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九香软筋散
宋归尘是被晃醒的。
眼前漆黑一片,手脚伸展不开,约莫是被塞进了……箱子里?
宋归尘分析着眼前的场景,本来是不着急的,但是一想到杜青衫要是发现她不见了,得多着急啊。
她就开始着急起来。
她原本正在书房给紫萤写信,写着写着突然感到困极,熟知医理的她自然知道这是某种迷香,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只瞥见几个黑衣身影有条不紊地闯进书房,她便一头栽了下去。
这些黑衣人,大概就是曾经追杀杜青衫的那群。
宋归尘心里快速分析着,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听脚步声,有四个人。
两前两后,抬着一个……木箱。
宋归尘嫌弃地翻了个身,为了抓自己,用得着四个人么?还四个人来抬?
啧啧,这群人真是酒囊饭袋。
等,等等……难道是自己变胖了?
宋归尘怀疑地捏了捏小肚子,没有啊。
这几个“酒囊饭袋”一路倒没有说话,只是时不时传来的喘气声一度让宋归尘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胖了,竟然让他们四个人这么费力。
若是可以,都想下去自己走,减轻减轻他们的负担了。
宋归尘想。
她又翻了个身,仰面躺着,腿实在无法伸展,不相信撞到了箱子,发出一声闷响。
宋归尘于是开心地听到外头终于发出了人声:
“你们有听到里面传来什么声音吗?”
“没有,你听错了吧。”
“有可能……”
宋归尘忍笑,又踢了一脚木箱。
“真有声音。”
“她不会醒了吧?”
“中了我的九香软筋散,哪有这么容易醒?”
“可别说大话,上次杜昭晏不就是在中了你的九香软筋散的情况下,逃走了的吗。”
“那是我低估了他……”这话说得明显心虚了很多,语气都低了。
箱子里的宋归尘听到杜青衫的名字,顿时来了兴致,整张脸都恨不得趴到箱子上,试图听得更清楚些。
只听方才那人声又道:
“这女子半点内力也无,没有三日功夫,绝对醒不过来。”
宋归尘内心:好家伙,三日之后才醒,就算有内力的人也饿得没了。
又听另一道声音道:“门主费心费力,追杀杜昭晏整整一年,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女人,可不能马虎。”
“放心吧老七,我心里有数。”
“要我说,门主就不该忌惮这忌惮那,直接和一年前血洗杜府一样,趁他们都在那小院子的时候,一把火将其烧了,岂不干净。”
“小五!”一道颇为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少说点话,省些力气,好好爬山,前面可就是陡壁了。”
许是方才这人威望极高,众人果然不再说话,而是继续喘着气继续前行。
然而这已经足够宋归尘心潮澎湃的了。
果然,一年前血洗杜府的刽子手,就是这些黑衣人。
不知他们口中的门主,又是谁?
听他们的意思,这是带着自己行走在某个陡峭的地方?
所以才走得这么费力。
宋归尘松了一口气,果然不是自己胖了的缘故。
她不再发出声音惊动外面的人,索性自己又打不过人家,还是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休息吧。
枕着手臂,睁眼双眼,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不过因为习惯了的缘故,她也觉得没有那么黑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思考着眼下的处境。
杜青衫知道黑衣人的存在,自己不见了,他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黑衣人。
黑衣人抓了自己,必然还是为了威胁杜青衫,想必不出三日,就会给杜青衫她的消息。
只是,他们费尽心机,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难不成,要将杜青衫引到偏僻荒野无人处,杀了?
宋归尘光是想想,就觉得脖子发凉。
这群酒囊饭袋,光明正大打不过杜青衫,就准备来阴的。
呸!
就在宋归尘觉得再不到她浑身骨头就要碎了之时,几人终于停下了脚步,哐当一声将木箱扔下,一个个累得跟生产队的驴一样坐在地上大喘气。
宋归尘猛不迭被这么一扔,脑袋撞到木箱上,忍不住“嘶”了一声。
一阵寂静。
“小五,她可别真醒了吧?”
被叫做小五的人显然就是这九香软筋散的主人,眼下他也不甚确定了,试探着说:“要不,我们打开箱子看看?”
宋归尘连忙装死,不过心里却在欢呼:好啊好啊,快放我出去,我快闷死了。
外头几人商量了一番,最威严的那道声音“嗯”了一声后,宋归尘头顶的箱子被打开了。
尽管闭着眼,她还是感觉到了光线的射入。
准确地说,不是阳光的光线,而是人为制造的光线。
四人站在木箱前,在里面装死的宋归尘不敢睁眼,紧张兮兮地等着他们离开。
然而,下一刻,一道憋了很久的笑声传来。
“小五,你的九香软筋散,好像失效了。”
最为威严的那道声音在宋归尘头顶冷冷道:
“别装了!醒来就自己出来吧,还是说,要我们兄弟将你扔出来?”
宋归尘连忙翻身而起:“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起身后,她才看清面前的几个黑衣人。
不,准确地说,她看到的,只是四个面部严严实实地带着面具,周身严严实实地裹着黑衣的四个……黑
无常。
宋归尘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心跳漏了半拍。
“那个,你们,应该是人吧?”
“很显然,我们是人。”
一人声音清亮,率先回答了她的问题,宋归尘听得出来,这是方才失笑的人。
“怎么可能?她中了我的九香软筋散,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醒来!”宋归尘眉一挑,这个就是他们口中的小五了吧。
虽然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但宋归尘可以猜测,一定是极其震惊,极其不可置信,极其怀疑人生。
宋归尘火上浇油:“真不好意思,也许是你炼制那什么九香软筋散的功夫不到家——”
“不可能!你可以质疑我,不可以质疑我炼药的功夫!”
“小五,别和她多说话,再给她吸一剂九香软筋散。”
宋归尘连连缩在木箱角落:“别乱来啊,我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弱质女流,你们都是江湖中人,这样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传出去,江湖中人会唾弃你们的。”
第195章 进了阎罗殿
四人还真认真地想了想。
许是觉得宋归尘说得有理,威严的那道声音道:“好吧,进了我阎罗殿,谅你也逃不出去。”
阎,阎罗殿?
宋归尘被这个词吓得腿一软,刚刚站起来,又忍不住坐了下去。
又是一阵憋笑传来,宋归尘瞪了一眼一直发笑的那个黑衣人一眼,扶着木箱重新爬起来。
“笑什么笑,好好的,叫什么阎罗殿”
话音未落,看到周围的场景,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
说这里是阎罗殿,确实,真的一点不夸张。
甚至,还有几分形象。
宋归尘想,这是得多丧心病狂的人,才会把地方布置成这样啊!
“怎么,被吓到了?”
爱笑男又发出了几声清笑。
“阎罗殿这个名字,可是门主费尽心思取的名儿,当然要布置得配得上这个名字。”
“三哥,别和她多说,我们喝酒去。”
三哥,小五,老七宋归尘一个个对过去,那那个看起来总是端着架子的,难不成是老大?或者老二?
四人果然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留下宋归尘一人在这鬼气森森的“阎罗殿”。
宋归尘看着不远处两个冒着红光的骷髅头,不由得想,自己要不要继续钻进木箱躲一躲?
好歹,木箱里是正常的。
若是一醒来就出现在这个鬼地方,可真要怀疑自己已经死了,到了阴间。
宋归尘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场景。
这是一间极大极高的地牢,高大按道理应该是空旷的,然而这鬼地方却极其压抑。
空中弥漫着暗红的光,“突突突”的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她试图趴在石墙边听外头的动静,入耳却是一阵又一阵的“突突突”。
暗红的光线映照着空旷的洞中看似杂乱无章的布置,三步一骷髅,五步一雕塑。
看一眼,胆寒。
再一眼,腿软。
宋归尘状着胆子绕着四壁走了一圈后,妥协了。
无奈地坐下来,不小心摸到一个骷髅头,吓得她打了个激灵,将骷髅头狠狠往一面凶神恶煞的雕塑上扔。
这一扔,那令人烦躁的“突突突”声音乍然消失。
空旷的洞中顿时安静下来,安静得过于诡异。
宋归尘揪着衣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雕塑,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恶鬼从那雕塑身后跳出来!
盯了一会儿,她实在累极了,脱力地坐下来。
这会儿她突然感到很后悔。
早知道小时候在孤山,就别整日闷在书房了读书了。
书读得再多,这会儿也救不了命。
反倒牵累了杜青衫。
安静下来之后,忽然听到了叮叮咚咚的水流之声,这水声——
宋归尘露出喜色。
前几日和杜青衫去卧龙岗采荷带衣,山中有水涧,水流之声与这个别无二致。
难不成,她这是被带到了卧龙岗?
适才几个黑衣人行走得如此费力,似乎又更加印证了宋归尘的猜测。
宋归尘突然起身,中气十足地喊:“喂,有人吗?有人吗?我有话要说,快让我出去!”
“喂喂喂喂!有没有人啊,倒是吱一声啊!”
“喂——”
“喊什么喊什么?叫魂呢!”
石门猛然打开,一个黑衣人负手站在门口,分不清是老大,老三,老五,还是老七。
听声音,该是老七。
宋归尘兴奋地冲过去,对方风雨不动安如山,如肉墙一般挡在门口。
嘿嘿一笑,宋归尘道:
“叫你们啊,我,饿了;要,吃饭!”
黑衣人:“饿了忍着,这里没有吃的。”
宋归尘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外看,黑衣人冷哼一声:“别看了,进了阎罗殿,你是逃不出去的。”
“就算进官府大牢,也有饭吃,你们阎罗殿,怎么连饭都不管的?”
“少废话,说没有就没有!”
“真惨,那你们平时吃什么?别告诉我你们真是鬼,都不用吃东西?还是说,你们就茹毛饮血,生吃山中小动物”
黑衣人突然发出极凌厉的气势,抬手直接敲晕了略带挑衅的宋归尘。
看着顿时软倒在地的女人,黑衣人冷哼一声:“做人,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老七,怎么了?”
“没事,这个女人想耍心眼,我将她打晕了,免得又生出其他事端。”
“杜青衫已经找到余家巷子去了,门主明日就到,我们只要看好她就是”
石门又一次缓缓关上,两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远。
宋归尘是被冷水浇醒的。
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阴鸷的眼睛。
黑色面具几乎覆盖了整张脸。
和之前的四个黑衣人不同的是,这个人穿的是暗红的服装,
想是血液凝固许久后的颜色,与这间泛着暗红的洞宇倒是极其相配。
他身上阴鸷的气息实在太浓,仿佛他生来便与这山洞融为一体。
宋归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你,是人是鬼?”
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宋归尘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刚刚被冷水浇了一脸的缘故,一点不是被吓的。
擦了把脸。
奶奶的,这什么鬼地方,定要让杜青衫将他灭了!
“你终于醒了。”
意外的,对方说话的声音十分好听,仿佛雨过天晴后,山涧间的缭绕云雾,迷蒙而慵懒。
宋归尘下意识朝他望去。
面具未遮住薄唇,此时正紧紧抿着。
鬼使神差的,宋归尘觉得这唇可真性感。
出口的话也变了味道:“一醒来就见到这么好看的美人儿,醒得及时。”
她道:“美人儿,你迫不及待将我浇醒,是想干嘛?”
男子:“有意思。”
“确实有意思,这玉石之声,这性感薄唇,我猜,你的面具之下,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你敢不敢将面具摘下?”
“杜青衫瞎了眼,居然会喜欢你这个放浪的女人?”
“噢。”宋归尘一拍脑袋,“不知道你和他比起来,谁更美?”
男人不怒反笑:“怎么?你想见异思迁?甩掉杜青衫,向本教主投怀送抱?”
“那得看看你究竟长的是人模,还是狗样了。要是没有我家阿宴好看,我自然不会舍阿晏而取你。”
“呵呵,有趣得紧。”
第196章 原是老相识
已经三天了,小尘一点消息也没有。
杜青衫就差将南阳城翻了个底儿朝天,却硬是没有发现半丝半缕有关宋归尘的消息。
冷七看着自从宋姑娘不见了,就像个疯子似的不眠不休找人的杜青衫,忍不住出言安慰:
“小晏,别担心,小尘姑娘初来乍到,和那些黑衣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抓她必定是为了威胁你,所以一定不会伤害她的。”
道理杜青衫都懂。
可是已经三天过去了。
若要威胁自己,为何至今不露面?
袁道士说的强行租走他先看上的房子的黑衣人这几日也不见了踪影,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杜青衫一拳打在青翠的竹竿上,一棵青竹应声而倒。
冷七:?
噙着笑意走来的武红烛:“就算再急,你也要小心身子啊,这翠竹招谁惹谁了,要被你这么摧残?”
杜青衫:“人找到了?”
“没有。”武红烛呵呵一笑。
“不过我的人倒是已经到了开封,两日后的寒衣节,张天师会如你所愿,将神瑞之兆指向南阳,届时——”
杜青衫一心都在毫无消息的宋归尘身上,只听清楚了她前面的“没有”二字,便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哎呀小晏,你已经三天没有休息了!”
“我不要休息,我要找小尘。”
冷七无奈,只得赶紧跟上。
武红烛原地看着他二人背影,凤眸一迷,薄薄的唇忽而勾起一笑:“还真是深情呢。”
“门主。”一蒙面女子出现在武红烛身后。
“有宋归尘消息了?”
“有人在卧龙岗发现了这个。”蒙面女子呈上一条扇坠。
“这是何物?”
“这是宋归尘特意买来,要送给杜公子的。”
“哦?”武红烛似笑非笑,把玩这扇坠,哂笑道,“杜青衫可从不使用扇子!这蠢女人一点也不了解杜青衫,也配得到杜青衫的爱!?”
“门主与杜公子才是天生一对!”蒙面女子出口奉承。
“不要忙着恭维我,既然找到了这扇坠,那她人呢?”
“属下命人在卧龙岗一带细细搜查了,发现了一个空旷的山洞,布置得甚是诡异,想请门主前去亲自查探。”
“何事需要我亲自去看?”武红烛疾言厉色,“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们何用?”
“门主息怒!”女子跪地求饶,“本不该劳烦门主,只是那地方实在蹊跷,而且——”
“而且什么?我芙蓉门徒,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是!回禀门主,属下等人发现,卧龙岗山洞中宝座之上的图腾,是一朵盛开的芙蓉,与我们芙蓉门的图腾,一模一样。”
“什么?”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蒙面女子斩钉截铁,信誓旦旦,“所以方才杜公子在时,属下一直不敢出现。”
武红烛思索了片刻,对蒙面女子道:“你做得很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武红烛和蒙面女子先一步往卧龙岗赶,杜青衫和冷七后脚就跟了上去。
冷七大为不解:“小晏,她们鬼鬼祟祟的,是要干什么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跟上。”
卧龙岗山脚,三个带着面具的人拦住了武红烛二人,为首的那人着暗红长袍,另外两人则是黑色劲装。
“两位姑娘这是要往哪里去?再往前,可就没有路了。”
武红烛站定,一袭红衣迎风飘扬,轻蔑地看了三人一眼:“你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红衣男子沉声道,“你身为芙蓉门门主,不在洛阳待着,跑到南阳来管别人的闲事,是否觉得管得太宽了呢?”
“你是谁?”
竟然知道我的身份?
武红烛狠厉地扫了红衣面具男一眼,“青天白日的,带着面具装神弄鬼,想吓唬姑奶奶,你还嫩了些!”
她说着手中招式已出,一道残影掠过,已和红衣面具男缠斗在一起。
而另两名黑衣蒙面男则一左一右地围攻着蒙面女子。
见武红烛和红衣男子斗得不相上下,冷七轻声问:“咱们要不要前去助武红烛一把?”
杜青衫想了想:“你留在这里,见机行事。”
“你去哪?”
“那几个蒙面人特意在此等候不让武红烛上山,我猜山上定是他们的藏身之所,我前去打探打探——”
“那你小心啊。”
话音未落,杜青衫已经不见了人影。
冷七躲在草丛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战况。
想不到,武红烛一介女流,武艺竟然如此高强,与那红衣男子拆了百十来招,仍不分胜负,斗得难分难舍。
冷七心想,若是出去相助,反倒暴露了自己,索性躲得严严实实的,隔岸观火起来。
这边杜青衫一路施展轻功往山上飞奔,沿途打晕了好几个巡视的黑衣人,越往山顶走,越觉得十分诡异。
卧龙岗他以前来过许多次,却从来不曾发现此山中有什么值得这些人如此大动干戈的东西。
想来小尘一定是被他们带到了这里。
杜青衫心中焦急,脚下飞奔不停。
蓦地,一道带着凌厉气息的掌风风驰电掣般劈来,习武之人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弯腰避开这掌风,迎面袭来一个熟悉的面具黑衣人。
黑衣人手持长剑,剑光闪闪,冰冷无情。
这身穿着打扮,这毫不留情的招式。
杜青衫太熟悉了。
嘴角顿时勾起一丝笑容:
“好久不见。”
他手无寸铁,堪堪躲着对方的杀招,边迎战,边道:
“你抓了我的人,不就是想要我的命么?她在哪里,你将她放了,要杀要剐,我随你便。”
意料之中的,面具下的人只顾着出杀招,一句话也不说。
杜青衫冷笑一声:“这位朋友,从去年至今,你与我对战了不下数十次,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是武中好友了,你却连句话都不和我说,是怕我认出你来么?”
他本只是存了轻视之心想逗弄对方故而随口一说,不料对方听了,手下的动作越发迅速,直将杜青衫逼得连连后退。
背后已是悬崖峭壁,杜青衫退无可退。
黑衣人乘势而上,一剑劈向杜青衫,试图置他于死地。
却不料,杜青衫不退反进,硬生生挨了一剑,决绝地扑向黑衣人,一把将黑衣人脸上的面具摘了。
看清黑衣人长相,杜青衫骤然一惊,满脸难以置信。
“是你——”
黑衣人猝不及防被摘了面具,怒气大起,弃了剑,一掌将杜青衫劈开。
杜青衫吐出一口鲜血,直直往悬崖下掉去。
第197章 小尘戏美人
幽暗的“阎罗殿”中。
宋归尘可怜兮兮地缩在一角。
三日了。
她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中睡过去了三回,蒙面美人还大发善心,给她送了三次饭,其实每次也就是四五个馒头。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
不过好歹也是白面馒头。
宋归尘一开始以为他们抓自己是为了威胁杜青衫,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们什么动作都没有,将自己扔在这鬼地方不闻不问。
这算什么打发?难不成是心理战术?
宋归尘实在想不明白。
但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将怀里省下来的两个馒头迅速啃完,拿了个硬邦邦的骷髅头藏在身后,放松地靠着墙壁休息攒力气。
再过一会儿,黑衣蒙面美人儿应该就会来给自己送馒头了。
宋归尘盯着石门开始数数。
果然,数到第一百的时候,石门缓缓打开。
进来的却不是之前来的红衣蒙面美人,而是那个叫小五的黑衣蒙面人。
宋归尘不由好奇:“咦,今日怎么是你,你们头儿呢?”
这几日的相处,她已经知道,那个暗红服装的人,是这几个黑衣人的教主。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门派,但是既然称教主,想必是某个邪恶的门教了。
宋归尘无时无刻不再后悔自己过去的二十年不问江湖事,对江湖中人一点了解也没有,此时才这般被动。
小五并没有回答宋归尘的话,径直将一碗馒头放到她面前,惜字如金:
“吃吧。”
宋归尘:“你们头儿回去了?”
“教主有事。”
“噢,想必是我家阿晏找来了,你们头儿去迎战去了?”
小五轻蔑地“嘁”了一声:“除非我们教主想让别人找到,不然,任他是天皇老子,也找不到这阎罗殿。”
“噢,这么厉害。”
宋归尘恭维着,拿了个馒头迅速吃起来,还热情地给小五递了一个。
“小五哥,你也来点?”
黑衣人摇头:“每天都吃馒头,我已经快要吐了。”
宋归尘不由暗笑,原来,他们吃的也只是馒头啊。
还以为是故意为难自己呢。
“你们这地方都没有什么野鸡野兔吗?随便去抓几只回来放上花椒调料烤烤,不都可以吃上肉么?”
宋归尘笑着,吃馒头的嘴不停。
面具下的小五腹诽: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做得一手好饭菜啊。
他们盯梢她盯了许久,每一天,那间小小的竹园中都会传来令人垂涎欲滴的菜香。
每次盯梢都是一种折磨。
以至于每次他都有要不装成好人,进去讨口饭吃的冲动。
不过这也仅仅是心里想想。
“快吃,吃好了好上路。”
小五的语气变得干巴巴起来。
宋归尘狠狠一噎,被干巴巴的馒头呛了一大口,咳嗽不止,往后一缩。
“上路?你说的这个上路,是我理解的那个上路?”
见自己无意间吓到了她,小五忙解释:“不是要杀你,是离开这个地方而已。”
宋归尘松了口气。
“说话别用这种有歧义的词儿嘛,吓死个人。”
她慢慢站起来,将空碗递给小五。
“多谢你的馒头。”
在小五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头,宋归尘另一只手里的骷髅头狠狠地往小五脑袋上砸去。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五晕晕乎乎晃了一晃,缓缓倒地。
要是能看到面具下小五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宋归尘心里想。
看着手里的头颅,几天下来,宋归尘都已经和他们熟悉了呢,居然觉得他有点可爱。
“感谢你了老兄,等我逃出去了,一定给你烧纸钱,多多地烧纸钱。”
摘下小五的面具,剥了小五的外衣,迅速换上。
感谢武叔教过自己易容术。
虽然没学到家,不过已经足够了。
面具戴上,再草草修饰一下面具没有挡住的嘴唇,使得看起来不那么小巧。
将地上的小五拉到角落里,给他盖上自己的外衣。
宋归尘大大咧咧出了石门。
石门外是条狭窄的小路,穿过小路,又是一间类似的山洞,平常都是好几个人把守在这里,可今日只有小七一个人。
宋归尘窃喜,不管是什么原因,真是天助我也。
“怎么这么久,那娘们儿为难你了?”
“没有。”
学着小五的声音,宋归尘粗着嗓子回了两个字。
小七兀自吃着桌上的花生米。
两人不言不语,半晌后,宋归尘皱着眉头捂着肚子,痛苦地道:“哎哟,肚子疼,我去方便方便,你好好守着。”
小七一声哂笑:“就你吃得多,拉得也多。”
不理会他的讥讽,宋归尘弯腰斜背往外走,直到久违地看到天光,才深呼了口气。
放眼望去,四处都是树木茂密的山。
果然是被他们带到山上来了。
身上不合身的黑衣实在太碍事,宋归尘边跑边脱下,想了想,掏出从周蔷哪儿要的粉笔,在衣衫上写了几个字:
美人儿,后会有期。
将衣衫挂到高高的树枝上,拍手打量了会儿自己的杰作,宋归尘提起衣角,往另一个方向跑。
虽然不知道山洞中其他人去了哪里,但小五说他们要换地方,显然是这个山洞已经被人发现了。
会是什么人呢?
是阿晏吗?
宋归尘边跑,脑海里边想着各种可能。
不管是谁,只要她不在那些黑衣人手里,对方就都不会被要挟。
当下之急,是要赶紧下山。
宋归尘逃出那片山,来到一个小村庄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月亮隐入乌云背后,朦朦胧胧,耳边两三声犬吠,路上两三点灯火。
她不敢再急着赶路,而是随意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老人家,我是外地来的,途径此地天色已晚,可否借宿一宿?”
老妇人提着一盏灯,就着不甚明亮的灯细细端详了几眼宋归尘,见她衣衫破烂,头发杂乱,脸上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实在狼狈。
“走走走,哪里来的要饭的!”
“老人家,行行好,让我借宿一晚吧。”
宋归尘拔下头上的玉簪,顿了顿,将玉簪揣回怀里。
而是摘下耳朵上的一对耳坠塞给老妇人。
“我实在是没力气了,就住一晚,明日一早我就离去。”
老人捏着那对灯下闪着光的耳坠,犹豫了会儿:
“好,你进来吧,不过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要借宿,只能睡在那边的马厩里。”
第198章 小尘小尘小尘
宋归尘:“马厩?”
“马厩怎啦?自从我老汉死了后,那马厩就再也没有养过马了,里面的干草是我新铺的,干净着呢,你要不愿意,那就出去吧,出去。”
“哎别别别,我愿意我愿意。”
有睡的地方就不错了,轮不到自己挑挑拣拣。
宋归尘认命地往老妇人所指的方向走。
老妇人提着灯,颤颤巍巍地往屋里走,边走,边嘀咕:
“今儿是怎么回事,借宿的人来了一个又一个,真当我这是客栈了......”
宋归尘来到马厩,果然如老妇人所说,虽然四面漏风,不过倒是可以挡挡雨,里头铺满了许多干草,想来应该能凑合一晚。
她将草垛弄蓬松蓬松了些,靠着墙壁坐下。
山中荆棘丛生,她又走得急,此时放松下来,才感觉手上,身上,脸上都火辣辣地疼,原来是被丛林划破了大大小小的口子。
不幸的是,身上还没有药。
只能忍着了。
她实在累极了,不一会儿睡意上头,便朝着一边倒了下去,这一倒,砰的一声撞到了一个脑袋。
好在她在那名叫阎罗殿的山洞中待得久了,胆子也给练了出来。
忙退后几步,趴开草丛,却发现草丛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就着月色,宋归尘发现,此人——
竟是杜青衫!
“阿晏?!”
宋归尘又惊又喜,又见他一动不动,不似睡着,心惊之下为其诊脉,却发现,眼前之人,哪里还有脉搏?
“杜青衫?你不要吓我。”
宋归尘不信邪地换了另一只手,还是一样的,一点脉动也没有。
“脉呢?我怎么找不到你的脉搏?”
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宋归尘手足无措,诊了右手又试左手。
“一定是我学艺不精,所以没有诊出来对不对?杜青衫,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醒醒,你回答我!”
稻草中躺着的人,一动不动。
宋归尘慌乱地搜着身上,外衫被留在了山洞中,黑衣人的衣服也被扔在了山上。
她原本随身携带的药瓶也不在身上。
此时真是一点药都没有。
宋归尘扑在杜青衫身上放声大哭。
她想起了去年冬天和他逃难到杭州的路上,大雪铺天盖地,他发了烧,却强撑着一步不落地跟上了自己的脚步,不叫自己发现。
即便再冷,也将唯一的斗篷给了自己。
她想起耸翠楼再次见到他时,他一袭青衣,一缕青丝垂在额边,端的是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将屋中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越想,眼泪越是止不住,宋归尘破口大骂:
“杜青衫,你个王八蛋,我才几天不见你,你就成了这幅鬼样子,你要是这样死了,叫我怎么办?”
“咳咳,谁,谁说,我死了?”
身下的人突然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
宋归尘一惊,连忙起身抓起杜青衫右手。
脉搏,跳着呢。
虽然有几分弱。
“杜青衫你个王八羔子,你逗我?”
宋归尘又气又急,攥起拳头就往他胸膛上打,杜青衫含笑受了,道:“小尘再打,我就是没死,也要被你捶死了......”
“你还说!”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杜青衫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声音沙哑,“小尘。”
他的目光炽热而直接,即便有夜色作掩护,宋归尘仍觉得心慌,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小尘。”
“嗯。”
“小尘。”
“我在呢。”
“小尘。”杜青衫忽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头埋进她的颈窝,“小尘,这些天,你吓死我了。”
宋归尘:“我被几个黑衣人抓进了一个山洞中,今日才逃了出来。”
她轻抚着杜青衫的肩头:“你怎么在这?”
“他们是芙蓉门的人。”
杜青衫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累极了似的窝在宋归尘怀里,喃喃叫着她的名字。“小尘。”
“怎么了?”宋归尘越发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芙蓉门的人,和武红烛有关?”
杜青衫摇了摇头,将怀里的人圈得更紧。
宋归尘一叹,见他极累,便不再问:“没事了,我在呢。”
鸡鸣破晓,太阳初升。
宋归尘睁开眼,才发现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得吓人,平日带笑的凤眼此刻紧紧闭着,如扇眼睫微微颤动。
手覆上他额头,烫得宋归尘一惊。
又发现他腰间青衫之上皆是血色,竟是受了严重的伤。
昨夜他笑着和自己说了那么多话,原来都是强撑。
宋归尘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忙敲响老妇人的房门,求她让杜青衫睡到屋中去。
老妇人一早醒来,脾气暴躁:
“哎我说你这丫头,昨夜老身收留你一宿,你说好今日天明就走,怎么这还得寸进尺,要住到老身屋里来了呢!”
“实在是我——我幼弟他重伤在身,不宜赶路,还往老人家再收留几日。”
老妇人张长脖子往马厩里看:“噢,那半死不活的少年是你弟弟啊,你们姐弟还真是有趣,一个个的这幅鬼样子。”
她说着嫌弃地打量着宋归尘,长满皱纹的额头紧紧皱起,褶皱越发纵横交错。
丑得不忍直视。
宋归尘忙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老人。
“老人家,我出门出得急,身上没有带银子,只有这些首饰,您行行好,让他睡到屋里去吧,他发烧了,再吹冷风,我担心他受不住。”
“啧啧啧,真是姐弟情深。”
老妇人掂量着手里的首饰,眸光一动,眼底闪动的灵动不似老妪模样,可惜宋归尘一心在杜青衫身上,不曾发现。
“老身记得,昨夜你悄悄藏了一根玉簪,那玉簪呢?小丫头,说什么只有这些,依老身看,你是把贵重的都先藏起来了吧。”
“这——”
宋归尘秀眉紧皱。
那玉簪其实并不贵重。
只是,那是阿晏的娘亲亲手雕刻的,又是阿晏郑重地送给自己的礼物,绝对没有将其给旁人的道理。
可如今阿晏危在旦夕,再不救治,只怕命都保不住了。
狠了狠心,拿出贴身藏好的玉簪,咬牙递给老妇人。
“这玉簪并不值钱,但于我意义重大,今日暂且给你,他日我定以十倍之金赎回。”
老妇人拿了玉簪,眼里放光。
得了便宜,呵呵一笑:“那你就将他弄进来吧,不过老身这里可没有药,也不认得什么郎中大夫,我看呐,你那可怜的弟弟,是活不成咯。”
宋归尘置若罔闻,将迷迷糊糊的杜青衫扶到屋中安置。
解了他的单薄衣衫,看到他腰侧血肉模糊的剑伤,宋归尘心尖疼得直抽抽。
第199章 阿晏红了脸
边流着眼泪,边给杜青衫处理伤势。
他伤得极重。
这伤势再不处理,只怕硬捱不过去。
可是此处偏僻村庄,老妇人方才也说,没有郎中,甚至连药材都没有,宋归尘只得烧了热水,细细地给他拭去伤口周围的血污。
有心出去采药,又担心他一人在此,更担心黑衣人再次找过来。
可怜宋归尘枉读医书,面对如今处境,竟束手无策。
好在杜青衫底子极好,简单地处理过伤势,喂下一碗白粥后,面色渐渐不那么苍白,额头上也没有之前那么滚烫。
宋归尘提起的心稍安。
老妇人方才吃了宋归尘做的饭,赞不绝口,对宋归尘脸色稍好。
倚着门口,含笑打量:“丫头,你说他是你弟弟,依老身看,他是你情郎吧。”
杜青衫脱离危险,宋归尘也不复早上的慌乱,望着安安静静躺着,呼吸清浅的人儿,柔声道:
“不错,他是我情郎。”
说着还回头朝老妇人眨了一下眼:“只是我爹娘不同意我嫁给他,我们只好一同私奔,流落天涯。”
老妇人嘁了一声:“你爹娘不同意你嫁他?依老身看,是他爹娘不愿意他娶你吧。这么俊俏的年轻小郎君,可真是惹人疼。”
宋归尘满头黑线。
杜青衫已经美得老少皆宜了吗?
就连受了伤,也不忘招惹桃花??
宋归尘给老妇人做了三天的饭。
直到第三天,杜青衫才姗姗醒来。
见到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布衣女子,杜青衫扯了扯嘴角,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
宋归尘立刻醒来,见到杜青衫的笑颜,顿时大喜,将他的手握进怀里。
“你醒啦。”
“嗯,我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喝水?”
“不饿,不渴。”杜青衫轻声道,“这是哪儿?”
“这是大莲子村,我担心那些黑衣人找来,这几日都没有出去,寇大人他们一定在找我们。”
杜青衫突然沉默地闭上眼,一脸痛色。
“阿晏?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不会有事的。”杜青衫睁眼道,“在没有搞清事情真相之前,我不会有事的。”
“事情真相?”宋归尘捕捉到了什么。
“唔......”
许是碰到了伤处,杜青衫闷哼一声,宋归尘便将要问的问题忘了,忙低头查看,一脸担忧。
“得换药了,快躺下,我给你换药。”
“换,换药?”
杜青衫蓦地红了耳垂。
之前虽然昏迷着,但也知道是她在衣不解带地照顾自己,身上各个地方都被她看去了。
可这会儿人醒了,哪里还能泰然自若地让她给自己换药?
杜青衫扭扭捏捏起来:“还是我自己来吧......”
宋归尘:“你才刚醒,身体虚弱,哪里能自己换——噢,阿晏是害羞了?”
杜青衫:......
索性闭上眼,头歪朝另一边,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那,那就小尘来吧。”
宋归尘扑哧一笑,没想到,她的阿晏平时嘴里吐不出正经话,内里却是这么纯情的小少年。
他的伤伤在腰间,要上药,自然需要褪下衣衫。
前几日心如止水地为他上了好几次药,只当他是受了重伤的病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今日他紧闭双眼,虽与前几日一样,宋归尘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欺负良家妇男......
尤其,这个“良家妇男”,还生得极好。
这青衫尽褪、这肌肤如缎。
这药香与他身上的淡淡竹香混合,端的是缱绻勾人,叫人心猿意马,心神激荡。
宋归尘干咳一声,目不斜视地给他上了药,起身背对他:“好了,我先出去一下,你自己,你自己穿好衣服。”
望着女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杜青衫抿嘴笑起来。
看向腰间白布系得秀气的蝴蝶结,杜青衫伸手扯了扯,眉眼弯弯。
虽然她出去了,可她方才凉凉的指尖留下的触感仍在,她身上淡雅的女儿香仍在......
估摸着杜青衫应该已经好了,宋归尘端着饭菜进了屋。
杜青衫已经下了床,斜靠在木椅上,垂眸认真地想着什么。
“你的伤还没好,怎么下床了?”
杜青衫抬眸一笑:“我没事的。”
“还说没事。”宋归尘嗔道,“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一个字都不说,硬生生捱了一晚上,你以为你是神仙啊。”
“我不是神仙,不过我是小尘的阿晏啊。我知道,只要小尘在,我就不会有事的。”
“贫嘴。”
宋归尘将布好饭菜,要喂给他,杜青衫制止了她的动作,笑道:“小尘真将我当成什么都不会的伤员了?吃饭一事,还是我自己来就好。”
他一句话让宋归尘想到方才为他换药一事,不由得带了绯色,将碗筷放到他面前,耸肩道:“那就快吃吧。”
杜青衫:“这房屋的主人呢?”
“噢,你说那个抠门的可恶老妇人啊。”
提到老妇人,宋归尘气不打一处来。
这几日,那个老媪没少折腾她,烧火做饭也就罢了,洗衣劈柴打扫院子样样不落,简直将自己当成丫鬟使唤了。
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对老媪的要求,只要不过分,宋归尘也都一一做了。
“奇怪,你醒之前她还在呢,方才厨房里也没瞧见她。”宋归尘讷讷道,“不过这几日多亏了她,不然你我就要露宿街头了。”
“如此。”杜青衫带着笑意,“小尘为何说那老媪抠门可恶?”
“她——”
宋归尘话到嘴边,不想杜青衫知道这几日老妇人对自己的苛待,也更不想他知道,他送自己的玉簪被自己给了老妇人。
便转了话头,道:“嗐,老人家收留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她一个人住得久了,难免脾气有些古怪。不过今日很是奇怪,不知她去了何处。”
她的犹豫和明显的转移话题自然瞒不过杜青衫的眼睛。
杜青衫慢悠悠吃着饭菜:“她是不是为难小尘了?”
“没,没有。”
杜青衫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人,不施粉黛,薄唇红润。
连日的不眠不休导致她眼角带了青紫,一头青丝光滑柔顺,只是头上未插珠钗,耳上也未黛耳坠。
身上穿的也是一身白布麻衣。
真是素净到了极点。
杜青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为了照顾自己,她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人。
见他这么明晃晃地打量自己,宋归尘往自己身上瞧了瞧:
“这是那老夫人给的衣裙,说是她出嫁了的女儿的,怎么,我这样穿是不是很丑?”
“不丑,在我眼里,小尘怎样穿,都好看。”
第200章 小尘吃飞醋
情话嘛,自然人人爱听。
尤其从心上人嘴里说出来的情话。
二人吃完饭,还不见老媪回来,杜青衫剑眉一皱:“小尘,这老媪前几日也经常出去,这么久不归吗?”
他这一问,倒是让宋归尘警惕心起。
三天来,那老妇人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给杜青衫喂药,她要在一旁看着,劈柴烧火做饭,那老妇人都要在一旁指指点点。
从来没有出去过。
不过她还是先问道:“阿晏为何有此一问?”
杜青衫望向院中:“小尘方才说,这屋子的主人是个老妇人,并且独自一人住了很久,可是你看——”
他指了指院中晾衣杆上的衣裤。
“那是男子的衣物。”
宋归尘抿嘴。
那些都是她洗的。
这几日,老妇人有意为难她,让她洗了不少衣服。
人在屋檐下,杜青衫又昏迷不醒,老妇人以将他扔出去相逼,宋归尘只好逆来顺受,老人家叫她洗衣,她便洗衣。
一来杜青衫占用了老人的屋子,老人只能在柴房打地铺,宋归尘良心上过不去。
二来,毕竟她向来勤快惯了,这些事并难不倒她。
只是,她倒是从未在意过那是男子的衣物,还是女子的衣物,只当老人家故意为难,所以收来了一堆不穿的衣物。
如今看来,那老妇人并非脾气古怪,而是单纯的想欺负自己啊!
宋归尘手攥成拳,银牙咬碎!
只听杜青衫又道:“想必这里住的应是一对年轻夫妻。”
“从何看来?”
“那衣衫是年轻男子所穿,你身上穿的,亦是年轻女子衣衫。小尘再看,这儿只有一件主屋,床是双人床,床边有铜镜,应是女子梳妆之用,外间有书桌,想来,主人家是识文断字之人。”
听他这么仔细地一分析,宋归尘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蠢材。
白住了三日,竟然连这些都没有注意到。
“那,那个老人,为何要骗我?这屋子的主人,又去了哪里?”
杜青衫微微一叹,将宋归尘的小手扣进手心,牵着她走出了这间小院。
小尘初入江湖,不知江湖险恶,可他不同。
他是清楚的。
如果那个老人鸠占鹊巢,是为了他和小尘的话,这户人家原本的主人,恐怕早已死在那“老媪”的手下了。
不过他不准备将这事告诉小尘,若是小尘知道这屋子的原主人已经惨死,只怕会寝食难安。
杜青衫道:“不管那老人的意图是什么,我们得先离开这里。我们消失了这么多天,恩师该着急了,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可是你的伤?”
要是再遇到那些黑衣人,他们俩一个重伤,一个不会武功,完全是敌人砧板上的鱼肉啊。
“无事,我能走,而且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了,我们不会有危险。”
杜青衫说这话时,声音低哑,宋归尘莫名听出了些自嘲。
“那好吧,我们可以走,不过你要是觉得撑不住了,一定不要逞强。”
“好,都听小尘的。”
想起了什么,宋归尘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户人家。
那日情势紧急,老妇人要走了阿晏给自己玉簪,今日她却不在,那玉簪——
犹豫了几息,宋归尘还是将玉簪一事告诉了杜青衫。
毕竟是自己没有保管好他送的礼物,宋归尘有些心虚。
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坚挺的鼻梁,软言软语问道:“阿晏,你生气了?”
杜青衫闻言,低头朝宋归尘一笑。
“我怎会生气?小尘因我受了委屈,我心疼还来不及。”
他望向身后的小院,眸色深深。
关于那个老妇人是谁,他心里也有了计较。
“可那毕竟是你娘留下的......”
当时她忧心阿晏的伤势,来不及多做思考,此时想起来,只觉得对不起阿晏。
加之方才阿晏所说,那老人意图不明。
宋归尘越发觉得,她就是为了那玉簪来的。
蓦地想到了什么,宋归尘歪头问:“武红烛是不是也会易容术?”
见她已经想到了这里,杜青衫笑了笑,不再隐瞒。
“武红烛的易容术师从武叔,可以说青出于蓝,比武叔的易容术更精妙、更逼真。”
闻言,宋归尘只觉得人比人,气死人。
在杭州时,她也曾跟着武叔学了许久的易容术,可连个皮毛也没有学到。
前儿换装成黑衣人小五逃脱山洞,还多亏了他们不离身的面具。
不然,以自己那半吊子易容术,绝不可能瞒得过另一个黑衣人的眼睛。
可你听听杜青衫这夸赞人的语气,那武红烛的易容术竟然比武叔还要好!叫他夸成这样?!
宋归尘道:“看来那老人是武姑娘易容来的,想必就是为了得到那支玉簪。”
自己是有多蠢,才会任劳任怨地听她指使!
宋归尘气得将杜青衫的手甩开,一个人生着闷气往前走。
杜青衫望着空荡荡的手:???
忙抬步追上去。
“小尘,小尘。”好笑地拉住她的衣角,杜青衫道,“生气啦?”想了想,又笑,“吃醋了?”
“哼,谁吃你的醋!”
“小尘别生气,不就是玉簪嘛,她能抢去一次,我就能夺回来一次。”
“谁稀罕你的玉簪?”
宋归尘口不对心地道,“武红烛武功又高,易容术又厉害,心思又多,我呢,又笨、又蠢、又不会武功,被她轻而易举地玩弄在手心,噢,对了,你和她还是青梅竹马,她当然厉害,当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她一生气,数落起来就没完没了。
红润的唇一开一合,脸颊因激动带了粉色,生气的小模样可可爱爱。
见她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杜青衫噙笑将人带进怀里,覆上她喋喋不休的红唇。
宋归尘惊得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放大数倍的俊脸。
对方也睁着眼睛,还调皮地朝她一眨。
末了,杜青衫餍足地添了添唇,松开怀中人,笑问:“还生气?”
宋归尘狠狠朝他胸前打去:
“登徒子!臭流氓!”
“嘶——”
杜青衫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宋归尘顿时停下打他的手,担心地望着他。
忘了他身上有伤了。
杜青衫莞尔,复又握住她的手:“小尘,武红烛这几日欺负你的,我都会加倍讨回来,玉簪,当然也会讨回来。”
第201章 阿晏心口疼
他说此话时,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其隐隐的恨意让宋归尘心惊。
好像自从他醒来后,就时不时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阿晏?”
宋归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权做宽慰之意。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武红烛只是心悦你,所以设计将玉簪取走而已,我能理解。”
杜青衫收起了方才一瞬间的滔滔恨意,温柔地看向宋归尘,朝她粲然一笑。
“小尘就是太过善良,才会被她所骗。”他道,“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小尘。”
分明是很温情的话。
可宋归尘听得瘆得慌。
好端端的,突然说这样的话,怎不叫人瘆得慌?
她停下脚步,连带着将杜青衫也拉住了。
定定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宋归尘问:“阿晏,是谁伤的你?是那些黑衣人吧?”
那天晚上他只说了一句“他们是芙蓉门的人”,随后因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自己便也没有继续问。
“武红烛心悦于你,芙蓉门的人怎么会追杀你呢?”
宋归尘大为不解。
但是阿晏醒来后的种种迹象表明,他确实见到了追杀他的那些黑衣人的真实样子,并且,黑衣人是他认识的人。
甚至,和他,关系匪浅。
杜青衫痛苦地闭上眼。
想起那天摘下对方面具后,面具下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如玉面庞带上痛色。
宋归尘却并不打算就此揭过这个话题。
她道:“你认识他?”
“是的,我认识他。”杜青衫深深一叹,“不过我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本该六年前就死了的。”
“谁?”
“武红烛的父亲,武千行。”
宋归尘愣了。
她知道武红烛的父亲和杜青衫的父亲是拜把子的兄弟,两人交情不浅。
如果一年前一直追杀杜青衫的人,真的是武千行。
是不是意味着,杜府的灭门惨案,也是武千行做的?
她突然理解了杜青衫为何醒来后就时常神思异常,露出那种愤恨的表情。
从小叫到大的伯父竟然追杀自己,甚至有可能是杀父杀母的仇人,任是谁,都不会平静。
“阿晏。”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坚定地握住他的手,表示自己永远和他站在一起。
杜青衫展颜一笑。
“没事,不论是谁,我都会让他为他犯下的恶行付出代价。”
杀父杀母的灭门之仇,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即便找出凶手报仇血恨,也无法消解胸中滔天怒意。
宋归尘虽然待人宽容良善,然而绝非万事宽容、万事退让之人。
在这个问题上,她坚决支持杜青衫的决定。
找出凶手,让其付出代价。
她用力地点头:“会的,我们一定会找到事情真相,让凶手伏法的。”
“我们”一词,将她和杜青衫视为一体,他们是站在一起的,杜青衫的事,就是她的事。
杜青衫望着眼前毫无保留支持自己的女子,心里柔软得不行。
他何德何能。
在最脆弱的时候,都有她在身边。
初见她时,他心存死志。
本以为自己就那样死掉,去地下和父母团聚,也很好。
却遇到了她,她澄澈认真的眼神、以及手里香味诱人的肉饼硬生生将他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再见她时,小姑娘一心在顾兄身上,自己明知她心有所属,却横插一脚,将她的心抢了过来。
如今,她将全盘的信任与真心都交给了自己。
有她在身边,杜青衫觉得自己还不算太惨。
虽然自己大仇未报,居无定所,本不该让她跟着自己吃这些苦,可自己还是自私地将她从孤山那样的世外桃源带了出来。
让她离开了自己师父,又一次次没有保护好她,置她于险境。
杜青衫扶上宋归尘额边,柔情万分,却只低低地叫了她的名字:
“小尘。”
“嗯。”
尽管知道他只是下意识叫叫,宋归尘也应得认真。
因为杜青衫身上有伤的缘故,原本当天就能到城里的路程,两人硬是没能在天黑前赶回城内。
宋归尘扶着冷汗涔涔的杜青衫进了个破庙。
他的剑伤极重,加之在大莲子村时,只有简单的草药,三天时间根本完全没有恢复。
如今又走了这么久的路,伤口定是开裂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含笑宽慰宋归尘:“我不碍事。”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碍事,他甚至在破庙里找了一堆干柴生起了火。
宋归尘红着眼将人按坐下。
“知道你厉害,你最厉害了,发烧也好,伤口开裂也好,对你来说,都是小意思,只要痛不死,就往死里折腾——”
她说着就着火光,将一路上采的草药捣了,不管不顾地剥了对方衣衫,重新给他包扎了伤口。
手拿着白色的布带绕过他的细腰缠绕了几圈。
杜青衫任她将自己像个人偶娃娃一样地摆弄,在她手臂怀抱着自己的腰时,突然噗嗤一笑:
“小尘,我发现,你做这事,倒是越发熟练了。”
宋归尘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伤成这样还不正经?
杜青衫一本正经:“我说的是你给我上药这件事。”
“我知道你说的是这件事。”
杜青衫又笑,凑到她耳边,低哑着声音:“还有,脱我衣衫这件事。”
宋归尘:......
若不是他身上有伤,真想给他一拳。
不过仔细想想——
这荒郊野岭,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噢,男子还裸露着上身,似笑非笑。
宋归尘强装淡定,系好绷带,正要叫他自己穿好衣服之时,杜青衫突然一脸痛色,剑眉紧皱。
“小尘,疼——”
宋归尘吓得忙扶住他,“哪里疼?”
“这里。”杜青衫握住佳人纤纤玉手放在胸前,“心口疼。”
这,这太犯规了!
月黑风高,荒野破庙,美人裸露着腹肌,握住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即便是皱着眉头,也美得像个妖孽。
宋归尘摇了摇头,将脑海中不纯洁的想法甩了出去,忙将他的衣衫拉上给他穿好。
干咳一声,脸歪朝一边不敢看杜青衫。
“那个,可能是受凉了,这会儿还疼吗?”
“嗯,好些了。”
杜青衫应得乖乖巧巧,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隐不住。
半晌之后。
“小尘,你为何总不看我?”
宋归尘只好转过头来,迎着杜青衫柔情脉脉的眼神,暗道:
她阿晏莫不是荒野中的狐狸成了精?
第202章 谁言他娶妻
总算回到南阳城。
见到他俩平安归来,寇大人方正的脸上红光满面,冷七和温九在一旁,同样带着显而易见的笑容。
杜青衫问:“可是朝中有旨意来了?”
“小晏,你真神通。”冷七道,“昨日寒衣节,张天师祭天,天象表明有祥瑞之气在南阳,官家大喜,召大人回京,镇永兴军。”
他欣喜地道:“虽然还不是进入中枢,可京兆府都是在永兴军治下,大人此番前去,定能一鼓作气,重回宰相之位。”
“永兴军?”
杜青衫皱起眉头。
永兴军和武胜军的区别,无非是一个远离京都,一个就在京都罢了。
但只要还是节度使这个职位,无论走到哪里,都只是个虚职,尽管恩师声望满朝,但担任一个可有可无的虚职,完全发挥不了他的才能。
知道杜青衫心中所想,寇大人大掌一挥:“好了小晏,能进得京去,已经不错了,路要一步步走嘛。”
更重要的是,他在外辗转多年,夫人孩子都在开封,如今正好可以到她们身边。
杜青衫这才拱手祝贺:“恭贺老师。”
寇大人哈哈大笑:“好,好事,来人,摆酒,今日我要与小晏痛饮几杯。”
“大人,不行。”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众人的笑语,宋归尘皱着眉头,望向杜青衫,“他身上有伤,饮不得酒。”
众人这才注意到杜青衫面色苍白,确实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温九拧眉:“这是?”
“不碍事,一点小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什么叫好得差不多了?我是大夫,我最清楚,你如今就是不宜饮酒。”
众人见状,纷纷大笑:“行行行,小晏,小尘姑娘这也是关心你,那就不饮酒,我们饮酒,小晏以茶代酒,如何?”
宋归尘想了想,点头应了。
晚膳是寇大人身边的侍妾蒨桃布置的。
因久在外地为官之故,寇大人身边只带了几个侍妾。
其中最受宠爱的,便是这位蒨桃夫人。
昔日寇公初执掌相府的时候,生活奢侈,经常大摆宴席,寇公平时喜欢听歌,酒余茶后经常叫一些歌女唱歌排忧解闷。
有一次,一个妙龄歌女来相府清唱,寇准见她面目姣好,听她歌声圆润,一时兴起,就赏了她一匹绫缎。
想不到歌女还嫌赏赐少,一脸的不高兴。
蒨桃见到这个情形,很是气愤,事后就写了一首小诗《呈寇公》:
“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不知织女荧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
这明面上虽然是在说这位歌女,其实也讽谏了当时生活奢侈的寇公,劝谏他不可铺张奢侈。
寇凖读了蒨桃的诗,还写了一首诗回应:
“将相功名终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人间万事何须问,且向樽前听艳歌。”
一个大男人被侍妾写诗讽谏,为了面子,寇准诗中回应说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
但事实上,从那以后,寇准确实收敛了不少,不再像以前一样奢糜浪费。
比起朝堂中其他官员来,可算得上是勤俭朴素。
寇准的简朴之风传遍诸国,草堂居士魏野更写诗称赞:
“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
寇准也因此得了个“无地起楼台相公”的雅称。
宋归尘暗中打量这位寇相公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蒨桃夫人。
只见她杏眼柳眉,沉稳有度,貌美动人,有小鸟依人之态,亦有大家闺秀之尊。
见宋归尘盯着自己瞧,她也不恼不生气,而是友善地朝她微微一笑。
宋归尘不好意思地回以一笑。
蒨桃道:“小尘姑娘,听小晏说你的手艺十分精湛,我做的不好,你可别嫌弃。”
“哪里哪里,这饭菜十分可口,劳烦夫人了。”
闻言,蒨桃抿嘴低低一笑。
她已年过三十,然而生得秀气貌美,一举一动都带着几分风情。
只是这说话间却怯弱得很,好似带了不足之症。
宋归尘虽识得些许药理,然而毕竟不是以此为生,加之蒨桃又是寇大人的侍妾,如今第一次见面,自己自然不好过问她是否有什么病症。
因而只简单和蒨桃交流了几句,便一心方才杜青衫身上,只怕他费了心神,旧伤复发。
杜青衫已将卧龙岗外遇到的事情和众人说了,只是略过了自己已经见到黑衣人面目的这部分。
宋归尘暗自纳闷。
寇大人是他的恩师,他为何要瞒着寇相,不如实告诉对方真相呢?
不过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宋归尘压下心中疑问,并不多言。
冷七欢欢喜喜地斟满一杯酒来到宋归尘面前,笑道:“小晏能平安回来,还要多亏小尘姑娘,小尘姑娘,来,我敬你一杯。”
宋归尘吓得连连摆手。
自从知道醉了酒就会和段小尘交换身体后,她哪里还敢喝酒?就怕一不小心就跑到段小尘身体里去了。
只是这理由实在荒唐。
说出来众人只怕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杜青衫只道她的这个秘密,也怕她喝醉了酒突然变了个芯,遂笑着挡下了冷七的敬酒,道:“七哥,小尘不会饮酒,还是以茶代酒,如何?”
说着在冷七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将自己面前的一杯茶递给了宋归尘。
宋归尘接过,双手捧茶,朝冷七笑道:“照顾阿晏,是我应该做的。”
说罢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寇相呵呵笑着,慈爱地看着杜青衫,对他道:“你和小尘姑娘也算是经历了生死,等回了京,让你师母做主,将你们的婚事办了。”
宋归尘只觉得脸上一烧。
寇大人果然雷厉风行。
杜青衫笑着应声了。
他与小尘住在竹园,南阳百姓都道他们是一对年轻夫妻,虽未三媒六聘迎娶小尘,可大家都自发地称呼小尘杜夫人了。
杜青衫觉得十分对不住小尘。
不过总归自己是会娶她的,便也暗戳戳地应允了众人的称呼。
他只恨不得早日将她娶进门。
冷七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便笑着打趣:“大人,您不知道,咱们兄弟间早就传开了,小晏虽是我们之中最小的,但却是第一个娶亲的——”
“谁说他娶亲了!?”
冷七话未说完,就被一阵脆亮的女声打断。
紧接着,房梁上飞身下来一个红衣女子,衣裙飞扬地走了进来。
她来得气势冲冲,扫了一眼方才说话的冷七: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说着恶狠狠地一挥衣袖,几片柳叶飞刀蹭蹭蹭往冷七所在的方向飞去。
冷七堪堪避过,立时和温九一同护在寇大人和蒨桃面前。
第203章 利用痴儿情
杜青衫也侧身坐到宋归尘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面无表情地看向红衣女子:
“武红烛,你想做什么?”
武红烛勾唇一笑:“当然是来教训教训这个不会说话的家伙。”
她担忧杜青衫的伤,知道他们已经进城,便急急赶了过来。
谁料一来便听到他们在说给杜青衫娶亲的事,登时怒火攻心,直接冲了进来。
她望向杜青衫,仿佛其他人都不配入她的眼。
“杜昭晏,我有事找你,你跟我出来。”
杜青衫:“有事就在这里说。”
“你确定?”
杜青衫坐着不动,淡然一笑:“很显然,我并不想和你出去。”
“杜昭晏,你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武红烛幽幽开口,“张天师身边最受宠的侍妾,可是我的人,我只需一句话,你以为,皇帝会不会收回成命?”
她一步步走近,吐气如兰。
“即便今日不会,但以张天师在皇帝面前说话的份量,你觉得,你们回了京,又能安稳多久?”
宋归尘这才知道,原来官家突然下旨让寇大人镇守永兴军,竟然有芙蓉门的帮助。
杜青衫腰背挺直,忽而一笑,反问她:“你觉得,如果官家知道张天师与江湖芙蓉门的人勾结,张天师的话,在官家面前,还会有多少份量?”
武红烛蓦地怔住。
杜青衫又徐徐道:“你帮我,虽说是情分,只怕更多的也是为了将你的人安插进天师府,好走下一步的棋。所以啊武红烛,别再说什么我欠你人情这样的话,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修长泛白的手捏着圆桌边缘,尽管他此刻还是坐着,却散发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武红烛只觉得此时的杜昭宴陌生极了。
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不,连陌生人都不是,好像在看一个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她隐隐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然而——
“好,那我就在这里说。”
面对杜昭晏,她总是耐心的,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
如果是别人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她,恐怕早已被挖掉眼睛去喂狼了。
她一阵掌风将杜青衫身侧的木椅扫到自己面前,和他隔了一丈距离,面对面坐着。
“三日前,我去了虎踞山,与追杀你的黑衣人交上手了——”
杜青衫又想起那日被活生生的武千行劈下山崖的瞬间,腰侧的伤隐隐作痛。
分明是六年前就死了的人,是他从小叫惯了武伯父的人,可却是这一年以来,一直在追杀自己的人。
杜青衫只觉得讽刺。
看向武红烛,他用力压下胸中滔天恨意,努力保持平静,想听她究竟会说出什么来。
“虎踞山上有个十分邪门的山洞,不过看布置应该是最近一年才挖出来的,想必你的小美人就是被他们抓到那里去了。”
她说着分了一点眼神给杜青衫身后的宋归尘,轻蔑一笑。
半点武艺都不会的废物,只会给杜昭晏添麻烦,如何能配得上举世无双的他。
宋归尘感受到她的不屑,微微皱了皱眉。
这是第二次被她这样打量了。
第一次,是杭州西湖边初见时。
又想到前几日,她还易容成老媪模样来刁难自己......可见她对自己,是真的十分不待见了。
宋归尘默默翻了个白眼。
切!
武功高了不起啊,会有我随便搞点毒药给你下点药,定叫你哭爹喊娘!
这边武红烛自是不知道宋归尘心里的小九九。
事实上,只要有杜青衫在,她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别的人,不过是蝼蚁罢了。
武红烛凤眸轻拧:“可惜的是,那黑衣人颇有几分手段,我和他打了个平手,叫他们跑了。”
杜青衫心中冷笑,面上却十分平和:“所以,你认为,那些黑衣人会是什么人?江湖上有这号人吗?”
武红烛摇头:“从不曾听说江湖上有这号人。”
“蒙面,黑衣,你芙蓉门下众门徒,不都是蒙面黑衣吗?”
“你什么意思?”
“就是随口说说。”杜青衫回头端起桌上的茶,兀自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说起来,那些黑衣人的首领和你交过手,你觉得他的武功路数,是何门何派?”
“是武氏一族的武功。”武红烛回道。
同时她最怕的,便是杜青衫知道此事后,怀疑是芙蓉门对他下手。
因而说完这句话,便目不转睛地看着杜青衫,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然而,他脸上一如既往,什么表情都没有。
武红烛心中慌乱:“我敢保证,此事和芙蓉门绝无关系,定是有人想要嫁祸给芙蓉门。”
她自小学武,对武学颇有研究,那日和红衣男子拆了几百招,暗自心惊之余,也颇有棋逢对手之感。
因为,对方使用的,正是和她同门同派的武氏一族的武功。
可惜的是,她没能见到对方真面目。
不知道面具下的人,究竟是谁。
又为何将武氏绝学练得如此精湛?
见她这幅模样,杜青衫暗道,她果然不知道黑衣人的来历。
那日与自己交手的黑衣人是武千行,那与武红烛交手的红衣人,又是谁?
他和武千行,又是什么关系?
杜青衫顿觉眼前一片迷雾,刚见到了一点光亮,又被乌云遮住。
不过,亲眼看到了面具下的武千行,和他交过无数次手,杜青衫万分确定,曾经一路追杀自己的人,就是他。
看向面前还什么都不清楚的红衣女子,杜青衫勾唇笑了。
武千行,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温和地对武红烛道:“确实,他使用的是武氏绝学,也并不能说明黑衣人和武氏有什么关系,也许是对方有意使用武氏武功,想要嫁祸给武氏。”
武红烛心下大喜:“你这样想?”
“我当然相信,你不会做伤害我的事,芙蓉门也不会。”
武红烛喜不胜喜,这是重逢后,他对自己说过的最温存的一句话了。
往日都是冷冰冰地,礼貌疏离地拒绝自己的好意。
“我一定会查明黑衣人身份,手刃凶手,为你爹娘报仇的。”
杜青衫忽地笑了,除了他身侧的宋归尘,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笑容底下的冷漠。
他道:“你的话,向来是一言九鼎的,我信。”
只是,手刃敌人的事,当然要亲自动手。
第204章 静夜思
因武红烛突然出现,二人的缘故,杜青衫腰间的伤又一次裂开了。
好在竹园中药材俱全,宋归尘生着气给他换了药。
自己拿了本医术坐到灯下看去了。
一句话都不和杜青衫说。
杜青衫躺在美人榻上,看着对面灯下读书的人,长长一叹。
“诶——”
宋归尘充耳不闻。
见状,杜青衫换了伎俩,扮起可怜,拉长了声音叫:“小——尘——”
宋归尘纹丝不动。
杜青衫无奈,掀开身上的薄被,作势下榻,那边灯下的宋归尘抬眼横了他一眼,他立刻躺好,笑道:“小尘若再不理我,我就不会乖乖躺着了。”
宋归尘道:“想说什么,说罢。”
“小尘是气我又与那武红烛亲近?”
宋归尘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收回目光,默默看手里的书。
杜青衫又笑:“那是气我没有告诉大家,武千行就是追杀我的人?”
宋归尘:“此事兹体事大,你不声张,也有你的道理。”
“那——小尘为何不理我?”杜青衫幽幽道,“是恩师说要师母为你我操持婚事,你不愿意?”
“杜青衫,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宋归尘将书一扔,大步来到杜青衫面前。
可望着他苍白含笑的脸,却突然泄了气。
她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一软,叹了口气,道:“你不将事情真相告诉寇大人,我理解,你是不想给恩师添麻烦;你不将事情真相告诉武红烛,我也理解,可你,你——”
“小尘。”杜青衫突然食指盖上宋归尘说话的唇,眸色幽深地看着她,“小尘怨我利用武红烛对我的情意,要她去杀她的父亲?”
迎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宋归尘心头突然狠狠一疼,仿佛感受到了他失去至亲,濒临绝望之时的痛楚。
他心中的仇恨,在见到武千行的那一刻被彻底激发了出来,滔滔不绝。
又在见到武红烛那一刻,狠狠压住,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一步一步让武红烛许下了那样的承诺。
如若他日武红烛知道,她口中要手刃的凶手就是她的父亲,她又当如何?
“阿晏。”
宋归尘低低叫着他的名字,气他为了报仇竟如此隐忍和不择手段,更心疼他短短几日承受了如此多的遭遇。
平心而论,若是自己,面对可能是自己杀父仇人的女儿,绝对做不到如他这般,隐忍蛰伏。
听到她叫自己阿晏,杜青衫霎时便笑开了。
她在生气的时候,会连名带姓地叫自己,而她亲切地唤自己阿晏时,温柔得雪山上的千年寒冰也要化了。
他就知道,小尘会支持自己的决定。
杜青衫像只得了小鱼干的猫儿,丹凤眼弯成月牙:“小尘放心。”
他说了半句,后头应是还有,却又不再说下去,宋归尘问:
“我放心什么?”
杜青衫笑了笑:“小尘若不知道,白瞎了我这一份心。”
他不蠢,自然看得出,她气的,只是自己着了相,面对仇人之女时,内心的阴暗算计。
或许,自从明确知道仇人是谁之后,他就开始了算计。
芙蓉门势力庞大,他只身一人,要想为父母报仇,冲动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
唯有步步为营,慢慢筹划。
而对自己情根深种,又武艺高超的芙蓉门门主的武红烛,无疑是一枚最好的棋子。
虽不清楚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堂堂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居然诈死,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瞒了过去。
也不清楚这六年来,武千行隐藏在世人背后,究竟筹划着什么。
但,自从杜府灭门以来,这么长的时间都过去了,如今的杜青衫,有的是耐心。
不论背后有什么惊天阴谋,他都会一一揭穿。
以报灭门之仇。
宋归尘望着他,只不过是才加冠的少年郎啊,心中却藏了万千心事和痛苦。
“当然,我的阿晏,无论做什么,我都是放心的。”宋归尘坚定不移,掷地有声,“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不论你做什么。”
见杜青衫呆愣着,她又道:“只是,你要答应我,无论做什么,都不要伤害到自己,不然,我和你没完。”
这话一下子叫杜青衫失笑出声。
“行,我答应小尘。”
“好了,你快躺下休息,从早上到现在一直费神,就没好好合过眼。”杜青衫顺从地躺下,任由宋归尘替自己掖好被角,含笑道,“我哪里这样娇贵了?”
习武之人,这点伤这点苦算什么。
宋归尘:“总之,我现在是大夫,你呢,是我的病人,你得遵医嘱。”
“好。”
杜青衫轻轻闭上眼。
如扇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宋归尘笑,知道自己坐在他跟前,他肯定睡不着,便起身回到书桌前。
前儿收到阿萤的书信,说是浥轻尘名下的书在杭州城大卖,她和二哥顾行之正准备自己开书铺卖书,说以后还要开自家私刻,特意写信给宋归尘,催她赶紧抓紧写书。
乍被人这么一催,宋归尘颇有几分压力。
别黑衣人这么一折腾,她给紫萤的信也推迟道了今日才写。
再不回信,只怕阿萤那丫头第二封信又来了。
写了回信,继续校理手头的书。
那边美人塌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静静望着灯下忙碌的身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杜青衫此刻觉得,被她如此爱着,整颗心都暖暖的。
他的小尘单纯善良,但是并不愚蠢。
她从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性子。
不然也不会在和段小尘互换灵魂之后,令愿自己跑到耸翠楼去当厨娘,也不和林先生说出真相;即便段小尘盗用了她的书去印刻,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苛责段小尘半分。
这样的性子,也只有在孤山那样远离人世的桃源仙境之中,在林隐士的教导之下,才养得成。
即便如此,聪慧的她见到今日自己对武红烛的态度转变之后,瞬间便知晓了自己的心思。
杜青衫轻轻一叹。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生了会儿闷气之后,又义无反顾地决定站在自己这一边。
杜青衫脑中纷乱,一会儿浮现出小尘干净澄澈的笑容,一会儿又想到一年前的惨案,父亲,娘亲,还有弟弟的身影一个个从脑海中飘过。
他觉得头痛欲裂,却无力不去想。
第205章 竹下舞
在宋归尘的细心照料下,杜青衫的伤渐渐恢复了。
他是闲不住的人,在床上躺不住,还未大好,就又和未受伤时一样,日头未出就在前院练武。
今日不同往日,若是习武之人,一眼便能看得出来,杜青衫的武,练得有几分故意的慢。
秋日的早晨已带了凉意,一层薄薄的白霜铺在宋归尘精心种下的蔬菜上。
这些日子,因宋归尘精心打理,小院前后被收拾得整洁素净,前后种着成片成片的花木,如今那蔬菜才冒了个头,嫩生生、绿油油的,甚是喜人。
小院中飘落了不少竹叶,随着杜青衫练武的动作,竹叶飞扬,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尽情绽放。
不远处,宋归尘双手托腮坐在石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杜青衫练武。
不得不说,长得俊就是不一样,分明是充满力量的招式,宋归尘硬是看出了几分美感,觉得杜青衫比划的招招式式都十二分吸引人。
在他最后一招收势后,宋归尘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拍手称赞。
“不愧是我阿晏,这剑舞得真好,又好看又厉害!”她粲然笑着,“不过,还是阿晏最好看。”
不理会她略带恭维的“甜言蜜语”,杜青衫将剑入鞘,朝她走来,一脸严肃:“所以,你记住了多少?”
“额……”
宋归尘作鸵鸟状。
尽管他这已经是第二遍了,可她一直只顾看他的人,哪里还有心思记他的招式?
杜青衫无奈轻笑:“可是你说要学武,央求我舞剑,我才舞的。你倒好,我这都给你演示了两遍,你还一招一式都不记得?嗯?”
宋归尘忙仰起头,不服输地赌气:“自然记得。”
“那你练给我瞧瞧。”
杜青衫将剑递给她。
宋归尘不情愿地接了剑,“那……我就试试?”
杜青衫含笑将她推到了院子中央。
宋归尘长这么大,唯一会的和武功有关的,便是箭术。
这是因为她自小在山中长大,少不得要上山打猎,因而熟能生巧,练就了一身百发百中的箭术。
但要她练剑,可真是为难她了。
但是话是自己放出去的,自从被黑衣人抓去一次后,宋归尘就深刻地觉得自己得学一点防身之术,免得下次遇到同样的情况,又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故而她突发奇想,和杜青衫提了一句,要不他教教自己武艺。
她昨日本是随口一说,毕竟动动脚指头也知道,学武讲究的是日久天长,要自小锻炼,她半途来学,哪里能学到什么。
可杜青衫却认真了起来。
今儿一大早就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叫了起来,要指导她练剑。
宋归尘白皙修长的右手举着剑,起了个势,回忆着方才杜青衫的动作,慢悠悠走了几招。
不就是练剑嘛,和射箭肯定都差不多,一个道理嘛!
宋归尘如是想着,手里的剑舞得便有了拉弓的势头。
杜青衫看得直摇头。
走过去就着她的手拿着剑,带着她动作。
“放松,跟着我的动作走。”
宋归尘哪里敢放松,她只觉得杜青衫身上的竹香一阵一阵扑鼻而来,叫她满脑子都只有他的味道,哪里还记得什么舞剑,只能下意识跟着他走。
察觉到她的分心,杜青衫无奈皱眉。
罢了罢了。
这家伙确实不是练武的料。
怪不得武叔当初死活不愿意教她易容术。
要辅导一个完全没有练武天赋的人练武,着实不是一件好差事。
杜青衫低笑一声,手里的动作开始变换,变得更像舞,而不再是武。
本想着她若能练得一点半点防身之术,自己也稍可放心些,不过看着样子,还是自己将她护在怀中来的比较容易。
他温柔一笑,左手揽上她的腰,右手紧握她持剑的手,瞥了一眼她绯红的耳垂,低笑道:“不专心。”
浅青色的身影如同雏燕般轻盈,与之相反的,白衣身影则显得僵硬许多,好在在青影游刃有余的带领下,白衣也能按部就班地跟着移动,远远望去,一副赏心悦目佳人舞剑图。
远处苦楝树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张长脖子望着院子中舞剑的二人,啧啧有声。
“臭小子,几日不见,竟这么会了,将人家小姑娘迷惑得,啧啧。”
他手里拿着几枚苦楝果,津津有味地看着戏。
突然,那边青影一个蜻蜓点水的回身,一柄剑直直朝苦楝树这边飞来,老人不慌不忙偏身躲过,骂道:“臭小子,谋杀啊?”
说着忿忿地将刺入苦楝枝干的剑拔出来,朝杜青衫扔去。
杜青衫见剑鞘一举,剑稳稳当当入了鞘。
笑问:“武叔,你怎么来了?”
“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
武叔飞身跳下树,来到院里:“在开封久等你们不至,武叔我只好自己找来了。”
杜青衫神色一敛。
武叔却是没有察觉,而是巴巴儿来到宋归尘面前,嘿嘿一笑:“说实话,其实武叔是想念小尘做的饭菜了,知道你们到了南阳,所以长途跋涉赶来。”
宋归尘莞尔:“这有何难,我这就给武叔您坐一桌子菜去。”
“小尘最好了。”武叔满足地笑了,才又重新看向杜青衫,“听说,武红烛也在南阳?”
提到武红烛,杜青衫和宋归尘二人都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杜青衫扯了扯嘴角,笑道:“是的,南阳还有不少芙蓉门的人。”他望着武叔,眉头一挑,“武红烛让武叔您提前回京,是因为什么?”
竟然匆忙得都没有和自己告个别,就那样不见了。
武叔闻言,犹豫了几息,再三斟酌后,才道:“我其实不是被武红烛调走的,而是收到了芙蓉令。”
“芙蓉令?”
“不错,这是芙蓉门最高级别的调令,收到令者,无论身在何处,都要按照命令行事,不得有误。令中要求我在七夕当日去上清观,至于去做什么,令上没说。”
“可是武叔你不是早就退出芙蓉门了吗?为何还会受制于芙蓉令?”
“退出?”武叔苍凉一笑,“入了芙蓉门,想要退出,谈何容易。”
第206章 笑这么好看做什么?
见平常总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武叔露出这般颓然模样,宋归尘十分诧异,忍不住问道:“这芙蓉门是个什么东西,为何进了芙蓉门,就不能出来了?”
以宋归尘的了解,芙蓉门现在的门主不就是那个行事张扬的武红烛吗?
芙蓉门听起来就像某某山庄的庄主,大约是富贵人家的小癖好,硬要取一个听起来别具匠心的名号。
武叔道:“芙蓉门早在大宋开国之初就已经存在,其势力遍布大宋,门徒众多,且个个身怀绝技,大都是从下就收养进芙蓉门的孤儿,芙蓉门将其培养长大,为其所用。”
“那芙蓉门势力这么大,朝廷难道不管管吗?”
“江湖事,自然是按照江湖的方法解决,朝廷想要插手,也要看有没有那个能力。”
武叔摇头道:“事实上,也没必要,毕竟芙蓉门这么多年,收养了不少流离失所的孩子,就说去年的蝗灾,很多流民都是芙蓉门安抚照顾的,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虽是江湖门派,却做着对百姓对朝廷有益的事,这也是朝廷默许它发展壮大的一个原因吧。”
宋归尘暗啧了几声,实在想不到,武红烛那个看起来不将一切放在眼底的人,她手底下的芙蓉门居然会行这等善事。
“好了,武叔,你方才说你是因为收到芙蓉令,才匆匆进京的,那芙蓉令上要求你做什么?既然是芙蓉令,为何又不是武红烛调走你的?”杜青衫关心的事是这个。
武叔露出不解的表情,道:“我当时也十分奇怪,芙蓉令按理是由芙蓉门门主亲自发出,自从上任门主死后,我本来已经退出了芙蓉门,却突然受到了芙蓉令,不解之下我亲自去见了武红烛,几番试探,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给我下什么芙蓉令。”
“既不是武红烛下的,又是谁?”
“我也好奇,当时距离七夕不足半月,我怕来不及,便连夜马不停蹄地进了京,赶在七夕当日到了开封,去了上清观,可令我费解的事,我一连在上清观流连了几日,也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天师的祈福大典罢了。”
“这么说,这芙蓉令是有人故意给你,目的就是将你引到开封?”杜青衫皱眉。
“不瞒公子,我刚收到这芙蓉令之时,以为是上任门主还活着,他邀我去上清观一见呢。”武叔叹息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看来是我老眼昏花,想太多了。”
说着不欲多说地推嚷着宋归尘,念叨道:“快快快,丫头,武叔我饿极了,想吃大鱼大肉,想吃猪蹄鸡爪……”
宋归尘失笑:“没有鱼肉,没有猪蹄,只有简单的清粥小菜,武叔你要不要吃?”
武叔一噎:“吃。”
确实没有鱼肉,只有清粥小菜。
宋归尘毕竟读了不少医术,每日的吃食都有讲究,这早饭,自然不会做得太过丰盛,而是以清淡为主。
吃罢早食,宋归尘又将之前袁昇住的西厢房间给武叔收拾了出来,武叔满意地看着这间院子,啧道:“杜小子就是会享受,这院子和我湖心亭的破茅屋比起来,可舒服太多啦。”
宋归尘笑:“您老风尘仆仆地来,好好休息一下,我这就去给您买大鱼大肉猪蹄鸡爪去。”
“多谢小尘,多谢小尘。”
因上次宋归尘被抓一事,杜青衫总不放心宋归尘单独行动,不论她去哪里,都要跟着,这不,今儿又跟着宋归尘来到了南街菜市场。
菜市场里买菜的商贩都眼熟了这两个年轻的“小夫妻”,直夸二人感情好,恰似蜜里调油。
两人一个长得俊,一个会说话,出手还阔绰,买肉买菜的大叔大娘都十分喜欢这对小夫妻,总是将最新鲜的菜卖给他们。
宋归尘面皮虽厚,但也架不住大伙儿热情的夸赞。
尤其是杜青衫跟着自己时,众人越发热情,就连买豆腐的大娘家未出阁的小女儿,也含羞带怯地看着身旁的人,真真是将宋归尘气个半死。
宋归尘:“我说,这光天化日的,我还能被谁劫走不成,你完全不用跟着我。”
“上次可不就是光天化日的,你就被人劫走了吗。”杜青衫一脸严肃,“我见到了武千行的面,他知道我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咱也不用这么风声鹤唳嘛,上次是我没注意,被那什么九香软筋散迷倒了,吃一堑长一智,我可不会再被抓一次。”
杜青衫展颜笑起来:“我看,小尘就是不愿意我跟着你,所以才说这么多道理吧?”
宋归尘哼了一声:“你看看,周围那些大姑娘小姑娘看你的眼神,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了,我——”她气呼呼地甩了一甩衣袖,“我这个正宫原配就在这里站着呢,她们就这样明晃晃地盯着你瞧,气死我了!”
杜青衫笑得越发晃眼,宋归尘横了他一眼:“你还笑!故意笑得这样好看,是嫌招惹的桃花不够多啊!”
“小尘不愿我笑,那我便不笑。”
杜青衫忙收敛笑意,故作严肃,心下却喜滋滋的,哎,我家小醋包每天都在吃醋的路上,这可怎么办哟。
宋归尘不由也失笑,杜青衫确实俊,确实惹眼。
他走在路上,别人要看他,他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嘛。
自己这醋,真是莫名其妙。
挑了挑眉,对杜青衫道:“等我赚了足够多的银子,就建一栋金屋,把你藏起来。”
杜青衫:……这是不是搞反了?他成了那个金屋藏娇的“娇”?
“小尘真是,奇思妙想。”
好不容易买好了菜,两人经过一两烙画摊,宋归尘想起上次买的扇坠,许是在掉在了虎踞山,便想再买一个。
摊前坐着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小男孩,手捧着一本书,看得极其认真。
见到宋归尘二人,小孩儿抬眼看了一眼,动了动嘴角,终是没有说话,而是面露失望之色,继续埋头看书。
宋归尘知道这小孩儿的脾气,也不打扰他,只细细看着摊前的烙画。
第207章 他唤我哥哥
杜青衫知道她的心思,却不知道那扇坠是掉了,只道当日宋归尘将身上的值钱之物都给了山下茅屋中武红烛假扮的老媪。
因笑道:“小尘不必再买,回头我便去找武红烛将玉簪和扇坠赎回来就是了。”
小尘摇头:“当日我将玉簪给了武红烛,扇坠却是没有,大约是下山之时走得匆忙,掉在山上了。”
杜青衫这才“噢”了一声,和她一起细致地挑起烙画来。
想到武红烛,宋归尘心中有气,叹道:“她对你那玉簪可是执念颇多,想尽法子也要拿去,你又怎么赎得回来。”
“山人自有妙计,小尘不必忧心。”
杜青衫拿起一个画有飞鹰的葫芦细细细细鉴赏,笑道:“小尘你看,这葫芦上的飞鹰,和袁道士的海东青是不是很像?”
宋归尘一看,也笑了:“这分明就是海东青嘛。”
说着看向那认真看书的,理都不理他们的小男孩一眼。
当日她和袁昇在这里买烙画,只有这个小男孩看到了袁昇的海东青,这葫芦上的画,难不成是这小孩所作?
又想到当日这孩子看海东青时两眼放光的表情,宋归尘心念一动,抬高了声音:“这个葫芦我买了,回头给袁道士送去,他一高兴,搞不好会带着海东青来求李画师为海东青再画一幅烙画呢。”
孩子闻言,啪一声扔下书站起来,喜形于色:“真的吗?这葫芦不要钱,姐姐你直接拿去吧。”
宋归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这葫芦上的画,是你画的吧?”
孩子难得地羞涩起来,“你那个有飞鹰的朋友怎么一直不来?”
“你一直在等他?”
“才没有!”孩子扭头坐下。
不明所以的杜青衫这会儿也算看出来这孩子对袁昇的海东青心心念念了,见他表情傲娇,目光灵动,顿时想起了不知在何处的阿杞,不由得柔声道:“袁道士去了城外的廖仙观,没有什么事的话,是不会进城的。”
“这样啊……”
孩子脸上露出极大的失望之色。
杜青衫笑道:“不过,他最听这位姐姐的话了,若是这位姐姐叫他将海东青带来,他必定会来的。”
“真的吗?”孩子两眼放光地看着宋归尘。
宋归尘扭头看了一眼杜青衫:袁昇什么时候最听我的话了?
杜青衫:吃人嘴短嘛。
看着孩子,温柔地问:“你还没告诉这位美丽的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孩子皱着漂亮的眉头想了半晌,看了看宋归尘,又看了看杜青衫,重重一点头:“哥哥,我姓李,单名一个崔字,你就叫我小崔好了。”
哥哥?
杜青衫顿时大恸。
多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叫自己了?
阿杞在时,最爱缠着自己给他讲奇闻异事,小家伙缠人得紧,整日里“哥哥哥哥”地叫,自己曾经对此烦不胜烦,是能躲就多,不能躲想着法儿也要躲。
最后一次听到软软糯糯的阿杞叫自己哥哥,还是去南阳之前,小家伙委屈巴巴地问:“哥哥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他骑在马上,只随意地摆了摆手,放了一句“想回来时就回来了”。
没想到,一别至今,竟已两年。
阿杞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
杜青衫蹲下身,摸了摸小男孩儿的脑袋,“阿,阿崔,你今年多大了?”
“九岁。”
九岁,阿杞当初,也差不多是这个年岁。
如今,应该已经十余岁了。
杜青衫微微一叹,对李崔道:“这葫芦上的海东青画得真好,是你自己画的?”
“嗯,师傅教我的。”
“不错,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精湛的手艺,以后一定会比你师父更加厉害。”
李崔得了夸赞,眉眼笑开了来。
“哥哥,你刚才说这位姐姐会将海东青带来?”
宋归尘知道杜青衫这是见到这小男孩,想起了他的弟弟,将对弟弟的感情放到这小男孩身上了。
便问李崔:“你这么喜欢那只海东青?”
李崔仰头望着宋归尘,认真地道:“那飞鹰世间少有,我想摸摸它的毛发,是不是真的那么丝滑。”
“就这样?”
“对啊,能摸到传说中的海东青,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宋归尘无语凝噎。
她还以为这孩子是要将人家的海东青据为己有,没想到,就真的是想摸一摸!
一直鸟而已,有什么好摸的。
她们来南阳的路上,那只鸟可没少主动跑到她跟前来求顺毛。
虽然,手感是很顺滑没错了。
“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去找一趟袁道士,直接去摸个够就是了。”
“真的?”李崔只差没跳起来,快速地收拾画摊,“我现在就有时间,咱们现在就走吧。”
杜青衫连忙制止了飞快地收拾画摊的李崔。
“阿崔啊,凡事可急不得,我们这样突然前去拜访,袁道士可不一定就在家,要是匆匆去了,却扑了个空,不是得不偿失么?”
“那?”李崔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哥哥你说得有理,此事急不得,我还是等他什么时候在家,再去好了。”
“这就对了。”杜青衫赞赏道,“回头我和他打了招呼,就来叫上你,我们一起去。”
“好的,谢谢哥哥。”
离开了一两烙画摊,宋归尘回想着方才温温柔柔地哄孩子的杜青衫,忍不住还是笑出了声。
扭头看向杜青衫:“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有,有吗?”
“那小孩第一次见到我和袁昇时,冷着一张小脸,连句话都不肯和我们多说,今日和你倒是很谈得来,连名字和年纪都告诉你了。看来,他是真喜欢你啊。”
杜青衫促狭心起,笑道:“许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大姑娘小媳妇都盯着我看还不够,连孩子都对我颇为亲近。”
“滚!”
知道他是在暗讽自己方才吃醋之举,宋归尘毫不客气地给他回了个恶狠狠的眼神。
你个臭美的孔雀!
杜青衫甘之如饴地迎着宋归尘甩过来的眼神,哈哈大笑。
第208章 鹰吃天鹅肉
答应了李崔要带去摸海东青。
宋归尘这日特意起了个大早,给海东青装了一袋天鹅肉干,又蒸了满满一屉袁昇爱吃的糕点,想着李崔毕竟还是个孩子,因而还特意做了一笼的孩儿菜。
糕点刚好,李崔就来敲门了。
看着宋归尘笼屉里的憨态可掬的糕点,李崔嘴角一扯,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我已经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不吃这些幼稚的糕点。”
宋归尘:???
杜青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不吃?这可是你说的啊,回头可别后悔。”
“绝不后悔。”
见他这么坚持,杜宋二人相视一笑,宋归尘夹了一枚小鸡形状的糕点给杜青衫,杜青衫嚼着糕点,大赞:“好吃,小尘,这是什么做的?”
“这啊,是传统的核桃糕改良而来,用核桃仁、玉米淀粉、黑芝麻、枸杞子、黄酒等配料做成,可是江南特色糕点,其质地细腻,柔软,口味滋糯,纯甜,还有桃仁清香。”
宋归尘说着故作失落,长长一叹。
“我特意将其捏成小鸡的模样,原本是为了讨人喜欢,没想到,居然被嫌弃了,哎。”
李崔:……真这么好吃?
宋归尘又夹了一只嵌有红豆的小金鱼模样的糕点喂给杜青衫,介绍道:“这是红豆糯米金鱼糕,糯米粉用牛奶和成,多了一种奶香,加之煮得软烂的红豆,混着枣的香甜,这糯米糕吃起来呀——”
“又软糯,又香甜,回味无穷。”杜青衫接过话头,“可惜,某个家伙说了不吃,终归是与这糕点无缘了,哎。”
李崔:……这两人合起伙来欺负人!
男子汉的骄傲不允许他收回之前的话,抿嘴瞪了二人一眼,以强大的意志力将目光从那模样可爱,颜色好看的糕点上移开。
说不吃,就是不吃,任你怎么诱惑我,我也不吃!
淡淡开口:“我们可以去看飞鹰了吗?”
这家伙,倒是个倔脾气。
杜宋二人无奈失笑,杜青衫弯腰拍了拍李崔束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真不吃啊?”
“不吃!”
李崔将头歪向一边,心想,这个哥哥也不是个好人!
哼!亏自己这么信任他!
“那好吧,不吃就不吃,武叔已经租了马车,我们这就去廖仙观。”
对于宋归尘做的东西,无论是简单的粥,还是复杂的鱼肉,武叔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
此时见到这一排排可可爱爱的糕点,更是童心大起,每样都吃了好几块。
看得李崔目瞪口呆。
真的这么好吃吗?
不给他询问的机会,宋归尘每样点心都装了一点,打包在小笼屉里提上马车,往城外廖仙观而去。
见到突然来访的几人,袁昇十分高兴。
尤其是见到宋归尘手里的食盒,更是喜出望外,口是心非地推辞,“哎呀,小尘姑娘,你们来就来嘛,还这么客气,带什么吃的。”
“真的?那我可不给你了?”
“别别别。”袁昇连忙抢过食盒,“我就是说说而已,小尘姑娘不要当真,当不得真。”
说着在几人的笑声中打开食盒,见到一排排憨态可掬的糕点,哭笑不得地问:“小尘姑娘,您这不是为我准备的吧?”
杜青衫道:“算你有点眼色,这是给阿崔准备的,不过他不吃,便宜你了。”
袁昇这才看向一进屋就四处张望的李崔。
恍然大悟:“这小子不是那个,噢,烙画铺的那小子?”
什么那小子啊?李崔不满地看了袁昇一眼,随即又想着自己是来摸人家的飞鹰的,遂将心里的不满压了下去。
“你的飞鹰呢?”李崔开门见山地问。
袁昇往嘴里塞快个糕点,囫囵道:“天上呢。”
“天上?”
李崔惊叹地走到门外,抬头望天,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哪里有飞鹰的影子?
回头看向屋里的人:“没有。”
袁昇吃着糕点呢,哪里有心思和他说话,他在这廖仙观,平日里吃的都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大堂斋饭,一点油水没有不说,味道还难吃。
小尘姑娘带来的糕点虽然也没有油水,但毕竟好吃啊。
吃了这顿,下一顿还不知道又是何时。
袁昇有一丝丝后悔,当初就不该为了躲避监视杜青衫的黑衣人,而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廖仙观来。
抱紧小尘姑娘的大腿有肉吃啊!
不过后悔也没用,要是让那些黑衣人发现自己竟然和小尘姑娘他们住在一块儿,那才是得不偿失。
袁昇好不容易吃饱了,小小的笼屉之中只剩孤零零的两三个南瓜小鸭糕。
看得李崔小脸皱起。
这明明是宋姐姐特意给自己做的儿童糕点!
这个臭道士怎么全给吃了?!
一点也不害臊!
李崔板着小脸,扭头对杜青衫道:“哥哥,我们回去吧,我不看飞鹰了。”
“哥哥?”袁昇突然狠狠地呛了一口,指着李崔,望向杜青衫,“他,他是你弟弟?”
他分明记得杜杞不长这样啊,难不成这家伙找不到自己的亲弟弟,就找一个替代的?
杜青衫:“他是我新认的弟弟。”
袁昇这才顺了顺气。
杜青衫若有所思地看着袁昇,意味不明。
随即展颜一笑,“你还是快将你的俊鹘召回来吧,在外逍遥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袁昇擦了擦手,点头称是。
将手比了个动作放在嘴边一吹,一道嘹亮的口哨声响起。
不一会儿,一只庞大的飞鹰箭一般地落在院中,“扑腾”一声飞到袁昇肩上。
小脑袋看到屋内这么多人,尤其是看到一旁的宋归尘,俊鹘“嗷呜”一声嚎叫,扑腾着就往宋归尘身上飞。
宋归尘躲之不及,随手拿了快南瓜小鸭糕放在俊鹘嘴边,笑道:“糕点,吃吗?”
俊鹘闻了闻那糕点,嫌弃地将头瞥向一边。
宋归尘不由一笑,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你家主人没给你准备吃的啊?这么饿鬼似的。”
袁昇:“......这山中多的是野禽......”
宋归尘将带来的天鹅肉干拿了几块给海东青,海东青顿时扑腾着翅膀,死死地护住好不容易得来的天鹅肉。
李崔腹诽:这臭道士和他的鹰都是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