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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药香全文阅读

作者:希行     重生之药香txt下载     重生之药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准备

    顾十八娘眼中忽明忽暗一刻,终于还是压下那股骤然而起的戾气。

    “起来吧。”她伸手扶。

    再三犹豫后,灵宝站了起来,低着头跟在她身后继续慢行。

    顾十八娘却沉默久久没有再说话。

    因为家里人少,顾十八娘购置的这间宅子也不大,三人的住处紧挨着,很快就到了屋门前。

    两个小丫头早点亮了灯候在门边。

    “灵宝,现在你哥哥他就是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了。”顾十八娘停下脚,转过身低叹一声说道,忽的又是一笑,伸手抚着灵宝的肩头,“不过,其实.....”

    她似乎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灵宝,朱春明那等门楣,其实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你别看我难过就跟着难过,看我愤怒就跟着愤怒,.”她带着几分苦笑,“其实这真是件喜事,自此后你哥哥一跃龙门,荣华富贵加身,满朝文武的千金小姐如果他愿意开口,哪一个都能娶得,你跟了他去,日后便是个千金小姐,日子便是如花般绚烂......”

    只不过,只有她知道那只是一刻烟花绚烂,但却不能说,这就跟眼睁睁看着自己熟悉的亲人伸手端起一杯毒酒,却面带笑容浑然不觉的仰头喝下。

    灵宝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惊惧的面上却是坚毅,“灵宝没读过书,不知道些大道理,但灵宝知道叶将军是好人,少爷是好人,那害他们的自然就是坏人....”她说着话眼泪垂下,“小姐,灵宝和哥哥都不是爱慕富贵的人,哥哥他.....他这么做.....”

    有一句话灵宝没有再说,那就是她相信小姐是铁口直断,小姐难过,那表明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小姐愤怒,那就表明哥哥的行径定然是不好的。

    如今世上对他们兄妹二人最好最真的人,只有小姐,这样的人不会害他们。

    是的,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天理昭昭仍在,善恶有报,如果当时灵元也能如灵宝般念头,拒绝了义子恩赐......

    但那样他们就会欢喜重逢了吗?世事难料,就跟顾海考中解元,大喜之中,谁会料到紧接而来的是几乎要命的牢狱之灾。

    这就是命运无常啊。

    顾十八娘伸手抚了抚灵宝的肩头,声音低柔几分:“我知道,快去休息吧,别想那么多,毕竟明天的事谁也不知道……”

    灵宝面带自责愧疚的点点头,小姐身上的重担从来没有卸下过,反而越添越多,他们兄妹还要为她增添烦扰。

    “我可以尽力试试,但至于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看着灵宝的身影走向另一方,顾十八娘再一次叹口气以连自己也听不到声音说道。

    九月十八,是宿安城的庙会,原本就繁华的京城一时间更加热闹,街上人头攒头,车水马龙。

    而此时一间临近大街的宅子里确是肃穆沉闷,大门窗户紧闭,隔断了外界的喧嚣。

    “这一次药师大会来的人真多!”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面带兴奋的说道,一面扬着手里厚厚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制药师制药都是极为隐秘的,虽然历来有药师大会,但肯来参加的人并不多,毕竟当众制药,无异于公开授徒,对于家门师承极为严格的炮制师父来说,那绝对是很难接受的。

    但同样,这也是充满诱惑的,别人可以学你的技艺,你自然也可以学别人的。

    “看来刘公之徒的名头果然吸引人。”一个年长的老者眯眼说道,一面环视四周,“你们可都见过这位了?”

    坐于正中的古凌云面无表情,也并没有回答。

    “见过了。”其他几人纷纷开口,“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

    “出入马车,衣着鲜亮,丫鬟簇拥,果然有派头…..”

    “屁,那是千金小姐的派头…..”

    “人家本来就是千金小姐,一个哥哥是状元一个哥哥是解元。。。。。”

    众人哈哈笑起来,几个老者更是摇头。

    “真不知道刘公是怎么想的…..”

    而一旁侍立的年轻人则脸上都是带着几分不服,在这不服之下,还有不敢表露的几分艳羡。

    但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样的不屑以及疑惑,这个人的确是刘公弟子的身份不容置疑。

    尤其是想到刘家的规矩,收徒焚书,绝世技艺就只存在一个人的脑子里,偷不得抢不得。

    一想到那本书装在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脑子里,在座的许多人心里都闪过一个念头,可惜了…

    “可不可惜,名符不符实,等这次大会之后就知道了。”古凌云开口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孤傲。

    在座的众人便都点点头。

    “那么,我们先敲定这次大会的赛药吧。”古凌云说道,一面挥挥手。

    三个个男子即刻捧了三个匣子过来,先是当众打开,展示其内是空的。

    “古老是太谨慎了,我们还不放心你….”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哈哈笑道,脸上堆起谄媚的笑,一面说一面看向众人。

    但场面却异样的冷,并没有一个人符合他。

    “眼见为实,这跟放心不放心有什么干系!”年长的老者干脆说道。

    干瘦中年男人很是尴尬,摸了摸鼻子讪笑着转开头。

    “好了,规矩如此,大家都看过了吧,”古凌云没什么反应,目光扫过众人,见众人都点头,便一抬手,“合上吧。”

    三个男子便应声是盖上盒子,放在当中的桌子上。

    “那开始吧。”古凌云又说道。

    众人便拿起自己面前的纸笔飞快的写了折叠好,依次站起身来投入其中一个盒子里。

    “是先抽竞技药还是斗技药?”古凌云问道。

    “这个古老你决定好了。”有人笑道。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就能由我决定了,古凌云心里骂了声,面上神色不动,点了点头,说了声好,“那就按大会进程,先选竞技药好了。”

    他一发话,便有两个男子便站定在盒子面前,一个从刚好能伸下手的开口处伸进去,取出一张纸,举起来给众人看,然后再递与另一个男子,那男子便投入另一个盒子里,选够三张后,盒子的开口便被封上。

    “下面抽选斗技药。”古凌云说道,伸手捻了下胡须,眼皮微微的抽动了下。

    两个男子便应了声,依样接着抽取出一张纸,投入另一个盒子里,就在大家的眼皮下,接过纸张的男子在垂手投入盒子里时,袖子轻轻的抖了下,但这动作太小了,根本就没人察觉。

    做完这一切,便推来两个铁笼子,将这两个贴了封条的盒子装了进去,分别上了十把锁,而钥匙则逐一给在座的人发了下去,药师大会最重要的一件事便做完了。

    “这次的药会很值得期待啊。”众人纷纷笑道,站起身来。

    “三天后,将是我等同仁的盛事。”古凌云也站起来,众人拱手作别,一起走出这间屋子,屋子再一次落锁。

    坐上豪华的马车,被众多弟子仆从拥护众人混入热闹的人流中而去。

    一直候在马车旁的董老爷这才上前,扶着古凌云的手上车。

    “已经安排好了,就看你的了。”他忽的低声说道。

    董老爷身形微微一僵,重重的点点头。

    “三天之后吗?”顾十八娘活动了下有些酸麻的手,看着信朝阳问道。

    “你对药师大会知道多少?”信朝阳问道。

    顾十八娘苦笑一下,在她前世今生加起来快要三十年的时间里,她真没听过这个大会,也许那一世曾经听到过,但并没有在记忆里留下丝毫印记。

    “一点也不知道。”她笑答道,“大少爷肯定知道不少吧?”

    “知道是知道,但不知道具体怎么个比法,毕竟这药师会,外行人去看的不多,我们这些药商们关心的只是结果,每一次药师大会后,炮制药师的地位就会排个新名次出来,这个名次表是大家最感兴趣的。”信朝阳笑道,一面皱了皱眉头,“那可怎么好,你一点也不知道……”

    “那有什么,既然是药师大会,自然就离不开炮制药材这点了。”顾十八娘笑道,“只要不比琴棋书画女工就好….”

    信朝阳被她说的也笑了。

    “大少爷新店开张不忙吗?”顾十八娘闲话问道,一面给他斟上茶,“尝尝,我哥哥捎回来的信阳毛尖….”

    “不忙不忙,有顾娘子的名声在,想不出名都难。”信朝阳笑道,一面端起茶浅尝。

    “好茶…”他赞道。

    “大少爷什么好茶没喝过….”顾十八娘笑道,谢过他的夸张之言。

    信朝阳转动茶杯,淡淡一笑,看她道:“总之我说什么顾娘子都不信就是了。”

    他脸上的笑意平和,但声音听起来却又些淡淡的酸涩。

    顾十八娘抿嘴一笑,“怎么会,难道我是那等好赖不分的人吗?”

    “既然如此,那今晚可否邀顾娘子楼外楼小宴?”信朝阳举起茶杯笑问道,“家父家母携朝凌夫妇到了,想邀顾娘子及令堂小聚,一则是同乡相聚,二则是为顾娘子药师大会添喜。”

    顾十八娘含笑听他说完,点头答应了。

    “那就叨扰伯父伯母了。”她笑道。

    走出顺和堂,信朝阳轻轻吐了口气,虽然邀请成功,但他心里并没有丝毫的轻松。

    眼前这个小姑娘,跟在建康时的感觉越来越不同,虽然以前流露的亦是戒备疏离,但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但此时,这种依赖正逐步淡去。

    她属于他们大有生,还有一年,仅仅一年,一年之后呢……

    一个年轻人从他身边猛的跑过,虽然是匆匆一瞥,但信朝阳超好的记忆里很快让他翻出一个名字,王晋一。

    保和堂,王一章的孙子。

    僵而不死的期待春来复苏的保和堂。

    他转过头,看向内里,时近黄昏,内堂里有些昏昏,看不清那年轻人是何神情,只听到他的语气甚是不好,但顾十八娘笑了,笑意流畅毫不掩饰。

    “公子…”小厮在旁提醒。

    信朝阳收回视线,面上恢复一贯的淡然清朗,“你去回去告诉老爷夫人并凌少爷,今晚楼外楼赴宴…..”

    侍立的小厮应声忙去了。

    “去药师会馆….”信朝阳对牵马的小厮说道,垂下了车帘。

    信家安排的宴席自然无可挑剔,信家二老虽然是商家,但既然能有信朝阳这般儒雅的儿子,作为父母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曹氏本身就很少出门,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除了去过一次顾慎安家,吃了一顿不算很愉快的饭外,这是她第二次出门。

    信家夫人和蔼可亲,信家媳妇虽然面貌有些吓人,但态度很好,信家的男人们不管老少都谦和有礼,更何况顾海出事那一段,跟这家人已经相处过,此时再见,曹氏的欢喜溢于言表。

    至于与信春芳婚事不成的尴尬,信家夫人也只用三两句话酒消了去。

    “这儿女亲事最是愁人….”信家夫人感叹道,一面低声道,“我只有朝阳这一个……”

    信家大富之家,自然婢妾成群。

    曹氏点头,“这一个好过别人十个….”

    这话显然正是信家夫人的心意,她难掩骄傲的笑了,“老太爷和老爷对他寄予的什么厚望我妇人家也不关心,我只愿他早日成家…”

    说着皱眉,带着几分忧愁,“他们怎么说朝阳能干,我都不爱听,他一日不成家,在我眼里就是个孩子,我这心就放不下…..”

    这话也正和曹氏心意,她想到了远在南漳的顾海,目光又落在一旁的顾十八娘身上。

    她的儿子女儿如今可算皆有所成,但她这个做娘的欢喜中更多的是心酸。

    “可不是,什么好也比不过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曹氏叹息说道。

    两人说完,都看向各自的儿女。

    信朝阳信朝凌坐在一起,旁边是顾十八娘,由信朝凌的妻子作陪。

    “….我听明白了….”信朝凌说道,“..这大药师会就跟下赌场一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开始

    “除了赌你还知道什么!”信朝凌的妻子哼了一声说道。

    “男人家说话,女人家插什么嘴!”信朝凌拍桌子喝道。

    信朝凌的妻子撇撇嘴,眼神往顾十八娘这边一瞟。

    这里还有一个女人家。。。。

    信朝凌面色不变,哼了声,“顾娘子比男人家还男人家。。。。”

    “闭嘴。”信朝阳说道。

    信朝凌忙对顾十八娘拱手作揖。

    顾十八娘笑而不在意,就是说她顾十八娘像妖魔鬼怪又有何妨,因为担心别人说自己一点不好就诚惶诚恐的时候已经随着死亡一去不回了。

    “。。。。五种制法制五种药材,所有药师都参加,技艺最精者胜,”信朝阳说道。

    “那不就是玩骰子,点数最大的赢。。。”信朝凌在一旁插嘴道。

    顾十八娘笑着点头说声是。

    “而斗技则是一个药师点名对手…”信朝阳接着说道。

    “这个有赌注了吧?”信朝凌再一次插口。

    “虽然粗俗,但词可达意。”信朝阳笑道。

    “赌注是什么?”顾十八娘问道。

    “这个,就不知道了。”信朝阳说道,端起由美貌侍婢斟上的酒喝了口。

    “不知道?”顾十八娘皱眉,制止住要斟酒的侍婢,“保密?”

    “那倒不是。”信朝阳摇头,“而是直到胜败定了后才知道。”

    顾十八娘转动酒杯,略一沉思点点头,“我明白了,输的一方要任由赢得一方开条件。”

    信朝阳点点头,“正是如此。”

    “啊?”信朝凌惊诧的差点弄洒了眼前的酒杯,“那这玩的也太大了,万一赢得一方要输的一方跪下叩头叫爷爷学狗叫……”

    “你以为人家都跟你这么无聊啊?”信朝凌的妻子再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顾十八娘抿嘴笑。

    信朝阳也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的摇头。

    “其实可以开的条件也不过是限于药方或者某一药技吧?”顾十八娘问道。

    对于药师来说,自己的技艺秘方就是堪比性命的重要之物。

    信朝阳点点头,“当然大会是有一定章程的,不会让人胡来,能参加斗技的不是有名的药师就是名家之后……”

    同行相忌,就算心里恨不得对方死了干净,但只要赢了对方就足够让对方丢脸,弄些别的下作手段,反而只会让自己丢脸,毕竟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比赛。

    “…..据以往大会来看,多是如此,所以敢参加斗技的都是有目的而来的,就冲这一个输者不可拒求的筹码,实在是诱人的很,而今年则更加诱人…..”信朝阳说道,看着顾十八娘一笑。

    顾十八娘了然一笑,“是因为有我这个软柿子参加吧?”

    “柿子倒是,但却不是软柿子。”信朝阳哈哈笑道。

    信朝凌则撇撇嘴,也跟着说道:“顾娘子是什么人,是刘公的徒弟,谁敢把你当软柿子捏,吃饱撑的吧….”

    顾十八娘亦是笑起来,却没有再说话,低头自己斟杯茶,清亮的茶水在莹亮的灯光下倒影面部的轮廓。

    她的名头越大,想要挑战她的人便会越多,只不过碍于刘公而没人敢这样做而已,这个大药会是公开竞斗的机会,这个机会可是难得,刘公已然是高不可撼的地位,但他的徒弟却不是他本人,总有撼一撼的机会,如果撼赢了,那必然是名声大涨。

    “刘公这次会来吧?”信朝阳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他似是不经意的转动茶杯看过来,眼中带着几分探寻。

    顾十八娘的眼皮微微的跳了跳。

    她如今有的一切地位,靠的是刘公这个名头,大家敬重她是刘公的弟子,说白了是敬重她背后的刘公,虽然她是身份不容置疑的刘公传人,但炮制药材一行,师傅的亲身指导是多么的重要任何人也心知肚明,没了师傅,那就跟瞎子摸象一般。

    而如今的她就如同一个瞎子,孤独的面对前面未知的路,或者铲除荆棘鲜花满途,或者困步不前最终销声匿迹,达到刘公那样的巅峰地位,太遥远太高不可攀。

    她抬眼去看信朝阳,不知道当他得知刘公再也不会出现,自己这个在他眼里顶着刘公之徒名头的金光灿灿的药师,说不定很快就要湮灭在高手如云的炮制药界,脸上那种关怀还能保持的住与否?

    他也好,他们也好,所有人也好,对她的一切敬意都是受制于刘公,但刘公名头再大,死人永远比不得活人有用,敬意合作,都是建立供需相等的前提下。

    所以,刘公要她时刻谨记她是药师,只跟药打交道,而不跟人。

    人,永远是不可靠的,永远是不可信的。

    这次大药会,对从来没和人正面比过制药技的她来说,的确有些莫测。

    但那又如何?难道要躲起来不参加吗?这次躲,以后也躲,只躲到自己觉得手艺更好了,天下无敌了才出来?今日推明日,明日复明日…..

    躲,退,这一世她的脑子里从来就没这两个字眼。

    隐瞒师父的死讯,已是大大的不孝,再退避不敢展示手艺,不敢和人竞斗,那就真是没脸自称刘公的徒弟了!再说,刘公的名声也不是一生下或者一拜师就有的,还不是照样几十年一步一步累积起来的,那么自己也是时候迈出第一步了。

    “这种小事,他老人家才不会挂在心上。”顾十八娘展颜一笑,举起酒杯浅尝一口。

    看着这姑娘眼中猛然迸出的自信神采,信朝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那倒也是。”他笑道,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顾家母女的马车渐渐远去,微微带着醉意的信家老爷似是不经意的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信朝阳。

    斯人已远去,他还在凝神遥望。

    信家老爷带着一丝笑走过去,咳了一声。

    “朝阳,如今看来你是多虑了…”他说道,笑意中带着男人之间才懂的意味。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喝的醉醺醺的信朝凌从他们身边过去,瞪着醉眼看过来。

    “就是,就是,我哪里会喝醉,这点酒算什么,大哥就是想太多….”他含糊不清的说道。

    信家老爷一脸嫌恶的瞪了他一眼。

    信朝凌根本没察觉,一面在扶着自己的两个美婢身上大肆揉捏,一面说着醉话走了。

    “叫这个东西来做什么?丢人现眼。”信家老爷哼了声说道。

    “无心无害。”信朝阳笑了笑道。

    “这顾家娘子还如此防备?是你想太多了吧…”信家老爷皱眉有些意外,“女人家哪有那么多心眼,三言两语就哄的晕头转向…..”

    例如曹氏…..

    曾经他也这么认为,信朝阳淡淡一笑,目光再次看向灯红柳绿的街道,虽然夜色已深,但依旧人流如织。

    “这一次如果不是说父亲母亲咱们一家宴请同乡相聚,她是不会来的。”他说道,目光一片洞然,“所以,父亲,我并没有多虑,关于结亲的事就此算了吧。”

    儿子从来不做没把握的,这么说,想用婚姻将这位顾娘子变成永远属于信家的路走不通了?

    “这丫头如此麻烦?”信家老爷皱眉,目光中已是满满的不悦,想到这么久的笼络讨好,竟然没有丝毫进展,“我看她是被惯坏了,不知真情假意,不知天高地厚,我们家与她结亲,对她又有什么坏处,这种人….”

    他说这话,轻轻哼了声,“这种仗着出身世家名师的年轻药师,我见得多了,不吃点亏,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值得他们依靠!”

    这话传入信朝阳的耳内,他的神情微动,也许父亲说的没错,这顾家娘子的确是一路走来太过于顺利了,所以自信的有些狂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么说,我倒有些期待顾娘子这次大药会折羽而归….”他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转头看向父亲低声说道。

    信家老爷说出那句原本是无心,但陡然听儿子回了这一句,不由一怔。

    一个志满踌躇,与一个遭遇挫折的药师,哪个更容易收复,不言而明。

    只不过…

    信家老爷苦笑一下,“这怎么可能?如果她是一个其他药师带出的弟子倒也罢了,但她可是刘公的弟子…..”

    “她拜师是去年的事。”信朝阳说道。

    “可你别忘了,她卖药可不是拜师后才开始的….”信家老爷提醒道。

    顾娘子和刘公之间的交集始终是神秘的,有人说是近年偶见,有人则说是顾娘子一生下就被刘公暗地教授了,总之各种传言五花八门不知真假,反而越传越神,至于真相如何,除了当事人只怕没人知道了。

    “我知道你也打听了,顾娘子十几年来从没有异人之处,但就从前年开始,忽的一药成名,你觉得这是仅靠短短时日就能做到的吗?”信家老爷接着说道,最后笃定的点点头,“绝对不是!”

    这世上绝没有一夜成名的事,纵然有黑马陡然杀出,那这黑马也必定是无人知晓的默默的修炼了很久很久。

    当然这世上也有天赋异禀的人存在,能在与常人同样的付出后得到较常人十倍的成就。

    父子两不由都沉思一刻,不过就算他们再聪明,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顾十八娘是因为重生的异遇,所以比常人足足多了十年的经历,也正是这十年的经历,让如今的她似乎是凭空学会简单的制药技,由此得到了与刘公的缘分。

    “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个顾娘子不是绣花枕头,更何况她的背后还站着刘公,刘公伸手指导她一日,就能抵别人十年之功…..”信家老爷一脸艳羡的说道,忽的声音一顿,眉头微微一皱,看向信朝阳,“不对,朝阳,你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他可没忘,当初面对建康突然冒出的刘公制药,在大家都犹豫不决的时候,是他毫不迟疑的带着大有生站定到这个实在让人信不起来的顾十八娘身边,自己的儿子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也不做没可能的猜想,那么这次,怎么会冒出顾娘子会在大药会上落败的念头?

    “父亲,你也说了,顾娘子的背后站着刘公…”信朝阳神情淡然的说道,“如果,刘公不在了呢?”

    信老爷神色大变,想到这些日子儿子在京城交游广泛,大有生已然在京城站住脚,当然,他们不可能因为有顾十八娘,就不结交其他药师,京城本就名药师众多,再加上大药师会的召开,几乎全国的药师都聚集了过来,那么关于药师们的动向消息,自然也要准确灵通的多。

    “朝阳,你…”他压低声音,神情肃重,“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一进入九月的时候,宿安城的人就逐渐察觉城里的人流格外多了起来,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穿着富贵的豪华车架数人簇拥的,也有衣衫褴褛形单影只的,不过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浓浓的药香,有些身上还背着包袱,露出一些奇怪的工具,这些人住满了宿安的大小客栈。

    顾十八娘掀开车帘,看到位于城西的药王庙前已然是人流如潮。

    “就是当年的安国药会也比不得这次的规模啊!”一个老者带着七八个年轻人风尘仆仆的从她们身边而过,看着这场面出声感叹。

    “听说这次刘公也要来。。。”年轻人们面带兴奋说道。

    “是啊是啊。。。”老者的面上也难掩激动。

    一路走来,顾十八娘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她不由苦笑,同时眼圈却有些发红。

    她的师傅是不会来的。。。。。。

    无心再看再听,顾十八娘放下纱帘,马车穿过拥挤喧嚣正门从安静的角门直接进去。

    “顾娘子,请。”

    药行会的会长含笑做请。

    “不敢,不敢。”顾十八娘忙笑谦让。

    “别客气,既然你师傅不来,那你就是代表你师傅了,刘公他老人家当得起。”在他们身后,跟随着十几位年老或中年的男人,这些都是各地来的药师高手。

    这声音就是从这些人中发出的,虽然带着笑意,但这话听起来却有一种怪怪的滋味。

    顾十八娘的嘴角浮现一丝笑。

    “既然如此,那小女就不客气了。”她说道,说着话,伸出手推开眼前的大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初胜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并没有一般大厅必有桌椅板凳等摆设,此时的屋子里已经站满了人,男人居多,也有女人。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大厅里发出嗡嗡的声音。

    顾十八娘一眼扫过,多是陌生面孔。

    听得开门声,大厅的众人的视线也都投过来,待看到他们后,神色都带着几分肃敬,这些都是他们久仰的大药师前辈,但待看到走在他们敬仰的前辈前面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时,神色都变得有些疑惑。

    “齐老,什么时候开始?”

    从大家自动让出的一条路上走过,身旁不乏有人询问。

    走在顾十八娘身侧的药行会长齐老含笑道:“就要开始了,待大家去给药王爷上了香….”

    说这话一行人已经穿过喧闹的大厅,绕过屏风向药王殿而去。

    待他们离开,大厅里的喧哗更盛。

    “那人是谁?”

    “竟然走在康老他们前边!”

    “怎么没见刘公?”

    “啊!我知道了,她就是刘公的徒弟!”

    很快消息就蔓延开,虽然已经知道刘公收了个女徒弟,但真见了还是出乎大家意料的年轻。

    “原来那就是刘公的徒弟啊…”很多人面上陡然涌现不加掩藏的跃跃欲试。

    纵然有刘公指导,但她的年纪毕竟太年轻了,炮制药技就像酒,需要年份来酝酿。

    “别想美事了,人家那等地位,参不参赛还不一定呢。”自然有人冷笑。

    “是哦,毕竟是个小姑娘,万一输了,岂不是丢了刘公他老人家的脸…..”也有人阴阳怪气。伴着一声悠远的钟响,众人的神情一振,大药会开始了。

    上香礼之后,所有人都集中到药王殿外,在众人注视下,药行会长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药师,因为刘公没有来,顾十八娘便代替刘公,抽出了这次大药竞斗的药品名。

    伴着四张纸的抽出,现场也安静的有些紧张。

    经过一番谦让,最终还是由药行会会长齐老宣读。

    “竞药,第一场,制斑蝥、巴戟天、没药、紫河车。”

    在他宣读完毕之后,已有人大字写了在药王庙内外醒目处高高的挂起。

    这大药会不设门槛,只要是药师,都可以按照这抽出的药品炮制呈交上来,以定品次。

    顾十八娘随着十几人站在台阶上看向众人,面对各色的目光,她的申请并没有任何变化,带着恬静的笑,侧耳听身旁药师们的谈话。

    “..第一场制赛的是基本功,修、水、火…..”永远面带笑容的齐会长低声说道,细细的给她讲解比赛的规则,“所以简单些…..”

    旁边有人哼了声,显然对他的话不是很满意。

    “简单?别小看这简单的基本功,这一场能淘出去一多半的药师….”年长的药师说道,目光看向顾十八娘,脸上浮现一丝笑,“顾娘子,可有兴趣试试?”

    对于刘公选定自己做弟子,很多药师面上不说,但心里实在是很不好受,别的尚且不说,单单这女子身份就足矣让众人大失所望,虽然是世人眼里的低贱行业,但在这些药师眼里,自己的手艺无比珍贵,堪比性命,因此在继承人的选择上也自然郑重无比,就连自己家族中也是选男不选女,更别说外收徒了。

    女子,不论从哪一方面讲,怎可担当传承大任。

    刘公虽然是选择自己的继承人,但鉴于他在药师界至高无上的地位,此举必然要引来诸多质疑。

    顾十八娘抬起目光看了眼身旁的老人,跟刘公的年纪不相上下,皱纹遍布的脸上带着笑意,看上去和蔼可亲,与一般老人无疑。

    但从信朝阳告诉她的消息中,这个姓康的老者,只要他想,点一点头就能让大有生般规模的药行一夜垮掉,而且这样的事他不止做过一次。

    在如今幸存的药师中,他地位排在前十。

    随着他这句话,原本各自垂着视线看着场中人喧嚣忙乱散开的其他几位老药师,顿时都看了过来,目光一扫浑浊,皆是烁烁。

    “好啊。”顾十八娘笑着点点头。

    她答应的过于爽快,倒让众人怔了怔,还没等再说什么,顾十八娘已经迈步而出。

    刚走下台阶又停下脚。

    老药师们的眼便都一跳,看,要找借口了……

    “齐先生,是去偏殿领药是不是?”顾十八娘转头带着少女明媚的笑问道。

    齐会长差点吐一口气来缓解,“是啊是啊,”一面伸手唤人,“来人,带顾娘子去..”

    等待选药的人排成了长龙,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药品都由大药会提供,既然参赛就必须遵守规定,当然顾十八娘并不用自己去排队,她写好了需要的各种辅料都交给小厮,由他去逐一领取。

    “顾娘子肯定独占魁首!”信朝凌得意洋洋的说道。

    “至少不会被淘下来。”顾十八娘笑眯眯的说道。

    “顾娘子谦虚了。”信朝阳笑道。

    说着话,小厮阿四和邓二抱着生药回来了,同时还有分配到的制药房号。

    “那恭祝顾娘子旗开得胜。”信朝阳拉住还要喋喋不休的信朝凌,拱手笑道。

    “要是败了呢?”顾十八娘笑道,看了信朝阳一眼。

    这普普通通的一眼,让信朝阳心里不由一跳,但他的面上神情并无丝毫变化。

    “顾娘子说笑了。”他笑了笑说道。

    “胜有胜的好,败有败的好。”顾十八娘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然后冲信家兄弟告辞。

    这四种药规定的时间并不长,此时已经很多药师开始炮制了,信家兄弟也知道这个道理,再次祝她旗开得胜,看着顾十八娘施施然带着小厮走开了。

    “哥,顾娘子是不是没把握啊?”信朝凌这才问道。

    “怎么说?”信朝阳转过身往外走。

    这里人多的很,满是药味,淡淡的药香闻起来是香,近千人的药香汇合在一起那味道可就算不上多么悦人了。

    这制药时间长,对于他们这些药商来说,也没什么可看的,只安心呆在舒服的客房里,等待评鉴药品结果出来那一刻就可以了。

    “这下赌场可没有盼着输的,我有时候感觉要输了,才会说些输赢无所谓图个乐交个朋友之类的狗屁话,你听她刚才怎么说的,说败有败的好,那岂不是也是自我安慰。。。。”信朝凌跟上他说道。

    信朝阳闻言一笑,“你倒听的用心。”

    信朝凌难得被夸奖一次,高兴的咧嘴笑,“那是,那是,顾娘子输赢可关系咱们大有生的脸面。。。。。”

    信朝阳哈哈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头,“错了,输赢关系的是刘公的脸面,跟咱们。。。。”他轻轻摇了摇头,也轻声说了句,“胜有胜的好,败有败得好。”

    “哎?”信朝凌这下更不明白了,怎么哥哥也说这句话?这败到底有什么好?

    “小姐,咱们的号牌是三百九十八。。。。”阿四抱着药一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一面踮脚看着在面前的一排排临时搭建的小木屋。

    说是屋,其实只是简单得用木板搭了下,勉强可以遮日避雨,但要挡住隔壁其他人的探视那是不可能的。

    “好吉利好吉利,跟小姐名字一样。。。”邓二背着药锅,拎着刀铲簸箕等物笑哈哈的答道。

    四周满是人,或者挤着着找自己的位置,找到位置忙着安置各种工具,安置好工具的已经开始最初步的净制,虽然刘公之徒参加这场制药赛的消息已经被传开了,但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身边这个穿行而过的女子。

    “十八娘。。。”身后有熟悉的声音低声响,似乎怕被人听见而可以压低,以至于在这嘈杂中被淹没,一只手拍了上她的肩头。

    顾十八娘这才受惊回头。

    “王老先生。。。”她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跟我来。”王一章低声说道,示意她出来下。

    顾十八娘看着已经站到写着自己号牌的前的阿四,“不如这边谈吧。”

    王一章看了看两边,已经坐进去的两个药师也都看向他们。

    “还是出来说。。。”王一章低声道。

    “怎么了?”顾十八娘看他一脸郑重,笑问道,却并没有跟随他外走,反而进了自己的木屋。

    王一章无法,只得跟了进去。

    “这种竞赛,你无须参加的。。。。”他将声音压到最低,“你毕竟是刘公的唯一弟子,可以直接进第二场竞赛的。。。。。”

    这群老家伙耍我。。。。。顾十八娘心里不由骂了声,但面上却是淡然一笑。

    看她的脸色淡然,王一章心里才松了口气,看来这是顾娘子自己决定的,想必是特意要震一震那些人。

    “那就好那就好,只是辱没顾娘子的身份了。。。”他笑道。

    顾十八娘笑着客气两句,王一章不敢再打扰她起身告辞了。

    看着王一章离开,顾十八娘脸上的笑猛的垮了下来,这第一场竞赛,她不仅要过关而且还要争得头名,否则,也太丢人了!

    这群老家伙,想看自己的笑话,没那么容易!

    “你们都退下吧。”她挥挥手。

    阿四和邓二已经将药材工具摆放好,听见她的话都有些迟疑。

    “小姐,我们虽然不懂这个,但给你打打下手,端茶倒水。。。。”阿四说道,“何况,这要用一天一夜,你一个人。。。。”

    顾十八娘摇头拒绝了,“我一个人正好静心,你们下去吧,明日按时过来替我送药便可。”

    见她的神情显然不容拒绝,阿四和邓二便只好应声退了下去。

    见到顾十八娘只是一个人坐在木屋里,两边皆带着两个下手的药师不由投来愕然的目光,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要做出四种药,那可是很不容易的。

    “师傅,捡好了。”下手可以压低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个药师的探视,忙将视线集中到自己所要炮制的药上。

    这四种药,大家第一个选择都是制斑蝥,去头足翅米炒晾干即可。

    去头足翅的活没什么要求,交给下手做便可以,两个药师点点头,试了试药锅的温度,捞出泡湿润的米平贴锅底,他们的动作流畅娴熟,在做的时候,还能分神往四周瞧。

    虽然是制斑蝥,但各家也有各家的动作,目光扫过,步骤皆差不多。

    “师傅,师傅。。”一个下手忽的低声唤道。

    药师炮制药材最忌旁人打扰,闻声不由瞪了下手一眼。

    “师傅,那个那个。。”二十多岁的下手一脸神情古怪,手在袖子底下往一旁指了指。

    方向正是顾十八娘。

    “做什么?她要看自让她看去,又不是炮制丸药,无需太过保密。。。”药师一脸淡然说道。

    “不是。。。”下手低声道,“她竟然没有给斑蝥去头足翅。。。。。”

    药师闻言忍不住看去,见那姑娘已经在锅中翻炒斑蝥,因为烟雾弥散,并看不到其中斑蝥是何形状,但想来下手也不会乱说,面上便忍不住嘲讽一笑,摇了摇头。

    看来是个谁家半瓶水的孩子出来晃荡了。。。。。

    “别瞎操心,快将巴戟天泡了。。。。”他不再理会那旁,看锅中冒出白烟,便将斑蝥倒入其中,专心炒制。

    多少年以后,这个药师想起那一日一夜,都还因为没有多看两眼而后悔的吐血,早知道身边的是顾十八娘,他宁愿放弃比赛,也要全程不放过顾娘子的一举一动。

    黑暗渐渐吞噬了落日的余晖,四周点亮的灯火与天上的星辉,共同凝望着忙碌而又紧张的药王庙后殿大广场,等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当日光再一次笼罩大地时,位于药王殿旁的侧殿里,已经坐了十人,包括康老以及古凌云,他们微微眯着眼,似乎是闭目养神,其中个别的手指轻敲扶手。

    “有多少成药交上来了?”康老忽的问道。

    垂手站在一旁的一个男人立刻恭敬的答道:“已经有一百人的交上来。。。。”

    “才这么点。。。”一个老人闻言睁开眼,面上有些遗憾,“上一次大药会这个时候已经交上来一半多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慢工出细活,这中药炮制比的是药效又不是速度。。。”康老淡淡说道。

    钟老便笑了笑,咽下那句也不知道顾娘子的送上来没有,其实就算问也白问,呈上的药都如同学子们科考一般将名字糊住,不到最后评定结果出来,没人知道谁是谁。

    室内又安静下来,只闻得滴漏单调的声音回荡。

    当日光正中的时候,屋门便被人推开了。

    “诸位,药品已呈交过半,请开始品鉴吧。”药行会长齐老面带笑意说道。

    “既然如此,那大家请吧。”古凌云站起来说道。

    于是大家起身向药王正殿走去,虽然面前摆着百人多的四种药看上去颇愁人,但对于这些闭着眼也能分辨出药品质的老药师来说,那是小菜一碟,药如流水般在十人面前而过,各自附着一个等次,分为从一到十,每人评价一等,最后相加,由高到低而排。

    随着时间的推移,呈交上来的药送来的越来越多,评鉴的速度也随之变快,一切显得有条不紊流畅之极。

    “咦?”一个老者忽的皱了皱眉,看看窗外的日影,忍不住问道,“怎么,顾娘子的药还没送来?”

    虽然糊住了名字,但这并不妨碍这些老药师认出某些有名制药流派的手艺,刘公的药自然更为人知。

    他们已经看了将近八百多份药,其中并没有刘公的手艺,这么说,顾娘子还没有交上药。

    “急什么,这才叫大师风范。”那位姓钟的老者笑道。

    这大师风范果然非同一般,一直到了九百九十八份药呈上,还是没有见到彰显刘公手艺的制药,包括康老在内,面色都有些异样。

    这次药赛一共一千人参加,其中中途放弃一个,那就是说,只剩最后一个了,如果最后一个也不是的话。。。。

    “如今最高分数是多少?”古凌云开口问道。

    另一边负责誊记分数的人翻开密密麻麻的纸张,看了一刻,答道:“九十。”

    这也就是说这份药相当于得到了每个人九分的评定。

    就算再慢工出细活,也不至于慢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她还是刘公的徒弟。

    “这要是刘公在的话。。。。”一个老者忍不住说道,他的面色有些古怪,想到刘公的脾气。

    肯定已经破口大骂了。。。。大家同时想到。

    神情淡淡的古凌云,直到此时眸子深处,涌出一股冷笑地讥讽。

    这个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殿门外,等待着最后一道药的送来,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似乎变得快了很多,再不来,哪怕炮制出再好的药也只能出局了。

    这些已经经历过千锤百炼,神经已经如同枯木的死水的老药师们,不知不觉的竟然身躯绷紧,而稍微年轻几岁的两个,几乎有点喘不过气。

    “来了!”康老忽的说道,声音微微拔高。

    一个男人托着盘子急忙忙的进来,似乎对厅内骤然迎上的热情目光有些意外。

    “这是最后一份药。”他有些不明所以的将药放在第一位的老者面前。

    该你了。。。。十人心里同时响起这句话,第一次同时将视线对准那份药。

    第一个老者在这视线的注视下,手竟不自觉微微抖了下,掀开盖在上面的黑布,认真的看起来。

    虽然他看的时间不长,但大家都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就在后边的老者都忍不住要催促他时,这老者终于抬起头,慢慢的提笔写了一个分数,塞入信封中递给等候的誊记分数的人。

    好几个人强忍着没有问出那句多少分,药慢慢的传下来,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难熬的等待,终于传到古凌云手里。

    只看了眼,他的脸色微变,然后他闭上眼,再睁开时没有再看而是提笔写下分数。

    十人终于打完了分数,大厅里却反而更宁静起来。

    “多少?”似乎过了很久,齐会长问出这句话。

    “一百分。”一个颤抖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虽然明知是这个结果,但真听到时,众人还是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身形微微靠在椅背上的康老,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这丫头是不是故意拖到最后的?故意调他们一口气玩的吧?

第一百五十四章 意外

    结果很快公布了,却并没有引起多大轰动。

    刘公的徒弟拿不到第一,那才是意外呢,不管先前抱有什么样的心思,但面对这个结果,所有人都这样说。

    一间偏殿里,董老爷望着古凌云,神情颇为惊讶。

    “…十分….”古凌云淡淡说道,“….所有人都是十分…..包括我在内…”

    “也就是说,她做出来得这四药,的确已是完美无缺….”董老爷喃喃说道。

    似乎很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古凌云的神情有些沉沉。

    “就这四种药来说,的确如此。”他慢慢点了点头。

    第一无所谓,关键是满分,十人都打出如此高分,董老爷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这四种药的确是很简单,但却包含了修制中的拣摘揉擦磨切润,水制中的淘淋浸漂,火制中的炒煨炮煅炼烘,这是对基本功的有力检验。

    别的人只看到她是刘公的徒弟,这个结果没什么好稀奇,但对于董老爷来说,带来的震撼却是极大。

    “仅仅带了一年多的时间,她就已经能达到如此地步了….”董老爷喃喃道。

    “她的天赋不容置疑了….”古凌云淡淡说道,目光中闪过一丝笑,“那个老家伙最爱的就是天赋异禀的人,这一点上他不会看走眼……只不过…”

    他的声音陡然增添了几分寒意。

    “老家伙的运气在几十年的时间已经用尽了,所以总是难逃霉运….”他慢慢说道,轻轻的用手指敲打着光洁的桌面,“上一次是如此,这一次依旧如此,这个丫头虽然天赋不错,但毕竟翅膀还没长硬,又没了老鸟的护航,注定……”

    他说这话随手捏起桌上散落的一片巴戟天,攥入手掌中,再展开手,碎屑而下。

    “师父,刘公他真的已经…”董老爷再一次抬头问道。

    “他死了。”古凌云干脆的吐出三个字。

    “他早该死了…..”他慢慢的又补充一句,嘴边浮现一丝冷笑,“没想到他竟然能熬这么久….”

    门外忽的响起驳驳的敲门声,二人立刻停止谈话。

    “师父,齐老请您去,要抽第二场赛药了…”门外人恭敬的说道。

    当顾十八娘揉着发酸的脖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隐含着敬畏好奇,当然嫉妒是难免的,不过质疑与轻视总算淡了很多。

    “我就说嘛,顾娘子怎么会输!”信朝凌坐在偏殿廊下,翘着腿含糊说道,一面张嘴接住身旁娇媚的侍婢递上的蜜饯,不忘舌尖留恋侍婢如嫩葱般得手指,引得侍婢一阵娇笑。

    信朝阳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正与王一章等人说话的顾十八娘身上,神情却并没有多么惊喜。

    “哥,”信朝凌看过来,“顾娘子赢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你瞧那边恒德盛药行那小子,嘴都快笑歪了,他们药行那药师不就才排了三十八位而已嘛……”

    喜,当然喜,但关键是这个第一很快就要不属于他们大有生了……

    信朝阳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明知的结果,有什么好激动的。”

    “不怕笑,老夫可真捏着一把汗…”王一章笑道。

    顾十八娘一笑,并没有说话。

    有人在旁哼了一声。

    “有刘公那么厉害的师父,换做谁也能赢。”王晋冷冷说道。

    对于这年轻人的臭脸,顾十八娘已经习惯了。

    “站一边去!”王一章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

    “爷爷,柳爷得了第二呢!”王晋并没有展开,反而带着几分得意说道,冲顾十八娘摆出一个威胁的眼神。

    这次第二得了九十分,是个来自建宁府的叫做柳款的男人,年纪只有三十岁,亦是出身制药名家。

    对于这个年纪能得到此成绩,顾十八娘也带着几分敬意,放眼望去,头发花白的却依旧被淘汰的药师多了去了。

    会一样技艺没什么了不起,但要成为一行中的佼佼者,却是不容易。

    此次大药会过后,取得好成绩的药师便肯定要被药行们追捧笼络,毕竟能笼住的好药师越多,药行得利越大,既然为商,自然要逐利而行,这无可厚非。

    顾十八娘一笑,依旧没有说话。

    “第二场药赛很快就要宣布了,顾娘子快去歇息一下。”王一章说道,面上隐隐有些尴尬。

    顾十八娘点点头,向拎着一罐煲汤站在一旁等候的灵宝他们走过去。

    “爷爷,”王晋拉住王一章的袖子,“好的药师多了去,咱们何必要跟这个忘恩负义的人相交,这一次柳爷肯定一举成名,咱们还不如…..”

    “你懂个屁!”王一章瞪了他一眼,甩开袖子走开了。

    王晋被骂惯了,送了耸肩不以为意,转头四下看,终于看到被一群人包围着的一个身材高瘦的貌不惊人的男人。

    “柳爷,柳爷…”王晋好容易挤开恭维讨好的人,站到男人身旁,带着笑重复一遍四周人已经说过的恭维话。

    虽然顾十八娘得了第一,但鉴于她师父名头太大,反而没什么光耀加身,而相比之下,得了第二的,师父也不是十大药师行列的柳款则成了大家眼中的第一。

    “不敢不敢,小子不过是侥幸而已。”柳款亦重复这客套话。

    “侥什么幸,柳爷就是第一…”王晋笑道。

    “王少爷说笑了,”柳款有些惶恐有些不自在,目光看向那边的顾十八娘,“顾娘子才是第一….”

    “她?”王晋哼了声,“她才是侥幸,不过是比柳爷运气好,有个好师父……”说着压低声音,“刘公的手艺谁认不出来,指不定是那些评分的人给她面子……”

    柳款的神情微动,视线落在那边姑娘年轻的面容上。

    事实上,她真的太过于年轻了,而且听说拜师时间很短……

    “再说,第一场比的也就是基本功…她拜师没多久,自然正练着基本功…..”耳边王晋还在絮絮叨叨,“…真做药的话,还说不定怎么样呢….下一场可是成品药赛….那可就看药师真正的功底了…..我就不信,那些评分的还能一而再的照顾刘公的面子而失了公允…那些药可是要摆出来供所有人品鉴的…….”

    柳款的眼神闪了又闪,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也许..果真..如此…..

    “能跟顾娘子通常切磋,已是幸事…”他带着几分欢悦,一面冲王晋拱手,“多谢王少爷吉言…..”

    对嘛,别因为人家师父的名头压的没了斗志,王晋见自己的话起到鼓舞的效果很是开心。

    “柳爷定然此场定然独占鳌头!”他一副心有成竹的样子大笑道,旋即又低声道,“…那跟我们保和堂合作的事…..”

    “好说,好说。”柳款含笑说道,打断了他的话。

    单凭三两句好话,就想要一个即将名声大震药师的承诺,也太可笑了,要知道作为一个名药师,最不缺的就是好听的话。

    咚的一声悠远钟响,喧闹的人群都安静下来。

    “竞药,第二场,配七制香附丸。”

    声音未落,全场顿时有一片喧哗。

    “什么七制香附丸!”

    “天啊,这么短的时间竟然要做香附,还是七制!”

    看着满场原本踌躇满志的获得二场赛得药师们情绪忽然有些激动,灵宝阿四等人很是不解。

    “哈,竟然是七制香附丸!”彭一针已经说道,很是兴奋,“老夫可得站得近些去看看…”

    “小姐,这个很难吗?”灵宝问道。

    这边顾十八娘的神色也不是很好,这个大药会,果然不是随便来玩的…..

    “难?何止难!”彭一针接过话头笑道,摇晃着头,“这香附丸一味足足要十九味药来配,而且各配料炮制皆不同,有酒、姜、土、蜜、醋,用到洗、蒸、炒、炙、浸、煮法……”

    他说这话看向灵宝,“你知道这为什么叫七制香附丸吗?”

    灵宝阿四等人已经被他一气的话说傻了,愣愣的摇摇头。

    “这七制顾名思义,说的是用七种法子炮制香附,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要做出七种法子炮制的香附,还要将十九味配料备好…….”彭一针抚着发福的肚子说的兴起,忽的看到一旁的顾十八娘,顿时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这是班门弄斧了….”

    顾十八娘一笑,“彭先生真是博才多学。”

    彭一针嘿嘿笑了,摸了摸头,“我都是听人讲的,见却是没见过,反正我行医这么久,还没用过一次七制的香附丸,见得也不过是四制的……不过,对顾娘子来说,几制的都不算什么。”

    顾十八娘苦笑一下,“不好说,尽力而为吧,这个药毕竟太…..”

    她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丸药炮制法,但说到自己亲自做过的,十之不过有三,这就是年龄对药师们的影响。

    这个香附丸她只做过一次四制的,七制的。。。。

    “哪个家伙写了这个药?”此时在药王殿里,几个药师也在互相审视,无奈这些老药师都已经习惯隐藏情绪,看了一圈,谁也没看出是谁。

    七制香附丸,是最考验炮制技艺的一种丸药,精工细作繁复之极,以往药会,这种级别的丸药配置都是斗赛时才出现的。

    看来因为有刘公高徒的出现,这赛的水平一下子提高了,竞赛已经如此,那斗赛还不知道出什么更厉害的呢。。。。。。

    众人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激动,这次的大药会很有看头啊。

    因为淘去了将近五百名药师,原本拥挤的药王庙后殿广场上则显得空旷了很多,打乱了号牌,剩余的药师们重新分配了炮制的屋子,这一次大家的位置零零散散,顾十八娘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药师也隔了三个木棚子。

    这样考虑的确有道理,既然到了炮制成药的环节,涉及的隐秘技艺也越来越多,这样,也大大的降低了偷窥他人技艺的隐患,让视秘方为性命的药师们少了顾虑。

    距离宣布赛药已经过去半日了,广场上煞是热闹,视线所到之处皆是一片人仰马翻,因为完全没料到会出这个药,没带下手的人恨不得自己变成三头六臂,而带了下手的人则恨大药会限制他们只能带两个,四周不断响起遗憾急躁的叹气呵斥声。

    而更要命的是,在这里配置香附丸,并不像在自己家,有用不尽的材料,大药会每个人只提供了两份,这就是说,一旦出现一种药出现了两次失误,那么就意味着可以自动离开了。

    “啊啊啊啊。。。。。我的醋元胡。。。。”

    听着旁边砰的一声,伴着一声哀嚎意味着又一个人失败了。

    “小。。。。”灵宝额头上冒汗的转过头。

    “三个炉子。。。”顾十八娘打断她,飞快的从炉子上取下蒸好的大生地,“备酒、土、醋、蛤粉。。。。。”

    看着她已经全身心的投入眼前的药材中,灵宝忙收住心神,这一次所要做的药太多,且方法繁琐,顾十八娘不得不要找一个下手,灵宝在药行打杂,做过清洗等简单的净制工作,便被叫来,但因为要求过严格,灵宝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洗涮生火摊晒等等。

    守着三个炉子,眼睛紧紧盯着火候的顾十八娘额头的汗已经密密麻麻。

    跟前两次的比赛不同,这次广场外围观的人明显的多了起来,单看面红耳赤的药师们垂着头离开,足以让往日不得已在他们面前低声下气小心讨好的药商们心情舒畅。

    “哈,瞧,那是衡州府的老瞿!哈哈,怎么胡子都被烧焦了。。。。”

    大家说着笑着,看着场中忙乱的场景,闻着酒醋混杂的药香味煞是开心,吃着干果,就差喝着小酒了。

    夜色渐渐下来,广场上亮起灯火,围观的人非但没少反而增加。

    信朝凌揽着两个俏婢,不时指点场中,笑的前俯后仰。

    “瞧,那边,就是咱们家的顾娘子。。。”他指给俏婢看,“瞧瞧,顾娘子多沉稳。。。。。”

    咱们家这三个字传到信朝阳耳内,大红灯笼下,他的眼神暗了暗。

    “少爷。。。”俏婢摇着信朝凌的胳膊,闪着大眼,“顾娘子真的沉稳啊,站在那里半日都不动呢。。。。。”

    “那是,顾娘子胜券在握。。。。哎?不对。。。。”正冲一个掩着脸退场的药师扔瓜子皮的信朝凌忙转过视线,这个时候沉稳说的是动作,要是不动,那可算不上沉稳。。。。。

    “小。。。小。。。”灵宝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蹲在地上看着湿了一片的米泔水,一旁瓷罐裂缝里还在突突的冒。

    米泔水不够了。。。。。顾十八娘只觉得脑子里轰轰的响,没了米泔水,她做不了七制中的两制。

    方才她要米泔水,浸泡乌药,灵宝应声递来,不知怎的两手相接一滑,虽然灵宝眼明手快接了下,但还是洒了一多半。

    为了公平起见,只提供两份配料,不管因何原因,不许再要。

    而这时作为全场焦点的顾十八娘终于被大家察觉异样,纷纷交头接耳,询问怎么了。

    “小柳爷开始七制了!”这时有人喊了声。

    七制是香附丸的最重要也是最后一步,众人不由抬头看天,面上皆是难掩惊讶。

    按照这个速度,不到天亮就能完成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场,直接导致两三个药师心慌手抖,报废了手中最后一份药,欲哭无泪的离场。

    师父,怎么办?顾十八娘只觉得自己懵了,做药就是做药,没了原料就是没了原料,没有半点法子可想。

    就这样输了?这也太。。。。。

    人人都只会知道她输了,至于她怎么输的却没人关心,也没人在意,就算她日后能制出再多的七制香附丸,也改变不了人们的印象。

    七制,七制,少了两制只能做四制。。。。。。做了四制虽然也是香附丸,但却依旧是输,除非。。。。。

    顾十八娘猛的抬起头。

    “灵宝,”她深吸一口气,招她过来。

    “小姐?”灵宝脸上还挂着眼泪,忙过来。

    顾十八娘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灵宝面色大惊。

    “这。。。这行吗?”她失声问道。

    “总好过这样白白认输。”顾十八娘沉声说道,她抬头看看天色,“快去吧,时间不多了。。。。”

    此时偏殿里,齐会长陪着十位药师坐着说笑,外边的喧哗透过大开的门一览无余。

    “这位小柳爷,幼时我见时,便觉得是个好苗子,比他爷爷要好的多,我看将来这建宁府的。。。。。”一个老药师说着话,竖起大拇指。

    众人或者笑着点头或者眯着眼不置可否。

    一个男人匆匆走进来,在齐会长耳边说了几句话。

    “什么?”齐会长一脸惊愕。

    众人都忙看过来,带着几分不解。

    “诸位,”齐会长转向大家,“顾娘子说再要添六种配料。。。。。”

    “现在?”大家不由齐声问道。

    齐会长点点头,光现在的药加起来将近三十种,她还要添六种?这是。。。。这是嫌他们设置的比赛太简单了?

    古凌云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想起方才听到的喧哗,这顾娘子的药一定是出问题了!

    “诸位怎么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事。。。。”齐会长问道。

    众人对视一眼。

    “是添新药,并不是违规再补原药。。。”古凌云开口说道,“既然顾娘子有心另辟蹊径,咱们何不成全?免得是咱们误了她。。。。。”

    大家其实也都很好奇,既然古凌云开口,于是便都点头。

    “她要添什么?”康老问道。

    进来的男人忙答道:“小茴、益智仁、栀子、莱菔子各二两,白附子、石菖蒲各一两。”

    众人心里默念,那男人便退下了。

    消息很快小范围的流传开了。

    “坏了!”王一章惊讶过后醒悟过来,“顾娘子肯定是原本的七制药出问题了,这是要临时换药!”

    “换药?”四周的人听到了,一脸愕然,“指明要制的是七制香附丸,她换成什么?换成什么也是输啊!”

    王一章是药商,但对药丸炮制还是不甚了解,一时也答不上来,双眉蹙起。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晋在人后几乎要手舞足蹈,只要想到这顾娘子在这次大会上丢人现眼,他就出了心里积压很久的一口闷气。

    “给我滚回去!”王一章喝道,一面在廊下来回踱步。

    忽的从外挤过来一男人,穿着暗青长袍,披着褐色斗篷,带着大帽子遮住了额头。

    “王老掌柜的。。。”此人说话煞是奇怪,似乎故意拿腔捏调。

    “做什么?”王一章没声好气的抬头,在看清来人后差点咬了舌头,“黄。。。。。”

    那人却摆摆手,让王一章要脱口而出的称呼又咽了回去。

    “您。。您老也来了。。。。”王一章有些结巴的打招呼。

    “是啊,这么热闹,自然要来瞧瞧。。。”来人笑道。

    这里药行药铺的熟人多了去了,周围人听了他们的对话,也都不在意了,转过有接着看场中热闹。

    那人走近王一章,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王一章脸色更变,失态的张大嘴,眼中满是惶恐。

    “这。。这这。。。。”他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上下牙打架。

    自听到顾十八娘要换药的请求后,偏殿的议论声一直没消,大家此时已经都猜到这顾娘子定然是先前的药出了问题。

    “。。她太年轻了。。。就是一时失手也不算什么。。。”齐会长跟康老低声笑道。

    又一人忽的走进来,说笑的诸人都是一愣,又出什么事了?大家都看过去。

    “诸位老师傅。。”王一章面色僵硬的冲他们拱手笑,不待大家回礼,已经走到齐会长身前。

    “王老,你听到了吧,那顾。。。。”齐会长便抬头冲他笑道,话说一半,王一章已经俯首在他耳边低语。

    齐会长的脸色顿时又变了,比刚才听到顾十八娘换药的消息还要怪异。

    “嗬。。。”他从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要说什么,被王一章伸手按在肩头。

    “我出去一下。”面色几经变换,他终于站起来,冲大家飞快的说了一声,就跟着王一章走了出去,脚步明显虚浮,临出门还被门槛绊了下。

    搞什么鬼?大家的视线都追随着他们二人到了门外,明暗交织,人影晃动中,见他们停在一个瘦高身形人面前,衣角飞扬进了隔壁的屋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冕

    来了什么人?竟然让在建康药界横着走的齐老如此失态?莫非是官府中人?

    举行这么大的聚会,自然已经在官府报备,但他们只在开赛前来了表示一下鼓励外,这种药会毕竟是内行看门道,外行也看不出热闹。

    保和堂还是太医院的药品供奉,也许是那里来的人,这些事这些人药师们都不关心,看了一眼便丢开了。

    不多时,齐会长回来了依旧坐下来,不过却有点失魂落魄坐立不安,一双眼总往隔壁瞟,似乎恨不得能透视过去,对于大家接着讨论的顾娘子临时换药的话题竟然闭口不谈。

    那个屋子里的人一定身份不凡!在座的老药师心里都明镜一般,既然他不说,大家都知趣的没有问。

    夜色流逝,围观的人渐渐散去,但仍有一大部分人留在原地,等待着一场决定参赛药师名次的关键时刻到来。

    “我老了,不能跟你们年轻人比,我得眯会儿去……”康老揉了揉脖子站起来说道。

    便有三四个药师也都站起来,告退去歇息。

    看了眼依旧端坐神色肃重的齐老,以往这个老家伙早就走了,康老心里嘀咕一声,他迈步出去,借着仰望夜空,眼角的余光看向隔壁。

    隔壁的大门大开,与他们这边并无不同,是看到场中赛况的好视角,也没有侍立的小厮之类的人,内里透出昏昏灯光,照出三个人模糊的身形,左右侍立二人,中间歪坐一人。

    右边侍立的人康老一眼就认出是王一章,他的视线不由好奇的转向正中。

    那人似乎坐累了,微微长身换个姿势,面容便展露在旁边投来的灯下,康老尚未看清他的脸,他似乎察觉有人窥视,目光瞥过来。

    那一霎,康老只觉得刺目,下意识的垂下视线。

    那一眼,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带着完全不属于他们这些人的气势。

    果然……

    康老再不敢抬头,匆匆从门前走过。

    夜更深了,围观的人又走了一些,白日的喧哗终于慢慢消沉下去,场中的药师们也由忙乱变得从容。

    柳款将最后一份杵净的香附同红花乌梅浸入盐水中,终于吐出一口气,他的视线转向顾十八娘那边。

    那里与别的木棚不同,足足点亮了一圈灯,照的里外通明,让她任何动作都一目了然。

    她正在炒制什么,神情专注,动作流畅娴熟。

    “现在还在炒制?”柳款的微微蹙起眉头,香附丸的配料的确有很多炒制的,白芍白术枣仁山萸肉等等,但香附的炮制却并没有炒制的,难道她到现在还没开始炮制香附?

    柳款抬头看看天色,东方已经隐隐发白。

    天亮起来的时候,人群又涌向广场,纷纷向没走的人打听。

    “怎么样?有人完成了没?”

    其中的焦点,自然是顾十八娘。

    康老走向偏殿路过隔壁,见依旧大门打开,但这次他却再不敢投入半分视线,感知告诉他,内里那三人还在。

    竟然在这里看了一夜?

    康老心里难掩惊讶翻腾,进内看到齐老熬了一宿发红的眼反而不吃惊了。

    “有人交药了!”外边人的一声喊,让大家都精神起来。

    “不错,不错。”几个药师虽然严苛,但此时也不由点头称赞。

    当第一缕阳光投下来时,时间就突然如同流沙般飞快而逝,伴着越来越逼近的结束时间,很多还差最后几步的药师额头上布满了汗。

    已经熬了半天一夜,如果在这最后关头失败,实在是太憋屈了。

    这一次不像第一场那样药师的名字被糊起来,而是被响亮的喊出来。

    伴着一个个药师名字喊出,各自配好的药被整齐的在药王殿前的长桌上摆开。

    距离结束不到一个时辰了。

    外边响亮的报名声中,并没有听到顾十八娘的名字。

    “这次莫非还要是最后?”几个药师低声窃语。

    “我瞧这次是真的要到最后了…..”古凌云慢慢说道,他的视线投在外边,偌大的广场上已经只剩下零零星星的药师。

    这时候剩下的药师都在做最后的收尾,但有一个人在忙碌,炉火旺盛,蒸汽腾腾。

    这个时候还忙碌可不是什么值得赏心悦目的事。

    此时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落在顾十八娘的所在处,上一场因为糊名,很多人都不知道顾十八娘是最后交药,因此看到这个场景,大家都很惊讶。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刘公的徒弟,做不到第一个交药,也该差不多,竟然到现在还没完成…..

    “时间要到了…”王一章盯着场中的人,手紧紧的握起来。

    第一场最后交药,第二场中间临时换药,这个丫头是特意来给大药会增添紧张气氛的吧?

    “人都说慢工出细活,顾娘子肯定做的比那些人的好….”

    一旁传来压低但依旧尖细的嗓音,“咱不懂这个,王老掌柜,你是内行,你说是不是?”

    王一章扯了扯嘴角,目光便下意识的落在正中斜倚在长塌上的人。

    他裹在一件厚厚的宽大的朱紫襄袍里,连衣的白狐裘帽将他整张脸都掩藏起来,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从王一章这个角度看去,不知道此人是睡还是醒。

    “制药贵在适中…..慢工出细活是这个道理…不过,在这么短时间能配制出丸药,也是要炉火纯青的技艺….俗话说熟能生巧…..”王一章含含糊糊的说道。

    既承认了慢工出细活,也表明快速出药也是一种能力,当然这种能力需要经验积累,这样的话,顾娘子输赢都能说得过去……

    一声轻笑响起,长榻上的人缓缓起身,衣袍垂下,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褪下了帽子,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郡王..”王一章脸色微红的垂目低头,在这个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岁得年轻人面前,他却总有一种内心念头无法掩藏的感觉。

    这是皇室权贵与生俱来掌控臣心的能力吗?

    “只要是按时配制出来,快些还是慢些,似乎也没什么分别。”他缓缓说道。

    “可不是。”黄内侍立刻笑道,一面小心的试探问道,“郡王,您这一晚上也没歇息,不如咱们回去眯会儿。。。。。”

    文郡王摆摆手,重新又斜躺在长榻上,将一只手臂枕在头下,目光看着门外。

    “去哪里都。。。。”他轻声说道,话点到而止,“我在这里倒是歇息了。。。。”

    黄内侍只得应声是不再言语。

    王一章的视线悄悄的扫过文郡王的脸,这气色竟比前一段还要差。

    “郡王要用点什么?”他低声问道。

    文郡王略一思索,“也罢,来壶茶便可。”

    王一章忙应声是,“老儿亲自给郡王备去。。。。”垂着手往外退去。

    刚出门,黄内侍就跟了出来。

    “加些野山参。。。”他低声说道。

    王一章只觉得心惊肉跳却不敢表露,忙低头去了。

    就在这时,场中一声钟响,伴着这声钟响,四周响起惊呼,其中夹杂着响亮的嘘声,所有的目光都对准了场中唯一的身影。

    而就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顾十八娘的手离开了最后一份香附煎汁。

    已经开始评鉴药品,但视线却放在顾十八娘身上的一众药师竟忍不住重重的喘了口气。

    无视四周嘈杂的喧哗,彭一针和阿四邓二都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

    “还好还好,总算赶在最后做完了,要不然。。。。。”彭一针拍着胸脯心有余悸的说道。

    刘公的高徒别说争头筹,竟然连被评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被淘汰,那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要真是那样,这吐沫星子瞬时就能将她淹死。。。。。。

    “建康府顾湘,药。”

    伴着这声报号,顾十八娘的药被摆在长桌的最后,齐老等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顾十八娘冲他们颔首施礼,在众人各种目光的注视下退出赛场。

    “诸位药师,都辛苦了,竞药到此结束,请大家先去休息,评鉴结果半日后公布。”齐会长嗓音有些沙哑,但精神却异常的亢奋,挥着手大声说道。

    这两场比赛下来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再加上精神高度的紧张,其实已经有很多药师在交上药的那一刻,就被人搀着下去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已经熬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半日,更何况这次评鉴是完全公开的,就是说,大家谁都可以上前看,当然,是在十位负责打分的药师看完之后。

    要知道这并不是成品七制香附丸,而是七制香附丸完工前的最重要的一种状态,经验丰富的药师完全可以通过这观看分析出其中的炮制工艺,这种难得一逢的机会谁舍得错过。

    因此这话说出来,人群没有散开,反而向前涌过来。

    顾十八娘犹豫一刻,并没有向前涌,结果,她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顾娘子!”远远的信朝凌挥着手招呼她。

    大有生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歇息的地方,备了茶点,而曹氏也正坐在那里,但这担忧心疼的神情望着她。

    顾十八娘疲惫的一笑,拉起已经快要走不动的灵宝向那边而去。

    王一章站在门外,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顾十八娘,一直在为如何跟她说句话而焦急,此时瞧她在人群中逆行向场外而去。

    “哎。。。”王一章忍不住失声喊,同时扬起手。

    一声轻咳从室内传来,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让王一章立刻噤声转身快步走进来。

    “本王这次来是偷得半日闲,并不是来见什么人。”文郡王淡淡说道,轻轻抿了一口茶。

    “是,老儿知道了。”王一章忙躬身答道,低下头,面上却闪过一丝不以为然。

    没这个人的话,堂堂一个郡王会想到来这里偷闲?

    喧嚣声并没有影响到药王殿前的十位药师,虽然此场比赛药师人数减少了一半,但药却增加了很多,其中任何一味,任何一步略有差池,影响的是整个药品,因此十人的神情很是凝重,品鉴的速度也较上一场放缓了很多。

    依旧是十分制,依旧是十人打分,不同的是,分数一打完便被公布,和药师的名字一起高高的挂起来。

    这种写了名字和分数的是特制的红底金字的锦旗,做工考究,是足以让药师们拿回家供子孙后辈徒子徒孙瞻仰的,当然,这是对于那些排名靠前的药师来说。

    随着时间的飞逝,药王殿前挂起的锦旗越老越多,每一面锦旗挂起来,都会引起欢呼声或者嘘声,然后便有很多人涌到那位药师的药前,内行外行的乱看一起。

    “。。。我的药怎么了?我的药怎么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药师,脸色阴沉情绪激动的挥舞着手,看着那高高挂起的锦旗,与名字一般大的十分二字煞是引人注目。

    这种反应并不少见,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嘲笑。

    “。。。娘的,你们这些老家伙老眼昏花。。。。。”在这笑声中药师更受刺激,干脆破口大骂。

    他的话音未落,便有无数拳头打过来,笑话,敢骂台上的那些老药师,是找死呢!很快就被人扔了出去。

    “大熟地都没用姜汁蒸、醋元胡炒的都炭了。。。。。。连我这个不是药师的都能看出来,你还好意思问!”站得近的几个药行的少爷叉腰喊道,一面啐了几口,“这种货色,也能混到第二场来。。。。。。”

    这话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骂,这个药师的名字是彻底被人记住了,自此后他休想在药界讨生计了。

    信朝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热闹,跟着人大呼小叫的喊了一通,才意犹未尽的站回来。

    “柳款还是最高分啊。”信朝阳轻声说道,看着那随风飘动的锦旗,锦旗排在第一,而上边的分数也是目前的第一,九十!

    “不就是九十嘛。。。”信朝凌不以为意,“九十又怎么啦,上次他不也是九十,咱们顾娘子一出,他就一边去。。。。”

    他说着话,回头看去,因为来观赛参赛的人实在太多了,偌大的药王庙能抢到个位置极佳的歇脚处很不容易,因此条件就寒酸了点,搭了个布棚子,垂着青帐幔,内里摆着美人榻,此时美人榻上顾十八娘正眯眼小憩。

    顾十八娘并没有睡着,她也听到了信朝凌的话,嘴边浮现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接下来果真没有再高过柳款的分数,随着锦旗的增多,台上尚未评鉴的药减少,气氛变得越来越热烈,热烈之中反而有些凝重。

    这一届大药会的药师排名马上就要出炉了。

    “我会是第一吗?”被无数药行派来的人拥簇着的柳款此时从长椅上站起来,面上难掩紧张,“会是第一吗?”

    他的心里反复响着这句话,视线牢牢的盯着在台上缓步移动的十位药师,只觉得他们走的格外的慢,又想他们永远走不到最后一份药前,在急切的想要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间煎熬,手心里密密麻麻都是汗。

    场外观看的人都知道顾娘子最晚交药,但他因为一直留意,所以知道顾娘子这是因为中途换药的结果,换药就意味着她的炮制出了问题,不得不另辟蹊径,但七制香附丸有严格的炮制规矩,换了还能叫七制香附丸吗。。。。。

    他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胜利。。。。。。

    康老第一个停在了最后一份药前,他竟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眼前的经过不同炮制的密密麻麻的一堆药。

    这一份明显比其他人的药要多了很多。。。。。

    多了多少?康老下意识的默数了一遍。

    “配料十九味,这个跟大家的一样。。。。这香附。。。。酒制醋制盐水童便。。。。。。咦。。。这是。。。。。”康老默默的在心里念着,目光扫过这些药,神情一顿。

    “这些是什么?”其他药师也过来了,其中一个伸手在一个药碗里一沾,“这是,小茴。。。小茴和香附。。。。。”

    “这是在做什么?炒黑栀子香附汁。。。莱菔子香附汁。。。。”

    药师们围上来,四散看,一面低声说道。

    而最早站在那里的康老此时反而不动了,神色变幻。

    因为到了最后一份,也是决定最终结果的一份药,全场都肃静下来,所有的人视线都集中到那十位药师身上。

    信朝阳一向淡然无波的脸上也微微波动,握着茶杯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快说呀!磨蹭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肯定是满分啦!”信朝凌一脸轻松,打了个呼哨喊道。

    信朝阳不由回头看去,幔帐拉开,美人榻上顾十八娘依旧合目斜倚,神情泰然,如同入睡。

    这么说是胜券在握了。。。。。

    信朝阳轻轻叹了口气。

    “建康府,顾湘,无分。”

    一个声音陡然飘落全场。

    “什么?”

    当这个声音响起,人山人海的药王殿前竟然一片安静,安静到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所有人的神情都是愕然,张大嘴,失态的看向台上那十位药师。

    一个锦旗正缓缓挂起,一阵风吹来,顾湘,无分,四个字格外明了。

    “这个无分。。。。。是什么分?”有人最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问道。

    “是。。。是说药做的太好。。。。没有分数可打了吧。。。。。”信朝凌脸色古怪的说道,一面看向四周,想要获得认同,“是不是这个意思?”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以及白眼。

    “我宣布,大药会第一,建宁府,柳款。”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齐会长沙哑的声音响起,落下了这次大药会竟药的结论。

    轰的一声,满场沸腾,也淹没了齐会长接下来念道的第二名第三名等等。

    “我是第一!我是第一!”柳款嗷的一声,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顿时淤红一片。

    但这瞬间的刺痛反而让他放声大笑。

    这不是梦,这不是梦,是真的!

    “恭喜柳爷!恭喜柳爷!”无数人顿时涌过来,将柳款淹没。

    信朝凌已经完全呆掉了,手里拿着的茶杯掉在地上碎裂。

    信朝阳脸色已然大变,他转过头,那青幔帐中,顾十八娘正缓缓睁开眼,嘴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十八娘。。。。”他举步走过去,因为事情太出乎意料,一向能言善语的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终于结束了。”顾十八娘坐起来,揉了揉脖子,冲他笑道,“斗赛应该是到明天举行了吧?今晚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

    “十八娘。。。”信朝阳看着她,忽的伸出手。

    顾十八娘一怔,这只带着温热气息的手将她垂下的发丝抿在而后,然后飞快的收回了,快的顾十八娘以为方才是自己的错觉。

    “十八娘,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大有生。。。。”信朝阳轻声说道。

    顾十八娘看着他,疲倦的脸上露出愕然,旋即她爽朗的笑了。

    “哈,哈,”她笑道,“多谢大少爷!”

    说着她颔首微微施礼。

    这种状况下,她竟然笑得如此爽快自然,这姑娘已经能隐瞒情绪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地步了?“走了,去拜谢十位药师辛苦,然后回家歇息去。”顾十八娘越过他向外而去,口中说道。

    当顾十八娘一出现在众人眼前,无数的目光瞬时唰的看了过来,那满含的嘲讽冷笑不屑让饶是从来不知道脸皮是何物的信朝凌都胆寒。

    “什么刘公的弟子,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还以为多厉害呢。。。。”

    “一个小姑娘家,难道以为这药材炮制是玩的么。。。。”

    “可惜啊可惜啊,刘公他老人家的威名就要葬送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顿时雪片般飞了过来,说是私语,一点也不窃窃。

    这世上,敬畏只有依靠自己的本事和实力才能获得,尤其是这药界,不管你是谁的弟子不管你出自哪个世家名门,没有实打实的技艺,永远得不到别人的敬畏。

    灵宝眼圈发红,眼泪已经掉下来了,都怪自己,要不是滑落了那米泔水。。。。。她是个没用的,只会累及小姐。。。。。

    顾十八娘却是神色淡然,对于四周的一切视若无睹,施施然的向台前而去,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

    柳款正从齐会长手里接过锦旗,努力想要做出谦和的神情,无奈实在压制不住喜悦激动,说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下台,跟顾十八娘打个照面。

    “顾娘子。。。”他主动打招呼,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你做的不错。。。”

    顾十八娘抬眼看着他一笑,忽的道:“你看过我的药了?”

    柳款没料到她会如此问,事实上他真没去看过,这丫头果然还是年轻,连着客套话也听不出来!

    “我做的还可以吧。”顾十八娘含笑答道。

    这话也太大言不惭了!四周人闻言皆是翻了白眼。

    有那样一个师傅,自然要比一般人傲气,柳款倒是并不在意,反而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宽厚笑了笑。

    这边齐会长等人招手唤顾十八娘。

    “顾娘子,果真好手艺。。。。”康老的声音沉沉传来。

    已经转身要走的柳款等人闻言不由一怔,都扭头看去。

    这,这是看在刘公的面子上讲的客套话?

    “毕竟是文不对题,小女还是输了。”顾十八娘颔首笑道。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你做的不错。。。。”康老叹了口气说道,冲顾十八娘捻须点头,“你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话让四周的人都愣住了,喧闹声压了下去,目光在顾十八娘和这些药师身上转来转去。

    这些药师为什么没有痛心疾首一脸可惜的神情?这可是刘公的徒弟!刘公的徒弟丢了这么大的脸,他们怎么还说这种话?

    不知道谁最先反应过来,越来越多的人向顾十八娘的那份药前涌去。

    “这是什么?”

    “怎么会有多出来这么多香附?”

    “这是。。。。。”

    “这是。。。。九制!是九制香附丸。。。”一个药师惊呼出声。

    这句话无意如同惊雷一般,让四周听到的人神情顿时僵硬下来。

    九制!九制香附丸!

    “不可能。。。”举步走到顾十八娘那份药外的柳款顿时愣住了,“。。。不可能。。。”

    短短的时间,七制已是繁复,九制怎么能做得出来!

    他几乎是硬冲了进去,目光落在那整整齐齐的九份制香附汁碗上,神情震撼。

    消息很快传开了,满场一片哗然。

    已经施施然走离这里的顾十八娘微微停了下脚,回头看了眼身后,脸上至此才浮现一丝欣慰的笑,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至少,她败的很好看。

    师父,我没有丢你的脸。。。。。。

    听到消息的信朝凌激动的手舞足蹈。

    “我就说嘛!我就说嘛!顾娘子可是不会输的!顾娘子一出手,那个九十分就得一边凉快去!”他哈哈笑道,伸手揽过侍婢当着众人面,在她娇嫩的脸上狠狠亲了口。

    “九制。。。。”信朝阳喃喃道,神色几经变幻,猛的双掌一击,也哈哈笑了,只不过这笑意满是自嘲。

    信朝阳啊信朝阳,你也有这么愚蠢的一天!

    王一章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带过去。

    “哎呀,好厉害好厉害,这真是不是第一胜似第一啊!”黄内侍带着几分夸张的拍手。

    文郡王站起身来。

    “这丫头唬人很有一手。。。。”他脸上浮现浅浅的笑说道,伸手将深帽盖上,施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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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很想跟大家说句话,偶然看一个朋友的帖子的感触,关于订阅的帖子,很简单的几句话我突然就觉得被震了下。

    真的,虽然有点酸,但是真心话,谢谢订阅我的书的朋友,每天码字的时候,深夜熬夜的时候,你们是我的动力,希行不说客套话,订阅对于我来说,的确很重要,不仅仅是金钱,而且是认可,我们努力很多时候是为了得到认可,谢谢你们订阅谢谢你们认可了我!

第一百五十六章 嚣张

    这一次大药会真是跌宕起伏。

    望着喧嚣的人群,台上的十位药师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这姑娘虽然年纪轻轻,但面临危机这份不和年纪的沉着可真是出人意料。”康老略沉默一会,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目光越过密密麻麻的人群,看时隐时现的女子身影,“我想,将来刘公之名不会被辱没。”

    四周的人听到了面上都有些愕然。

    自从传出刘公收了个女徒弟后,这些老药师的反应都是拉长了脸,尤其是这康老更是心里的质疑不满都写在脸上,没想到两场比赛过后,就给出这样高的评价。

    那姑娘还没满二十岁吧。

    她必须死……古凌云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意,当年的事不知道刘公知道多少,也不知道告诉了这丫头多少,但将一切威胁扼杀在萌芽阶段,是他自小就知道的真理。

    胜吧胜吧,没有胜哪有败。

    顾十八娘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四周的视线再一次发生变化,敬畏惊讶艳羡。

    “有个好师父就是好啊……”

    所有人都在说。

    是啊,失败了是她没本事,取得成就了是因为她有个好师父,所以她的路风光无限也注定压力无限。

    似乎走了很久,在终于离开喧闹的人群后,日光早已经消失,初起的夜色为大地披上一层淡青的薄衫。

    她抬起头看着夜空,深吸了一口气,秋夜的寒意席卷过她的五脏六腑。

    “十八娘…..”

    曹氏紧跟上来,面上没有喜悦,只有担忧与心疼。

    四周明亮的灯笼映照下,顾十八娘的脸白得吓人。

    这两天两夜熬费了不知道多少心头血。

    “快回去好好歇歇。。。”曹氏的眼泪忍不住要掉下来。

    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女儿家要来受这种罪……

    “终于结束了,十八娘,好好歇歇。”彭一针舒了口气说道。

    顾十八娘摇摇头,“是该好好歇歇,但还没有结束。”

    “你是说明日的竞药啊,”彭一针笑哈哈说道,“那没什么,可比这两日要简单轻松的多,不过是交流切磋,再说,也不是硬性必须要参加的,不想赛就可以不赛的…..”

    顾十八娘苦笑一下,谁都可以不想赛就不赛,但她不能。

    不过这没什么,既然她得了刘公之徒的名,也得了刘公之徒带来的利,那就不能不接受责,不能惧怕挑战,不能惧怕失败,如果连这点心态都没有,她趁早躲起来等待命运宣判便是了,还谈什么对抗命运改变命运!

    “啊?还要赛?”曹氏惊讶说道,眼中满是焦急担忧。

    “娘,没什么,”顾十八娘笑道,伸手挽过她的手,向马车走去,一面说道,“就是彭大叔说的,很简单的,药师们聚在一起交流探讨一下,就跟姑娘们讨论交流女工一般。”

    “这样啊。”曹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抚着女儿满是倦意的脸,“那我就放心了,累坏了吧,我给你熬好了汤,快回去吃了,然后好好睡一觉…..”

    顾十八娘笑着点头,抚着曹氏上了马车,然后转过身跟彭一针作别。

    “顾娘子好好歇息,咱们明日见。”彭一针笑着拱手,知道她累坏了,也不再虚言客套立刻告辞。

    站不住的灵宝在阿四的搀扶下也上了车,顾十八娘再一次将视线投向依旧灯火通明喧嚣声声的药王庙那边,方才跟曹氏说话时的那种轻松随意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凝重。

    竞药,真的那么简单吗?

    她的眼前又浮现那异常光滑而落地的米泔水罐。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巧合意外,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有它的必然,有果必有因。

    虽然感觉整个人疲倦的很,但或许是因为太过于疲倦,反而睡不着。

    值夜的小丫头看到小姐屋子里的灯亮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看了看外边的天,万物静籁,星星点点。

    “小姐。。”她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灯光下,只穿着白绸滚边小衣白纱裙顾十八娘坐在桌前看书。

    “小姐累了,还是早点歇息。”小丫头关切的低声劝道。

    顾十八娘冲她一笑,“我睡过一觉了,没事,你去睡吧,我看会书。”

    小姐的话都是落地生根,从未虚言客套口不对心,小丫头便不再相劝,当然也不会真的听话自己去睡,而是取了热茶,站在一旁小心侍立,帮着剪烛花。

    “小姐,书真的很好看吗?小姐这么爱看书。”她忍不住问道,看着顾十八娘专注的神情。

    顾十八娘一笑,放下书卷,手拄着下颌。

    “饭好吃吗?”她笑反问道。

    “有的好吃有的不好吃。”小丫头歪着头认真的答道。

    “但不能不吃是不是?”顾十八娘笑道,“保命的啊。”

    小丫头哦了声,似懂非懂的,不过看小姐眉宇间淡淡的疲倦,倒是明白小姐不是不想睡,而是心里有事睡不着,她的视线落在书桌上,案头摆着一只荷花陶埙,于是灵机一动,想要小姐放轻松些。

    “小姐,好久没听你吹埙了,你给芽儿吹一个好不好?”小丫头露出小小的虎牙笑道。

    对于这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的心思,顾十八娘一目了然,心里闪过微微的暖意。

    “好啊。”她点点头笑道,伸手拿过荷花埙。

    触手些许冰凉的寒意。

    顾十八娘拿在手里轻轻的暖了下,目光落在陶埙上的刻得小字。

    如斯。

    这是当初信朝阳知道自己学埙后送的,据信朝凌说,是他亲自做的。

    顾十八娘的手拂过小篆二字,略微出神。

    “小姐?”小丫头不解的探问。

    顾十八娘回过神,冲她一笑,便将埙放在唇边吹奏。

    浊而喧喧然的乐音在顾家小宅院里幽幽而起,在秋夜里弥散而开。

    没有了白日喧嚣的遮挡,这声音在宁静的夜色里如水般流开,很快就来到顾家宅院外,被夜色笼罩星光退避的一块墙壁边猛的凸起呈现出一个人影。

    这个人似乎靠在墙壁上很久了,以至于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身形略有些僵硬。

    听着那清凉悠远的埙声,他略站开墙壁几步,抬头向高高的墙内看去,清冷星光下,迷离冷漠的脸庞浮现一丝淡笑一丝担忧。

    “还没睡啊…..”他低声喃喃,“真好听,小姐会的真多…..”

    他慢慢的又靠在墙壁上,再次融入漆黑的夜色里,直到东方微白时,他才转身,将自己裹在夜色一般的长袍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天放亮后,顾十八娘的车驶离了家门,沿着似乎是一瞬间恢复繁华的街道向药王庙而去。

    相比于前两日,药王庙热闹更甚,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那两场精彩的比赛,当然对于大众来说,所知道的只是昨日的那一场结局出乎意料的比赛。

    相比于以前大药会上拔得头筹的第一药师,柳款的心情简直无法言表,那鲜艳的写着自己名字的锦旗,怎么看都是刺眼。

    他的神情也让要祝贺的药商们头疼不已,这恭贺的怎么讲才合适?

    “不管怎么说,她顾娘子也是输了的!”王晋一拍桌子,义愤填膺的说道,“说的是配七制香附丸,她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

    这话并没有得到大家的响应,也没有起到他想要的效果。

    有人忍不住投给他一个白眼,真是笑话,九制都制的出来,七制怎么会做不出来!这马屁拍的也太没水准了!

    柳款的脸色更加难看几分。

    “今日….”他站起身来,负手身后,“今日再切磋。”

    这句话很快便传开了,一个是新晋后起之秀,一个是名师高徒,这样的对决难道不值得期待吗?

    当顾十八娘的车走近药王庙时,看到门口比前两日还长的人龙,不由愣了愣。

    “哈,怎么这么多人?”赶车的阿四很惊讶。

    不是说今天就相当于药师们的轻松的聚会了么?怎么还来了这么多人看?看一群药师们喝喝茶聊聊天?

    “是不是请了歌舞杂戏?”邓二双眼放光,庙会上都会有这个项目,那药师们的聚会说白了也是个庙会吧?

    顾十八娘摇了摇头,不用打听,她就猜到是怎么回事,造成这样的局面,师父在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秋日展晴的天,想到那个瘦小的老人。

    “我就爱看别人丢人现眼….”

    面前似乎浮现那老人眯着眼一脸促狭的笑,佝偻的身形却毫不掩饰狂妄的嚣张。

    顾十八娘的嘴角浮现一丝笑,眼圈却是微微发红,是的,师父,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一定会让刘公这个名头继续狂妄到嚣张。

    “顾娘子…..”一个男人恭敬的迎了过来。

    顾十八娘认得他是齐会长的人,便点头停车。

    “这边请。”男人一脸敬畏的说道,亲自带路,越过拥挤的水泄不通的正门,从安静的侧门进去了。

    下了车,早有四五家药行的人闻声而来,热情的招呼拥簇这她向内走去。

    药王庙里已经有很多人,看到顾十八娘过来,无数的视线便聚集过来,虽然药王殿前悬挂的前百名药师中没有她的名字,但此时谁也不会蠢到还认为这个小姑娘是个绣花枕头!

    那两场比赛的结果,让顾十八娘展现的实力足以证明她配得上刘公之徒这个名头,这是让人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一场满分一场无冕之王将很多人准备好的嘲讽反弹了回去,还是那句话,实力证明一切。

    “顾娘子来了….”

    “顾娘子好啊…..”

    所过之处满是笑脸,认识不认识的都尽最大所能的展现自己的热情。

    因为天气凉了些,有人给她递上一杯热茶。

    “顾娘子,暖暖身子…..”这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年纪比顾十八娘略大几岁,带着谦卑讨好的笑,“我们衡德昌特制的姜茶….”

    顾十八娘含笑点头,要说这一日与前两日还有不同的就是来人多了很多女子,年纪都跟她差不多,通过介绍得知都是药行家的小姐。

    跟女子打交道,毕竟还是女子方便些,零食茶点包括精美的坐垫都奉上来。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个跟这气氛既不和谐的声音陡然响起。

    “不就是仗这个好师父…..”王晋站在人群中哼声说道,一脸愤愤。

    当然大家心里都这样想,但这样明白的说出来还真是…..

    热闹的气氛顿时变得安静了一些,各种神色的目光在顾十八娘和王晋身上盘旋。

    看着那姑娘一路而来神情淡然的脸,王晋只觉得胸闷之极,这样一个心性恶毒的女子,凭什么得到这样的追捧!更可气的是,她竟然还是一脸理所当然!

    就是这种理所当然!当初在建康,反咬他们保和堂时,她就是这般神情!如今来了京城,面对他的质问,她还是这般理所当然!面对爷爷的倾力相助,她还是这般理所当然!

    这个女子!这个女子!王晋只要一看到她,就恨不得想要敲开她的头,看看那里面到底装的什么?

    他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那女子将视线看过来,那双漆黑的眸子淡漠无波。

    “怎么,难道不是….”王晋迎着她的视线,接着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顾十八娘一抬手,手里的热茶泼在他的脸上。

    “我就是仗着我师父,那么….”顾十八娘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如同所有的富家子弟一般,肤色白皙,穿着精致,此时茶水沿着他的脸而下,在青莲紫点白花纹圆领袍上浸出一片姜黄,“你以为你在我面前依仗的又是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神情依旧淡然,眼神却是骤然变得狠厉,这种突然的变化,让四周这几日已经习惯这位少女平和淡然大家闺秀气质的人们怔住了。

    “别依仗你爷爷来一次又一次的消磨我的耐性!”顾十八娘看着面前狼狈的年轻人,忽的又一笑,露出细白的牙齿。

    这笑意带着少女般纯净,但却配上那一双阴寒的眼,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周围的人没由来的一阵寒意,意识到这个少女并不是外表般的柔和温软。

    “你们对我好,是你们心甘情愿,别摆出一副施恩图报的姿态!”顾十八娘看着已经因为愤怒惊异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的王晋,视线未垂,再抬起头已经恢复先前的淡然,伸出手点了点他,目光似是不经意的环视了眼四周,“记住我的话!”

    说完,她就这样施施然的从一脸茶水的王晋身旁而过。

    四周的人也在这时回过神。

    “该!一个小辈,敢跟顾娘子这般的大药师如此无礼!”

    “顾娘子到底是个女孩子家,要是换做别人,早拳头打过去了!”

    “打?打他还是轻的!敢叫他保和堂明天就开不了门!你信不信!”

    四周一片喧哗。

    他们这时才骤然醒过来,这位顾娘子虽然是个女子,但可也是个药师!药师,多少有点名气的药师,哪个有好脾气?更何况刘公高徒这样地位的药师!有好脾气才怪呢!

    “该!”

    大家幸灾乐祸的说笑着,从狼狈的王晋身边而过。

    “顾湘!我…我…我….”王晋面色铁青,双目涨红的嘶声喊道。

    “你又怎么样?”旁边又嗤了声,“不跟顾娘子合作?那太好了!快腾地方别挡着我们….”

    王晋如同被淋湿的炮仗。

    “你们,你们别以为她是个好人!早晚被这女人卖了!到时候….”他抬袖子狠狠的擦了脸,咬牙说道。

    这话并没有只引来嘲讽的白眼,大家哄笑着散开,王晋呆呆的站了一刻,狠狠的甩袖子冲了出去。

    看着自己孙子的狼狈样子,王一章面色尴尬又愤怒。

    “这臭小子!”他忍着怒气低声道,再转头看一旁站在屋檐下被宽大袍子帽子遮住身形面容,但依旧挡不住贵气四溢的文郡王,“让您见笑了…..”

    文郡王轻轻一笑,微微抬头看了眼场中被众人拥簇的女子,没有说话迈步进屋内去了。

    黄内侍掩着嘴笑看了眼王一章,也跟着进去了。

    “这臭小子!该!顾娘子惯得他!”王一章再一次愤愤道,忙跟着进去了。

    而另一边,看了这一出的信朝凌满脸崇拜。

    “顾娘子好有气势!”他拍着手说道,“太….嚣张了!太过瘾了!”

    “终于…恢复了….”信朝阳似是自言自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种怅然。

    “哥,恢复什么?”信朝凌立刻问道。

    虽然大哥说的三句话中他从没听明白一句,但胜在虚心求教。

    “你有没有觉得,前一段顾娘子有些不对….”信朝阳轻声说道,视线追随那少女的身影,“好像….好像有些突然被束缚了手脚一般…突然有些惶惶无助的感觉…”

    “有吗?”信朝凌挠挠头,瞪眼道,“我怎么没觉得….”

    信朝阳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自己说给自己听一般,“…..但现在又跟以前一样了,不,更….”

    他略一停顿,寻找合适的字眼,“更自信了….”

    “哦,”信朝凌很配合的哦了声,“当然了,顾娘子是刘公的徒弟,当然自信了….”

    虽然兄弟二人说的内容完全不同,但胜在问答合拍,谈话能顺畅进行。

    “不要施恩图报的姿态吗?”他再一次喃喃说道,看着人群里已经捕捉不到的顾十八娘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抢烟

    今日是大药会的最后一天,也是最热闹最轻松的一天,经过前两天熬心费神的比赛,从近千人中脱颖而出的百名药师在一夜的休整,或者说因为荣誉的滋润,疲惫的气色已经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春风得意。

    此时百位药师已在台上安坐,身后是写有他们名字分数的锦旗随风飘扬,相比于其他人,作为第一名的柳款的脸色可算不上多么得意,他阴沉着脸,四周台下的目光让他如坐针毡。

    他的视线落在台下,谢过众人拥簇相邀,那个姑娘面带笑容穿过人群,站定在两个年轻男子身边。

    “我今日一定要跟她再赛一场!”柳款攥紧拳头,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似乎是察觉他的视线,那姑娘忽的抬起头,冲他浅浅的一笑。

    “那家伙恨死你了吧?”信朝凌顺着她的视线,笑道。

    “他有什么可恨的?”信朝阳说道,“恨别人赢了自己?那他该恨自己才对。”

    信朝凌摸摸鼻子,是这个道理。

    “他的确不错。”顾十八娘一笑道,不管怎么说,以柳款的年纪以及师门来说,能在大药会上这种药师云集的场合脱颖而出,自然是有真本事,只不过……

    她也不自觉地学了信朝凌的动作,摸了摸鼻头。

    “你有今日成果,也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信朝阳看着她一笑说道。

    “可是也许有人不这样想。”顾十八娘看他一眼笑道。

    “嗨,开始了!”信朝凌打断他们的谈话。

    咚的一声清幽钟响,以齐会长为首,以及几个官府大员带着十位药师走上台,喧哗的人群这才安静了一些,大家的也视线终于从顾十八娘身上移开。

    轮番说了场面话以及对取得好名次的药师们的赞扬后,作为药师会首的古凌云缓缓站出来几步,目光环视四周。

    “重头戏来了。”信朝阳低声说道。

    “今日是我药师们难得的集会,这是难得切磋交流的机会,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三人行,必有我师,炮制药技无止无尽,在学中领悟,在切磋中提高,在竞斗中提升。。。。”古凌云声音沉厚回响在殿前,“在宣布斗药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喧闹的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以往斗赛,只是双方各出胜负之筹,今次,我们药师会以及药行会也准备了一件。。。。”古凌云目光扫视众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转身抬手。

    一个男人捧着一个罩了红布的木盘走出来。

    “搞什么?”信朝凌踮脚往台上看,想要看的清楚些。

    “这是潮州叶家金丝万应膏之技。”古凌云伸手扯开红布,一张薄薄的信封出现在众人眼前,上有金黄篆字。

    待听到古凌云这句话,满场药师顿时神色激动,喧哗声顿起。

    潮州叶家乃膏方制药世家,技艺世代相传,外人所不能知。

    “这次斗赛,接受挑战且赢得最多的药师,便可得到这份叶家独技!”古凌云亮声喊道。

    哗的一声,满场轰动。

    对于一个药师来说,这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原本以来,以轻松悠闲平和气氛著称的斗药环节,陡然变得热血与激情起来,药师们的热情甚至超过了前两场比赛,所有人都站起来,眼中皆是跃跃欲试。

    “还真是意外啊。。。。。”站在偏殿里的王一章忍不住自言自语,“竟然拿出如此珍贵的彩头,看来这斗赛又有热闹看了。”

    膏方。。。。。

    顾十八娘听到这句话时,神情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要说刘公制药哪一点还有些欠缺的话,那就是膏方。

    “现在,我宣布,斗药开始。”古凌云看着场中被瞬时点燃的气氛,将举起的手猛地落下。

    在他这句话话音一落,台上台下顿时一片沸腾嘈杂。

    “顾湘,你可敢与我一赛!”柳款几乎是第一时间站起来,冲着台下大声喊道。

    这一幕早已在大家预料之中,但当真切的发生时,众人还是难掩激动,无数道目光再一次转向位于人群前列的姑娘身上。

    这些目光中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等待顾十八娘落败的期盼。

    顾十八娘神色淡然,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抬起头看向柳款。

    “不知道小柳爷的彩头是什么?”她笑问道。

    斗赛规定,谁提出挑战,谁出彩头,且出的彩头必定要能够足以吸引对方接受挑战。

    柳款的面色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顾十八娘会问这个。

    按道理说,她这个无冕之王应该更想打败自己,让自己实至名归,在他的预想中,顾十八娘应该毫不犹豫的就接受挑战。

    因为这个猜想,柳款还真没考虑过自己出什么彩头。

    “我。。。。你若赢了,大药会第一锦旗归你!”他转过身伸手一指。

    顾十八娘哈哈笑了。

    “这个。。。。我需要吗?”她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个第一,已经是她的了。

    场中响起哄的笑声,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出言如此犀利,竟丝毫不留情面。

    柳款的脸色涨红旋即铁青,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不是个女子,他绝对不会再因为她的女子身份而掉以轻心,这分明就是个言辞犀利心思老练飞扬跋扈的老药师。

    “小子,还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信朝凌哈哈笑道,这个顾十八娘简直太对他胃口了!一时失神他抬手就要揽住好兄弟的肩头。

    信朝阳的手在他肘腕拍了下。

    有什么好东西?柳款怔住了,在继承了刘公技艺的人面前,还有什么好东西可谈?

    “好,”柳款咬牙说道,将手一伸,“拿我的刀来。”

    “小子,怎么?比不过想动刀子啊!”信朝凌大呼小叫。

    顾十八娘的神色微微一动,看着一个小厮苦着脸非常不情愿的捧着一柄切药刀过来。

    “少爷。。。。”小厮带着哀求,“这可使不得。。。”

    柳款瞪了他一眼,伸手抓过刀,撤去刀袋,一柄形似弯月,日光下泛着白光的刀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高家药刀!”人群中响起一声倒吸气的喊声。

    四周正纷纷各自找对手挑战的药师们也都被这边吸引过来,没想到刚一开场,就遇到如此重头的对决,以及如此重头的彩头。

    高家药刀,出自禹州高家,为切药刀之榜首,存世极少,可遇不可求。

    据说用高家的药刀切药,能将小小的槟榔切百多片,且片片见边薄如纸。

    没想到这来自建宁府看似不起眼的柳款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四周顿时一片艳羡。

    “我输了,这把刀归你。”柳款咬牙说道,将刀往身前一横。

    “好,那我要了。”顾十八娘一笑,迈步向前拾阶而上。

    “好!”第一个斗药的双方选定了,满场响起叫好声呼哨声。

    在他们的带领下,以及那个万应膏的诱惑下,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选定对手,且双方开出了满意的条件达成了竞斗意向。

    再等了一刻,

    “既然如此,那就由康老抽出第一份斗药。”古凌云看着面前不下十几对的药师,目光最后落在顾十八娘身上,含笑说道。

    康老面带微笑,起步走到刚被打开锁的盒子前,伸手抽出一张纸,打开这张纸,康老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抢烟喷。”他朗声念道。

    喧嚣的场中有些诡异的安静了。

    “什么?”旋即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抢烟喷是什么药?”信朝凌不解,问道。

    信朝阳对生意在行,对制药并不了解,自然无法回答他。

    台上的药师们也是一脸愕然。

    “抢烟喷?这这这也太简单了吧?”场中一片哗然更多的是遗憾后悔的叹气。

    “今年还真是怪了,”几个药师苦笑,“竞药里出现难度大的七制香附,而应该难度大的斗药去出现抢烟喷。。。。这。。。。这也算是炮制?”

    而四周围观的外行人也纷纷询问,便有药师给他们解说。

    “所谓抢烟喷,顾名思义,就是抢合适的烟色的时候为炒制的药材喷水,这是炒炭的关键一步。”

    围观的人听到了纷纷表达失望,“就是喷水啊?这么简单,这有什么可比的,太没意思了!”

    这话让药师听了又不舒服了。

    “什么叫简单?”他翻个白眼,“你以为这水想什么时候喷就喷啊?所以叫抢啊,该喷的时候喷,不该喷的时候不能喷,这可是考一个药师的眼力的。。。。。”

    大家切了一声,不以为意,但不管如何,抽出来的是这个,那就只有比这个了,很快台下让出空地,摆起炒锅,因为没有说具体的炒那种药,十个药师们便临时写了一堆,让古会长抽了一张,是乳香。

    这第一份斗药可真是出人意料,约定赌斗的药师都集中精神,微微弯身,盯着眼前的药锅,手里各自拿着一个水壶。

    十几个临时帮忙的药师开始忍着笑为他们炒制,这场面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当乳香入锅,有烟开始冒出时,参赛的药师们神色都凝重起来,比赛这样简单,更要抓住机会!

    顾十八娘微微眯眼,盯着眼前腾腾而起的烟雾,乳香特有的味道钻入鼻息,乳香炒制的味带着些许刺激性,但因为这次抢烟真的是抢,二人同看着一味药,因此谁也不敢多眨一下眼,更别提微微转头避开这气味,只得任这股刺鼻的味道吸入体内。

    今天的乳香格外的味浓,顾十八娘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看着烟色由黄渐转,心里喊了声好了,猛的抬手将水喷在锅里,一阵浓烟而起,她的动作比柳款只早了一眨眼间。

    “顾娘子胜。”一旁站立的负责评判的药师笑嘻嘻的说道。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评判,根本不需十位药师出手。

    柳款脸色铁青,而其他斗赛的药师们也决出胜负,胜的一方哈哈笑,败的一方则脸色很难看。

    “这叫什么比赛!”他们愤愤说道。

    太过简单,输的反而更加不服。

    “刀。。。”顾十八娘冲柳款笑道,伸出手。

    柳款几乎将嘴唇咬出血,胸口剧烈的起伏,转过头从小厮手里夺过刀,往顾十八娘怀里一递。

    “给!”他重重说道。

    顾十八娘才不会去理会他的情绪,正如信朝凌所说,这就是赌嘛,赌场上很多时候看运气的,今天她运气好,不知道那个好心的药师写了这么个好玩的斗药。

    “顾湘,我还要和你。。。。。。”柳款看着转身要走的顾十八娘,大声喊。

    他的话没来得及出口,便被人打断了。

    “十八娘,老夫跟你斗一场。”这个声音苍老低沉,但却气势汹汹,竟盖过了柳款的喊声。

    已经转过身的顾十八娘听见这个声音,身形一顿,她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从人群中缓步而来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人是谁?”不认识的人纷纷询问。

    而信朝阳以及远处的王一章面色顿时一变。

    “怎么?”一直斜倚在长榻上假寐的文郡王忽的问道。

    不自觉向外跨出两步的王一章忙转过身,低声道:“此人。。。与顾娘子。。。。有宿怨。”

    “哦。。。。”文郡王哦了声,微微抬眼,‘那他可要有麻烦了”。

    可不是有麻烦了。。。。王一章面带忧色,忽的心里咦了声,怎么文郡王这声音里似乎带着笑,难道他看到顾娘子有麻烦很高兴?

    王一章也不敢再说话,面带忧色的看向门外。

    这个董老爷据说拜入了古凌云门下,他本就是个名气大的药师,且最近又成为拜十大药师之一的古凌云为师,不管顾娘子天赋如何高,毕竟年纪轻,跟同龄或大几岁的人相比尚可,但跟这等经验丰富且成名已久的老药师对斗,更何况他来者不善,这一场顾娘子只怕要输了。。。。。

    “董老爷。。。”顾十八娘眼中掠过淡淡的冷意,“不知道彩头是什么?”

    “顾娘子尽管开口。”董老爷缓缓说道。

    柳款被人突然打断,心里很是恼怒,就要跨上前质问,却被人伸手拦住。

    “嘘。。。”那人冲他摇头,“这是董老爷。。。。”

    董老爷?柳款一怔,他虽然是建宁府人,但对与北边董老爷的名头也略有所闻,而且听说就是因为刘公才不得不销声匿迹。

    但他们这之间的恩怨对柳款来说远不及自己雪耻重要,甩开那人还要说话。

    “你的师门秘籍。”顾十八娘猛的拔高声音冷冷看着他说道。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柳款也停下脚。

    这顾娘子开口也太大了太狠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董老爷却清楚的很,他慢慢的咧嘴笑了。

    “好。。。”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好。。。。好!”

    这三个好字语气由轻到重,伴着最后一个好字,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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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更新晚,大家辛苦了,最好隔天来看。

    明天一章解决这件事,大药会结束,太啰嗦了,大家见谅哦。

第一百五十八章 认输

    “董老爷。。。”顾十八娘眼中掠过淡淡的冷意,“不知道彩头是什么?”

    “顾娘子尽管开口。”董老爷缓缓说道。

    柳款被人突然打断,心里很是恼怒,就要跨上前质问,却被人伸手拦住。

    “嘘。。。”那人冲他摇头,“这是董老爷。。。。”

    董老爷?柳款一怔,他虽然是建宁府人,但对与北边董老爷的名头也略有所闻,而且听说就是因为刘公才不得不销声匿迹。

    但他们这之间的恩怨对柳款来说远不及自己雪耻重要,甩开那人还要说话。

    “你的师门秘籍。”顾十八娘猛的拔高声音冷冷看着他说道。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柳款也停下脚。

    这顾娘子开口也太大了太狠了!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董老爷却清楚的很,他慢慢的咧嘴笑了。

    “好。。。”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好。。。。好!”

    这三个好字语气由轻到重,伴着最后一个好字,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成交!“

    高徒新手与经验老道的对决!本就热闹的人群更加沸腾了。

    在药界来说,技艺跟经验有很大的关系,因此年纪越大的药师手艺越好,这个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是董老爷的挑战对象换做别人,可能还会被瞧不起,认为他仗着年纪大欺负年轻后辈,但对方是顾十八娘,那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真不容易啊…”信朝阳看着人群中对立而战的二人,日光下,那姑娘的影子更加瘦弱。

    只能胜,不能败,且没有任何理由。

    “这可不是单单二人的对决了…..”有药师兴奋的为周围的观众解说,“顾娘子的师父是刘公,董老爷的师父是古老……”

    这两个人对于周围人来说,都是耳熟能详的。

    “这些年没了刘公,古老俨然已经是药界的老大……”说到这个,几个药师压低声音,看了眼坐在台上神色淡然的古凌云,“不过…他始终被刘公压着一头…….”

    “他毕竟比刘公年轻的多,将来…假日以时日…..也未尝可知….”有人捻须晦涩说道。

    就是神医也难逃一死,更何况是药工,刘公年纪摆在那里,肯定要比古凌云早走一步,这样,再给古凌云十几年的时间,将来的名望能超过刘公也是有可能的。

    “也未尝可知…”有人眯眼笑着淡淡说道,目光看向顾十八娘,“..要说时间…顾娘子只怕更多…..”

    刘公还没去,徒弟已经长成……

    大家同时将视线投向古凌云,说不上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

    “所以,顾娘子和董老爷谁赢谁输,就代表哪个师父更厉害….”台下的药师兴奋的下了结论。

    “十八娘,给那老家伙一点颜色瞧瞧!”彭一针挥着拳头大声笑道。

    这话说得真是粗鄙的不客气,周围人纷纷报以白眼。

    顾十八娘回头,冲那边站着的彭一针灵宝阿四等人笑了笑,摆了摆手。

    “顾娘子请。”董老爷淡淡说道。

    “董老爷请。”顾十八娘含笑谦让。

    董老爷看了她一眼,举步而行,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终于可以一洗前耻……

    “顾娘子,你还没问输了我会要什么呢吧?”

    二人在台前站定,等候第二批对决的药师们选定好对手,董老爷并没有看顾十八娘,开口说道。

    “不需要。”顾十八娘淡淡笑道,目光落在台上随风飘扬的锦旗,“因为,你没那个机会。”

    董老爷嗤的笑出声,他转过头,顾十八娘也看过来,四目对视,谁也没掩饰各自的眼中的阴冷。

    对于顾十八娘来说,她曾经猜想过会遇到很多对手,很多挑战,也做过可能会输的预想,但就是没想到会遇到董老爷,对于一个曾经觊觎自己师父秘籍,且布下建康那一场足矣毁灭自己的暗局的人来说,顾十八娘没有任何理由对其有好感,更何况,董老爷只怕更恨她。

    原本她跟董老爷没什么仇怨,但就是这个没有丝毫交集的人,竟然猜透自己突然制药技艺有成的内情,可见心思缜密,如果他明着上门来问来要来换,虽然行径不怎么令人生悦,但至少也算是光明磊落。

    但没想到他竟然暗地布局,逼自己落入无可后退的境地,借以要挟,由此可见,这个人心性不善,这样心性的人,面对阴谋失败带来的恶果,从来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反而只会变本加厉的嫉恨对方。

    因此这一次对谁都可以败,但偏偏就是对董老爷,绝对不能败。

    这样一个人,一定要彻底把他击败,否则一旦给他有机会,便如同藤蔓一般疯长。

    “很好。”目光注视间,董老爷沉声说道,“真是后生可畏,不过你如是输了的话,也要给我一门师门秘技。”

    “好。”顾十八娘笑了笑,转过头不再说话。

    二人方才简短的对话,四周人自然也听到了,很快传开。

    “顾娘子这话说的太大了吧….”

    “大什么?这才是刘公的气势!”

    场中响起一片议论声,但却并没有人觉得顾娘子的行径是多么狂妄自大,反而纷纷叫好,这才叫霸气,这才是天下药师之首刘公的霸气,这是来自实力的霸气,当然,换做别人便不能如此,例如你让柳款说这句话试试,第一他肯定打死也不会说,第二他说了,肯定要被众人嘘声嘲讽。

    信朝凌也跟着众人叫好吹哨,而一旁的信朝阳则是叹了口气。

    “不行也得行…..”他轻声说道,“真不容易啊…..”

    台上的药师们自然也听见了,面上浮现意味不同的笑。

    “你怎么看?”一个药师问康老。

    目光望着场中对恃的两人,康老微微一笑,伸手捻须,“不好说。”

    这评价让诸位药师皆是一怔,不好说?这分明就是说顾娘子的胜算不低。

    虽然这个顾娘子在前两场赛中亮出了实力,可证明其不是徒有虚名,但毕竟太年轻了,跟早已成名多年,且又名师进益的董老爷相比,难道胜负还是悬念?

    古凌云的视线一直落在场中,面上挂着平和的笑,方才斗药胜者此时已经再次互相选定了对手,分别站好,且鉴于方才过于简单的斗药,又吸引了不少人加入进来,现场的气氛煞是沸腾。

    这一次由齐会长出面,抽出了第二个斗药字签。

    “炼油下丹”他含笑大声念道。

    此言一出,台上的十药师才算微微松了口气,总算有个像样的斗药了。

    顾十八娘也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她已经熬制过黑膏药,对于而且这炼油,是刘公当时亲手教出来的,不过她旋即又皱眉,这就是斗药吗?没传说中的那样难啊。

    十几对斗药的药师中,听到这个药名,面上却依旧很欢喜,虽然比方才的抢烟喷费事了些,但相比于曾经的七制香附丸,这个炼油还是简单的很,看来这一次的斗药真是参加的太对了。

    因为这次时间长,且火旺烟大,比赛场地便有回到前两场时的后殿。

    “怎么样怎么样。。。”彭一针挤过来问道,“没问题吧?听说这个膏药成与不成,关键在于炼油下丹。。。”

    顾十八娘接过灵宝递来的热茶吃了口,点了点头。

    先说话间,这边已经准备好了,众人忙入场,随意选了位置。

    还是简单的木棚,里面摆设更加简单,散乱放着一些常用药材,另外便只有一口锅,一盆油。

    顾十八娘的眉头微微皱了下,一口锅,她不由露出一丝笑,原来这里还有机关,只怕有人要受惊了。。。。。

    四周已经有人开始生火,顾十八娘抬头向一旁看了眼,董老爷也点燃了火,抬起头,跟她对视一眼。

    开始吧。。。。他们的眼神说道。

    看着火候差不多,顾十八娘从药材中找出黄丹,投入锅内,翻炒一刻盛了出来,洗净锅重新放在火上。

    炼油其实很简单,只不过很费工夫,顾十八娘拿起一旁的鲜柳木棍慢慢的开始搅拌。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看着场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单一搅动油锅的动作,四周围观的人兴奋渐渐褪去,甚至还有人打起哈欠。

    “就这样啊?”信朝凌打个哈欠,在躺椅上换个了姿势,指挥着身后的俏婢捏肩揉脖。

    因为炼油,场中弥散的烟雾越来越大,气味也不怎么怡人,便有人开始离场。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砰的一声,火光四起。

    “哈,炸了!”有人尖声喊道。

    这一下昏昏欲睡的人们都精神起来,纷纷向场中看去,与此同时,又有几声砰砰声响起,伴着人的惊叫。

    顾十八娘换了个手,接着搅动油锅,抬头看了眼身旁一个灰头土脸的药师走过去。

    “娘的,只说炼油下丹,怎么提供的丹不炒一下。。。。。”他嘴里骂骂咧咧,甩着被烧焦的袖子加快脚步在围观人的呼哨嘲笑中离场。

    坐在偏殿前的药师们则露出一丝笑,别小瞧了大药会,简单?难道简单的斗药就能人人胜出吗?世上有那么好吃易得的果子吗?

    顾十八娘收回神,因为烟熏油热眼有些发胀,但她不敢分神,火候差不多了,她晃了晃头,一面调着文武火,一面扬油炮烟。

    在火边已经熏了将近一个多时辰了,顾十八娘只觉得浑身发汗,额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

    怎么会这么热。。。。。她急促的喘了两口气,不由伸手按了按胸口,隐隐的窒息感,她不由咳了一声。

    这声音轻微,但却清晰的传入隔壁董老爷的耳内,他的眉头不由一跳,忍不住抬眼看过来。

    他才看过来,那姑娘已经察觉,立刻还给他一个威胁的眼神。

    董老爷嘴角的笑意慢慢的扩散开。

    输给谁也不会输给你,顾十八娘心里哼了声,移开视线集中精神,手轻轻一扬撩起油,一面看着油烟由黑转浓。。。。。

    快到了,快到了。。。她心里念叨着,回忆着刘公曾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视线慢慢的挪到一旁的已经放凉的黄丹上,忽的一道亮光闪过,她的手猛地停止动作。

    一直关注这边的董老爷自然察觉她的异样,眉头不由一跳,再看过去,见顾十八娘又慢慢的动作起来,似乎方才那一停顿只是他的错觉。

    而就在此时,站在人群外不远处一个身形佝偻,捧着茶壶茶杯不知谁家的老家院也猛的抬起头。

    “我知道了。。。”他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呼,手中的茶杯茶壶猛的被抛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引得人回头看,见着个乞丐般的老家伙没头苍蝇般的冲过来,顿时都嫌恶的躲避。

    烟雾了然,围观的人已经看不清场中人的动作。

    “怎么还没完啊?”信朝凌用手掩着口鼻,不耐烦的说道。

    他的话音一落,就听场中又是砰的一声响,众人吓了一跳,连那往里冲的老家院也止住了脚,所有人都往场内看去。

    “哈!哪个倒霉蛋又。。。。”信朝凌立刻来了精神,拍着腿大笑踮着脚往场中看,等着那个炸了油锅的倒霉蛋出现。

    烟雾了然中,一个人影慢慢的走出来,待看清此人后,四周竟诡异的安静下来。

    “呵,倒霉。。。。。。”信朝凌的呼哨声在半空中打个旋掉下来,他瞪大眼,不可置信的张大嘴。

    “什么?”偏殿上安坐的药师们有些失态的站起来,面色愕然。

    而古凌云猛的向前走了几步,似乎要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顾娘子也。。。。”他们喃喃说道。

    康老面上难言失望,他轻轻的摇摇头,原本以为如果顾十八娘会输,也是输在炼油的火候上,熬膏药经验是很重要的,经验这一关过不了是熬不出好的膏药的,尤其是炼油中滴水成珠这一要求,言语文字都无法解释明白,跟天气时令都有密切关系,就连熬制膏药最厉害的人,也不敢说自己百炼百成。

    如果在这个上输了,也不算太丢人,没想到这个前两场表现如此出色的顾娘子,竟然输在最简单最基础最不该出错的一步。

    是没有炒丹还是用了铁勺碰了锅底导致起火炸油?

    烟雾散去,颇有些狼狈的顾十八娘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的这次炸锅比先前的都要严重,衣服沾满了油点,高温炙热的油将她的衣裳烫出一个个破洞。

    对于四周的诡异注视,她似乎无知无觉,而是转头看着自己木棚旁边的董老爷。

    对手失败了,董老爷脸上的神情却如同见鬼,惊异震惊不信,却没有半点喜色。

    “你。。。。”他的手停止了搅动,看着站在自己木棚外的顾十八娘,嘴里干涩发出一声低呼,怎么会输?你怎么会输。。。

    “我输了。”顾十八娘看着他说道,她的声音嘶哑,一向淡漠的神情变得有些狰狞,似乎无法承受这种失败。

    她的身上骤然散发出一种阴冷杀伐之气,这让四周原本要扬起的呼哨嘘声猛的止住了。

    “我输了!”她再一次重重说道,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她抬起脚,似乎有千斤重,一步一步向董老爷走近。

    “十八娘怎么了?”信朝凌终于发觉不对,咦了声,“不会这么输不起吧?”

    信朝阳面上也有些不解,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从来没见过顾十八娘这般情绪外露,仅仅是以为输了?他神色凝重不由往前走了几步。

    “输了就输了。。。。”董老爷在一瞬间的失态后,就恢复了,他一手接着慢慢的搅动油锅,一手慢慢的将黄丹下进去,油泛气泡,浓烟四起。

    “顾娘子难道输不起?”他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输得起!”顾十八娘声音阴沉,“我输了,就让我将一师门秘籍教给董老爷你吧。”

    她说着话,已经走近董老爷,伸手抓住他依旧搅拌的木棍。

    “不用下丹了,你赢了。”她说道,“我教给你什么呢?”

    这小姑娘清秀的脸上满是狰狞,董老爷不由转开视线。

    “你说,油煎乳香怎么样?”她缓缓吐出一句话,露出细白的牙。

    董老爷在掩不住神色震动,愕然看向她,她。。。她。。。知道了?

    顾十八娘咧嘴笑了,另一只手一翻,两大块湿乎乎的乳香落入油锅里,顿时砰的一声,油烟四起。

    “你疯了!”董老爷面色大变夺门而出。

    这一下炸锅极为剧烈,导致药锅破碎,一时间岁碎片烟尘飞射,周围的其他药师们顾不得自己手里的油锅,抱头蹲下躲避。

    这陡然的变化,满场一片惊愕,看台上的药师都站起来往前走几步,满面不解疑问。

    “怎么了?”大家纷纷询问。

    “顾娘子输的急了,把董老爷的药锅给炸了!”人们乱声喊道,场面顿时哗然。

    古凌云神色急剧变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

    “胡闹!”康老大怒,厉声喝道,带着一众人急冲过来,取水洒水好一阵忙乱才烟消雾散,在看此时的董老爷与顾十八娘倒是并没有受伤,只是灰头土脸狼狈之极。

    “顾湘!你太顽劣了!”康老怒声喝道。

    灰土遮挡了顾十八娘的脸,看不清她的神色。

    “是。”只听她淡淡说道。

    “董药师,你没事吧?”康老看向一旁的董老爷,关切问道。

    董老爷神情惊慌,似乎受了很大惊吓,面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

    “没。。。没。。。。”他颤声说道,目光游离,最终落在站在药师后的古凌云身上,抬脚就要冲过去,却见古凌云眼神一凝,脚步生生收住。

    “董老爷,我输了,你还没说要我什么师门秘技呢。”顾十八娘不阴不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滚!谁稀罕你的师门秘技!”董老爷猛的喊道。

    看来董老爷真生气了!也是,换做谁被这样闹一出都得生气,众人面色了然,看向顾十八娘的神色便有些不善。

    果然是顺风顺水惯了坏了,输不起啊!

    对于四周的眼神,顾十八娘视若无睹,她只是看着董老爷,待听了这句话,嘴边浮现一丝笑。

    “是啊,死人要别人的师门秘技还有什么用。。。。”她喃喃说道,声音低不可闻,旁人只不过见她嘴微动而已。

    这句话说完,她哈哈大笑几声,转身便走。

    “太荒唐了!”十位药师面色都很不好看,低声喝道。

    安抚众人,大药会还得接着进行,闹了这一出,反而让两个最强大的人都中止了比赛,对于其他药师来说是大大的益事,少了两个竞争对手,且不说对手要付出的彩头,光大药会的那个万应膏的秘笈就足以吸引的大家热血沸腾,甚至连柳款都暂时顾不上再找顾娘子雪耻,加入了斗赛,顾娘子在斗赛失败了,不管败在谁手里,最后胜的是他,那他的第一也就能够名副其实了!

    身后的喧嚣顾十八娘听不见,她疾步向外走去,甚至没有去看彭一针灵宝等人有没有追上,她走的很快,到最后都小跑起来,大门隐隐在望。

    “十八娘!”一个人影陡然拦住她。

    顾十八娘脚步微微踉跄,收住脚才没有撞到那人身上。

    “王老掌柜的。。”她看着眼前人,勉强挤出一丝笑,“什么事?”

    “顾娘子,你没事吧?”王一章关切的问道,虽然面上有灰烬,但掩不住这姑娘渐渐发白的脸色,“刚才怎么回事。。。。。”

    他絮絮叨叨的说起来。

    “王老先生,恕我先走一步。。。”顾十八娘出声打断他,抬脚就走。

    “哎,顾娘子。。”王一章忙伸手拦她,他也知道顾娘子肯定是累了,但再累跟见这个人相比也不值得一提,他伸手往旁边一指,压低声音道,“。。。。去见个人。。。。”

    “什么人?我现在。。。”顾十八娘顺着他所指看去,口中一面急急说道。

    她的声音停住了,看着一个身材俊秀气势华贵的男子缓步而来,他缓缓走近,一面伸手将大大的帽子微微一抬,露出精致的五官。

    文郡王冲眼前神色露出愕然的姑娘点点头,才要张口说话,就见眼前姑娘神色陡变,伸手按住胸口,噗的一声,张口喷出一口血。

    血溅在他暗金的衣衫前襟艳艳盛开,而这个人也在同时栽倒过来,他急跨一步,伸出手将她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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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累。。。。选药方都选了一天,技术流实在是不容易玩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毒亡

    “小姐…..”灵宝跑的气喘吁吁,站在门前四看,却看不到顾十八娘的身影。

    “刚才就是往这边走了……”跟过来的阿四也晃着头乱看。

    “几位是顾娘子的家人吧?”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一个面色和蔼的老者走过来笑问道。

    灵宝几人点点头。

    “是保和堂的王老掌柜。”二人都认得他。

    “是这样,有人急需一味药,所以请了顾娘子去,你们先行回家给夫人说一声。”王一章缓缓说道,脸上保持的笑意,只不过这笑意看起来很是僵硬。

    “小姐这么累……”阿四塌嘴说道,带着几分埋怨。

    灵宝用眼神示意他别多说,顾海能在那次牢狱之灾中全身而退全仗文郡王相护,而这个王一章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小姐说过,王一章是以命相搏给她挣来一个机会。

    虽然外表看似翻脸无情转身无义,但小姐是个怎样知恩图报的人,灵宝再清楚不过,对于王一章,她尊敬且信任。

    “我们知道了,回去告诉夫人。”灵宝含笑说道。

    王一章点点头,脸上的笑却苦意更浓。

    “小姐很累了,还请王老先生多加照顾体谅。”看着他要走,灵宝迟疑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王一章点点头,却没有再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控制不住情绪。

    看着王一章有些步履蹒跚的匆匆而去,阿四挠挠头,“看来王老先生家的病人病得很重,瞧把他心焦的…..”

    这时彭一针信朝阳等人也都跟出来了,灵宝便将王一章的话给他们说了,虽然对于王一章这个时候请顾娘子去制药有点不满意,但想来王一章肯定很急,能忍着没打断比赛就很不错了。

    “我瞧这次柳款赢定了。”彭一针摸摸下颌点着头下了定论。

    “只要不是那个姓董的老家伙赢就成!”信朝凌说道。

    灵宝急着回去给在家担心的曹氏说,带着阿四坐车走了。

    “为了看这比赛,请了好几日的假,再不去估计东家就要赶我走了…..”彭一针笑哈哈的也告辞去了。

    “真没意思,怎么输的糊里糊涂的….”信朝凌踢了脚下碎石,兴趣缺缺的招呼随从,“车来,车来,走了走了。”

    转头却见信朝阳站在原地不动。

    “大哥,走了,熏得一身烟土,快洗洗去….”信朝凌唤了声。

    “你瞧。”信朝阳伸手往地上指了指。

    “什么?”信朝凌不解的看去。

    地上脚印杂布,灰尘里点缀这点点猩红,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注意。

    “什么啊?”信朝凌凑近去看。

    “血…..”信朝凌声音低低的说道。

    赫赫威严的文郡王府外,禁军肃立,街道上行人自动避开绕路,不敢靠近,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疾驰而来,直冲门口,并没有减速的意思。

    “喝!”门外的禁军杀气暴涨,抬手拔剑。

    车帘被掀开,露出王一章焦急的面容,他冲禁军拱拱手,报了自己名号。

    禁军显然已经得到嘱咐,流水般退开,任马车长驱直入,大门旋即又徐徐关上。

    清幽的房间里,人影晃动,侍女们忙而不乱的进出。

    “怎么样?”矗立的文郡王肃声问道。

    眼前三个头发花白,身穿官袍的太医额上细汗密布,他们齐齐的躬身。

    “回郡王,此女….只是心力交瘁久熬劳神…..”他们说道。

    “久熬劳神?”文郡王重复一遍,“只是这样?”

    老太医们对视一眼,语气郑重的答了声是。

    室内静默一刻,王一章急匆匆的进来了,打破了这气氛。

    “下去吧。”文郡王摆摆手说道。

    太医们松了口气,鱼贯退了出去。

    “郡王,太医们怎么说?”王一章失礼的开口问道。

    “无病。”文郡王说道,“是累的。”

    “累的?”王一章愣了下。

    隔扇屏风后传来侍女的一声低呼。

    王一章失态的抢着进去了,文郡王略一迟疑,跟着迈步进去。

    “郡王。。”面色惊慌的侍女抖着手里的素白手帕。

    上面鲜血盛开,触目惊心。

    “又吐血了?”王一章声音颤抖的问道,“这…这….会累成这样?”

    文郡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

    “这是太医院最好的医官,这也是大周最有名的大夫….”他轻声说道,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王一章张张嘴,还要说什么,忽见床上的顾十八娘猛的伸手在床边拍了几下。

    “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发出沙哑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

    “顾娘子!”王一章忙走到床前,提高声音唤道。

    顾十八娘的嘴边还残留一丝血迹,伴着这声低呼,她慢慢的睁开眼,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是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你…晕倒了,这是在文郡王府….”王一章忙低声说道,身形微微让开。

    顾十八娘的视线聚焦在一旁的肃身而立的文郡王身上,立刻撑身要起。

    “民女见过郡王….”她口中说道。

    王一章伸手想拦住,但想到礼仪尊卑还是生生忍下。

    “无须多礼。”文郡王淡淡说道。

    顾十八娘还是起身下床,在王一章的阻拦下略施叉手礼,没有跪地叩头。

    “顾娘子,你觉得怎么样?”王一章担忧的问道,“怎么突然晕倒,还…..”

    顾十八娘已经看到一旁侍女手里的血帕,忽的咧嘴笑了。

    “我中毒了。”她说道。

    声音淡淡说的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事,甚至还带着一丝喜悦。

    王一章和文郡王一怔。

    她说着话,脸色一变,张口哇的一声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侍女吓得惊声尖叫。

    “顾娘子….”王一章伸手扶住她,声音颤抖。

    “哈..哈…”顾十八娘却是毫不在意,“没事,没事….”

    没事?王一章看向文郡王,见他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连太医都没看出来的毒,这还叫没事?

    “我及时收住了,没有再接着炼油,那老家伙可是一直炼到结束,而且我还给他加更多料…..”顾十八娘哈哈笑道,她神色极为怪异,若狂若痴,“他比我要惨!”

    “他?”王一章一怔,旋即明白惊呼,“董荣山!”

    此时药王庙后殿,一间偏房门窗紧闭,内里传出一阵压抑的咳声。

    董老爷看着地上大大的一滩血,嘴边垂着血迹,日光透过窗格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让他扭曲的神情更加恐怖。

    “师父…救我…”他颤声说道,看着背对自己而立的古凌云。

    “你放心,无相无味,她什么也查不出来,无凭无据,她自己也清楚,要不然不会这样急匆匆的离开,而不是当众喊出来…..”古凌云淡淡说道。

    “不是…”董老爷身形微微发抖,要说话张口又是血喷了出来,一手捂在胸口,一只手伸向古凌云,“师父,解毒救我……”

    古凌云慢慢转过身,伸出手。

    “你这次吸入的多了些,不过,只要以后不炼油,便不会加剧….”他慢慢说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当年,那老儿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不知不觉自己毒死了自己。”

    董老爷的面色稍微好了些,但胸口不断加剧的疼痛,让他心中还是疑虑万分。

    “师父…那….我怎么这么难受….”他沙哑说道。

    古凌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阴寒。

    “那是因为刚才我给你又吸入另一种毒…..”他缓缓说道。

    “师父!”董老爷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古凌云只是看着他,神色淡漠。

    董老爷面色更加恐怖,握住古凌云的手不由攥紧,几乎要嵌入他的肉里。

    “师父…”他咯咯发出几声,“为….”

    他嗬嗬说道,却发现已经无法出声,脸色越来越狰狞。

    “你放心去吧,我会为你报仇的。”古凌云轻声说道,手一翻一压。

    身形已经僵硬的董老爷枯木一般栽倒在地上,七窍出血,气绝身亡。

    他的双目暴睁,死不瞑目。

    为什么会要他死?

    因为那隐瞒多年的事终于隐瞒不住了…..

    没想到那姑娘竟然如此灵敏,他知道因为那种毒的原因,刘公此生在膏方上落后于人,骄傲如刘公,一定会告诉徒弟要弥补此技艺,所以他下了血本弄来了金丝万应膏,他知道刘公一门对仇人的嫉恨,所以安排了董老爷出场挑战,这双重的诱惑,足以让那小姑娘痴狂,全力以赴,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如此冷静,如果是刘公在,可能会想明白,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也能短短时间想明白?

    这个小姑娘留不得!如果给她机会,她一定很很快查到自己身上!

    古凌云的眼神光芒闪烁,浓浓的杀意再次涌现。

    刘公是他这辈子的对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对手在药界有怎样地位号召力,在他消失的那十几年,古凌云曾认为属于自己的时代终于到来了,但没想到,十几年的时间,他依旧死死的被这老鬼压住!

    如果此时他的徒弟指出自己是杀害刘公的凶手,虽然她无凭无据,且刘公已死死无对证,但还是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古凌云的脸变得狰狞,尤其是在刘公已死,徒弟也中了暗算的时候,只要能保全自己,以后除掉这个刘公传人的机会多得是,将来还是他古凌云的天下。

    所以他怎么可能留着董老爷这个线索,只有死,才是最彻底的断绝!

    低头看了眼地上僵死的尸体,古凌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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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吼,写惯了四千五千更新,突然发现写三千更新好轻松啊~~~

    哇哇哇太好了终于有时间去看我家宽爷鼻孔四爷的美颜片片了宽爷我来了吼吼~~~~

    再有,猜剧情的童鞋真厉害,这让作者压力很大啊,故事不好编啊,大家凑合看吧,图个热闹哈哈一笑,别太纠结较真哦~~

第一百六十章 未了

    “没有证据?”文郡王淡然而立。

    “我师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中的毒……..”顾十八娘喃喃说道,此时的脸上丝毫没有方才对阵董老爷的戾气,她的眼中蒙上水雾,“…..等他知道时已经…..想师父这样的人,都查不出是何毒….那纵然是满场的药师,我说了又有何用?没有人能查出来,反而会让董老爷提防,我再无报仇机会!”

    她的手紧紧的攥起来,“我炼油,越来越难受,忽的想起师父教我炼油时也是格外的吃力,他曾经说过,之所以熬膏上技艺不佳,就是因为每次炼油一次,身子就会更虚弱一次,后来猜到自己中的毒可能遇到炼油烟雾便加重,但他始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毒,来自何处来自何时….那一瞬间我将近日所有的事过了一遍,猜测是….”

    “乳香?”王一章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她的手轻轻按着胸口,“我原本不确定,但看到当我将乳香投入那贼老的油锅里他如见鬼魅的神情,就确定了….”

    说到这里,她再一次大笑起来,笑的嘴角流出血丝。

    “他以为我会为了挣第一,他以为我会就算发现身子不适,也不会半途放弃….”她捂着胸口,笑的眼泪都流出来,“第一算什么!膏方秘籍算什么!师父,师父是最重要的….”

    “十八娘!”王一章又是气又是难过,总之心情复杂之极,“你还是太莽撞了,既然知道阴谋敌人,该徐徐图之,你这是伤敌一百自伤八十啊!”

    无可否认,顾十八娘那两块乳香投入董老爷锅中,造成的浓烟毒雾虽然使董老爷大创,但自己也难免加重毒攻。

    她微微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声音低沉下去,“我知道我这次是莽撞了,但人的一生变幻莫测,有些事当时不做,只怕转瞬即逝,这辈子再无机会,我顾十八娘从不信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只信快意恩仇立见当下!”

    顾十八娘的性子,王一章也是很了解的,闻言叹了口气,拍了拍这姑娘的肩头,不再说话。

    “叨扰郡王了,小女告退….”顾十八娘低头说道。

    王一章慢慢面色担忧,迟疑的看向文郡王。

    “既然此人有心害你,只怕还有后招,你且在此暂留。”文郡王缓缓说道。

    “怎好叨扰郡王。。。。”顾十八娘垂手低声说道。

    王一章冲她摇摇头使个眼色,顾十八娘的声音便低了下去,方才她急匆匆的离开,也是防备董老爷的后手,不再说下去。

    “没有证据….”文郡王再一次淡淡说道,慢慢的转过身,“这世上断人生死,难道非要证据不可么?”

    此时的药王庙里欢声笑语四溢。

    斗药落幕了,不出所料,因为那名不副实竞药第一的刺激柳款神勇无比,连赢三个药师,取得了斗赛的第一。

    这一次站在台上他笑的畅快淋漓,那个踩他一头的顾娘子,在斗药上闹这么丢人的一出,还算什么!

    正热闹间,门外忽的一阵骚乱,人群开始乱跑。

    众人纷纷向后看去,只见一队队身披玄甲的大周禁军冲了进来,很快将整个药王庙围起来,持刀肃立,神情森寒,带着浓浓的杀气。

    这突然到来的禁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什么?”

    带听完禁军首领冷声说出原委,在场人齐齐变色。

    “顾娘子竟然被董荣山下毒暗害!”康老失声喊道,“毒是乳香!”

    此句话一出,满场药师顿时色变,更有很多人捂着脖子咳咳成一片。

    “天呀,我也炮制乳香了!”

    “我头好晕~”

    乱哄哄的喊的骂的气氛大变,柳款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他…他方才可是跟顾十八娘一同炮制的乳香,不管别人的有毒没毒,他中毒是肯定的了!

    柳款踉跄几步,忽的按住胸口,张口吐出一口血。

    “我…”他沙哑嗓子吐出一个字,便直直的扑到了。

    我…好倒霉!

    这一变故让场中更加慌乱,如果不是能抬手就让人血溅当场的禁军在,只怕无法控制了。

    “董荣山在哪里?”康老怒声喊道。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好一会儿没见董老爷了,他们以为董老爷因为顾娘子的顽劣羞辱情绪不佳,所以避开他们,莫非是阴谋败落而跑了?

    “搜!”禁军一声令下。

    “古老呢?”忽的有人问道。

    古凌云是董荣山的师父,徒弟出了事,他…..

    众人的眼神相交,纷纷闪烁猜疑。

    “荣山!”一个惊呼从侧殿一间屋子里传来。

    “是古凌云的声音!”康老与众人对视一眼,顾不得禁军在身前,带头向侧殿发声出跑去。

    凶猛的禁军一脚踢开屋门,场面让涌进来的众人愕然站住。

    古凌云半跪在地上,伸手抱着已然死去的董荣山。

    “荣山!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满面惊怒,声嘶力竭的摇晃着怀里的徒弟,“是谁?是谁害你!”

    “谁害他?”康老沉脸走入其中,看着七窍流血显然中毒而亡的董荣山,“他是害人不成,自食恶果!”

    “你这话什么意思?”古凌云抬起头,面色愕然,眼中带着微微的怒意。

    “难道古老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康老看着他,一双眼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

    “康青闽!你到底什么意思?”古凌云大怒站起身来,厉声说道。

    他的徒弟们也都涌了过来,站在师父身后,对康老怒目相向。

    而众多面色惊怒的药师则齐齐的围住他们,骂的吵着要解药的乱成一团。

    “都给我闭嘴!统统带回去!”禁军首领大手一挥。

    三天之后,一众药师从大牢里放了出来,个个面色萎靡精神惶惶,但站在大牢外,看着热闹的街市,大家都重重的吐了出了口气。

    “事情总算是查明了,大家这惊也算是没白受….洗去嫌疑。。”齐老抹了把皱巴巴的脸,冲大家说道,目光着重看向站在人群中的古凌云,冲他拱拱手。

    古凌云的脸色却依旧很难看。

    “有徒如此,脸面无存!”他重重的说道。

    事情查明了,全是董老爷收买两个负责配药的小厮,在几块乳香中动了手脚,虽然没查出具体是何毒,但按照顾娘子所说的如法炮制,猫狗果然吐血而死。

    动了手脚的乳香只针对顾十八娘,竞斗时用的一块,以及炼油时放在她身旁散药里的那些,而董老爷显然也是因为顾娘子最后的扔入锅中的乳香毒身亡。

    如果当时他不把此乳香放在顾十八娘的木棚,也许还不会是这个结局,可见害人既是害己啊。

    董老爷与刘公以及顾娘子的宿怨药师们也都知道了。

    “没想到他竟然如是心胸狭窄恶毒!”众药师纷纷摇头,深感其辱。

    看古凌云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同情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虽然他这个做师傅并没有参与,但有徒如此,师门受辱,想他古凌云几年内在药界翻不了身了。

    “小柳爷…”齐老又看向站在人后的柳款。

    短短三天,他如同瞬间苍老十年,须发竟然点缀斑白。

    “只要日后不熬炼膏方….”康老叹口气,伸手拍了拍他。

    顾十八娘已经托王一章告诉他们,此毒以热麻油为引,只要避开热麻油便无害。

    技缺一角难补全!柳款抬头大笑几声,眼中隐隐有泪闪烁,贼人已死,他满腔恨意却无从化解。

    “大药会,柳某今生绝不再踏足!”他慢慢吐出几个字,目光扫过众人,“同行相忌,人心莫测,争不如不见!”

    众人闻言,面色皆是一片凄然,看着柳款拂袖而去。

    自此后柳款弃膏丸药技,潜心炮制生熟药,自成一派名声赫赫也算是祸中得福不提。

    众人再无心攀谈,纷纷散去,这次大药会真是惊心动魄,大家忙着赶快回去好好修养一下忽上忽下的心神。

    “怪不得刘公他老人家从不参加聚会,避世而居…..”一个老药师叹气说道。

    “我还记得有一次举办大药会,一众十几人堵住刘公要他前来,他老人家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当天人还是没来,还送了一张金纸大字…”另一个药师捻须说道,目光看向高远的天空,追忆那陈年旧事,“你们,还记得上面写的什么吗?”

    “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我欲操此业,何须功名身…..”康老缓缓说道。

    看来这只怕是最后一次大药会了…..众人心内五味杂陈。

    “此败类毕竟是异数,诸位总不能因噎废食,这世间善恶并存原本就是无可避免的,难不成就因为董荣山一个人,我所有药师便都是嫉妒贤能的小人?”古凌云沉声说道。

    这话也对,众人默然一刻,情绪终于好转,约定日后再见,便拱手告别。

    夜色朦朦时,七八辆马车缓缓停在一家小客栈外。

    屏退伺候过洗漱的小厮,打发徒弟们去吃饭,古凌云揉了揉肩在椅子上坐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这一次真是损失不小……”他低声喃喃,对这桌子上啪啪燃烧带起青烟的烛火微微失神,“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伤的多重……”

    顾十八娘的似乎突然消失了,任谁也打听不出来半点消息,对于古凌云来说,没有消息就意味着坏消息,这丫头应该是没死。

    损失了一个董老爷并两个溶药的高手,还有两块乳香…乳香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乳香里加了的毒药,当年机缘巧合从异域而得,此次失了,便再不可求。

    “这该死的丫头,等有机会要你死的很难看…..”古凌云神情狰狞,轻声喃喃的话格外的阴寒。

    “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一个轻轻的微微沙哑的声音陡然在门外响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共死

    古凌云大惊,猛的绷紧身子,扭头寻声看去。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人影从阴暗里迈了进来,烛火照出一个佝偻的身形,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啊!你!你…”

    岁月以及毒痛完全将这张脸变成另外一张脸,但古凌云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神情恐怖,如见鬼魅。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刘公慢慢说道,伸手拉过椅子,坐了下来。

    “我真没想到原来是你…..”他看着古凌云,枯老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情绪。

    古凌云神色变化,胸口剧烈起伏。

    室内一时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中,只有烛花轻爆声。

    古凌云慢慢的冷静下来,他看着眼前的老人,面容枯皱,双眼浑浊,浑身上下散发着腐朽的死亡气息。

    “就是现在没死,离死也不远了。。。”他冷冷一笑说道,神情恢复从容,慢慢的靠在椅背上。

    刘公只是一笑,没有说话,他枯皱的手轻轻的敲在桌子上。

    “夏炎是你什么人?”他忽的问道。

    当这个名字滑过嘴边,平淡的声音带着颤抖,曾经被压在内心深处的痛翻腾而上。

    那个因病被弃在路边等死的少年,他随手一救,不过因着医者父母心,但没想到意外之喜这少年竟是学药的奇才,一生无儿无女的他将少年当亲生儿对待,养教护只待将衣钵相传,没想到五年的养恩换来的是背后一刀。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痛,痛入骨髓。

    古凌云哈哈大笑,带着嘲讽看着刘公。

    “如果不是你杀了他,他会叫我一声岳父大人。”他意味深长说道,“老家伙,少年多情,与美人相遇一眼,就抵了你教养五年,要怪就怪你没生个好女儿吧。”

    “原来如此。”刘公微微闭眼,喃喃说道。

    古凌云冷哼一声,

    “谁让你迟迟不将刘公炮制十七法的书给他,如果你给了他,也不至于逼急了他,你都病成那样了,还不肯将书给他,”他情绪激动的说道,攥紧了椅子扶手,“要不然他也不会自己去找,被你这老不死的发现…..你这老不死的可真狠啊,说下手就要了他的命!”

    刘公哈哈笑了,笑的格外凄凉。

    五年教养之恩,比不得美人一眼……

    萍水相逢赌咒之约的缘分,那小姑娘却可以舍名舍命,只为要仇人不得走脱…..

    “我刘不才是瞎了一次眼,不过好在我没有瞎第二次眼…”他收了笑,看着古凌云,浑浊的目光骤然变亮,“我的好徒儿得以为我解惑报仇,让老儿我死也瞑目。”

    古凌云冷冷一笑,还没说话,忽的脸色一变。

    “怎么,察觉出来了?”刘公看着他脸上带着淡笑。

    “你!”古凌云猛的站起来,椅子被推倒发出剧烈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但外边却没有任何人过来探问,如同死一般安静。

    “蜡烛!”古凌云双目难掩恐惧,伸手指向欢快跳跃的蜡烛,这话才出口他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脸色瞬时铁青,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刘公依旧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的看着他。

    “你以为天下就你会下毒害人么?”他淡淡说道,嘴边忽的露出一丝戏谑的笑,“你不是一直想压我一头么?这次你能如愿了,恭喜你,古凌云,你比我先死一步,黄泉路上,你走在我前边了…..”

    他说的哈哈大笑起来,伴着这笑声,古凌云砰的一声跌趴在桌子上,蜡烛被扫落在地,跳跃几下熄灭了,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中。

    “什么?古凌云死了?”顾十八娘从床上坐起来,苍白的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

    王一章点点头,“就死在客栈里,当天客栈所有人都被下了迷药昏睡不醒,所以不知道是谁干的。”

    顾十八娘掩着胸口忽的剧烈的喘息。

    “小姐,可是又不舒服了?”一旁的侍女神色惊慌,双手颤抖的捧过一方素锦。

    “师父….”顾十八娘忽的泪如泉涌,她顾不上穿鞋,就那样急冲了出去,“师父,师父还没死….”

    王一章与侍女们愕然,忙忙的抓起衣裳披风鞋子喊着追了出去。

    此时一座山崖边,身形佝偻的刘公迎风而立,他转过头。

    “好徒儿,师父不能相护你长久,唯有替你除去此人,师父至少走的才放心了些….”他望着眼前浓浓山雾,面上带着几许欣慰几许期盼还有几许不舍,“小丫头,你很好,师父很满意,谢谢你….”

    伴着这句话,他仰天哈哈大笑几声,纵身跃下山崖。

    深秋风起,裹在厚厚斗篷里的顾十八娘不由打个寒战。

    “小姐…”灵宝满面担忧,“你身在还没好,咱们还是回去吧,王老掌柜已经让人去找了,一有刘老的消息,就送来….”

    顾十八娘看着眼前萧瑟秋景,缓缓的摇头。

    “不会有了…”她喃喃说道。

    “什么?”灵宝没听明白问道。

    顾十八娘已经转过身,向马车走去。

    “告诉王老先生,不用找了…..”她扶着阿四的胳膊上车,一面对邓二说道。

    小姐拖着虚弱的身子不眠不休的奔走了两天,颇有找不到人誓不罢休的劲头,任曹氏哭红了眼劝也不无济于事,怎么突然就不找了?

    邓二与灵宝等人对视一眼,皆是满眼疑惑不解,但大家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

    如今的小姐,用彭一针的话来说,就像一根绷紧的牛皮绳。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嘭的一声…..”彭一针双手一摊,音形并茂,吓得灵宝和王一章脸色发白。

    当然这话不敢跟曹氏说。

    “心力交瘁久熬神伤….”彭一针说道,“太医院的大夫说的没错….”

    不管因为什么突然不找了,肯休息那就好,邓二高兴的应了声,转身骑驴就要先走。

    “等等….”顾十八娘掀开车帘,神色郑重的看着他,“告诉王老先生,我师父刘公他已经离世了…..”

    “什么?”邓二等人惊讶的失声。

    顾十八娘看着茫茫原野,脸庞上流露着一抹哀伤,从此以后,她真的是要一个人面对整个药界了。

    师父,谢谢你撑着一口气为弟子除去一个暗毒瘤,弟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华灯初上时,雪粒悉悉索索的撒了下来。

    “下雪了!”小侍女伸手,雪珠落在她的手心,瞬间化作水汽,转过身,看着顾十八娘缓步走出来,在她身旁一身宝蓝织锦袍的信朝阳错步相随。

    看着侍女撑伞接过来,顾十八娘露出一丝笑。

    “下雪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夜空变得莹亮了很多,转过头对信朝阳笑道,“是今年第一场雪呢….”

    那一场中毒,顾十八娘足足歇了半个月才恢复精神,但因此毒无解,她此生也如柳款一般,不得再接触膏方技艺。

    因为这段时间的静养,她的脸色不再是白的吓人,再加上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脸颊上浮现浅浅的粉红,雪粒灯影映照下,露齿一笑,那惯有的清冷之气顿减。

    “既然如此良辰美景,顾娘子不如在舍下围炉饮酒再走。”信朝阳笑道。

    顾十八娘是专程来送药的,因为病了一段,拖了很多药没有供给。

    信朝阳方才已经挽留过,顾十八娘一笑,她的视线落在门外,马车已经备好,安静的停在那里,层层雪粒下,一个人影在车前垂手侍立。

    “多谢大少爷美意。“顾十八娘笑着再一次拒绝,微微施礼,向马车而去。

    信朝阳伫立在门前灯下,看着那姑娘伸手扶住车夫的胳膊,车角悬挂的灯笼照出她脸上散开的笑意。

    侍女收起伞,却并没有跟随她上车,而是退开,向后边一辆小车上去了。

    信朝阳的眉头微微一皱,那车夫并不是阿四或者邓二。

    摇晃的街灯下,此男子撑手上车,扬鞭催马,调转车头时,露出俊秀面容。

    信朝阳历来过目不忘,纵然低微不起眼如顾十八娘身边的小厮,他也一眼看到便认出此人是谁。

    “是他!”他满面惊讶。

    “原来已经找到了….”他轻轻自语。

    想起顾十八娘方才面对此人露出的笑,是在其他人前从未有过的轻松真实,而这其他人中也包括而自己。

    雪粒飒飒而下,很快在他头上肩上点缀一片晶亮,一股从来未有的酸涩之意在嘴里蔓延,他凝神看去,斯人马车已经走远不见。

    车窗外风雪飘摇,顾十八娘掀开车帘。

    “风凉,你坐进去。”灵元回头说道。

    顾十八娘恩了声,却没有动。

    “我要出门一趟…”灵元微微转着头说道,话也就到此而止。

    顾十八娘神色微微一暗,也没有再问。

    一如既往,车又从热闹的食肆穿行,虽然下雪,街道上人却是不少,。

    “这家新出的水晶包….”灵元指点给她看。

    “灵宝喜欢吃..”顾十八娘点头含笑道。

    “夫人喜欢素馅的….”灵元说道,转过头看了坐的很近的顾十八娘,又飞快的转开视线。

    “那都要素的吧,灵宝说最近长胖了,忌口不吃肉了…”顾十八娘笑道。

    暖意在灵元心头散开,他脸上的笑更加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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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们,该你们出场了,上吧~~~~~~~~~~~

    明天周六,歇一天不(*^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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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死后重生,她决意要么终生不嫁,要么招婿入赘。而且为了对抗害死她的前夫,保住家产,她参与了家族锦绣绫罗的买卖,并用曾经从他那里学到的一切,来对付他!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归来

    “朱春明通敌叛国,陷害忠良,罪无可恕,朱家所有人等,捉拿入狱。。。。”

    “。。所有人等,斩立决。。。。”

    一声声尖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一队队衣甲鲜亮的禁军刀剑森森。

    四周是万千百姓的鼓掌欢呼,炮竹齐鸣,无数的菜头石块砸向被押送的囚犯。

    “小姐。。。。”那囚犯队伍里,灵元抬起头来。

    寒光闪过,鲜血四溅。

    “小姐?”担忧的声音在耳边陡然响起。

    顾十八娘猛的睁开眼,只觉得头上一层冷汗。

    夜色浓浓,街市上的喧闹已经远去,马车正走在民居两侧,她的怀里抱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身旁是一脸担忧的灵元。

    哪个是梦?

    她不由伸手碰了碰灵元的脸,触手温热。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灵元身形不由一僵,带着微微凉意的手指已经离开了。

    “我方才睡着了?”顾十八娘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脸,似是问又似是自言自语,看自己身上披上了灵元的大斗篷。

    “是。。。”灵元低声说道,眉头紧紧皱起,“小姐。。。太累了。。。。”

    他不该来为小姐驾车,贪恋这一暗夜里短短的一段路。

    他甩手一鞭,马车猛的加快了速度。

    “不累不累。。”顾十八娘笑道,坐正身子,拂过身上的斗篷,这是一件上好狐皮披风,这种披风也不是任何一个权贵都能有的。

    她的心忽忽的又沉了下去。

    那一世她自然没有机会亲见新皇如何登基朱春明又是如何被抄家处斩,但各种版本细节在坊间广为流传。

    听说还有人铸了朱春明的像,就安置在叶真将军墓前,供人唾弃。

    沈安林大功归来,双喜临门,家里的人欢天喜地的准备送她入京,身旁的小丫鬟还高高兴兴的说到了京城陪她一起去看,结果等来不是来接的马车,而是一纸休书。。。。

    她孤立无处,千辛万苦来到京城,来不及看一眼偌大京城的繁华就依然命丧。。。。。

    那一世她孤零零的生,孤零零的死,这一世,灵元也要孤零零的生,孤零零的死吗?

    身旁人突然静默不言,灵元转头探看,见有晶莹的泪水滴落在顾十八娘的手背上,他不由大惊失色。

    “十八娘!”

    顾十八娘被他一声唤唤回神,忙伸手拭去眼泪,抬头对他笑了。

    “没事,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她笑道。

    马车拐个弯,挂着顾家二字灯笼的宅子隐隐在望。

    “不能不去吗?”顾十八娘忽的问道。

    突然冒出的一句,灵元心里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握着马鞭的手不由紧了紧。

    国家大义,忠奸之节,对于灵元来说实在是太过高远,他身为贱奴,是这个人给了他体面的生活,顾十八娘轻轻叹了口气。

    “离开吧,”她沉默一刻,忽的说道,“我从不在乎。。。。”

    她不在乎门楣高低,富贵落魄,灵元紧紧攥着缰绳一动不动。

    “我从来都不在乎,在乎的是你。”顾十八娘接着说道,一面拿下他的披风,递给他。

    马车停在门前,听到动静里面的人忙打开了门,也打断了二人的说话。

    “哥。。。”穿着银鼠皮小袄的灵宝最先出来了,扑进灵元的怀里。

    顾十八娘看着相依偎的兄妹,笑的有些苦涩。

    “你也好好的,吃的好好的。。。”灵元看着妹妹,低声说道,“好好照顾夫人和小姐。。。”

    灵宝点点头,眼圈发红,抱着哥哥的手臂舍不得松开。

    “哥哥,你回来好不好?”她抬头哀求。

    灵元看着她,抚了抚妹妹的头,终是没有再说话,转身快步而去,直到站到自己的屋子前,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灵宝的喊声。

    “又去会你的小情人了?”屋内一个突兀的笑声响起。

    灵元一惊,忙迈步进去,恭敬的唤了声大哥。

    烛火被点亮,腿翘在桌子上的朱烍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瞧你这冷锅冷灶的,屋里这些女人都是死人吗?”

    他的后一句话声音陡然提高,抖抖索索在墙边站了一溜的侍女们顿时呼啦啦都跪下了,口里喊着少爷饶命。

    “大哥。。”灵元垂头低声说道。

    “行了,都给我滚下去,瞧你们一个个的寒碜样。。。”朱烍呸了声,说道。

    侍女们如蒙大赦匆匆退了出去。

    “我说,那个什么小娘子莫非还没弄到手?要不要大哥帮帮你?”朱烍挤挤眼笑道。

    灵元只觉得一道阴风扫过后背,他猛地跪下了。

    “顾娘子是灵元的救命恩人。。。。”他忙忙说道。

    朱烍哈哈笑了,站起来拍了他一下,“起来,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灵元只觉得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依言站了起来。

    朱烍在屋子里跺了两步,开始步入正题。

    “这次让你去押解杨太生进京,你知道怎么做吧?”他慢慢说道。

    杨太生,彭州户部主事,在接二连三反朱派死的死罚的罚之后,面对气焰嚣天无可阻挡的朱党,这位小小的地方官员挺身而出,用自己的命上了死劾折子,历数朱春明十大罪状,当然,结果如其他先驱官员一般被皇帝下了诏狱。

    纵然一如既往的有皇帝相护信任,但朱春明还是气得要死,操着方言将杨太生的祖宗八代骂了个边,他之所以这样气愤,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杨太生科举那一年,他还是主考官,且对这个杨太生多加照顾,没想到换来了白眼狼。

    “死了还是便宜他!”朱烍说道,酒足色饱的脸上一派狠厉。

    “是。”灵元垂头应声。

    “早去早回,”朱烍拍拍他的肩头,脸上又满是笑,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放心,你那个小娘子的事,等父亲那日心情好了,我帮你说说好话,一个女人嘛,算什么大事。。。。”

    灵元已经不是当初的灵元了,从这关切的话里他听出一丝威胁的意味。

    篝火啪啪的响,一个衙役走过来,将一壶酒递给他。

    “大人,暖暖身子。”他带着殷勤的笑说道。

    灵元从思绪中回过神,接过酒。

    “少喝点,天色不好,路途难行。”他沉声说道。

    衙役笑着应了,一面指着外边飘飘扬扬的大雪,“这该死的天,腊月十三能赶得回去不?别耽误大少爷的生辰宴。”

    灵元嗯了声,衙役看他无心说话,知趣的告退,到另一边喝酒吃肉去了。

    灵元就这酒壶喝了两口,辣辣的酒入口,心口暖意升起来。

    不知道小姐她们在做什么?他不由看向庙外,旋即眼神一暗,灵宝曾不止一次哭着求他回来,但小姐却没说话,只是用悲哀的眼神看着他,小姐也知道,如今想回头已经难了吧?

    这就是代价,且因为他的一时执念,还威胁到灵宝和小姐。。。。这也是小姐不肯让他接走灵宝的原因吧,他原以为那只是因为小姐对朱家的仇恨。。。。

    墙角传来悉悉索索以及吸气的声音,灵元转头去看,一个人影佝偻着,借着这边的篝火亮光,正专注的在腿上忙乎什么。

    再有几日就要到京城了。。。灵元轻轻咬了咬嘴唇,他伸出手,从腰里捏出一个纸包,迟疑片刻,将其中粉末倒入酒壶里,然后慢慢的站起身走过去。

    因为陡然站过来的人挡住了篝火的亮光,那忙乎的杨太生有些不悦的抬起头。

    “麻烦你让让!”他声音沙哑的说道。

    这个文官纵然成了阶下囚,但依旧保持这儒雅之气,对他们这些押解衙役谦和有礼,且不管怎么样被羞辱取笑,始终一派淡然,就这样的一个人,灵元实在想象不出会写出那样让朱春明暴跳三尺的文章。

    就像顾海一样。。。。灵元依言轻轻侧身让开了,光亮重新投过来。

    “谢谢你啦。”杨太生说道,接着动作。

    “你在做什么?”灵元好奇的看过去,顿时大惊变色,“你。。。你。。。。”

    杨太生用瓦砾割下腿上的腐肉,完成任务般的舒了口气,“好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灵元,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酒壶上。

    “小兄弟,可否借老夫喝一口?”他谦和的问道。

    灵元只觉得浑身发抖,看着杨太生小腿上露出的森森白骨,这些人。。这些人。。。难道不是人吗?

    “不行就算了,你们当差的也是身不由己。”杨太生一笑,垂下头。

    灵元不由后退两步,他想起那时在大牢里,看着受刑后的顾海,看着那些被打的死去活来的贡士,他们血肉模糊痛苦哀嚎,但却没有一个肯松口承认罪状,一边哭一边骂朱党的老贼。。。。。

    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才。。。。

    “仇恨?”杨太生呵呵一笑,抬头看了眼这个年轻人。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跟其他的差役不同,话不多,且心肠很好,尤其那一双眼,保留着未经世事的清澈。

    “你也知道吧,我见了朱春明还得喊一声老师。。。”他和蔼笑道,“且对我有提拔之恩。。。。”

    “那你还。。。”灵元低声说道。

    杨太生呵呵笑了,笑声一沉,“不为私仇,只为公愤。”

    公愤?只为了公愤,就搭上自己的性命,这值得吗?朱家真的人神共愤到这种地步?还是只是简单的朝党之争?

    “值不值的,人这一辈子,总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值不值得,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杨太生笑道,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灵元手里的酒壶,“小兄弟,我看你是个好人,让老儿喝一口酒。。。”

    我是个好人?灵元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还是个好人吗?他不由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每一夜与顾十八娘短路相伴,顾十八娘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再一次回荡在耳边。

    “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对错,但我知道善恶一定有报。”那姑娘说道,面上虽然布满忧伤,眼神却是坚定。

    “不,这个酒没了,”他不由将手往身后一掩。

    杨太生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没有再说话。

    “我再给拿一壶。。。”似乎被他眼里的失望刺到,灵元不由转过视线,低声说道。

    “啊,那真是太谢谢小兄弟了。。”杨太生感激的笑道。

    灵元疾步走开。

    见他走过来,大口吃肉喝酒的衙役们忙站起来,纷纷笑着恭维。

    “给我一壶酒。。。”灵元才张口说道,就听外边一声厉喝。

    “什么人!给我站住。。。啊。。。”

    伴着这声惨叫,箭簇破空声漫天传来。

    “不好,有人劫要犯!”众人纷纷拔刀而起。

    灵元自然带着几人围住杨太生,警惕戒备,门外喊杀声一片,刀剑相撞锵锵。

    “大人。。。”一个侍卫看了眼灵元,小声唤道。

    灵元看过去,那侍卫对他使了个眼神,看了眼杨太生,又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趁机干掉他。。。。灵元不由攥紧手里的长枪。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破庙被撞开个大洞,三四个人滚了进去,众人立刻迎击上去。

    灵元抬手刺伤一扑过来的黑衣人,一回头,见另一个黑衣人已经抓住杨太生,往外拖。

    杨太生拼死不肯走,那黑衣人大急抬手将杨太生打晕,就这一动作让他踉跄在地,门户大开。

    灵元长枪一挥,直刺过来,黑衣人抬头看过来,已然避无可避,眼中有对死亡的惊恐但却更多的是视死如归的坚毅。

    灵元只觉得手微微发抖,呔的一声,枪尖擦着那黑衣人面颊而过,刺入他身后木柱上。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惊喜,拖过杨太生冲了出去。

    “废物!”朱烍抬手就是一巴掌。

    站在他面前的灵元踉跄后退,嘴角血迹滴下,他撩衣跪下。

    “这是做什么!”朱春明咳了一声,从贵妃榻上坐起来,面带不悦的看向朱烍,“有你这样当大哥的?”

    朱烍气的呲牙裂嘴,忍着收住要踢过去的脚,在地上重重的跺了下。

    “废物!连个人也看不住!”他狠狠的瞪了灵元一眼,转过身对朱春明说道,“爹,现在怎么办?杨太生那老混账被都察院的人接走了,我敢说,一开始就是这群人搞得鬼!肯定是他们派人劫了去,然后再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捉了劫匪,救了杨太生,我呸,谁不知道都察院那姓方的是杨太生的拜把子兄弟!”

    朱春明只是淡淡的嗯了声。

    “爹。。。”朱烍皱眉问道,转眼想起什么,冲跪在地上的灵元吼了声,“还不给我滚!”

    灵元应声是,垂头退了出去,门随即被掩上,割断了内里父子俩的谈话。

    “哎呀,二少爷。。”一个侍女轻咬红唇,心疼又担忧的拿着手帕要给他擦拭嘴角的血,被灵元推开了。

    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灵元轻轻吐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腊月十五,已经到了备年货的时候,顾家小院里也热闹了很多。

    “给你哥哥的年货都送走了没?”曹氏走出来说道,身后的仆妇帮她披上莲青斗纹斗篷,又将雪帽给她戴上。

    “送走了。”顾十八娘在后说道,自己系上斗篷。

    “是啊,我亲自看人送去的,夫人你就放心吧。。。”灵宝笑道。

    曹氏叹了口气,面色闪过一丝忧伤,但终是没有说出话。

    顾十八娘与灵宝对视一眼,都明白她的心思,原本要回来过年的顾海却因为突然降了大雪,导致刚刚养了些元气的南漳县又添灾事,他这个父母官自然走不得,因此只能不孝了。

    “那银子。。。”顾十八娘低声说道。

    “小姐放心,找的是京城最好的镖局。。”灵宝低声答道。

    顾海的俸禄全贴上也不够,要是等上头拨银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跑断多少腿,顾十八娘为了避免哥哥心忧,特送去银子暂时救急。

    “好了,快上车吧。”曹氏回头唤道。

    顾十八娘应了声,嘱咐灵宝去药堂看看。

    “看看你哥哥今日过来不。。。”她轻声说道,眉间闪过一丝担忧。

    灵元已经好些日子没消息了,灵宝点点头,看着两辆车驶出家门。

    “十八娘,你又添了两样锦缎?”曹氏看着礼单问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透过飘飘的车帘,看着车走过闹事,转向大周朝官员聚集的街巷,这里积雪扫净,路面整洁,来往车辆豪华雅致,就连仆从都气势不凡。

    “你叔伯母的性子不太好,你多担待点。。”曹氏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顾十八娘哑然失笑,说了声我知道了。

    因为顾洛儿的事,母女连心,顾慎安一个男人家自然不屑理会这些妇人之见的事,但作为母亲顾夫人可是很在意的,这期间逢节她们都来拜访过,她并没有给过她们母女好脸色。

    “我看叔伯的面子。”顾十八娘笑道。

    不管怎么说,在顾海出事后,顾慎安是真心实意的帮忙,她顾十八娘记仇但也记恩,且恩怨分明。

    曹氏抚了抚女儿的头,带着几分愧疚点了点头。

    “十八娘,”她迟疑一刻,“过了年,挑个人家吧?”

    顾十八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车在这时停了。

    “夫人,小姐,到了。”仆妇们说道,一面掀起车帘,伸出手。

    母女二人先后下车,在通报过后,迈进顾慎安家的大门,才转过影壁,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缓步正迈进正堂客厅,身形瘦高,披着一件栗色鹤氅,穿着听见动静,他转头看过来。

    “顾渔?”顾十八娘也抬眼看去,二人视线相对,她不由一怔。

    半年多未见,少年脸上清秀之气褪去几分,多了几分从容,他的嘴角一弯,俊美的脸上浮现惯有的微笑。

第一百六十三章 相对

    “渔少爷回来了?”曹氏也看到,不由惊愕,旋即面上浮现几分关切。

    她始终认为顾渔以状元之身得七品县令之职,就是外界流传的那样受顾海的连累,虽然顾十八娘含蓄的给她讲了顾渔于情于理都该出面救顾海的道理。

    “但这世上除了至亲骨血,谁会冒身家性命之险伸手相扶?”曹氏叹息说道,“渔少爷这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于理他有失,于情却无过,十八娘,不管怎说,你哥哥当初的事皆是自己所做所得,别人相助咱们感恩不尽,别人不救又有何怨?”

    这个道理也是,顾十八娘一笑不语。

    曹氏走上前几步,含笑要打招呼,正堂门内忽的站过一个人,锦衣华服,朱钗盈翠。

    顾洛儿!顾十八娘心里暗呼一声,嘴里闪过一丝苦笑,怎么她也来了?看来这个年礼送的不会很愉快了。

    “小渔,进来。”顾洛儿下颌微微抬起,居高临下的看着曹氏母女二人,“你好容易否极泰来,别再沾了晦气!”

    一如往日,一开口便是刀光剑影凌厉袭来。

    曹氏不是不谙世事的妇人,闻言便知顾洛儿话中含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脚步微顿。

    因为顾海入狱险些牵连全族之事,当初在建康,这种态度言语她已经见惯了,略一迟疑,她还是接着迈步要打招呼。

    顾十八娘伸手拉住她,抬头看着顾洛儿。

    顾渔依旧面带笑容,举步站到顾洛儿身后,饶有兴趣的看着顾十八娘。

    “娘,我们即刻就走,莫要平白沾了不忠不孝之名。”顾十八娘缓缓说道,果真转身就往外走。

    引路跟随的顾慎安家的下人们可傻了眼,怔怔看着这两个小姐,不知道是该如何动作。

    “顾十八娘!你站住!”顾洛儿竖眉喝道,“你这不忠不孝说的是谁?”

    曹氏在袖子下轻轻扯了扯顾十八娘的袖子。

    顾十八娘转过身,看着顾洛儿微微一笑。

    “我来问你,我哥哥因何事入狱?”她说道。

    顾洛儿一怔,心思微动,已经察觉不妥,迟疑一下没有答话。

    顾十八娘却不用她答话,紧接着说道。

    “为师言不平,为圣上谏言,为天下问公道,我哥哥从师道臣道天下大道…..”她手臂一抬,伸手指向顾洛儿,声音陡然拔高,“我来问你,我哥哥入狱遭祸,怎么就在你眼里是晦气之事?我们一家就成了晦气之人?”

    顾洛儿面色顿变,心内不由大呼一声糟糕!

    “你….”她头簪颤抖,脸色微白,张口要反驳。

    顾十八娘哪里容她开口,冷笑一声,转过身迈上前一步,将她这一个你字堵了回去。

    “你身为朝廷册封五品夫人,竟说我哥哥为晦气之人,行的是晦气之事,莫非在你眼里,这尊师敬君从大义之行径就是晦气之事?这是你不知礼仪廉耻呢,还是….”她沉声说道,看着面色铁青的顾洛儿,“还是你保定侯府亦是如此论调呢?”

    这一句话出口,顾洛儿不由惊得身形一晃,后退一步,站在她身后的顾渔不动声色的移开一步,并未伸手相扶,微微垂头,似乎要掩饰越来越浓的笑。

    这句话可就厉害了,这要是传出去,皇帝本身就对异性公侯猜忌…..

    顾洛儿脸色顿时煞白,瞪眼看着顾十八娘,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要给这对嫌恶的母女一个难堪,怎么如此三言两语就换来一顶这么大的帽子扣下了?

    顾十八娘看着再不敢多说一句的顾洛儿,哼了一声,拂袖转身。

    小丫头片子,跟我斗嘴!吓不死你!

    正在堂内说话的顾慎安以及保定侯三公子在顾十八娘这句话扔出来后,顿时都面色大变,同时站起来疾步而出。

    “洛儿!”顾慎安脸色难看,狠狠瞪了眼顾洛儿,再满面含笑的故作刚看到曹氏母女的一般,“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曹氏看了眼顾十八娘,除了当时在建康族里争房产商铺时外,这是她第二次见识到女儿的凌厉,作为旁听者,她几乎都觉得头皮发麻心跳得厉害,真不知道作为被指着鼻子骂的人,更会是怎样的压力……

    女儿如何护短,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的领会到了,竟是连一句不好的话都不能听人说。

    她此时看去,见顾十八娘神色淡然,方才的事似乎没有发生一般。

    “刚来。”曹氏便举步上前,对顾慎安施礼。

    顾慎安忙虚扶制止,又命小厮快引着去见夫人,又介绍身旁含笑站立的保定侯三子。

    这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曹氏忙携顾十八娘大礼参拜。

    “一家人什么礼不礼的….”保定侯三公子忙也笑着虚扶,目光看向顾十八娘,见这少女比那次见时形容更俊俏几分。

    曹氏和顾十八娘再次施礼,便由丫鬟引着进内堂见顾慎安夫人去了。

    这边看着母女二人走了,顾慎安和保定侯三子不由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这女子的口舌,果然不是那些妇人们虚言,如释重负的轻吐了一口气,好机敏的心智,好厉害的口舌!

    “洛儿!”顾慎安转过头再次瞪了女儿一眼,“你们日后就在京城里过日子,可比不得在你们家,说话行事,给我注意点!”

    保定侯三子不能袭爵,家里便请了圣恩,得了通政司一个副部堂的差事,年后便可在京中安居了,因此趁着过年,夫妻二人一是来送年礼,二是来探探路,各方关系打理打理。

    “就是,自己家姐妹,你这话说得怎么跟仇人….”保定侯三子也忍不住了,顺着丈人的话便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顾洛儿哇的一声掩面哭起来。

    “是你姐妹!是你姐妹!”她哭道,转身向内院奔去,丫鬟们呼啦啦的跟了一大堆。

    顾慎安与保定侯三公子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眼。

    “这孩子都是在家里惯坏了….”顾慎安咳了一声,解释道。

    “她在家不这样….”保定侯三公子也笑着解释。

    女人嘛,总是行径奇怪一些,翁婿二人不会在这女人问题上纠结,笑着转开话题。

    而后堂里顾慎安的夫人已经从下人口里得知前院方才的一出戏,所以在面对曹氏母女时,神情颇为古怪。

    似乎是有怒气恼意,但又不得不忍着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以至于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顾十八娘也懒得跟她敷衍,于是会面三两句话就结束了,临别时,顾夫人还意外的吩咐人给她们也备了礼。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曹氏都失态的多看了她两眼。

    “不是什么值钱的,是我娘家那边送来的土产,图个稀罕吧。”顾夫人淡淡说道。

    曹氏忙道谢,带着顾十八娘退了出去。

    顾夫人伸手按了按额头,一旁的仆妇忙捧上茶。

    “憋得我心口疼….”她吃了两口茶,喃喃说道,又问小姐。

    仆妇们冲后边指了指,小声说道,“还哭着,不让任何人进房,夫人快瞧瞧去。”

    顾夫人又重重的吐了两口气,才站起身来。

    顾洛儿哭的花容惨淡,屋子里碎了一地的瓷片,小丫头们忙忙的要打扫,被顾夫人制止赶了出去。

    “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别跟着丫头斗嘴,偏你气性大,一见她就忘了!”她抚着女儿的头说道。

    “再不许她们上门!”顾洛儿将头蒙在被子里闷声喊道,“贱人!贱人!让这个贱人去死!”

    “嘘…”顾夫人忙拍了下她的肩头,“这话以后可别说了,马上就不是什么贱人了,只怕是贵人呢!”

    “什么?”顾洛儿猛的抬起头看着母亲,嘴边挂着一丝冷笑,“贵人?怎么?有个当七品官的哥哥,就也算贵人了?敢指着我鼻子骂我两句,就算是贵人了?自从为了挣钱自甘下贱当什么药师,她这一辈子就休想再翻身!”

    顾夫人笑了下,要说什么又没说。

    顾洛儿到底是出身大家又身为名门之妇,心思通窍,眼明心快,除了因为曾大意落败顾十八娘之后而导致见了她就会气血冲头失了理智外,其他时候察言观色可是极为机敏,顾夫人这不过嘴角微动,眼神一闪,她就猜到什么事了。

    “怎么?有哪个贵人看上她了?”顾洛儿嗤了一声笑,一面说伸手挽起散乱的乌发,将一根金簪插上,“看上了又如何?不过是纳小做偏房,在自己主母面前如同奴婢,任打任骂而已。”

    顾夫人一笑,略一沉思,低声说道:“自然是做小,只是,有些做小的,可也是贵人呢….”

    天下做小的在她们母女这般大妇面前,永远都是侍婢一等,但却有一个地方,做小的不能当做侍婢。

    顾洛儿双目一睁,愕然看向母亲。

    “你是说…..”她掩嘴惊呼。

    顾夫人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没错,王侯之家。”

    “不…不可能。”顾洛儿惊讶之极反而失笑,“她算个什么东西,又不是沉鱼落雁之容…”

    略一停顿,又问道,“哪家?”

    虽然屋内没人,但顾夫人还是小心的四下看了眼,才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偶尔听人说到,准不准的还不一定…”

    “娘!”顾洛儿有些不耐烦的催问。

    “是文郡王…”顾夫人终于说道。

    “不可能!”顾洛儿断然否定,她咬了咬红唇,胸口剧烈起伏,文郡王,那可是将来极有可能当皇帝的人…

    “不可能!”她再一次郑重点头,“绝对不可能!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再一次重复一遍这句话。

    “也许不一定,只是有人这么说。”顾夫人低声说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文郡王那是什么人,怎么会…”她迟疑一刻,“不过,你也知道了吧,顾海,跟文郡王是有旧的…”

    “有旧!我家跟文郡王也有旧!怎么不见我那些小姑子入了文郡王的眼!”顾洛儿高声喊道,重重的拍了下软软的被褥。

    “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那些王侯的事可不是咱们能背后乱说的!”顾夫人忙伸手拍了她一下,“是有人说,前一段,那丫头参加什么药师会,据说,文郡王也去看了…”

    “呸!”顾洛儿呸了声,“她就认为是看她去了?那么多药师,她还真会自我贴金!”

    顾夫人讪讪一笑,觉得好似也是这个道理。

    顾洛儿站起身来,哼声一笑,晃了晃长长的凤仙花染的指甲,“这个,肯定是她自己搞出来的,为了跟文郡王攀上关系,还真是无所不用,真是个贱人!”

    她的手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娘,你说得对,那贱人伶牙俐齿,我以后绝不会再和她口舌之争….”她缓缓说道,光洁的面上闪过傲然,“她就是个贱人,根本就不配跟我说话,我只要往哪里一站,身份上就能压住她,我就是要看着她在我跟前下跪,叩头!不就是个卖药的!”

    顾夫人笑了笑,“你记着就好,别一见她被人家三两句话一激就忘了,中了人家的圈套,反而白白受辱!”

    这句话再次提醒顾洛儿想起那两次的耻辱,她重重的深吸了两口气。

    “我记下了。”她缓缓说道,掩去面上的愤然之色,恢复日常的贵妇端庄。

    “你说你叔伯母怎么会想起送咱们年礼?”曹氏低声问道。

    看着仆妇们将早已经备好的礼盒装车,曹氏还是难掩惊讶。

    顾十八娘双手袖在袖中,只是淡淡一笑,“只要他们敢送,我就敢收,管他们什么心思,能耐我何?”

    “在你心里就没好人了?”曹氏嗔怪的看了眼女儿,笑道,一面向车走去。

    顾十八娘缓步跟随,“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只是各自为己罢了。”

    她的视线忽的落在一旁,抄手游廊里,一树盛开的腊梅花树旁,顾渔在廊下负手而立,面带笑意看过来。

    “娘,”顾十八娘停下脚,目光却看着顾渔,“我去跟堂哥打个招呼。”

    女儿能这样知礼守亲真是再好不过,曹氏忙点头应了,自己扶着仆妇的手先上车,不忘嘱咐,“请他到家里来玩。”

    顾十八娘随意点点头,向顾渔走过去,在腊梅花树旁停下脚,微微抬头看向他。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敏才

    顾渔负手而立,微仰着头,看着顾十八娘在面前站定。

    “骂的很痛快啊。”他含笑说道,“这该骂的人里也包括我吧?”

    顾十八娘轻轻一笑,“是你自己要这样想的,我可没说。”

    二人四目相投,各自一笑转开视线。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回来了?”顾渔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对啊,你怎么回来了?”

    顾渔却是挑眉一笑,“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叫我回来了。”

    顾十八娘微微皱眉看他一眼,这小孩…..

    顾渔一撩衣袍从游廊上跃下,风摇落腊梅花。

    “别这么冷血,好歹也是堂兄妹,怎么就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他笑道。

    顾十八娘目光眨了下,“依你顾渔的资质,这话我如问了便是侮辱与你。”

    污泥之地,锦华之势,天上人间地狱,眼前这十几岁的少年皆已尝过,他都活下来,而且都能让自己活得很好。

    “不管那六亭县是如何复杂难教化之地,但想渔少爷定能下可宽厚抚民,中能精于算计奸贼,且交好同僚上峰,左右逢源之袖,七窍玲珑之心,必然如鱼得水…..”顾十八娘含笑说道。

    顾渔哈哈笑了,伸手折下一只梅,在顾十八娘头上轻轻敲了下。

    “我果然是看走眼了,原来知我顾渔的,是妹妹….”顾渔嘴角弯弯,露出玩味的一笑,“真想和妹妹坐下来畅谈一番,想必和妹妹这般女子相对而坐,斟茶饮酒,感觉定然不错,胜过那些胭脂俗粉庸庸红颜。”

    不待顾十八娘答话,他将手里的腊梅枝一抛。

    “可惜,”他淡笑说道,身形微微前倾,在顾十八娘的耳边低语,“你姓顾!”

    说罢,擦身而过,口中轻哼不知名的小曲悠悠然而去。

    顾十八娘转头看他,眉头微皱。

    “我姓顾?”她低声喃喃,“别忘了你也姓顾!”

    不过顾渔怎么回来的,顾十八娘还是很好奇,他能回来了,是不是代表皇帝已经息怒了,那顾海将来的日子会好过一点吧。

    很快她就有机会打听出来了。

    “渔兄弟真是很能干啊,果然不亏是状元之才!”保定侯三公子笑道,一面看了眼斟茶的灵宝。

    这丫头明眸皓齿,小家碧玉般清秀可人,瞧着衣着打扮不像个奴婢。

    “三公子请用茶。”顾十八娘抬手示意。

    “叫姐夫,没的那么生分。”保定侯三公子笑道,从灵宝身上收回视线,端起茶轻轻抿了口,点头称赞,“恩,好茶。”

    “不敢,姐夫不嫌弃就好。”顾十八娘侍立说道。

    尊卑有序,虽然三公子发话,但她并不敢真的坐下去。

    保定侯三公子润了润嗓子,冲面前二位佳人露出好看的笑容,“….六亭县政务荒废,县衙里加上做饭的厨子,总共只有十人,课税无收,俸禄不定,县民刁滑,乡绅横行….”

    顾十八娘和灵宝都是没出过远门的人,这保定侯三公子说话抑扬顿挫极为好听,二人先前的敷衍的客套的笑便渐渐消了去,露出几分专注。

    “….小渔到了之后,并没有立刻新官上任整顿吏治,而是微服私访,足足在六亭县转了半个月….”保定侯三公子得佳人凝听捧场,兴致更高,轻轻吃了口茶,“然后一日升堂,你们可知此时县衙案上累积多少卷宗?”

    顾十八娘与灵宝都摇摇头。

    “这么高!”保定侯三公子长手一伸比划一下,“你们可知小渔用了多久审完?”

    顾十八娘与灵宝再次摇摇头。

    “半日!”保定侯三公子扬眉笑道。

    “怎么可能啊!”灵宝失声问道,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我见过县老爷审案子,一个案子不审个两三天是完不了的….有的还拖了一年呢….”

    保定侯三公子微微一笑,冲她摆摆手,“那是因为他们不是顾渔!”

    顾十八娘默然点点头。

    “谁对谁错,谁奸谁滑,小渔三言两句具断清楚,且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无言,别的不说,单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个案子….”保定侯三公子故作玄虚的一笑,“话说两家对河而居的邻居,东家养猪为生,西家放牛为生,就在今年七月,雨多水涨,两家都按照县老爷顾渔要求暂时避开河边险地,待洪峰过后才归来,东西两家忙着搬家,东家人多物杂,第一天没搬完,余下三头猪,不料一夜水暴涨,东家人天明急匆匆赶回来发现丢了一头猪,且有人亲见西家人曾在河里打捞漂浮物,便去质问,西家人矢口否认,你们知道不,这一头猪对一个农家来说,那是一年的口粮呢…”

    保定侯三公子不忘给这二位女子解释一下柴米油盐贵。

    灵宝掩嘴笑,察觉失礼,忙有低下头。

    保定侯三公子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反正就是这样,东家人怎么想也不愿意白白丢了一年的口粮,然后就四处查找,你们不知道吧,这灾事归灾事,但很多人还趁着灾事大发横财….比如这河水泛滥,会冲走人也会冲走很多财物,这些财物很多时候就成了无主之物,所以便有人打捞,也有人收购,于是这东家人就找到了专门收购这些河中打捞物的人,巧不巧就发现自己家的一头大白猪….”

    “这是天下的猪长得都一样,他们怎么就认定是自己的呢?”灵宝忍不住问道。

    “说对了!”保定侯三公子笑道,“这收购打捞物的人呢也是贼精的,就怕惹事上身,所以让那些来卖打捞物的人都留着名字,巧不巧,这头猪留下的人名就是西家老汉的名字!”

    “所以这就说是人家偷捞了东家的猪了?”顾十八娘也开口问道,眼中有些好奇,“这可真是说不清了。”

    保定侯三公子抚掌道:“可不是,西家老汉一口咬定自己没卖,而东家老汉则一口咬定就是他捞了自己的猪,那吵的不可开交,最后两家打成一片,闹到顾渔跟前,你猜怎么着?”

    “怎么样?”二女同时问道。

    保定侯三公子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句话,小渔就用了一句话,了结了案子。”

    “啊?”二女惊讶的瞪大眼,一脸不解,“他说了什么?”

    “猪在河边树上。”保定侯三公子笑道。

    “为什么?”灵宝依旧没明白,问道。

    顾十八娘却是哦了一声,轻轻一拍手,“可不是!可不是正是这样!”

    “为什么啊?”灵宝又看向顾十八娘问。

    “因为那天夜里大水过,河水涨过了树顶,那么如果猪没飘在水里,就可能是被夹在树上了。”顾十八娘笑道,看向保定侯三公子,“是不是如此?”

    保定侯三公子冲她扬起赞叹的笑,“的确如此,所有人都不信,呼啦啦的依言去找,果然在河边不远处的一株大柳树上,都已经烂透了,看来果然是兄妹啊,想的都一样!”

    “原来这样啊,”灵宝掩嘴笑道,“渔少爷怎么就一下子就能知道?”

    “小渔说了,其实很简单啊,不过人都不去想而已,人如遇事,总疑他人得利,自然便失了公允,失了明察。”保定侯三公子笑道。

    “人有亡斧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斧也;颜色,窃斧也;言语,窃斧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斧也….”顾十八娘低声说道。

    灵宝不明白看向顾十八娘。

    “就是说,一个人丢了东西,就怀疑是邻居偷得,然后怎么看邻居的说话动作都想小偷,等真的找到丢失的东西,再看邻居又怎么看都不像贼…”顾十八娘给她解释道。

    “妹妹读书不少啊,”保定侯三公子笑赞道,没想到一个匠人除了医药书还读过《列子》。

    顾十八娘笑着谦虚说声略知一二而已。

    “他机敏有才,实乃百姓之福。”她笑道,这样聪明的人,对百姓来说总是要比摊上一个糊涂官好。

    保定侯三公子点点头,“何止呢,简直是上下拥戴,短短半年就扫平盗匪,换的治下清明….”

    “不是说那里衙吏涣散,他年纪轻轻,又是个外乡人,且状元之身被贬,只怕….”顾十八娘皱眉说道

    这样想来,顾渔的境遇比顾海要糟糕的多,顾海面对的是环境恶劣,而顾渔则面对的是人心不古,嘲讽轻视不屑可是比真刀真枪还要厉害,对一个官吏来说,那绝对意味这要被孤立要被束缚手脚,步步难行。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保定侯三公子笑道,吃完最后一口茶,灵宝忙机灵的给他斟上,“那些追贼剿匪所得,足以让一个衙役乡勇衣食无忧….”

    “可是那些不是要上缴朝廷?”顾十八娘一愣问道。

    保定侯三公子意味深长一笑,“当然有人跳出来反对,说这是民脂民膏,不能由这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衙役们享用,但这世上断没有要马儿跑还不要马儿吃饱的道理….咳,这也是小渔说的…”他压低声音,毕竟这些话只好关起门家里说说,“所以,小渔将上上下下的马儿都喂的饱饱的….那些小风小浪自然也就翻不起什么大事…更何况,治下清明,百姓安居,同僚上级交口称赞,政绩明摆着,又不是虚夸出来的,有什么可说的!”

    顾十八娘默然。

    “所以,他这是被召回来了?”她问道。

    保定侯三公子又是一笑,摇了摇头。

    不够,这些政绩,又不是他一个官员能做到的,要是这样的话,大周朝的官员提拔的都如同流水了。

    “妹妹还没听说吧。。”他微微笑道。

    “什么?”顾十八娘看他。

    “六亭县出了个祥瑞,一民在地中发现一五寸八分的玉壁,他是奉命进献来了。”保定侯三公子含笑说道。

    祥瑞?顾十八娘微微惊愕的看向他,旋即轻轻叹了口气。

    英雄应时势而生,顾渔,真是敏才。

    “他前途不可限量。‘保定侯三公子整容说道,面上闪过一丝欣慰喜悦。

    自己岳丈家出了这么个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的人,对他来说也是件大喜事啊。

    看着保定侯三公子面上毫不掩饰的喜色,顾十八娘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一年之间大起大落后又依然如星辰冉冉升起的姓顾的少年,对于顾氏家族来说是喜事还是祸事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针锋

    顾渔说的没错,她姓顾,不管她怎么讨厌姓顾的这家人,但她始终姓顾,如果她如同前世一般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么顾家就算倾巢颠覆又与

    她何干,但现在不行,这里有她的家人,有哥哥的前途,注定不能跟顾家脱了干系。

    你要讨回被踩踏的耻辱没问题,但别将他们一家拖入火海地狱。

    顾十八娘点头一笑,看向保定侯三公子,“不知姐夫今日所来为?”

    保定侯三公子哦了声,差点忘了自己来的正事。

    “听闻刘公药酒乃是酒中极品,所以想要妹妹费心配些。”他含笑说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没问题,要什么酒?”

    “玉佛和金橘。”保定侯三公子忙说道,一面试探着说了些数目。

    顾十八娘点点头,爽快的答道没问题。

    “那还是到大有生?”保定侯三公子高兴的问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

    保定侯三公子点头,便起身告辞,临出门时又转过头低声道:“我说妹妹,你这药总让大有生独占,对你可是亏的很,你不知道那大有生你的

    药都炒到什么价了…..”

    “不亏。”顾十八娘笑道,帐不能这样算,利她占在前头,怎么能事后计较,说了声谢谢姐夫。

    保定侯三公子知道他们药师药行各有规矩,便不再多言,告辞而去。

    下午信朝阳就派人过来了,确认了下保定侯府要的药酒。

    “这是另外单定的几种药,”京城大有生的大管事恭敬的将一张纸递过来。

    顾十八娘伸手接了,扫了一眼,“你们大少爷已经回建康了吗?”

    年节是个重要日子,作为建康人,信朝阳必定是要回祖居的。

    “还没,过几日就走,京城药行会还有点事。”大管事笑呵呵的答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要过年了,自然事情多一点。

    “顾娘子过年不回去了?”大管事问道。

    他问完就后悔了,他怎么忘了,这顾娘子一家跟族里闹的很不愉快,他差点抬手给自己一耳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家母身子不好,不便舟车劳顿,今年就不回去了。”顾十八娘并没有有什么不悦,依旧含笑认真的答道。

    大管事忙顺着说了两句,再不提。

    “替我祝你家大少爷一路顺风事事顺心。”亲自送他出来,顾十八娘笑道。

    大管事忙应声,再三请她留步,坐车忙忙的去了。

    此时的信朝阳正端坐在酒楼内,京城所有药行都到了,乌压压的将酒楼整个大厅都坐满了,这是药行会的年前例会,上了好酒菜,招了最好的

    女妓,大厅里说笑炎炎杯酒交错煞是热闹。

    因为大有生是新开的药行,所以位置靠后,陪酒的女妓姿色也较低了一等,不过相比于其他那些年老肉多的掌柜的,能陪着这个年轻俊美的公

    子,这个女子很高兴,使出了浑身解数只待留住这个恩客。

    “哦....”信朝阳转动酒杯,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台上正交谈的几位会首,一面随着那女妓的话,“过年京城都有什么好玩的?”

    “那多了去了....”女子娇笑道,将半个身子都靠过来,吐气如兰,“公子不在这里过年么?那真是可惜了...”

    信朝阳冲她笑了笑,仰头将酒饮而尽。

    生于欢场的女子竟忍不住心乱跳,“公子,不如赏脸到小女哪里坐坐,小女将这京城之妙细细给你讲来....”

    她抬袖半掩粉面,眼波流转,欲说还羞千娇百媚的依着信朝阳的肩头说道。

    “嘘....”信朝阳伸手在唇边示意她低声,目光看向台上,竟似没听到这女子的话。

    女子很是又恼又急,看着台上站起来,扶着花白胡须的老头心里忍不住咒骂几句扰人清梦。

    “....灾事连连,百姓困苦,那么今年,大家的年例就定一万斤支黄连吧....”齐会长含笑说道,目光扫过大厅里的众人。

    按照规定,药行会每年给朝廷捐出一批药,说是自愿其实是朝廷分摊。

    分摊下来后,药会便会要求各药行依财力各自认报,对于临近年根的药商们来说,这无疑是从身上割下一快肉,尤其是今年这数又涨了,一时

    间大厅里无人出声,只闻丝竹。

    通常情况下,齐会长应该是第一个认报,但今次他似乎忘了这个,带着和蔼的笑目光扫过大厅诸人,然后停在临近门口处的一个年轻公子身上

    此年轻人身穿白袍,头发乌黑,气宇轩昂,流露出一股优雅气息。

    信朝阳抬起头,与齐会长的视线相对,心里微微一沉。

    “这位公子是...”齐会长一笑,伸手冲他示意。

    “在下大有生信朝阳。”信朝阳施然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原来是建康府的大有生,久闻大名,在京城开了分号,实在是可喜可贺。”齐老哈哈笑道,话音一转,“既然贵号新开张大吉,不如再吉上

    加吉,给大家起个表率可好?”

    这叫什么吉上加吉,信朝阳心里闪过一丝冷笑,不过是要捡软柿子捏一下。

    思付间面上依旧笑如春风。

    “承蒙会长看得起,不胜荣幸,那我就冒犯诸位了...”他笑道,冲在座的诸人拱手。

    冒犯的好,冒犯的好,在座的同行们纷纷笑起来,鼓掌的叫好的。

    独那女妓面色闪过一丝不忍,伸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这第一份认报的可不低的...

    “那我大有生就出一千斤。”信朝阳笑道。

    他的话音才落,便有人轻轻笑道:“一千斤怎么配得上建康药行魁首大有生,怎么也得三千斤吧。”

    信朝阳闻声看去,依着一个美妓吃的微醉的中年男子,冲他笑着举了举酒杯。

    “是啊,是啊。”大厅里立刻哄笑起来,别人认得越多,他们就分的越少,这真是舍己为人的好做派值得鼓励赞扬。

    齐会长含笑不语,似乎并没有听见这男子的说话。

    “大有生在京城毕竟是后辈,不敢跟诸位老号们相比...”信朝阳笑容温温,目光看向那依着美妓的中年男子,“不过,如是贵保和堂认报四千

    斤的话,我大有生便敢认报三千斤。”

    轰的一声,大厅里热闹起来,好家伙这两家就分走了七千斤,简直是搬走了一座大山!

    “好...‘众人纷纷起哄,冲那中年男子大呼哨举杯,更催着自己身边的美妓们一涌而上,丰胸红唇将那中年男人淹没。

    中年男人怒火腾腾而起,却忍着不能发作。

    最后还是齐会长出面打了圆场,大有生和保和堂各认了一千五百斤作罢,接下来分完这年例药材,聚会也就也结束了,醉醺醺的人们或者归家

    ,或者再另寻地方吃酒,更多的则是拥着美妓坐车而去。

    “公子....”女妓盈盈望着身前迈步而行的信朝阳,轻声唤道。

    信朝阳回头冲她笑了笑,“哦,方才多谢你提醒我。”

    女妓竟忍不住如同第一次踏入欢场时那样觉得脸颊发烧。

    “公子客气了....。”她欢喜说道,再看信朝阳已经转过身继续前行。

    此等男子,错过了可是可惜,女妓立刻加快脚步追上去。

    “公子....”她柔声唤道。

    “哦,还有事?”信朝阳并没有停下,只是淡淡说道。

    “公子可赏脸到我那里坐坐...”女妓柔情似水的看着他低语。

    她的话音才落,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

    “怎么?琴娘,这么快就找到新恩客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王三爷...”女妓颇有几分尴尬,却又不能坏了规矩,半真半假的点了下他的额头,“是王三老爷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才是吧。”

    “好,看来是我冷落我的琴娘了,今晚我好好陪陪你....”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拍了下女妓的肥臀,目光含着几分挑衅看向信朝阳,“怎么样

    ?信大少爷有兴趣一起来?”

    信朝阳嘴角含笑,拱手道:“娇人佳客,我去了岂不是煞风景,王三老爷请。”

    中年男人嘴边闪过一丝冷笑,果真揽着那女妓摇摆而去。

    信朝阳嘴角的笑意也渐渐转冷,怎么?以为在这京城你们盘根错节积势已久,就想要报仇解恨了?

    在建康我能推到你们保和堂分号,在京城我照样能推到你们保和堂老号!

    “公子,请。”小厮牵过马车,恭敬说道。

    信朝阳紧了紧身上的黑锦大衣,移步上车而去,马车缓缓穿过闹市。

    门帘晃动,信朝阳半眯眼养神。

    “停车。”他忽的睁眼说道。

    车夫很意外,忙勒马。

    信朝阳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掀开车帘,回头看去,见那边路旁两辆马车并排,方才那中年男人身旁早没了女妓,衣帽端正带着亲切又和蔼的笑,

    对着顾十八娘不知道说什么。

    顾十八娘的身子羸弱,一到冬日整个人便总是裹在大大的厚厚的斗篷里,此时她掀开厚厚的帽子,专注的听中年男子说话。

    “走吧。”信朝阳垂手放下帘子,淡淡说道。

    马车很快前行远去了。

    “如此就有劳顾娘子费心了。”中年男人含笑说道,拱手作揖。

    “三老爷客气了。”顾十八娘颔首说道,“将参茸送顺和堂便是,我今晚便察看。”

    中年男人再三道谢,又问她年货备的可好,家里人都好,顾十八娘一一答了。

    “顾娘子是要出门?”他看着马车,又看了看身旁侍立的小厮,随意问道。

    顾十八娘面色淡然,只是一笑,却没有答话。

    中年男人也察觉自己问的太过了,忙咳了一声,说了句过年到家里玩便告辞了。

    看着他走了,阿四忙扶顾十八娘上车,一面献宝般的低声说道:“小姐,小姐,你看到没,这王三老爷车里坐着粉头呢....”

    但凡酒宴必请女妓酒娘相陪,风气如此没什么稀奇,大药商们的聚会更是不可或缺此项

    顾十八娘横了他一眼,“你倒眼尖...”

    “那是,这香味大的我站这么远都闻到....”阿四得意洋洋的说道,看到小姐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吐吐舌头,伸手轻打了自己脸一下,“该

    打,胡说八道!”

    他有时候总不自觉地就不把自己家小姐当女子看,这话可是在小姐跟前能说的。

    顾十八娘笑了,没有说话,刚在车上坐好,就见斜刺里跑来一人,青衣小帽,高高瘦瘦。

    “可是建康府顾娘子?”他恭敬问道。

    “你是?”阿四问道,打量此人,面生,不认得。

    男子并没答话,而是继续冲顾十八娘垂首说道:“我家少爷请顾娘子这边一叙。”

    他说着话,往对面指了指。

    这是一家门面不大的三层当街酒楼,装饰简朴内敛,里面客人并不是很多。

    顾十八娘嘴边扬起一丝淡笑,松手垂下车帘挡住身形。

    阿四白了这人一眼,牵马就赶人,“让让让让。”

    此人甚是尴尬,却并没有让开。

    “顾娘子,别误会,我家少爷是故人。”他忙说道。

    “今人也好,古人也好,拜会请到顺和堂递帖子,问药请到大有生。”阿四甩着鞭子不耐烦的说道。

    似乎已经料到这样,来人也不急,依旧不紧不慢的说道:“顾娘子,我家少爷姓沈。”

    “管你神还是鬼。。。”阿四哼声说道。

    话音未落,顾十八娘拉开了车帘,看着来人。

    来人似乎也料到他如此反应,并没有答话,而是伸手往酒楼方向微微一指。

    顾十八娘将视线转过去,这才看到二楼一间窗子半开着,窗边罩着宽氅的沈安林一只手搭在窗边,另一只手举着酒杯,正慢慢饮啜,见她看过

    来,便微微一笑。

    “少爷问顾娘子敢不敢见....”男子的话接着说道。

    顾十八娘嘴边扬起一丝冷笑,敢不敢?该问她想不想,想不想....

    想不想见见这个人沦为废人困于座椅?想不想见见这个人悲愤落魄凄然?

    再想不过,做梦都想!

    她起身下车,大步向酒楼而去。

    “顾娘子这边请....”引路的男人停在一间房门前,恭敬说道,自己让开身形。

    顾十八娘脚步微顿,看着眼前这个简简单单的木门,眼前一阵恍惚。

    “林少爷回来了....”

    “还不快去接....”

    “这里门槛太高了,不是早让你们挖了去?”

    “少奶奶,别忙了,林少爷到门口了....”

    “哎呀,少奶奶,你的衣服....”

    声音嘈杂,人影晃动,顾十八娘不由轻轻闭上眼,旋即猛的睁开,伸手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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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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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药香介绍:
了无生意的她却在十年前醒来
亲人还在,尚未寄人篱下
命运正走到转折点
携着烈烈的仇恨重生的她
能不能将命运改写
重生之药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药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药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