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冤家路又窄
从勤有堂出来,杜青衫看着眉头紧皱的宋归尘,笑了:“小尘在想什么?”
“你昨晚说要和我来勤有堂,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吧?”
直接用浥轻尘的名号印刻新书,她可不相信他是临时想到的。
“我是个绝不吃亏的人,小尘是我的人,我也绝不能忍受小尘吃亏。”
“呸呸呸,谁是你的人?”
“小尘不是吗?”
“油嘴滑舌。”
宋归尘横了杜青衫一眼。
“说正经的,我准备请紫萤妹妹帮忙,刻书一事乃是今后大计,绝非一时兴起,日后我不在杭州,师父又是那样的性子,得有个人和勤有堂对接以后的刻书之事。”
“小尘还有多少书要印?”
“只要我还活着,书总是会有的,而且会越来越多。”
宋归尘展望着未来,不由失笑。
“前不久我才刚将书房里自己写的书册都收了起来,看来又得搬出来了。”
两人正准备往顾府去,忽然被一人拦住。
宋归尘抬眼一看,是个风情万种的红衣女子。
女子眉间一片芙蓉花钿,肌肤如雪,红唇妖艳。
一对吊梢眉,一双丹凤眼,眼角带着侵略性的不屑。
是的,不屑。
宋归尘从她的目光中看到的,是对自己的不屑。
仿佛自己在她面前,完全不存在。
“杜昭晏,你果真乐不思蜀了?”
女子的声音也饱含威势,和她的人一样。
她这么亲密地叫杜青衫的名字,显然是杜青衫的熟人。
宋归尘略一思虑,便想明白了此人是谁,大约就是杜青衫前不久说的那位青梅了。
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她这是什么态度?
就像杜青衫是她的谁似的。
“呀,这不是芙蓉门门主嘛,今日怎么有雅兴,也来游赏西湖?”
“杜昭晏,你!”
武红烛左右看了一番,见无人注意这边,才咬牙道:
“我是来找你的。”
她瞥了宋归尘一眼,又看向杜青衫。
“我已命武叔先行回京,不日我也要启程了,你真打算一直在杭州躲下去,不管你在京都的弟弟了?”
“怪不得,我说武叔这几日怎么人影也不见。他是你芙蓉门的人,自然是听你的。”
“杜青衫,你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杜青衫一叹:“我从来都没有挑战你,我甚至都不想见到你,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控制我。”
“你!你我从小一块长大,你娘和我娘早已为你我定下了婚约,你想不认?”
宋归尘:???
杜青衫:“此事你打从我出生时就开始说,骗骗小时候的我也就罢了,这个时候还提,不觉得没有说服力吗?”
武红烛妖冶一笑,拔下头上的玉簪,万千青丝霎时倾泻而下,美得像个妖孽。
“这支玉簪,你总该记得?”
宋归尘定睛一看——好家伙,竟然和自己头上戴的一模一样。
只听武红烛冷声道:“这是你娘和我娘当年为你我定亲之物,你也有一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杜青衫笑了:“我娘倒是给过我一支玉簪,不过她可没和我说过,这是什么定亲之物,而是告诉我,日后若遇到心爱的女子,就将玉簪送与她。”
他说着公然拉起身侧宋归尘的手,朝武红烛道:“很幸运,我已经送出去了。”
“杜青衫,你!”
武红烛眉头一皱,看着宋归尘发髻之上插着的玉簪,好看的凤眸凶光顿起,突然一挥长袖。
宋归尘只感觉一道惊人的残影掠过,还未反应过来,杜青衫和武红烛已飞至几丈开外,打成一片。
抬手摸了摸发髻之上,玉簪已经不见。
宋归尘不会武功,那边二人酣战正激烈,她也不敢靠近。
只得远远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出招的速度叫她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一道青影一道红影由近到远,在西湖之上掠过,越来越远。
这是宋归尘第一次见到杜青衫与人动手。
早就知道他武艺高深,轻功绝佳,没想到,竟有人能和他对战这么久。
那个武红烛,真是厉害极了。
宋归尘只好沿着湖岸追过去,好在二人也不是真要打个你死我活,杜青衫将武红烛抢去的玉簪夺回后,便不欲再战,而是施了轻功,回头将宋归尘捎上,绝尘而去。
留下一袭红衣的武红烛站在西湖边上,银牙咬碎。
顾府东苑,某间厢房房顶。
宋归尘:“你这个青梅不得了。”
“不是青梅。”
“得,你这个‘故人’真了不得。”
杜青衫摊开手里的玉簪,无奈地道:“她爹曾是镇远镖局总镖头,和我爹是过命的好兄弟,我娘说过,这玉簪只有这么一根,可她怎么也有……”
“这玉簪也没什么特别的呀,怎么会只有一根?”宋归尘道,“别真是你娘和她娘给你们定下了婚约,以玉簪为凭——”
“不可能。”
杜青衫打断她的话。
“这玉簪是我娘亲自雕刻的,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呢,她打磨好之后,直接给我了,绝对没有第二支。”
宋归尘:……你娘到底是什么人才?追女孩子的道理一大堆,还会亲自刻玉簪。
“可是武红烛手里的那根玉簪,确实和这个一模一样。”
“这也是我好奇的。”
杜青衫浓眉深锁,百思不得其解,宋归尘见不得美人皱眉,叹息一声:
“好了好了,我才不管她和你有没有婚约,就算有,也可以取消的嘛。”
“小尘所言极是。”
杜青衫笑开了,待回味过来,又忙十指对天表忠心:
“我和她真的没有婚约,小尘不知道,武红烛仗着比我大了几岁,从小就调戏我,一直以我的未婚妻身份自居,实在是避之不及......”
察觉到身侧氛围不对之时,已经来不及了,杜青衫只觉得腰侧一疼,宋归尘恶狠狠道:
“好啊,她还从小就调戏你?”
“我可没给她好脸,我对她躲都来不及呢。而且,六年前,她们一家就搬去了洛阳,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哼,休想骗我,你们是青梅竹马,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了,可不得旧情复燃。”
“哎呀小尘,你这就冤枉人了,我和她没有旧情,真没有。”
宋归尘斜了他一眼:“最好是。”
第180章 结伴入京师
宋归尘在杭州相熟的人,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过来。
思来想去,以后离开杭州,让阿萤帮忙对接勤有堂刻书一事,是最合适不过。
虽说签了合约,一切便都交给勤有堂去办了,但总有些事还是得宋归尘本人拿主意。
只是她迟早是要离开杭州的,若与勤有堂的诸事都通过书信来往,毕竟大有不便。
宋归尘索性想着,将诸事拜托给阿萤,以后有个什么大事小事的,她来拿主意就好。
原本也想过将此事交给段小尘。
毕竟照师父所言,段小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然而比起她来,宋归尘更信得过阿萤,便直接来到顾府门前,求见顾紫萤。
顾紫萤正被云姑姑几人监督着绣花,。
此刻听说宋姐姐来见,登时大喜,扔下手中秀帕,飞一样地冲到前院,与宋归尘扑了个满怀。
宋归尘便将自己要在勤有堂刻书一事和她说了。
“这么说,这些日子卖得正火的《唐诗备问》真是出自宋姐姐之手咯?”
宋归尘含蓄地点了点头。
“哎呀宋姐姐,你真厉害,等你的新书出来后,我要第一时间抢读。”
宋归尘笑:“这有何难,我索性直接将书全部交给你,你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真的吗?”
“我今日来,正是有事要求阿萤帮忙呢。”宋归尘说着将自己的打算和顾紫萤说了,顾紫萤秀眉微皱,道,“承蒙宋姐姐信任,可是我行吗?”
“阿萤聪慧过人,绝对能行。”宋归尘眨眼道,“阿萤虽为女儿身,却半点不输男儿,文武双全,义气当先——”
宋归尘说着带了笑意,低声道:“最重要的,阿萤不是最想赚钱么?最好赚满满一大屋子的银子,嗯?”
“哎呀,宋姐姐,你怎么也打趣起我来了。”
前不久在孤山,她才刚和宋姐姐说过此事,今日宋姐姐就来打趣自己。
顾紫萤知道她是将自己当日所说记在了心里,心中一暖,保证道:“宋姐姐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宋姐姐的期望的。”
“我没什么期望,阿萤也不用太过操心,赚钱嘛,开心就好。”
“那可不行,要做,就要做到极致,我顾紫萤既然参与了,就一定要赚个盆满钵满才是。”
顾紫萤豪气云天,凑在宋归尘耳边:
“宋姐姐,之前那本《唐诗备问》你分得多少银子?”
“这个……”
《唐诗备问》所赚的银两都是直接送给了段小尘的,宋归尘哪里知道分得多少银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宋姐姐若不方便说,阿萤就不问了。”
“不是我不愿说。阿萤有所不知,那本《唐诗备问》虽是我所作,却不是我去印刻的,我也只是因为它的大卖,才想起,自己那些书还可以这样处理。”
说着将事情原委和顾紫萤说了,失笑道:“枉我白活了二十年,却没有段姑娘机灵。”
如此一来,顾紫萤自然也知道段小尘盗书印刻一事,登时气得柳眉倒竖,两手叉腰,在宋归尘的安抚下,才好不容易消了气。
“宋姐姐,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心软了,才让她欺负到你的头上来,要是我,我就——”
“就怎样?”
“我就,我就打得她下不来床,看她还怎么出去骗人。”
“阿萤不知道,我也曾想着去打她一顿,无奈,我毕竟比她年长几岁,去欺负一个小姑娘,这事也不像个行侠仗义之人会做的。索性就当一回大侠,做一回大侠会做的事,凡事看开些,不去计较了。”
行侠仗义一词,还是顾紫萤曾经说过的。
知道她又是打趣自己,顾紫萤无奈:“你呀你。”
“虽说不计较吧,其实也暗中计较了的。”宋归尘暗戳戳地又道,“你瞧,我这不是将浥轻尘的名号据为己有了么?照秦老板的说法,直接用浥轻尘这个名号,可省了一大笔宣传费呢。”
顾紫萤噗嗤一笑:“好好好,你说得有理。”
两人又手拉手说了会儿话,宋归尘便告辞离去。
几日之后,宋归尘辞别师父和甄神医,与宋绶主仆、杜青衫以及顾易一行走水路踏上了去京都的征程。
巧的是,船行了没几日,路遇大雨,竟然遇到了同样要去京都的道士袁昇。
他的船只被大雨打翻,狼狈落水,好在杜青衫他们的船及时赶到,将人救了上来。
索性一起同行。
又行了几日,来到扬州地界。
好巧不巧,竟遇到了奉旨进京的王钦若。
他因当初派发救济粮救济扬州,心想扬州知州总得对他感恩戴德吧,便命手下之人将船靠岸,想着在此地歇息两日。
而宋绶等人也准备在此地停留歇息,两艘船便齐齐驶入停泊港口,一前一后下了船。
待杜青衫反应过来,已经躲避不及,叫王钦若瞧见了自己。
王钦若心下大惊。
他自然认得杜青衫,只是在杭州时,杜青衫有意躲避,他还从未见过杜青衫的面,此时忽然撞见,他险些认为自己撞见鬼了。
他身后跟着的,竟然是那个假清高林逋的徒儿?
还有顾易?
顾提刑的三公子,竟然和他在一起?
难不成,他早已在杭州多日?
王钦若心中快速转过千思万绪,带上笑容:“这位不是杜家的长公子吗?怎么出现在江南小城?”
杜青衫自知躲不过去,便也不再躲避:“噢,这不是王宰相王大人吗?王大人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这是准备回京上任?”
“不错。”
王钦若得意仰头,又故作姿态地抹眼泪。
“一年前,杜府灭门,全府惨死,天可怜见,今日见到杜公子,看来是苍天有眼,给杜家留了后。”
他阴阳怪气,试图刺激杜青衫。
然而杜青衫早已心如止水,加之知道他的意图,完全不做理会,只道:
“那祝王大人前程似锦万寿无疆。我等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着和宋归尘越过他,径直走了。
宋湖和宋绶从后面走来,见王钦若,不得不寒暄了几句,也头也不回地离去。
王钦若捋着胡子,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往身后一招手。
“来人,派人给我盯着前面那几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回来向我汇报。”
“是。”
第181章 一两银子一幅画
南阳民间曾流传着一句老话:
“南阳有‘三宝’,玉器、烙画、《出师表》。”
闻名天下的独山玉,就是出自南阳独山。
杜青衫送给宋归尘的那只玉簪,便是南阳玉制成。
至于烙画,又称亦称烙花、烫花、火笔画、“火针刺绣”。
传闻西汉末年,南阳城里有一姓李名文的烙花工匠,是远近闻名的烙花高手。
无论是尺子、筷子,还是手杖、扇坠,经他一烙烫,各式各样的人物、花鸟、山水、走兽,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精美绝伦,巧夺天工,人称烙花王。
至今,南阳烙画更是朝廷贡品,蓬勃发展,名扬四海。
至于《出师表》,就更不必多说了。
少有大志的卧龙先生诸葛亮,就曾在南阳卧龙岗卧一带薪尝胆十余载,躬耕于陇亩之间,虽委身草野沟壑,但心怀天下之志,期得明主青睐。
那时,他就是一条卧龙,最终以其不世之才,照亮了蜀汉的天空。
卧龙岗南濒白水,北障紫峰,遥连嵩岳,山水相依,景留四时,比起江南之景,又是另一番趣味。
卧龙岗往北不足十里,便是热闹的南阳县城,作为全国闻名的上郡之都,南阳之繁华富裕可比京都,百姓衣着不凡,街边店肆林立。
一绿衣姑娘兴致勃勃地走在其中,东张西望,一会儿逗逗花鸟摊前的各色鸟儿,一会儿摸摸绸缎铺摆出的上好绸缎。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着道袍的青年男子。
男子肩上立着一只瞪着铜铃眼的大鸟,凶巴巴地看着每一个望向它的人,以至于大街上来往的行人见了二人,都下意识地绕开走。
开玩笑,那只大鸟,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要是被它啄了一下眼睛,啧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绿衣姑娘正是从杭州来的宋归尘,而道袍男子则是一路跟来的道士袁昇。
这一路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袁昇吃了不少宋归尘做的饭菜,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袁昇也不例外。
此时他也不像当初在灵隐寺初见宋归尘时那样针锋相对,反而狗腿般地跟着宋归尘。
今日是和宋归尘一起出来买菜,充当苦力的。
就连那只嚣张的海东青,也拜倒在宋归尘的厨艺之下,偶尔还会向宋归尘凑上自己高傲的毛茸茸脑袋,以卖萌换取一点食物。
一人一鸟跟在宋归尘身后,见她不知疲倦地逛了一上午,却连一点东西都没买,袁昇终于忍不住出声:
“我说,你还要逛多久?不是说出来买食材吗?”
他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眼前这人却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女人逛街,果然可怕。
宋归尘压根没理会袁昇的哀怨:“反正杜青衫去了卧龙岗,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我正好多逛逛啊。”
她说着眼睛一亮,快步来到一个画摊前。
这画摊与普通的画摊大不一样。
这些画上的人物飞鸟、山川河流,并非笔墨画成,而是烫上去的;
也并非画在纸上,而是画在木板、葫芦、竹片、扇坠、手杖……之上。
其形栩栩如生,明暗有致,看得宋归尘大呼绝妙。
卖画之人是个七八岁的垂髫小儿,见了二人,也不主动招呼,而是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一板一眼地介绍:
“一两银子一幅画。”
“一两银子?你干嘛不去抢?”袁昇上前,拿起一个小葫芦,“这个葫芦上这么小,也是一两银子?”
“对,一两银子,概不还价。”
袁昇又拿了一面三尺长的装裱好的画,宋归尘一眼看出,上面画的是唐代画家阎立本的《十八学士图》,袁昇笑问:
“这幅大的,也是一两银子?”
小孩儿看白痴似的看了袁昇一眼:“对,一两银子。”
说着指了指画摊前立着的条幅。
袁昇和宋归尘往条幅看去,只见条幅上以同样的画法,写了四个字:
“一两烙画。”
那就是无论大小,都是一两了。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南阳烙画啊!”
宋归尘爱不释手地拿起一枚扇坠,扇坠之上烙着精美的兰花,心想这样风雅的扇坠,杜青衫一定喜欢,便掏出一两银子。
“小朋友,这扇坠我买了。”
袁昇耸了耸肩,殷勤建议:“你不如买这幅大的,划算。”
宋归尘也看白痴似的看了袁昇一眼:“我真怀疑,你是怎么进的上清观?张天师收的徒弟一个个都像你这么蠢么?”
谁说大的就一定划算,小的就一定不划算了?
烙画讲究的是精与巧,画板越大越好画,越小反而越不好操作,故而在小巧的葫芦筷子扇坠之上作画,才是最考验烙画者的。
袁昇没想那么多,只道宋归尘又是在和自己针锋相对。
“哎,你怎么又骂人呢!”
画摊后的小孩儿忍不住大笑:“你们两个一定是外地来的。”
“不错,我们今日刚到南阳。”
小孩儿翻了个白眼,慢悠悠道:“怪不得,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哎哎哎,你这熊孩子,你家大人呢?哪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
袁昇作势要拍小孩的脑袋,他肩上的海东青受惊,一个扑腾落到宋归尘肩上,压得宋归尘往后打了个趔趄,忙将袁昇拉回来。
“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快走吧,接下来就去买菜。”
小孩儿看到了宋归尘肩上的海东青,顿时两眼放光,噌地站起身。
“你那是雄鹰吗?”
袁昇护犊子地将鹰引到自己肩上,“不错,这是海东青。”
“真帅气!”孩子兴奋地问,“我能摸摸它吗?摸一次,送你一幅画。”
袁昇:“我要你的画做什么?不要不要!”
说着推嚷着宋归尘离开了一两烙画摊。
宋归尘无奈:“你就给他摸摸怎么了?人家孩子多可爱。”
“我是怕他还没摸上俊鹘呢,就被俊鹘咬了,这是为他好。”
袁昇得意地逗弄着肩头的飞鹰,“你以为我的俊鹘像你的白鹤一样,任人逗弄啊。”
宋归尘:“这事都过去多久了,咱能不提了吗?”
不过说到白鹤,她还真有点想大白它们了。
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过得可还好。
第182章 茶楼听说书
买好了食材,袁昇手提肩挑,走不了几步,看到街头茶楼里人头攒动,十分热闹,又叫嚷着口渴要喝茶。
宋归尘无奈,只好进茶楼要了两碗茶。
进了茶楼,才知楼中为何这么多人,原来是有说书人在说书。
大多数高档茶馆都知道从茶文化出发,竭力营造一个典雅的艺术氛围。
这间茶楼也不列外,虽然只是个私人茶馆,装修得却十分雅致。
正中八面大屏风隔断进门视线,四周呈圈状,茶客们悠闲品茶。
也有些茶客身边跪坐着面容清秀的女子。
宋归尘知道,这是茶楼提供的声色服务,以卖茶作幌子,其实做着青楼提供的服务。
好在明面上毕竟还是茶楼,声色服务也是根据客人们的需要提供的。
像宋归尘这样的小娘子来品茶,茶倌们当然不会让楼中的姑娘来作陪。
正中间是一块方圆一丈有余的圆台,说书人就在上头支起的摊前说书。
说的是太宗时期,当时还是枢密副使的寇准骑马走在开封大街上,忽然一个疯子跑出来,对着寇准的马大喊几声“万岁”,太宗大怒,贬责寇准为青州知府一事。
此事宋归尘倒是第一次听闻。
毕竟她自小生活在江南一带,对中原之事并不了解,然而周围的百姓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不过一个个依然兴致勃勃地附和着说书人。
楼中时有叫好之声响起,偶尔还会有人给台上的说书人放几枚铜钱。
倒也宾客和谐。
宋归尘听了几句,觉得这个说书人胆子真大,竟然在寇相公治下,公然讲和寇相公有关的轶事。
奇怪的是,周遭的茶客好像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一个个听得认真。
宋归尘暗自思忖,大约是寇相公为人亲和,故而百姓们都不怕他。
不过,比起柳逢春,这个说书人说得差得远了,若不是有故事与寇相公有关,一定吸引不了这么多人。
宋归尘听了几句便无心再听,匆匆喝了茶正要离去,忽然角落传来一阵躁动,紧接着是一道焦急的惊呼:
“大人!大人!”
楼中茶客皆循声望去,无奈有屏风隔断视线,并不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众人虽然好奇,但却没有一人挤上前去凑热闹。
宋归尘不由暗赞,这南阳百姓,倒真是见惯了大世面的。
连她都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想凑上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些人却纹丝不动,最多也只是招手叫来茶倌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屏风后出来个两个人,一人匆匆忙忙出了茶楼,一人疾步来到正中间的圆台上,高声问:
“诸位,不知在座诸位可以会医术之人?”
大伙儿一阵寂静,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说话。
袁昇推了推宋归尘:“哎,你不是会医术吗?”
路上他晕船,还是喝了宋归尘的药,才稍微好一些的呢。
宋归尘道:“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人呐。”
看着阵仗,里头之人,八成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贵人家。
方才里头传来的叫唤叫的是“大人”,约莫这位是邓州某个大官。
自从接触过王钦若,宋归尘最讨厌与官员有什么牵扯了。
要是这回又救了个像王若钦那样忘恩负义的家伙,可就太恶心人了,宋归尘心里这么合计着,便也看着众人反应不说话。
哪知袁昇突然朝抬上高声大喊:“喂,这里有医师!”
台上之人大喜,忙迎过来,对袁昇一拱手一鞠躬:“那还有劳先生替我家大人瞧瞧。”
袁昇指了指宋归尘:“我说的医师,是她。”
“她?”
宋归尘拿袁昇这个坑货实在没办法,叹气起身,对那人道:“我是医师,带我进去看看吧。”
来到屏风后,只见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气若游丝地躺在软椅上,嘴角白沫沾湿了花白的胡子,一抽一抽,费力地呼吸着空气。
宋归尘一看,便知这老人乃是心悸之症。
又上前探脉,见其寸口脉动而弱,气乱神荡,乃惊吓所致。
方才茶楼中并未发生什么令人惊恐之事,这位老人却吓成这样,宋归尘实在想不通,然而当下最重要的,是先让老人恢复平静。
不然,惊恐过度,是要出人命的。
宋归尘从怀里拿出一枚丸药,掰开老人双唇试图叫他咽下,不料旁边一黑衣人突然拦住她:“这是何物?”
“这是半夏麻黄丸,治疗心悸之良药。”
黑衣人问:“可还有多余?”
宋归尘将半瓶药丸扔给他:“都在这儿了。”
黑衣人倒出一粒,自己先吃了,半晌,见并未异样,才示意宋归尘可以喂给老人。
宋归尘啧啧摇头,将手里的药丸喂给了老人,老人渐渐不再抽搐,平静地闭眼睡去,花白的胡子杂乱地翘着,纵横交错的脸上带着几缕疲惫。
此时,方才跑出茶楼之人已经领了个大夫过来,见状,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黑衣人瞥了出去请大夫的那人一眼:“太慢了。”
宋归尘失笑,又开了一剂桂枝救逆汤给黑衣人,吩咐他抓药煎熬给老人服下,便要离去。
黑衣人:“姑娘姓名?”
“嗯?”
“温九哥是问姑娘你的名字,日后好登门答谢呢。”
宋归尘耸了耸肩:“宋归尘。”
说着穿出人群,离开了茶楼。
黑衣人看着二人一鹰离去的背影,确切地说,是看着那只海东青。
“九哥,怎么了?”
“那只鹰,是海东青。”
“就是大人一直寻觅的海东青?”
“不错。”
“那我们赶紧追上他,向他买过来呀,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黑衣人皱眉瞥了身后之人一眼,海东青万分名贵,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别说他们并没有什么银子了。
“冷七,你派跟着那两人,看看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冷七连连点头:“九哥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他一定会想办法将那只海东青弄到手,献给自家大人!
美滋滋地幻想着,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仿佛此刻他已经得手了。
第183章 菜香诱官兵
城西尽头有一间独立的两进小院。
小院周围种着千竿万竿青竹。
据杜青衫说,这是他几年前在南阳买下的一处院子。
寇相公被贬到南阳后,杜青衫每年都要来南阳住上十天半月,外人不方便住进节度府,他索性直接在此处购置了一间屋子。
宋归尘听得咋舌不已:有钱人家的公子,出手就是阔绰。
动辄就是一套院子。
不过还别说,这院子与热闹的街上隔了一丛竹林,倒显得十分清静,是个读书习武的好地方。
蒸笼中蒸着剁椒鱼头,油锅中煎炸着香酥带鱼,冷菜早已就绪,南阳特产黄牛肉切成了薄片,香喷喷的米饭饱满诱人,争相散发着米香。
这一顿饭,又是鱼又是肉、又是白米饭,可就是好几两银子。
袁?N看得不停地流口水。
果然跟着宋姑娘,有好吃的。
委托勤有堂印刻的书早已印好,据紫萤来信,卖得比《唐诗备问》还要好。
按照她们约定好的,所得之利,顾紫萤和她二人四六分账。
故而顾紫萤将宋归尘应得的部分存进了万通钱庄,这样一来,无论宋归尘身在何处,都能凭借自己的身份去相应的钱庄取钱。
方才宋归尘去钱庄查了查,自己名义下竟有上千两银子,惊得她半天合不上嘴,怀疑是不是阿萤将所有的银子都给她存进钱庄了,回头得书信问问她。
不管怎么说,宋归尘如今是个十足的有钱人。
所有的饭菜皆准备好了,杜青衫还没回来。
在袁?N咽了第九百九十次口水后,终于在宋归尘大发慈悲的应允下敲齐筷子大吃特吃起来。
而宋归尘则是皱着眉头看着院门。
这该死的杜青衫,早上不是说话黄昏时分一定回来的吗?
这都天黑了,还不见人影。
袁?N边吃边道:“杜公子想必是见了寇相公,被强行留下来了。”
也不无可能。
宋归尘轻叹了一声,也开始吃起来。
才吃了没几口,忽然门被猛地闯开,四五个官兵模样的人马冲了进来,将正吃饭的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竟是今日茶楼那老人身边的黑衣人。
黑衣人浓眉一动:“抓起来!”
宋归尘:“慢慢慢!官爷,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因何抓我等?”
难不成是她又用错药,今日那老人回去之后病情严重一命呜呼了?
宋归尘冷汗涔涔地想着种种可能,这是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
但是——
自从甄神医到孤山之后,她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向他讨教医术,今日那老人的心悸之症,只要是个大夫都能救回来,实在没有理由出错呀。
宋归尘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甄神医所说,不适合做个医者,只适合烧饭做菜。
黑衣人身侧的官兵冷哼一声,怒目而视。
“你们二人擅闯私宅、鸠占鹊巢,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他人家中烧火做饭,反客为主,如此厚颜无耻,真是叫人汗颜!”
宋归尘满头黑线,原来竟不是因为那老人一命呜呼?
而是因为他们擅闯私宅?
那就好,那就好。
看来自己的医术还是可以的。
等等,这不是杜青衫买的宅子吗?
一旁的袁?N哧溜一声喝了半碗汤,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慢悠悠放下碗筷,给海东青扔了一块生肉,才两眼朝天地看向众官兵。
“我说这位大哥,我们小尘姑娘白天好心好意救了你家大人性命,你晚上就派人来抓人,天底下哪有这样报恩的?”
“就是,你说我们闯人私宅,我还要告你欺压百姓呢!”
宋归尘从腰间拿下杜青衫早上给她的钥匙,举起在众人面前:
“呐,这是此宅大门的钥匙,我二人得了宅子主人的允许,才进来的。”
“宅子主人?”黑衣人终于有了动作,“宅子主人现在何处?”
“去卧龙岗寻寇相公去了啊。”
黑衣人突然来到宋归尘身侧,伸手捏住她细嫩的脖子:“休得骗我,他怎会来南阳?”
“咳咳,你说的他,是杜青衫吧……”宋归尘心里将这个冷冰冰的黑衣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杜青衫,确实就在南阳,你要是把我捏死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黑衣人半信半疑地放开宋归尘,让手下搬来凳子,一撩衣摆,端坐下来。
“好,那我就在此等着。”
宋归尘和袁?N面面相觑,行吧,你想等,就等着吧。
她方才还没怎么吃饭呢。
这会儿被这群人一闹腾,肚子饿得厉害。
袁?N倒是吃饱喝足了,也和宋归尘一样,直接忽视了周围的官兵,哼着小曲儿逗弄着海东青。
饭菜还未完全凉透,宋归尘吃得也开心。
倒是苦了那几个官兵。
他们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温九大人抓人,这会儿又这样干巴巴地等着,肚子早已饥肠辘辘。
尤其这小娘子面前的菜香勾人得紧,那颜色,那鱼香,叫人瞧上一眼,便垂涎不已。
好几道吞咽唾沫的声音传过来之后,宋归尘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脸无辜地问众人:“噢,不知众位官爷可吃了?”
众人看向黑衣人,不敢说话。
黑衣人两手放在两膝盖上,坐得笔直笔直,仿佛没有看到众人殷切的目光。
宋归尘:“看来诸位都是吃过了的。”
袁?N:“你锅里的饭还不够杜青衫回来吃呢,就别想着别人了。”
“小道士你说得对。”
“说了别叫我小道士。”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将房间里其他人忽视得干净。
四个小官兵万分哀怨地盯着脚尖,竭力屏住呼吸,试图将饭菜的香味隔绝在鼻子外。
哎!
跟着温九大人出差实在是太艰苦了!
过了许久。
宋归尘终于吃好了。
待她将给杜青衫留的饭菜端去厨房后,众人长长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闻着菜香,忍受这能看不能吃的折磨了。
宋归尘摸了摸有些生疼的脖子,大约是方才这冷面人下手太重,伤着了。
想抹点药,然而四处寻不见铜镜,便作罢了。
好在不是非常疼。
她好笑地看了看笔直站着的四人,又看了看挺腰坐着的冷面人,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他面前:
“我说,这位兄台,你认识杜青衫?”
黑衣人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认识。”
第184章 她是你媳妇?
虽然黑衣人冷冰冰的不爱说话,然而宋归尘还是打探出来了几件事情。
最最最叫她震惊的一件事便是:
白日她在茶楼救了的那位老人,居然就是杜青衫要去卧龙岗寻找的寇相公。
宋归尘心中五味杂陈。
“不是,你们节度府的人说,寇相公去了卧龙岗啊。”
“又回来了。”
黑衣人虽然并没有完全相信宋归尘的话,但态度还是好了不少。
“你和杜青衫,真的认识?”
“我骗你干嘛,你要不信,就继续等着咯。”
话虽这么说,宋归尘却担心了起来。
既然寇相已经不在卧龙岗,那么杜青衫去了却见不到人,应该早就回来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影呢?
“道士,杜青衫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他武功那么好。”
袁昇听说黑衣人竟然是寇相身边的人,一改先前不理不睬的模样,狗腿地站在黑衣人身后。
许是被黑衣人目光灼灼地盯得很不自在,海东青嗷呜一声,飞到窗台上打盹。
袁昇笑笑:“大人,您看,天色这么晚了,大人要不先回府歇息会儿,明日杜公子回来了,自会去节度府求见寇相公。”
黑衣人想了想,觉得有理。
不过,他看了一眼袁昇,哂笑道:“前倨而后恭,可笑。”
袁昇脸一黑,没有说话。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前倨后恭”一词了,第一次是在孤山灵隐寺,初见宋姑娘时,被她出言相讥。
黑衣人又对宋归尘道:“我且相信你们一回,杜青衫什么时候回来,叫他立刻去节度府。”
“就算大人不吩咐,他也一定会去的。”
话音未落,突然嗖的一声,一个青影降落,杜青衫衣袂飘飘地走进来,下一刻像个饿死鬼似的来到宋归尘身边:
“小尘,有吃的么?我饿极了。”
宋归尘:“有……”
一旁被忽视的温九:“……”
杜青衫一双眼睛都在宋归尘身上,压根没有看向一旁。眼尖的他看到宋归尘脖子之间有两枚青紫,好看的眉宇带上忧色。
“这是怎么回事?”
“噢,无碍,被猫爪了一下。”
“这只猫真该好好教训教训。”
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温九,杜青衫旁若无人地给宋归尘抹了药,然后念叨:
“你瞧,我才不在一会儿,你就满身伤,哎。”
宋归尘:“我去给你热饭菜来。”
这小不正经的,当着这么多人,也调戏她。
见她狼狈逃走,杜青衫摸着下巴笑了,这才看向温九。
“那只猫,一定是九哥你了?”
温九尴尬地点了点头,随即正色道:
“你来了南阳,也不先书信告知一声,悄无声息的来,她们一男一女进了你的住所,我不得小心防着啊。”
竟是一口气说了近五十个字。
惊得袁昇下巴掉落在地,还以为这个冷面黑衣人只会说短句呢,原来是要分人?
杜青衫哼了一声:“我刚从节度府回来,已经见过恩师了,他正找你,你快回去吧。”
温九看了看天色,命那四个侍卫先行回府,自己则坐到杜青衫面前。
“不急,你先给我如实交待,这一年多,你去了哪里?我多番寻找,却连个影子都没找到,你既然活着,又为何连个音信都不捎来,我们差点以为你也被人杀死了。”
今天又像鬼似的突然出现了,搞得他现在还如在梦里。
袁昇:原来冷面黑衣人这么能说?
啧啧,杜公子和他究竟什么关系?
杜青衫:“一言难尽,此事我日后会细细和你道来,不过今儿我实在饿极了,要先吃饭。”
他说着忙起身接过宋归尘端来的热饭热饭,狼吞虎咽起来。
边吃,边指了指宋归尘和袁昇:“介绍一下,这是小尘,那个穿道袍的,是个假道士。”
“我看得出来他是道士。”
“噢,在下袁昇,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温九看也不看袁昇,只看着吃得正欢的杜青衫,惜字如金:“温九。”
袁昇“噢噢”颔首:“原来是温大人。”
被他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杜青衫抬眼问:“你还没吃?”
“没吃。”
“那正好,你看着我吃吧。”
杜青衫夹了一筷鱼,小心翼翼地挑出鱼刺,慢动作将鱼肉放入嘴中,满足地喟叹:
“好吃!小尘特意给我留的饭菜,我会一样不剩地吃完的。”
温九:......那鱼头看起来确实很好吃,那白里透亮的米饭饱满晶莹......
然而,眼看就要被杜青衫吃完了。
这臭小子,分明就是在怪自己伤了那个叫小尘的姑娘,有意为难自己。
温九心里明镜似的,看了看窗边逗飞鹰的宋归尘一眼,笑问杜青衫:
“她是你媳妇儿?”
这么护犊子似的护着。
闻言,宋归尘撸鹰的手一抖,被撸得正舒服的海东青“嗷”地一声惨叫,顿时睡意全无,下意识就要起飞,被宋归尘眼疾手快地按住。
温九又问:“那只鹰,是你的?”
袁昇忙道:“俊鹘是我的!”随即又心虚地加了一句,“虽然已经被小尘姑娘的食物收服了......”
这边杜青衫手不停,嘴也不停,一桌子菜,眼看就真的要没了。
温九终究还是妥协了,起身向宋归尘鞠躬行礼:“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小尘姑娘原谅。”
宋归尘看得出来他和杜青衫有私交,既然是杜青衫的朋友,那也是她的朋友,因而随意摆手道:“不碍事。”
只是,要想她给他添一副碗筷,那是没可能的了。
和杜青衫呆久了,她学会了厚颜无耻,以及记仇。
宋归尘眨了眨眼:“大人若是饿了,还是趁早回家找媳妇儿要吃的去吧,我初来乍到的,没有多余的碗筷给大人呢。”
她将“媳妇儿”一词咬得极重,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温九一头黑线,看向杜青衫,对方噙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正悠闲地喝着茶,显然是和他的“小媳妇儿”站在统一战线。
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两人,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一样讨人厌!
好在习武之人,腹中饥饿,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见杜青衫已经吃好,温九白眼一瞟:“现在可以说了吗?这一年,你都干什么去了?”
想了想,又负气道:“别告诉我,你就是躲着大家,去娶了个媳妇。”
第185章 我带你去吃三国臊子
杜青衫哈哈大笑:“九哥,你还真说对了。”
这一年来,他可不就是背着所有人,去娶了个媳妇儿回来了么......
这么想着,他揶揄地看了一眼宋归尘。
后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正经!
杜青衫默默鼻梁,回头看向温九,将自己这段时间的在杭州之事大略地和他说了一下,温九听闻,沉吟道:“所以,阿杞在开封?”
“芙蓉门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芙蓉门?芙蓉门现在的门主不就是小时候一直跟在你身后的那个武,武什么来着?”
杜青衫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岔开话题:“重点不是这个。”
温九了然一笑:“行,重点是王钦若发现了你,所以你只好带着你媳妇儿转到来了南阳,嗯?”
“一年前,追杀我的黑衣人虽是江湖中人,然而也有官府中人从中协助。”
正因为如此,他每次到了一城,都很快就会被黑衣人发现。
导致他只能游走于荒郊野外,不敢进城。
还是后来遇到小尘,一路跟着她,有她做掩护,才平安到了杭州。
“你怀疑,追杀你之事,王钦若有参与其中?”
“目前还没有证据,不过,按照顾兄的说法,小心驶得万年船。”
“顾兄?”
“噢,在杭州认识的好友。你听说过的,吴郡顾氏,神童顾慎之。”
“你竟然将他请来了,我还以为,你这一年,光顾着娶媳妇儿了呢,没想到,还是有做正事的。”
温九深深地看了杜青衫几眼。
一夕之间,父母家人兄弟都死于大火之下,温九本以为,再相见时,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兄弟会性情大改。
如今再见他,虽然笑容少了点,话也不及以前多,但是,还是曾经那个爱笑爱闹的小昭晏。
昭若明月,天清日晏。
“既然你已经见过恩师,想必已经清楚他老人家的身体状况,这一年来,他为了你,可谓呕心沥血,原本身子骨就不是很好,如今越发糟糕了。”
“是我——”
“不怪你,要怪,就怪对杜府下手的幕后真凶。”
“我会早日查明真相。”
温九沉默须臾,叹气道:“有时间,多去陪陪恩师吧。”
“我会的。”
这间院子是个二进的四合院,一间正房,正房左右两间耳房,宋归尘占了正房,杜青衫和袁昇一人一间耳房。
是夜,宋归尘睡得极不安稳。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她打着呵欠起床,却见杜青衫正在院子里练武,单薄的衣衫已经浸湿,显然是练了许久。
见到她,杜青衫停下手里动作,大步走了过来。
“袁道士一早说是出门看房子去了,早饭小尘就不要忙了,我带你去吃南阳小吃,三国臊子面。”
“三国臊子?”
“不知道了吧。”
杜青衫得意地一挑眉,像只美丽又骄傲的孔雀,他徐徐介绍:
“史书记载,诸葛亮助刘备共图大业时,深感军队行军打仗,朝此暮彼,居无定所,置饮困难,便潜心研究试验发明了臊子。后来传入民间,代代相传,便有了‘三国臊子’这个名称。”
“来历这么大,当然要去尝尝。”
宋归尘含笑,掏出手绢替面前这只骄傲的孔雀擦了擦汗:“秋意渐凉,多注意些,可别着凉了。”
杜青衫笑得眉不见眉,眼不见眼。
“遵命,夫人。”
宋归尘斜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昨日买的扇坠,忽而笑道:“我竟忘了,你从不使用扇子,白买了这个坠子。”
“不白买不白买。”杜青衫忙拉住她的手,细细看了好几眼她手里青玉青穗的坠子,“你特意给我挑的?”
“南街那边有一家一两烙画,瞧着有趣,随手挑的。”
“既有了扇坠,何不再给我一把扇子?”杜青衫笑,“小尘先替我收着,明儿与扇子一起给我如何?”
宋归尘佯装生气:“你还得寸进尺了。快去将换身衣服,再磨蹭,人家臊子面都没有了。”
等他换了身干爽衣裳出来,见到那熟悉的一袭青影,宋归尘又笑了:“回头我得给你置办几件其他颜色的衣衫。”
“青色不好吗?”
“老是青色,你不嫌单调?”
“不嫌,我娘说我就是死心眼,认定了一件事,就会一直做下去。”他笑着看向身侧的绿衣姑娘,“认定了一个人,也是一样的。”
宋归尘:......好吧。
这只孔雀不仅长得美,说话还好听。
她已经能面不改色地面对他时不时的“油嘴滑舌”了。
见她没什么反应,杜青衫“哎哟”一声,“我注意到,你不也只喜欢绿色么?”
“并没有,我没有你这么死心眼。”
想了想,又点头道:“不过,我若认定了一个人,也是会死心眼认下去的。”
杜青衫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凤眼眨啊眨,觉得今儿的太阳真可爱。
一大早,面馆之中便稀稀疏疏坐了好些人。
宋归尘啧啧称奇:“这臊子面这么好吃?这么多人来?”
杜青衫:“这还不是最多的,以前我来的时候,这个时间点,直接都找不到位置,只能等着。”
“这么夸张?”
她的话刚好被面馆的小二听到了,忙上前介绍道:
“姑娘你不知道,咱们诸葛面馆的臊子面,香而不腻,辣而不辛,咸而不涩,色如玛瑙,晶莹悦目,味道鲜美,一碗只需十文钱......”
“好了好了,小二哥,来两碗。”杜青衫扔了一贯钱给那小二,笑道,“这吆喝的词儿一点也没变。”
小二摸了摸脑袋,一皱眉一展眉,恍然大悟道:“噢,原来是杜公子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这店生意兴隆啊。”
“哎,托公子的福,不过是赚几枚养家糊口的铜钱罢了。”他道,“最近客人其实少了许多。”
“哈哈哈,别忙着奉承和谦虚了,快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哎,好嘞。”
宋归尘:“你还和大家伙儿打得火热嘛,连这种小店的小二都认得你。”
“那可不,谁叫我生得好,走到哪,都有一堆人看过来,哎,这就是长得太好的烦恼......”
宋归尘:“......”
并不想理会这只又自恋又骄傲的孔雀!
第186章 味道有异样
闲话之间,小二端着两碗臊子面过来了。
“公子,姑娘,趁热享用。”
杜青衫早已等不及地猛喝了一口汤,面未拌匀,就夹了几块臊子扔进嘴里,点头赞道:“好吃!”
嚼了几口,又道,“咦,不过,感觉和以前尝过味道的不太一样,不过也好吃......小尘,你快尝尝。”
宋归尘显示细细端详了几眼,然后才尝了一口,只觉果然如方才小二所说:
香而不腻,辣而不辛,咸而不涩。
果然好吃!
又细细品味了几口,闭眼回味,脑海中顿时浮现了这三国臊子的做法,宋归尘笑道:“回头我也照着这个做一做。”
刚好她的话又被方才那小二听到了。
杜青衫还没开口,就被那小二抢话道:
“姑娘,您可别说大话,咱们小店虽小,可这臊子啊,那是独家秘方制成的,只有店内大厨才知道,您想要自己做,恐怕还真做不出这个味道呢。”
这也是他们这小店客人如此多的原因。
若是大家都能做出这个味道,他们还做什么生意呐。
宋归尘闻言,并不辩驳,而是微微一笑。
“小二哥说得对。”
小二听了,呵呵笑着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杜青衫笑道:“方才小二说得没错,在南阳,只有这么一家诸葛面馆的臊子是这个味道,别的店千方百计偷师学艺,也不曾学得一丝半点。”
“那你也不相信我能做得出来咯?”
“小尘的手艺当然是天底下所有人都比不上的。”杜青衫连忙给小尘戴高帽,“小尘说能,那自然能。”
小尘斜了他一眼,对他的恭维不置一词,问:“你接下来要去节度府?”
“昨日我已见过恩师,倒不着急再去。依照恩师之意,我与阿杞还活着一事,朝廷文武百官都已知晓,去年追杀我的那些江湖中人想必也已经知道我在南阳了。”杜青衫蹙眉思索,“奇怪的是,我们这一路走来,居然这么顺畅,实在叫我费解。”
“这有什么费解的,那些黑衣人总不可能时时刻刻跟着你呀。”
杜青衫微微一笑,小尘对江湖之事完全不了解,那些黑衣人若想追杀自己,真能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行踪。
这一路没有遇到黑衣人的追杀,难不成是背后之人放弃追杀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如今到了南阳境内,在武胜军地盘上,不管黑衣人是何种身份,也得掂量掂量。
“总之,小尘这些日子要小心些,尽量待在我身边。”
他说得煞有其事,宋归尘眉眼一弯,挑眉道:“行行行,那麻烦杜公子陪小女子去南街购置些东西如何?”
“乐意之至。”
昨日宋归尘和袁昇来过南街,因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家肉铺。
《宋刑统》规定:凡是盗杀官府或他人马、牛之人,流放三千里。
这里有个词:“盗杀”。
也就是说,非法猎杀牛马来卖,是不允许的,凡是被发现,直接流放三千里。
但是只要手续合法,不管是牛还是马,都是可以宰的。
因而只要有钱,还是可以吃到牛肉的。
两百文钱一斤牛肉,有钱人家吃一顿牛肉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归尘细细挑了肥瘦适中的一块嫩牛肉,又挑了一块羊肉,递给卖肉的屠夫一贯钱。
回到竹院,便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杜青衫见状,知道她大约是要亲手做那三国臊子,心下好奇,便跟了过来。
“我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呢,你真打算亲手做呐?”
“那当然。”宋归尘一笑,“美食,当然要自己动手做。”
她在孤山之时,每次在耸翠楼尝到了好吃的菜品,都会兴致勃勃地回去自己尝试着做出来。
将嫩牛羊肉切成葡萄大小的方丁,将切好之肉丁入油脂,反复炒动,至肉块定形后,将精盐、大料、花椒、良姜、桂皮、砂仁、豆蔻、草果等调味品适时兑入,以温火煎熟肉中水分。
待肉丁着色均匀呈枣红色时,离火降温。
满厨房皆是油炒花椒等调料的辣味儿,杜青衫打了好几个喷嚏,笑道:“当初买这个院子的时候,我还嫌这厨房碍事,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宋归尘给他夹了一坨牛肉丁,“尝尝?”
“好吃。”
“是三国臊子的味道吗?”
杜青衫细细嚼了嚼,毫不吝啬对她的夸赞:“小尘,你太厉害了,只尝过一次,就能做出来这么相似的味道,比诸葛面馆的三国臊子好吃。”
“做这臊子精在工艺,巧在火候,火候不同,做出来的臊子也有不同的味道。”宋归尘说着,秀眉一皱,“难道是火候没有把握好?和诸葛面馆的臊子味道确实不同。”
杜青衫夸归夸,小尘知道,他是偏爱自己,才说比人家的好吃。
她尝得出来,眼前这份臊子,好吃是好吃,但与诸葛面馆的那个比起来,还真不是同一个味道。
这可是她第一次遇到。
以往她尝过的饭菜,只需一口,就能根据味道清楚地知道这道菜是用了何种食材,何种调料,通过何种方式烹饪出来。
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和原来尝过的饭菜,味道一模一样。
今日这个臊子居然有了一丝丝差别……
虽然不解,不过她依然满意地将做好的臊子装瓶放好,想着以后煮面时可以用上。
回头对杜青衫道:“好了,以后想吃臊子面,就找本姑娘!”
杜青衫:“小尘还真是半点不服输啊。”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她说着调皮地拍了拍杜青衫宽阔的胸脯,眉眼弯弯。
杜青衫:???
“我的心早在小尘身上了,小尘不用辛苦抓我的胃的。”
“咳咳!”宋归尘猛咳几声。
杜青衫好笑,不再逗她:“说起来,恩师最喜欢吃诸葛面馆的臊子面了,这家店还是恩师带我去的呢。”
他说着微微一顿,喃喃自语,“奇怪……”
“什么奇怪?”
“我再吃一块那牛肉。”
宋归尘只好重新打开罐子:“呐。”
杜青衫细细嚼着,缓缓点头。
“是这个味道。”
“什么?”
“我说今日诸葛面馆里的臊子怎么和以前尝过的不一样呢,小尘你这个就是他以前的味道。”
“啊?你是说,我这个味道,是诸葛面馆臊子以前的味道?”
“不错。”
宋归尘颇自傲:“那很可能是他们改良了臊子的味道,我再研究研究,也一定能做出他们现在的味道来。”
“哈哈哈,我相信小尘的手艺。”
宋归尘:“既然寇相喜欢吃,回头给他送一份去?”
“也可。”
院中暖意融融,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着,宋归尘突然捂嘴笑了起来:“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呢?”
杜青衫悄然红了耳垂。
正色道:“如果小尘愿意,我这就请恩师做主,将小尘娶进门。”
“我要是说不愿意呢?”宋归尘存心逗他。
那只杜青衫听了,一着急,一把将人揽入怀里:“那不行,你我是在师父面前交换了庚帖,相互承诺过不离不弃的。”
青天白日的,被他搂在怀里。
宋归尘自认脸皮厚,然而却没有厚道如此地步。
想起临走当日,在师父面前杜青衫承诺过的话,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了绯色。
第187章 今生会娶她
节度府。
一男一女温顺地席坐在一老者对面,老者正是如今在南阳的武胜军节度使,寇准。
他还有三年才及花甲,然而头发却过早地近乎全白了。
他生得一张铜红色的国字脸,气度不凡,一双眼睛尤其炯炯有神,青芒逼人。
虽然是未发一语地坐着,然而宋归尘却能感受到他作为一名文臣武将所散发的威势,着实令人不敢逼视。
她不由得想起处士魏野对这位寇相的评价:
文武禀全才,何人更可陪。
有官居鼎鼐,无地起楼台。
只可惜,寇公如今年近花甲,却被贬离京师,挂了个可有可无的武胜军节度使的职位。
如今的节度使与唐朝时期的节度使大不相同。
有惩于唐末五代时期节度使割据一方、相互混战的教训,太祖太宗采取了各种政策,削弱节度使的军、政、财权,以加强中央集权。
派遣文臣担任知州事,限制了节度使节制郡县的权力;
又以转运使接管了节度使的财政权利,将地方上强壮的士兵编入禁军。
凡此种种,节度使徒坐空城而已。
时至今日,节度使一般不赴本州府治理政事,而成为一种荣誉性的虚衔,授予宗室、外戚、少数民族首领和文武大臣,对武将更是晋升的“极致“,多者可带两三镇节度使,礼遇优厚。
而寇相,被贬至南阳,又授予一个武胜军节度使的称号,无非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罢了。
宋归尘心思百转千回。
怪不得寇相到了南阳,常出去游山玩水,吃吃喝喝,连诸葛面馆这样的小面馆都去过。
杜青衫自然不知道她小脑袋里在想什么,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恩师太过严肃吓着她了,遂干咳一声,开口道:“恩师,这是小尘,学生已经许下承诺,今生会娶她为妻。”
宋归尘猛不丁剧烈咳嗽起来!
大哥,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她这才第一次见寇相啊,噢不,算上那日茶馆中,这是第二次见。
责怪地瞪了杜青衫一眼:寇相一世豪杰,你怎能在他老人家面前这么孟浪?
然而老人家却没有宋归尘想象的发怒或是责骂,而是爽朗大笑,抚须道:“听说,前几日在木家茶楼,就是你救了老夫?”
“啊,是民女。”宋归尘忙恭恭敬敬地答话,“那日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
“你救了老夫,何来冒犯。”寇相呵呵笑着,对杜青衫道,“你们年轻人两情相悦的事,老夫自然是乐见其成,回头告诉你师母,叫她给你们做主,将婚事办了。”
“多谢恩师。”
杜青衫连忙起身行了大礼,宋归尘也忙不迭跟在他身后行礼。
寇相又问了宋归尘几句家常,其他事情杜青衫早已和他说过,也不再多问。
只叹道:“世人皆知林君复孤高自许,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没想到他竟有个徒儿。”
时隔一年再见,知道他们师徒有很多话要说,宋归尘便退出了暖阁,留他二人谈话。
节度府并不大。
宋归尘往能去的地方都逛了一遍之后,便开始无聊起来,心想要不自己先回竹园,不等杜青衫了。
正准备找个下人交待一声再走,忽热听到暖阁方向传来了一阵惊呼。
忙小跑过来。
却是方才还精神炯炯的寇相此时又犯了病,靠在杜青衫怀里抽搐不止,一旁温九和冷七焦急地叫着“大人”。
宋归尘忙上前为其探脉。
还是上次的症状。
脉弱而无力,气乱神荡。
如此心悸之症,除了惊吓导致之外,还有其他可能,比如气血虚弱导致不能养心,比如痰热忧心导致心悸神惕……
如果说上次茶楼之中有外因导致寇相突然受到惊吓导致心悸的话,今日这次,可是在节度府暖阁之中,又是和杜青衫叙旧,哪里会有什么惊吓?
来不及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立时给寇相服下一枚半夏麻黄丸,不断地轻抚其胸顺气。
半盏茶功夫过后,抽搐不断的寇相安静了下来,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带了浑浊,茫然地看着众人。
“恩师,您觉得怎么样?”
寇相闭上眼,再一睁眼,眼中恢复了清明,摆了摆手:“无碍。”
杜青衫犹忧心不已,看向温九冷七:“恩师此病是何时得来?为何连日发病?”
冷七耷拉着脑袋:“说来也怪,大人素来身子骨硬朗,这段时间却突然时常发病,发病也毫无规律可言,请了好几个郎中,开的药都和宋姑娘开的一样,然而服药过后,缓上几日,又会发作……”
杜青衫看向宋归尘。
“小尘,此症何解?”
“按大人发病的症状和脉象来看,乃是惊悸之症,有外界和非外界之因。触然临之而神志受惊,筑筑惕惕而不能自主,此乃外界之因;至于非外界刺激而内生的惊悸,皆因气血虚弱而不能养心,或痰热扰心所致。”
“小尘认为,恩师这是何种原因导致?”
“前几日在木家茶楼见到大人发病,我暗自揣测是大人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事,扰乱心神导致发病,可今日大人发病——”
她说着看向杜青衫:“方才暖阁中有什么异常?或者方才你与大人说了什么?”
杜青衫知道她的意思,便道:“阁中并无异常,我和恩师也只是寻常谈话。”
寇相也点头:“老夫绝不是被什么事情吓得发病,而是,突然心口慌得厉害,待要张口,已经什么都不清楚了。”
“如此,晚辈冒犯了。”
宋归尘说着凑近寇相,让他伸出舌头细细瞧了瞧,又动手掰开他的眼睛,认真看了看。
末了,皱起眉头,沉吟不语。
在众人焦急等待,杜青衫都快要出言相催之时,缓缓吐出几个字:“这,是中了毒啊。”
什么?中毒?
众人大惊。
冷七忙上前抓住她的衣襟:“你说什么?”
杜青衫甩了个眼刀过去,冷七连忙放开宋归尘,不过脸上依然是不相信的表情。
“你莫不是哪里学来的半吊子医术,在这里胡说八道吧?我们大人怎么可能中毒?”
一个女人,医术能好到哪里去?
宋归尘并不和他计较,而是神色凝重地望向寇相,郑重地一曲礼。
“大人,晚辈没有说错,大人是中毒了。”
第188章 奇毒荷带衣
乍闻自己中了毒,寇相倒是十分淡定。
“从大人的脉象来看,此毒是一种慢性毒药,并不会立刻要人丧命,不过积少成多,若不及时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可有救治之法?”
“有。”
宋归尘淡然拟了药方。
“以次方煎服,连服七日,当可将大人体内余毒逼出。”
闻言,众人心下都是一松。
冷七连忙接过药方:“我亲自去抓药。”
杜青衫:“虽然毒能解,但眼下的问题是,此毒究竟从何而来?若不找出源头,就算这一次解了毒,日后也防不胜防。”
“小晏说得没错。”寇相道,“澶渊之盟后,老夫受奸人陷害,十余年来远离朝堂,辗转河南各地,做个不大不小的闲官而已,可竟然还是有人见不得老夫苟活,想要谋害老夫性命!实在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说到激动处,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杜青衫忙上前安抚:“听恩师之意,恩师知道下毒之人是谁?”
寇相惨然一笑,道:“暂且还不确定,不过,小晏,温九,你们去调查一下南街那家诸葛面馆。”
他又看向宋归尘,“小姑娘精通药理,此事还得你陪同他们二人前去。”
宋归尘好奇问道:“寇大人难不成是怀疑诸葛面馆的面里有毒?”
“老夫回想两次发病,第一次,从卧龙岗回来,几人腹中饥饿,便先去了诸葛面馆吃了一碗面,再去的木家茶楼听书,而今日一早,蒨桃知道老夫喜欢诸葛面馆的面食,特意一早去给老夫打包了一份臊子面回来。”
吃了宋归尘的药,此时寇相已经恢复了不凡气度,有条不紊地分析着自己毒发的原因。
“所以老夫觉得,或许诸葛面馆的面,有些文章。”
“不对啊大人,前几日,属下和大人一起吃的面,大人中了毒,属下等人却安然无恙。”
宋归尘看向温九:“若歹人存心给大人下毒,避开诸位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管怎么说,寇大人说得没错,诸葛面馆确实有很大的嫌疑。”
“那好,恩师,我们这就去诸葛面馆。”
三人来到南街诸葛面馆。
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见到温九,笑问:“今日寇大人没来?”
“大人有事。”
知道他不轻易说话,小二不再多问,很快给三人上了三碗面。
温九掏出银针一一试了,并不见异样。
三人面面相觑,温九问:“没毒?”
“不一定。”宋归尘笑道,“银针只能试出带有硫化物的毒物,比如砒霜一类,其他的毒,它是试不出来的。这银针,你放到鸡蛋黄里,它也会变黑,因为鸡蛋黄中含有我方才说的硫化物。”
温九:“哦。”
杜青衫笑着拿起筷子:“先吃,这面馆每日要招待对那么多食客,他总不可能在所有人面里都投毒。”
“杜大哥说得对。”在旁人面前,宋归尘又叫回了杜大哥的称呼,“就算要给寇大人下毒,也应该是单独给大人的面下。”
“小尘聪慧。”杜青衫一笑,计上心来,“我们先吃,吃完了给恩师带一份回去。”
他二人夫唱妇随,你一句我一句,笑语嫣然,柔情蜜意。
温九摇头一叹,真是腻死个人,早知道他就不跟来了。
三人很快吃完了面。
杜青衫叫:“小二,给我打包一份,要带回去给恩师寇相公的,千万用食盒装好,不要凉了。”
小二应声不迭,很快提着一个食盒过来:“杜公子,温大人。”
温九提过食盒,干巴巴地道了声谢。
同样用银针试探,并未试出任何异样。
宋归尘夹了一筷入口,摇头道:“和方才我们吃的,没什么不同。”
温九:“你能尝出什么来?”
“我能尝出面里都有什么食材调料,就连是多大的火熬的汤,先放的盐还是先放的醋,我都能尝出来。”
宋归尘说这话时,一直紧皱着眉。
温九自然是将信将疑。
杜青衫却是深信不疑。
见她皱眉,杜青衫问:“小尘,可有什么异样?”
“说不上来,这味道和我们方才吃的,以及前几日吃过的味道,并没有什么不同。”她道,“可是前几日我按照一模一样的做法做出来臊子煮的面,味道却和这个不一样。”
她之前以为是她没有控制好火候的原因,做出的味道自然有差异。
然而后来她又试过几次,味道确实就是不一样。
难不成,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没有尝出来的吗?
宋归尘又喝了一口汤。
“奇怪,明明所有的食材我都用上了呀……”
杜青衫这时也对这碗面有了怀疑,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担心宋归尘吃多了有损身体,连忙将食盒放到一边,道:“小尘别尝了。”
“我有一个猜想。”宋归尘看向杜青衫,“你说,会不会这面里放入了某种东西,它无色无味,却有剧毒,或者却能和其他食材发生反应而产生剧毒……”
所以她尝不出来。
温九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尝过一口就能知道这食物具体是怎么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杜青衫:“无色无味有剧毒,这样的东西有很多。”
他看向宋归尘,替她将额边的一缕青丝扣回而后,温柔地道:“我们刚到南阳那日,在卧龙岗下,不是见过一种花吗,那花捣成汁,就是无色无味的。”
“你是说——荷带衣?”
“对。”
二人相视一笑,十分默契地齐齐回头。
杜青衫对温九道:“我和小尘要去一趟卧龙岗,采几株荷带衣回来。九哥,你在节度府,好生照顾恩师,等我二人消息。”
温九还没点头,杜青衫就搂着宋归尘,一个飞身不见了人影。
啧!
温九摸了摸下巴,这?
这明显就是将自己甩下,他们夫妻好自己去游山玩水嘛。
不过方才他们二人的推论,也不无道理,要验证那面里是不是添加了荷带衣,只需要去采些荷带衣来,便可知晓。
温九决定,不论如何,先去见大人,将他们的猜测告知大人。
第189章 偶遇常三姐
卧龙岗南濒白水,北障紫峰,遥连嵩岳,武侯祠则依岭就势坐落在卧龙岗上,初建于魏晋时期。
唐朝时期,南阳卧龙岗已经成为著名的人文景观和祭祀诸葛亮的地方。
诗仙李白有《南都行》,诗中赞道:“谁识卧龙客,长吟愁鬓斑。”
诗豪刘禹锡也有《陋室铭》一篇,曰:“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
如今卧龙岗更是游客不绝,无数云游四方的学子士人,剑客侠客,和尚道士,来到南阳,首先要去的地方,一定是卧龙岗,武侯祠。
杜宋二人来到卧龙岗时,日头正偏西,黄灿灿的夕阳斜在远山山尖,万丈霞光照射过来,无论是岗上的人,还是山水树木,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
人们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就连山上的鸟儿,也停下了叽叽喳喳的叫声,似乎不愿打破这份宁静。
只有山涧的泉水叮叮咚咚,像是一曲高山流水。
眯着眼睛望向西边的夕阳。
夕阳无限好。
宋归尘张开手,闭眼沐浴着此刻的阳光。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柔,这么宁静,这么澄澈的夕阳。
万事万物在这柔和的霞光之下,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她身边的杜青衫,尤其温柔。
杜青衫静静地看着身侧的人,望着她莹白如玉的脸颊,挺翘小巧的鼻梁,薄如蝉翼的睫毛,在夕阳的映射下,都覆上了柔柔的光芒。
杜青衫心里柔软得不像话。
他的小尘,会发光。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渐渐被远山遮挡。
霞光不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宋归尘一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呐。”
杜青衫:“无碍,小尘要是喜欢,明日我们再来。”
宋归尘笑:“光顾着看夕阳,还没去采荷带衣呢。”
旁边一女子突然笑道:“这位姐姐,你看的是夕阳,这位公子看的可不是夕阳,而是你呢。”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宋归尘循声望去,顿时大为诧异:“你,你不是常三姐吗?”
女子惊恐地望着宋归尘,下意识后退几步:“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宋归尘这才想起,常三姐确实没见过自己。
在杭州与常三姐的几次见面,她都是在段小尘身体里的。
遂将杜青衫拉过来,对那女子道:“你仔细看看,你不认得我,可认得他?”
女子这才仔细看了一眼杜青衫,这一看,顿时大喜过望:“杜公子?”
杜青衫也认出常三姐来了。
在杭州之时,她们父女要为死在王钦若手下的常二姐报仇,和周蔷一起谋划了耸翠楼竹竿弓弩行刺案。
一击不成,常三姐后又潜入州府试图给王钦若下毒,为免于王钦若的追捕,还是顾兄让自己和小尘连夜送他们父女二人离开杭州的。
想不到,如今竟然在南阳又遇见了。
“常姑娘,你怎么在南阳?常老爹呢?”
三姐道:“说来话长,我与爹离开杭州后,一路辗转到了南阳,幸得好心人收留,如今我爹就在南阳李家烙画铺,替李画师打下手,画烙画,我今日是来卧龙岗寻找合适的木材的。”
“啊,难不成是那个一两烙画摊?”
“没错,李画师脾气古怪,他的烙画,无论好歹,一律买一两银子。”三姐说着看向宋归尘,眼里十分不解,“姐姐为何认得我?”
宋归尘笑了笑:“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和你细说。总之我不是坏人,你和常老爹,周大哥的事情,我也都清楚,你千万不要怕我。”
“我不怕。”只是好奇……
三姐不再纠结于此,而是问:“杜公子,你们是从杭州来的吗?周大哥,周大哥他怎么样?他没事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柳姐姐和小红姐姐,她们都没事吧?”
杜宋二人深深一叹。
常三姐急道:“他们难道被王钦若那老贼抓了?”
“常姑娘放心,周大哥安然无恙,翠娘她——”
“柳姐姐怎么了?”
杜青衫拦下要说话的小尘,道:“噢,翠娘她误杀了六艺坊温姑娘,目前被关在州府大牢。”
“这?”常三姐大骇,“温乐师死了?柳姐姐和温乐师私交甚笃,她怎会误杀温乐师?”
“此事说来话长。”杜青衫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常姑娘,见到你和常老爹平安无虞,大家也放心了。对了,一路没有什么人为难你们吧?”
“没有的,多谢杜公子关心。”常三姐笑笑,“为了掩人耳目,我和爹改名换姓,如今我姓李,名思思。”
知道她原名常三姐的人,南阳压根不存在。
所以方才宋归尘出口就是“常三姐”,可真吓了她一大跳,以为王钦若的人抓她来了。
“那就好。”
“对了,常姑娘,噢不,现在应该叫你李姑娘。”宋归尘抿嘴一笑,“我们如今住在南街尽头的竹园,你和常老爹有什么事,可以去那里找我们。”
李思思点点头:“你一定是杜夫人了?”
宋归尘:“算是……吧。”
杜青衫好笑:“不错,虽然目前还不是,不过很快就是了。”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宋归尘想着还是得将和段小尘灵魂互换这一茬事告诉常三姐,不然她一直好奇自己为何认得她,她心中忧虑,倒不好了。
便边走,边细细和她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三姐听完,泪流不止:“原来你是思思和爹的救命恩人,宋姐姐,请受思思一拜。”
“快别这样。”宋归尘忙扶起她。
在的思思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荷带衣。
思思道:“我这段时间经常来卧龙岗,山上哪里有什么,我最清楚不过了。不过——”她道,“这荷带衣可是有毒的,宋姐姐,你们采它来做什么?”
“我从小熟读医术,自认天底下的药草毒草没有我不认得的,可还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植物,想带回去研究研究。”
思思没有怀疑,她曾经和常老爹求生无望,双双上吊自杀之时,是宋归尘妙手回春将她们救回来的。
故而她知道宋归尘会医术。
想来,宋姐姐要采荷带衣,也是为了试药。
“不怪宋姐姐不知道,荷带衣,只有这卧龙岗有,其他地方都是没有的。”
“原来如此。”
“是啊,我和爹还发现,荷带衣虽然有毒,不过只要量不是特别大,倒是一剂很好的调味品。”
第190章 黑衣人再现
回到竹园,宋归尘顾不得疲惫,迫不及待地拿出上次装瓶的臊子,三下五除二煮了两碗臊子面。
杜青衫手里拿着一个瓷瓶,瓶中正是荷带衣花瓣捣成的汁。
往其中一碗面里滴了一滴。
须臾之后,宋归尘舀了一勺尝了一口。
缓缓点头道:“对,是这个味道。”
将勺子递给杜青衫:“你尝尝。”
很神奇,分明是无色无味的汁儿,滴进臊子面之后,却让面有了一丝不同的味道。
杜青衫两碗都尝了尝。
果然,加了荷带衣汁的一碗,是如今诸葛面馆的臊子面的味道,而没有加的那一碗,则是一年前的味道。
杜青衫浓眉一皱:“难不成,诸葛面馆在所有人的面里,都加了荷带衣?”
“常姑娘说,荷带衣可以作为调味品,我想,诸葛面馆是不是将它作为调味品来用了?”
“既然所有人的面里都有荷带衣,为何只有恩师一人有中毒的迹象呢?”
“积少成多。”宋归尘道,“任何一种毒药,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你和我说过,寇相很喜欢诸葛面馆的臊子面,如果有人清楚他的这个爱好,每次在他的面里加一点荷带衣,日积月累,寇相体内也会留有许多余毒。”
“会不会,其实只是无意间导致恩师中毒的?也许诸葛面馆并不知道此物服用多了会中毒,而是单纯地将它用作调味品?”
宋归尘一笑:“你尝尝,这两碗面,你觉得那一份好吃些?”
杜青衫尝都不尝,直接道:“没有添加荷带衣的这一份。”
“连你都能尝得出来,没有荷带衣的这份味道更好,诸葛面馆的厨师会不知道?”
二人都神情凝重起来。
如果小尘说的没错,那就意味,诸葛面馆故意在面里添加荷带衣,就为了毒杀恩师?
杜青衫觉得很不可思议。
“阿晏莫忧,寇相体内的毒不日便可全解,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寇相中毒的原因,剩下的,就是不动声色,将下毒之人抓出来而已。”
“我是觉得,这京师真是龙潭虎穴。”他叹道,“南阳距离开封足有六百里,仅仅是在南阳,就有如此多的人对恩师虎视眈眈,日后到了京师,还不知有多少妖魔鬼怪。”
“不管有多少妖魔鬼怪,我始终相信,邪不胜正,寇公一生方正,都会逢凶化吉的。”
“小尘,多谢你。”
杜青衫柔情脉脉地望着小尘,缓缓俯身,想要吻她。
宋归尘也静静望着他不动。
突然“砰”的一声,院门打开。
“嗷呜”一声鹰嘶,海东青率先飞了进来。
二人赶紧分开坐好,略带尴尬地看向跟在海东青后头,风尘仆仆的袁昇。
袁昇啪嗒一声将手里的拂尘扔在桌上,见到桌上的两碗面,两眼放光:
“小尘,你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还特意给我留了面。”
说着不顾阻拦,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杜宋二人阻拦不及,只好由他去了。
反正只加了一点点荷带衣,毒不死人。
“袁道士,你这些天都去了哪里?怎么都不见你的人影?”
“别说了,这几日我跑遍南阳,找了各种民房公房,好不容易找到一间满意的房子,契约都签了正要搬进新家呢,那房主突然告诉我他不租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所以你又和人家打架了吧?”
“没有没有,哪能呢。”袁昇嘿嘿笑道,“我去了卧龙岗,那里有个廖仙观,正好适合修道,以后我就住在观里了。”
“你不是上清观的道士吗?怎么不回开封,反倒跑到别人家的观里去了?”
“小姑娘你不知道,这道观啊,他本是一家,无论是上清观,还是廖仙观,他都是道家弟子修行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杜青衫白眼一翻:“既是修道之人,为何这般饥不择食?”
“人非草木,自然不能不吃东西。”袁昇说,“我今日来,是来提醒你们,前几日我遇见了好几个黑衣人,就是他们将原本我要租的房子占了,导致小爷我只能住到廖仙观去。我怀疑,他们是朝你们来的。”
杜青衫:“他们人在何处?”
“就在西街口,那里可多本地人张贴吉屋出租的小广告了,哎,有房真好。”袁昇说着不由自主地感叹一句,“我何年何月才能买一间房哦。”
“西街……”
杜青衫带上寒色,他们住在南街口,黑衣人如果就住在西街口,岂不是距离他们非常近。
看来,还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袁道士,显然知道黑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不愿惹上麻烦,所以急不可待地去了廖仙观。
不过这样也好,他能前来告知黑衣人一事,就已经是大恩了。
杜青衫朝袁昇道了谢,袁昇哈哈一笑。
“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小尘姑娘,算是报答她这些日子的好吃的。”
吃饱喝足,袁昇召来海东青,辞别二人,潇洒离去。
宋归尘:“这臭道士,还算有点良心。”
“黑衣人,终于还是出现了。”
“阿晏,那我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要去会会他们吗?”
“不,我们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翌日,二人将昨日得出的结果告知了寇相。
宋归尘抱着一瓶臊子,亲自下厨给寇相做了一碗不加荷带衣的臊子面,寇相吃完,大赞:
“对,是这个味道。”
他笑呵呵地看着宋归尘:“小姑娘,你这手艺,真不错。”
“额,大人,重点是诸葛面馆利用了大人常去吃面一事,让大人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毒,”
“嗯,老夫明白。”放下碗筷,任由下人收拾好,深深一叹,“老夫来南阳三年,吃诸葛面馆的面也有三年了。”
最开始,面馆的面就是方才小尘做的这个味道。
大约三四个月前,突然变了味道。
问了面馆的人,答曰改良了配方。
虽然觉得改良后的并没有以前的好吃,不过寇相并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也许自己觉得不好吃,别人觉得却很好吃呢。
而且,即便不好吃,味道也是数一数二的。
寇相依旧和往常一样,经常去吃诸葛面馆的臊子面。
第191章 丧心病狂计
诸葛面馆今日尤其热闹。
因为节度使寇大人又双叒叕来了,还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
虽然寇大人喜欢吃诸葛面馆的臊子面,已经是南阳百姓妇孺皆知的事了,但是今日这个吃面的阵仗,可是往常都没见过的。
寇大人为官亲民,平日来吃面,皆是身着便服就来了,若不细看,旁人还看不出他是节度府大人。
然而今日他身着官服,头上戴着三梁进贤冠,朱衣朱裳,里面穿着白色罗中单,外面扎系罗料的大带,身上挂着锦绶、玉佩、脚上穿着白绫抹黑皮履。
左右还各有护卫把守,一群人威风凛凛地占据了大半个诸葛面馆。
小二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登时吓得小腿发软,好在寇大人面色和善,与他身后凶神恶煞的护卫不同,让小二不那么胆颤。
加之寇大人常来他们面馆,小二也算是和寇大人结下了不解之缘,短暂的瑟瑟发抖过后,小二挤出笑容上得前来。
“大人,您今日,还是臊子面?”
“不错,速给本官上一碗面来。”
寇大人发话了,小二哪敢耽搁,忙进后厨交待大厨赶紧煮面,以最快的速度上来了一碗面。
寇相盯着这碗面,良久。
在小二以为他不会吃了之时,寇相笑道:“本官在你们这家小店吃面,算算时日,也有近三年了。”
“是的大人,可不是快三年了嘛。”
“可惜的是,本官一直不曾见过煮面之人,今日可否将他请出来,让本官一见。”
寇相平日说话,自称都是老夫,今日用本官自称,这话就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小二不敢怠慢,将店里的大厨叫了出来。
来人四十出头,身材微胖,虎背熊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寇相面前,俯身下跪,见了大礼。
寇相道:“这面,是你做的?”
“回大人,是小人做的。”
“没有经手他人?”
“没有经手他人。”
寇相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汤,赞道:“好喝。”
“承蒙大人夸赞。”
“对了,你们这面馆就你们几个人吗?”
寇相望向小二,他身后站着三个人。
小二忙道:“回大人,小店只是个小面馆,统共才六个人,小的是跑堂的,这是账房吕先生,这两位是后厨打杂的,我们掌柜……咦,掌柜的呢?”
“在这儿呢!”小二话音方落,杜青衫不知从何而来,手里揪着一个八字胡男子的后襟,“大人,这厮想逃。”
“哈哈,这下可好。”
寇相拿出一瓶无色无味的东西,当着八字胡男子的面,将其一股脑倒入面前的臊子面中,搅拌均匀,将面推到八字胡面前。
“诸葛掌柜,本官在你这店里吃了这么多年的面,今日也请你尝尝。”
掌柜的一动不动。
寇相直起身,提高语调:“诸葛掌柜?”
“大人饶命!”掌柜的顿时跪倒在寇大人面前,鼻涕横流,“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围观的群众不明所以,发出一阵唏嘘。
寇相冷眼望着脚下之人,朝身后招了招手。
严阵以待的护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掌柜的扣住,押走了。
寇大人面色柔和了下来,招呼围观的群众离去,复又重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那碗臊子面。
摇头道:“老夫不过是请他吃一碗面罢了,何必怕成这样,哎。”
原来他倒进面里的,并不是什么荷带衣,只是白开水而已。
而这碗面,却神奇的,是最初的味道,寇大人一开始就尝出来了,并没有添加荷带衣。
看来,是见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地过来,心虚了?
寇大人在杜青衫的陪同下慢悠悠地吃完面回到节度府,温九和冷七已经等着了。
“大人,诸葛丹招了,荷带衣确实是他添加的,方才见到节度府官兵,试图从后门逃走报信。”
“报信?他的主子是谁?”
“王钦若。”
“果然是这老贼!”
寇大人丝毫不感到诧异,几个月前官家下令将王钦若调回京都,以他的性格,自己不死,他的宰相之位也当不安稳,所以这么急着对自己动手。
“想不到他还真是防老夫跟防贼一样,这还没有走马上任,手下的人就先来取老夫性命了。”
“王钦若嫉贤妒能,奸诈小人!”宋归尘忍不住狠狠骂道,“官家莫不是猪油蒙了心……额。”话一出口,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噤了声。
寇相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归尘,笑道:“小尘姑娘不愧是林君复的徒弟,这性子也是随了你师父。”
他微微一叹,“可惜天底下如林君复那样不慕名利,只寄情山水的人,不多。”
“民女口无遮拦,大人恕罪。”
“何罪之有,你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
寇相突然一叹,方正的脸上带了几丝沧桑之感。
“老夫十九岁以进士身份入仕,为官几十年,自认刚正不阿,秉节清素,然临老之时,却因奸人陷害,远离中枢,本想就此寄情山水、了了余生,奈何奸人寸步不让、苦苦相逼。”
他重重往桌上一拍,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听得心有戚戚,一时屋中默然。
杜青衫道:“恩师,如今王钦若试图毒杀恩师,人证物证具在,我们就不可以在官家面前告他一本吗?”
寇相缓缓笑了:“小晏,你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王钦若既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给老夫下毒,自然不怕我们知道是他干的。”
“这,难不成,就这么咽下这口窝囊气不成?”冷七也忿忿不平。
王钦若还真是做得出来,为了毒杀大人,不惜在所有人的面里放了荷带衣,给所有人都下毒。
这样一来,面的味道有异,也是大家都有异。
并不单单大人的这碗面不对。
若不是小尘姑娘位味觉灵敏,又有尝一口菜就能做出一道菜的本事,他们这会儿还以为大人只是寻常的心悸之症。
毕竟,谁能想到,诸葛面馆居然真的这么丧心病狂地在所有来店里吃面的顾客的面里下毒呢?
冷七光是想想,就觉得从头到脚直冒冷气。
遇到这样丧心病狂的对手,真是防不胜防。
“大人,我去将诸葛面馆端了,看他们还怎么下毒害人。”
“不急,此事当从长计议,容老夫仔细想想。”
第192章 重返朝堂策
清幽的竹林之中鸟鸣不绝,竹林外围是一圈秋菊围成的栅栏,此时一朵朵菊花竞相绽放,秋色宜人。
从节度府回来的杜宋二人神色凝重,无心赏景。
王钦若到了京都,虽然还没有恢复宰相之位,但与丁谓同任参知政事。
参知政事,其实就是副宰相,宰相的备选人。
如今的宰相王旦已年逾花甲,因身体抱恙多次上奏官家解除其宰相职务,官家怜惜他年老体弱,但又不舍他辞去相位,屡屡拒绝。
如今将王钦若召入京都,或许正有让王钦若担任宰相一职之意。
官家既然已经准备到了如此地步,可见王公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
不然,官家就算再舍不得王钦若,也不会这么急着召其入京。
二人默然走了一段路,杜青衫突然道:“要想扳倒王钦若,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进京,跻身权力中枢。”
只有到了权力中枢,手中有权,行事才方便。
他们如今远离朝堂,就像是王钦若脚底下的蚂蚁,他想如何磋磨便如何磋磨。
恩师十余年不在京都,曾经的君臣情分早已消磨得差不多,就算昔日立下赫赫战功,就算百姓对他爱戴有加,然而这些都伤不了王钦若分毫。
反倒是面对王钦若的公然挑衅,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杜青衫紧皱眉头,恩师若能重回朝堂……
恩师如何才能重返朝堂?
恩师可愿意重回朝堂?杜青衫有些拿不准。
自澶渊之盟后,恩师名声遍天下,这么多年虽然被贬,只在京都周边一带做着小小地方官,但天下谁人不识寇相,所以尽管是在基层当官,日子却也过得有滋有味。
若恩师一心在野,无返回朝堂之心,那一切都是白扯。
“你在想什么?”宋归尘突然戳了戳他,“一定是和寇相公有关吧?”
“我在想,恩师是否有回归朝堂中枢之心。”
“啊,你在想这个啊。”宋归尘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寇相远离朝堂近十三年,即便要重回中枢,没有官家旨意,又谈何容易?”
杜青衫微微一笑:“这倒是不难,官家既然崇尚道术,我们就投其所好,以道术谋之。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朝中群小盘结、人情险恶,恩师刚正不阿,如今只在南阳,都有人对恩师虎视眈眈,设此毒计,日后进了朝堂,恐怕更加难以逃脱官场横祸。”
“我倒是觉得,既然不争不抢,也免不了飞来之祸,何不主动进取,才有足够的力量和敌人对抗。”
“小尘说的也有道理。”
“而且,依我观察,寇相是有回京之意的。”宋归尘扭头看向杜青衫,“他谈起我师父时话里虽有赞叹,却并无向往,而是失意和怅然。王钦若下毒一事,我想,寇相不会轻易作罢。”
“确实如此。”
杜青衫心头一松,下定决心之后,决定过几日问问恩师的意见。
几日后,杜青衫和寇相书房密探了一整天。
从书房出来后,杜青衫马不停蹄地去了卧龙岗,将正在廖仙观打坐的袁昇揪了出来。
袁昇:“哎呀哎呀,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别动手。”
“有事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袁昇下意识问出口后,后退几步,“我为何要帮你?”
“你不是师承上清观张天师吗?让你师父在几日后寒衣节祭祖大典上使点手段,不难吧?”
“使点手段?这要看使的是什么手段了。”
“放心,不会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也不会是天书迷信等滑稽之言,只是要他当日祭奠之时,将话头引到南阳,让官家想起我恩师,武胜军节度使罢了。”
“实话告诉你吧,我离开上清观,就是看不惯张天师勾结宦官周怀政等人大搞迷信,蛊惑圣上,如今要我回去求他帮忙做这等宵小之事,我袁昇绝不同意。”
杜青衫还真没想到袁昇竟有如此大节。
望了袁昇几眼,突然笑了,“是我考虑不周,如此行事,确实有损恩师英明。”
只不过,如今他们朝中无人,唯一能利用的,也不过是一年一度的寒衣节。
因官家迷信之故,不论是上元节,中元节,还是下元节,所有和神鬼有关的节日,都被赋予了极高的象征意义,有极大的影响。
而这十月初一寒衣节,也就是所谓的“冥阴节”,“鬼头日”,是百姓祭扫祖先送寒衣的节日。
这一日,和中元节一样,天师要为国祈福、预示灾祸,天师的一句话,在官家耳里,比文武百官的几百句话还要管用。
见杜青衫就要走,袁昇上前道:“其实,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是请张天师说几句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有何见教?”
“我也不瞒你,张正随虽是一代天师,表面上风光霁月,却有一样嗜好。”
“哪样?”
“张天师好色。”袁昇道,“若有貌美女子献上,此事水到渠成。”
杜青衫怔了片刻。
这倒真是他没有想到的。
想不到一代天师,竟然好色?
反应过来后,杜青衫道:“容我想想。”
“寒衣节可就只有几天了,从这里到开封少说也得一两日,你可要尽快想好。”
貌美女子倒是不少,然而那张天师早已耄耋之年,他若为讨好张天师,向其进献花样年华的女子,岂不是将羊往虎口里推么。
他怔怔地往回走,一时不查,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
忽而感觉身后有人,一个转身,出招将跟踪自己的人制服,却是一袭红衣的武红烛。
杜青衫松开捏住她的手:“是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看看你?”武红烛揉着被抓痛的手臂,“我跟在你后头这么久了你都没有发现,在想什么?”
“与你无关。”
“在想要不要给张天师送美人儿去?”
“你偷听我们谈话?”杜青衫的语气乍然冷冽起来。
“说什么偷听,不过是刚好听到罢了。”
武红烛莞尔,低声呢喃。
“想不到,你堂堂杜府长公子,多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也要做这样阴暗的勾当了?”
第193章 做人请自重
她说着,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杜青衫流畅的面部。
杜青衫将头歪开,后退一步:“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呵呵,如果你那小美人这么对你,你恐怕还求之不得吧?”
武红烛勾唇一笑,故意舔了舔红唇,眼里带上一丝勾人的意味。
“她那样青涩的小姑娘,恐怕什么都不懂吧?哪里比得上本门主?杜昭晏,你分得清美丑吗,为何选她不选我?”
杜青衫:“做人请自重啊。”
“呵呵,真可爱。”武红烛痴痴望着脸色铁青的杜青衫,“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呢,阿——晏——”
她拉长了最后的两个字,冷冷笑道:“她是这么叫你的吧,啧啧,阿晏,还没成亲,就叫得这样亲密,还两人共居一室,真是臭不要脸。”
“你监视我们?”
“说什么监视?不过是我的人碰巧看到了罢了。”武红烛道。
“芙蓉门门徒遍及天下,怎么样,要不要我借几个美人儿给你,保证将那什么劳什子张天师迷得五迷三道,魂不守舍,你想要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
“你好大的胆子!”杜青衫扣上武红烛光洁的下巴,“你最好将你的人撤离竹园,若被我发现,我保证他们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哎呀,干嘛这么凶?我不过是见你有烦恼,特意来帮助你罢了。”
“我的人有分寸,噢,不对,是我对你一向宽容,所以我的人也不会对你那小美人儿怎么样的。杜昭晏,我们那么多年情分,何必一见面就这么剑拔弩张呢?”
上次杭州西湖边,杜青衫夺回玉簪后,不欲恋战,直接使了轻功走了。
尽管如此,武红烛还是银牙咬碎。
想不到,几年不见,他的武艺进步了那么多,竟然能在自己手里将小小玉簪夺走。
“我不愿和女人动手,你最好识时务些。”杜青衫冷冷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你这是瞧不起女人。”
杜青衫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只顾走路。
“可这世间,有些事情,还真只有女人才能解决。”
武红烛跟了上来。
“我说真的,如果你确定要贿赂张正随,我就住在西街尚儒客栈,欢迎随时来找我。勾人,噢不,魅惑人这种事情,我芙蓉门最擅长不过了。”
见她是真心来助自己,杜青衫有一瞬间的犹豫。
老实说,如果芙蓉门的人肯去应付张天师,确实比送其他人去,更叫他放心。
不过,杜青衫望向好整以暇的武红烛,她就是笃定自己一定会接受她的帮助吧。
“说罢,什么条件?”
“你我之间,何须谈条件。”武红烛低低一笑,“不过,如果你实在要报答我的恩情,不如,以身相许,怎样?”
“请自重。”
若不是真有求于她,他这会儿就直接走人了。
她还真是一点没变,和小时候一样,每次见到自己就扑上来。
小时候取笑打闹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小尘,杜青衫每见一次武红烛,都要提心吊胆一次。
小尘是个明晃晃的醋坛子。
尽管自己和武红烛没什么,可她难免不会多想......
要不要接受芙蓉门的帮助?
杜青衫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武红烛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笑道:“罢了,若不是你以身相许,那其他任何条件我都看不上。”
她说着勾唇一笑:“就当我免费帮你咯,毕竟青梅竹马一场。”
说完,嗖的一下,和来时一样,快速不见了。
杜青衫没做停留,运起轻功回了竹园。
查探了一下四周,并未见到芙蓉门的人,杜青衫松了口气,推门进了院子。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慌乱起来。
平日这个时候,小院中必然亮着一盏灯,厨房的饭菜香味和小尘“你回来了”的声音早就传来了。
可今日院中漆黑一片,没有饭菜的香味,也没有小尘的招呼声。
“小尘!”
杜青衫找遍院子,连柴房都不放过,竹园里也寻了一遍,连个影子也没见着。
书房里书桌上研好的磨已经半干,他常用的毛笔滚在一边,杜青衫颤抖着拿起宣纸,上面是写了一半的信。
是写给顾姑娘的。
杜青衫慌了。
她连书信都没有写完,人就不见了。
“小尘?小尘!”
毫无章法地运起轻功,半跑半飞地来到西街,武红烛所说的尚儒客栈。
“武红烛!!”
震耳欲聋的吼声将整个客栈的人都吓破了胆,打着胆颤循声望去。
下一刻,武红烛仅着贴身里衣开门,眼角带了笑意。
“哟,才将将分别,你就这么想人家了?”
众人看到这么美的女子,顿时两眼放光,狠狠咽了口口水。
只见那女子,珠钗摇晃,红唇勾人,雪白里衣合身地勾勒出完美的曲线,洁白的脖颈修长而勾人,尤其是胸前那两坨,更是汹涌澎湃。
杜青衫视而不见,怒气冲冲:“你把小尘弄到哪里去了?”
“什么意思?”
武红烛冷冷打量他,嘴角带上讥诮,“原来是你的小美人不见了,就来找我麻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抓她了?”
“真不是你?”
“我若说不是,你信吗?”
杜青衫十指发白地捏着门檐,眉头紧皱,死死盯着眼前半点不怕死的女人,似在衡量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武红烛打了个呵欠:“劳烦让让,我还要沐浴呢。”
她故意将“沐浴”一词说得极为缱绻缠绵。
“还是说,你要和我一起?我十分欢迎哦。”
“砰”的一声!
武红烛面前的门顿时破成了几瓣。
一道青影一闪,杜青衫消失不见。
武红烛望着青影消失的地方,缓缓绽开笑意:“看来,你还是相信我的嘛。”
随意捏了一缕青丝在手间把玩,轻飘飘地对着楼外叫了声,霎时一个半边脸戴了面具的女子出现在武红烛面前。
“门主有何吩咐。”
“方才客栈中色眯眯盯着我的那些人,给我将他们的眼珠子挖了。”
“遵命!”
杜青衫着急之后却是冷静了下来,想到袁昇前几日说的,西街黑衣人一事。
武红烛没理由骗他。
芙蓉门既然没有抓走小尘,那小尘,很可能是被黑衣人抓走了。
小尘只会点三脚猫功夫,如何是黑衣人的对手,只怕是——
杜青衫不敢再想。
如果真是黑衣人抓的小尘,那么他们的目的是自己,小尘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当务之急,是要确定,小尘究竟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