笑道:“既是如此,杜兄就不要担心了,咱们歇息吧。”
躺在床上,杜青衫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听到女子的哭声,这哭声呜呜咽咽,悲伤不已,起身看了一眼顾易和周蔷,两人睡得正熟,显然是完全没有受到这哭声的影响。
杜青衫复又倒下,拉过被子蒙住头。
不行!
这哭声还是犹在耳边!
吵得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杜青衫猛地掀开被子,披上衣衫,开门出了房间,循着哭声找去。
更深月色,影影绰绰,寺庙之中万籁寂静,唯有一道哭声时远时近。
就在听到哭声就在不远处之时,杜青衫突然发现前头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不知在做什么。
他悄然来到二人身后:“你们在做什么?”
“啊——”
“鬼啊!!!”
两道惊呼惊天动地!
杜青衫这才看清,原来二人正是宋归尘和小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看清了来人是杜青衫,宋归尘和小逸镇定下来:“要死了你,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啊!”
“我,我也不知道是你们两啊。”杜青衫有些委屈。
“还不是小逸,非说她听到了什么哭声,死活要拉着我前来看个究竟,哪里有什么哭声啊。”
小逸:“我就是听到了嘛,哭得可伤心了,吵得我睡不着。”
杜青衫:“我也听到了。”
“是吧杜大哥,你也是来找那女子的?”
杜青衫点了点头:“哭声好像就在不远处,你们站在此地不要动,待我先去看个究竟。”
“好。”
杜青衫衣摆飘飘隐入夜色,不多时便回来了,神情凝重地看着宋归尘:“我看清了,哭声是从那边的姻缘树下传来的,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人。”
废话,不是女子,难道还是个大男人在那边哭不成?
是个人就好!
宋归尘和小逸不约而同地拍了拍胸脯,放下心来。
“额......你要我怎么办?”宋归尘扯了扯嘴角。
“我们这里只有你是个女子,当然是你去安慰安慰人家,叫她好好回屋休息啦。”
“胡说,小逸不是女子吗?”
杜青衫翻了个白眼:“小逸还是个孩子。”
宋归尘:“好吧,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这就去瞧瞧。”
三人蹑手蹑脚地来到姻缘树下,只见月色之下,一个白衣女子身侧放着一盏灯笼,一篮纸钱,面前烧着火,正一把一把地将篮子里的纸钱往火里放。
这渗人场景让宋归尘头皮直发麻。
扭头看了一眼杜青衫,骂道:“这就是你说的......是一个人?”
杜青衫:“既然她是在给鬼烧纸钱,那她当然是人。”
算了,算了!宋归尘深吸一口气,走到女子身后:“夜深露重,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啊!!鬼啊!!”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白衣女子霎时放声尖叫,惊飞了后山一群山鸟。
跟在后头的杜青衫和小逸连忙捂住耳朵。
“姑娘你别怕,我不是鬼,我是人,是人。”
女子转过头来,看清了宋归尘的样子,一时愣住:“宋姑娘?”
第51章 原来如此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归尘也一时讶然,竟然是段小尘在这姻缘树下哭。
小逸和杜青衫走了过来,杜青衫倒没有如何惊奇,小逸失声道:“你不是林先生的徒儿吗,怎么跑到宝月寺来了?”
段小尘见过杜青衫,但没有见过小逸,料想必然是宋姑娘认识的人,遂擦了擦眼泪,解释道:
“孟先生今日来找师父,二人本要去灵隐寺找智远师父论道,听说智远师父来了宝月寺,便追来了宝月寺......”
宋归尘莞尔,这倒是师父的行事风格。
“这么说,师......林先生和孟先生现在就在宝月寺?”
“嗯。”段小尘点点头,红着眼对宋归尘道,“你来了正好,我正有话要问你。”
小逸听说自家叔父就在宝月寺,高兴不已。
又见小尘和林先生的徒儿似乎很熟的样子,满心疑惑,想要问个究竟,却被杜青衫使了个眼色制止:
“小逸,我们去那边吧。”
“噢......”
小逸正要拒绝,被杜青衫连拖带拉地拉走了。
杜青衫摇头看天,话说今天都是怎么回事儿啊,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宋归尘创造和别人单独在一块儿的机会。
见他们二人走远了,段小尘毫无废话,直接明了,开口就问:
“你是不是见过段忆安?”
见状,又见到地上还燃烧着的纸钱,宋归尘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时踌躇,试探问道:“你都知道了?”
“娘!”段小尘放声大哭,“她是我娘,她是我娘啊......”
这一声悲哭,哭得宋归尘难受不已,默默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
段小尘抽抽噎噎:
“几个月前,我从耸翠楼醒来那一日,有听到楼里的人叫唤段厨娘,可那时我惊魂未定,全然不曾想到,我娘当时离我那么近......”
“小尘......”
“我到了孤山之后,因怕人家识破我是假的宋归尘,时时小心,处处在意,从不敢轻易下山......”
段小尘泣不成声。
“要是我,要是我偶尔下山一趟,再去一次耸翠楼,或许就能见到我娘了......”
宋归尘轻叹,一切,是造化弄人啊。
段小尘断断续续地向宋归尘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孟楼长今日来找林逋,言谈之时说起耸翠楼这段时间发生的刺杀案,也提到了他今早刚刚被顾提刑从州府大牢救出来的事。
和段忆安的尸骨共同被关在地牢里一天一夜,孟楼长悲叹段忆安命途坎坷,而这些话全被段小尘听去了。
“宋姑娘,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我娘的人,她有没有......有没有和你说点什么?”
段小尘满怀希冀地看着宋归尘,娘亲见到顶着自己模样的宋姑娘,一定会认出她来的。
宋归尘摇了摇头:“我见到她时,她正被耸翠楼的卫士追杀,完全没有时间多说什么。”
段小尘眼里的希冀迅速熄灭,悲戚一笑:“七年不见,她,她果然已经不记得我了。”
她面如死灰,似乎放弃了某种最为重要的坚持。
“不,不是的。”
宋归尘突然想起了什么,两手放在段小尘肩上:
“你娘她认出我来了的,她认出来了的。”
“我记得那一日,她走近我之后,抬手似乎是想要摸我的脸,我看到她眼里泪光闪闪,当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样,原来,竟然是这个缘由......”
两行清泪从宋归尘眼里淌出,她抬手拭去眼泪:
“段姑娘,你娘记得你的,她一定是认出了我如今的模样,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才会毫不犹豫地将珍贵的蠲忿犀交给我,让我,也就是你,来替她完成她没有完成的事情。”
这时而我,时而你的,若是不知道缘由的,一定会被她这番话绕晕头脑。
不过段小尘什么都明白,闻言笑了笑,点了点头:“多谢你。”
将段小尘送回房间,宋归尘闷闷不乐地走在前头,小逸和杜青衫跟在后面:“杜大哥,小尘这是怎么了?”
“你问我啊,我问谁去?”
“小尘怎么会认识林先生的徒儿呀,看起来她们还很熟悉的样子,还背着我们说了那么多悄悄话。”
杜青衫扯了扯嘴角,暗中一笑,有什么悄悄话能瞒过他的耳朵。
他可是全部都听见了的。
“我只听到小尘说什么认识你啊我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奇奇怪怪。”
小逸皱起小脸,一脸哀怨地盯着宋归尘的后脑勺。
小尘居然和另外一个人关系这么好,真是过分,她还以为自己才是小尘最好的朋友呢!
杜青衫笑道:“想知道?你今晚可以问她嘛,反正你们睡在一个房间,要问什么不是很方便么。”
“啊呀呀,杜大哥,我嗅到了好浓重的酸味。”小逸夸张地捏着鼻子朝杜青衫龇牙咧嘴,“怎么样,你是不是想要我将位置让给你?”
杜青衫:“别胡说,我是那种人吗!”
“你太是了,瞧你对小尘那司马昭之心,大家伙儿谁不知道啊。也就小尘还什么都不明白,竟然当你是拿她取笑,真是笨死算了。”
杜青衫摸着下巴,半天没有动静。
小逸好奇道:“哎,杜大哥,我说你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的,没准儿还是某个大官家的公子哥儿,怎么会看上小尘呢?”
“胡说,我......我哪里看上她了。你看她笨成那样,我看上她什么呀。”
小逸似笑非笑地盯着杜青衫,见已经到了房门口,朝杜青衫一笑:“没有啊?没有就好。”
随即进屋关门,见宋归尘还是那副怅然若失闷闷不乐的样子,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回神啦!回神啦!”
宋归尘惊了一下,见是小逸,松了口气:“杜青衫呢?”
“还找呢,早回房休息去了。”
“啊。”
躺在床上,小逸缠着宋归尘央她讲讲方才究竟和段小尘说了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宋归尘拗不过她,随口说了一句:“她是我遗失多年的姐姐,今天姐妹相见,抱头痛哭,不可以啊?”
小逸“切”了一声,嘟囔道:“不说就不说嘛,骗三岁小孩儿呢。”
第52章 如坐针毡
次日一大早,众人被寺中钟声吵醒,欲往宝月寺斋堂吃斋饭。
在斋堂之中正好碰到了孟楼长、林逋,以及智远和尚,还有......
陆君遇?
宋归尘停下脚步,扭头就要往外走,被身后的杜青衫拦住,杜青衫好笑地低声道:
“你现在是段小尘,人家根本不认得你,你躲什么?”
也是......啊。
宋归尘尴尬地转过身来,不失礼貌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而且,她干嘛要躲陆君遇啊?
“小逸,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孟楼长见到几人,招呼着大家坐过来,“顾公子,杜公子,不如一起?”
这顿饭吃得真是如坐针毡。
林逋还记着宋归尘的师父一事,亲切地向宋归尘打听:“小友的师父最近还没回来吗?”
“是......是啊。”宋归尘满口胡话,“师父他老人家潇洒自在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
这是接了上次见面的话头了。
林逋了然,虽然他总觉得她口中的师父压根不存在。
或者说,他总感觉她口中的师父,说的就是自己......但这种自恋而没有缘由的“感觉”被林逋一笑而过。
在场众人,除了当事人宋归尘和段小尘之外,知道真相的,就是杜青衫和周蔷。
杜青衫还好,他上次和宋归尘去孤山之时已经见过段小尘,昨夜又见到她在姻缘树下大哭,如今再见,只觉得:
原来小尘原来的样子这么好看啊。
再看了看宋归尘如今的样子,杜青衫霎时茫然了......
顾易还不知道真相,对面坐着的是他原本的未婚妻,虽然因为各种缘由这门婚事黄了,但是此时在这种情况下再见,亦难免有些尴尬。
“宋姑娘病好了么?”
顾易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男子,应该主动关怀一下曾经的未婚妻。
可话一出口,顾易就后悔了,这话不是在诅咒人家有病吗?
“额......顾某是说......”
向来口齿伶俐的顾易一时局促不已,段小尘捂嘴笑答:
“多谢公子关心,小尘已经大好了。”
顾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林逋问道:“听说令尊今早大闯了州府?”
顾易又点头:“是的,先礼后兵。”
好一个先礼后兵,林逋失笑:“顾审言这老家伙,还真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脾气一点也没变。”
“只是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和王钦若撕破了脸面,王钦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孟天隐摇头,脸上全是担忧。
“孟楼长不必忧心。”顾易宽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宋律法还在,容不到他一个知州嚣张放肆。”
他这话说得隐隐有些气势,众人皆是一怔。
林逋哈哈大笑:“好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郎君颇有乃父遗风。”
说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想来是想起了自家徒儿拒婚一事。
不过事已至此,遗憾也无用,林逋笑了一笑。
孟楼长心道昨日一早顾易才和顾提刑将自己和小逸从州府救了出来,晚上他就来到了宝月寺,必定不是前来游玩,而是出城查探耸翠楼刺杀一案,遂压低声音问道:
“顾公子此番出城,可是为了耸翠楼刺杀一事而来?”
“不错,此案尚有些疑难之处,晚辈尚未弄明白,故而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孟楼长。”
顾易不愿将周蔷是竹竿机关真凶的事情暴露出来,遂故意让人以为他是特意前来宝月寺找孟天隐的。
“敢问孟楼长,你和韩松是何关系?”
孟天隐道:“不瞒顾公子,我本姓段,并非大宋人氏。”
听到他姓段,顾易和杜青衫了然:“晚辈明白了,那楼长想必也知道段忆安和韩松的真实身份了?”
“不错。”孟天隐长长一叹,“此事兹事体大,其中缘由故事,待我下山之后,自会去提刑司和顾提刑说明。”
顾易环视了周围,确实,此处人多口杂,不便谈话,便道:“那就多谢楼长了。”
要说最如坐针毡的人,当属已经知道宋归尘和段小尘真实身份的周蔷。
打从坐了下来,他就不知道该将眼睛往哪里放。
一面是耸翠楼楼长,自己平日里都见不到几次。
一面是传说中的隐士林先生,平日里杭州显贵以及各地慕名而来的大官想要见上一面,都见不到。
更重要的是:
一边是自己心心念念了许多日子的宋姑娘......宋姑娘的样子;
一边是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的真正的宋姑娘......宋姑娘的灵魂......
周蔷觉得再也没有什么事比眼前的场景更让他头大的了。
就连最近谋划刺杀王若钦,都没有此时这样让他感到棘手。
因此,他索性什么话也不说,哪里也不看,只埋头吃饭。
众人不知他为何如此反常,只当他是在孟楼长面前不敢造次,便也都没有过多在意。
除了宋归尘,隐隐知道他这么反常的缘由。
有些心疼,有些好笑。
宋归尘迅速扒拉了几口饭:“我吃好了,想去后院姻缘树看看,智远师父,林先生,孟楼长,还有这位......”
看向陆君遇时,宋归尘顿了顿,陆君遇“阿弥陀佛”了一声:“贫僧法号‘梧生’。”
贫僧贫僧,宋归尘心里微叹一声。
以前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陆君遇在自己面前说“贫僧”这个词,可今日再听到他这么说,宋归尘却再没有当初那种心痛之感,只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因笑道:“槛外人见过梧生师傅。”
说罢笑着告辞了众人,小逸也匆匆放下筷子:“我也要去!”
周蔷也放下筷子,心想:我也想撤......
然而他毕竟不同宋归尘和小逸,周围的人,个个都比他有身份背景,他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
宋归尘和小尘绕到了传说中的姻缘树下。
那是一株枝繁叶茂的银杏树,树干粗壮,枝如虬龙,被前来烧香拜佛的人挂上了不少红色祈愿带。
“听说宝月寺求姻缘可灵验了,小尘,你要不要也去求一求?”小逸仰头看着满树彩带,提议道。
宋归尘怅然一叹:“我不求姻缘,我求......”
“求什么?”
身后一道揶揄声音传来,宋归尘没好气道:
“我求富贵!”
第53章 顾易发怒
回到城来,州府的人正满大街搜查抓捕“我来也”。
更将耸翠楼团团围住,要耸翠楼交出宋归尘。
韩松进了提刑大牢,楼长又不知去哪去了,耸翠楼一时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出来,大小人员均被聚到一楼散厅问话。
问话的正是州府通判,林先道。
今晨王钦若发现“我来也”救走宋归尘、更是嚣张地盗走了州府大门上的匾额之后,勃然大怒,命林先道三日之内将“我来也”和宋归尘抓回州府。
林先道叫苦不迭。
别说三日了,就算给他三个月、三年,他也不一定能将这位神秘莫测的“我来也”捉拿归案啊!
捉拿一些小毛贼、一群拦道抢劫的江湖草寇他倒是还行,前儿就在城外五十里处乌鸡山捕获了一群强盗,正关押在知府大牢。
可这是“我来也”啊,鼎鼎有名的“我来也”!
林先道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来也”在杭州一带专挑富得流油的大户人家下手,普通百姓对其事迹津津乐道,甚至暗中期盼他偷得越多越好;
而杭州富商则对其恨之入骨,整日惶惶不安,就怕有一天,这位“我来也”光顾自家。
官府也不是没有试图抓捕,可是赏钱出了那么多,就是没有一个人见过“我来也”呀!
思来想去之下,林先道决定从宋归尘身上下手。
既然“我来也”闯进州府就是为了救那小厨娘,那他一定和那小厨娘很熟,更有甚者,他可能就是耸翠楼中的人。
林先道为自己这份聪明机智得意不已,威风凛凛地坐在上首看着面前的众人。
“说,孟天隐人呢?”
“回大人,楼长他昨日回来后就离开了耸翠楼,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呢。”
“哼!他一定和‘我来也’是同伙,窝藏要犯去了。”
林先道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一定是孟天隐将盗贼我来也和那小厨娘藏了起来。
“我可警告你们啊,窝藏官府要犯,是违反大宋律法的,你们若是识相,最好将那‘我来也’和那什么厨娘乖乖儿交出来,不然——”
“不然怎样?”
孟天隐从楼外走来,身后跟着顾易、杜青衫以及周蔷,小逸,杜青衫身边,还跟着一个丑不拉几的小书童。
林先道见孟天隐回来了,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啊,将他给我拿下!”
“且慢!”
孟天隐抬手,上前要抓他的官兵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林先道。
林先道气道:“上去抓人呀,你们这群饭桶!”
“林通判说我窝藏要犯,可有证据?”孟天隐不急不缓,“大宋律法,好像没有官府中人可以随意抓人之说吧?
“顾提刑一早才将我和侄女小逸从官府大牢救出来,这一天一夜的无妄之灾,我孟天隐还没有向你们州府讨个说法呢,林通判你却先倒打一耙,说我窝藏要犯,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闻言,林先道一时被堵住。
也是,前天夜里那小厨娘被救走之时,孟天隐还在大牢之中关着呢,他不可能和“我来也”有勾结。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先道自然不会承认孟天隐说得有道理,他冷笑一声:
“那孟楼长回了耸翠楼,不好好呆在耸翠楼,却消失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都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呢?”
“林通判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孟天隐一没杀人,二没放火,难不成官府还要限制我的自由,连出耸翠楼都不行了?”
林先道抬高声音,试图找回一些威严:
“你别东拉西扯,回答我的问题!”
孟天隐咳嗽一声,正色道:
“我昨日回到耸翠楼之后,对韩松竟然和王大人勾结一事越想越气,遂想去孤山找林先生谈谈心......”
“住嘴!住嘴!”
见他竟然当众说什么王大人与韩松勾结的话,林先道惊出一身冷汗,忙打断孟天隐。
孟天隐奇道:“林通判这就不讲道理了,要我说的人是你,要我住嘴的人也是你,那我究竟是说还是不说呢?”
“你——”林先道被他搅得头晕脑胀,喝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
“这就为难我孟天隐了。”
孟天隐捉着下巴上长出来的胡渣,若有所思地道: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呢?是王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和韩松勾结,私自关押平民百姓不该说?还是王大人身为一州知州,却残害杭州妙龄女子,致人死亡不该说?或是——”
“你住嘴,住嘴!”
林先道撩起长长的衣摆来到孟天隐跟前,要堵孟天隐的嘴,孟天隐灵活地退到一边,让林先道扑了个空。
“你们还愣着干嘛,都给我散去!散去!”
散厅里聚起来的耸翠楼众人,此时都在偷笑林先道。
林先道怒火噌地一下升起,熊熊怒火在胸中翻腾。
看着孟天隐云淡风轻的表情,他愈发愤怒,指着孟天隐,朝周围的官兵吼道:“愣着干嘛,将这个对王大人出言不逊的刁民拿下!拿下!”
顾易捂嘴咳嗽了一声:“林通判好大的官威啊。”
林先道这才看向一直站在门边的顾易几人:“顾公子,官府做事,本官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林通判,孟楼长是我爹昨儿才才从州府救出来的,要是这么快就又被你们抓进州府,那我爹的面子何在?两浙提刑的面子何在?朝廷四品大员的面子何在?官家的面子何在?”
“你,你你你......”
林通判一时语塞,说事就说事,你扯什么官家啊?
顾易又道:“官家看重王大人不假,可我爹好歹也是官家亲自钦点任命的两浙提刑,下辖着江浙路一带刑狱之事,林通判真的要和我爹过不去?真的要和官家过不去吗?”
“胡说!胡说!”
文字说辞之上,林先道哪里是顾易的对手。
见顾易三言两语将事情扯到了和官家过不去身上,林先道吓得腿都软了,虽然知道他是故弄玄虚、夸大说辞,但偏偏自己连一个反驳的词儿都说不出来。
“林通判,我送你几个字:邪不胜正。”
“王若钦坏事做尽,大宋子民人人唾弃,林通判如今为虎作伥,良心不会痛吗?”
顾易昨日听到常氏父女的遭遇,对王若钦的恨意在此刻毫不掩饰地发泄了出来。
只听得林先道哑口无言,半晌之后,才颤抖着右手指了指众人:
“好!好!好!好得很!你们给本官等着!”
第54章 两代遗言
林通判灰溜溜地带着官府的人撤出了耸翠楼。
孟天隐看了看聚在散厅的众人。
“大家都去忙吧,不用担心,有老夫在,耸翠楼不会有事。”
众人纷纷鼓掌,渐次散去。
小逸兴冲冲地来到孟天隐身边:“叔父,你刚刚简直太帅了!”
书童模样的宋归尘来到顾易面前:“顾大哥,你刚刚真是威武神勇!”
杜青衫含笑给顾易和孟天隐倒了杯茶。
“来来,喝点茶,润润嗓子。”
“劳烦杜兄。”
顾易接过茶,长长一叹。
“我们这是彻底惹恼了王钦若,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杜兄,你和小尘还是先回湖心亭,别让官府的人发现小尘,我这就回提刑司向我爹说明情况,也好有个准备。”
杜青衫点头道好。
顾易又疑惑道:“杜兄,你潜入州府之时,并未盗走州府匾额吧?”
“完全没有。”杜青衫道,“我只在关押小尘的那间房间大门上写了‘我来也’几个字,带着小尘从后院出去了,压根没到州府前门来过。”
“这就奇怪了,方才一路上都听到百姓议论,昨夜‘我来也’救走了王钦若掳去的姑娘,还将大门上的匾额盗走了。”
“此事我也十分好奇。”杜青衫道,“许是真正的‘我来也’去州府盗走了匾额吧。”
知道真相的宋归尘偷瞄了一眼周蔷,见他神色如常,丝毫不被顾易二人的讨论所影响,不由得暗自佩服他的这份淡定从容。
怪不得,“我来也”偷盗了那么多杭州富商,却至今没人知道他的真容。
谁能想到,传说中魁梧英勇的“我来也”,竟然是耸翠楼一个小小的酒保呢?
不过宋归尘既然答应了周蔷替他保密此事,因此也不出声,只默默低头喝茶。
顾易思忖许久:“罢了,总归这个‘我来也’对我们没有什么恶意。他前去偷走州府匾额,也许是看不惯王钦若为人,想要戏弄他一番。”
“不无可能。”杜青衫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宋归尘,点点头,朝宋归尘道,“走了,小书童。”
宋归尘被他这么一叫,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匆匆放下茶杯,在众人揶揄的目光中跟着杜青衫出了耸翠楼。
周蔷苦涩地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什么也没说,失魂落魄地进了后院。
孟天隐则朝顾易深深一躬:“多谢顾公子相助。”
顾易忙将其扶起:“楼长请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耸翠楼近日事务繁多,不过还要劳烦孟楼长跟我回一趟提刑司。”
孟天隐知道他是想问自己韩松和段忆安的身份,遂点头:“我这就和顾公子去提刑司。”
顾提刑正翻看着顾紫萤昨日记录的案卷。
昨日韩松虽被押回了提刑司,可无论底下的人如何审问,他就是死活一句话也不说。
顾审言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好生看管,别让他又寻死。
此时仔细翻阅顾易调查的案卷之后,顾审言蓦然想起,韩松知道的事情,或许孟天隐也知道。
正想命人去耸翠楼将孟天隐带回来之时,就听到下人禀报,顾易和孟天隐求见。
他连忙放下案卷来到客厅。
“爹。”
“草民拜见提刑大人。”
“孟楼长,坐。”
顾审言并无半分提刑大人的架子,命下人上茶。
孟天隐匆匆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拱手道:“还未感谢提刑大人救命之恩。”
“孟楼长不必多礼。”顾提刑大手一挥,“老夫正想差人去请楼长,不想楼长就来了。”
“草民答应了令郎,今日要亲自来向提刑大人说明真相。”
“哦?”顾提刑也放下茶杯,“老夫洗耳恭听。”
“顾公子聪慧,早已猜出我和韩松,段忆安三人都不是大宋人氏,相信提刑大人也有了揣测。没错,我们都是大理人,来到杭州,则是一个费心谋划的长远布局。”
孟天隐陷入回忆,缓缓地给顾提刑道出了一个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的故事。
原来孟天隐本名段思虞,本是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一支的后代。
段思平死后,其子段思英即位,不到一年,便被叔叔段思良发动政变,逼其退位出家,并自立为帝,改国号为至治。
大理建国至今,已历经七任皇帝,如今在位的,则是段思平之弟段思良的玄孙段素廉。
因为段思良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皇位继承如今在段思良一系,大理国室之中忠于段思平之人不在少数,对此颇有微词,两派之争从未停止过。
孟天隐的父亲段思宁乃彻头彻尾的段思平一系,见如今大理皇位被段思良的后代继承着,他有心推翻段思良一派,又苦于没有足够的实力。
后来他听说大宋境内出现了蠲忿犀的踪迹,便携了家奴来到大宋,想要找到蠲忿犀带回大理,借蠲忿犀之名将大理皇位从段思良一系归还到段思平一系。
不想他潜入大宋一生活就是十几年,不仅没有找寻到蠲忿犀的踪迹,自己反而在大宋娶了妻生了子。
即便如此,他依然初心不改,临死之时,握住家奴韩战的手,要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找到蠲忿犀,带回大理。
不想段思宁死后不久,韩战也一命呜呼了。
韩战临死之时,将儿子韩松叫到床边,要求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蠲忿犀,带回大理。
孟天隐虽然是段思宁的儿子,却因为自小出生在大宋,对大理段氏的两派之争并不感兴趣。
反倒是韩松,一心一意记挂着父亲和主人的遗言,誓要找到蠲忿犀。
听罢孟天隐这番故事,顾易想起当日在西湖船上,小尘姑娘将蠲忿犀呈给父亲的时候,杜青衫就大胆地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如今听来,杜兄的猜测竟然和真相所差无几。
只是,当时父亲将杜兄的猜测否定了,因此他也就没有按照杜兄的猜测继续推断下去。
如今听到了事情真相,顾易觉得,父亲对段忆安,或许有着什么不为人道的故事。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问孟天隐,那段忆安又是怎么回事之时,只听自家父亲长叹了一声:
“原来如此。”
第55章 纳税大户
孟天隐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又道:
“几年前,韩松进京查访,见到了当时还是柴府侍妾的段忆安,知道她也是大理人士,更知道她居然也是为了蠲忿犀而来,一时大喜,便将她带回了杭州......”
“等等,等等。”
顾易打断了孟天隐的话头。
“楼长是说,那段忆安是柴府侍妾?哪个柴府?”
孟天隐压低了声音:“就是后周末代皇帝柴宗训的第三子,柴永惠。”
闻言,顾易惊吓不小,忙道:“周恭帝不是被太祖发配到了房州么?为什么他的儿子会在开封?”
“此事隐秘,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蠲忿犀当时就在柴永惠手中,柴永惠死后,段忆安得到了蠲忿犀,而韩松因缘巧合之下遇到了段忆安,将她带到了杭州。”
“这——”
顾易一时茫然了,柴永惠是后周子孙,蠲忿犀流落在他手中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当年太祖皇帝“黄袍加身”之后,封柴宗训当郑王,符太后为周太后,并把他们母子俩,和柴家的其他亲戚一块送到了房州。
按理,柴宗训的后代,也应该是在房州才对,怎么会出现在京都呢?
顾易百思不得其解,但也知道这些皆是皇家隐秘,遂压下心中疑问,只道:
“这么说来,段忆安费尽心机到柴永惠身边,就是为了得到蠲忿犀?”
“这个,也许是吧。”孟天隐看了看顾审言,迟疑片刻,“关于段忆安,我也是她行刺韩松当日,才知道她居然是柴永惠的侍妾。”
“我向来不管俗事,更对蠲忿犀没有什么兴趣,韩松与我从小长大,他的父亲忠心耿耿跟在我爹身边多年,故韩松志在寻找蠲忿犀,我也不愿过多阻挠,而韩松也甚少和我说起他的计划。”
孟天隐说完,为自己未能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而面露愧色。
顾提刑郑重地朝他一道谢:“多谢孟楼长告知实情,小易,你送孟楼长。”
送走了孟天隐,顾易回到客厅:“爹,孟楼长的话,有多少可信?”
“哦?”顾提刑审视性地看着顾易,反问道,“小易认为,孟楼长的话有多少可信呢?”
“我见他不似撒谎,只是关于段忆安的那一部分,孩儿尚有疑问......”
“小易不必说了,孟天隐说的,都是他知道的。”顾审言出声打断顾易,道,“对了,杜昭宴将小尘救走,小尘现下可安全?”
父亲闭口不提段忆安,顾易心中不解,不过还是遵从顾审言的吩咐不再询问,恭恭敬敬地回答:
“杜兄和小尘姑娘如今都在湖心亭,有武叔在,州府的人就算找到那里去,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顾审言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你也多上些心,别让那孩子再被王钦若的人抓去了。”
说到这,顾易将方才在耸翠楼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明了顾审言,又道:
“林先道在耸翠楼没有占到便宜,在王钦若面前定会大加煽风点火,孩儿担心他们会对耸翠楼......”
顾审言大手一挥:“耸翠楼是官营酒楼,王钦若不会将其怎么样的。”
顾易顿时了然,耸翠楼可是纳税大户呢,王钦若吃饱了没事干才会去对耸翠楼下手。
父子二人一时无话,见顾易还坐着不走,顾审言侧目道:“还有何事?”
“这......”顾易犹豫须臾,踌躇道,“爹,你今日也不回府么?”
顾审言脸上的表情霎时凝固,端着茶杯的右手微微一紧,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顾易:“你倒关心起爹的事儿来了。”
“爹,今日是娘的生辰,您——”
“好了,不必说了,提刑司事务忙碌,为父还有公务尚未处理,你回吧。”
“爹,爹——”
顾审言高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侧门,顾易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许久......
顾府距离提刑司只隔了一条州府大街,顾易回到府里的时候,大哥顾思之正招呼着下人们布置庭院。
见到顾易一个人回来,顾思之脸上的笑容顿了一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小弟的肩膀:“娘在佛堂呢,交给你了。”
顾易温和地点了点头。
来到后院,下人们见到顾易,都纷纷问好,顾易一一点头回应,悄声进了佛堂。
一个深衣妇人端跪在佛像前,从顾易所在的地方看去,高大威武的佛像映衬着妇人娇小瘦弱的身子。
顾易一时心酸不已,对父亲冷落娘亲的做法生出几分怨愤。
爹娘虽然是几十年的夫妻了,可这些年,两人之间倒像是陌生人。
“娘,孩儿回来了。”
妇人并未睁眼,只淡淡“嗯”了一声。
顾易走过来和妇人一同跪在佛前,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认真地道:“娘,孩儿昨日去了宝月寺,给娘求了一个平安符,娘带上吧。”
“小易有心了。”妇人淡淡应了一声,“放那吧,在佛前就不要多说话了。”
“是。”
顾易双目紧闭,双手合十,虔诚地在佛像前许下了愿望,末了,他站起身,朝妇人深深一行礼:“那娘,孩儿告退。”
妇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出了佛堂,顾易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顾思之走了过来:“怎么样?”
顾易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顾思之亦是一叹。
“二哥和小妹呢?”
“行之一早就去了六艺坊乐器行,小妹那野丫头从昨儿就不见人影,也不知道跑哪疯去了。”
顾思之表示很心累,父亲不归家,母亲不管事,弟弟妹妹整日只知道往外跑,偌大的一个家,这上上下下的,全靠他一个人打理。
顾易笑道:“大哥辛苦了。”
“你小子,知道大哥辛苦就好。”顾思之一拳捶在顾易肩头,叹道,“你说,爹和娘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闹别扭?竟然连娘的生辰,爹都不回来了。”
往年爹娘之间虽然冷淡,但彼此生辰之日,还是会象征性地“其乐融融”一下的。
顾易一摊手:“谁知道呢?”
“你不是号称杭州推理神童吗,连自家的事情都推不出来,我看你这个推理神童之名,也是纯属谬传。”
顾易深深地看着自家兄长,眸光闪闪:
“我倒还真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等我确定这个猜测了,再和大哥说。”
见顾易反倒绕起了圈子,顾思之宠溺一笑:
“行,等你确定了。你可要快点确定,不然爹娘再这么互不搭理下去,老哥我就要撑不下去了。”
顾易一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有点重。
第56章 毛笔妙用
湖心亭位于西湖中央,环岛皆水,环水皆山。
人在湖心亭,颇有身在世外桃源之感。
此时,这世外桃源之中传来阵阵肉香,循着肉香找去,一座凉亭翼然而立,凉亭之下,一老两少正围着火炉烤肉。
宋归尘一手端着酱料,一手握着狼毫,像挥墨写字一般往已烤至金黄的鸡腿上抹蘸料,边抹边赞不绝口:
“我真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烤肉小天才!”
杜青衫含笑附和:“不错,对于吃,小尘确实别出心裁、独树一帜。”
两人愉快地烤着肉,宋归尘将一烤好的急鸡腿递给一旁黑着脸不说话的武叔:“武叔,来来来,这第一块鸡腿孝敬您老人家。”
武叔板着脸,望着自己收藏许久,甚至都没舍得用的上好宣城诸葛氏散卓笔,心痛不已!
他都还没舍得用,竟然就被杜青衫这个臭小子拿给小姑娘用做烤肉刷子了!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师傅!
武叔默默地将头别开,头呈四十五度仰望翼然亭檐角。
宋归尘“嘿嘿”一笑:“武叔,您真不要呐?那我给杜青衫啦?”
说着装模作样地要将鸡腿往杜青衫这边递,半路被武叔迅速阻止:
“谁说武叔不要了!武叔的上好宣城诸葛氏散卓笔涮出来的鸡腿,可不能便宜杜昭晏这个臭小子!”
杜青衫哈哈一笑:“武叔,回头我送你一副上好笔墨,绝对比你这只散卓笔好。”又道,“武叔,你那坛珍藏许久的寒潭香——”
武叔瞅了杜青衫一眼:
“你小子可别打我那坛酒的主意,那酒是取高山寒潭水酿成,武叔这么多年都舍不得喝的东西,岂能拿来配这鸡肉?”
宋归尘忽然想到了什么,将手里的调料和毛笔一股脑塞给杜青衫,巴巴儿看着武叔,面露祈求:
“武叔,您教我易容术吧~”
“不行!”武叔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为什么呀?”
“武叔的独门绝技,传男不传女。”
武叔大口嚼着肉,别有意味地看着杜青衫。
“您这是性别歧视。”
武叔不理会宋归尘的抱怨,心满意足地将鸡腿吃完,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凑到宋归尘耳边,悄声道:
“你要是真想学,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宋归尘大喜,“有什么条件?”
“聪明!”武叔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条件嘛,当然是有的。”
宋归尘忙催促:“快别绕圈子了,您快说,什么条件?”
“武叔我传男不传女,可有人没有这个规矩呀。”
武叔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正在认真地撕着鸡肉的杜青衫。
宋归尘顿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您是说,杜青衫也会你的易容术,让我请他教我对不对?”
一声压抑的闷笑传来,宋归尘不解地扭头朝杜青衫望去,杜青衫正色道:
“武叔的易容术,我完全不会。”
“那?”
宋归尘狐疑地扭头看向武叔。
武叔道:“笨呐!杜小子先学,他学会了再教你不就行了!”
宋归尘赞同地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杜青衫,你——”
“我不学。”
宋归尘话还没说完,杜青衫已经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武叔,你就放弃吧,我是不会学武氏一族的功夫的。”
“就算是为了宋小娘子,你也不学?”
杜青衫一笑,对宋归尘道:“武叔他压根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你要是想学,多纠缠他几次,他就答应了。”
宋归尘一头雾水:“武氏一族是什么?”
“这个么......”杜青衫将撕好的鸡肉放到宋归尘面前,笑道,“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宋归尘本想问他以后是什么时候,又蓦然想起上次自己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时,他笑嘻嘻地打趣自己嫁给他他就说一事,顿时已经到了喉咙口的问题被宋归尘生生咽了回去,低头准备吃肉。
然而看着面前处理好的、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鸡肉,宋归尘脸颊一红,心略慌,连外焦里嫩的鸡肉都觉得不太香了。
抬眸见杜青衫正将另一盘肉端给武叔,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宋归尘松了口气,匆匆吃了点儿,拍了拍脸颊,站起身。
“你们聊,我有点热,去那边吹吹风去。”
“热吗?”武叔道,“武叔说过了吧,这天气一天天地暖和起来了,不适合烤肉,你们偏不信。”
“得啦武叔,您又不教我武功,这地方除了树就是水,也没什么消遣的地儿,这不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么。”
宋归尘堵了武叔一句,提起衣角跑出翼然亭。
“这丫头——”
武叔似宠非宠地责备一句,看向杜青衫,杜小子的心思他真是越发猜不透了。
小尘这丫头瘦瘦小小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肉,除了饭菜做得好吃点儿,真没有其他优点,嘴又厉害,脾气又不好,也不知道杜小子看上人家什么了。
“武叔,来来来,这些肉也都交给你了。”
杜青衫愉快地将面前的肉全部翻了个面,随即将蘸料和毛笔摆到武叔面前,起身也准备走。
武叔:“浪费可耻。”
“所以,武叔你千万不要浪费了。”
“你对武氏武功的成见什么时候可以放一放?”
武叔平淡得不带一丝情绪的问题,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杜青衫负手看着亭外湖水绿树,以及遍野绿意之间的一抹飞奔的浅绿,面上带着淡笑:
“我瞧着小尘挺不错的,你要是真想找个后继人,她应该会很乐意的。”
武叔冷哼一声:“她做菜还行,但不是练武的料子。”
要不是杜青衫这小子是他见过的这么多人中唯一的练武奇才,他才不会这么卑微地巴巴儿求着他学自己的毕生武艺呢!
可这臭小子却清高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我要是想学,十几年前就跟着你学了。”杜青衫笑道,“武功,精通一派足矣。”
武叔扫了一眼杜青衫,你才几斤几两啊,就敢称“精通”二字?
来到湖边,捧了一捧湖水浇到脸上,迎湖吹了几阵风,方觉得凉爽了许多。
杜青衫太犯规了!
同样是在烤肉,为什么他都能烤出一种世外高人的气势来?!
而且,他今儿居然不损自己了,反而露出那种既温柔又满足的笑容,还亲自给自己撕好了鸡肉!
宋归尘抬头往天上看了看: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没错啊。
第57章 偶遇梧生
宋归尘正心烦意乱之时,杜青衫远远的呼声传来:“喂,那边那位,你要吹风到什么时候?”
宋归尘心里别扭,更不想此时看到杜青衫那张脸,索性跳上湖边的木船,远远地回答道:“我划船玩儿去!”
“你会划船嘛?”
这不是小瞧人嘛!
不过听了这话,宋归尘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稳下来,这才是杜青衫的真实面目嘛,还是和往常一样毒舌!
方才一定是自己热糊涂了,居然会觉得他温柔,他和温柔这两字压根不沾边好吗。
小船如箭一般驶入湖心,浅绿背影渐渐变成黑色小点消失在茫茫湖面,杜青衫耸耸肩,忽视武叔揶揄的笑容,纵身一跃,跳到翼然亭外的大榕树上躺了下来。
宋归尘原本只打算在湖心亭附近转一圈就回去的,然而小船驶着驶着,竟然来到了孤山脚下。
一道清越的歌声传来,宋归尘凝神细听,竟然是王钦若遇刺当日在西湖中放歌的那道声音。
宋归尘大喜之下,划着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远处的小木笺上,一个人头戴斗笠,身着僧衣,背影宽厚而高大,这个背影宋归尘认得,不是陆君遇又是谁。
宋归尘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叫了出来:
“陆君遇!”
前面的僧人闻声回头,见到站在小船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的女孩子,单手行礼道:“施主怎知小僧俗名?”
宋归尘静默不语,任小船凭借水流往陆君遇驶过去。
靠近之后,宋归尘早已收拾好了情绪,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小女子昨夜做了个梦,梦到今日到此处来,会遇到你,而梦里的你名字就叫陆君遇。”
陆君遇半信半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怎么?你不信啊?”宋归尘狡黠一笑,“梦里你还一直不让我叫你陆君遇呢,义正言辞地让我称呼你的法号,叫梧什么,梧生对吧?”
见她不仅知道自己的法号,连俗名都一清二楚,还说自己不喜她称呼自己的俗名,陆君遇有一瞬间的失神。
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叫自己的俗名的,除了她,再也没有旁人。
可自己十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面前这个小姑娘,陆君遇不由得相信了宋归尘说的梦里相遇一事。
“阿弥陀佛,既是梦里有此一遇,敢问施主高姓大名。”
“高姓大名?”
宋归尘笑嘻嘻地看着陆君遇,朗朗道:
“姓宋名归尘。”
陆君遇脚下的木笺左右微晃,僧衣的一节被湖水浸湿也浑然不觉,他怔怔地看着宋归尘,宋归尘也收敛笑意,任他打量。
水天一色,水鸟叽叽咕咕,湖水波光粼粼,木船和木笺相对而立,木船上站有绿衣女子,木笺上立着素衣僧人。
湖水轻轻推着木船与木笺,在木船撞上木笺的瞬间,宋归尘稳了稳身形,笑道:“怎么啦,我不能叫这个名字么?”
“不......不是。”陆君遇慌乱地收回目光,双手合十,躬身行礼,“贫僧方才唐突了,宋姑娘勿怪。”
“我当然不会怪你啦,又不是第一次了。”
陆君遇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绪如滔天海潮,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笑吟吟的小姑娘,颤抖着双唇问:“你,你是小尘?”
“对呀,身边的人都叫我小尘。”
“你是孤山上、林先生的徒儿,宋归尘?”
宋归尘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两行清泪倏地在双颊:陆君遇,如果我现在点头说是,你会怎么办?你会信吗?
她心中思绪万千,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归尘抬手擦干眼泪,灿然一笑:“陆君遇啊,这几个月以来,没有我在你身边纠缠不休,你是不是过得很开心?世界终于清静了对不对?”
陆君遇合十的双手松了松,正要否定,又听宋归尘继续道:
“不过如此也好,我发现我现在好像有真正喜欢的人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跟在你身后,绝不会打扰你念经诵佛,亦不会耽误你普度众生。”
“好啦!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宋归尘笑道,“现在,你确定我的身份了吧?”
“确定......确定了。”
方才她一番话犹在耳边,陆君遇心里似乎被什么抓了一下,想挠,却又没着没落的,不知道该往那里挠。
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才又重新紧合双手,阿弥陀佛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乃佛家之人,你一定相信天上有神仙,地府里有鬼神了?”宋归尘兴致勃勃地问,“那你知道,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会灵魂互换吗?”
陆君遇俊秀的眉微微拧起:“阿弥陀佛。”
“快别‘阿弥陀佛’了。”
宋归尘往木船旁边留出位置,让陆君遇跳上自己的木船,二人就坐在船上,任由船只自由飘荡。
“这件事我都没敢和师父说,他要是听了,铁定以为我在骗他呢,也就是因为你是陆君遇,你肯定会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我才和你说的。”
而且,有一点宋归尘没有说,段小尘一直有意无意地阻止自己说出真相,在孤山之时,自己也答应了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师父。
宋归尘打从记事起就在师父身边,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师父,没想到,她这一离开,就是以这种离奇的方式离开。
好不容易见到从小到大的玩伴,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这些日子的事情,就像曾经在孤山,她总是跟在陆君遇身后念叨个不停一样。
陆君遇向来心静如水,从不喜形于色,但此时宋归尘就在眼前,还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日子以来,她遇到的事情。
聪颖如他,早就看出了如今孤山放鹤堂里的那位“小尘”的反常之处,他无数次怀疑真正的小尘被人掉包了。
可几次三番的确认,陆君遇迷惑了,那个小尘除了举止不一样之外,其他地方又完全是小尘的样子。
陆君遇万分不解,可他也万分确定,如今孤山上的小尘,并非原来的小尘。
此刻见到一个样貌和小尘完全不一样的姑娘,陆君遇亦万分肯定,她就是他找了这么久的小尘。
有那么一瞬间,陆君遇有一种想抬手摸摸宋归尘肩膀的冲动。
这些日子,他好担心她啊。
这么想着,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哎,陆君遇,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宋归尘突然转过身来,陆君遇伸出去的手霎时收回,微一垂眸:“阿弥陀佛,贫僧有在听。”
第58章 概率问题
宋归尘“噗嗤”笑出声来。
“得啦,不为难你了。”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些话说出来,心里愉快多啦!多谢你,陆君遇。”
陆君遇愣愣地点点头:“阿弥陀佛,那日耸翠楼里与梧生对歌的人,也是小尘?”
只有小尘,才知道那些词曲。
宋归尘莞尔:“原来那日真的是你啊,我还没问你呢,你那日怎么跑到耸翠楼附近去了?”
她记得陆君遇可是喜静不喜闹的,平日里最大的行动范围也就是从孤山灵隐寺走和灵隐寺后山的泉水处挑水。
陆君遇抿嘴,自从发现她不是她之后,他经常下山到耸翠楼附近游荡,就是为了寻找一丝蛛丝马迹,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不过这事,他是不会告诉她的。
“阿弥陀佛,贫僧下山,是为了化缘。”
“化缘?”宋归尘明显不信,“出家人不打诳语啊,陆君遇,你还能骗得了我?”
陆君遇垂眸,片刻之后,正色道:
“梧生会将你和段施主灵魂互换一事弄清楚的,也会寻机会将此事告诉林师父。”
宋归尘摇头:“不用告诉我师父,我答应了段小尘,不会揭穿她。”
反正她现在有地方可去。
说出这句话,宋归尘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竟然将最爱戴最尊敬的师父拱手让人,还觉得不用那么早回到孤山,心里有一丝丝小小的窃喜。
来不及仔细思索这丝窃喜来自何处,只见天上一只白鹤展翅飞来,宋归尘疑惑地扭头看向陆君遇:
“那两只鹤又回到放鹤堂了?”
陆君遇摇头:“这是段施主新养的白鹤。”
宋归尘抬头眯眼看去。
果然,空中翱翔的那只白鹤和她养的那两只皆不同,这一只翅膀尖儿上有一撮黑色羽毛,而原本的那两只,则是遍体洁白。
陆君遇也抬头看向展翅高飞的白鹤:“段施主这些日子正在学着训鹤。”
“原来如此。”
“梧生可以不告诉林先生这件事,不过梧生会尽快查出你们灵魂互换的原因,将你和她换回来。”
陆君遇坚持自己的想法,宋归尘点了点头,她也想搞清楚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不可能她就一直在段小尘的身体里了吧?!
陆君遇又道:“这些日子,小尘住在?”
那日在宝月寺,他听顾易等人谈话,也将耸翠楼里发生的事了解了一个大概,此时知道被王钦若抓走的就是小尘,陆君遇一阵后怕:
“官府的人还在追杀你吧?”
“没事儿,我住在不远处的湖心亭,和孤山遥遥相望,那儿据说是武叔的地盘,官府的人不敢放肆。”
陆君遇喃喃:“武叔?”
“嗯,杜青衫说武叔独自一人住在湖心亭好几年了。”
“梧生却是从未听过湖心亭有这一号人。”陆君遇眉头微动,不放心地道,“你还是住到孤山上来吧,不去放鹤堂也行,灵隐寺有许多闲置的房屋......”
宋归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担忧的陆君遇:“君遇哥哥,要不是我消失了这一阵子,还见不到你担心我担心成这样呢。”
一声“君遇哥哥”像一阵微风,轻抚过陆君遇耳旁,吹进心里,他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小尘是梧生的朋友,梧生关心小尘,是理所应当的。”
“好啦,我逗你呢。”
宋归尘正色道。
“你放心吧,杜青衫人很好的,武叔虽然神秘了点,不过人也挺好的,我正准备缠着他叫我功夫呢,等我练就了绝世武功,要和你一比高下。”
宋归尘说着做出一个起势的动作,滑稽而不标准的动作引得陆君遇微微一笑。
不到一年没见,她有了新的朋友,有了新的感兴趣的东西,有了新的想去做的事情......
陆君遇不知道心里是欣慰还是心酸,将这份莫名的情绪压下,合手道:
“既然如此,那梧生就放心了。”
二人又说了许多话,大部分是宋归尘问,陆君遇一板一眼地回答。
直到日落西山,凉风习习,宋归尘打了个冷战,起身道:“我送你上山去吧。”
“不用。”陆君遇连忙拒绝,“梧生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宋归尘叹息地看着他跳上岸,背影挺拔地消失在树林小径之中,将小船掉头,往湖心亭划去。
还没到湖心亭,远远地见到杜青衫和武叔乘船而来,宋归尘心道:不会是见我久出未归,一起寻我来了吧?
仔细想想,自己确实逗留太久,又是官府正在通缉的人,想到武叔和杜青衫可能正担心自己是不是被人抓走了,宋归尘一时心里生出几分歉意。
“武叔,你们这是要去哪?”
“去耸翠楼。”
什么呀,原来不是出来寻自己的?
宋归尘将船泊在原地,等他们靠近,才问:“耸翠楼出什么事了?”
“方才顾兄飞鸽传信,王钦若昨晚撞鬼了,被鬼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儿还没有醒过来。”
武叔接话道:“武叔想去看热闹。”
宋归尘:您老几岁了?
不过听说王钦若被鬼吓晕了,宋归尘也十分好奇,忙将船又倒了一个方向:“我也想去看热闹。”
杜青衫嗤道:“这世间哪有鬼神,所有的鬼神都是人搞出来的罢了。”
“那你怎么解释我和段小尘的事情?”宋归尘回头,挑衅一问。
这一问倒真难住了杜青衫。
随即摇头失笑:“一码归一码,王钦若残害了那么多无辜少女,到了夜间心虚害怕,错将人影当成鬼影,这种可能性,比他真的见到鬼了,要大得多。”
虽然他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宋归尘就是想反驳他:“那我和段小尘灵魂互换的这种情况,和王钦若真的见到鬼,哪一个发生的可能性更大呢?”
“自然是你和段小尘灵魂互换的可能性大。”
睁着眼睛说瞎话吧你就!
见宋归尘不理自己了,杜青衫笑道:
“你和段姑娘这个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可能性已经是一了,而王钦若是否真的见到鬼,可能性还只有一半呢。”
身后划船的武叔:“是这样算的吗?”
上架感言:论扑街坚持码字至今的N条理由......
白驹过隙。
转眼间,新书两个月了。
上架这种心情真是如高山大海,绵延不绝。
虽然新书依旧扑街,不过扑街扑习惯了,本渔已经心如止水。
况且扑街也是要有上架感言的。
毕竟,上架感言是一个仪式。
毕竟,写文途中,也就只有上架这天,能大肆吆喝一番,把对大家的感谢感激之情都表达出来。
而且,我打了很久的腹稿,今日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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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同样是扑街,但这一本的扑街和上一本的扑街有着本质区别!
上一本的时候,一直到完本我都只有36个投资、2130张推荐票,大部分还是我自己投的......
从数据上看,这一本,我进步了啊!!
开心!跳跃!
从码字手感上看,上一本我每天现写现发,尤其是上架后,每天逼出4000字,简直掏空了我的脑细胞,折磨得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这一本好多了,存稿在手,天下我有!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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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叙。
首先,感谢我的编辑大大,新书签约后,先后给了我古言新书精选推荐、首页强推,以及青云推荐,奈何我不争气,并没有留住读者......呜呜,实在太辜负了她的栽培。
默默擦干眼泪!
其次,感谢我那105个投资人,噢不,减去我,应该是104个。
你们的投资让我每次倦怠不想码字的时候,都绷着一根弦,怕让你们投资失败,然后垂死梦中惊坐起,打开电脑再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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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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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啰嗦的作者!
最后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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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上面这三个人单独感谢呢?
因为他们大约是现实生活中认识我的人,签约那天(11月19号)我发了个空间动态,他们特意下载起点,前来围观的~~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是,多谢了~~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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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最后!
万分感谢楚楚大大、岸花阁主、金蕊流霞每天追读给我增加留言。(捂脸)
万分感谢苍羽蜉蝣大大的书评,感谢楚楚和吾于云中起大大给我加了书单。
希望大家的书都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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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有什么话没说?(还有什么人没有感谢到?)
感谢我的小号木木木青青,每天看广告薅羊毛打赏杜青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最感谢的,还面对扑街、淡定自如默默坚守笔耕不辍的自己!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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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最后!!
打滚撒娇求首订(*╹▽╹*)......
第59章 笋泼肉
三人来到了城里。
大街上的官兵显然少了许多。
王钦若这一晕,官府也乱成了一团,哪里还有闲心去抓什么“我来也”。
没有人盯着,底下的官兵们更是偷懒耍滑,走在大街上,没有几个是认真捉拿“我来也”的。
春光正好,不好好享受春色,到耸翠楼喝喝小酒,去平康馆听听小曲儿,却要苦哈哈地抓百姓心中的大英雄“我来也”,得罪杭州大街小巷的父老乡亲们不说,就连自己家里人,也都念叨个不停。
捕快和衙役们嘴里不说,心里头却是着实不乐意的。
杜青衫几人来到耸翠楼,耸翠楼已华灯初上,进出食客如织,门口酒保见到宋归尘,先是一愣,随即左右张望了几眼,忙将几人领进楼。
“小尘,你也太大胆了,这个时候居然敢跑来耸翠楼。”
“没事儿,周大哥,王钦若不是被吓晕了嘛。”宋归尘打了个响指,“这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周蔷见到几日不见的宋归尘,见她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高了些,也更白了些,不由得微微扬起嘴角。
“还是小心些为好。”
周蔷说着,将三人领进二楼靠东一侧的二二三号阁子,对杜青衫道:
“这间阁子虽然看不到西湖景色,不过胜在清静,公子若要谈事,选这间阁子最好。”
杜青衫不由得对周蔷越发钦佩,他不仅有一手机关技艺,更心思玲珑,做事周全,实在不应该就这么埋没在耸翠楼当一个酒保。
“多谢周大哥,稍后顾兄来时,还劳烦周大哥将他带到这间阁子来。”
周蔷点头,正要说话,武叔已经做在圆桌前,一手拿着一根筷子敲着桌面,馋得不行:“武叔要吃东西。”
今日除了上午吃了几块烤鸡腿,就再也没有进过食了,武叔说着哀怨地看了一眼宋归尘,这些日子,因为她在湖心亭的缘故,他们的伙食都是宋归尘包了的。
可今日她一出去就是一天,叫他饿肚子。
周蔷不明缘由,只当武叔是饿极了,便点头问道:“老人家想吃点什么?”
武叔想了想,问道:“可有饼吗?”
“老人家想吃什么饼?”
“饼就是饼,还有许多种吗?”
宋归尘在一旁笑道:“当然啦,耸翠楼有烧饼、蒸饼、汤饼三大种。火烧统称烧饼,又有门油、菊花、宽焦、侧厚、髓饼、满麻六种不同口味;蒸饼是笼蒸出来的饼,分油白肉、猪胰、和菜三种口味。汤饼名字是饼,其实就是面片汤。”
武叔听罢,犹豫片刻:“那么就来一份汤饼吧。”
周蔷又道:“汤饼又分软羊面、桐皮面、插肉面、猪羊庵生面、丝鸡面、三鲜面、笋泼肉面、炒鸡面等八种,老人家想吃哪一种?”
“呀呀呀,不得了。”武叔听得直咋舌,放下筷子,“武叔就是想吃个饼而已,这么多选择,听得人眼花缭乱,你给我随便来一碗就行!”
宋归尘笑得肚子疼,弯腰指了指周蔷:“周大哥,快别多说了,给武叔来一份笋泼肉面吧。”
“小尘呢,你吃点什么?”
“笋泼肉。”
周蔷又看向杜青衫,杜青衫指了指宋归尘:“和她一样。”
周蔷含笑退去,宋归尘犹笑个不停:“武叔,我想问一个问题——”
武叔撇了她一样,从鼻子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嗯”。
“武叔一个人住在湖心亭的时候,都是吃什么呢?”
武叔摸着鼻子,认真地想了想:“武叔不挑食。”
确实不挑。
宋归尘一笑,武叔和杜青衫一样,这些日子,她做什么,他们俩就吃什么,他两确实好像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
以前在孤山之时,师父对于吃这一点,和养护他的梅花一样,总是十分精细,兴致来时,还会自己研发新菜品。
宋归尘受了林逋影响,平常没事就喜欢窝在厨房捣鼓。
想到这,宋归尘嘴角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即又继续笑道:“木大娘做的笋泼面可好吃了,待会儿武叔多吃点。”
说话的功夫,周蔷领着几个酒保端上来三大碗面,周蔷亲自端来脚子姜、辣萝卜、咸菜、梅子姜、莴苣、笋、辣瓜儿等小吃,摆了满满一桌子。
武叔直愣愣地看着众人有条不紊地摆放小吃和面食,又迅速撤离,啧啧赞道:“不愧是杭州第一酒楼啊,武叔还以为,笋泼肉面就是单独一碗面呢,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玩意儿。”
周蔷解释道:“这都是小尘提出来的,说是如果一个孤独的食客一人来到酒楼,只想随便点一碗面填饱肚子,酒楼若只上一碗面,孤零零的总归寂寥,不如提供一些小菜点心,添些热闹。”
宋归尘嘿嘿一笑,率先动了筷子,满足地喝了一口肉汤。
杜青衫问:“你以前经常一个人吃饭吗?”
“啊?”
宋归尘差点被嘴里的汤呛到,抬头看向杜青衫,见他不复平常嬉笑,而是认真地看着自己,仿佛要看透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算......算是吧。”
宋归尘不敢和他对视,讪讪地别开眼睛,埋头吃面。
武叔含着筷子打量着眼前的两人,啧啧,杜小子,你看人家姑娘的眼神要不要这么柔情似水啊,武叔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咳咳!”武叔捂嘴咳嗽了一声,“小子,你那碗面还吃吗?不吃的话,武叔帮你解决。”
“吃。”
杜青衫忙按住碗沿,生怕武叔给他抢去了。
武叔骂道:“臭小子,早上吃不完的鸡腿么全塞给我,这会子又一毛不拔了。”
“武叔,咱们——”
杜青衫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打开,小逸飞也似地跑进来,就往宋归尘身上扑。
“小尘!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啊,我这些天可想你了。”
宋归尘可不信她的鬼话:“真的吗?”
“当然,比真金还真。”
小逸笑嘻嘻地看着宋归尘。
“小尘,你知道吗,王钦若昨晚上见鬼了,哈哈哈哈哈哈,听说他被吓得开始说胡话了都,笑死我了,这真是人在做,天在看......”
小逸话多,宋归尘是领教过的,连忙打断她:“我知道啦,不然你以为我怎么敢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噢,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