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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誓全文阅读

作者:公子予渔     青衫誓txt下载     青衫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章 我做和尚去

    李画师半晌不曾说话。

    就在宋归尘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想要说一点软话之时,李画师忽然抬头说:

    “宋姑娘,你是个好人,阿崔......是我对不起他,今后可否——”

    身后一阵踏雪声传来。

    “爹,该喝药了。”

    李崔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药过来,李画师没说什么,温柔接过,一口喝了。

    “宋姐姐的药十分有效果,爹您看起来好多了。”李崔孺慕地望着李画师。

    李画师将碗还给他,对他道:“阿崔不要担心,回屋去吧。”

    李崔倔强地摇头:“爹,你不要丢下我。”

    “不会,不会的。”李画师笨拙地拍了拍李崔的肩膀,“我不会丢下阿崔一个人的,不要多想,回屋去吧,我再看看梅花,不多待。”

    李崔眼里盈满了泪水,眼泪汪汪,强忍着没有哭出来,李画师叹了口气,安慰道:

    “阿崔不是说了吗,宋姐姐的药十分管用,爹相信,假以时日,爹定会好起来,爹答应阿崔,以后好好吃药,好不好?”

    “嗯嗯嗯。”李崔狠狠地点点头,不过还是没有离开,而是推起轮椅往屋里走,“爹,我们明天再来看梅花吧,您今日在外面待得够久的了。”

    李画师无奈,轻身一叹。

    宋归尘跟在后头。

    她自然知道,李画师被阿崔打断的话,是要将阿崔托付给自己之意。

    聪敏的阿崔,一定什么都听到了。

    回屋后,因喝了药,李画师精神很好,不仅和常老爹等人说了许多话,还久违地打起精神,画了一副红梅图。

    李崔在一旁认真地看着,深刻地觉得,自己的画艺比起爹爹来,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李画师见他看得入迷,笑道:“阿崔,这副画送给你。你现在还小,多加练习,假以时日,一定会比为父的画更好。”

    “嗯,孩儿会努力的!”

    “我有些乏了。”李画师揉了揉眉心,歉意地看向众人,“宋姑娘,你是个好人,你——”他顿了顿,道,“你说得对,阿崔是个好孩子,我以前确实不应该沉溺于过往。”

    “画师您这样想,就太好了。”

    常三姐面露喜色,这是她到南阳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清醒的李画师,看来,他真的准备好好养伤,好好看病了。

    李画师微微一笑,抱起桌上的香炉,香炉中还散发着那别致的清香。

    他望了一眼窗外的大雪,似在向众人介绍,又似自言自语:“我和她初见,便是初雪时。”

    众人其实也已经猜到了初雪对李画师而言,有特别的意义。

    不然他今日不会这么反常。

    “我回屋躺一会儿,诸位不要为我担心。”他回头朝众人一笑,示意李崔将自己推回屋。

    常三姐来到宋归尘身边:“宋姑娘,你方才和李画师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变了个人?”

    常老爹道:“你这孩子,李画师能积极配合治疗,这是好事,他本来就是今日这样俊逸潇洒的公子。”

    “我其实什么都没有说。”宋归尘苦笑,李画师这只是不想让阿崔担心,故意做出这番样子而已。

    “我倒是不怎么乐观,他今日虽不想往日一样颓废求死,但这幅心如止水的平静模样,倒更让我担心。”宋归尘道,“总之,还是不可大意,尽量看着他——”

    “放心吧宋姑娘,我和爹会一刻不离地守着李画师的。”

    “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常三姐忙摇头,“当初若不是李画师和阿崔收留,我们父女早就饿死街头了,这点小事算什么辛苦。”

    她望着里屋,心疼地道:“就是阿崔,一直在李画师床前伺候,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宋归尘也一叹:“他心里害怕,总要看着李画师才放心。”

    正想亲自去叫李崔不要太紧张,忽然外头传来叫门声,宋归尘一听,就知道定是杜青衫那家伙带着阿杞过来了。

    看了看天色,已经暮色四起。

    杜杞本不想出门,奈何杜青衫在家闲不住,硬是将他穿得像个粽子似的裹了一层又一层地带着出门了。

    就怕他冻着。

    杜杞腹诽:不出门不就好了,家里火龙烧着,暖和着呢,偏要出来吹冷风?

    真是一天不见宋姐姐,就想得紧?

    他无奈地在心里想,哥哥真是个痴情种。

    待见到宋归尘和常老爹二人对坐悠闲地谈话,杜杞更是觉得自家哥哥栽得很深。

    “小尘,李画师好些了吗?”

    “今日状态瞧着不错。”宋归尘起身,“他若是安心养病,哪有养不好的,只是他心结难解,这人就一日比一日地消沉了去。”

    “宋姑娘,你放心回去吧,我和爹会照顾好李画师的。”

    宋归尘便披上斗篷,又去里间看了一眼李画师,见他睡容恬静,手里还紧紧地捧着香炉,心中一叹。

    这李画师对亡妻是真痴。

    交待了几句李崔注意休息,便和杜青衫兄弟一起告辞了。

    听完宋归尘的讲述,杜青衫也是一叹。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这生老病死,乃人生自然过程之苦,避无可避。”

    “若是死亡的是心爱之人,死这一苦,其实也饱含了爱别离与求不得。”宋归尘道,“我看李画师的神情,对亡妻更多的是求不得。似乎她的妻子在世时,与他也并不相爱。”

    杜青衫忽而笑了笑:“好了小尘,咱们别自寻烦恼了,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励,若是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对活着的亲人何其不负责。”

    “阿晏。”宋归尘扭头看了他一眼,他五官深邃立体,俊美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你说得对。”

    她伸手握住杜青衫的手,完全忘记了杜杞还跟在二人身后。

    杜杞:我只是不说话而已,不要当我不存在啊。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很难受?”宋归尘突然俏皮地问。

    杜青衫只觉得光是想想,心就揪成一团,狠狠地给了她一个爆栗。

    “瞎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死了,我做和尚去!”

    “我就是随口说说嘛。”

第225章 返生却死香

    半夜时分,宋归尘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

    白天李画师有意无意地说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头,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她甚至还能感受到白天站在雪地中梅树下的清冷。

    鼻间幽幽传来一阵梅香,隐约间还有一丝清雅别致的香味。

    据李画师说,那是他的妻子自制的返生香。

    宋归尘并不精香道,但她的鼻子十分灵敏,此时细想,忽然觉得白天问到的香里,似乎混入了什么东西。

    她忽地起身,快速披上衣裳。

    匆忙间将梳妆镜上的妆奁带倒在地,发出啪嗒一声响,在静谧的雪夜里显得十分突兀空旷。

    来不及将其捡起,宋归尘拢了拢衣领开门,却见杜青衫匆匆而来,一脸焦急:

    “小尘,我听到你这边有动响,发生什么事了?”

    “阿晏,你来得正好。”宋归尘有几分紧张地拉住他的胸襟,“李画师香炉中的香有问题,我——”

    “我明白了。”杜青衫反握住她的手,“小尘不要担心,我们这就去李家一趟。”

    和在杭州时,二人一起去清波门外的常三姐家一样,得益于杜青衫出神入化的轻功,两人不一会儿便落在了李家旧宅。

    夜晚的李宅在白雪的掩映下显得越发古朴幽静,像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孤独地坐落了几千年。

    果然,李画师还是死了。

    死于他一直小心地捧在手心的香炉散发出的香味下。

    一直守在他床边的李崔和常三姐也因闻了不少香的缘故,昏迷在一旁。

    若不是杜宋二人来得及时,恐怕两人也跟着李画师一起死了。

    宋归尘查验后才知,香炉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返生香,而是与返生香相克的却死香。

    此香少则清雅别致,多则浓郁迷人,闻久了会丧失神志,在脑海中最美丽最梦幻的幻想中慢慢死去。

    和宋归尘自制的九天醍醐香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细细研究之后,发现,这却死香中,也加了荷带衣。

    怪不得这香味这么熟悉。

    若是她早一点闻出异样,将李画师的香炉拿走,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李崔这几日消瘦得厉害,宋归尘想着李画师生前说到一半的托付之语,完全将李崔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

    但是面对一身素缟不言不语的李崔,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只得变着法儿做一堆好吃的试图让他多少吃一点。

    杜杞默默看着一身孝坐在院中的李崔,哥哥今日去了节度府,姐姐正在厨房忙碌。

    他想了想,走到李崔身边坐下,扯了一根地上的不知名的小草拿在手里。

    “你不要难过了。”他说。

    因久未说话的缘故,他的吐字有些含糊,声音也不算好听,带着少年人变身期间的沙哑。

    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很嫌弃自己说话的声音。

    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我和你一样,也没有爹娘。不过,他们是被人杀死的,就死在我的眼前。”

    李崔第一次听说杜杞身上的故事,动了动脑袋,呆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波动。

    “他们杀死了我爹娘,放火烧了我的家,不断地追杀我,抓了我以后,将我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牢里......”

    杜杞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顿了顿,攒足了勇气,又继续说:“有好多次,我都想一头撞死,或者不吃不喝饿死,活着咬牙死掉......但是一想到我要是就那么死了,杀害我亲人的仇人还逍遥地活着,我就告诫自己,不能死,不能死,不管他们怎么折磨我,我也不能死......”

    他似乎是回想起来什么极其可怕的经历,痛苦地闭上眼睛。

    小少年经过这段日子宋归尘的精心调养,个子蹭蹭蹭往上长,白皙的肌肤在冬日的暖阳下泛着柔光,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带着脆弱的美感。

    李崔仰头望着身边不说话的小哥哥,想起刚从廖仙观后山的山洞中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遍体鳞伤,确实是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他没想到,这个好看的小哥哥,竟然有这么悲惨的过去。

    杜杞睁眼,刚好对上李崔的目光。

    “努力活着。”他说。

    “你,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李崔问。

    “我只是不想我哥哥和姐姐天天为你操心。”杜杞扬了扬头,“他们大人根本不懂怎么和小孩相处。”

    “我不是小孩子。”

    “大人是不会不吃饭,自己折磨自己的。”

    “我爹就经常不吃不喝,自己折磨自己。”

    “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算大人。”杜杞道,“如果他还有一点大人的责任感,就不会丢下你去找你娘,还让你也被那什么却死香迷晕。”

    “哇!!!”

    闻言,李崔放声大哭。

    在厨房里忙活的宋归尘闻声,感觉跑了过来,见到两个孩子坐在青石板上,杜杞正抱着手,挑眉看着大哭的李崔。

    “这是怎么了?”

    虽然知道阿杞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可宋归尘还是如往常一样,每天问杜杞一堆问题。

    “阿杞,你是不是欺负阿崔了?姐姐说过的吧,他是弟弟,你要照顾他。”

    杜杞撅了撅嘴。

    相信我,他哭出来就好了。

    起身往书房走,留给宋归尘一个傲娇的背影。

    宋归尘:......这熊孩子。

    不过她也看得出来,李崔这场痛哭并不是坏事。

    蹲在李崔身旁守着他,直到李崔哭得一抽一抽的,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宋归尘才道:“杜杞刚刚是不是欺负我们阿崔了,回头姐姐收拾他去。”

    李崔哭着摇了摇头。

    宋归尘拿出手绢替他擦眼泪,温柔地道:“姐姐知道,阿崔是个坚强的孩子。”

    只是,再坚强的孩子,也有难以度过去的坎儿。

    很多时候,每个人心中的悲苦,唯有自渡。

    而周围的人,能做的,也只是无力的开解。

    宋归尘望了望书房,阿杞这个小鬼,不知道方才和李崔说了什么,让这几日一直沉湎悲痛的李崔突然放声悲哭了出来。

    “姐姐,我饿了。”李崔抽噎着道。

    宋归尘含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正好,厨房里做了你爱吃的点心。”

第226章 远筹佐朝纲

    寇公既有进京赴任之旨意,也不愿多做耽搁。

    吩咐侍妾蒨桃简单收拾了行装,节度府中侍卫一应不带,只带了杜青衫等几个学生,便衣离南阳。

    从南阳去开封,快马一天便到。

    他们这样车轿慢走,最迟,三五天也就到了。

    宋归尘与蒨桃同坐一辆车轿,见蒨桃夫人面带忧色,沉吟不语,便奇问:“寇大人得进京都,应是好事,夫人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呢?”

    蒨桃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谁又知道这究竟是祸是福呢?”

    一个侍妾,竟有这般远见和见识,宋归尘不由对她刮目相待。

    又想到她流传于世的那两首《呈寇公》诗,敢于指出寇大人的不是,又能巧妙以诗点出其不妥之处,确实是淑灵之人。

    如今能说出这番话,也不足为怪了。

    “夫人说得不错,塞翁失马,福祸确实难以预料。”

    宋归尘望着面色不好的蒨桃,叹息一声。

    她思虑得如此之多,也难怪身体不好,看起来总有几分怯弱。

    “然而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夫人何不将心放宽些,既然困境都已经过来了,如今既是顺境,何不敞开怀大笑一场?”

    蒨桃闻言,看着眼前年纪轻轻的姑娘,含笑摇头: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大人昔日还写了‘人间万事何须问,且向樽前听艳歌’一句宽慰我,叫我不要多思多想。

    “只是大人如今与人处处为敌,想要陷害他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一介妇人,不能为他出谋划策,也只好在心里为他祈祷,做好一切小事,让他回到家,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早上起来,就能穿上干干净净的衣裳……”

    她一番话叫宋归尘感慨良多。

    怪不得寇公被贬多年,身边一直带着蒨桃夫人。

    这样一个一心都在寇公身上的女子,貌美不说,又是如此的贤淑知礼,有这样一个玲珑心思的房中人在身边,一应事务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确实省了不少心。

    宋归尘心有所感,不由得揭开车帘看向最前头骑在马上的杜青衫。

    一袭青衫,俊逸风流。

    即便是骑马,他也坐得挺直,马儿慢悠悠地走着,风吹起了他肩头一缕青丝。

    她心早已属他,只是相识以来,除了做饭之外,一直是他照顾自己居多,他们没有雇丫头,就连洗碗烧火这样的事,大都是杜青衫亲力亲为。

    与蒨桃夫人比起来,宋归尘不由得十分汗颜。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前头马上的杜青衫转过头来,刚好对上她的眼神,诧异了一瞬,随即弯起嘴角,轻轻一笑,张口说了个唇语。

    宋归尘看得出来,他说的是:“又被本夫君的风华惊艳了?”

    索性瞪了他一眼,“呸”了一声,放下车帘,正襟危坐。

    车内蒨桃见了,笑道:“杜公子对你是真放在心尖尖上,他以前是个混不吝,除了他父亲之外,他只听大人的话,没想到,如今遇到你,却对你言听计从的。”

    宋归尘微红了脸,想象得出来,杜青衫可不就是个混不吝嘛,初见自己,就没个正形,不是调戏自己,就是在调戏自己的路上。

    她道:“夫人知道很多关于杜青衫的事?”

    蒨桃笑了笑:“也不能说多,只是他小时候,小小孩童,竟出言夸赞大人方正慷慨有大节,大人膝下无子,对其十分喜爱,常将他带回府,亲自教他读书习字。”

    “啊,原来是这样。”宋归尘恍然大悟,“我正好奇,杜青衫为何会是寇大人的学生呢,原来竟有这样的缘故。”

    “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可皮了,寇府里大大小小的小厮小丫头,就没有没有被他折腾过的,偏偏他生得好样貌,粉雕玉琢的,一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犯了错,认错也认得言辞切切,被他那无辜的眼睛一看着,你就是有天大的气,也消了,府里各个夫人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越发将他宠得无法无天。”

    蒨桃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噗嗤一声笑出来。

    见宋归尘听得认真,又继续道:“在寇府他都这样,可以想象,在杜府,他是怎样的小霸王了吧?据说有一次,他趁府里众人都熟睡之时,带着二弟,将请来的夫子的胡子给刮了下来,第二天,那夫子气得直接辞了职,放言再也不做杜府子孙的夫子。”

    宋归尘也忍不住笑了。

    比起自己从小四处游历,后又在孤山孤零零的生活来,杜青衫的儿时趣事,要有趣得多了。

    实在想不到,那样一个风姿卓绝的人,小时候,竟然这么调皮。

    这样调皮的他,一定有一双十分宠爱他的父母,然而,这一切,一夕之间,都没有了。

    思及此,宋归尘心尖一痛。

    蒨桃似乎也想到了此处,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忽然车轿晃了晃,停了下来。

    二人掀开帘子一看,竟是城门口人山人海围了众多百姓,看样子是来给寇大人送行的。

    “寇公留步——”

    一道高声传来,竟是宋归尘初到南阳当日,在茶楼说书的那个说书人,只见他书生装扮,双手捧着方方正正一扶尺。

    他将扶尺呈到寇公面前,态度不卑不亢。

    “大人,这块扶尺,是您当初赠与学生的。当时您说您被贬南阳,用不到这扶尺,又说扶尺有棱有角,希望学生做一个有棱角的说书人。”

    “大人之言,学生日夜铭记在心,不敢片刻遗忘,今日大人回京,学生特将此扶尺物归原主,愿大人从此以后,手持惊堂木,远筹佐朝纲,还我大宋朝堂一个天朗水清,日月昭昭。”

    寇公望着眼前的年轻人,他自然是记得他的。

    不仅记得,还常去他经常说书的茶楼听他说书。

    只是,此去开封,这佐朝纲的惊堂木,他能否再用上,仍是一个未知数。

    还朝堂一个天朗水清,谈何容易?

    寇公注视着说书人手中的扶尺良久,终于还是伸手接过,叹道:“本公记下了。”

    又望了望四周百姓,轻轻摆了摆手:“回去吧。”

第227章 不及你歹毒

    群山绵延,山路蜿蜒。

    走在最前面的杜青衫忽然招手示意身后的车队停下,马车中的寇相探出头来问:“因何止步?”

    杜青衫驾马返回几步,下马来到寇相车轿前,低声回禀了几句。

    寇相听了,缓缓点头。

    车队便这样原不急不慌地休整,甚至还埋锅造饭起来,寥无人烟的山间徐徐升起一缕缕炊烟。

    得益于宋归尘和蒨桃夫人的好手艺,众人在赶路途中也吃上了美味可口的饭菜,在这阴冷的天儿里,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

    其中,温九吃得尤其努力。

    自从他以为小尘姑娘和袁昇私闯民宅,带人闯进竹园后,就被宋归尘暗暗记恨上。

    和他一起的冷七不知舔着脸尝了多少次小尘姑娘的手艺,可他呢,唯一尝过的一次,还是冷七吃得太饱了,剩下几枚点心。

    虽然是剩下的点心,可味道却是他从未尝过的,好吃得过于过分了。

    以至于他为了和冷七拥有同样的特权,特意买了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登门想要向小尘姑娘道歉。

    接过还没见到小尘姑娘,就被杜青衫拦住。

    看到他左手右手提着的一堆说是要送给小尘姑娘的礼物,还没说出真正意图,就被杜青衫毫不留情地扔出了竹园。

    温九感觉心里很苦。

    他真的只是想送个礼物讨好一下小尘姑娘,好尝一尝她的手艺而已。

    今日这番好机会,人人有份,他当然也有,因此早将平日的冷酷丢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在碗里锅里。

    看得冷七连连咋舌,装模作样地告诫杜杞和李崔两个孩子:

    “阿杞,阿崔,千万不能向他学,见了吃的就像饿死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几百年没有吃东西了呢。”

    阿崔道:“姐姐做的,好吃。”

    杜杞赞同地点点头。

    冷七:“阿杞啊,你怎么总是不说话呢,你和阿崔一个马车,你不说话,阿崔一个人,多无聊啊。”

    “我没有无聊。”李崔嚼着饭粒仰头道,“阿杞哥哥有陪我玩儿。”

    “是吗?他都陪你玩什么了?”

    “我画画,他看书。”

    冷七:“......额......你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都是这样玩耍的吗?”

    杜杞和李崔齐齐给了他一个白眼,看得温九嗤笑一声:“玩砸了吧,叫你挤兑我。”

    冷七摸了摸鼻子:“我去看看小晏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上次武红烛中了宋归尘的九天醍醐香,足足睡了十余日,吃了宋归尘的解药醒来后,大发雷霆,誓要将此辱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

    于是便提前埋伏在回京路上,想要来一个拦路抢劫。

    “杜青衫,你将宋归尘那个小毒女交给我,我就放你们同行,如何?”

    杜青衫皱眉:“论歹毒,她不及你万分之一。”

    “呵,我歹毒?”

    武红烛仰头大笑。

    “好,既然你说我歹毒,那今日我就彻彻底底歹毒一次。”

    她睥睨一切地指着远处一片缥缈的山系。

    “我已经在前面的隐山之中布置了重重阵法,你若不想你的恩师葬身于此,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将宋归尘交给我。”

    杜青衫轻蔑笑了:“你以为,你的阵法能困住我?”

    “你可以试试?”武红烛定定望着他,“若你只是孤身一人,要困你,自然是有几分麻烦,不过,你们一群人,老幼皆有,还有一堆不会武功的废物,要困她们,可就容易得多了。”

    她凑近杜青衫,低低地问:“你能保护得了一个人,你还能保护一群人吗?对了,我听说你找到了阿杞,你一定想让他再受伤的吧。”

    “武红烛,你做这么多,都是没用的。”杜青衫悲悯地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你做得越多,越让我对你感到厌恶。”

    “厌恶?你......你说厌恶?”

    武红烛不可思议地后退一步,身子摇摇欲坠,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伤人的话语,眼里泪光闪闪,骄傲和倔强让她不肯在杜青衫面前流下泪来。

    “前几日你还对我柔声细语,今日就说厌恶我?”一滴泪还是从她的眼角掉了出来,“你以为我不忍伤你,所以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吗?”

    杜青衫慢悠悠地摇头,胸前的一缕发丝飘逸灵动。

    “我从小就明确告诉过你,我不喜欢你,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

    此时,宋归尘走了过来,含笑看着求而不得睚眦欲裂的武红烛:“武红烛,你这人真是无耻,趁我不在,就来纠缠我家阿晏。”

    她得意地走到杜青衫身边,故意挽起他的手腕,整个人几乎都要挂在杜青衫身上了。

    此时武红烛脑门涌上两个字:

    无耻!

    论无耻,眼前这个清笑挑衅的女人,才是真无耻。

    她死死地盯着宋归尘挂在杜青衫手臂上的手,恨不得将其砍断。

    可看杜青衫低头温柔的样子,她只觉得一阵心痛。

    她守候了那么多年的人啊,如今以她奢求不来的温柔目光看着另一个人。

    可他分明说过,他的意中人是功高盖世的江湖侠女。

    无数个不能见他的日子,她拼了命地学武练功,只是为了能与他更般配地站在一起。

    “好,好,好得很。”武红烛放声大笑,“杜青衫,你好狠的心,你完全忘记了小时候的诺言,你完全忘记了......”

    “武红烛,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扯上别人。”杜青衫正色道,“寇大人乃一朝宰相,百姓爱戴,你想抓他,恐怕后果严重。”

    “我管什么后果,只有你们这种拥有太多的人,才考虑后果......”

    “那好,既然你不考虑后果,我倒是有一个提议。”宋归尘出声道,“你与我,进入你布的阵法,单独比一比,我赢了,你心甘情愿放大家走,你赢了,我的生死任由你处置,如何?”

    “不可!”

    武红烛还没说话,杜青衫先阻止了。

    他急切地看着宋归尘:“你疯了,她武功高强,你与她怎么比!”

    宋归尘不回,而是看着武红烛:

    “怎么样?你敢不敢和我比?”

    武红烛哈哈大笑:“不自量力的东西,你也配和我提条件?”

第228章 请君入瓮来

    宋归尘也不恼,美丽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我自然知道你武艺高深,我在你面前只不过如蝼蚁一般,你随便动动手指头,我大约就死了。”

    在武红烛轻视而不解的目光中,宋归尘继续道:

    “但是,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因为自己的事情,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如果你是专门为了针对我来,不如让其他人先走,我留在这里,你的阵法也好,武功也好,都冲我来,别殃及无辜。”

    “哈哈,殃及无辜?笑话,你自身都难保,还保什么无辜?”

    “武红烛,我和小尘留在这里,你撤了阵法,让大家走。”杜青衫退了一步。

    武红烛被杜青衫之前的厌恶一次深深地刺激到,此时压根不愿和二人谈判。

    “杜青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先放走其他人,你才有精力对付我,是么?可我偏不让你如意,你身边的这个女人也好,寇相也好,今日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她笑了笑,继续道:“即便没有我的阻拦,你以为,寇相就能平平安安进京吗?”

    回京的之路虽说不远,但也谈不上近。

    朝中对寇相公虎视眈眈的人,可太多了,这样一路上,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天赐的大好机会。

    她撂下狠话,与身后几十个黑衣手下乌泱泱消失在群山之间。

    杜青衫回头望向宋归尘,低声问:“都走了?”

    “嗯,有温冷二人护卫着,武叔熟悉这段山路,应该会在我们之前到达前面的小镇,我和温大哥约好了,如果我们明日一早还没与他们汇合,他们可先乔装进京。”

    武红烛说得没错,这一路上,他们会遇到的,远不止武红烛的为难。

    早日进京,早日脱离危险。

    二人回到埋锅造饭处,车轿马匹以及赶车护卫都在,除了温九和冷七之外的几个学生也在。

    众人收整一番,整装前行。

    前面的山头便是武红烛口中的隐山。

    之所以会称为隐山,是流传着一个传说:

    西汉时期,王莽篡权,夺下了刘姓江山,天下大乱。

    王莽撵刘秀路过此地,刘秀望着一马平川的树林,叹道:“这里一片平川,无藏身之处,要是有一座山该多好啊。”

    话音方落,面前大地隆隆作响,几里的地方一直往上长,大约长到几十丈高停了下来。

    刘秀便拉马上山,再一细看,上边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随即人马一同进洞,刚入洞口就有一个巨大的石头将洞口堵住。

    由此躲过了王莽大军的追兵,后刘秀当上皇帝,没有忘记此山此洞的救命之恩,就封该山为“隐山”,封山洞为“藏皇洞”,那块从山洞滚下的大石叫“保皇石”。

    此事虽然玄乎,但南阳百姓都深信不疑,讲得真切。

    许多说书人甚至编成了话本子来说。

    又说东汉末年,诸葛亮出山第一计“火烧博望坡”,曹操追刘先主至此,诸葛亮让刘皇叔带领将士们隐蔽在此山,故后来称隐山。

    总之,不论是何种由来,隐山之奇,是出了名的。

    尤其山上有不少玉石、蓝晶石,吸引了不少人去山中寻找宝石。

    不过今日武红烛在山中布下了阵法......宋归尘也只能祈祷山中没有其他人了。

    心中想着,马车已经进了隐山。

    这段路杜青衫走过不下十遍,然而今日不同往日,已经做好面对武红烛阵法的准备,杜青衫领路领得十分小心。

    然而不出所料地,他们绕了几圈后,发现自己一直在同一段路上打转。

    山间云烟雾绕,前路被影影绰绰地遮挡着,人眼所能见的范围不过丈余,这样诡异的场景,让众护卫油然而生出一股凉气。

    杜青衫索性也不走了,命令车夫停下三两马车,又要休整。

    温九和冷七不在,众人当然都听杜青衫的。

    暗中监视一行人的武红烛听到手下的回禀,高挑的眉头皱起:“杜青衫在玩什么花样?”

    她不放心地准备去阵中,亲自看着。

    端坐在大石板上闭目养神的杜青衫敏锐地听到了动静,嘴角微挑。

    宋归尘也嗅到了她留在武红烛身上的若有若无的香气,看向杜青衫,二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杜青衫才有让大伙儿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这一次,宋归尘就走在他身边。

    这一次的走法,也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宋归尘是闻着香走,而杜青衫,则是听着音走。

    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的武红烛一时暗道大意了。

    她就不该靠近的。

    不论她如何放轻脚步,都会被身后的一队车马不紧不慢地跟上,距离不远不近。

    她皱眉看向跟在身后的两个影卫,芙蓉门影卫,为了在执行任务时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出了只能穿简洁的黑衣之外,无论男女,都是不能熏香的。

    武红烛盯了两个影卫半晌,将问题归结道自己身上,忽然问二人:

    “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

    两个影卫自然不敢对门主不敬。

    别说嗅门主身上的味道了,就是靠门主靠得进一点,都还是对门主的不敬。

    忙道:“属下愚钝,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武红烛怪异地抬袖嗅了嗅,没有什么特别的,是平日熏香沐浴用习惯了的味道。

    乔策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门主身上是淡淡的芙蓉香味,若不凑近细闻,几乎闻不到。”

    武红烛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尽知担心门主中了杜青衫的计,让我来保护门主。”

    “瞎操心。”武红烛道,“你怎知我身上是芙蓉香?”

    乔策双唇绷紧,没有作答。

    武红烛也不是真要得到答案,见他闷葫芦似的不答话,也不追问,而是疑惑地道:“既然如此,为何我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乔策想了想,道:“宋归尘擅用毒药,许是门主在不知不觉间中了她的药?”

    武红烛拧眉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可恶!”

    她本以为是自己挖了陷阱等他们跳,没想到竟是他们做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而自己,不知不觉钻了进来。

    此时她也身在阵中,想要独自脱身,显然已是不可能。

    要么破阵,让所有人都出去;

    要么,一起在阵中待到天荒地老。

第229章 礼尚往来计

    乔策道:“门主还是不要和杜青衫硬碰硬的好,不如就放他们过去吧,反正后面还有好几拨杀手,他们想成功进京,也不容易。”

    “蠢话!宋归尘那小妖女下毒之仇,不报此仇,我绝不解气!”

    她生气时,丹凤眼微微向上挑起,上牙齿咬着水润有光泽的下唇,红衣相映,真的像误入苍翠群青间的小妖女。

    当芙蓉门门主久了,她在门徒面前,一向是板着脸的。

    也就是在乔策这样的左右护法等亲近之人面前,她才会露出这等小女儿的气恼之态。

    乔策宠溺地看着她,无奈点了点头。

    “那好吧。”他道,“门主可还有备用衣物?你身上的衣物或许已经被宋归尘下了药。”

    她哪里有什么备用衣物?

    想起方才和杜青衫二人接触之时,那小妖女也并没有接近过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给自己撒了药?

    又是什么药,她们什么都察觉不出来,却能让那小妖女追踪到足迹?

    武红烛想不明白,气愤得一甩衣袖!

    “门主可穿属下的。”洛衣主动请缨,说着就要脱下身上的黑色劲装。

    武红烛抬手制止:“不必。”

    直接脱下红色外衫往空中一扔,挥出一掌将红衣震得粉碎。

    带着几人来到了一处山涧旁。

    派一个因为前去查探,果然见到杜青衫一行的车马就在半里开外,依然不远不近地跟着。

    好在虽然已是冬日,但山中绿树成荫,躲藏也十分方便。

    武红烛定定望着冒着热气的温泉,乔策皱了皱眉:“虽是温泉,可天冷。”

    “不然呢,让他们一直追着我走?”

    即便已经扔了外衫,可身后的车队还是一直跟着。

    也是,若是某种气味,只要沾到了身上,岂是扔掉一件外衫可以驱除的?

    武红烛话不多说,直接下了水。

    乔策还没来得及避开,眼底晃过一大片光滑洁白。

    他立刻紧闭双眼,脚步慌乱地走到远处,远远地守着,以防其他人跑了来。

    虽然知道山中除了他们就是杜青衫一行,根本不会有其他人。

    但是他还是不放心。

    他守得心猿意马,直到洛衣和洛迩架火烤干入过水的衣衫,就近伺候武红烛出了水,他才回过头来。

    脱下身上的外衣,给出水的武红烛披上。

    乔策古井无波的脸上染上两抹绯红。

    武红烛倒没觉得有什么。

    她个子高挑,比乔策矮不了多少,因此穿上乔策的这身白衣倒也不显长。

    洛衣和洛迩望着乔策笑,右护法心悦门主一事,在她们姐妹之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可惜,门主一心都在那个杜青衫身上,可怜的乔护法这么些年,连门主的手都没牵上。

    亏得她们脸上带有面具,不然要是被右护法知道自己正在笑他,一定会被罚的。

    车队原地停留了小半个时辰,宋归尘皱眉道:“香味渐渐淡了,武红烛大约是发现了身上被我留了返生香,这会儿正在清洗。”

    “既然是清洗,说明附近有水源?”杜青衫喜道,“对了,隐山之中有一处温泉,这么说来,武红烛一定是在哪里了。”

    他起身放眼四望,确定了此处方位。

    回头对宋归尘狡黠一笑:“小尘,你在此等我,武红烛戏弄了我们一路,接下来,也该轮到她了!”

    宋归尘才刚点了头,杜青衫一袭青影就消失不见。

    待他回来之时,已经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返生香的味道完全嗅不出来,宋归尘这会儿也不确定武红烛人究竟在何处,见杜青衫回来了,忙问:“安排好了?”

    “都好了。”杜青衫道。

    说着下令让众人原地休息,自己则带着宋归尘暗中跟踪了武红烛几人。

    宋归尘缩在他的臂弯,望着两黑两白的四人,含糊地问杜青衫:“所以你破解了武红烛的阵法了?”

    “这温泉就是她阵法的关键点,知道了阵眼,要破阵,就手到擒来了。”杜青衫笑道,“此处我来过多次,出山的路闭着眼睛也能出去,这阵法不破也可。”

    破了,倒打草惊蛇。

    宋归尘不懂什么阵法,遂不再说话,怕被前面的几人发现。

    走了一回,她惊疑地扭头:“他们?”

    “对,他们进了我的阵法。”

    宋归尘眼冒星星地看着杜青衫:“看不出来呀,这你也会?”

    “武红烛的阵法武功都是武叔教的,武叔会的,我也稍微会一些。”

    稍微?一些?

    宋归尘腹诽,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武叔不是说你从不学武氏武功吗?”

    “不学是一回事,不小心看到了,不小心弄懂了,又是一回事,我真没认真学。”

    杜青衫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这根本不值得一提。

    听得宋归尘咬牙切齿!

    人比人气死人!

    人家没有认真学,都能学成这样。

    自己呢,苦兮兮地跟着武叔学了两个月的易容术,至今还什么都不会。

    “嘘!”

    头顶上传来杜青衫的“嘘”声,宋归尘连忙噤声,只听杜青衫哂笑道:“那个乔策倒是有两把刷子。”

    “乔美人儿呀。”宋归尘从他臂弯钻出脑袋,热切地透过树影看向四人,“啧啧,太远了,看不清。”

    杜青衫吃味的嗓音传来:“小尘还想靠近细看?”

    “美人嘛,谁不想——啊,不不不,我没有,我不想。”

    她极其有求生欲望地摆手,虽然这话有些心虚。

    杜青衫幽幽地望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受伤,随即无奈一笑,敲了敲宋归尘的额头:

    “小色鬼!”

    宋归尘吃痛捂着头,讨好地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贼兮兮地道:“虽然乔策美,不过他的美不及我阿晏。”

    “那你还一脸急色地要凑近细看人家?”

    某女弱弱地道:“乔策还欠着我两个条件呢,我救了他的心上人,他还没报答我。”

    “他的心上人?”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乔策喜欢你那青梅竹马呀。”

    “我和武红烛不是青梅竹马。”杜青衫面无表情地纠正。

    “好好好。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乔策对武红烛,绝对不是属下对上首的那种尊敬,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啊。”

    杜青衫下意识扬起嘴角。

    还以为小尘要移情别恋了......

第230章 云雾阵有毒

    武红烛几人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门主布的幻阵?”

    “不是。”

    武红烛回答得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走了这么久,一切看似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到一到关键步骤,却莫名其妙地出了偏差。

    “怎么可能?杜青衫竟破了我的云雾阵?”

    “看样子,他还设下了新的阵法,将我们圈在其中。”

    乔策往四周扫视,云雾还是原来的云雾。

    只是之前由于阵法是由武红烛控制的,所以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四周的场景,而现在,连他们也逐渐看不清前路,被困在了阵法之中。

    “杜青衫似乎修改了阵眼,夺走了阵法的控制权。”乔策当机立断,“此地不可久留,得尽快找到出去的路。”

    几人用尽办法,试图驱散云雾,可一阵消散,又聚过来另一阵,无穷无尽,大有不将几人困死在原地不罢休的趋势。

    不远处一颗柿子树上看戏的杜宋二人悠然吃着柿子。

    “他们要多久才能走出去?”

    “如果我不干扰的话,三五天时间,他们应该能破解阵法了。”

    杜青衫细心地剥了柿子皮,将一枚黄灿灿软绵绵的柿子凑到宋归尘嘴边。

    宋归尘咬了一口。

    “好甜。”

    她脑筋一转,拍手道:“三五天也太短了,困他们个十天半个月才好呢。”

    她这记仇的小模样逗得杜青衫失笑:“小尘想困他们十天半个月,我就困他们十天半个月。”

    给其他人引了路,将他们带离开了隐山阵法。

    交待他们按照原计划的路继续进京,杜青衫二人则驾着一两马车返回了隐山,决定好好和武红烛几人玩玩。

    这一折腾的功夫,天色已经大暗。

    马车中备有足够的干粮,二人凑合着吃了个半饱,见被困阵中的几人似乎是走累了,正准备原地休息。

    乔策捡来了不少柴火烧了起来。

    几人围坐在柴火周围,疲惫和饥饿让他们无法入睡。

    隐山之中原本是有很多猎物的,经常有猎户上山打猎,但因武红烛早几日就布了阵法之故,动物们都纷纷逃离了这一片儿。

    他们一路走来,硬是连只野鸡都没有找到。

    就连山间的果树,也被杜青衫以障眼法将他们骗了过去,以至于他们见到的不是全是叶子的树,就是一片叶子都没有的树。

    好在洛衣和洛迩身上照例备了吃的,虽然只是干巴巴的饼,但也聊胜于无。

    夜色降临,白日里迷迷蒙蒙的云雾此时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夜色,天上没有月亮,连颗星星也没有。

    乔策看向依靠在树干旁默不作声盯着火光的武红烛,她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雪白的脖颈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武红烛动了动眼睫,乔策立刻收回目光,局促地往火堆里添柴。

    洛衣对武红烛道:“门主,您靠在属下肩上休息一会儿吧。”

    明日估计又是一天的奔波。

    阵法一日不破,他们就一日不能出去。

    想要破阵,关键在于找到阵眼,可他们今日走了一整天,连阵眼在哪都没有找到。

    这也在情理之中,若一个阵法的阵眼这么容易被找出来,那这个阵法也就没有什么威慑性了。

    武红烛微微摇头。

    “我靠在这里眯一会就可以了。”

    她柔声对三人道:“你们也好好休息。”

    说完疲惫地靠在了身后的树干上,凤眼轻轻闭上,不知是否睡着。

    乔策又抬眸看向她,见洛衣洛迩也头靠头地闭上了眼睛,怕冻着几人,遂将柴火烧得更旺了些。

    武红烛睁眼:“乔护法,你也休息吧。”

    “我不困。”乔策道,“门主安心睡,有什么动静,有我注意着。”

    看到这一幕的宋归尘:“你的青梅竹马其实似乎也不怎么坏嘛,她究竟怎么做到在人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的?”

    “不是青梅竹马。”

    “武红烛现在这幅样子,竟然有些让我怜惜,都不忍心欺负她了呢。”宋归尘瓮声瓮气地说着。

    “不过,敢和我抢男人,姑奶奶不发威,她还当我是病猫!我定要让她受点惩罚不可!”

    某杜:??抢,抢男人?

    捏了捏眉心。

    罢了,她爱玩,就陪她玩吧。

    天色大亮,日头东升。

    乔策倏地惊醒过来,看向武红烛睡的方向,晨曦落在她的睡颜上,十分美好。

    他有些不愿叫醒她。

    他甚至不想走出这阵法。

    然而武红烛下一刻便醒了,一睁眼便看到乔策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武红烛拧了拧眉。

    乔策一慌,正要解释,那边洛衣和洛迩也醒了,两人忙过来伺候,乔策到嘴边的话便生生咽了下去。

    好在武红烛并没有在意此事,随意收拾整理了仪容,吃了几口干粮,便启程出发。

    日头当空照。

    虽则是冬日的太阳,但暖洋洋的照在人的身上,竟也叫人凭空生出些许焦灼与口渴之意。

    加上他们昨日和今晨都吃的是洛衣等人的干粮,一直未曾进水,此时四人都渴得厉害,一心要找水喝。

    他们不知道的是,阵法的云雾之中,被宋归尘加了令人口干舌燥的菌毒,他们在阵法中乱窜了这么久,不渴才怪。

    山间是有水的。

    甚至还有很清澈的河流。

    但是他们被困在阵法之中,明知山中有水,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也找不到水在何处。

    武红烛和乔策功力深厚,脚步尚算稳健,可洛衣和洛迩两人内功要弱一些,此时已经是脸色苍白,嘴唇发干。

    尤其是洛衣。

    她不久前中了杜青衫使的十香软筋散,后来又吃了太多的解药,功力本就没有完全恢复,此时又中了宋归尘的菌毒,越发难以支撑。

    洛迩扶着她,艰难地前行。

    乔策运起内功,平息了会儿焦灼之感:“我们应该是中了毒。”

    “中毒?”

    “嗯,宋归尘那女人擅毒,想必是在某个时刻或者通过某种方式,给我们下了毒。”

    武红烛思索着看向周围的白雾。

    这白雾很是奇特,头顶一片蓝天白云,山间却是云雾缭绕。

    “宋归尘!可恶的女人!”

    好一个宋归尘,好一个杜青衫!

    武红烛咬牙切齿,她在布阵时,可从未想过要在云雾之中下毒!

第231章 此水有毒,不可饮用

    看着唇焦口燥的洛衣,洛迩带了急色:“门主,洛衣好像不行了。”

    武红烛愤怒地一掌朝前方击去,击散了前方的浓浓云雾。

    忽听到踢踢踏踏的马车声传来。

    “是马车经过的声音。”乔策喜道,“我们跟着马车的声音走。”

    洛衣也打起精神,在乔策的带领下,跟着马车声走,行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听到哗啦啦的一阵水声,四人心中均是欣喜异常。

    洛迩给洛衣鼓气:“前面有水声,洛衣你坚持住,很快就能喝上水了。”

    果不其然,前方确实静静地流淌着一条小河。

    河水清澈见底,一看就十分清列解渴。

    四人连忙来到河边,正要蹲下捧水喝,忽然被乔策制止:“等等!”

    他指了指河边的一个大石头,只见上面可可爱爱地刻着几个调皮字:

    “此水有毒,不可饮用!”

    还在周围画着两个可可爱爱的脑袋,似乎在嘲笑她们的狼狈。

    武红烛一看,气得一掌将大石拍飞!

    “门主?”

    洛迩望着眼前清澈的河水,意志不坚定地咽了咽口水。

    “不可喝,宋归尘那妖女定然在河里了毒。”

    “河水这么急这么宽,她有多少毒可下?属下不信她有那么大本事!”

    洛衣渴得受不了,不听众人劝阻,上前捧着一掬水就喝。

    口中焦渴稍解,洛衣继续捧起水又喝。

    三人见她喝了水,却无事,不由得也相信石头上水中有毒的话是宋归尘故作的疑阵,纷纷上前也要喝水。

    却不料,洛衣突然手捂肚子哀叫起来,痛苦得倒在地上翻滚。

    三人惊呆了。

    手里的水顿时也不敢喝了,忙上前替洛衣查看。

    洛衣一个劲儿地哀嚎喊痛,最后实在没力气了,眼一番,晕了过去。

    乔策道:“即便是下毒,也只能污染到河的下游,我们可以沿着河流往上游走,上面总有没有毒的水。”

    洛迩点头,背起晕过去的洛衣,沿着河水往上走。

    走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忽然见到前方有一片柿子林,树上的柿子澄澈透亮,软绵诱人。

    乔策率先来到柿子林前,却见一颗最大的柿子树上挂着一张木牌,上面写着:

    “此树有毒,不可食用!”

    三人望着满树黄澄澄的柿子,面如死灰。

    静默了许久。

    乔策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流动的河水中都能下毒,洛衣仅仅是饮了两口就痛苦成那样。

    面对这片柿子林,他们三人,没有一人敢上前尝试。

    谁知道

    “我去你娘的宋归尘!”

    武红烛狠狠咒骂了宋归尘一句。

    乔策望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

    门主和宋归尘两人的梁子,是越结越大了。

    这次出不去这阵法还好,若出去了,芙蓉门大概会倾力找宋归尘的麻烦。

    乔策想着上次宋归尘故意不给解药,为难芙蓉门中人,就对宋归尘没有半分好感,这样一个将毒药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留不得。

    尽知要是在就好了。

    他微微一叹。

    本来应该是尽知来阵中接应门主的,但是他将这个机会让给了自己。

    可是自己除了一身蛮力武功,什么都帮不上忙。

    若是尽知在此,面对雾里的杜、水中的毒、树上的毒,一定有他的解决办法......

    “乔护法?”

    武红烛不满地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

    “属下,属下在想,若是左护法在就好了。”乔策不敢隐瞒,将心中所想说了一半。

    武红烛沉吟片刻:“你也很好,不要自责。”

    都是她考虑不周,以身犯险,才给了杜青衫可乘之机。

    说到底,是自己太过狂妄,连累了手下。

    武红烛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门主。”

    “门主。”洛迩忙道,“都怪宋归尘那个妖女,心思歹毒,仗着会使点毒,就戏弄我们。”

    “等出去了,我定要她好看!”

    武红烛今日咒骂宋归尘的次数,比认识宋归尘以来咒骂的次数都多。

    如果说以前宋归尘在她眼中就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的话,如今,宋归尘已经凭借自己贪玩作死的举动,荣幸地成为了武红烛的头号大敌。

    不远处的宋归尘害怕地缩了缩脑袋,抬头问杜青衫:“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完全不过分。”杜青衫毫不在意地笑道,“放心,有夫君罩着你。”

    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不然,我们直接让她们出不去得了......”

    省得以后她还会像个牛皮糖似的黏上来。

    宋归尘弱弱道:“我想了想,还是做人留一线的好......”

    毕竟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完全没必要搞得你死我活嘛。

    杜青衫摊了摊手。

    那边的三人继续满怀怨气以及怒气地往前走,就连最淡定的乔策,都已经没了最后的镇定。

    又行了不远。

    前方赫然出现又一块大石。

    石头上正正经经地刻着:

    “此水无毒,放心饮用。”

    三人面面相觑。

    看了看石头上的字,又看了看哗啦啦流淌的水......

    谁知道这是不是宋归尘那妖女搞出来的诡计。

    故意说这里的水没有毒,好让他们去喝,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太歹毒了!

    太无耻了!

    把人当猴儿耍呢吗这不是?

    三人站了许久,终于还是乔策开口道:“我觉得上面说的应该不是假的,此处的水应该没有毒。”

    “何以见得?”

    “宋归尘是个医者,还不至于毒辣到将我们赶尽杀绝的地步。”乔策理智地分析。

    武红烛不可察觉地垂下了眼眸。

    所以杜青衫就喜欢那样的吗?

    他分明说过,他喜欢的人,是江湖儿女,豪爽不羁。

    “乔策,你们男人都喜欢宋归尘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子?”

    面对门主突然的问题,乔策和洛迩都是一惊。

    乔策更是红了耳垂:“不,并不,不是的。”

    洛迩见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唯唯诺诺的样子,摇头一叹。

    乔护法啊乔护法,要说什么,就应该趁现在嘛。

    你直接说“我喜欢的是门主你”不就得了?

    然而乔策却说的是:“宋归尘并不柔弱,我想,杜青衫爱慕她,是有其他原因的。”

    洛迩一口老血喷出。

    会不会说话啊乔护法!?

    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夸赞其他人,您这......

第232章 胡曾咏史诗

    闻言,武红烛眸光一暗。

    叹了口气来到河边,对洛迩道:

    “这里的水没有毒,给洛衣喝一点吧。”

    洛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就变了?

    “门主怎么知道的?”

    “水里有鱼。”

    武红烛指了指水中。

    清澈的河水里,确实有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

    洛迩惊喜地放下洛衣,先痛痛快快地大喝了几口,又扯了河边的叶子做了个简单的盛水漏斗,给洛衣也喝了一些。

    乔策捧了一把河水往脸上一浇,驱散了这段时间来寻路的狼狈。

    见武红烛也蹲下身,优雅地喝了水,乔策一时心下一松。

    武红烛突然回头,正好对上乔策的目光,她微眯着眼,带了十分狠绝:

    “你说得没错,宋归尘使不出心狠手辣之计,但就是这份当狠不狠的优柔寡断,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也会给杜青衫带去无尽的麻烦。”

    她在甩了甩手上的水,乔策忙将袖中的手帕递给她。

    武红烛扫了眼那素白的手帕,接过擦了擦手,扔给了乔策。

    她负手看向云雾渐散的群山之间。

    修长的身姿挺拔而骄傲。

    “面对杜青衫,我到底还是太优柔寡断,才会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她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既一心在她身上,就休怪我出手无情。

    既然不准备继续为难武红烛等人,宋归尘便将阵法之中布下的毒素都解了,还与杜青衫摘了不少柿子。

    两人丢下阵法中的几人,愉快地驾车离开了隐山。

    因耽搁了一天一夜的缘故,他们没能在下一个镇上与绕路离开的寇相一心汇合,而是追上了昨日离开隐山的车队,假装车中有人,一路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去。

    留下赶车的车夫都是身怀武功的侠士,除了宋归尘之外,个个都有自保之能。

    于是杜青衫便舍了马,替宋归尘赶车。

    也是贴身保护之意。

    一路宋归尘见识了杜青衫的厉害,那些持刀冲来的杀手,一个个还没碰到马车,就被杜青衫的剑刺飞。

    旁人好歹对战了三五七八招,可杜青衫每次都是一招制敌,手里的剑像是有小脾气,绝不给敌人出招的机会。

    宋归尘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躲在车厢祈祷,到后来掀开车帘准备伺机给前来的杀手们投点毒以减轻杜青衫的负担,再到最后悠闲地坐在杜青衫身后观战......

    “阿晏,快到开封了吧?”

    她捉了杜青衫的一小缕头发拿在手里把玩,颇为哀怨地问。

    两天了,他们像历劫一样,围堵的杀手来了四五波,又过去了四五波,就是住个客栈也不安生。

    虽然都是些酒囊饭袋,造不成多大的损失,可再厉害的人,也禁不起这一轮又一轮攻陷啊。

    杜青衫回道:“快了,前面便是大名鼎鼎的波浪沙,距离京师不足三十里。”

    “啊,博浪沙。”

    宋归尘油然而生崇敬向往之心。

    昔日张良便是带领力士在此地用大锤刺杀秦始皇帝,奈何波浪一击千古恨,此次刺杀并未成功。

    行刺虽未成功,然此于千乘万骑之中一锤奋击的勇气点燃了天下人反抗暴秦统治的烽火,博浪沙亦由此名闻天下。

    无数仁人志士为博浪沙留下了数不清的诗篇,盛唐诗人李白,便留下了《猛虎行》,《经下邳圯桥怀张子房》等诗篇。

    宋归尘精读古人诗,此时博浪沙就在眼前,她一时难掩胸中激动,高声咏道:

    “嬴政鲸吞六合秋,削平天下虏诸侯。

    山东不是无公子,何是张良独报仇。”

    杜青衫笑道:“我以为你会咏李太白的诗,没想到,竟是胡曾。”

    “胡曾怎么了?”宋归尘不满道,“秋田先生的诗艺术性虽不高,但浅显易懂,读来朗朗上口,最适合在这种时候吟诵了。”

    宋归尘对胡曾十分钦佩。

    “历朝历代,诗篇数不胜数,咏史怀古之人不少,但一生专咏史诗的,唯胡曾一人而已。”

    她钻出马车,愉快地坐在杜青衫身边,看着官道上枯黄的野草慢慢后退。

    “我还整理了他的一百五十首咏史诗,准备以后有钱了,就将他曾经去过的地方,一个不落地走一遍。”

    她面露憧憬,声音激昂。

    “我幼时在孤山,每每读到秋田先生通俗易懂的诗句,便想,此人真是纯粹,穷尽毕生精力,刻意游历四方,只为怀古写史。

    “我若能亲自站在他诗中的那些历史遗迹面前,亲自感受感受古人风骨,此生便无憾了。”

    杜青衫回头温柔地看着提起诗人诗词,便滔滔不绝的宋归尘,轻笑一声:

    “我陪着你,走遍四方。”

    宋归尘反应过来,顿时面色羞红,随即眉眼弯弯地笑着:“不急,我还没赚足银子呢。”

    “顾姑娘不是说你的书在杭州卖得十分火爆,正准备开将书销往扬州等地吗,我瞧着,我们小尘这已经是日进斗金,是个小富商了。”

    “休得打趣。”宋归尘笑道,“紫萤这丫头可真厉害,我原本想着一本书一本书地慢慢卖着,每月能有几两银子就不错了,没想到她硬是搞得轰轰烈烈,我每次收到她的来信,都有些不敢拆开。”

    “哈哈哈哈。”杜青衫不由得放声大笑,“是怕她又催你赶紧写书?”

    “可不是。”

    宋归尘哀怨地叹息。

    “这个月以来,我已经收到她派家丁十万火急送来的五封信了,上次回信告诉她我们即将进京,我估摸着开封城里还有送信使者等着我呢,噢不,是催书使者。”

    平日里还好,她有大把的时间将以前随手编撰的书整理出来,交给前来送信取书的家丁。

    可这段时间一直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她光是忙着研毒制药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哪里还有精力编书。

    于是一连几次惭愧地给紫萤回信,说书暂未写好。

    好在紫萤远在杭州,不然一定会将她关到小黑屋,叫她认真写书。

    杜青衫涌上几分愧疚,“等到了开封,安顿下来,小尘就有时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不错。”

    宋归尘顿时打起精神来,望向逐渐近了的八角博浪亭,央求身侧的杜青衫:“我们在博浪亭歇歇脚可好?”

    她难得露出这番娇滴滴的模样。

    杜青衫说不出拒绝的话。

    况且她适才才刚说过,她的愿望,便是踏遍胡秋田曾经去过的地方。

    这博浪沙,就当第一个吧。

第233章古训去避来

    博浪沙位于开封府阳武县。

    四周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沙丘,荆棘纵横,乱草丛生,北风掠地,沙气逼天。

    一辆满是风尘的马车沿着东西向的大道由远及近,停在了驰道边的一座八角搏浪亭前。

    人们为了纪念张良与力士的惊天一击,建造了这座八角搏浪亭,不但成为来往行人绝佳的休憩之所,更是开封府名闻遐迩的游览胜地。

    入了冬,大道上来往行人不多。

    搏浪亭中空空如也,亭边只有一个长袍纶巾、学生模样的人正细细拂去亭侧一块石墩上的尘土,喃喃自语。

    听到马车靠近,男子扭过头来。

    见到一俊美非常的青袍男子从车上下来,又回身将车上的一妙龄女子扶下车。

    三人正面面相对,男子率先一笑:“二位也是外地人?”

    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年纪,书生打扮,生得瘦削文气,楚楚有致。

    只是身上的单衣难以挡寒,在这萧瑟的北风中,过于单薄了些。

    杜青杉上下打量了男子须臾,脸不红心不跳扯谎道:

    “兄台好眼力,我二人正是打江南而来,初到宝地,素闻博浪沙大名,今日特来瞻仰。”

    “那真是巧了,在下朱说,也是自江南来。”男子热情地自我介绍,丝毫没有初次见面的陌生,“对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姓杜,单名一个清字,这位是小尘姑娘,杭州人士。”

    三人相互问候寒暄一阵,朱说高兴地道:“入冬之际,我一路行来,官道上行人稀少,二位还是在下这两日见到的活人,真是缘分呐。”

    他显然十分的兴奋,将二人引到石堠前,笑道:“你们来看,石堠上这段话,最后一句好没道理。”

    宋归尘难掩好奇,走近石堠。

    这是一块标记里程的石碑,正面除了刻着“东北至汴州三十里”外,还镌刻着一行小字:

    “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

    宋归尘细细看过碑文刻字,沉吟片刻,道:“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这三条都是人之常情,不难理解,可为何去者该避来者?”

    朱说点头:“所以我才笑它没有道理。‘去’指离开所在地到别处,由自己一方到另一方,与‘来’相对,可在博浪亭这里,何谓‘去’?何谓‘来’?往东是开封,往北是阳武,既可以说去开封,也可以说去阳武,方向却是完全相反,究竟谁该避让?”

    宋归尘笑道:“这石堠上写着‘东北至汴州三十里’,大约是亦汴州为准,应是外地人来开封,而本地人去开封。”

    “这就更没道理了,若是如此,对于来者而言,目的地近在眼前,对于去者,则前路漫漫,为何去者反而要避让?”

    见他们二人讨论得激烈,杜青衫不由笑道:“去与来是个相对概念,参考之人选择得不同,则去与来的目标也不同。譬如甲乙二人相对而行,于甲而言,他是去,乙是来,而对乙而言,他也是去,甲变成了来。如此解释,大家都相互避让,去避来,未尝不是在提倡一种互相谦让之风?”

    宋归尘和朱说反复品度杜青衫的话,虽然乍一听感觉很有道理,但还是经不起推敲。

    若赶路之时都相互避让,你让我,我让你,这路到底还走不走了?

    最后,宋归尘摇头失笑:“博浪沙闻名千古,风光无限,我们放着大好风景不赏,竟然围着一块里碑,讨论上头的训诫。”

    “小尘姑娘说得有理。”朱说也不再纠结石碑上的文字,问杜青衫道,“不知杜兄来汴京所为何事?”

    “杜某预备参加明年科举考试,此番入京,为游学而来。”

    闻言,朱说热情的脸色冷了些许,似乎极其厌恶杜青衫这种汲汲功名之举。

    也不怪他会如此。

    当今科考,分乡试、会试、殿试三级进行。乡试即各地州郡举办的考试,旨在从本地户籍考生中选拔出类拔萃者,推荐到中央参加礼部主办的会试。

    也就是说,只有通过乡试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会试。

    杜青衫方才说预备参加明年的科考,显然是没能在自家本地参加乡试取得解元的。

    听在朱说耳里,就成了杜青衫不在家乡安心准备考试,反而提前一年来到京都,无非是要到京师投诗献文,好扬名京师,将来会试占个先机。

    此番做法在当下士子之中十分流行,只是朱说最看不惯这等行为,因而讪笑道:

    “小哥儿雄心可嘉,只是今日不同往日,自景德四年以来,糊名制日渐完善,只怕你空费了此番心思,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话他说得极不客气,大有诅咒之意。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早就暴跳如雷了。

    不过杜青衫只是淡笑:“兄台误会了,在下虽祖籍在常州府,然父辈早已定居开封,算是半个开封人士,乡试自然也得回开封参加。”

    朱说一愣,随即释然:“原来如此,适才是我过激了,小哥儿勿怪。”

    “哪里,是小弟没有说清楚。”杜青衫爽朗一笑,“朱兄快言快语,眼里不容沙砾,真爽快人也。”

    二人相谈甚久,朱说见杜青衫言谈不俗,举止有大家风范,颇为惊奇。

    又想他自称定居开封,八成是京都名门子弟。

    朱说有心结交,故而越发热情。

    听杜青衫方才说自己要参加科考,便毫不藏私地引经据典,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谆谆交待杜青衫读书学习以及参加考试的各类注意事项。

    杜青衫见他孤身一人,未带僮仆,连代步的马匹也没有,料来家境贫寒,然他锦心绣口,诗文华丽,文章经典信手拈来,实在叫人侧目。

    明了他的心思,杜青衫不由心中苦笑。

    因而问道:“不知朱兄此番进京,却是为何?”

    朱说一叹:“不瞒小哥儿,一月之前,我本是广德军司理参军,掌管讼狱案件,虽是个九品芝麻官,但好歹有朝廷俸禄,可以孝养母亲。”

    “只因王钦若从杭州回京,途径扬州,我无意中得罪了他,他回京后,将我撤了职,我这是进京卸任来的。”

第234章小别逢顾易

    待朱说讲完他的遭遇,杜宋二人两脸震惊。

    这王钦若真是个招人厌小能手啊,怎么哪哪儿都有他?

    当真是阴魂不散,处处刷存在感。

    宋归尘愤愤然:“王钦若也太无法无天了,一府司理,他竟然想撤就撤了,我大宋朝中是无人了吗?唔——”

    她还没说完,就被杜青衫急急捂住嘴。

    在杭州孤山,天高皇帝远,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这已是开封,天子脚下,这话断不能大声嚷嚷。

    宋归尘自知理亏,紧闭双唇,哀怨地瞪了杜青衫一眼。

    杜青衫摇头,朝朱说一笑:“既然如此,朱兄何不如与我们一道同行,前路虽只有三十里,可北风萧瑟,风沙肆虐,也不好走。”

    朱说大喜:“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的马车并不十分宽敞,加之男女有别,朱说坐上来,宋归尘就只能窝在马车中,隔着车帘听他二人谈话。

    杜青衫熟练地赶着车,朱说望着茫茫四野,不由高声吟道:“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报韩虽不成,天地皆振动。”

    他吟诵的便是唐朝李太白的《经下邳圯桥怀张子房》,马车中的宋归尘听了,心想此人真有意思。

    不由侧耳静听。

    “潜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我来圯桥上,怀古钦英风。唯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朱说声音高昂,一首长诗被他吟诵得九转回肠,在这苍茫的原野上,他的声音犹如一道雄浑的呐喊,划开一束璀璨的光芒。

    在他激昂的吟诵下,似乎那白茫茫的山和雾,都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远方。

    伴随着骏马一阵长长的嘶鸣,三人进了开封城。

    朱说下了马车,向杜青衫二人道了谢,提出告辞,杜青衫不放心问道:“朱兄可有下榻之所?”

    面对他的关怀,朱说心中一暖,只道:“前面不远处便是太学,我有旧友在太学任职,倒不担心下榻之忧。”

    杜青衫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那朱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朱说单薄坚韧的背景消失的人海,宋归尘回头,对杜青衫道:“此人势单力薄,此番入京与王钦若硬刚,大约讨不了什么好。”

    杜青衫失笑:“小尘怎知他是进京与王钦若硬刚?”

    “我又不是傻子。”宋归尘斜了一眼杜青衫,分析道,“我猜他孤身一人,远道而来,不为卸任,是为上诉。”

    若是卸任,何必千里迢迢从扬州赶来?

    一个司理罢了,就算是开封府尹,想要撤你的职,还不是一纸圣旨的事?你就是想面圣卸任,也得看你究竟有没有那个本事。

    杜青衫望着街上茫茫人海,负手一叹。

    “杜兄,小尘姑娘。”

    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二人回头一看,是几个月不见的顾易。

    当日在扬州,几人撞见了王钦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杜青衫和宋归尘绕道去了南阳,宋绶和顾易则按原路进了京。

    顾易朝二人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小厮见了宋归尘,顿时大喜,从怀里掏出一纸书信:“宋姑娘,小的可算等到您了,这是我家萤娘子派小的前来给姑娘送的信。”

    不用看,宋归尘已经知道里头大篇幅是催书的。

    苦笑着接过,对小厮道:“多谢小哥了。”

    顾易看向宋归尘,几个月不见,她生得越发窈窕清丽,披着一身海棠色连帽披风,往这大街上一站,整条街都似乎亮丽了三分。

    他笑道:“阿萤这丫头,给小尘姑娘你写的信,比给我这个哥哥写的还要多。”

    宋归尘噗嗤一笑:“以阿萤送信的频率,这么来来回回的,你们家的家丁要奋起反抗了。”

    “不怕。”顾易朗声道,“我们家别的没有,送信的人手还是有的,小尘姑娘尽管放心。”

    “她们二人现在可是合伙儿将生意做大做强了,听说顾姑娘正打算自建私刻,专门印刻自家刻本。”杜青衫见机插了一嘴,哈哈大笑,“顾兄,你我身为男儿,竟没有她们两个丫头有商业头脑,着实羞愧。”

    “我听阿萤提了几句,不过不曾多问。”顾易收起笑,“前儿就得知寇相公到了开封的事,我寻思着你们也应该到了,这几日一直在城外守着,总算将你们盼来了。”

    “本来是要一同到的,只是路上遇到了些小麻烦,在后头处理了。”

    几人便往城内走,杜青衫边问:“顾兄在开封可还习惯?”

    “宋大人将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都是捡现成的,这些日子将开封游了个遍,十分习惯。”

    他指了指远处热闹的丰乐楼,叹道:“不愧是京都,天子脚下,此处丰乐楼,比起杭州的耸翠楼来,规格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小尘姑娘,你一定要去尝尝楼里的菜品。”

    宋归尘不住点头。

    既然来到了开封,当然美食美景,一样也不能落下。

    只不过,想起手里阿萤的信,再想想自己还没动几笔的书,宋归尘思索再三,决定将吃吃玩玩先排到后头去。

    到了顾易的下榻处,早有下人备好了热水吃食,几人简单吃过。

    宋归尘梳洗一番,与杜青衫一起去寇府拜见寇夫人,同时准备将杜杞和李崔接回来。

    在南阳时,寇相公就提了不止一次,说到了开封,要让夫人作主,主持他们二人的婚事。

    二人心心相印这么久,本来也不在意什么婚事不婚事的,但毕竟人人都逃不过世俗的看法,婚事该办还是得办。

    去寇府的路上,宋归尘颇有几分紧张:“我怎么觉得,我这是丑媳妇要去见公婆了呢?”

    杜青衫点了点她的眉心:“小尘放心,师母为人很好,说起来,你们还同姓呢,她会喜欢你的。”

    宋归尘不赞同地摇头,夸张地睁大了双眼:

    “据我所知,寇相公的夫人乃是邢国公宋偓的小女儿。邢国公何许人也,其母为后唐庄宗李存勖的女儿义宁公主,妻子乃是后汉高祖刘知远长女永宁公主,长女则是宋太祖的皇后......”

    这一个个身份,单拿一个来,都能压死人。

    这样一个贵胄之家生出来的千娇万宠的小女儿,便是寇相公如今的夫人,也就是今日宋归尘要去见的人。

第235章·幽幽女儿心

    宋归尘说得没错。

    邢国公宋偓,当是一个传奇。

    此人贵胄出身,历事四朝九帝,一生官运亨通、位高权重,故而史书称其家族“近代贵盛,鲜有其比”,可谓恰当。

    他的十个儿子,个个身居要位,十五个女儿,除了早夭者,其余一个嫁得比一个好。

    这些都是宋归尘从蒨桃夫人处得知的。

    蒨桃夫人对寇夫人赞不绝口。

    在她心里,寇大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夫人则是顶顶厉害能干的贤内助。

    寇夫人生于显贵之家,见多识广,进退有度,性情柔顺好礼,与寇相携手走来,夫妻情深。

    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次回京,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夫人了。

    宋归尘当时听了,咋舌不已。

    怪不得寇相在朝时刚烈敢言,怼天怼地,结仇无数,他背后这强大家族关系,完全可以支撑他在朝中不畏权贵,即使得罪一半个贵族,别人也不敢太过分的为难。

    更何况,寇相足智多谋,刚直不阿,一心为国,皇帝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对他重用。

    只是,宋归尘深深一叹。

    如今官家被王钦若和丁谓等人蒙蔽,将寇大人冷落了。

    不过,宋归尘相信,官家定然知道寇大人的好的,此次回京,就是明证。

    脑海中纷纷扰扰走马灯般地想着,马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寇府门前。

    宋归尘下了车,抬头一看——

    好家伙!

    眼前一座大气磅礴的府邸毫不客气地映入眼帘,左右两尊威武雄壮的石狮子嘴含明珠,瞪着双眼怒视四方,门口整齐地排列了两队家仆,恭恭敬敬地垂眼等候。

    一个看起来像是管家的中年人小跑来到杜青衫跟前,立刻有下人将他们驾来的马车驱走,中年管家笑呵呵道:“杜小哥可算来了,夫人已经催了好几遍了。”

    杜青衫笑回:“我这就去拜见师母。”

    穿过层层叠叠的院落,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终于到了寇府当家主母宋氏面前。左右站满了

    “见过师母。”

    “好孩子,快过来。”

    见到杜青衫,宋氏难免又想起了杜家的案子,悄悄抹了眼泪,朝二人微微招手,叫他们走近。

    细细打量了杜青衫许久,宋氏含泪笑道:“长高了些,更结实了。”

    又看向一旁的宋归尘,挑剔地审视了几眼,微微点头:“模样倒是标致,堪堪配得上我们昭晏。”她道,“听说在南阳时,是你救了大人?”

    “夫人谬赞了。”宋归尘福礼,完全不计较她的挑剔,“都是凑巧,寇大人吉人天相,即便不是我,也会有其他大夫能解大人中的毒的。”

    寇夫人微微一笑,倒还识趣。

    不由笑得真诚了些:“你年纪轻轻,就精通医道,属实不易。”

    寇相膝下无子,只有四个女儿,前三个女儿已经出嫁,如今幼女正待字闺中。

    依寇夫人的意思,小女儿若能嫁给杜青衫,最是再好不过。

    虽然杜青衫只是称她为师母,可这么多年,她早已将他当成亲女婿一样的看待了。

    没想到杜家出了那样的事,杜青衫一消失就是整整一年半。

    这一猛不丁回来了,竟然就是要自己为他主持和别人的婚礼。

    前几日听到寇相提起此事,寇夫人简直有一种自家养大的白菜,突然间被人拱走了的感觉。

    可拱走自家白菜的人还是夫君的救命恩人,又是夫君特意提了这么一句,她能怎么办呢,只好应下了。

    此事她还没告诉小女儿。

    这一年来,女儿日思夜想,就盼着她的晏哥哥平安回来,若是猛然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晏哥哥竟然带了心爱的女子回来,一定会哭红眼。

    自己的女儿,寇夫人最了解不过了。

    深爱杜青衫,却克己守礼,从不越雷池半步。

    若不是她这一年多来,日渐消瘦,还总是魂不守舍的模样落在了寇夫人眼里,她对杜青衫的这份心思,寇夫人还真察觉不出来。

    想到小女儿,又看了一眼眼前言谈大方,举止不俗的宋归尘,寇夫人心下一叹。

    又唠叨了几句家常,杜青衫问:“师母,恩师他人呢?”

    “此次他能调回京都,多亏了王公极力推荐,王公如今重病缠身,他登门拜访道谢去了。”

    杜青衫闻言,大为诧异。

    “这么说来,竟不是张天师的谶语让官家将恩师调令回京?”

    “重阳节祈福大典,张天师倒是提了你老师,然而朝中众臣一个个恨不得你老师在外地老死不回,若不是王公大力请求,以官家对丁王二人的宠信,只怕这一纸调令还到不了南阳。”

    寇夫人说起丁谓和王钦若,恨得咬牙切齿。

    若不是他二人在朝中上蹿下跳,自家夫君又怎会十余年在被架空在京都之外,委屈地做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官。

    杜青衫不由一叹:“王公深沈有德,镇服天下,其人雅量,堪称圣贤呐。”

    澶渊之盟后不久,寇准在王钦若一伙的攻击下,于景德三年二月被免去相职,到陕州去做知州。而后王旦拜相。

    两人先后为相,然而性格却是大为不同。

    寇准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性情刚猛、偏执,生活奢侈,朝堂上快言快语,得罪的人太多。

    而王旦则如杜青衫所言,其人雅量,堪比圣人。

    温和而又庄肃,谦恭而又安静。

    事实上,寇准与王旦并无私交。

    寇准还曾经多次“诋毁”王旦。

    但王旦知道这位“寇老西”实在是难得的大才,有他支撑大局,才能够抑制住王钦若、丁谓之辈不至于祸害天下。

    在王旦为相期间,尤其是他年老病重后,曾多次向真宗进谏,请求让寇准回京拜相。

    他慧眼如炬,为大宋举荐了无数栋梁之才,且为人雅量,举荐人才从不宣之于口,很多被他举荐的人,都不知道曾受过他的恩泽。

    在杜青衫的记忆里,恩师每每谈起王公,都没有好脸色,这让杜青衫一直颇为遗恨。

    他既崇敬恩师敢以天下先的勇气,也敬佩王公海纳百川的深沉雅量。

    若是过去的十余年,这二人一左一右皆在朝堂,大宋何愁不能天朗气清,又何愁燕云十六州不能收复!

第236章·租房里仁巷

    寇夫人命人将杜杞和李崔带了过来,常三姐和常老爹也给在后头。

    李画师死后,李崔年幼,宋归尘便将他带在身边。

    至于常三姐和常老爹,宋归尘问了他们的意愿,他们感激李画师父子当初的收留之恩,一心要报答李崔。

    宋归尘只好让他们也暂且跟着来到开封。

    这几日,父女两和李崔杜杞,都是住在寇府。

    两个孩子见到几日不见的杜青衫和宋归尘,李崔高兴得直接飞奔过来,扑在宋归尘怀里。

    杜杞规规矩矩地给寇夫人行了礼,默然站到杜青衫旁边。

    寇夫人面露忧色。

    小杞这孩子在府里三日,至今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小孩子最脆弱了,若是因为去岁杜府的案子,让他受了打击,从此不再说话,就不好了。

    当着孩子的面,她什么也没有说,决定回头私下问问杜青衫。

    “对了,我已命下人将西苑的厢房收拾了出来,这就让下人带你们前去。”

    杜青衫忙道:“师母不必麻烦,我和小尘就住在东大街里仁巷公租房,距离府上不远。”

    “里仁巷?”寇夫人皱了皱眉,“有我在,断然没有让你们兄弟二人沦落到租房住的道理,小晏放心,府中院落空房多的是,绝不会委屈了你和小杞的。”

    “师母爱惜之心,学生心领了,只是学生此次回京,还带了一好友回来,他早在几月前就来了开封,正住在里仁巷,于情于理,学生都不该弃他不顾。”

    “这有何难,将你的好友也一同接进府来不就好了。”

    寇夫人对此很不以为意,不过见杜青衫坚持要去里仁巷,也只得妥协,命家丁将上好的家什物件绫罗绸缎备了满满几车,让送去了里仁巷杜青衫他们租的住处。

    杜青衫推辞不过,只得苦笑着接受了。

    寇夫人又瞧了瞧一旁亭亭玉立的常三姐,以及宋归尘怀里的李崔:“这孩子我瞧着怪伶俐的,你恩师回来得急,也没有和我仔细讲过,我听说他们是你收留的?”

    宋归尘回道:“我和这孩子有缘,没能治好他的父亲,我心里也有愧。”

    她看向常氏父女,斟酌着道:“这二位是阿崔家奴,和阿崔感情深厚,不忍小主人孤苦伶仃,故而跟着一起进京来了。”

    常三姐和常老爹是从杭州而来一事,决不能让人知道。

    所以宋归尘只能装傻充愣,编造了他们的身份。

    若说收留,她还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她和杜青衫都是孑然一身,哪里还有收留他人的资本。

    将李崔带在身边,也是为了不负死去的李画师之托。

    常三姐和常老爹也知道宋归尘的为难之处,本想着杜青衫一表人才,家中一定富足,他们跟着进京,搞不好还能在人家府里混个差事。

    没想到,这一进京,居然发现,杜青衫真的是身无长物,身为一个开封人,竟然沦落到了要去租房住的地步。

    父女俩合计着,老在寇府这么住着也不是办法,这几日已经在开封各个地方跑了一遍,试图寻些谋生的活计。

    常老爹擅长二胡,若是常二姐还在,他们父女倒可以重操旧业,在酒楼门口卖唱。

    可常二姐已经不在了。

    常三姐并不会吹拉弹唱,这条路走不下去。

    好在她会一手好刺绣,在一家绣房找到了一个满意的工作。

    寇夫人笑了笑:“原来如此。”

    随即皱眉道:“里仁巷的公租房可住得下?”

    “住得下。”杜青衫笑着回到,“师母放心,学生租住的,是一间三进庭院,环境清幽雅致,适合读书,还有一处宽敞的空地,可以练武。”

    寇夫人生于富贵,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后又嫁给了当时身为宰相、如日中天的寇准,自然不清楚民间之事,对公租房确实也不了解。

    听杜青衫说他们租的是一处庭院,登时忧色稍解,连忙道:“既然如此,再让管家将府中丫头家丁差派一些过去。”

    说着也不顾杜青衫的阻拦,命令管家去布置去了。

    杜青衫和宋归尘苦笑不迭。

    那间院落虽然是宋绶出面租的,但顾易住进去以后,顾夫人担忧儿子住不好吃不好,早就派了人过来,将院中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且买了不少仆从。

    所以虽然是租的房子,但样样俱全,并不缺什么丫鬟和家丁。

    这会儿寇夫人先是命人送了几大车东西过去,后又叫管家送去仆从家丁。

    宋归尘不由得担心,那间小小的三进院落,或许就真的要住不下这么多人了。

    得买房啊!

    她迫切地想。

    租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两人带着两个孩子离开寇府往里仁巷而去。

    杜杞还是一板一眼,一本正经地坐着,李崔倒是时不时掀开车帘子往外瞧。

    毕竟是天子脚下,首都京师。

    其繁华热闹并非他处可比。

    宋归尘也望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货物,以及摩肩接踵的行人,啧啧叹道:

    “江南之繁华,繁华得恬然自得;开封之繁华,却是蓬勃向上的繁华。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今日并非什么特别的日子,大街上也这么多人,若是正逢佳节,岂不是更加拥挤了。”

    杜青衫听了,颇为赞同:“开封不比唐都长安,它的地盘太小,这些年又有大量的外来人口涌入,人口越发密集,这也是东西两城都有不少房屋租赁市场的原因。”

    杜青衫说得没错。

    由于发展迅速,人口密集,当下开封有专门的国有房产管理单位,叫楼店务,也叫店宅务,只管公房,不管民房、私房。

    主要办三件事,负责公房管理、出租和维修。

    许多外地来到开封的商人百姓,都是租房住。

    就连很多官员在开封没有房,也都是租房住,太祖时期名将刘文超,就是一生租房。

    近些年,租房,在官员之中还成了时尚。

    杜青衫他们租住的,却不是公房,而是一家私房。

    据宋绶所说,这是富商祝可久多年前在此买下的院落,听说宋绶有需要,便宜租给宋绶的。

第237章·茶馆远对视

    得益于发达的租赁行业,在开封租房十分便宜。

    常三姐和常老爹本不愿寄人篱下,与顾易众人挤在一起,但架不住顾易热情相邀,便半推半就地住了下来。

    这下倒好,一件三进的院落,满满当当住了顾易,杜青衫兄弟,宋归尘,常三姐父女还有李崔一行人。

    加上顾易带来的仆从、以及寇夫人送来的家丁,竟是热闹得烟火气十足。

    来了京师,除了在杜青衫的导游下游历开封之外,宋归尘也忙里偷闲地将整理的胡曾咏史诗给完善了出来。

    胡曾的诗浅显易懂,且大都是咏古迹之诗,故而宋归尘将这本《胡曾咏史诗集》往儿童文学上写。

    以轻松愉悦的笔调介绍了诗中的各个古迹,以及涉及到的历史故事,专为儿童轻松读史而创作。

    她不并清楚这样的做法能否有人喜欢。

    但她幼时读胡曾的诗,便深深地被其中的故事所吸引,如今能亲自将其编撰整理完善,却是了了自己一桩心愿,也就任性地由着性子来,不管能否卖得好了。

    反正这是阿萤关心的事情。

    将《胡曾咏史诗集》给紫萤寄出去后,宋归尘终于闲了下来。

    这一日心血来潮,带着李崔来到繁华的汴河大街游赏。

    常三姐所在的绣坊就在这片繁华的商业区,二人决定先去看看她。

    李崔也是第一次来开封,这些时日一直待在家里,今日好不容易出来,兴奋得像个得了蜜糖的小孩儿,拉着宋归尘的手蹦蹦跳跳。

    宋归尘望着小朋友开心的模样,心中失笑。

    这小子以前老成寡言,小小年纪卖画为生,不苟言笑,看起来厉害得不得了,如今倒是有了些小孩子的模样。

    倒是阿杞,今日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出来,被他以要读书为由拒绝了。

    果然书才是阿杞的最爱。

    宋归尘琢磨着是不是要给阿杞和阿崔找个夫子?

    或者将他们送去学堂?

    思索了会儿,决定还是回头问问杜青衫的意思。

    哎,她真是操着一个老母亲的心啊!

    杜青衫和顾易最近不知忙着什么,宋归尘埋头书房,也没怎么过问,只知道二人见天不见人影,连杜杞也不知道两人究竟在忙什么。

    “哇,姐姐你看!”李崔指着汴河边驶入的船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船!”

    他兴奋地说:“我要将它画下来!”

    宋归尘宠溺地由着他将自己拉上虹桥,与周围的百姓一起靠在桥边看热闹。

    大船缓缓驶近,训练有素的船夫们不慌不忙地放下桅杆,待船只安然穿过虹桥,桥上的百姓都大大松了口气,纷纷散去。

    李崔欢喜地掏出纸笔就要作画。

    宋归尘笑着提议:“不如我们去那边的茶铺坐下喝杯热茶,你也好方便画画?”

    李崔歪着脑袋一想,也是,他在这里画画,平白叫宋姐姐受冻。

    “好的。”

    说着迅速收拾好东西,到岸边营业的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处刚好能看到人来人往虹桥,也能看清汴河中来往的船只。

    李崔一画起画儿来,就完全忘记了他们是来游赏汴河的事,一心一意,一笔一画,画得认真极了。

    宋归尘悠闲地喝着茶,耐心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认真的模样,露出老母亲般的慈爱笑容。

    这才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呀。

    有喜欢做的事,并且做得很好。

    她们二人坐在这人来人往的茶馆里十分惹眼,茶馆另一侧坐着个眉间隐有闲愁的安静男子,注意宋归尘和李崔已经许久了。

    他衣着不凡,独坐一桌,手持茶杯却久久不饮,若有若无地望向宋归尘这边。

    男子身后站着个灰衣家丁,见自家主子盯着人家姑娘看,极有眼色地询问:“大人,小的去打听打听那是谁家姑娘?”

    男子摆了摆手,制止了。

    继续望着宋归尘那一桌。

    察觉到男子的目光,宋归尘回望过去,礼貌地朝对方微微一笑。

    男子顿了顿,随即原本愁绪幽幽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来。

    这一笑,宋归尘顿时惊呆了。他只是安静地那么坐着,轻轻一笑,周围的一切便好似都安静了下来,天地间只有他方才一抹浅笑。

    “姐姐,你看我画得好不好?”

    李崔求夸奖的声音及时响起。

    使得宋归尘不至于呆得太久,忙回神望向李崔的画作。

    只见画上一座结构精巧、形式优美的虹桥横跨了汴河,宛如飞虹。

    一只大船正待过桥,船夫们有用竹竿撑的;有用长竿钩住桥梁的;有用麻绳挽住船的;还有几人忙着放下桅杆,以便船只通过。

    邻船的人也在指指点点地像在大声吆喝着什么,船里船外都在为此船过桥而忙碌着,桥上的人,则伸头探脑地在为过船的紧张情景捏了一把汗。

    宋归尘赞不绝口。

    阿崔的观察力真是太强了。

    方才短短的一幕,他竟能将其画得如此活灵活现。

    “姐姐的夸赞好敷衍啊。”李崔委屈地噘嘴,“姐姐不会画画吧?”

    “我不会画画,可我会赏画呀。”宋归尘笑道,“阿崔的画妙趣横生,活灵活现,有画圣吴道子之风。”

    李崔一脸不信:“越说越敷衍了。”

    宋归尘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头,转移话题,十分豪横地道:“饿了吗?想吃什么?姐姐给买!”

    阿崔果然不再纠结与画的事,两眼放光:“想吃姐姐做的醉甜虾!”

    “你和你杜哥哥口味倒是一样,怎么都揪着醉甜虾不放了呢?这是京师啊,京师有多少美食,咱们不去一一尝尝,多亏呐!”

    “可是......”李崔弱弱地道,“可是姐姐你已经好久没有给我们做醉甜虾了......”

    别说没有醉甜虾了,这段日子宋归尘忙着写书,连饭菜做没有怎么做。

    平日里众人吃的,要么是从绣房回来的三姐做的,要么是武叔直接从丰乐楼打包回来的。

    宋归尘想了想,阿崔说得也有道理。

    “那好吧,姐姐这就带你去菜市场买菜,今晚姐姐给做饭!”

    “太好了!”

    李崔差点鼓起掌来,兴奋地收拾画作。

    那边男子一直注意着姐弟两。

    远远见到李崔的画,不由侧目多看了几眼。

第238章·在下晏同叔

    姐弟两收拾了东西离开茶馆,宋归尘回头一望,那男子还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宋归尘又对上了他古井无波的视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扯了个笑,忙回头,牵着李崔快步离开。

    心中暗想,那人莫不是看上了自己?

    摸着下巴寻思,难不成和杜青衫呆久了,自己也有了一笑勾人魂的资本?

    甩去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和李崔去菜场买了菜。

    宋归尘提着满满一篮子菜,合计着三姐应该也到了回家的点儿,便来到绣坊,想接上三姐,一起回家。

    不想才刚到踏入玲珑绣坊,便见到方才茶馆中的男子也在,似乎正挑选着绣画。

    见到宋归尘,男子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又见到了。

    “宋姐姐,你怎么来了?”

    常三姐和几个小姐妹从绣房出来,见到宋归尘,辞别小姐妹们,快步走了过来。

    李崔脆生生地回:“姐姐今天晚上要亲手做饭,我们来接思思姐姐一同回家。”

    三姐敲了敲李崔的额头:“定是你这个小馋猫缠着要吃,宋姐姐拗不过,才答应你的吧?”

    李崔快速地眨眨眼:“才没有。”

    “好了,我们回吧。”

    “姑娘留步!”

    身后男子突然出声叫住三人。

    三人回头,那男子上前来,先是朝宋归尘道:“在下宴同叔,正欲挑选几幅刺画,可实在不知如何选起。”又看向常三姐,“姑娘是绣坊中人,不知可否介绍一二?”

    常三姐笑道:“不知公子买绣画是作何用?”

    “送,送人。”

    “若是送人,这边有专门作为珍藏的刺绣画,都是名家绣品。有满绣、半绣、和局部绣,按型形状分有大型壁画、中等大小的装饰画、小型的案头摆设画,按绘画风格分有刺绣工笔画、写意画等等......”

    “对了,公子是要送给什么人?若是送给好友,这幅半绣青山松柏画是不错的选择,若是送心上人——”

    三姐望向另一边的衣带香囊等饰品,继续笑道:“这边的东西,姑娘家可能会更喜欢。”

    她做事本就是干净利落的人,这番介绍说得众人一愣一愣。

    晏殊扶额:“送长辈。不过这些刺绣实在太多了,不如姑娘随意给我挑选一个吧。”

    “噢,若是送给长辈——”三姐思索稍许,从柜台后拿出一面刺绣佛像,盈盈笑道,“这面新出的蜀绣佛像图,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价格有些高。”

    “不碍事,就它吧。”

    “那好,公子稍后,我这就给公子将画装好送来。”

    常三姐朝宋归尘一笑,示意她等自己片刻,宋归尘点头。

    待三姐包装刺画去了,晏殊这才来到宋归尘面前:“在下晏殊,额,方才好像已经介绍过了,字同叔......不知姑娘——”

    “宋归尘。”

    “原来是宋姑娘。”晏殊诧异于她的直接,“宋姑娘初到开封?”

    “才到不久。”

    宋归尘是知晓晏殊大名的。

    晏殊和宋绶一样,都是大宋出了名的天才神童,十余岁就殿前赐同进士出身,如今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和自己搭讪!

    宋归尘简直要激动得昏厥了,但是她得矜持!

    对,得矜持!

    见宋归尘似乎不愿与自己多说话,晏殊有几分讪讪,转而看向李崔:

    “适才茶馆之中,在下无意间见到了小郎君的画,确实妙趣横生活灵活现,有画圣之风。”

    李崔闻言,倏地站到宋归尘前面,虎视眈眈地望着晏殊。

    这人在茶馆中就见到自己的画了?

    他还听到了宋姐姐的话,居然原封不动地拿过来夸自己!

    刚刚又这么明显地来和宋姐姐搭讪。

    他一定是对宋姐姐有所图谋!

    哼!

    不行,宋姐姐是杜哥哥的!

    面对小李崔的敌意,晏殊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崔仰头对宋归尘道:“姐姐,我们快回家吧,哥哥还在家里等着呢。”

    “再等等哦,思思姐姐还没好呢。”宋归尘将李崔拉回身侧,对晏殊歉然一笑,“幼弟失礼,公子见谅。”

    李崔不放心地皱起眉。

    完了,宋姐姐对人家也有好感?!

    “没事,小孩子嘛,对陌生人总是提防的。”

    晏殊毫不在意,正要再说,那边常三姐拿着装好的刺画走了来,交给晏殊身后的小厮。

    晏殊:“多谢,叨扰姑娘回家了。”

    “不碍事不碍事。”

    若是往日,常三姐是不愿意与陌生人多接触交流的。

    一来,怕对方知道自己是从杭州逃来;

    二来,自从二姐死后,她一直处于内疚之中,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不过自从来到玲珑绣坊后,她交了许多朋友,加之与大伙儿住在一起,安全感顿涨,便渐渐敞开了心扉。

    “宋姐姐,方才那人是谁?”几人离开了绣坊,缓步回家,三姐好奇地问,“他认识姐姐?”

    “他不认识我。”宋归尘犹沉浸在崇拜的偶像和自己搭讪了的激动之中,“可我认识他!”

    阿崔眉头皱得更甚!

    完了完了,姐姐真的对那人有好感!

    这可不行!

    阿崔仰头替杜青衫说好话:“杜哥哥比他好看!而且,一看他就不会武功,杜哥哥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撂倒!”

    宋归尘:......怎么扯上杜青衫了?

    “晏殊可是户部员外郎兼太子舍人,和你宋叔叔一样,都是太子身边的人,你杜哥哥要是将人家撂倒,那可是闯了大祸了呢。”

    阿崔不服气地噘嘴,不过心中却是窃喜,原来在姐姐的心里,将方才那个男人当成叔叔辈的了?

    宋归尘又感叹道:“听闻晏大人尤擅诗词,当年参加诗赋论考试时,他看到题目,发现自己此前已经做过,便上奏要求重新命题,官家对此称赞不已,许他到秘阁读书。他学习勤奋,交友持重,就连陈彭年陈大人也对他赞不绝口呢。阿崔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也去秘阁读书去。”

    宋归尘对能进入秘阁读书的人天生带了无数好感度。

    对宋绶如是,晏殊也如是。

    阿崔是知道她对秘阁的向往程度的,因而方才的窃喜霎时消失不见,又开始担忧起来。

    他觉得杜哥哥,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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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誓介绍:
宋归尘捡到一个俏夫君。
北宋年间,欢喜冤家杜青衫和宋归尘吃吃喝喝、甜甜蜜蜜、打情骂俏的故事~青衫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衫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衫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