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许诺画飞鹰
对于一顿要吃好几斤肉的海东青来说,几块天鹅肉压根不抵什么用。
好在方才它出去之时,已经在山间抓了不少袁昇口中的野禽吃了,这会儿的天鹅肉也不过是打打牙祭,改善改善伙食而已。
海东青十分乖巧地不再闹腾,任由宋归尘一下一下地从头到尾摸着自己的毛。
看得李崔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这飞鹰也太......奶了吧。
这还是那个睥睨一切的飞鹰海东青吗?
他震惊的模样落在宋归尘眼里,后者噗嗤一笑,将海东青放到他面前,柔声问:
“特意过来要摸海东青,瞧,就是这家伙,一点儿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帅气逼人,是吧?”
李崔赞同地点点头。
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摸上海东青的头。
虽然是陌生人,不过主人就在旁边,海东青没有感受到恶意,也就由着他摸了。
李崔咧嘴一笑:“真乖!”
又抓紧机会迅速摸了几把,眉开眼笑地夸赞:
“真可爱。”
想了想,迅速从怀中拿出简易的纸笔,铺在桌上开始唰唰唰画起来,众人不解地往纸上看去,竟是在画海东青。
众人此时心中都有同一个想法:
这孩子小小年纪,对绘画就这么认真上心,将来长大了,可了不得啊。
默默看着他笔走龙蛇,简单的画纸上很快活灵活现地出现了一只温顺乖巧的飞鹰。
众人一脸惊叹,武叔啧了两声,扫了一眼杜青衫:“比你小时候可厉害多了,有二公子的风范。”
他嘴里的二公子,就是杜青衫的弟弟,杜杞。
虽然武叔是在损自己,不过杜青衫倒也十分赞同,毕竟阿杞确实从小就乖,而且做事认真,博览书传,深得府中夫子们喜爱。
若不是有阿杞在,爹娘也不会允许自己整日整日地在外疯跑。
这边李崔画好了,满足地收好纸笔,认真地朝宋归尘道了谢。
“哥哥,我们回去吧。”
“这么急着回去?”
杜青衫对这个专研绘画的孩子更加有好感,阿杞也和这孩子一样,博闻强识,对待自己想做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做成。
李崔认真地回道:“我下午还要摆摊卖画。”
杜青衫不由好奇:“你家大人呢?你一个孩子,他们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卖画?”
“哥哥,你这是小瞧我。”
“不,不是。”杜青衫忙解释,“我完全没有小瞧阿崔的意思,阿崔小小年级,就能独当一面,我赞叹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小瞧。”
宋归尘含笑望着二人,柔柔地想,杜青衫对这孩子真是难得的耐心。
又想到此前在卧龙岗遇到常三姐,常三姐说她和常老爹现在就住在李家烙画铺,想来,要卖画,也应该不缺人手才是,为何让一个孩子风吹日晒地去卖画儿呢?
“我爹在家作画,我在外卖画,这有何不可吗?”
李崔似乎觉得大家的疑问十分没有道理,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就不能自给自足了?
见他如此这般,众人虽有疑问,但也压下不问。
毕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孩子年纪虽小,他的一两烙画摊倒也摆得风生水起,一两银子一幅画,不讲价,爱买的人就买,不愿买的人就不买,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宋归尘心想,这大约便是那烙画摊取名一两烙画的缘故。
因为不想和客人纠缠讲价,所以直接定死了价格。
这样一来,就算是个孩子在卖东西,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事。
况且,看李崔这人小鬼大的样子,他不坑别人就不错了。
杜青衫笑了笑,对李崔道:“那让武叔先送你们回去,哥哥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不和阿崔一起回城了。”
李崔问:“哥哥有什么事情?”
“这个嘛,大人的事情。”
“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哥哥知道,阿崔九岁了嘛。”
“所以哥哥要去做什么?”
杜青衫含笑不答,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交给武叔。
李崔不知道杜青衫要去做什么,宋归尘可是知道的。
虎踞山距离廖仙观不远,上次杜青衫被武千行一剑劈下山,没能去一探究竟,今日必定是想去闯闯关押自己的那所谓的“阎罗殿”。
宋归尘担忧地提起了心,不想他去冒险。
然而知道他定然是心意已决,自己就算阻拦,也无济于事,便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和武叔带阿崔先回去。”
宋归尘:“我被关在山洞里好几日,十分熟悉那里的地势,可以为你领路。而且,我身上可带了不少好东西,比那什么九香软筋散可毒多了,他们要敢招惹我,我就给他们下毒!”
“不行。”杜青衫十分坚持。
本来早就想再去一趟虎踞山的,但是一来那时候自己的伤还没大好,二来,武叔不在,自己不敢留小尘一个人。
如今既然武叔在此,小尘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也就可以放心地去打探个究竟了。
宋归尘翻了个白眼。
知道他这是为自己好,自己跟着去了,帮不上什么忙不说,反而会成为他的负担。
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那我在廖仙观等你,你早去早回。”
“不行,你得和武叔在一块,不然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廖仙观这么大一个观,黑衣人还能跑到这里来杀我不成?况且,有袁道士在,他的武功可不比你弱。”
被点了名的袁昇谦虚一笑:“哪里哪里,小尘姑娘谬赞了,我的武功比起杜青衫来,差了可不止一点半点。”
杜青衫皱眉沉思了片刻,松口道:“那好吧,你在此等我,哪儿也不许去,我很快就回来。”
李崔见状,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那我也不急着回去了,我也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吧。”
杜青衫心头软成一团。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阿杞,阿杞问自己什么时候回,自己随意地回了一句:“想回时就回。”
阿杞乖巧地站在原地,大声地朝自己喊:
“那阿杞在家等哥哥回来!!”
他心下一时五味杂陈,抬起手捏捏李崔的小巧精致鼻头,对他道:“好,哥哥很快就回来了,回来带你一起卖烙画去。”
“那很好,我可以在扇坠上画一只飞鹰送给哥哥。”李崔甜甜一笑。
他记得前几日他们就是买的扇坠。
“一言为定。”
第211章 武宋首对峙
杜青衫单枪匹马来到虎踞山,找到了宋归尘所说的阎罗殿。
四处查探完毕,一无所获。
洞中物什早被一扫而空,只余下遍地砸得稀碎的累累白骨,让人难以分清这些骨骸生前究竟是何方人士,又是因何葬身于此。
单是这样看着,杜青衫也觉得此处有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气氛。
空荡荡的洞中回荡着滴滴答答的水声,回声一圈又一圈地荡漾着,仿佛有无数的冤魂在哀鸣。
他只身站在山洞中央,孤独而瘦削的青影与这潮湿的山洞格格不入。
自己知道了武千行的真面目,武千行竟然就这么走了?他不眠不休地追杀了自己那么久,竟然在这种关键的当头,放弃了?
杜青衫不相信。
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让武千行分不出精力来对付自己。
这几日南阳城内也没有发现黑衣人的身影,就连武红烛,那日在节度府见过一面后,也不知去了何处。
杜青衫毫不怀疑武红烛对自己的情意,也相信她并不知道武千行还活着的事情。
只是,这洞中狼藉,真的是武千行的人弄的?
在杜青衫的记忆里,武千行是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作为镇远镖局的总镖头,他声名在外,深受江湖人敬重。
后来卸任镇远镖局总镖头之位举家搬迁去了洛阳,是因为芙蓉门上任门主突然暴毙,而武千行刚好是当时芙蓉门门主的弟弟。
那一去,武千行本来是去接掌芙蓉门的,却没想到,还没坐稳门主之位,便传来了他也突然暴毙的消息。
于是,芙蓉门门主之位,落到了当时才二十岁的武红烛身上。
六年过后,武千行竟然又出现了。
杜青衫实在想不通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更想不通为何他会一直追杀自己。
唯一确信的一件事,便是杜府灭门一案,和武千行绝对脱不了干系。
望着这洞中的累累白骨,杜青衫油然生出一丝悲悯。
如果这样一切都是武千行做的,那么,他曾经的和善慈祥与德高望重,又都算什么?
芙蓉门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惊天阴谋?
滴滴答答的水声仿佛奏着一曲悲歌,杜青衫在此处待得越久,越觉得那股悲伤的情绪蔓延到四肢百骸,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正准备回去叫官府的人前来查探验尸,忽然察觉到石门口有人影晃过。
杜青衫忙跟了上去。
黑影穿枝拂叶躲得飞快,杜青衫也寸步不落地追着。
直追了一两里路,那黑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揭下脸上的半边面具,回头道:“杜公子,是我。”
“是你?”
黑影竟是武红烛身边的黑衣女影卫。
“你在山洞外做什么?”
“门主不放心杜公子,叫属下贴身保护公子。”
杜青衫冷笑一声,保护是假,监视是真吧。
“武红烛人呢?”
“门主已经回了开封。”
“回了开封?”
“回公子,是的。前几日阎罗殿的黑衣人连夜撤离了南阳,门主亲自带人追去了。”
“你既然贴身保护我,为何不早日将此事告知于我?”
影卫一顿:“门主说,她会亲自告知公子的,属下不便插嘴。”
杜青衫勾唇冷笑,倏地上前捏住那黑衣人的脖颈,将一枚圆滑的药丸塞进对方嘴里,冷冰冰地道:
“这是荷带衣炼制的剧毒之物,一个时辰之内若没有解药,你就会浑身溃烂而死。”
他森寒地打量着黑衣女子,见对方一脸倔色,并不为所动,便道:
“我从不对女人下手,不过,对于你这种常年躲在暗处、不知替武红烛杀了多少人的影卫,我倒是没有什么软心肠。你要是不信,大可等着,看一个时辰后,你漂亮的皮肤会不会红肿溃烂......”
女子攥紧拳头,咬牙切齿:“你想怎样?”
“武红烛回开封的真正原因?”
“我说了,是去追黑衣人。”
“那几个黑衣人,有你这等身怀绝技的影卫去追就已绰绰有余,怎劳她亲自前去。”杜青衫哂笑一声,“你当我是傻子?”
女子常年带着面具的脸十分白皙,此时因怒气集满了绯红,杏眼瞪着杜青衫,带着几分决绝:“吾令死,也不会出卖门主。”
说着举起手中短刀,迅速往脖子上扣。
说时迟那时快,杜青衫拦住了她的动作,用力捏住她持刀的手腕,女子吃痛,手里的短刀应声落地。
“好一个忠心不二的影卫。”
杜青衫终究是正派人士,面对这样坚决护住的属下,一时也不知如何审问。
尽管他知道,武红烛必然是知道了什么,才会不告而别。
转念一想,突然目露审视:“不对,你撒谎。”
这女子是武红烛的贴身影卫,若无必要,绝对不会离开武红烛半步。
她却说她是来保护自己。
杜青衫好看的凤眸里盛了警惕与冰冷,将那狭长深邃的眼眸衬得愈发森寒。
“武红烛就在附近对吧。”
见到女子露出惊讶的神色,杜青衫了然,再不手软,将小尘炼制的十香软筋散塞进了女子口中。
“既然如此,你就带我去见她吧。”
女子吃了宋归尘在黑衣人的九香软筋散的基础上加强了药性的十香软筋散,此时浑身酸软,内力尽消,在杜青衫的挟持下,不情不愿地带路。
走了半个时辰,回到虎踞山下,女子继续往前走,线路竟是往廖仙观去的。
杜青衫越发疑窦丛生,“武红烛人在廖仙观?”
女子高傲地动了动眉头。
杜青衫了然。
是了,武红烛人在廖仙观,才会这么快知道自己去了虎踞山,遂让自己的贴身影卫跟去。
想到还在廖仙观的小尘和李崔,杜青衫加快了脚步。
那黑衣女子却停下脚步不走了。
杜青衫回头:“你想耍什么花招?”
“解药。”女子摊开手,“我不想浑身溃烂而死。”
杜青衫嘴角一抽,果然小尘说得没错,女子都是最看重自己的容颜的。
就连死,也不会选择最难看的死法。
杜青衫抬步向前,淡淡道:“等见了你主子,我自会将解药给她。”
第210章 再探阎罗殿
杜青衫离去后,李崔索性拿出纸笔,静坐下来,开始画画。
宋归尘在旁边看了会儿,再抬头时,却发现武叔和袁昇都不知去了何处。
心下好奇,宋归尘起身去寻。
廖仙观虽偏居南阳一隅,规模却也不小。
毕竟当今圣上崇尚道术,上清观在官家眼里是神圣的存在,其他民间道观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修建得一个比一个更富丽堂皇。
这廖仙观共有五层大殿,依山而筑,层层递进,错落有致。
宋归尘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最后一层大殿。
忽听到一道颇具威势的女声传来,似乎是武红烛?
宋归尘好奇,循声找去,果见重峦叠嶂的假山假水之中,一个红衣女子正漫步其中,身后跟着两个戴了半边面具的黑衣女子。
武红烛怎么会在廖仙观?
宋归尘脑海里全是问号,有心上前偷听她们的谈话,又怕打草惊蛇,只得远远跟着。
只听武红烛道:“虎踞山洞中的东西全部都清理干净了?”
“早已清理完毕,杜公子不会发现什么的。”
“甚好。”
“门主,山洞里只是有芙蓉门的图腾而已,保不齐是其他门派的人故意栽赃芙蓉门,为何不能让杜公子知道?”
武红烛身形一顿,回头凌厉地扫了问话之人一眼。
问话的黑衣女子连忙下跪请罪:“属下知罪,请门主责罚。”
“起来。”武红烛收回目光,一脸的意味深长,“在没有揪出黑衣人究竟是谁之前,谁也不能保证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那日她和对方交过手。
那绛衣青年使的,是正宗的武氏功夫。
他虽严严实实地戴着面具,武红烛却能清楚地知道,他的年纪不大,却能将武氏功夫发挥得如此出色,没有多年的训练,是不会有这番造诣的。
只有一个可能,他从小就练习武氏武功。
如果不是武家人,又怎么可能从小接触到武家人的功夫?
“洛衣还未归来吗?”
“回门主,还没有,想来应该快回来了,那个宋归尘还在廖仙观,杜公子想必不会出去太久。”
武红烛冷哼一声:“他倒是将那蠢女人宝贝得紧。”
蠢女人?
宋归尘躲在假山后听得一头黑线。
正想等她们远去,自己就撤,忽然李崔的声音传来:“宋姐姐,你躲在那里做什么?”
宋归尘:……
今日是出门没看黄历吗?真是流年不利。
尴尬地朝李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而早已来不及了。
一个黑衣女子影子一样地出现在宋归尘面前,将她拎小鸡似的拎到武红烛面前。
小小的李崔也被另一个女子揪了过来。
武红烛冷冷笑道:“说你蠢,你还真是蠢,我看在杜青衫的面子上,不欲找你麻烦,你倒自己撞上门来了。”
说着两个黑衣女影卫配合默契地一人抓起宋归尘,一人捉住李崔,不由分说就往殿中走。
大殿内别有洞天,藏着一个小型审讯室。
宋归尘觉得这些人真是看得起自己,竟然将她和李崔关到了这看起来就是关押穷凶恶极的地方。
将李崔搂在怀里,望向武红烛:“武姑娘,他一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不如,你将他放了,我乖乖听你的话,如何?”
“呵。”武红烛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你想保护他,我偏不如你愿。”
她说着命人上前,要抓李崔。
宋归尘将孩子死死护在怀里:“杜青衫十分喜爱这个孩子,你要是伤了他,他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哦?”武红烛命人停下动作。
饶有趣味地走进宋归尘,“你说,杜青衫十分喜爱这个孩子?”
“不错,今日就是他特意带着孩子来廖仙观看飞鹰的。”
“休想骗我,杜青衫最讨厌孩子了,怎么可能喜欢这个丑东西?”
“你才是丑东西!你全家都是丑东西!”宋归尘怀里的李崔突然恶狠狠地瞪了武红烛一眼。
武红烛望着李崔,突然笑了。
“噢,是了,他一直找不到杜杞,所以突然对和杜杞一样大的孩子有了喜爱之意,也不无可能。”
她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宋归尘二人,红唇妖冶魅人,轻轻一笑。
“既然如此,那你猜,如果让杜青衫在你和他之间选一个,他会选谁?”
宋归尘道:“他自然都会选。”
“不错,是他的行事风格。”
“我说,你将我们抓来,就是为了打探在杜青衫心里,我和这孩子谁重要?”
面对这个女人,宋归尘心里虚得厉害,要是说错了一句话,惹她一个不高兴,兴许就直接把自己掐死了。
宋归尘从第一次见到武红烛,就感受得到,武红烛对除了杜青衫之外的人,实实在在是没有将对方当人一样放在眼里的。
不过,她知道她的软肋。
她无非是害怕杜青衫知道她对他的欺骗罢了。
宋归尘强装镇定,微微一笑:“我不妨直接告诉你好了,杜青衫其实早就知道虎踞山山洞中有你们芙蓉门图腾的事,也知道你对他有所隐瞒——”
“胡说!”武红烛大怒,上前掐住宋归尘纤细的脖子,“小姑娘,你满口谎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咳咳......你不相信?”宋归尘被掐住了脖子,只能瞪着眼睛,盯着武红烛,“我在那个山洞里待了三天,三天时间,就算再蠢,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也都能如数家珍了,况且,我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他知道了什么?”武红烛凌厉的神色微微一松。
“你想知道?”
“说!”
宋归尘莞尔一笑,凑在武红烛耳边,慢悠悠地道:“你知道的,他都知道;你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别给本门主大马虎眼,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你说是不说!”
武红烛说着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宋归尘痛苦得面色发白,将李崔怀里提了一提,手里各种毒药的混合迅速撒了近在眼前的武红烛一脸。
武红烛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自己着了宋归尘的道。
“放肆!”
她咬牙掐起宋归尘,将她狠狠往几丈开外的殿柱上扔去。
“砰”的一声闷响,一道绿影从一丈高处掉落下来,宋归尘被砸得眼冒金星,吐出一口鲜血。
第212章 九天醍醐香
一切只在一瞬之间。
两个黑衣影卫反应过来之时,武红烛已经痛苦地到底不起,一手捂心,一手指着远处倒在地上的宋归尘,神色痛苦而凌厉:
“给我将她的手砍下来,削皮剥筋,千刀万剐!”
黑衣影卫担心武红烛,齐齐上前扶:“门主!”
年幼的李崔见到宋归尘吐了血,一时也不复平常小大人的模样,连爬带跑地来到宋归尘身边,带了哭音:“姐姐?”
宋归尘抬手一擦嘴角的血迹,笑了笑:“不怕,姐姐会医术,吃了药很快就没事了。”
李崔将信将疑,费力地将宋归尘扶坐起,依靠在殿柱旁。
宋归尘喘了口气,看向对对面同样一脸痛苦武红烛,得意一笑:“你中了我独家炼制的九天醍醐香,是不是感觉浑身无力,心口刺痛?”
武红烛狠狠望了一眼宋归尘,在两个影卫的帮助下坐直身子,试图运功逼毒。
宋归尘:“别费尽了,你越动作,这毒毒发得越厉害。我这毒很温柔的,顶多再过半盏茶的时间,疼痛就过去了。”
两个影卫一脸怀疑。
其中一个走了过来,李崔连忙护在宋归尘身前:“不许过来!不许欺负我姐姐!”
黑衣影卫一把将李崔推开,死死盯着宋归尘:“解药!”
“没有解药。”
宋归尘嘴角犹带着鲜血,担忧地看了一眼李崔,见他没事,这才重新看向影卫,虽然看不清面具下这女子的样貌,不过宋归尘还是十分和善地一笑,一脸的真挚和无奈:
“我昨天才炼制出的这九天醍醐香,还没来得及炼制解药。”
面具下的女影卫开始搜宋归尘的身。
宋归尘此时五脏六腑都在疼,不想也没有力气躲避她的搜查。
只不过嘴里仍然不肯服输。
“我说了没有解药。”
黑衣影卫果然没能在宋归尘身上搜到任何东西,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宋归尘猜,她的脸色一定是铁青的。
那边武红烛突然痛呼一声。
“门主!门主!”
宋归尘虚弱地笑着:“半盏茶了,你们门主现在应该已经不痛苦了,相反,她现在很快乐。”
两个影卫齐齐看向武红烛。
只见她双眼紧闭,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似乎在做着一个极美的梦。
这怪异的场景让两人不寒而栗,不断地想要叫醒门主,却无济于事,她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感应,无论怎么呼唤,也不见睁眼。
“你到底给门主下了什么毒?”
“九天......醍醐香......”
宋归尘也支撑不住了,缓缓地顺着殿柱歪倒,李崔哭着将她的头抱在怀里。
“姐姐,姐姐!”
宋归尘犹在喋喋:“中毒之人,先苦后甜,陷入迷离梦幻,此生......不醒......”
说完,头一歪,彻底晕倒在李崔小小的胸膛中。
脑海里最后浮现的,是殿门砰地打开,杜青衫匆匆赶来。
宋归尘醒来之时,是在熟悉的床上。
淡淡的竹香犹在鼻间。
宋归尘微微一笑,看来,是杜青衫将自己救了回来。
阿崔呢?
想到阿崔,宋归尘挣扎着起身,一道清脆的声音欢快地响起:“哥哥,姐姐醒了!”
紧接着,一群人乌泱泱地进了宋归尘的屋。
除了杜青衫和武叔之外,还有袁昇,李崔,常三姐,也就是如今的李思思,以及......两个带着面具的黑衣女影卫。
宋归尘望向杜青衫:“这是?”
“你昏睡了整整三日。”杜青衫原本俊逸的脸上带了几分憔悴,“如果你再不醒来,我就去将武红烛杀了。”
后面站着的两个黑衣人内心:我们门主现在还没有醒呢。
杜青衫仿佛没有见到周围的人,满心满眼都只有宋归尘,十分担忧而又小心翼翼地问:“小尘,你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宋归尘摇了摇头。
她原本以为武红烛的一掌,以及在廖仙观的一摔会要了自己的命,没想到,自己这么命大,居然还活着。
“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
宋归尘听得出来,杜青衫的声音隐隐有几分颤抖,一句话重复了好几遍,似乎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确定她真的很好的事实。
想来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吓坏他了。
“杜公子——”两个黑衣人鼓起勇气,打断二人相视凝望的美好氛围,“既然宋姑娘已经醒来,是否可以将十香软筋散和九天醍醐香的解药给我等了?”
杜青衫将一瓶小巧精致的瓶子扔给黑衣影卫。
影卫:“......这是?”
“你那是十香软筋散的解药。”宋归尘冷冷一笑,“我说过,九天醍醐香没有解药。”
两个影卫紧张地跪了下来:“求宋姑娘赐解药。”
门主已经不眠不休在梦幻之中三日了。
三日来,不管喂她吃什么,都油米不进,可她的脸上看起来又丝毫没有痛苦之色,反而带着极其舒畅的笑意。
只是,芙蓉门最德高望重的药师都已断言,再没有解药,门主就会永远沉溺在虚拟美好的梦境中,再也走不出来了。
宋归尘自从上次被武千行的手下抓了一次,回来后就除了叫杜青衫教自己练武之外,更多的时间,是花在了研制毒药上。
毕竟叫她一个前二十年从来没有系统练过武的人一朝之间学武有所成,那是天方夜谭。
而炼药对她来说,就要简单得多了。
而且,宋归尘惊奇地发现,自己治病救人的技术虽然常遭到甄老头的吐槽,但制毒,却是十分的得心应手。
看着不同的药材通过不同的配比,产生不同的变化,得到不同的毒药,她觉得十分有趣,索性一连炼制了两瓶毒药。
一瓶是从上次黑衣人小五给自己下的九香软筋散得到启发,添加了荷带衣而成,取名十香软筋散。
而另一瓶,取名九天醍醐香。
这九天醍醐香本是一味香,而不是毒。
若淡一些,便是极好的安神香,可若浓了,便是一味催魂迷魄之读,把一个人最渴望的念想无限放大,让其沉迷在美好的幻梦之中,无论外界的人如何呼唤,都醒不过来。
宋归尘说得没错,这味九天醍醐香,可以说是一种最温柔的毒药!
第213章 九九八十一
两个影卫跪得整整齐齐。
异口同声:“求宋姑娘赐解药。”
杜青衫不耐地道:“说了没有解药,就是没有解药。”
两人只看着宋归尘:“宋姑娘一定能研制出解药的。”
宋归尘不由失笑,望向二人,若有所思地一挑眉。
“你们想抓我就抓我,想要解药就要解药,这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我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乖乖给武红烛解药?”
事实上,她巴不得武红烛现在就直接一命呜呼呢。
这样就少了个对杜青衫虎视眈眈的女人。
两个影卫束手无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连掐死宋归尘的心都有了,然而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杜青衫面前,她们不敢有什么动作。
只态度诚恳地对宋归尘道:“宋姑娘,我们门主伤了你,你也给我们门主下了毒,算是扯平;如今,你的掌伤被我芙蓉门中的尽知药师治好,按理,你将解药给我们,从此我们芙蓉门与姑娘两不相欠,且我芙蓉门众门徒从此都会感激姑娘仁慈之心……”
“哦?”
宋归尘望向杜青衫,她的伤居然是芙蓉门的人治好的?
杜青衫点头解释:“你硬生生受了一掌武红烛自小练的北冥神掌,寻常郎中毫无办法,只有芙蓉门右护法尽知药师能救。”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被拍飞时浑身百骸都在痛,连呼吸都费力。
武红烛竟练有如此厉害的掌法。
宋归尘越发觉得武红烛这个人太可怕。
垂眸看向跪着的两人,宋归尘道:“九天醍醐香制止繁琐,解药的制作方法自然也繁琐,不幸的是,我这里已经没有解药的所需药材,要采齐药材,要慢慢调配,还要先试用调研……要研制出解药,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恐怕不行。”
她说着脸上带了一丝得逞的笑意:“而且,制药是个体力活儿,我如今大伤初愈,不修养个十天半个月,恐怕也没有制药的体力。”
她说得诚诚恳恳,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两个影卫面面相觑:“求宋姑娘尽快制药,需要什么药草,芙蓉门可以提供。”
“那也行。”
宋归尘爽快地应了,吩咐她们拿纸笔来,自己则起身要下床,杜青衫将人按了回去,“小尘要写什么?我来代劳。”
“不可不可,这还真得我自己来不可。”
宋归尘含笑拒绝了杜青衫的提议,掀开被子下床,因躺了许久之故,乍一站起来,头还一阵眩晕。
缓了一会儿,在杜青衫的搀扶下来到书桌旁,提笔蘸墨,奋笔疾书。
她常年编撰写字,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又快又好看。
不多时,慢慢写了一纸,拿起宣纸细细吹了吹,小心地放在一旁晾干笔墨。
两影卫松了一口气,以为写好了。
不料宋归尘又拿了一张纸继续写起来。
二人:??
不敢出声打扰,只得静静地等候着。
距离宋归尘最近的杜青衫,宠溺又好笑地看着她笔走龙蛇,的药名全无章法,显然是想到一味写一味……
足足写了五页纸,宋归尘才放下笔。
待墨迹干后,交给两个影卫。
“这九九八十一味药材,每样九九八十一钱,都备齐了,我便可以开始制解药了。”
她这分明是有意为难,然而两个影卫除了满足她的无理要求之外,别无他法,只得不情不愿地接过药单,飞快地去备药去了。
待二人离去后,宋归尘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李崔走到宋归尘身边,认真地道:“姐姐,你醒了真好,都是我没用,身为男子汉,却不能保护姐姐。”
他认真的表情叫宋归尘忍俊不禁。
武红烛这次抓了她和李崔,倒是叫李崔这孩子对自己亲近了许多,在此之前,他可从没这么亲近地叫过自己姐姐。
倒是一口一个“哥哥”地叫杜青衫叫得欢快。
“阿崔叫我一声姐姐,当然是姐姐保护阿崔呀。”
李崔别扭地涨红了小脸。
这几日,宋姐姐一直不醒,杜哥哥脸上都是令人害怕的表情,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可把李崔吓坏了。
那日若不是自己出声喊宋姐姐,他们也不会被那个可怕的红衣女人抓去,宋姐姐也不会被伤成这样。
小孩子心思单纯,心里只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此一直自责不已。
如今见宋归尘醒来了,他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宋归尘折腾了这半会儿,确实感觉有几分疲惫,众人见到她醒了,也都放了心,纷纷离去,好叫她好好休息。
只剩杜青衫,修长的右手端着一碗汤,左手持调羹,一脸柔和的笑容。
“小尘,来,我特意炖的百合冬瓜汤。”
“呀,阿晏难得炖汤,是得好好尝尝。”
杜青衫骄傲道:“有小尘这个师傅在,我也学了三分烹饪之道,快趁热尝尝。”
宋归尘喝了一口,赞道:“不错,深得为师真传。”
杜青衫含笑望着她。
喝了小半碗汤,宋归尘觉得浑身暖融融的,杜青衫一直不曾移开的眼神看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对了,虎踞山的山洞中刻有芙蓉门的图腾,被芙蓉门的人提前清理了,你那日去虎踞山,可有发现什么?”
她记得,当日听到武红烛和手下说什么,早已将洞中一切清理干净,那蒙面女子说洞中有的只是芙蓉门的图腾而已。
只是自己在洞中关了好几日,居然除了骷髅头,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宋归尘有些沮丧。
若换成杜青衫或者顾易,任何一个人,别说三日,只需一日,保不齐就会知道山洞中的黑衣人是何来历。
“那山洞看起来是人工开凿的,里面确实空无一物,只剩些尸骨残骸。”杜青衫道,“不过,既然是武千行的人,洞里有芙蓉门的图腾,倒也不奇怪。”
宋归尘点点头。
“武红烛似乎对那些黑衣人十分上心,我怀疑,她也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这样说?”
“那日我听到她和手下的谈话,她的手下说山洞中只是有芙蓉门图腾而已,不能证明洞中之人就是芙蓉门门徒,可武红烛似乎不这么认为。”
闻言,杜青衫微微点头:“是了,她与对方交过手,那人使用的是武氏一族的功夫。”
第214章 一千只和平鸽
宋归尘瘪嘴道:“所以,你虽然有心让她去查黑衣人来历,但是她未必会如你所愿,和武千行走到对立面去。”
顶多在事情还不明了的时候,给武千行带去一些麻烦罢了。
“小尘放心,我自有计较。”
杜青衫笑起来,让宋归尘躺回床上好生休息,自己则坐在床边。
“小尘还记着这事呢,我当日起意利用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有芙蓉门明面上的调查,武千行在暗处,他躲藏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轻易叫武红烛知道他还活着的事情,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宋归尘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些日子这么安分,都没有感受到黑衣人在附近。
“武千行也真是狠心,就这么假死了,留下女儿一个人面对整个芙蓉门。”宋归尘竟然开始感叹起来。
杜青衫好笑:“小尘,你心里一定是住着一千只和平鸽。”
“此话何解?”
“和平鸽,象征和平。就好比你吧,武红烛这么对你,你居然还在这里感叹她的悲惨。”
宋归尘失笑:“和平鸽这个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有什么来历吗?”
杜青衫一掀衣摆,端坐身子,徐徐给宋归尘讲起了故事:
“我幼时跟着武叔游历四方时,曾遇到一个景教圣徒,他给我讲的这个故事。说上古时期,人间发了洪水,一个叫做诺亚的人尊神命制造了一艘大船,名叫方舟。洪水席卷后,诺亚躲在方舟之中得以存活,他放出一只鸽子去探查洪水是否退尽,鸽子衔来一根橄榄枝,以示洪水退尽,人间尚存希望。”
宋归尘听得入了迷。
她自认读书万卷,但却从未听过这样离奇的故事。
“我越来越好奇你小时候的事情了。”宋归尘道,“感觉你经历的事情比我多了一千倍。”
杜青衫温柔地替她将被角掖好:“小尘若想听,我以后一桩桩一件件,慢慢和小尘说。”
“那,你再讲一个?”
“不行,今日份故事已经讲完了。”杜青衫微笑道,“要想再听呀,明日请早吧。”
宋归尘无语地看着他像个孩子似的露出得意的模样,若是他有尾巴,尾巴尖儿可能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芙蓉门的人速度出乎宋归尘意料的快,第二日一大早,两个影卫便带着一队人马,搬着宋归尘要的九九八十一味药来了。
“宋姑娘,九九八十一味药,每样九九八十一钱,请验药。”
“不用验了,直接搬到药房来吧。”宋归尘道,“研制解药是件费事费力费心的事情,你们半个月之后再来吧。”
两人:“我等可以在这里等着姑娘将解药研制出来。”
“我研制解药之时,不喜有人在一旁打扰。若是你们强行留在这里,导致我心情不好,多放或少放了某味药材,吃坏了你家门主,我可不负责。”
两个影卫囿于站在一旁的杜青衫的威势,对宋归尘的厚颜无耻既气愤又无奈。
宋归尘浑然不觉自己有多无赖。
反正不管有没有解药,武红烛一时半会儿都还死不了。
她不理会二人面具下黑了的脸,开开心心地进了药房。
芙蓉门果然手眼通天。
她拟的这八十一味药里,可有不少名贵难得的药材,那是有价无市,她几乎问遍了南阳城所有的药堂,都没有买到。
可芙蓉门竟然一夜之间将这些药全部给找齐了。
“啧啧,了不得,这冬虫夏草,这雪域野参,还有这天然麝香......芙蓉门可以啊,这些可都是有价无市的药材,她们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杜青衫见她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十分好笑,走过来解释:
“芙蓉门可不是区区江湖门教这样简单,其门下能人众多,有巧匠,有杀手,也有商人,甚至妓子,星罗棋布,遍布各地。
“其中对药理研究得最高深者,名叫尽知,此人号称尽知天下事,他收藏有无数奇药,你面前的这些,定是他提供的。”
又听到尽知这个名字,宋归尘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不服气:
“他既然尽知天下事,又精通药理,怎么不自己研制出九天醍醐香的解药呢?”
杜青衫失笑:“九天醍醐香是小尘呕心制成,不知其用药之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制出解药。”
“所以说,他自称什么尽知天下事,也太狂妄了些。”
“小尘说得有道理。”杜青衫噙着笑意,看着宋归尘一盒一盒地将药材归类放好,“不过,有了小尘的这八十一味药材,我猜不出三日,尽知约莫也能将解药试探出来了。”
宋归尘狡黠一笑:“你可太小瞧我了,我才不会将解药需要什么药材告诉她们呢。”她骄傲地道,“这药单里面,没有一味药是解药需要用到的。”
“嗯?”
杜青衫显然是没有想到,他单纯可爱的小尘,居然也耍起了这样的心思。
“虽然不知道这个尽知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可是能在短短三日时间,将我的伤治好,我可不敢轻易小巧。”
她也是医者,且伤在她身上,她最清楚武红烛的那一掌,究竟有多猛烈。
若不是武红烛出掌之时已经中了自己的九天醍醐想,自己这会儿恐怕已不能和杜青衫在这里说话了。
宋归尘那日甚至都报了必死之意,只恨没有见到杜青衫最后一面。
没想到,竟有人将自己救了过来。
虽然没有见到此人真面目,但宋归尘昨日拟药单时,就已经留了个心眼。
若是将解药需要的药写在药单上,那个叫做尽知的家伙一定会看出点什么来。
杜青衫不由得抚掌大笑:“小尘呐小尘,你可真是——”
“真是怎样?”宋归尘望向他,“本姑娘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若不是念在武红烛是你老相识的份上,我连解药都不会给她。”
笑话,武红烛平常睥睨一切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想搞死自己。
宋归尘自认,自己还没有宽容到面对想杀自己的人,还要心怀仁慈的地步。
“我心里可没有住着一千只和平鸽。”宋归尘笑道,“一千只太多,一两只就够了。”
第215章 乔策俏美人
因芙蓉门的影卫每日都来催一次,李崔也时不时会往这边跑的缘故,幽静的竹园这几日变得熙熙攘攘。
宋归尘倒是没有被突然的嘈杂影响,平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看书,整体文集,给顾紫萤写回信。
她身上的伤还未大好,杜青衫不许她太过操劳,不许她长时间的药房捣鼓。
虽然她并不是在捣鼓九天醍醐香的解药。
而是捣鼓新的毒药。
两个影卫自从某一天强行闯进药房,中了宋归尘的毒,导致浑身痒痒了一整天后,就再也不敢轻易靠近药房,每次前来,都是远远地站在院中,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药房大门。
这一日,竹园除了两个女影卫之外,还来了个黑衣劲装且没有戴面具的男子。
不顾两影卫的阻拦,他直接劈开药房大门,大步如风地朝宋归尘走去,还没到宋归尘面前,就被突然飞来的一把剑格退。
杜青衫含威之声传来:“这位兄台,擅闯私宅,破坏他人财产,照宋律,可是要坐牢的。”
男子抿嘴,似乎是在斟酌杜青衫的和自己的武功,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她,将解药给我;我,修门。”
杜青衫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
“我杜某今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求人方式。”他扫了损坏的大门一眼,“这门,你得修;至于解药,还没制成。”
男子皱眉看了一眼杜青衫:“门主已经睡了八日。”
“干我何事?”
“你——”
见杜青衫一脸戏谑的样子,男子瞬间垂眸抿嘴不做声,走到门前,将木门扛了出去,不一会儿,扛了扇新门回来,埋头乒铃乓啷地修起门来。
宋归尘一脸惊色,看向外头的两个影卫:“哎,洛柳,这男的是谁?也是你们芙蓉门的吗?为什么你们都带着面具,他可以不戴?”
这几日的来往,她已经知道这两个天天来催解药的影卫,一个叫洛柳,一个叫洛柒。
洛柳:“你将解药给我们,我就告诉你。”
宋归尘瘪嘴:“我不是给了你们补充营养的药水了吗,每天给你们门主喂一点,她睡上个一年半载,也不会死的。”
“我们要九天醍醐香的解药。”
“哎呀,一看你就是外行,研制解药,哪里有那么容易,别说我才大病初愈了,就算是身强体壮的大小伙子,也不能三五天就研制出来,况且,你们天天守在我门外,我多紧张,多害怕啊,这一紧张,一害怕,药的份量一会儿放多了,一会儿放少了,制作出来的解药当然不能解毒,我当然也不会将解不了毒的解药给你们呀,你说是不是?”
洛柳:……
洛柒:“我就说,这个女人狡猾得很,我们就不该相信她!”
“可惜,你们只能信我。”宋归尘微微一笑,“你们的尽知药师不是很厉害吗?他这几日还没捣鼓出解药来?”
洛柒气得直咬牙,这女人分明就是一直在耍她们。
右护法这几日确实日以继夜地研究那九天醍醐香的解药,然而几日过去,一筹莫展。
连右护法都没有法子,她们十分着急,一向隐忍不发的白护卫也忍不了了,今日和她们一起来了竹园。
白护卫修好了门,面无表情地扫过众人,来到宋归尘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扇坠递给宋归尘:“还你,你可以将解药给我了吧。”
那扇坠竟是自己在一两烙画摊买的那个。
原来被芙蓉门的人捡了去了。
这人,难不成以为自己拖着不给解药,是为了要他们归还扇坠?
宋归尘忍不住笑了出声:“多谢。不过这坠子不值几个钱,你们门主若喜欢,南街那边有个一两烙画摊,一两银子一个,可多了,叫她自己去买。”
男子皱眉:“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就是单纯讨厌武红烛,不想她这么早醒来,不行啊?”宋归尘说着调皮地朝杜青衫一挑眉,杜青衫宠溺地一摇头,由着她开心。
男子看了看杜青衫,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静静抿着薄唇,低眉沉思的模样带了几分淡淡的惆怅,看得宋归尘啧啧称奇。
“哎,美人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男子并未计较她的出言无状,而是询问地看着她,意在问:什么交易?
宋归尘道:“我给你解药,你满足我三个条件。”
“可。”
男子丝毫不曾犹豫。
宋归尘倒是惊了一惊:“我叫你杀人放火你也答应?”
“答应。”男人机械冷漠地看着宋归尘,“什么条件?
宋归尘想了想:“我叫你杀了武红烛呢?”
男人脸一黑:“有伤门主之事,一概不做。”
“啧啧啧。”宋归尘饶有趣味地上下打量男子,“你对武红烛倒是很忠心嘛,你叫什么名字?”
“这算一个条件吗?”
“当然不算。”
“无可奉告。”
宋归尘“哎呀”一声,颇为惋惜地道:“这就可惜了呀,本想着你若告诉了我你的名字,我就直接将解药给你了,三个条件都不用你满足,可惜,你竟然将自己的身份看得这么重——”
“乔策。”
宋归尘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
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他是说他名叫乔策。
宋归尘失笑:“哎呀,乔美人儿,现在说,可就晚了呀。”
乔策脸色越发铁青。
“好了,好了,我最看不得美人皱眉了,解药给你。”
宋归尘举起手里的一个药瓶,瓶子里只有一粒药。
她笑意盈盈:“其实九天醍醐香和十香软筋散的解药,是同一种。上次阿晏给了你们十香软筋散的解药,想必你们全给那名叫洛衣的影卫用了吧?真是暴殄天物呢……”
她说着无奈地一摊手。
“本来一粒药就能解毒,你们硬是将阿晏给的半瓶药都用在了洛衣身上,洛衣姑娘这些日子还好吧?”
洛柳和洛柒:“你这狡猾的女人!”
怪不得洛衣自从解了毒之后,一直控制不好武功力道,平常挥洒自如的剑法怎么也无法做到毒发之前一样稳,而且还时不时发脾气,以至于她们底下的几个姐妹这几日一直战战兢兢,就怕惹了洛衣。
第216章 又闻江渡苇
乔策拿了药就要走。
“哎哎哎,乔美人儿,这药可不是直接吃就可以的哦,你要是直接拿去给武红烛吃了,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搞不好,她的绝世武功,就这么没了也说不准……”
果然,乔策顿时停下脚步,脸色已经黑得可以滴出墨来。
宋归尘赶紧安抚:“年轻人,做事不要这么风风火火,话不能乱说,这药也不能乱吃,一定要遵医嘱,遵医嘱,懂?”
乔策:“你赶紧提条件!”
“这就对了嘛,说好了满足我三个条件,怎么能失言呢。第一个条件,我昨儿发现我药房里没有荷带衣这味药了,你去卧龙岗给我采一些回来。”
洛柳:“乔护法,我去。”
宋归尘:“说了他去,别人去,可就不算在三个条件里了。”
乔策:“我去。”
说着一个飞身不见了人影。
宋归尘望着消失的方向,啧啧称奇,重新看向两个影卫:“乔策是你们的护法?护法就可以不戴面具吗?对了,你们整日戴着面具,不闷吗?”
洛柒:“乔护法很少离开芙蓉门总部,只有我们这些经常在外执行任务的影卫……”
“小柒,不要和她多说话!”年长一些的洛柳打断了洛柒的话。
姐妹俩跑到院门口,巴巴儿等着去采药的乔策回来。
宋归尘耸耸肩,在杜青衫噙笑的眼神中进了屋。
“九天醍醐香的解药真的和十香软筋散一样?”杜青衫忍不住问。
宋归尘扑哧笑了:“对的。我这么懒的人,怎么可能专门去搞两副不同的解药,九天醍醐香也好,十香软筋散也好,都是同样的药,只不过药量不同罢了,解药当然也是一样的。”
下午时分,乔策扛了一捆荷带衣回来。
宋归尘扯了几株给他:“将此药捣成汁,滴入水中,再服解药。”
乔策抿嘴,显然是在考量宋归尘此话的真实性。
宋归尘:“你还欠着我两个条件,等以后我想起来了,再找你兑现。”
听闻此话,乔策放了心。
拿着荷带衣头也不回地走了。
乔策离去没有多久,节度府冷七过来了。
“小晏,恩师已经决定三日后动身进京,你看,你要和恩师一起走吗?”
杜青衫斟酌片刻,点头道:“自然是与恩师一同进京。”
武千行已经不在南阳,既然是去了开封,那他当然也要追过去。
武叔这会儿不知从哪里回来了,听闻杜青衫的话,忽然说道:“公子,此时进京,恐怕不好。”
“怎么?”
“以公子身份,还是在南阳比较安全。”
杜青衫一笑:“武叔不必担心,王钦若早已在扬州时就见过我,我还活着之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更重要的是,阿杞在京都,只有去了开封,才能寻找阿杞。
“而且,阿杞——”
“公子,武叔有一事。”武叔指着书房,“还请书房说。”
众人不明所以,见武叔这般郑重,都不出声。
杜青衫也心中不解,跟着武叔去了书房。
冷七望着二人背影,疑惑道:“武叔这些年变化真大。”
宋归尘:“你曾经见过武叔?”
“有幸见过一面。”冷七回忆道,“当时他还是芙蓉门左护法,深得芙蓉门门主器重,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退出了芙蓉门。”
宋归尘:“上一任芙蓉门门主,不是武红烛的父亲,武千行吗?”
“不是,武千行只做了不到一个月的门主,就暴毙身亡了,武叔在芙蓉门时,当时的门主名叫江渡苇。”
“江江江江……江渡苇???”
宋归尘震惊得整个人都结巴了。
“你认识?”
“不不不,不认识。”
宋归尘连连摇头,她确实不认识这个人,只不过听说过这个名字罢了。
在孤山时,甄神医曾经有意无意说过,他有两个徒弟,一个是师父林逋,一个就叫江渡苇。
在他的口中,这个江渡苇还是江湖上人称毒手千面的用毒高手。
宋归尘平复了心里的震惊,问道:“你说的这个江渡苇,可是人称毒手千面的那个江渡苇?”
“哎呀,你还说不认识,芙蓉门上一任门主,就是毒手千面江渡苇,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
宋归尘干笑,怎么知道的,听师祖说的。
这个世界真是小。
“那江渡苇是死了吗?”如果死了,甄老头可得伤心一阵子吧,师父也是。
毕竟是徒弟,是师兄。
“当然死了啊,就是因为江渡苇暴毙身亡,芙蓉门门主之位才落到武千行手上的。”冷七侃侃道,“只不过武千行没有这个福气,竟然上位不足一个月,也跟着暴毙死了,江湖人都说,芙蓉门的门主是受了诅咒,只要坐上芙蓉门门主之位,就会暴毙身亡。”
宋归尘泼了一盆冷水:“那为什么武红烛这么多年还好好的”
“武红烛是女的呀,此诅咒只对男的有效。”冷七回答得一本正经。
宋归尘:……
“你别不信,江渡苇是什么人,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用毒高手,他死时,人才五十出头,正值壮年,有什么毒能毒死一个用毒高手呢?当然只能是诅咒了。
“再说后来的武千行,武千行死的时候,也才五十出头,武千行,那可是昔日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啊,想要毒杀他,得多厉害的杀手?”
宋归尘:“好了冷大哥,这些无凭无据的江湖秘事,你都从哪听来的?”
“嗐,大哥我什么都没有,小道消息可多了……哎,怎么能说无凭无据呢,这可是有理有据的。”
冷七分辨道,“不然,你倒是说说,为何短短一个月,两任门主都离奇暴毙?芙蓉门偌大一个门派,门徒众多,却甘愿听武红烛一介女流之命?”
宋归尘一挑眉,一介女流?
一介女流怎么了?
人家武红烛就是手段厉害,比大多数男人不知厉害了多少!
她虽然气愤武红烛手段狠辣,对杜青衫纠缠不休,却也不妨碍她佩服武红烛武功高强,驭下有方。
她默默心想,人家武千行压根就没死。
既然武千行是假死,那江渡苇是真死还是假死,还真说不准。
也不知道师父和师祖他两老人家,知不知道江渡苇是芙蓉门上上一任门主的事。
宋归尘后悔当初没有缠着甄神医多问问关于江渡苇的事。
寻思着写封信回去问问。
第217章 策反
武叔和杜青衫对坐书房,二人皆神情凝重。
杜青衫:“怪不得,在杭州时,您不告而别,前几日在廖仙观,小尘说不见你和袁昇,去寻你们才偶然撞见武红烛,原来竟然有这番缘由。”
“公子,武叔有愧。”
杜青衫摆了摆手:“这么说来,武叔您在开封见过了武千行?”
“不错。”武叔道,“那日我收到的芙蓉令上只写了八个字:‘中元,上清观杀杜杞’,我大惊之下来不及和你商量,也怕事情有诈,故而自己先去了开封。”
“阿杞果真在开封?”
“小公子在武千行手里。”武叔神色黯然。
杜杞在杜青衫心中的份量,武叔最清楚不过了,当日上清观,武千行以杜杞性命威胁,要武叔为他效劳,暗中监视杜青衫。
武叔孤身一人,救不了杜杞,只得答应武千行的条件。
然而这几日他来到南阳,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一想到杜杞还在武千行手里,自己却要昧着良心为武千行做事,监视公子,他就愧疚不已。
于是只好对武千行的命令装傻充楞。
然而上次去廖仙观见了袁昇,武叔才知道,袁昇竟然也是武千行的人,并且袁昇还知道武叔和武千行的交易。
“袁昇接近公子,恐怕也别有所图,公子还是要防备着些才是。”
杜青衫知晓了原委,点了点头:“多谢武叔实言相告,我会注意的。”
他说呢,袁昇一个道家子弟,既是张天师的弟子,为何四处游荡,手里还有一只名贵的海东青,原来竟然和武千行有关系。
武千行暗中经营这么多年,竟然连上清观都有他的势力了,那朝堂中呢?
杜青衫内心一沉,越发搞不明白,武千行究竟想做什么。
武红烛不愧是武千行的女儿,父女两都颇有野心,也颇有手段。
“既然阿杞就在武千行手里,而武千行又回了京都,那我就更要回去了。”
“小公子目前有很大可能就在南阳。”武叔神情凝重,“武千行知道公子在南阳,离京来南阳时,将小公子也带上了,我暗中查探过,小公子没有跟着武千行一行回京。”
“此话当真?”
“绝对不假。”武叔犹豫道,“只是,不知道芙蓉门的人将小公子藏在了什么地方。”
自从知道杜杞很有可能就在南阳,杜青衫整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什么。
芙蓉门的人要到了解药,也不再整日往竹园跑,倒是李崔,每天摆摊结束后,都要来竹园噌宋归尘的饭吃。
上次嫌弃宋归尘的糕点幼稚,坚决不吃,事后李崔肠子都悔青了,对没能吃到的那几份孩儿菜怀有极大的执念,对将宋归尘特意给他准备的糕点吃完了的袁昇则怀有极大的怨念。
他趴在灶台边,眼巴巴地看着蒸笼上冒出的热气,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宋归尘:“怎么就馋成这样了?你原来不是很骄傲的嘛,已经九岁了,不吃三岁小孩吃的东西,嗯?”
李崔一本正经:“我明明还是个孩子。”
宋归尘好笑地揭了蒸笼盖,夹了几块糕点在盘子里给李崔,道:“小心烫哦。”
“谢谢姐姐。”李崔霎时喜笑颜开,拿着筷子搓了搓盘子里可爱的南瓜小鸭糕,惊奇地道:“姐姐,你是不是会画画呀,这小鸭子捏得可爱极了,姐姐画的画一定十分精妙。”
宋归尘:“姐姐不会画,阿崔的画才是笔精墨妙呢。”
这几日,李崔每次来竹园,都会给宋归尘带来一幅又一幅的烙画,美其名曰,以画换食物。
看着那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山水人物画,宋归尘内心真是有一种“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之感,十分珍惜地将李崔带来的画珍藏了起来。
李崔害羞地道:“姐姐喜欢就好。”
宋归尘温柔笑笑。
阿崔毕竟还是个孩子呀,她就说她的拿手孩儿菜,是不会有孩子会拒绝的。
寇公知道杜杞可能在南阳的事,毫不犹豫地决定推迟进京的日子。
索性圣旨已在手,镇守永兴军不过是个远离中枢的虚职,早一日进京和晚一日进京,也没什么差别。
乍闻武千行还活着的事实,寇公也惊讶了许久,道:“昔日镇远镖局的总镖头,算得上江湖豪侠,他与江湖门派芙蓉门有关系,倒也不难理解。”
只是,他为何假死隐藏起来,又为何会抓了小杞,且一直追杀小晏?
一年前的杜府灭门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恩师,你可知道武千行此人究竟有什么背景,和我父亲又是因何结识?”
杜青衫问这话,是有原因的。
他自出生起,两家人就已经十分相熟。
他实在想不通,身为朝廷官员的父亲,为何会与武千行关系这么好,两人甚至以兄弟相称,经常在一起对酒当歌。
寇公身处朝堂,而镇远镖局虽然和官府有来往,但更多的还是与江湖中人的关系比较多。
在官和民之中,镖局往往表现出矛盾的两难状态。
既不能和全心忠于官府,又不能完全以江湖人自居。
所以无论是官府众人,还是江湖中人,对镖局都十分忌惮,一些受官府注意的江湖游侠,进城后若住在镖局,官府是不能缉拿的。
故而寇公对武千行也了解得不多。
“你父亲任大理寺丞时,与江湖豪侠多有结交,老夫也不知他与武千行是何时结识的。”
也是,杜青衫暗想,恩师虽然和祖父、父亲都同朝为官过,但这等私事,恩师又怎会知道。
寇公拍板道:“既然小杞就在南阳,老夫决计没有丢下他一走了之的道理,节度使中虽然没有多少人马,不过既是在南阳,这点事情还是能办妥的,我这就下令,无论如何也要将小杞找回来。”
“多谢恩师。”杜青衫拱手行礼,“只不过,武千行既然敢将阿杞留在南阳,想必其藏身之地十分隐蔽,我想,不能用寻常方式寻找。”
“依你之意?”
杜青衫一笑:“学生准备以江湖方式处理此事。”
第218章 破阵
廖仙观。
一身道袍的袁昇手持拂尘,专心打坐。
海东青站在房檐上,一个劲儿地朝着观外嚎叫,作势要往观外飞。
袁昇拂尘一甩:“俊鹘回来。”
听到主人叫自己,海东青不情不愿地飞了回来,咕噜噜的大眼睛却一直盯着院门。
袁昇失笑:“是闻到小尘姑娘的食物香味了?”
果然,不多时,宋归尘手提食盒,带着李崔来了。
“袁道士,你的俊鹘呢?”宋归尘笑盈盈走过来,“哎呀,在这呢。阿崔这家伙小孩儿脾气,上次看了一次你的飞鹰,又缠着我要来再看一次,我推不过,只好带着他不请自来了。”
袁昇不在意一笑,对她手中的食盒十分感兴趣。
“我倒是巴不得小尘姑娘天天来呢。”说着毫不客气地打开了食盒,这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好家伙,小尘姑娘,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宋归尘道:“今日是武叔生辰,特意做了寿辰宴,廖仙观厨房在哪?我去给你热热?”
“那就劳烦小尘姑娘了。”
“阿崔,你在这里等我。”宋归尘看向一见海东青就爱不释手地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抚摸的李崔,狡黠地朝他一眨眼。
李崔道:“姐姐放心吧,我画画儿等你。”
正值午饭时刻,廖仙观后厨好几个小道士正在做饭,见到袁昇领着一个绿衣女子过来,纷纷侧目:“道长,这位是?”
袁昇不动声色:“在下的一个朋友。”
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然的神色:“特意给道长你送饭来的?”
“袁道长真不愧是院道长,住在深山都有人特意送吃的来!”
袁昇拂尘一甩,冷冽地扫了众人一眼,众人顿时默不作声。
宋归尘笑道:“诸位误会了,我家夫君与这位道长相熟,今日来,是有事相问,不好空手而来,遂带了些自己做的吃食。”
她说着,便将食盒里的菜品一样一样拿了出来。
这食盒做的巧妙,外头看着不大,里头却能装不少东西。
众人见她一盘接着一盘,足足取出了一十八盘色泽诱人的美食。
于是大伙儿个个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震惊地看着她忙活。
宋归尘便也不客气,直接用了厨房里所有的灶台。
待热气上来,一盘盘饭菜在热气的蒸发下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味,众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又看着她手脚利落地将所有的菜从蒸笼里拿出来,摆在食盘上。
一道道精雕细琢的美味冒着阵阵热气,烤肉的香气充满房间,蘑菇的鲜味溢出餐盘,每一碗都汤汁儿浓,味道香,油水儿足,每一盘都在无声地诱惑着众人的食欲和味蕾……
不知是谁先“咕噜”一声咽了口水,然后砸了砸嘴,随即其他人也都跟着咂起嘴来。
修道之人,讲究的是清心寡欲,对于吃的,也是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们久居廖仙观,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如此诱人的食物。
掌勺之人嘿嘿笑着:“姑娘,这些都是你做的?”
宋归尘点头笑道:“小女子方才用了大伙儿的灶台,正好有多余的菜,可分一些给诸位,算是赔礼。”
众人喜上眉头:“那太感谢了。”
袁昇皱起眉头,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忍不住地暗自祈祷,小尘姑娘千万别把所有的菜都分给了别人。
宋归尘这边将每一样菜都分了大半给众人,只留了小半装回食盒,看得袁昇肉疼不已。
他一个人,就能将这些菜全吃完啊!完全不用分给他人!
无奈宋归尘没有听到他内心的呼唤,分好菜后,提着食盒,笑盈盈地对袁昇道:“好了,走吧。”
袁昇忙不迭点头。
再不走,剩下的菜可能都要不保了。
回到袁昇的住处,袁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埋怨道:“小尘姑娘啊,下次就不要这么好心,还分给其他人那么多了。”
宋归尘:“这么多菜,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呀。”
“这么好吃的菜,我一顿吃不完,可以吃两顿嘛。”袁昇说着,晕晕乎乎地觉得眼前的小尘姑娘恍惚变成了两个,“哎呀不好,我一定是喝多了——”
话音未落,他便一头栽去。
宋归尘拍了拍手。
“对不起了,小道士。”
杜青衫和武叔从外头进来。
宋归尘道:“晕了,不出意外的话,能睡到明天这个时候。”
“好,我们分头去找。”
吃着美食的海东青突然发现自己的主人倒下了,不过它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主人是和往常一样睡觉。
而且在这里的几个人都是认识的,海东青继续放心地吃着眼前的鱼肉。
廖仙观的人对袁昇十分尊敬。
就连他住的地方,也是单独的一间隔院。
隔院依山而建,格局不小。
李崔清脆的声音道:“方才姐姐和袁道士去了后厨,我悄悄找了找四周,没有找到有其他人。”
宋归尘望着海东青,若有所思道:“或许,海东青可以帮上忙。”
如果阿杞真的在袁昇这里,被袁昇关了起来,袁昇又是爱鹰如命的人,这么长时间,海东青肯定见过杜杞。
与其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去找,不如让海东青带路去寻。
杜青衫也想到了。
宋归尘抚摸着海东青柔软的脑袋,手中举着一块天鹅肉:“俊鹘,这里还有其他人,他在哪?带我找到他,这肉就给你。”
俊鹘机灵地扑腾着翅膀,腾地往屋外飞。
众人忙跟上。
海东青一直飞到了院后依山处,在一处石壁处打着转儿。
武叔走近,发现这石壁竟有阵法。
“道家学派,最擅布阵,公子,这阵法若非布阵之人来,旁人恐怕不能轻易解除。”
杜青衫上前,眸间是一片冷色。
布阵之人显然是袁昇了。
在这深山之中,有什么人用得着布下此等阵法。
杜青衫想着阿杞很有可能就在里面,心中既喜又忧。
“小尘,带着阿崔退后。”
宋归尘忙拉着李崔退后了好几十步。
远远地看见杜青衫缓缓抽出手中剑,不动如山地站在石壁面前,以剑朝阵法一击,那石壁瞬间破成几瓣,露出一个小小的山洞来。
武叔道:“阵法破了。”
而与此同时,晕倒在房间的袁昇,则狠狠呕出了一口鲜血。
第219章 阿杞
宋归尘还什么都没有看清,只觉得方才眼前闪过一阵青光,那所谓的剑法就破了?
她满脑子不可置信地走了过来:“就这样?”
这就破了袁昇的阵法?
看来袁道士的阵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杜青衫有几分小得意:“我和小尘说过吧,我可是很厉害的。”
说着将剑入鞘,率先进了洞口。
昏暗的山洞中,只有头顶一缕天光透漏进来,照射在底下盘腿坐着的十余岁小少年身上。
听到洞外传来的动静,小少年只睁眼扫了一眼,便继续闭上眼,对外头的动静充耳不闻。
直到听到一声熟悉而急切的呼唤。
“阿杞——”
小少年噌地站起来,死死地看向声音来源处。
“阿杞,你在吗?”
又是一道急切的呼喊。
小少年垂耳静听,听到了好几道脚步声。
他皱了皱眉。
小跑到一旁的石壁之间躲了起来,只探出小脑袋静静地看着外头。
脚步声渐近,先进来的人一身青衫,是哥哥没错。
杜杞激动得就要跑出去。
又看到哥哥身后跟着一个老人,一个姑娘,还有一个小孩。
杜杞顿时僵在原地,要踏出去的脚步怎么也踏不出去了。
那个老人他知道,是哥哥的师父。
可是那个女人和小孩又是谁?
难不成两年不见,哥哥已经有了孩子了?
杜杞清秀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哥哥,这里有人的。”李崔蹭蹭蹭跑到正中央的石板上摸了摸,“这里还是热的。”
哥哥?
躲在暗处的杜杞心里更是涌上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那个小孩叫哥哥哥哥?
杜青衫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注意到了石头未遮挡处露出的衣角。
压下满腹欣喜朝石壁走去,柔声道:“阿杞,出来吧,我是哥哥。”
杜杞一步一挪地走了出来。
“阿杞。”
杜青衫激动地将他抱进怀里,眼里有泪光闪烁。
来不及多说,杜青衫抱着小少年出了山洞,下山路上,也一直抱着一句话不说的杜杞。
阿杞瘦弱得让他心尖直疼,如今已经十一岁的小男孩,个头却没有九岁的李崔长得高,身上的衣衫不知是穿了多久,破旧得像个小乞丐。
杜青衫小心翼翼地抱着杜杞,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无论他怎么小心,还是不时碰到了小少年身上被鞭打的伤处,痛得小少年眉头死死拧起,却咬牙一个字都不说。
杜青衫越发小心,脚步稳当。
声音里带了哽咽:“阿杞,我是哥哥,哥哥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小少年趴在杜青衫宽阔的肩头,抿了抿嘴,还是没有说话。
哥哥以前都没有这么抱过自己。
可是他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还要哥哥抱,是不是不太好?
后面还跟着三个人呢,还有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多了,他们会不会笑话自己,这么大了还撒娇?
小少年脑海里胡乱想着,可是又不愿出声叫哥哥将自己放下来。
他还生着气呢。
宋归尘牵着李崔的小手,跟着武叔三人走在后头,刚好可以看到趴在杜青衫肩头的小少年充满疑惑的大眼睛。
宋归尘朝他一笑。
小少年立马扭过头去。
回到竹园,杜青衫将杜杞浑身洗了干净,看着小少年白皙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杜青衫一个大男人眼眶红红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杞很坚强。
温热的水浇在伤口上,很疼,可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硬生生忍着。
他好久没有洗澡了,自从保护他的护卫们被杀死后,他就被一群黑衣人关了起来。
宋归尘拿了药过来:“我给他上药吧。”
“不用,我来。”杜青衫拒绝了,阿杞是个害羞的小男孩。
宋归尘微微点头,放下药和纱布,贴心地扣上门。
候在外头的武叔:“怎么样?”
“情况不好。”宋归尘捏着手指,“芙蓉门的人简直不是人,对待一个小孩也下得去手!”
武叔长长地叹了口气。
过了许久,杜青衫开门出来了,身上的青衫被水浸湿了衣角,如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到院中的二人,他扯了扯嘴角:“武叔,小尘,你们去休息吧。”
“你——”
“我没事。”
“阿杞呢?”
“上了药,已经睡着了。”
第二日,杜杞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软绵绵的被窝中。
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充盈着他的脑海,歪头刚好看到哥哥含笑问:“阿杞,醒了?肚子饿吗?”
杜杞不想说话。
杜青衫也不逼他,将他从被窝里掏了出来,抱坐在餐桌边,将一碗晶莹剔透的粥放到他面前:“自己吃?”
杜杞自然不会娇气到要他喂的份上。
慢悠悠地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端重优雅地吃了起来。
杜青衫温柔地笑了:“好吃吗?”
杜杞不说话,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杜青衫轻轻一叹,昨日小尘已经替阿杞看过,他并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不愿意开口。
不过无碍,只要他平安无虞,就好。
杜杞将一碗粥吃得干干净净,整齐地将碗勺放好,拿过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端端正正地坐着。
杜青衫问:“吃饱了吗?”
杜杞摸着肚子,犹豫了一番,摇了摇头。
杜青衫失笑:“阿杞稍等。”
起身去了外面,又端了一碗回来。
杜杞望着不同先前那碗的粥,疑惑地看向杜青衫。
杜青衫道:“你小尘姐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样样都做了点,阿杞尝尝,喜欢哪种?”
小尘姐姐?一定就是那个绿衣裳的美丽姑娘了。
他有心想问她是不是你的妻子,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说话,埋头认真地吃起粥了。
嗯,真好吃。
不论是之前那一碗,还是现在这一碗。
他认认真真地又吃完了这碗,杜青衫再问“饱了吗”的时候,满足地点了点头。
吃饱了。
好久没有吃这么抱了。
“外面出了太阳,我带你出去晒晒太阳?还是你想在房间里看书?”
杜青衫询问阿杞的意见,他的阿杞从小就是稳重的性子,比起其他小朋友喜欢四处乱跑,他更喜欢待在书房。
杜杞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指了指窗外,阳光照在窗台边的君子兰上,宽厚浓绿的叶片生机勃勃。
杜青衫莞尔一笑:“好,我们去晒太阳。”
第220章 心事
虽然已经临近冬日,可院中花草繁茂,倒有几分春日万物复苏之意。
杜杞走在杜青衫身侧,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这间竹园,除了满园碧绿的瓜果蔬菜奇花异草,并不见其他人。
就连哥哥方才说的小尘姐姐也不见。
杜杞在一方木椅木桌前坐下,冬日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十分惬意。
杜青衫给他端来一盘点心,说:“小尘姐姐和武叔有事出去了,你想见见他们吗?”
杜杞想了想,摇头。
杜青衫看着瘦弱的弟弟,不知道他这两年都经历了什么,才会导致如今,面对自己,也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杜青衫心里难过,面上却笑着,“那阿杞要下棋吗?和哥哥玩一局?”
杜杞眉眼弯弯点了点头。
武叔回来时,杜青衫兄弟二人正在对弈。
他担心自己贸然出现在杜杞面前,吓坏小孩子,遂只在竹园外头的苦楝树上,远远地看着院子里兄友弟恭的场景。
七夕在上清观见到被武千行挟持的小公子时,小公子浑身血痕,一双满怀希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可自己无能,没能从武千行手中将他救回来。
武叔每每想起小少年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就一次次不停地在心里骂自己!
他在苦楝树上心思千回百转,宋归尘从树下走过都未曾发觉。
宋归尘仰头叫:“武叔,您在上头做什么呢?”
武叔“嘘”了一声,悄声道:“公子和小公子在院子里对弈。”
“噢。”
宋归尘提着菜篮子进了院子,恰好看到兄弟二人一大一小神情认真地对坐下棋。
阿杞今日已经收拾了昨日乱糟糟的头发,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小少年生得十分漂亮,眉目之间和杜青衫有几分相像。
不难想象,待他长开了,定然又是一个祸国殃民的美男子。
她也不打扰正在下棋的二人,而是直接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方向飘来了一阵阵香味。
早上才喝了两碗粥的杜杞忽然觉得肚子又饿了。
连棋盘上的棋局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可是他已经输给哥哥两盘了,这一盘无论怎么也要赢一次!
小少年强行将心思收回来,认真地思索下一步该走哪里。
杜青衫含着柔柔的笑意,耐心地等着对方落子。
杜青衫比杜杞年长了足足九岁,以前小家伙常常缠着杜青衫陪他下棋,都被杜青衫以各种理由推脱了。
那时的杜青衫,对这个人前小大人,人后缠人得不行的弟弟十分头疼,恨不得天天躲着。
真好,他们现在还能这样坐在一起下棋。
杜杞皱着俊气的眉头,小身子端端正正,但心里已经纠结成了一团。
哥哥真是太坏了!
都不让着自己一下!
这一盘又要输了。
愿赌服输,他十分君子之风地放下棋子,朝杜青衫一拱手,意在示意自己输了。
杜青衫哈哈一笑:“没事没事,等阿杞长大些,就下得过我了。”
杜杞十分认同这话。
抿了抿嘴,站起身往后厨走。
杜青衫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含笑跟着他走。
小少年来到厨房门口,却又不进去了,而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里面忙碌的宋归尘,心想,她就是哥哥说的小尘姐姐了吧。
察觉到他的打量,宋归尘回头一笑:“饿了?”
说着拿了一串醉甜虾给杜杞,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哥哥最喜欢的醉甜虾,你要不要尝尝?”
杜杞捏着手里的一串虾,正不知如何下嘴,就见哥哥豪爽地咬了一口。
他嫌弃地一皱眉。
在姑娘家面前,哥哥也这样不文雅!
见杜杞半天不吃,宋归尘略一思索,明白了小家伙的心思,端来一个盘子,将一串串虾剪碎放在盘子里,递给他一双筷子。
杜杞感谢地朝宋归尘一笑。
小少年人畜无害的真诚笑容看得宋归尘心情愉快。
看向杜青衫:“我已经将事情告诉蒨桃夫人了,想必寇相公这几日就要进京。”
杜青衫点头:“正好。”
蹲下身,问正在吃虾的杜杞:“阿杞,我们过几日要进京,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杜杞夹虾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正常,慢慢点了点头。
宋归尘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杜青衫。
阿杞这么小,这个时候和他说回家的事,不是让他想起曾经经历的事情吗!
杜青衫只是一笑。
“小晏!”冷七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粗着嗓子喊,“听说你弟弟找回来了?在哪呢?”
后厨的三人不约而同地往外看去。
杜杞看了冷七一眼,发现不认识。
他一扯嘴角,哥哥的朋友怎么都这么粗鲁?
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吃虾。
冷七见到认真吃着东西,连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的漂亮小少年,啧啧称奇:
“这孩子像个小大人一样,不愧是小晏你的兄弟!”
他发自内心地为杜青衫感到高兴。
抒情了片刻,看到宋归尘手里晶莹夺目的醉甜虾,砸了砸嘴,搓着手,嘿嘿一笑:“小尘姑娘,在下就不客气啦。”
说着拿起几串虾就吃。
杜杞扫了他一眼,嫌弃之色明显,这个糙汉,比哥哥还不文雅!
不过,小尘姐姐应该是哥哥的媳妇儿,这个糙汉粗鲁一点也好。
他愉快地放下筷子,对宋归尘做的食物十分满意。
“多谢小尘姐姐。”
杜青衫:???他没有听错吧?阿杞说话了?
宋归尘:!!!这小小的高冷之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感谢自己??
杜青衫:……人间不值得,阿杞不是以前那个最喜欢自己的阿杞了……
杜杞看着二人震惊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话,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模样,背着手往厨房外走。
宋归尘后知后觉地对他的背影说了句:“不用客气。”
杜杞差点没笑出声来。
哥哥怎么找了个这么呆的媳妇?
一定是因为她做的饭好吃。
杜杞想,哥哥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厨房里的宋归尘歪头看向杜青衫:“你听到了吧?”
“听到了。”
杜青衫有些怀疑人生。
从昨日到现在,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小东西,没想到,小没良心的,对着自己一句话都不说,却被小尘几串醉甜虾就收买了。
第221章 求生与寻死
杜杞站在在逐渐西落的太阳下,伸出手接着一捧金黄的阳光。
他的手上和身上一样,布满了伤痕。
宋归尘看得心疼。
不过杜杞倒像是已经习惯了,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小杞,你在想什么?”她走了过来,半蹲在杜杞面前。
杜杞收起手,挑眉看着她。
宋归尘暗道,这家伙挑眉的动作和杜青衫一模一样。
杜青衫这几日大事上从没将杜杞当成孩子看待,有什么事,都是以同龄人的口吻,平等地询问杜杞的意见。
比如回京一事。
照杜青衫的说法,杜杞虽然看起来瘦弱,其实从小就什么都懂了。
十一岁的孩子,什么都懂。
尤其是亲身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
所以杜青衫对杜杞疼惜归疼惜,却也没有将他当成易碎娃娃罩起来,虽然没有逼杜杞说话,却见缝插针地将兄弟分离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能说的都和杜杞说了。
杜杞只是静静地听着杜青衫说。
他知道的,哥哥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于是他越发没有开口说话的想法。
有哥哥在,那些伤害他的人,一定会受到报应的。
杜杞静静地望着院门,宋归尘问:“想哥哥了?他去了节度府,很快就会回来了。”
杜杞摇头,他当然知道哥哥是去了节度府。
他还知道他们明日就要回开封,回家。
他只是,想娘亲了。
那一日,奶娘捂着他的眼睛,抱着他逃离大火,可他透过奶娘颤抖的手指指缝,真真切切地看到爹爹和娘亲倒在了血泊之中。
回家这个词,此时说来是如此的陌生。
爹娘不在了,他还有家吗?
宋归尘不明白这个成熟的小少年的内心戏,只是从他忧伤的眸子里读到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忧伤,一时有几分哽咽,想说点什么,逗小家伙笑一笑。
她歪头一笑,指着墙外伸进院子中来的苦楝树:“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杜杞回过神,认真地看了半晌,疑惑地摇摇头。
宋归尘将他带到墙角,仰头看着枝繁叶茂的苦楝树枝干。
“这是苦楝树。”她道,“苦楝子是一味药,也是一味毒。此树有两种,有雄有雌。雄者根赤无子有毒,服之多使人吐不能止,甚至能让人死亡。雌者根白有子微毒,雌树可以用药。”
杜杞惊讶地张大了小嘴。
心里在认真地思索宋归尘此话的真实程度。
宋归尘笑笑,摸了摸他可爱的脸颊:“这一棵啊,是一棵有剧毒的雄树。你知道吗,上次我们将抓你的那个坏道士迷晕,用的就是苦楝子哦,据武叔说,那袁道士第二日醒来还呕吐不止呢,吃了我提炼的苦楝毒,估计后续几日他都吃不下饭了。”
“真的吗?”
杜杞惊讶出声,小尘姐姐这么厉害?还会制毒?
时隔几日又听到他开口说话,宋归尘很是开心,点点头道:“姐姐绝不骗你。”
于是杜杞对制毒之法来了兴趣,宋归尘自然乐得带着他进了药房,一味药一味药地给他讲解。
“姐姐!姐姐!”
李崔蹬蹬瞪地从外头跑来,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檐,小脸因吹了北风通红通红的,一双眼睛也通红通红。
宋归尘惊讶地看向他:“怎么了?跑这么急?”
“求姐姐救我爹!”
李崔扑通一声跪下。
惊得宋归尘连忙上前将孩子扶起来,安抚道:“不着急,慢慢说,你爹怎么了?”
李崔欲言又止,拉着宋归尘的衣袖,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阿崔别急,姐姐这就去看看。”说着回头询问杜杞,“小杞,和姐姐一起去?”
杜杞看了看哭成一团的李崔,哥哥和武叔都出去了,竹园里就只有他和宋姐姐。
他要是不跟着宋姐姐去,宋姐姐会为难的吧。
杜杞点了点头。
宋归尘松了口气,带上药箱,一手牵着杜杞,一手牵着李崔,匆匆往李家烙画铺去。
宋归尘知道李崔自小死了娘,只有爹爹将他拉扯大,也知道是李崔的爹收留了常老爹父子,然而当她看到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男人的时候,还是不由得一惊。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阿崔的爹爹,竟然是个瘫痪在床的人。
常三姐和常老爹见到宋归尘的到来,仿佛见到了活菩萨:“宋姑娘,救救李画师吧。”
床上的李画师有气无力地吼了一声:“我不要人救,不要救我!”
“慢慢说,他怎么了?”
“他,他……”常三姐吞吞吐吐,有几分犹豫。
李崔见状,直接道:“我爹为了缓解腿疼,一直在吸食罂粟......”
“我知道了。”宋归尘不忍李崔继续说下去,对他们道,“麻烦思思姑娘照顾阿杞,这里交给我吧。”
常老爹道:“我给姑娘打下手。”
“好。”
常三姐将两个孩子领到另一间屋子。
有外人在,李崔拼命忍着眼泪,小手死死地抓着桌角。
杜杞独自坐在一边,盯着主屋,听到里面传来病人哼哼唧唧的声音,夹杂着“不要管我,让我去死”之类的语句。
杜杞腹诽:死亡可太容易了,困难的永远是活着。
他瞧不起遇到一点挫折就寻死觅活的人。
在武千行手中时,无论对方如何折磨自己,他都一直咬牙承受着,心里唯一的坚持就是: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着见到哥哥,一定要活着为惨死的爹娘报仇。
看向对面死死咬着唇的李崔,杜杞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看他的样子,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两岁。
听哥哥说,他还能自己画画儿去卖,也不容易呢。
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安静,常三姐虽然也忧心主屋的情况,但到底是大人了,担心吓坏孩子们,遂出言安慰:
“不用担心,宋姐姐医术很厉害的,有她在,李叔叔不会有事的。”
李崔眼角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落下来。
“我爹是一心要去寻我娘,他不要我了。”
如果一个人丧失了生的意志,一心寻死,旁人再怎么救,都是救不回来的吧。
常三姐轻轻叫了一声“阿崔”,叹息一声,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和爹一路来到南阳时,饿倒在李家烙画铺,是这个八九岁的小少年给了他们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为报热汤之恩,她和常老爹留了下来。
这段日子里,她也了解了不少关于李画师的故事。
第222章 一家三口
足足过去了两个时辰,宋归尘才从屋里出来。
李崔焦急问:“我爹没事吧?”
“我给他施了针,用了些药让他睡过去了。”
看到李画师的样子,宋归尘心里十分不好过,不是为李画师,而是为年幼的李崔。
她蹲下来,拍了拍李崔的脸颊,扯出一个笑容来:“相信姐姐,有姐姐在,你爹的腿伤和毒瘾定能治好!”
李崔半信半疑,倒不是怀疑宋姐姐的医术,而是不相信自家爹爹真的能治好。
打从记事起,父亲就是如今这幅模样了。
清醒时还能教他认几个字,画几幅画,不清醒时,屋里云烟雾绕,全是吸食罂粟的味道。
“今日多谢宋姐姐了。”李崔礼貌地道谢,深深看了一眼主屋,“我去看看我爹。”
他进屋后,宋归尘又从药箱里拿了许多药给常三姐,吩咐她李画师若是再发病,就直接逼他吃药,让其镇静下来。
常三姐道:“宋姑娘,李画师他?”
“他腿上的伤是多年沉疴,虽难治,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罂粟,难戒。”
宋归尘叹息一声,无声地扫视了一圈这间小院,屋子不小,显然是祖上房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条有理,约莫是常三姐的功劳了。
常三姐含泪祈求:“阿崔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只有李画师一个亲人了,宋姐姐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李画师。”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
宋归尘向来佛系,第一次有这么急切的必须要救好一个人的心情。
“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宋归尘坚定地承诺,“我一定会治好李画师。”
一连几日,宋归尘天天往李家跑。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晚上天黑了才回竹园。
杜青衫也常被寇相叫去节度府商议回京之事,竹园白日里几乎就只剩下武叔和杜杞。
一老一少没什么话题,大眼对小眼地干瞪了许久后,杜杞默默地回书房看起了书,而武叔,则坐卧不安地从厨房走到前院,又从前院绕到后厨,总觉得浑身不得劲。
虽然小尘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一天的伙食。
可这宽敞的院子里,没了小姑娘的身影,显得也过于安静了些。
杜杞那老小孩像个闷葫芦似的,整天不说一句话,憋得武叔难受,只好自言自语,时而引吭高歌,时而放声大叫。
试图打断书房看书的小孩。
然而杜杞对外面的动静置若罔闻。
武叔贴着书房的门出声诱惑:“阿杞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武叔教你学武功呗。”
“学会了武叔的独家绝学,就没有人能欺负你了哟,还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怎么样?学不学?武叔我可是从不轻易教别人的哦?你宋姐姐曾经求着我教她易容术,我都没有教呢......”
“阿杞?你有听到我说话吗?......你还在里面吗?”
武叔说干了喉咙,杜杞依旧一句话都不说,冷酷得像个石雕。
若不是武叔前几日听到过他和小尘的对话,就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哑巴了。
杜家这两兄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杜青衫不学他武氏绝学也就罢了,杜杞这小子也丝毫不为所动。
武叔唉声叹气地坐在门口石阶上,靠着檐柱上打盹儿。
过了许久,书房里的杜杞没有听到外头的声音,疑惑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皱着眉头起身,开门。
正好看到武叔流了一嘴的哈喇子。
杜杞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
走过来拍了拍对方的脸。
“回屋睡。”
半睡半醒的武叔下意识砸了砸嘴:“嗯?”
杜杞:“天冷,回屋睡。”
武叔迷迷糊糊:“不碍事,不碍事,我得看着阿杞,我答应了公子,得好好照顾他......”
杜杞:......真不知道这是谁照顾谁......
他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武叔拉进了书房,又找来了一床被子给他盖上,累得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杜杞心想,这天,是越发萧瑟了呢。
去年的这个时候,天降大雪,他和杜仲等几个护卫躲在荒郊野外,连一口吃的都找不到。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一户善良的猎户,给他们炖了一锅热乎乎的蛇汤。
杜杞看着灰暗的天色,不曾察觉从节度府回来的杜青衫。
杜青衫望着弟弟单薄的背影,心尖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总觉得阿杞内心有太多委屈,他不说,别人也难以靠近和了解。
“阿杞。”
杜杞弯起眉眼,绽放出极其明媚的笑容,转过身,朝杜青衫跑去。
“阿杞在想什么?想这么入迷?”
杜杞指了指窗边的君子兰,开了一朵漏斗状的橙红色小花,杜青衫笑了笑:“君子兰开花了啊。”
杜杞用力地点点头。
怕他在家闷坏了,杜青衫决定带着他出去走走。
看天色,已经快要黑了,小尘也应该快要回来了,正好可以顺道去接她。
杜杞照例没有什么态度,杜青衫说什么,他都愉快地点头。
杜青衫心疼地想,阿杞以前不是这样的。
阿杞以前可挑剔了,吃什么,做什么,都有明确的规划,若是旁人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他会很不开心。
现在的阿杞,除了点头就是摇头,倒让杜青衫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了。
两人走在行人稀少的街头,正好碰到从李家回来的宋归尘,她一身疲惫之色,见到杜青衫二人,顿时喜笑颜开,快步走了过来。
“阿杞,特意来接我的吗?”
杜杞含笑点点头,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放到宋归尘手心,一手牵着杜青衫,一手拉着宋归尘,一起往回走。
颇有几分一家三口的味道。
宋归尘随意地问:“寇相公回京的日子定下了?”
“嗯,定了,冬月二十四。”
“冬月二十四,不就是四日后。”宋归尘蹙眉,揉了揉眉心。
“李画师的病情很棘手?”
“倒也不是棘手。”宋归尘长叹,“只是李画师一心寻死,无论如何也不肯配合救治。”
“可怜阿崔和思思,整夜整夜地守着李画师,就怕他一个想不开,直接寻死了,虽然我可以用药将他暂时迷晕,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第223章 香在无心处
“这李文是南阳出了名的少年画师,一手丹青深得大家赞誉,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断了腿......”
杜青衫无限唏嘘。
“即便如此,就算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不该寻死觅活呀。”
“可不是。”
宋归尘跟着摇头。
她没有见过多少病人。
如李画师这样的,更是头一遭。
世间之人,无不趋生避死,像李画师这般一心寻死之人,着实叫宋归尘头疼。
“这几日我用尽了办法,该说的都说了,可他油盐不进,死志坚定,每次上药喂药,都得将他打晕才能有片刻清静,我真担心,思思她们一个不小心,就让李画师寻了自杀的机会。”
“死可太容易了,活着才是人生最大的挑战。”杜青衫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幽幽道。
走在中间的杜杞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哥哥和自己想的一样。
哥哥知道爹娘都死了的那一瞬间,一定也曾想过一死吧。
杜杞重重地捏了捏杜青衫的手心,在杜青衫低头看他的时候,朝他灿然一笑:“哥哥。”
杜青衫惊喜万分:“嗯?”
这是阿杞回来后,第一次开口叫自己哥哥!
杜杞抿嘴想了想:“我想吃汴京烤鸭。”
杜青衫笑了笑:“好,我们去买烤鸭。”
他知道阿杞这是听了自己方才的话后,想转移这个关于生死的话题,因此也不揭穿,三人愉快地买了两只烤鸭回去。
第二日天降大雪。
宋归尘照例背上小药箱来到李家。
这一日李画师的精神比往日更好些。
他下了床,坐在许久不曾用过的轮椅上,腿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子,手里捧着香炉,正由李崔推着在院子里赏雪。
他显然一早细细打理收拾过,身上穿着一声青黑新衣,黑发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瘦削的面上带着一丝浅笑。
仔细看,倒也不丑,甚至有几分秀气。
宋归尘走近,照例为其检查了一番。
“天冷,画师还是不要在外逗留过久。”
李画师:“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晚了好几日。”
常年的疾病和罂粟让他的嗓音听起来十分暗沉沙哑,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却饱含了十二分的温柔,仿佛在对着心爱的姑娘呢喃。
宋归尘想叫李崔推他进屋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拿出一片不知名的药,让他吃下。
也罢,入冬的第一场大雪,是该好好欣赏欣赏。
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白茫茫大地。
李画师忽道:“小崔,你先回屋吧,我有话和宋大夫说。”
李崔犹豫了一瞬,在宋归尘的点头示意下,不情不愿地进了屋。
李画师摩挲着手里的香炉。
这香味十分别致,宋归尘不由得轻嗅了一口。
李画师道:“这是拙荆自制的返生香,香味很清雅独特吧?”
他说着捧起香炉让宋归尘凑近闻,俊秀的脸上露出极骄傲的神色。
《海内十洲记》记载:西海中洲上有大树,芳华香数百里,名为返魂,亦名返生香。
据说死者闻了此香,都能复活。
眼前的这香虽没有记载中的那么神奇,但确实别有一番韵味,宋归尘点头道:“尊夫人一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
她知道李画师的夫人早些年就已经病逝了。
在一个怀念亡妻的男子面前主动提起对方的妻子,确实不是一个好话题。
不过今日的李画师似乎很有倾诉欲,竟然主动提起拙荆,宋归尘心中暗喜,便试探着顺着他的话问了出来。
果然,李画师嘴边的笑容越发温柔,满眼的柔情将那张八分的脸提到了十分。
他点头:“她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不仅会制香,还会作画。”
宋归尘心里一酸,推着轮椅来到一树梅树下。
望着盛开的红梅,宋归尘轻声道:“她一定也十分喜欢梅花吧?”
“是的,百花之中,她最喜欢的便是梅花。”
李画师闭眼嗅着梅香,深吸一口气后,摇头轻笑出声,指着梅树。
“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若是她见到我方才这样急切地闻香,定会嗔怨我唐突了这一树梅花。”
宋归尘想到了师父。
许是爱梅之人,大都有相同的心性吧。
师父也是这般的随意。
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宋归尘第一次听到这句词,一时默念了好几遍,回味不已。
此句淡远清旷,词人向往出世的归隐之心溢于言表,和师父的词作风格极其相似。
“这句‘香在无心处’,定是出自她的了?”
李画师忽然收敛笑意,定定地望着那树梅,捧着香炉的手微微颤抖,冷咳了一声,对宋归尘道:
“宋姑娘,这几日多谢你不辞辛劳为我看病,不过,我的情况我十分清楚,这双腿是好不了的了,即便能好,也没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的。”宋归尘打断了他的话,“她在九泉之下,见到你这副样子,定然心如刀割。”
“呵呵。”李画师似自嘲又似叹息地轻笑一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宋归尘哑然。
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她从来认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面对病人时,能感受到对方的痛苦,却极少说出什么劝人积极坚强的话语。
不是她冷漠,而是,她一向信奉“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同样的,不曾经历过别人的种种经历,她也没有资格劝别人努力活着。
毕竟,对于很多人来说,活着,确实是一件万分痛苦的事。
“对,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宋归尘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你的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和你夫人曾经有过什么故事,更不知道曾经人人称赞风光无限的李画师为何变成如今这幅鬼样子。”
“但是我能想象得到,年幼的阿崔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因为他的娘亲撒手人寰后,他的父亲便一蹶不振,沉迷过往,以罂粟麻醉自己。我知道小小的阿崔稚嫩的肩膀是如何挑起这个家,每日里努力画画赚钱给他的父亲买药。”
她狠心道:“李画师,阿崔是你的孩子,沉浸在自己的深情里的你,有想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