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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包子才有馅     极品丫鬟txt下载     极品丫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九回 好大的排场

    小蛮的死令原本就不大热闹的高府,着实的消沉了几日。高相爷早出晚归,忙着朝庭大事,夜里与几个幕僚议事议晚了,就歇在书房,也不大往两个姨娘房里去。似乎一夜之间,对女色一事,没了兴趣。

    对女色没了兴趣?

    林西觉着这话听起来有些个邪性。一个身强力壮,身居高位,玉树临风,**倜傥的男人突然不好女色了,那就说明如果不是男人的身体,心理出现了问题,那一定是府里的女人对他没了吸引力。

    林西十分厚道的认为,高府需增设第四房,第五房姨娘。

    老太爷,老夫人素来很少在人前走动。基本上可忽略不计。

    三位少爷白天忙着夫子的功课,晚上忙着床上的功课,没有精力管其他闲事。

    夫人躺在床上哼哼叽叽的养着病。两位姨娘哼哼叽叽的抱怨老爷不往内宅走动,没了争风吃醋的男人,面上看一时倒也相安无事。只私底下多少小动作,林西懒得打听,也不想打听。

    四位小姐的神情也都恹恹的,连口角都比往常少了三分,一散了学,各自往院子里一窝,都不大愿意动弹。

    林西看着一连下了几日的细雨,心道果然世人的心情跟天气有很大的关系。

    阳光明媚,心情自然舒畅,吃麻麻香,喝麻麻爽;若阴雨连绵几日,只怕连高府的看门狗,见个人来,也只阴阴的盯着人瞧上一眼,继续低头梳理它的狗毛去。

    林西觉得这样的天气,适合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偏她没有这般好的命。

    因为三小姐最爱的一支红珊瑚嵌宝石金丝发钗不知何故掉了颗宝石,林西奉命把发钗送到通灵阁。

    高府夫人,小姐,姨娘们的首饰,都在京城最大的珠宝玉器坊通灵阁定制。作为太太的心腹,刘妈妈当仁不让的拿下了这个油水颇丰的差事。林西以前跟着刘妈妈时,常往通灵阁去,因此熟门熟路。

    林西一身青袄,收了伞,站在通灵阁的正门,抬头瞧了瞧牌匾,字写得不错。

    迈步向里,一色珠宝玉器,陈列整齐,闪着诱人的光泽。

    伙计见是林西,眼前一亮,忙扯了掌柜的衣裳,掌柜放下手中的帐本,熟稔的上前招呼。

    “好久没见林姑娘来了,今儿怎么就姑娘一个人?刘妈妈呢?”

    高府世代官宦,别说京城,放眼当世,也是富贵滔天,一年到头到通灵阁花费不小,故林西虽然是丫鬟一个,掌柜却不敢待慢。

    林西见吴掌柜标准的露出八颗牙,心头一喜,故意咳嗽一声道:“吴掌柜,刘妈妈说,如今你们通灵阁的东西越发的偷工减料,她都不愿意上门。”

    吴掌柜一愣,随即笑道:“姑娘玩笑。我们通灵阁的每一件珠宝玉器,都是出自老匠人之手,虽不敢称得上巧夺天宫,却也是精打细制,一丝不敢马虎。”

    林西眼波流转,笑道:“敢情吴掌柜是怀疑我在讹你,你且瞧瞧这是何故?”

    林西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掏出钿盒,递到吴掌柜眼前,顺势抬了抬眉毛。

    吴掌柜接过钿盒,拿出里头的珊瑚钗,仔细瞧了瞧,心知此物必是摔过一次才少了几颗宝石,嘴上却陪笑道:“不过是掉了几颗宝石,这有何难?姑娘略等等,喝杯热茶,我让师傅们重新嵌上。”

    林西笑眯眯道:“我家小姐说,原先这上头红宝石的色泽稍嫌暗了些,想换几颗亮一些的,吴掌柜你瞧着可好?”

    吴掌柜笑道:“相府小姐的眼光非同一般,若换了亮的来,这钗子必能栩栩如生。亮子,把东西给高师傅送去,跟他说,东西是相府小姐的,务必换几颗上好的红宝石。东子,给林姑娘沏杯好茶,上些点心。”

    “是,掌柜!”

    林西见事情妥当,笑道:“吴掌柜,可有上好的翠玉簪子,我想瞧上一瞧。”

    吴掌柜一听,笑道:“前几日有一批新的翠玉簪子到,原本想到府上给夫人,小姐知会一声,偏这些天连日阴雨,想着夫人,小姐金玉一般的人,不愿出门。林姑娘今儿来,正好先过过眼,回头也好给夫人,小姐们带个讯去。”

    说话间,便要引了林西往铺子里边去。

    “掌柜,见着我家小姐就背过身,你们这通灵阁是不想在这京城做生意怎的?”一个刺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西转脸去瞧,只见一衣饰鲜亮的女子面色不豫的站在铺门口,胸脯里的气一鼓一鼓。

    吴掌柜见来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轻声对林西道:“林姑娘,对不住,你请自便,我有客要迎!”

    林西正想客套几句,那吴掌柜已抬腿恭身迎了上去。

    “对不住,翠儿姑娘,在下正与人说话,未曾看见来人,恕罪恕罪。”

    “我家小姐都亲自来了,吴掌柜还不快迎一迎,这闲杂人等,也该清一清才是。”

    “是,是,是……东子,引林姑娘去后面偏厅喝茶。”吴掌柜连连应是。

    那被唤作翠儿的女子眉眼一挑,眼角朝林西身上扫了一眼,眼中的不屑呼之欲出。

    林西见那吴掌柜不住的朝来人点头哈腰,以为来人是哪个高门里的小姐,哪知听了一句,原也跟她一样,是个丫鬟。

    此女子十六七岁上下,容貌气质,衣着打扮,就算宅门里的大家闺秀相比,也不遑多让。

    林西心下微惊,思了思,遂朝掌柜笑道:“掌柜不必麻烦,难得出趟府,我正巧到外头逛逛,晚一些我再来取。”

    吴掌柜看了林西一眼,目光深邃。抱拳道:“林姑娘且先去,回头老吴亲自等姑娘来取东西!东子,替我送送林姑娘。”

    林西笑着摇摇头,把包袱打了个结,不声不响的便欲出去。将将与锦衣丫鬟错身而过,却听她嘴里嗤着冷气道:“丑死了!”

    林西身形一顿,恍若未闻,转身离开。

    走出铺子,只见一辆豪华乌木马车停在门口,四个家丁,四个婆子团团围住。三个相同衣饰的丫鬟,一人撑伞,一人拿矮凳,一人打开车门,伸手扶车中人下来。

    好大的架势!好大的排场!这是谁家的小姐?

    林西偏过头,尚未开口,送她出来的东子便压低了声道:“逍遥侯府的大小姐。”

    原来是李家!

    林西嘴角沁上一抹冷笑,好奇之心荡然无存,她撑起伞,看了一眼李家大小姐容色,转身离去。

    哼,不过如此!

    ……

    林西出了通灵阁,拐了几个弯,转身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小而幽长,空空荡荡。

    她撑着油纸伞,行走在细雨中的小石路上,两边是一色的白墙青瓦,林西觉得此情此景,倘若她的个子再挺拔些,胸前再起伏些,屁股再圆润些,走起路来再妖娆些,她便是那个像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林西念及此,扭着跨走了两步,感觉身上的棉袄有些臃肿,挡住了周身的风情,懊恼的一跺脚。心道风情这东西,果然与衣裳有很大的关系。你穿了件薄如蝉翼的衣裳,不用扭,风情自然有;你若穿了件厚棉袄,扭断了腰,看着也如水桶一般。

    “扑哧!”一个极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第四十回 送给谁的

    林西回头,脸一红,白来身后路人一眼,迅速的走进了一间小铺子。

    铺子很小,连个招牌也没有,一青袍老者见来人,身也未起,从柜台里取出一方砚台,递到林西手上:“来了,东西我帮你寻着了,你自己看吧!满意了就付银子。”

    林西仔细端详手上的这方端砚,放在手里掂了掂,又朝砚上呵了口气,用手指抹了抹,遂笑道:“果然是好东西,白掌柜,多少银子!”

    “六百两,一个子都不能少!”

    “白掌柜,要不要这么贵啊?”林西算了算怀里的银子,陪笑道。

    “林姑娘也算识货之人,也不瞧瞧这是什么雕工,什么色泽,什么石质,你若不要,还给我。”

    “别,别,别啊,白掌柜,白老,白爷爷,我不就说说嘛,至于动怒吗。”林西宝贝的把东西捧在怀里,笑得一脸谄媚。

    “我今儿出来,走得匆忙,身上就带了五百两银子,白老,你看?”

    “得了,先拿着吧,回头补上!”白掌柜透过厚厚的镜片,瞧了瞧林西的脸,嘴里冒出一团冷气。

    “等等,掌柜,这砚台我出一千两,你卖给我!”

    我擦,这哪来的货,敢抢姑奶奶我的东西。

    林西心下大怒,一偏头,眼睛骤然放光,硬生生的把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来了个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高大,五官端正,肤色偏黑,眼睛深邃无波,眉毛又黑又浓。一身普普通通的衣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是刚刚走在林西身后,发出嗤笑的男子。

    林西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因为她清楚的看到了那大块头的嘴角牵扯出一抹笑。联想到刚刚进铺子前,自己骚首弄姿的走的那两步,林西决定凡事还是先礼后兵。

    “对不住,这位公子,这砚台是我已经买下……”

    “尚未付钱!”。

    “噢,我正打算付呢!”林西一愣,随即道。

    “你钱不够!”大块头淡淡一笑。

    我爷爷你个爷爷,老子钱不够干卿何事?你这千里眼,顺风耳也忒好使了些吧,当心长针眼,得耳疮。

    林西心下狠狠的问候了来人几声,深吁一口气,抿嘴笑道:“掌柜应下了!”

    “那是因为没有人出高价!”

    “你!”

    林西语塞,胸口起伏两下,咬牙道:“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公子长得相貌堂堂,一看便是非富即贵,何必与我抢一方小小的砚台。”

    “我喜欢!”

    林西见来人软硬不吃,几欲呕出一口血来,遂呵呵干笑一声:“白掌柜,你如何说?”

    白掌柜扶了扶眼镜,笑道:“自然是讲个先来后到,我老白……”

    “白掌柜,实不相瞒,这端砚我一眼看中,我愿意出一千五百两!白掌柜生意之人,应该明白如何取舍。”

    林西倒吸一口凉气,六百两的底价,这大块头居然愿意出到一千五百两,整整高出九百两。她敏锐的觉察到白掌柜的嘴角抽了一抽。

    一时间小小的纸墨铺子寂静无声。

    白掌柜抿了一口茶,“嗯”了一声,踌躇道:“这个……”

    这一声“嗯”让林西有些后悔今日出门,没仔细看了皇历。眼下的形势明显是白掌柜动了心思,更何况这砚台她没付过定金。正所谓价高者得,她怨不得任何人。

    林西垂了垂眼睑,嘴角一动,却是在笑:“白掌柜,虽然你允我在先,奈何行商之人,利字当头。放着这么大一笔买卖不做,着实可惜。然,商人之义,在于一个信字,白掌柜必是左右为难!”

    白掌柜微白的胡子翘了翘,笑道:“林姑娘体谅!”

    “这样吧,最简单一个办法,写个数字,赌个单双,一捶定音,全凭运气。不知道这位公子愿是不愿?”

    大块头眼中迸出光芒,扬眉道:“好主意,得之我运,失之我命。我赌!”

    林西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哪知大块头痛痛快快应下,怔了怔,展颜笑道:“公子果然爽快。钱掌柜,你写来!”

    大块头见她微黄的脸上明眸流盼,转瞬之间想出最公平的办法,不由心下好笑,深看一眼后,背过身去。

    林西走到大块头身旁,见自己只到她咯吱窝底下,不由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长那么高做什么,又不要擎天!

    白掌柜拿起笔,随手在宣纸上写了数字:“两位请猜!”

    林西颇为大度道:“公子先请!”

    “姑娘先来,自当姑娘先请!”

    大块头见她年纪虽小,行事却坦荡,颇有些动容。自己夺人所爱,趁人之危已无礼之极,若再先选,岂不是让人病诟。

    林西心道,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公子谦让,我便先猜了。我赌单!”

    两人双双回过身,却见白掌柜笑得一脸的便秘道:“对不住,我写的是双。”

    怎么会是双?林西心下懊恼,眼神顿时没了神采。

    大块头见她如此沮丧,心头微微不安,出言安抚道:“夺姑娘所爱,非君子所为,奈何长兄素喜端砚,在下走访多日,才寻得这墨香小铺,且再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如此行事,实属无奈。多谢姑娘承让。”

    世人谁都知道,天下最好的砚台只在莘国的墨香小铺,却极少有人知道墨香小铺藏身于如此不起眼的小巷,且门面连个招牌都没有。若不是他四下打听,只怕也就错过了。

    林西强忍着心中的不舍,垂头丧气道:“哎,看来此物与我无缘,愿赌服输,你且拿走吧!”

    林西虽如此说,偏眼睛还恋恋不舍的往那砚台上瞧,那般神情如同稚童看着他人吃糖果,自己流口水,十分好笑。

    大块头冲她抱了抱拳,接过端砚,笑道:“多谢姑娘大度,在下告辞!”

    林西很想对他说一句“慢走,不送!”,却发现此人虽然高猛,笑起来却是好看,牙齿也白,遂强忍着不悦,忿忿的道一句:“公子请!”

    虎口被人拔了牙,居然然彬彬有礼的让先请,这话一出,林西佩服自己的风度。

    她目送着大块头身揣砚台走出铺子,终是忍不住变了脸色,走到白掌柜跟前,目光定定的瞧着他,似埋怨,似生气,又似得意。

    白掌柜把眼镜摘下,对上林西的目光,两人相视大笑。

    笑够了,白掌柜咧开四颗微黄的门牙,笑道:“真有你的!”

    林西但笑不语,只把手往前一伸。

    “你如何知道这物件是一对?”

    林西得意的笑道:“那只底部绣的是龙纹,自然还会有凤纹,现何况,那砚台的造型,只是福字的半边,白掌柜,我说得可对?”

    白掌柜心情大好,笑道:“你这丫头,一年只买一只,居然能看出这么多道道,再过几年,只怕连我也框不了你了。”

    “戏演得如何?”

    “以假乱真。只是你如何得知我定会写双数?”

    “白掌柜,你想想,这些年,你卖给我的砚台何时有过单数?”

    白掌柜眯缝着眼睛,颇为赞赏的点头笑道:“老白我走南闯北这些年,就没见过比你还贼的姑娘。罢,罢,罢,这只凤纹砚台你拿走,老白我一个子都不收。”

    林西凑上前,拿过柜台上的算盘,葱白似的手霹雳啪拉一通拨:“你这一旦生意,除去成本,至少赚了四百两银子,得,也没吃亏,这凤纹砚我不客气,收下了。明年,老规矩。”

    白掌柜从柜台里拿出砚台,握在手里,隐晦一笑道:“林姑娘,你说你一个丫鬟,哪来的银子买这么贵的砚台,送给谁的,不会是高府的哪位少爷吧?”

    ***

    作者有话说:感觉enigmayanxi玫瑰花和巧克力,这是包子情*人节,收到的最贴心的礼物。祝福书友们,情*人节快乐。

第四十一回 两个版本

    林西白了他一眼,笑眯眯的从他手里接过砚台,小心翼翼用锦帕包住了,放进包袱里。又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子,放在柜台上,一言不发的走到铺门口,哼了哼,回首朝白掌柜抛了个媚眼。

    “保密!这是定金,明年我可不愿意被人虎口拔牙!”

    白掌柜拿着银票,朝林西的背影看了又看,喃喃自语。

    “这姑娘,一双眼睛生得真好!

    ……

    京城的冬夜分外的深沉,似望也望不到头。高府诺大的府邸,包裹在无尽的暗夜里,似一谭死水。

    高相爷在过了几日和尚的生涯后,终是被热情的同僚请去喝花酒。不得不说高相爷是个极好的丈夫,即便搂着妖娆的姑娘喝花酒,也没忘了派小厮给老婆汇报一声。

    崔氏听见来人的回话,只淡淡的叮嘱了一声:“叮嘱老爷少喝些酒,你们跟着的人,细心照料着,万不可出了差错。”

    来人唯唯诺诺的应下不谈。

    ……

    暗夜愈浓,细雨愈密,翰墨香庭前的两棵松柏遥遥相望,微微晃动的身躯似在诉说着心中的相思。

    油纸伞下,一紫衣女子提裙而行,柔美的身形如风摆柳一般,在细雨中显得弱不禁风。

    翰墨院守院的两个灰衣小厮对视一眼,伸手拦住了紫衣女子的去路。

    女子精心修饰过的容颜莞尔一笑,与往常般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子,扔到小厮手里。

    小厮得了银子,笑吟吟的只盯着来人瞧。

    女子跺了跺脚,又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

    小厮喜笑颜开,躬着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女子悄无声息的入得院中,收了伞,素手推开半掩着的木门,闪了进去。

    ……

    “少爷,厨房的宵夜来了,少爷用一些再读书吧!”丫鬟白飞端上食盒,轻手轻脚的布置着。

    白衣少年从书上缓缓移开眼睛,目光落在眼前的女子身上,轻浮的上前捏了捏女子脸蛋。

    白飞面色绯红,娇羞不已,嗔道:“二少爷且用些。”

    高子眈双目微眯,轻轻一笑。

    “去,给小爷我暖暖床,爷再看一个时辰的书,便来陪你!”

    “少爷真坏,奴婢先侍候少爷用完宵夜,再去帮少爷暖床。”

    “真乖,爷晚上好好疼你!”

    一碗燕窝羹下肚,高子眈舒服的伸了伸腰。

    白飞知道少爷读书最不喜有人在边上,收拾完书案,朝少爷抛了个媚眼,扭着小腰便出了书房,却见书房门口,小厮丁武正探头探脑的往里瞧,见她出来,忙陪笑道:“柳姑娘,老爷回来了,叫二少爷去书房。”

    白飞秀眉微蹙,嘀咕一声:“都这么晚了,还把人叫过去,明日少爷还得早起呢。”

    ……

    玉手轻轻的攀附在少年的胸上,月圆般的指甲在他微微有些瘦削的胸膛上来回打圈,如兰的气息在他耳边吹起。

    少年面色有着不正常的潮红,觉得身体越来越沸腾。

    两个在深海里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段浮木,死死的纠缠上去。

    海水一波波袭来,两人眼神迷离,没有了天地,没有了日月,更没有了灵魂。

    门一脚被踢开,一声暴怒响彻书房。

    ……

    天明时,初阳赫赫。一夜的苦风凄雨已不见了踪影。

    林西拥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正欲起身,却听得外头一阵骚动。

    林西顶着一头乱发,看着同样正迷糊的两人,心道这两天是怎么了,天天有人一大早的扰人清梦,还有没有公德心啊。

    待她惺忪着眼睛,披了袄子走出厢房,竖着耳朵听清楚院子里打粗婆子们议论的话时,林西似一盆冰水从天而降,顿时清醒无比。

    公德心这玩艺果然一文钱不值,还是一颗八卦的心,更沁人心脾,林西连滚带爬的凑到了跟前。

    因着小蛮的前车之鉴,婆子们讲话都似便秘一样,拉一半,留一半,听得林西很是不爽。她连猜带蒙总算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事情其实很简单,偏生出了两个版本。

    正所谓人生动如脱兔。

    昨夜寒风飕飕,阴雨绵绵,高府的二少爷摸黑进了老爷的书房,摸黑把老爷的女人睡了,被从外头喝完花酒回来的老爷逮了个正着。而被二少爷睡了的这个女人,正是前些日子刚与老爷传过奸情的海棠姑娘。此为一版本。

    有道是人生静如处子。

    昨夜寒风飕飕,阴雨绵绵,曾经与高府老爷传过奸情的海棠姑娘孤枕难眠,身心偕痒。摸黑进了老爷的书房,摸黑**了正在书房等候老爷的二少爷。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熊熊燃烧,烧着烧着被喝完花酒归来的高老爷逮了个正着。此为第二版本。

    林西听到精彩处口水直流,恨不能问一句被捉时这两人是全裸还是**啊?偏那肥婆子见人一多,死活不肯再说下去,只神神秘秘道:“二少爷昨晚嘴里被老爷塞了布,狠狠的打了一顿板子,听说屁股都打开花了,没半个月,别想从床上爬起来。”

    “那个贱货呢?”

    肥婆子幽幽的看了问话之人一眼,压低了声道:“一大早已经被老爷卖到万花楼了。”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老娘知道吗?”

    “她老娘知道了也不顶个屁用。夫人前几日早就偷偷把海棠一家人发卖出去了,之所以留着她,不过是顾忌着老爷。”

    林西没忍住好奇心,探了探脑袋,忽然出声道:“深更半夜的,二少爷为什么要到老爷书房里去啊?”

    肥婆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奇怪这么幼稚的问题这丫鬟怎么能问得出口。儿子到老子书房里去打个转,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肥婆子正欲开口说林西几句,突然脑海中电光闪烁。

    对啊,三更半夜的,老爷外出应酬,二少爷明明见了老爷等于见了猫一样,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巴巴的去了书房?

    肥婆子心下一抽,神情突变,忙捂住了嘴打了个哈哈,便忙活自己的事去了,完全不在乎众人欲求不满的眼神。

    林西讪讪的回到了屋里,眉飞色舞的把刚刚听到的话,一字不拉的说给两位室友听,直把两人惊得目瞪口呆,一个掉了手上的梳子,一个掉了手里的簪子,脸上均是绯红一片。

第四十二回 谁动的手

    也怪不得这两人面色绯红。肥婆子是见过猪跑,吃过猪肉的人,有些场面的描述,画面感比较强。橙子、小月两人只远远的见过几只嫩猪,劣势比较明显。

    三人凑在一处议论了几句,打定主意,主子的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只烂在肚子里,却又忍不住偷偷摸摸的私下里再问上几句。

    比如说这两人谁主动的谁?

    比如说高老爷当场脸有没有绿,绿到什么程度。

    一提到“绿”这个词,林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日雪后墙角下一对男女搂在一处的情景。

    倘若她林西没有看错的话,那新月笼眉,春桃拂脸的妙龄女子正是海棠姑娘是也。

    如此说来,这两人早就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

    如此说来,那高相爷头上的帽子早八百年就已经绿了?

    如此说来,海棠姑娘才是珠戏二龙的高手啊!

    林西想到此,不由连连叹息,连父子共享一女这等龌龊事,也能被她遇见,果然是一入侯门,如海之深啊!不等林西感叹完,外头便有人喊,三人及时地收了嘴,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去了。

    下过雨的天空分外的清澈明亮,林西目送着三小姐和府里其它几个小姐入暖阁的那一刹那,忽然觉得,锦衣玉食的贵族小姐,公子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

    连堂堂少爷都能被喂了春药,遭人陷害,可见这雕梁画栋,繁花似锦的豪门生活,该是多么惊心动魄。

    林西努力回忆着那日在树后听到的壁角,心有余悸的阵阵后怕。想着那背后使计的人,到底是没有了解清楚二少爷早就与那海棠有了首尾,这两人若是想成就好事,只怕能找出十个人不知鬼不觉的办法来,何需弄得如此惊天动地,恨不得召告天下,以至于在高家身败名裂。

    败笔,生生的败笔啊!

    ……

    早晨的夕云院向来是忙碌的。

    刘妈妈引着黄太医入了院子,一盏茶后又恭恭敬敬的把人送手。

    刘妈妈抬头望了望天,脸色有一煞那的凝重。

    “妈妈,夫人叫你呢!”

    水仙亲自走到刘妈妈身边,打量四周一圈,压低了声道:“夫人要问昨儿夜里的事!”

    刘妈妈抿了抿嘴唇,默默的朝水仙看了两眼。

    “夫人!”

    刘妈妈低头垂立,轻轻唤道!

    崔氏拨着怀里的手炉没有说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奴婢已经查探清楚了,二少爷与海棠的事果然如夫人所料,内里另有蹊跷!”

    “谁动的手!”

    崔氏面色如常,无一丝血色的唇微微轻启。

    刘妈妈垂首静默片刻,伸出三个手指头。

    “是何姨娘!”

    “她果然没让我失望!”

    崔氏嘴角擒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虚弱的哼了一声,便再无言语。

    刘妈妈悄悄抬头打量主子的脸色,心中有些忐忑。

    崔氏的脸上颧骨高耸,眼眶凹陷,似有下世的光景,然不知为何,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神采。

    刘妈妈忽然发现,这一丝神采没由来的让她觉得安心,似所有的一切,都在夫人的掌控之下。

    粗粗算来,刘妈妈跟着夫人有二十年了。自夫人还在崔家做姑娘时,她便已是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了。这份主仆之情,比着一般人,自然要深厚许多。

    刘妈妈一家老小依附着夫人,才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夫人的身子,实实在在的揪着她的心。所以即便这一丝小小的神采,对刘妈妈来说,都是曙光。

    崔氏半瞌着眼睛,脸上一片平静,只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出几分心事。

    “人证,物证都还齐全?”

    刘妈妈心头一颤,忙道:“奴婢听夫人的吩咐,都安置妥当!”

    崔氏瘦得已没有人形的脸,展颜一笑,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刘妈妈见夫人脸上有了笑意,忙凑上前陪笑道:“夫人,昨晚二少爷那顿板子打得可不轻,没个十天半个月的,只怕起不来床。朱姨娘这会子在二少爷床前,哭成了个泪人!”

    “可怜见的。亏她还把那位当成个好人,谁知道下起手来,这般狠!”

    刘妈妈恭谨道:“再狠,还不是逃不出夫人的手掌心。再说,夫人忍耐得够久了,这口气,也是到了该出的时候了。”

    似一把利剑刺穿崔氏的胸腔,崔氏戚戚然道:“府里三位姨娘,夏姨娘有自知知明,是个聪明人。朱寻雁看着厉害,实则是只纸老虎,最无用处。只这何秋玉……”

    崔氏磨了磨后槽牙,微微失神,半晌,话峰一转,冷笑道“

    等崔家的人来后,找个适当的时机把事情露给朱姨娘。儿子被害成这样,是该在老爷跟前好好的哭一哭了,也好让她看看清楚,她的姐妹是如何唱得这一场好戏!”

    刘妈妈轻轻点头,一一应下!

    “那个海棠?”

    “回夫人,老爷当时气不过,让人狠狠抽了十几个嘴巴,脸肿得不成样,这会只怕是在万花楼接客了。”

    “她没有喊冤?”

    刘妈妈微微颔首,凑近道:“回夫人,她不敢喊冤!”

    “为何?”崔氏挑眉。

    刘妈妈冷笑两声,不屑道:“老爷昨日夜里拷打她,她自个承认早就与二少爷有了首尾。”

    崔氏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她……居然……”

    刘妈妈默默的点点头:“所以老爷才下了重手!”

    “这事,朱姨娘知道不知道?”

    “老爷下了封口令,这事,除了老爷身边的几个,还有夫人与奴婢外,绝无旁人知晓!”

    崔氏愣了一愣,一时答不上话来,许久才道:“也难怪老爷要把她送到那种地方……跟了我一场,落得这样的结局……”

    “夫人何必为那种人惋惜。”

    刘妈妈咬牙道,“这样的贱人,水性杨花,死不足惜。素日里,是咱们看错她了,以为她是个好的,哪知道……夫人,奴婢活了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哪个丫鬟的胆子像她这般大!”

    “那老爷那边……”

    “老爷气得把书房里值钱的东西……都……砸了!一夜没睡。一大早只喝了几勺子清粥,铁着脸便出了府!”

    崔氏冷笑一声。

    “他除了相爷这个位置坐得稳妥,坐得清明,还有什么事情是能看得分明的?不砸些个东西,怎能出了心里这口恶气!”

    “夫人说得是!只怕经过这事,老爷连朱姨娘都怨恨上了。那位端的是好计谋。”

    当然是好计谋。

    花重金买通二少爷,老爷身边的人,喂两人服下春药。算计好老爷回府的时间,正正好撞见这见不得人的一幕。既除掉了海棠这个潜在的对手,又通过二少爷把资历,家世尤在她之上的朱姨娘踢出正室之争。然后她再在老爷跟前吹吹枕头风,抹抹眼泪,正室之位手到擒来。

    崔氏惨白的脸上露出厉色,眼中寒意渐盛。

    “再好的计谋,我也要她竹篮打水一场空。高府夫人这个位置,除了我崔氏一门的人外,旁人谁也不能屑想半分。”

    刘妈妈轻轻叹息道:“这个朱姨娘看着袅袅娜娜,最是个心狠手辣的。奴婢跟着夫人这些年,见夫人忍气吞声,委曲求全,还以为……”

    刘妈妈说到动情处,背过身偷偷抹了把眼泪。

    崔氏脸有哀色,似悲似泣道:“往日,我是懒得动手。只是如今我的日子不多了……便是为了两个孩子,也要用计跟她们斗上一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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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欣然院

    一片晚霞掩印下的钟粹宫,神秘而安静。

    一淡黄色龙纹绣袍的少年面若春花,目如点漆,恭敬立在殿门外,豪华凤辇缓缓驶来,稳稳的落在宫门前,少年迅速提袍迎了上去。

    “儿臣恭迎母后!

    李妍一身红衣冉冉似火,绾了个高髻,面上薄施霞妆,含笑拉过少年的手,轻拍道:“大冷的天,作什么非要迎出来?仔细着了凉!”

    “母后亲临,儿臣岂有不迎之理。母后快随我进殿来。”

    母子二人入得殿内。赵靖琪亲扶皇后落座,恭恭敬敬跪下给皇后磕了头,方才上前说话。

    宫女迅速沏上热茶,布上点心。

    李皇后打量太子书房,见其书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色书籍,有几本似已翻得很旧,点头微赞。又见儿子粉面朱唇,修眉星目,越发的心下欢喜。

    笑道:“这几日你父皇把你带在身边,学业上可还能应付?”

    赵靖琪眼角漾其暖意,柔声道:“回母后,儿臣应付得来。”

    李皇后朝春阳点点头,春阳会意,忙上前招呼宫女把东西放下,笑道:“太子,这是皇后亲自令御缮房给太子炖的补品。皇后说这几日太子辛苦了。”

    “学业固然重要,也得顾着些身子。母后就是怕你没日没夜的苦熬着,累坏了身子。”

    “多谢母后关怀!儿臣定不会辜负母后的期望!”

    李皇后微笑,赞道:“大莘国皇室,你父皇,母后只你一条血脉,母后只盼着你早日为你父皇分忧解难。做一个像你父皇一般顶天立地的君主!”

    赵靖琪一怔,忙恭身道:“儿臣惶恐。父皇乃旷世明君,儿臣不敢与父皇比肩。”

    李皇后高深莫测地一笑,叹道:“天底下有几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胜过他们。皇儿好好用功吧,母后回去了!”

    “儿臣恭送母后!”

    ……

    目送着母后雍容华贵的身影上了凤辇,赵靖琪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浑身松懈下来。

    贴身太监小松子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苦着脸凑上前道:“太子爷,幸好奴才手脚快,要不然,一准露出马脚。”

    赵太子眉毛轻挑,笑道:“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松子闻言不喜反忧,“太子爷啊,奴才不求你的赏,只求太子爷正正经经用功,也省得奴才们一天到晚的以后头担着心,生怕哪一天,那板子就落在了屁股上!”

    “用功?用什么功?父皇母后就我一个儿子,这大莘国早晚是我的。”

    “太子爷……”小松子挠了挠头愁眉苦脸道。

    赵太子瞧见他这副模样,嘴角微微扬起。

    “行了,行了,快把茶水给本太子沏好,着人在宫门口留神着些,有什么事,赶紧来回我!”

    ……

    小蛮上吊而亡对高府众丫鬟所带来的震撼,仅仅维持了几天,便淹没在二少爷与海棠的桃色事件中。

    虽然高府众位主子下了禁口令,然这等千年难得一遇的辛秘之事,牵扯到男欢女爱,七情六欲的狗血戏码,使得素来沉闷的高府似焕发了第二春。

    众丫鬟,婆子,小厮们虽各司其职,行事匆匆,不敢私下议论,却懂得无声的用眼神交流。你秀眉一挑,我眼神一紧,旁人尚云里雾里时,此二人已心领神会。

    林西认为,即便是热恋中的男女,也无这般心有灵犀过。若换成了她,只会看到来人眼中豆大的眼屎,绝不会领悟对方的用心良苦。

    哎,同样身为下人,差别咋就那么大呢!林西捂着嘴偷偷暗笑。

    只是这笑尚未达心底,林西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她与橙子得了一个差事。

    既然是差事,自然有好坏之分。

    比如陪小姐去夕云院探望病重的夫人,这样既体面又彰显人文关怀的差事,便是好差事。更令人向往的是,万一在病榻前,能碰到玉树临风的大少爷,大少爷黑白分明的眸子温柔的看你一眼,便是天大的好差事。

    只可惜,这样的好差事,三小姐向来只带着紫薇和腊梅两个大丫鬟。

    像林西这样被打发到二少爷院子里去,送些吃食补品,慰问一下伤病员的差事,便不算是好差事。

    试问一个刚刚闹出丑闻的人,是愿意抛头露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呢,还是夹着尾巴躲起来不见人。林西她们这样冒冒然上门,无异于在二少爷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林西认为小姐的这个关怀没有选对时机。

    至于小姐为什么选择橙子与她,林西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十分肯定的判断,是橙子对大少爷的无尽的臆想拖累了她。

    她哪里知道,高鸢尾之所以选择她们两人,很大一部份的原因是因为橙子与林西是夫人的人。

    高子眈是高鸢尾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哥哥出了这样的丑事,被打病卧在床,做妹妹理该前去探望。偏高老爷盛怒后责令二儿子闭门思过,任谁也不得前去探试。

    高鸢尾既要顾念手足之情,又不能违了父亲的意,与丛妈妈,紫薇,腊梅三人商议过后,决定私底下让橙子、林西两人代为行事。事后就算是父亲知晓了,看在夫人的份上,必会轻轻带过。

    就这样,橙子、林西姐妹俩,一人拎着食盒,一人捧着衣衫,面面相觑的立在了二少爷的院门前。

    林西抬眼一瞧,赫赫然三个大字:欣然院。

    林西咬着牙哼哼,连老子的女人都睡上了,儿子自该欣然!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欣然院,被人引着进了厅堂,见二少爷贴身大丫鬟白飞红肿着眼睛,面容憔悴的迎上来。

    “你们怎么来了?”

    橙子忙笑道:“三小姐心里惦记着给二少爷,亲自到厨房炖了些补品,让奴婢给二少爷送来。三少姐前些日子还给二少爷做了两套衣裳,这两日刚刚完工,也令奴婢一并送过来。”

    白飞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亏三小姐心里还惦记着,替我家少爷谢谢三小姐,等我家爷身子好些,亲自到三小姐院里道谢。”

    两句话一说,林西不由的对白飞刮目相看。能作得了主子的通房丫鬟,果然都是极厉害的。

    林西抬眼打量眼前的女子,海棠红撒玉兰花交领长袄,配一条素白棉裙,真真如出水芙蓉一般,人比花娇!

    只这一眼,林西心下又生出些感叹来。放着好好的通房丫鬟不用,偏去招惹那不该招惹的人。

    二少爷啊二少爷,虽然你八成是入了圈套,被人喂了春药,可你想着屋里有这样的美人,至少也该挣扎一番。再不济咬咬牙,冷雨里淋个半个时辰,这一难不就避过了。

    ***

    作者有话说:感谢107,午马的打赏!

第四十四回 谁看谁的戏

    林西尚未替二少爷思量完,那厢边白飞便开始了替二少爷的申诉。

    橙子、林西直着耳朵听了半天,忽然觉得此地不可久留。主子们的勾心斗角,明枪暗箭的事,她们这样的小丫鬟还是少听为妙。

    两人暗暗对视了个眼神,正打算挖空心思打算找了什么个理由,双双脚底抹油溜了去,却听得里间有人说话。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都给我滚!”

    这个声音林西委实熟悉。

    她想着前两次的遭遇,不怀好意的想,能吼得如此中气十足,说明高相爷下手还是轻了些。像这种毒舌加败家的人,就该照死了打,打他个皮开肉绽,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林西咬着牙垂下了头。这副表情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果然,白飞面色一讪,忙柔声道:“二少爷,不是旁人,是三小姐派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林西趁机扯了扯橙子的衣角,橙子遂高声道:“奴婢吵着二少爷静养了,二少爷好好休息,奴婢这就走了!”

    两人略等片刻,里间再无声息,忙朝白飞打了个手势。

    白飞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不敢多留,陪了一路的小心,送两人到了院门口。

    橙子、林西一口气走出数百米,突然相视一笑,顿住了脚步。

    橙子抚胸后怕道:“幸好二少爷那一嗓子吼得及时,若不然……”

    林西坏坏笑道:“橙子姐姐,你说白飞说的事,是真的假的?”

    橙子皱着眉头思忖半晌,才神秘兮兮道:“这事说来也挺蹊跷。二少爷虽然有些……却也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哎,谁知道呢。我看啊,八成是海棠**的。”

    “海棠?”

    林西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妖娆的身影。

    “我看不像吧,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她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做?”

    “老爷不要她了,她自然就把主意打到几个少爷身上。”

    “老爷不要她了?橙子姐姐,老爷什么时候不要她了?”

    “你动动脑子好不好,出了那桩子事,夫人病成这样,老爷怎么还会要她?但凡要,早抬了姨娘摆在屋里了。”

    林西挠了挠后脑勺,突然想说,这世上有一种女子,老少通杀。

    橙子没有给她接话的机会,自顾自又道:“大少爷洁身自好,她不好下手。三少爷太小,她不忍下手,算来算去,也就个二少爷合适。”

    林西对橙子无时无刻不为男神脸上贴金的行为,表示很无可奈何。

    洁身自好这个词,用在她林西身上合适,用在高府大少爷身上,显然是高抬了他。也不看看人家泰然院里多少莺莺燕燕。

    “得了,得了,主子们的事情也不是丫鬟可以听的,我听我娘说,别看高府上上下下没几个人,这里头的水深着呢。咱们还是快回去给三小姐回话吧。”

    橙子不耐烦的拉着林西便走。

    ……

    暖阁的窗下炕上,铺着一色青金镶边米色闪缎坐褥,炕中置一张紫檀木刻金线云腿细牙桌,桌上摆着针线篓子。

    “姨娘,事情都妥了!”容妈妈小心翼翼的打量何姨娘的脸说道。

    何姨娘一身家常素淡裙袄,挽着简单的发髻,头上零星几点珠翠歪在炕上,手里正在绣着鸳鸯戏水。闻言,唇角慢慢漾起笑意,转瞬又恢复如常。

    “收拾的干净些,别留下尾巴。”

    “姨娘放心,奴婢一定小心!”

    何姨娘把手里的绣样扔进篓子里,从炕几上捏起一颗梅子,送进嘴里,舒服的叹了口气。

    “朱姨娘如何了?”

    “守了一夜,眼睛都哭肿了,刚刚回了院里。”

    “夕云院的那位呢?”

    “没有声息,像不知道这事情一样,也没派人往二少爷院里去。”

    何姨娘淡淡一笑。

    “老爷可有说什么?”

    容妈妈笑道:“老爷把那贱人送到了万花楼,什么话也没有说。”

    梅子去了酸味,只余下微微甘甜。何姨娘慢慢的靠在锦垫上,抬起了下巴。

    “走,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着也得去瞧一瞧何姨娘。”

    容妈妈笑道:“那奴婢去给何姨娘备些个吃食,姨娘这一趟也走得明正言顺。”

    何姨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目光。这个容妈妈,越发知道她的心思了。

    ……

    “姨娘,别再哭了,你就是再哭,二哥他这会也爬不起来。”

    高锦葵亲自绞了毛巾,送到朱姨娘手边,细声劝慰道。

    “我的儿啊,你说你父亲的心怎么那么狠呢?下这么重的手,那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朱姨娘脸上的脂粉已被泪水冲化,微微显得有些个狼狈。

    “我的姨娘,这话在女儿跟前说说也便罢了,在父亲跟前,万万一个字都不能提。这事,原本就是二哥的错。”

    高锦葵坐在姨娘身旁,脸色有些惨白。

    “错什么错?你二哥是被人害的,他就是个傻小子,什么都不懂,生生的着了人家的道。”

    朱姨娘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下作的娼女,贱货,活该被千人骑,被万人睡,**什么人不好,偏来**我儿子,娼妇,看我如何饶得了你!”

    高锦葵眉头轻皱,脸微微偏过去。

    “姨娘,这个时候就别管那个女人了,姨娘不如好好想想该如何把父亲的心挽回来。”

    朱寻雁一听女儿这话,神情陡变。

    昨儿夜里她听得儿子被打,连衣裳都没穿妥当,散着发赶到了翰墨院,一头跪在男人跟前,哭着喊着求饶。

    男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责令小厮板子打得更重些。

    下着阴雨的寒夜,朱姨娘跪在地上,听着儿子咬牙的闷吭声,心如刀割。

    朱姨娘想到此,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心有戚戚道:“怎么挽回?你父亲连那个贱货都狠心卖到了**,显然是动了真怒。这个时候,还是不去招惹为好。”

    姨娘这话讲得倒也实在。高锦葵垂眼略一思虑,计上心来。

    “母亲不防到夫人院里坐坐,夫人一向心软,万一能帮衬着在父亲跟前说几句,说不定父亲看在夫人的面上……”

    “她都是要死的人了,说得话,管个屁用啊!”朱姨娘面含不屑道。

    “姨娘!”

    高锦葵眉头皱得越发的紧。

    “父亲和夫人到底是结发夫妻,夫人如今又病着,父亲多少会顾忌着些。放眼这个府里,能帮衬着姨娘替二哥说几句话的,也只夫人了。姨娘既然心疼二哥,也该为二哥思虑思虑。”

    高锦葵话峰一转,脸就冷了下来。

    “再者说,二哥的事出在这个节骨眼上,到时候吃亏的,总还是咱们娘仨。姨娘总不想让何氏抢了先吧!”

    一句让何氏抢了先,触动了朱氏的神经。一个商家的女子,也妄想坐上正室的位置,生生压她一头,这是她断然不能忍受的。

    心中的澎湃如涛水一般,涌上朱氏的心头。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微光闪过。

    “姨娘,何姨娘来了!”外头小丫鬟的声音轻轻响起。

    朱氏陡然一惊:“她来了,她来做什么?”

    ***

    作者有话说:祝所有的书友,新年快乐!感谢enigmayanxi,这半年来,有你的陪伴,天亦蓝,水亦清,心亦悦!

第四十五回 逆势而上

    朱姨娘狐疑的朝女儿看一眼,忙起身扶了扶髻上的凤簪,又用绢子拭了拭眼角的残泪。

    高锦葵冷笑道:“姨娘,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说话小心些。”

    朱姨娘水葱似的手指朝女儿额头轻轻一点,袅袅走了出去。

    ……

    何姨娘端着茶盏,拿茶盖悠悠撇着浮叶,会心一笑道:“姐姐,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医治外伤最有功效,姐姐这会一定用得着。”

    朱姨娘想着儿子血肉模糊的下肢,嘴里泛起苦涩,纂紧了手里的帕子,虚笑道:“难为妹妹还想着。那我就不客气了!”

    何姨娘见她强撑,心里觉得畅快,笑道:“要我说,老爷下手也太重了些。二少爷怎么说也是他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这话就似一把尖刀,直接朝朱姨娘心口扎了下去,心下不由的浮上几分戾气,咬牙切齿道:“老爷管自己的儿子,我们做姨娘的哪里能说三道四。”

    何姨娘恍若未闻,笑盈盈道:“听说这会,老爷连夫人也埋怨上了。要我说,夫人也委屈,虽说理家教子是她份内的事,只是隔着一层肚皮,夫人也不好多说。便是挨了老爷的埋怨,夫人也无处申说。”

    朱姨娘一听,气得火气往上冒。这何姨娘欺人太甚,明着说夫人,实则暗指她。

    只见她眉头微蹙,嫌恶似的掸了掸手里的绢子,冷笑道:“何姨娘既然替夫人鸣不平,何不把这话说到夫人跟前去,跟我这儿说,岂不是浪费了你的苦心?夫人可不知道你何姨娘背着身,还在替她申说呢!”

    屋里的丫鬟一听两位姨娘交上锋了,心下忐忑,不由把头垂得更低了。

    何姨娘盈盈起身,似笑非笑的朝朱氏脸上扫了几眼,眉梢高高抬起,淡淡一嗤:“夫人是见惯世面的人,这点小事,岂会放在心上?不劳她费心费力,就把那背主的贱人,赶出府里,夫人这会怕是正乐着呢。”

    “你!”

    朱姨娘玉指一伸,气急败坏道。

    “听说昨夜姐姐一晚没睡,妹妹就不扰着姐姐休息,先走一步了,改明儿,那金疮药用完了,姐姐别客气,只管派人到我房里来取。”

    何姨娘不等她发作,截了话头,轻描淡写了几句,便娉娉而去。

    只留下朱姨娘气鼓鼓的立在屋中半晌,咬牙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贱人!”

    随即手一拂,蓝底白花小瓶跌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

    有人说,人的体重多半是和脾气成正比的。

    像工部的王大人,人到中年,体重一上来,脾气也就见长,仅仅是因为小妾夜里磨了磨牙,之后又放了个微弱的小屁,一怒之下就把花如似玉的小妾赶出了府。

    王大人认为,他磨牙、打嗝、放屁很正常,因为他是个男人,男人活得糙点不影响他做官。

    但女人不行。女人得闭月羞花,得口齿生香,得冰清玉洁。这样,才能引得起男人对她的怜爱。一个半夜磨牙,睡觉放屁的女人,不配得到怜爱,更不配呆在王大人的身边。

    因为这样的女人,容易浇灭男人的俗望。王大人不想他仅剩的一点点熊风就这样被荼毒了。且王大人丝毫不觉得他的行为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半毛钱关系。

    奇怪的是,高相爷反其道而行之,最近脾气渐长,可身子却日渐消瘦,大有逆势而上的趋势。

    似今日这般高相爷的脸上白里透着青,青里透着绿的情况,莘国的文武百官们绞尽脑汁,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只得避其锋芒,纷纷绕道而行。

    高则诚一正官袍,目不斜视的走在台阶上,眼角的余光瞥见百官偷瞄过来的眼神,心下很是不快。

    高则诚当然心里不痛快。自己的女人跟别人搂在一处,即使这个别人不是他人,正是自己的亲儿子,作为男人的高则诚还是气得一宿未眠。

    他气定神闲的理了理衣裳,直了直腰,抬头朝百米之外的勤政殿望了望,随后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的沉稳。

    “高相爷今日如何一人匆匆而行?”一个好听的声音沉沉响起。

    高则诚不用回头,便知道此人是谁。

    他顿下脚步,让来人行至身侧,方才淡淡一笑,不答反问道:“李侯爷今日怎么有空来上朝了?”

    来人原名姚英杰,又名李英杰,几年前被封逍遥侯。

    此人原是中宫李皇后的表哥,因皇上顾念李皇后娘家,父母兄弟姊妹完全,因此封侯之日特赐了李姓。

    李英杰原是小商户出身,在当今天子尚为宁王时,与王府的长府官曹司徒私交甚秘。

    曹司徒见其表妹容貌非凡,牵线搭轿把人献给了宁王。宁王一见,爱之如狂。李英杰依仗着表妹,如今的中宫皇后李皇后,几番周折下,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

    高则诚世家出身,对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能卖妹求荣,把祖宗姓氏都改了的人,心里相当鄙视。只因着此人虽背靠大山,却胸无大志,整日里玩鸟斗鸡,吃喝玩乐无事不干,只不干正事,因此两人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见了面,打个哈哈,寒喧几句,一笑而过。

    李英杰忙笑道:“今日皇后召见,故来凑凑热闹。只早起的滋味着实难受,高相爷天天如此,真真是辛苦啊!”

    高则诚脸色微变,笑意却不减:“早起惯了,倒也不觉着什么!一会皇上就来了。侯爷,请!”

    李英杰自然不敢先请,微微弓身,笑道:“还是相爷先请!”

    两人打过哈哈,相视一笑,一前一后走上台阶。

    ……

    华灯初上的京城,笼罩在一片雾色中。最富盛名的风月场万花楼正门前的红灯笼已高高悬挂。

    高则诚带着陈平、陈和,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而入。

    迎客的**远远见来人一身贵气,衣着谈吐皆不凡,心道必是贵客临门。走近了,笑意又艳了几分,娇滴滴道:“怪不得今儿早上起来喜鹊在枝头喳喳直叫,原来是相爷驾到,相爷好久不来了,快里边请,我去叫姑娘们来服侍。”

    高相爷淡淡一笑,捂嘴轻咳一声,身后的陈平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

    **见高相爷出手这般大方,眼前一亮,喜不自禁的抓着随从的手,欲去拿银票。

    陈平抬高了手,轻笑道:“妈妈别急,今日我们相爷来,只为了看一个人?”

    “看人?”

    **脸色稍变,抬头去看高相爷。

    高相依旧是双手背立,风度翩翩的模样。

    “我家相爷想瞧一瞧昨日被捆了卖入府的姑娘。”

    陈平含笑把银子塞到**手里,“妈妈行个方便!”

    **知道眼前这位是在京城手眼通天的一国之相,开罪不起,故作为难状道:“这个……高相爷……海棠姑娘正在……正在接客!”

    高相爷眉色一紧,又一张银票塞到了**手里。

    **喜得眉眼挤在一处,把银票往袖子里一塞,立马笑着弯腰道:“相爷,请跟我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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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伴随着炮竹声醒来,新年已至。打开电脑,一个好大好大的红包。成年后,再没有红包可收,早已忘了收到红包的喜悦。感谢enigmayanxi,让我重识这滋味,祝你一切都如愿。

第四十六回 求夫人作主

    屋中的女子斜戴一朵并头花,一袭白色烟罗软纱,脸虽微肿,却依旧柳叶眉衬着桃花,樱桃口笑脸生花,粉娇欲滴的倚在男人身上,把含着的水酒,尽数过到男人的口中。

    “爷,滋味如何啊?”

    “我的心肝,便是立刻让爷死在你身上,爷也愿意!”

    男子喉头轻动,咽了咽口水。意犹未尽的一把封住女子的红唇,狠狠的咬了上去,嘴里呜咽着:“我的心肝,看爷如何疼你!”

    高相爷看得火冒三丈,隐在袖袍中的手紧握成拳。

    半晌,甩袖而去。

    陈平,陈和对视一眼,匆匆跟了出去。

    老*鸨摸了摸怀里的两张银票,笑得花枝乱颤。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一分本钱没花,便赚了几百两,今儿的生意真是好做!

    ……

    林南倚着窗户,眼神骤然紧缩,似不敢相信一般,用手揉了揉再瞧。

    半晌,她撇嘴忿忿道:“家里三妻四妾,居然还跑来逛**,人渣!”

    “师姐,骂谁?”

    低沉的声音在背后缓缓响起。

    林南也不回头,嗤笑道:“还会有谁?不就那位被人捉奸在床,把正室气得要死要活的高相爷吗?”

    “噢……”

    林北阴阳怪气的拖着长长调子,幽深如潭的眼中,闪过精光:“让我瞧瞧!”

    “此等下流,竟也配担一国之相!”

    “师姐,男人逛个窑子,那不叫下流!”

    “哼!不叫下流叫什么!”

    林南甩甩袖子,忿忿的一把关了窗户。

    ……

    借酒消愁与酒入愁肠的区别在于,前者愁是主角,后者酒是主角。

    然对于此时的高相来说,二者无甚区别。

    陈平,陈和面面相觑,既不敢劝,也不敢拦,只得硬着头皮,唯唯诺诺的替主子斟酒。

    脚步声轻轻响起,何姨娘含笑带着两个丫鬟,拎着食盒,款款而来。

    陈平,陈和如释重负,一脸轻松的迎了上去。

    高则诚抬起微熏的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

    只见她一袭浅紫色的外衫,配着淡珊瑚色的中衣小袄,髻上别一支碧玉簪,几颗珠子玲珑的嵌在上面,摇曳出冷光。

    高则诚垂下眼,冷冷道:“不好好歇着,跑来做什么?”

    何姨娘似未瞧见男人脸上的冷意,边让丫鬟把食盒里的菜色摆在桌上,边抬手斟酒,柔声道:“怕老爷吃了冷酒冷菜,伤了脾胃,特意让下人做了老爷素日爱吃的,知道老爷嫌我在这里碍手碍脚,我替老爷斟完这杯酒,便回!”

    何姨娘娇媚动人的脸上带着一丝凄苦之色,言语中的委屈便是那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不禁心软三分。

    果不其然,高则诚皱了皱眉,抓过何姨娘柔嫩的素手,婆娑道:“又说胡话,何曾嫌过?”

    何姨娘就势坐在高则诚的身边,拿起刚斟满的酒杯,轻啜一口,末了,又把杯子送到男人的唇边,轻声道:“老爷若不嫌,便饮了这杯薄酒!”

    白玉的杯沿上,沾了些女子的唇色,高则诚眼中微有喜色,就着女子的手,一口饮下!

    ……

    二日后,时近戌时,天将黑未黑,万物黄昏。天空之上飘来几朵乌云,越发显得冬日日短。

    官道上五辆黑色的马车驶入京城,十来个骑马的家丁分散前后左右,护着中间的马车。

    打头的马车缓缓停住,帘子掀起,露出一张素净的脸。

    一黑色衣裳的家丁忙翻下马,凑上前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先不往高府去,在外头找个干净的客栈住上一夜。”

    “回老爷,京城咱们的府邸已先派人清扫干净,随时可以住人。外头客栈怕不干净,老爷不如……”

    男子剑眉轻挑,眼中的凌厉忽起。

    黑衣家丁身子一缩,忙道:“小的立马派人在京中找一家干净的客栈。”

    男子垂下眼帘,思虑片刻道:“派人到茶肆,酒坊打听一下高府近日的动向,花点小钱亦无防。若打听到什么,立马来报。”

    “是,老爷!”

    男子抬头看了看天,似自言自语道:“许久未见这京城的天,依旧是这般的灰蒙蒙!”

    他摇了摇头,一把放下帘子,清洌的声音随之响起。

    “持我的拜贴送到各个府上,旁的不消多说,只说崔家老大进京了!”

    ……

    清晨,众人给夫人请过安后,朱姨娘悄无声息的留了下来。

    朱姨娘侧身斜坐在夫人的床前的圆杌子上,朦胧的泪眼中,忧伤凝成了水,一滴滴的落在了绢帕上。犁花带雨的模样没的让人看了心中酸涩。

    “夫人从小看着二少爷长大,这孩子是个什么品行,夫人最是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少爷们有些个脾性是有的,只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啊。求夫人替这傻孩子作主啊!”

    崔氏咳嗽了几声,淡淡一笑:“做主,如何做主?”

    朱姨娘朝四周看一眼,崔氏挥了挥手,下人瞬间走得干干净净,只刘妈妈仍在跟前服侍。

    朱姨娘倾了倾身,压低了声音在崔氏耳边一阵耳语。

    崔氏听了半天朱姨娘发现的可疑之处,很是疲倦的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

    朱氏见状想着女儿的交待,咬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崔氏猛的睁开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刘妈妈,快把姨娘扶起来。”

    崔氏说得猛了,胸口涌上不适,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朱氏并非真心想跪,不过是做做样子,刘妈妈上来搀扶,她就势便起了身。从床角拿起痰盂,亲手递到夫人跟前,又侍候着夫人用了口参茶,方又坐定。

    刘妈妈见夫人朝她递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夫人的身子禁不起吵,姨娘稍安勿躁。二少爷的事情一出,夫人私底下就跟奴婢几个说,凭二少爷的禀性,做不出来这种事,必是被人陷害的。”

    朱氏杏眼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夫人,哽咽道:“夫人?”

    崔氏轻轻点了点头,示作回应。

    朱氏见崔氏信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滴,感叹:“夫人真真是明白人。”

    刘妈妈微笑着望向朱姨娘:“夫人还说,老爷这会正在气头上,任谁去劝也是听不进去的,倒不若把这事冷几日,等他把这口气缓过来再说。”

    朱姨娘头一回觉得瘦得没了人形的崔氏,看起来是如此的顺眼。

    她言词恳切道:“多谢夫人为二少爷思量,求夫人看在这孩子素日里有孝心的份上,帮扶他一把,若不然,二少爷他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朱姨娘泣不成声。

    崔氏看着掩面而泣的朱姨娘,轻叹道:“这孩子如今怎样了?”

    “回夫人,二少爷躺在床上,血肉模糊,半分都不能动弹,着实让人心痛。太医说,没有半个月,根本不会结笳。夫人,老爷下手也忒狠了些,二少爷怎么说,也是他亲儿子啊!”

    刘妈妈一听这话,眉头微蹙。

    崔氏似未察觉到朱姨娘言语的不妥,叹息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朱姨娘见崔氏护着她说话,身子一僵,泪又滴了下来,哽咽着叫了声:“夫人!”

    “去吧,细心照料着孩子。我虽病了,也不管家,但此事,定会派人查个清清楚楚。”

    崔氏呼吸略显沉重:“刘妈妈,拿府里的贴子去太医院再找个太医替二少爷瞧瞧,虽是外伤,却也怕伤着筋骨。老爷这回下手确是重了些!”

    朱姨娘哪里料到夫人会如此关心庶子的死活,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朝崔氏深深一福,拭着泪告退。

    刘妈妈跟在后头送朱姨娘出门,似有意又似无意的自言自语道:“哎,也不知哪个心狠的,设下这般毒计陷害二少爷。”

    朱姨娘浑身一震,十指紧握成拳,尖尖的指甲深深的陷在手心里,踉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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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崔家老大进京

    白亮的月色被一片沉云挡得严严实实,林南苦恼的站在门房口,对着那扇木门龇牙咧嘴。

    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她在外头口干舌噪的说了一盏茶的时间,里头的人恁是连个声都没有吭。

    按以往这种情形,林南早就一脚踢上去了。若不是几日前,她才把买簪子的钱都陪在了这扇门上头,她估摸着,早在半盏茶前,这门就该四分五裂了。

    门吱哑一声打开,修长的身形斜斜的靠在门框上。

    林北双手抱胸,平静的望着师姐,摇头叹息道:“师姐总记不住,我读书的时候,最不喜有人叨唠。”

    林南看着个子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师弟,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许是师父咽气的最后几分钟,没有把亲生女儿和她这个大师姐叫去,反倒把话留给了资历最浅的小师弟,因此,林南总觉得这个师姐当得有些窝囊。

    “你又不要去考什么状元,读哪门子的书?像咱们这样的人,识几个字便得了,书读得多了,就跟隔壁茶楼里的迂腐书生一样,连个人话都不会说,尽是之啊,乎啊,也的,忒没趣!”

    林北皱了皱眉,似未听见这一通大道理,轻道:“师姐找我有什么事?”

    林南知道自个说的话,没什么份量,遂妙眼轻抬,浅笑道:“师弟,师傅忌日的事,到底怎么说,是像前两年一般行事,还是有所变化?师妹那头怎么弄啊?总得有个章程。”

    林北慢悠悠道:“按往常一般行事。师妹那头,她自己会想办法!以后这等小事,师姐自己作主便可,无须问我!”

    林北不等林南说话,续又开言。

    “师姐,我还有几页书没看完,夜深人静,师姐请回吧,别扰了旁人的清静。”

    林南一把撑住正欲关上的门,红唇轻轻嘟起,胸往前挺了挺,柔媚声音倾泻而出。

    “师弟,夜深人静,只咱们两个人,能扰了谁的清幽?”

    林北上下扫了她两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师姐,昨儿个你偷看的是户部右侍郎李大人。此人身经百战,最喜幼女。你的模样,正正合适!据说,这个月他在万花楼已玩过两个雏,花了近万两银子。这么一算,收入还是不错的!”

    林南对林北一口气能说出这么一长段的话,已经相当惊讶。待他说完,她惊讶的已经找不着北了。

    “你……你……居然……居然……跟着我!”

    林北轻叹了口气。

    “李大人每回出来玩,身边必有两个随从。此二人,也算是练家子,耳聪目明自不必说。师姐,你的三脚猫功夫若不是我在一边帮衬着,早被人发现扔臭水沟里去了。”

    门重重的合上,林南妙曼的身形随着那门板轻轻的颤了两下。

    她低头看了一眼胸部,突然打了个激灵。

    师弟有一句话讲得轻了些。她若被人发现,臭水沟肯定是去不了的,要去的,也只能是那李大人的床上。

    林南深吸一口气,叉着腰突然骂道:“别以为你功夫好,就可以为所欲为,尊师重道懂不懂?回头,咱们上师傅坟上好好说道说道去!”

    寂静,门里头死一般的寂静。

    林南等了片刻见没有动静,忿忿的骂了句:“棺材脸!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

    “师姐!”

    林南将将收住了正欲迈出的左脚。

    淡淡的略带一丝忧郁的声音隔着木门忽然悠远的响起。

    “几日前万花楼来了个新人,此人曾与高老爷一同被捉奸在床,你若好奇高老爷那日裸着的是半身,还是全身,今夜可以一探!”

    林南无声的咬了咬牙,娇小的鼻子轻轻一嗅,一扭腰,一跺脚,嗔笑道:“死相,不早点说,正愁今天晚上没乐子可瞧!”

    ……

    清晨的高府笼罩在一片雾色当中。

    高府正对着街的丹漆大门徐徐开启,看门的老张头伸了几个懒腰,打了两三个哈欠,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晨曦渐盛,浓雾尽散。三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高府正门口。坐于车首的两个汉子,一身短打,虎背熊腰。

    “主子,已经到了!”

    刚刚清扫完台阶的老张头也是见过世面的,瞧这架势,必是非富即贵的主,忙弓着腰上前,客气道:“请问找谁?”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修长而白腻,半圆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只有养尊处忧惯了的人,才有这样一双手。手里持一张金色的拜贴,闪得老张头眼睛直晃。

    “我姓崔,拜见你家相爷!”

    老张头双手恭敬的接过拜贴,突然脑中闪过电光,忙不迭道:“崔……崔”

    倒也并非老张头心生害怕,他是实在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尊贵的来客,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整话:“崔……崔……崔大人,请稍等片刻,我马……马上去会知相爷!”

    ……

    “老爷,老爷!崔家大舅爷来了!”

    高则诚猛的睁开眼睛,直直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何姨娘眸色一暗,强忍心中的不快,把头轻轻靠在男人的后背,轻笑道:“来得真早!”

    高则诚似未听见,一把掀了被子,高声道:“来人,更衣!”

    冷风夹杂着寒气灌入被子里,只着里衣的何姨娘打了个寒颤,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她强掩心绪,忙披了件袄子,起身替男人更衣。

    高则诚任她摆弄,思绪已然飘得很远!

    ……

    “小姐,小姐!”

    丛妈妈一路小跑着进了平芜院,声声高呼。

    “崔家的人来了,崔家的人来了!”

    高鸢尾提着裙角,满脸喜色的跑出屋子。

    “真的来了,这下可好了,母亲盼了这些天,总算是把舅舅他们盼来了!”

    平芜院众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望着丛妈妈,静待下文。

    丛妈妈笑道:“夫人让府里几位少爷,小姐今日停课一天,都去见见。小姐快打扮妥当,别让客人久等。”

    “哎!”

    高鸢尾心下欢喜,应声笑道。

    她转身走了两步,顿住脚,回首问道:“崔家都什么人来了?”

    丛妈妈笑道:“来了大舅爷,一位表少爷和两位姑娘!小姐快去瞧瞧,那人品,那模样,真真是没话说!”

    来了两位姑娘?

    高鸢尾心思微动,朝西厢房那处淡淡的看了一眼,笑道:“橙子和林西也跟着一道去。”

    三小姐说这话时,林西正在书房抹桌子擦板凳。

    她嘴里嘀咕道:“作什么又要我去?”

    只这话刚刚说完,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不待她回过头,人已被橙子拽着往外走。

    “林西,快,快帮我挑一件好看的袄子,再帮我梳个新式的发髻。”

    林西全身拉响了警报。哎啊妈啊,**丝女要见男神,这……这……这是要坏事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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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心下的计较

    不容她细想,人已被拉出了书房。只刚走两步,前头的路就被挡住。

    林西用脚趾头想想便知道来人是谁。

    “有些人,就是披上了凤袍,也还是麻雀一只。”青儿板着一张俏脸,眼神幽幽的向橙子两人看来。

    “青儿,谁让你没有冲主子多摇摇尾巴,多叫唤两声,说不定主子一高兴,今日跟着的人,便是你了!”红衣撇着嘴笑道。

    “跟着又怎样?不跟着又怎样?也不见得是巧宗儿。西洋花点子哈巴儿,谁不知道呢?”

    橙子放开林西的手,挺了挺小腰,脸上冷笑道:“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有不服气的,只管朝小姐哭去。麻雀又怎么样?别有的人连麻雀也不如,只知道满院子的瞎叫唤,到头来都不知道怎么死呢!”

    林西见青儿,红衣身后的绿儿偷偷朝她摆摆手,遂挑了挑眉,打哈哈道:“少说一句,都少说一句。橙子姐姐,呆会小姐就该走了,你……”

    橙子冷冷的甩了记刀子眼给那两人,忿忿的去了屋里。

    林西见满院的小丫鬟,打粗婆子都支着耳朵,伸着脖子朝他们这边瞧,忙笑道:“各位姐姐,都散了吧,散了吧。一会丛妈妈出来,怕又要骂了。”

    ……

    高鸢尾一行人款款而入夕云院时,院子里站满了丫鬟,婆婆。

    紫薇朝橙子,林西打了个眼色,这二人乖觉的停住了脚,情深绵绵的目送着紫薇、腊月两人虚扶着小姐缓缓去了正厅。

    林西习惯性的打量了周围一圈,心里赫赫然感叹,到底是南高北崔的崔家,这排场,这气势,只差没有整府的人夹道鼓掌欢迎了。

    她轻轻用胳膊肘蹭了蹭脖子伸得老长,往正厅里探的橙子,示意她好歹注意些形象。这院里不光有高府的丫鬟,还有五六位瞧着眼生的人,八成是崔家两位姑娘身边的人。没的让崔家的丫鬟看轻了高府的丫鬟去。

    橙子显然没有领会到林西的用心良苦。偏过脸轻声呵斥道:“做什么?好好站着,别让人笑话咱们高家没规矩!”

    林西两只眼睛睁得跟弯月一般大。小姑奶奶,我们俩到底谁没规矩?

    林西见一院子人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时,轻叹了一声,慢慢的抬起了头。

    当一个人在仰望天空的时候,她不是因为忧伤,也不是因为寂寞,更不是因为流鼻血,她只是想让别人瞧不见她涨红的脸。

    ……

    高鸢尾一身妃色绣花棉袄,跪在跪垫上,与府里三位姐妹一道,给座上的唤作舅舅的白衣中年男子磕头。

    高鸢尾长至这般大,虽无数次听大姐茉莉提起他,却也是头一回见到崔家的这位大舅爷。

    崔氏是个大姓,支脉颇多。嫡母崔氏的生父乃是名满天下大儒,崔家的掌家人,高鸢尾名义上的外公崔井然。

    外公一妻二妾,儿女颇多。嫡母是崔家嫡支嫡出的大小姐。其上头还有三位兄长,均是正房赵氏所出。

    今日来的这位,便是外公的长子,嫡母的长兄崔荣轩。

    大少爷高子瞻含笑立在舅舅跟前,为其一一介绍。

    行完礼,众女含笑坐定。高鸢尾这才敢抬起头,向上首瞧去。

    因是崔家来人,故待客之处安置在夫人院里。然即便这样,夫人仍是没有起身接待。故上首处,只父亲和大舅舅两位男子。

    崔荣轩仔细打量跟前四位高府的姑娘,微微一点头,展颜笑道:“妹夫好福气。府上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水灵。”

    高则诚虚笑道:“哪里,哪里,都皮实的很。”

    “瑾辰,一会把表礼交给刘妈妈,送到每个小姐院里。”

    一白衣青年上前两步,垂首而立,恭敬道:“是,父亲!”

    低调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引得高鸢尾心头一动,不由的向厅中的男子多看了几眼。

    崔荣轩点头笑道:“这是你们的辰表哥,都不是外人,一道见见吧!”

    高鸢尾恍然大悟。大舅舅一妻一妾,育有三子二女。今日来的应是三少爷,现年十五岁的崔瑾辰。

    高家四女微微含羞,向崔瑾辰行了礼。

    崔瑾辰弯腰深深一揖,淡淡一笑道:“四位表妹好!”

    随即转过身,朝高府两位少爷眨了眨眼,深深一揖,“表哥,表弟好!”

    大少爷高子眈,三少爷高子眗忙不迭的作揖还礼。

    崔瑾辰一圈礼行下来,垂下眼帘,气定神闲的退回原座。

    “舅舅,这两位是?”高茉莉指着对面的两位端坐着的崔家女子,天真的笑道。

    崔荣轩深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方才正色道:“这是你母亲的两位堂妹,按辈份,茉莉该换一声姨母!”

    高茉莉起身,款款走至两位女子跟前,福道:“两位姨母好!”

    高府其它三位小姐见状,也跟着一道行了礼。

    两位崔家的女子一个着黄袄,一个着蓝袄,相貌不是顶出众,却胜在气质出尘。两人相视一眼,含笑而立,不慌不忙的从身后的丫鬟手里接过表礼,一一送到高府四位小姐手上,一言一行极有教养。

    高子瞻、高子眗兄弟俩相视一笑,纷纷上前行礼,亲热的唤了声姨母。

    高老爷眼色一沉,虚咳几声,偏过身用了口茶。

    崔荣轩,崔瑾辰父子俩对视一眼,眼中俱有深意。

    高锦葵,高紫萼姐妹们杏眼圆睁,朝那两位女子又打量了一回,面露不豫。

    高鸢尾把众人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垂下了眼帘。

    很显然,夫人的这两位堂妹,便是崔家想用来联姻的姑娘。若不出意外,父亲必会在其中选一位,待夫人百年后三媒六礼的娶进门。高鸢尾想到此,看向两位姨母的目光越发的柔和。

    崔荣轩微眯双眼,笑道:“妹夫先去上朝,待下朝回来,你我二人再把酒言欢。我正好趁机给老相爷磕几个头去。”

    高则诚见大舅哥如此体量,微微动容,笑道:“哎,闲事缠身,真真是一日不得安歇。既如此,大舅哥且安心在府里住下,高府西院后头有处安静的宅子,颇有几分景致。淑兰得知大舅哥要来,早已令人清扫干净。”

    崔舅爷狭长的双目半眯,心下有了计较。

    “妹夫客气了。崔家虽外居北边,京里还留着一栋宅子……”

    “父亲!”话及一半,崔瑾辰突然出声。

    “父亲忘了此行来得匆忙,京城崔府的宅子尚未派人清扫。父亲与我身为男子倒还罢了,两位姑母金枝玉叶,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只怕委屈了两位姑母!”

    “舅舅,就让两个姨母住下来吧,待崔府那边清扫干净,再回不迟!”高子瞻面带微笑提议道。

    “你们两个孩子……”

    崔舅爷长叹一口气,并未把话说完,眸子晶亮只看向高则诚。

    高相爷似笑非笑的对着下首处两位女子道:“你们姐姐身子不好,平日里也没个贴心的陪着,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住下的,也好陪着说说话。”

    “多谢姐夫,妹妹叨唠了!”两女子同时起身,轻轻福道。

    高相爷心头一滞,寒光从眼中一闪而过,然脸上笑意更胜。

    崔舅爷长袍轻动,深藏笑意。“瑾辰,你随我一道去见见老相爷。茉莉,陪两位姨母进去见见你母亲。告诉你母亲,我一会再来见她!”

    言毕,修长的手臂轻轻一伸:“妹夫,请!”

    高相爷干笑两声,面色从容道:“大舅爷,请!”

    两人对视一眼,风度翩翩的相携而出,众人送至门口,方才止步。

    ……

第四十九回 病在你心里

    林西在庭院里站了半天,只觉脚酸,很想找个竹椅一屁股坐下来,偏崔家的那几个丫鬟站得比那树干还挺拔。到底是百年世家出来的丫鬟,连个站姿都要如此与众不同吗?林西臆想了半天,没敢鲁莽行事。

    她觉得小姐把她们俩人带来,委实没多少意义。

    助威吧,人已经够多了的,不差她们这两个;看热闹吧,也没甚热闹可看。她只盼着这场会见早些结束,大家早聚早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林西正痛苦万分时,耳尖的听到正厅里有了声响。

    她显然已经忘了刚刚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忧伤,下意识的用胳膊肘子蹭了蹭了身边的人。

    橙子正欲说话,眼角的余光警觉的看到老爷正往外走的身影,吓得身子一颤,赶紧垂下头,把到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两人低头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对望,不约而同的抬高了眼角的余光。

    只一眼,林西便心生感叹:爷爷的,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高崔两家的基因着实强大。连她这个素来无欲无求的人都忍不住淌口水了。这让橙子如何能强捺下那颗骚动的心?

    如果说高府男子是悬在天上的太阳,那崔府的男子便是挂于夜空的一轮明月。

    崔家大舅爷四十出头的年纪,保养的却像三十岁的模样,一身白袍临风而动。**中透着倜傥,倜傥中透着儒雅,儒雅中又透着精明。

    林西直觉的认为,这人比着高府老爷,段位怕是要高出不少。

    再看那位崔家三少爷,十五六岁的年纪,偏有着成年男子的沉稳。**中透着倜傥,倜傥中透着儒雅,儒雅中又透着精明。

    林西直觉的认为,这人和府里的大少爷,段位上有得一拼。

    一想到大少爷,林西心头发紧,忍不住侧头一瞧,心顿时凉了半截。果不其然,边上这人正明目张胆的伸长了脖子,目光追随着大少爷做花痴状。

    林西眉头紧皱,抚额不忍直视。

    做人要矜持啊,橙子姑娘!

    高子瞻敏锐的觉察到异样的目光,抬眼望去,未曾瞧见那目光到底出自何人,却一眼捕捉到了某人的挤眉弄眼。

    是她?

    高子瞻眉心微皱,不动声色的又扫了那人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

    素来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事非;有女人的地方,少不了的,是对男性的憧憬。

    男人们各忙各的去了。两位崔家的姑娘入了夫人的房里,向即将卸任的崔氏讨教如何当一个称职的高府续弦夫人。

    高府的四位姑娘们,因今日停课,原本可以各自散了去的。却不知为何,又聚在了一处。

    高府的后花园有处暖亭,亭子有窗,窗外是树。摆上几盘瓜果点心,蜜饯瓜子,置上几只红泥小炉,烧水煮茶,谈天说地,即便是开着窗,也无一丝冷意。

    林西看着园子里阴风飕飕,寒气扑鼻,浑身上下已没了一丝热气,心下便有些怨恨。

    不过就是想探讨一下高、崔两府少爷谁是第一帅,非要跑到后花园子里来。虽说公子,小姐的初会都在后花园,可这会园子里连只公鸡都没有,哪来的公子?

    因橙子露骨的眼神不幸被其亲娘识破,不幸的被发配到她亲娘的院里当差去了。林西无聊的看了一眼边上的紫薇,心道要是橙子在两人还能聊聊闲话,跟紫薇吗,还是少说话为妙。

    于是,她心下一动,蹲在地上,拿了根枯树枝画圈圈。

    圈圈能代表很多种意思,一个圈圈是太阳,两个圈圈是两个太阳。在林西画了无数个太阳后,亭子里发出一阵惊呼。

    林西抬眼去瞧,只见大少爷,三少爷带着表少爷齐刷刷的,神采飞扬的向这里走来。

    林西不由的佩服橙子她亲娘和小姐们未卜先知的本事,蹲在地上的身子下意识的往枯树后头隐了隐。

    ……

    几上的熏香袅袅升起,清淡若无,似淡淡的哀伤。

    饶是崔荣轩心里有所准备,见到嫡亲妹子的那一刻,不由的红了眼眶。

    记忆中垂髻女童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红扑扑的脸上笑容明媚,让人不由的想到三月的春阳,那般温柔动人。

    而如今崔家最闪亮的那颗星辰,已奄奄一息,垂垂挣扎着起身,枯黄的发,惨白的唇,如同初冬被风捻过的枝头的黄叶,已禁不起最后的一丝风雨。

    崔荣轩的心似碎了一地的琉璃碎屑,参东商西,此起彼落。

    “怎么就弄成了这般模样?”心虽痛,出口的话语仍是埋怨。

    崔淑兰淡淡一笑。

    崔家果然是看中她的。他来了,她的嫡亲大哥来了。

    崔氏似有千言万语,却未说一句,只轻轻柔柔的含泪唤了一声。

    “哥!”

    眼泪终是簌簌而下。

    崔荣轩微微摇头,轻轻一叹。

    “放心,有哥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别说是崔淑兰,便是刘妈妈,水仙两人听了,也都泪如雨下。

    刘妈妈一头跪倒在地,呯呯呯三个响头,泣道:“大老爷,你得为夫人做主啊,夫人她……”

    刘妈妈哽咽着说不下去。

    崔荣轩深深打量刘妈妈一眼。

    “起来说话。把你家夫人在这府里受的委屈,统统的说出来。”

    “妈妈!”崔淑兰幽怨的看了刘妈妈一眼。

    刘妈妈低头,眉间隐有愧色,不敢再说一句。

    “都退下吧!”崔淑兰有气无力道。

    ……

    “你既不让她说,我便也不问。只你这病为何突然一下子……总要与我说上一说,我回去也好跟二老交待。”

    崔淑兰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把当日的事情捡着重要的说与长兄听。说到后面,声音越发的微弱,娇喘不息。

    崔荣轩越听脸色越沉。

    “高府内宅的事情,为何弄得满城风雨?”冰冷的声音从齿缝间渗出。

    崔淑兰缓了几口气,如实的摇摇头。

    “不光是我,老爷暗中查探过许多回,全无收获。”

    如箭的双目微微一收,崔荣轩眉头蹙起。

    “外言不入,内言不出,妹子啊,有时候心软反而会坏事。那贱人如今何在?”

    “已被卖作娼妓!”

    “你为着一个贱人,生生糟踏了自个的身子。崔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岂这般不知轻重。真真让我说你什么好!岂不知他越是盼着你死,你越要好好的活下去。!”

    崔淑兰银牙紧咬,羞愧难当。

    “我的身子,不过是熬日罢了。左不过这一两年。”

    崔荣轩脸色一变,叹息道:“人这一生,太短,眨眨眼睛便过了;又太长,伸着脖子一眼望不到尽头。若看开了,浮云掠过,一切都好。若看不开,病在你心里,无药可医!”

    崔淑兰闻言惊心,目光灼灼看向长兄。

    “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来时,父亲把我们兄弟几个都叫到了跟前,有些事,父亲已经为你打算好。”

    崔荣轩侧眸看着妹妹,眼中无波无澜。

    提及老父亲,崔淑兰胸中起伏,泪如雨下。

    “这两位堂妹,是二老从崔氏宗族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模样虽说不上绝色,品性却是好的。你再细细瞧瞧,若瞧中了哪一个,只管跟我说。”

    崔波兰浑身一震,低喃道:“哥……”

    崔荣轩深看了她一眼,敛了容色,目中寒光渐起。

    作者有话说:感谢enigmayanxi的打赏,迎财神快乐,可有被外头的鞭炮声炸醒?

第五十回 翻不出手掌心

    寒光一瞬而逝,崔荣轩沉声道:““你不用担心,这两家所有的一切,都捏在咱们这一房手里,恁她如何,翻不出手掌心。”

    “爹娘为了女儿的事,真真是……”崔淑兰哽咽难语。

    “茉莉这孩子,二老很是惦记。你若放心,就嫁到崔家来吧,将来也有个照应。崔氏一族中,但凡适龄的,你只管挑。”

    崔淑兰轻轻拭去脸颊的泪水,用力点一点头。

    “哥,我……”胸口一阵翻腾,崔淑兰猛咳起来。

    崔荣轩脸色未变分毫,待妹子缓了缓,又道:“父亲说,等子瞻高中进士,崔家必全力扶佐。”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崔淑兰心如刀割,失声痛哭。

    “哥!”

    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她的家族为她这个将死的人,为她一双儿女思量的分毫不差,如此,她便能走得安心。

    许久,崔淑兰平抑了心神,轻轻又道:“哥,倘若他不肯……”

    崔荣轩面色平静,答非所问道:“子瞻到底太小,若是……也不必费这么大的周折。你放心,他是个聪明人,孰清孰重拎得清!我听说,他与朱家,何家两位爷都私下见过了?”

    崔淑兰虚弱的声音透着苦涩,点头道:“就是前几天的事。”

    崔荣轩温和的脸上忽然轻轻一笑。

    “朱京这个礼部右侍郎的升迁,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妹夫为此事,还特意给父亲写过信。”

    崔淑兰诧异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兄。

    “你不必诧异,他瞒着你也没错。男人吗,在自个的女人跟前,多少要几分脸面。这次我进京,父亲交待我多走动走动。拜贴已经送出去了。朱家,不足为患。”

    崔荣轩是崔家的长房长子,崔家书院自其老父退位后,便由他一手掌管。如今莘国朝堂之上好几位肱股之臣都是其老父的弟子,与他也有同窗之谊。

    崔淑兰心下明了,神情安然的靠在锦垫上,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笑。

    崔荣轩见妹子脸上有了笑意,心下也有几分高兴。

    “至于何家,何家的那个常老夫人,最是个胆小怕事的。当初被何秋玉的生母苏氏压得死死的,连个声都不敢出。听说有一回何老爷当着她的面跟苏氏行房,还非要她在边上瞧着。这个常老夫人也算有本事,硬生生的忍了下来。若不是生了个能钻营的儿子,又把何秋玉送给妹夫当小妾,何家早就不是如今的光景了。”

    崔荣轩扶着几根稀疏的胡子,淡淡道:“何家不贵,却富。那个何秋玉又是个极有心思的,此事……”

    “哥!”

    崔淑兰出声打断长兄的言语,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朝长兄悠了悠手。

    崔荣轩凑上前略听了几句,眉头便舒展开来。

    他定定的看了妹子半晌,才冷笑道:“这才是我崔家人该有的骨气!谁咬了你一口,就给我狠狠的打回去,打得她们永无翻身之地才行。”

    崔淑兰微微扬眉,转了话题,笑道:““哥,瑾辰这回怎么跟着你来了?”

    “这孩子有些性子跳脱,我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

    “什么?崔家的两位姑娘住下了!”何姨娘面色不豫的推开眼前的燕窝,一丝胃口全无。

    “人瞧着怎么样?”

    容妈妈脸露不屑:“奴婢看容色倒也平常,连姨娘的半个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过是胜在年轻罢了。”

    “年轻?这府里谁没年轻过?你打量老爷脸色如何?”

    容妈妈笑道:“姨娘,听说老爷连个正眼都没有,只客套了几句,应该不大会瞧上眼。”

    何氏樱口一张,脸上浮出一丝笑意:“老爷最是个挑剔的,能入得他眼的女子不多。”

    容妈妈眉眼恭顺道:“姨娘说得极是。自打二少爷出事后,你看老爷还往哪个院里去的?夜夜都是歇在姨娘房里。如今这府里,能入老爷眼的,也就姨娘一个了。”

    何氏眼角带着一抹**,含笑不语。

    容妈妈沉吟片刻,低低道:“姨娘不如趁着现在大好的时机,在老爷跟前稍稍提一提,摸清楚老爷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姨娘也好早做打算。”

    何氏慢慢沉下了脸色,长长的吁出口气:“我如何不想?只是老爷他只字不提,更何况这几日,老爷心情不大好,多说了,只怕惹他厌弃。且先看看再说吧!”

    容妈妈忙道:“若不行,何府那头姨娘再着人送个信!”

    何氏眼前一亮,深深的看了容妈妈一眼,笑道:“妈妈一心为我着想,日后我定不会亏待妈妈。”

    ……

    朱姨娘坐在儿子床前,丫鬟梨花闪身进来在其耳边轻语几句,朱姨娘冷笑两声,挥了挥手示意房里的人出去。

    丫鬟们颇有眼色的退了下去,朱姨娘这才忍着怒气朝着儿子道:“崔家的两个小妖精入府了,还住了下来。你瞧瞧你,在这个节骨眼上干的好事,你让姨娘如何在你父亲跟前……”

    “姨娘,海棠被卖到哪里了?”

    趴在床上的高子眈出声打断了了她的话。

    朱姨娘气得在儿子的手上拧了两下,忿忿道:“你个孽子啊,你是想活活把我气死吗?你怎么不拿把刀朝我心口捅两下。我十月怀胎,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来气我的?到现在还掂记着那个贱人,我……我……”

    朱姨娘想到伤心处,眼泪簌簌而下。

    自打儿子出了这个事后,老爷看她的脸色比那湖里的寒冰还冷上三分,恁她朱姨娘伏低做小,软语相待,楚楚落泪也不见男人动心,甚至一连多日,连她的院子都没有进来过。朱姨娘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朱姨娘既忧心儿子身体,又担心老爷迁怒于她,不过短短几日,脸色便憔悴了下去,腰身盈盈不堪一握,明显的瘦了一圈。

    高子眈见姨娘落泪,心有不忍,哄劝道:“我不过是随口问一问,哪里掂记她了?别哭了,哭得人心烦。”

    朱姨娘越听越怒,恨不能朝儿子身上咬两口方才解气。

    她生的儿子,她最清楚,新鲜劲没过,心里便惦记着。只要过了那新鲜劲,就是把人送到他跟前,他也懒得瞧上一眼。

    朱姨娘想到自己扶正的希望活生生的被儿子搅和掉,气就不打一处来,又想着儿子也是入了旁人的套,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却只得生生忍住。

    高子眈偏过头,定定的看了生母半晌,突然似笑非笑道:“姨娘放心,你扶不了正,她也别想扶正!”

    ……

    有了新鲜血液的加入,且这血液是个温文而雅,一身书卷气的崔家大房三少爷,园子里顿时热闹了许多。

    高茉莉头一个迎上去,笑道:“表哥见过祖父了?”

    崔谨辰含笑看着她道:“正是。听说表妹往这里来了,故拉着他们俩个来看看你。”

    崔谨辰用的是你,而非你们,高茉莉脸上的笑意更盛。

    高子瞻故意脸色一沉:“妹妹有了表哥,连我这个亲哥哥也忘在一旁了!”

    “还有我这个哥哥。”高子眗实与高茉莉同岁,仅长她几个月。

    “各位哥哥眼里只大姐一个人吗?若真是这样,小妹我心里可不依!”高紫萼这话问得促狭,半真半假的令人不知如何回答。

    高锦葵见状,轻笑一声:“四妹,连大姐姐的醋也吃,真真让人说你什么好?”说罢轻抬玉手,轻点她的额头。

    高紫萼嘴角浮出一抹冷意,轻轻巧巧的闪开了。

第五十一回 旁的心思不要动

    高鸢尾离得近,看得最是分明,忙上前拉住了四妹的手,笑道:“四妹平日里玩笑惯了的,才不能把她的话当真呢!表哥,大哥,三弟快来坐吧,这处亭子虽在园子里,四面有围挡,倒也暖和。”

    高紫萼一把挽住高鸢尾的胳膊,嘟着小嘴嗔笑道:“还是三姐最知我!”

    四两拨千金的一带而过,好个聪慧的女子。崔瑾辰深望向她。恰巧高鸢尾眼波轻抬,四目相对,两人凝视一笑。

    高锦葵讪讪的收回手,心中隐有失落。

    嫡亲的哥哥做下这等没脸的事,她们这一房,成了全府的笑话。虽然夫人答应替哥哥向父亲求情,可到底不是亲生的,能使几分力,锦葵心里半分把握也没有。

    庶出是她终身抹不去的烙印,也是宿命,这是她无法选择,无能为力,从天地间有了她就深埋下的。她既怨,又不怨。如何怨,怨谁?

    “二妹,外头风大,小心着了凉。”高子瞻见她神情清冷,放柔了声音道。

    女孩子间捻酸吃醋,争强斗胜是常有的事,只要不过,高子瞻素来睁只眼闭只眼,对其它三位妹妹一视同仁。

    高锦葵尴尬一笑,面色微微有些潮红,嗔道:“大哥还说我,你不也站在外头。”

    高子瞻微笑,“妹妹不进去,哥哥岂敢先入!”

    高锦葵眼前一亮,含笑先行。

    高子瞻转过脸对着子眗道:“呆会若得空了,咱们去看看二弟,总是手足兄弟,他……”

    高子眗灿烂一笑,大大咧咧道:“大哥往哪里去,小弟我都跟着。只是二哥的脾气,不知道会不会把咱俩骂出来!”

    林西虽有本事把身子隐在树背后,却无本事不让亭子里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三表哥,北边的冬日是什么样的?”说话的是天真无邪的四小姐。

    男女搭讪,素来是由天气开始的。能有点新意吗?

    “南方的冬天阴沉,温度虽不高,那刺骨的寒能冷到人心窝子里,连骨头都是冰的;北方的冬天干燥,温度虽然低,却是干冷,多穿几件衣裳也就暖和了。”

    哟,这货的声音不错,听着蛮有磁性的。

    “三表哥,听说北方的雪可大了,都能把人掩埋住,是真的吗?”

    是真的,比珍珠还真。四小姐,可不可以不要问这么白痴的问题?这样会显得高府的小姐只有美貌,没有智商。

    “雪确实很大,有时候能连着下几天几夜,推窗望去,茫茫一片,没有尽头。”好听的声音续又响起。

    “表哥,那样的天气,你们会做什么呢?”这回说话的是高家二小姐。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作啥子做啥子,二小姐,你管得也忒宽了些。

    “若是这样的天气,书院一般会放假。师兄弟们或迎风作诗,或踏雪寻梅,或煮茶论道,能做的实在太多。”

    “真羡慕表哥的生活,这般多姿多彩,京城若下了雪,府里的人只缩在房里,极少到外头走动。更别说踏雪寻梅,煮茶论道这般妙趣横生了。”

    林西实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妙趣横生个屁!

    主子们往暖阁里一缩,是爽了,是雅了,是脱俗了,有没有想到外头服侍的下人们冻得瑟瑟发抖。有本事,你们到冰天雪地里呆上半个时辰瞧瞧,别说吟诗作对了,不冻你们个大小便**,我就不姓林。

    林西一想到此,心头的恨便喷涌而出。

    你们小姐,少爷穿着什么羊皮小靴子,罩着什么狐狸皮的鹤氅,手里还捧着个手炉,饿了有精美的点心,渴了有滚烫的热茶,闲了有酸梅瓜子。可有体谅我这个做丫鬟的,在寒风里头饿着个瘪肚子,酸着腿肚子,苦苦守候。

    活生生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似为了应照林西的饥饿感,肚子咕噜几声提出了抗议

    我让你踏雪寻梅,我让你煮茶论道,我让你迎风做诗,我画个圈圈诅咒你,还不让我回去吃饭。

    “哟,你这丫鬟跟谁有仇呢,再这么戳下去,这地可就给你戳烂了。”

    “关你屁事!”

    林西答得极为顺溜。

    话一出口,才感觉不对。抬头见人,林西本能的一怔,脚下重心不稳,屁股重重着地,跌坐在地上。

    高子瞻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青袄小丫鬟,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你刚刚说什么?”

    林西对上那亮如星辰的眸子,脑子转得像哪吒脚下的风火轮,强自镇定道:“那个……大少爷,奴婢刚刚做梦,梦到……梦到……”

    高子瞻俊眉轻挑,目光落在林西持枯枝的手上,眼中闪过诧异,示意她说下去。

    “梦到有人在背后骂我们家小姐,然后,奴婢……奴婢……一生气……就……就口不择言,骂了句,我家……我家小姐是好是歹,关你屁事!”

    才思怎么就那么敏捷?林西对自己瞬间便能想出应对之策,心下极为满意。

    高子瞻定定的看了她两眼,沉吟道:“居然有人大白天说梦话,还带动作的,你确定你是在做梦,不是在梦游?”

    “哎?”

    林西愣住了。

    “大少爷,奴婢做梦,偶尔……偶尔也会梦游一下,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豆大的冷汗从脑袋上淌了下来。真是一失言成千古恨,林西

    悔恨交加。

    万一这货定我一个冲撞主子之罪,把我赶出府可怎么办?

    要是他不赶我出府,拉下去打我三十大板怎么办?

    万一他既不想赶我出府,又不想打我板子,却想饿我三天,又该怎么办?

    高子瞻看着眼前的小丫鬟嘴角抽抽,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一双眯着的小眼睛滴溜溜的直转,活像一只偷了吃食被人逮住的耗子,心下大觉有趣。

    高子瞻忽然半蹲下来,一股子异香扑鼻而入,他嗅了嗅鼻子。

    林西只觉得头皮发麻,暗道不好。

    今日早上,她背着人换面皮时,因觉得脸上干燥异痒,偷偷抹了些玫瑰露。此玫瑰露原是师弟为她精心调制,香气扑鼻,最是滋养皮肤,其香味一两个时辰后方能散去。

    她忧心忡忡的打了个哆嗦,双手不由的怀上了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高子瞻好奇的看着她,气定神闲道:“你叫什么?”

    林西心思一动,怯怯的垂下眼帘,又娇羞的看向大少爷,柔柔道:“奴婢……奴婢叫林西,西边的西!”

    “你身上擦了什么?”

    林西斜泛眼波,轻道:“香不香?这可是奴婢积攒了两个月的月银买的玫瑰露,大少爷,好闻不好闻?”

    高子瞻顿觉无趣,那香闻在鼻间,也似带着一抹艳俗之气。

    “上回送来的**是你自己的?”

    退到无路可退时,林西便淡然了。

    她挺了挺胸,努力睁大了眼睛,骚首弄姿的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眼中情愫流转,顾盼生波。

    “回大少爷,正是奴婢的,奴婢……奴婢是真的不小心,不是故意的!”

    高子瞻从林西的眼里,看到了与其它丫鬟同样的神色,那目光就像一只正睥睨着爪下猎物的猫,而他,此时就是她爪下的猎物。

    高子瞻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嫌弃的扫了一眼林西单薄的前胸,眼神像越过障碍物一样,直直落在她身后的树上,淡淡道:“好好侍候你家小姐,旁的心思不要动。”

    似一道天雷直接劈在了林西身上,她半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神色哀伤,肝肠寸断啊。

    “大少爷,奴婢……奴婢……”

    作者有话说:感谢书友567的打赏,么么哒!

第五十二回 崔家老三

    “哥,蹲在地上做什么,还不快来,表哥正在说他们雪中打猎的趣事呢!”

    “来了。”

    “哥,你跟那个丫鬟说什么呢?”高茉莉朝林西藏身之处看一眼,面色不豫道。

    “噢,有个丫鬟摔了个屁股朝天,我瞧着又笨又蠢的,呵斥了几句!”高子瞻闲闲道。

    高茉莉扑哧捂嘴笑道:“理个笨丫鬟做甚?”

    高子瞻漫不经心道:“不仅笨,还长得丑!”

    高鸢尾听得这边声响,忙走近了笑道:“大哥,大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高子瞻轻咳一声,笑道:“我这个妹子,只一会见不到她哥的人,就惦记。不过是去了趟如厕,便大呼小叫的。三妹,这里风大,咱们往亭子说话。”

    高茉莉嗔笑着瞪了长兄一眼,高子瞻一脸宠溺的看着妹子,不由伸手抚了抚她蓬松的发髻。

    高鸢尾眸色一沉,心中阵阵酸涩,忙掩饰道:“大哥,大姐先请!”

    旁的心思,旁的什么心思?林西厚道的不欲深想。

    人啊,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别以为出身好,长得帅,家财万贯,就觉得全天下的女子都会看上你,也有那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

    她林西便是顶天立地的那一个!怪道她这两天夜观星象,掐指一算,算出这两日要防小人,果然灵验啊。

    哼,视扫今日高府,能把戏演得这般俗里透着粉,粉里透着花的,除了她林西外,无人能望其项背。林西得意的欲仰天大笑三声。

    林西的演技,除了天份外,多半归功于他的老爹。

    林西从小身子弱,偏老爹是个习武之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无一日缀。

    林西懒得像头猪,让她顶了个星星月亮早起练功,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因此,她想了无数办法逃避练功。

    比如今儿装个肚子疼,明儿装个胃疼,后天装个脑袋疼,总而言之,只要一练功,她林西身上哪儿哪儿都疼。

    就这样,装着装着就练出了演技。刚开始几个月,老爹从她薄弱的眼神里还能看出几分真假来。到了后来,嘿嘿,林西的演技从牙齿武装到眼睛,老爹就再也没有怀疑过,逢人就说,我家这闺女,身子弱。

    至于林西那几下花拳绣腿从何而来?说来辛酸,这全都归功于……

    “林西,大冬天的,坐在地上干什么?小心着凉!”

    林西朝着紫薇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心虚的问道:“紫薇姐姐,你刚刚去哪里了?”

    紫薇气笑道:“我内急,跟你说了两回,你只顾着拿了根破树枝在地上画圈圈,这会子倒问我去哪了?可让我说你什么好?”

    林西:“……”

    ……

    “三叔自十五岁后,便四方游学。不仅走遍了莘国的大江南北,还去过居北的魏国,居西的岐国,广收天下门生,连魏国的三皇子都拜在其门下。我三叔总说书读万卷,不如路行万里,并常把他一路的所见所闻说与弟子听。但凡三叔讲课,我们师兄们便最爱听。”崔瑾辰讲到兴奋处,神情稍稍激动。

    当今四大世家的崔家出过很多传奇人物,既有传下绝世家训的崔家夫人太爷,又有名满莘国的一代大儒崔家夫人爷。到这一代,崔家又出了个传奇人物。此人物便是崔瑾辰的三叔崔荣泽。

    崔荣泽也作那教书育人之事,只这人素有佐性,不爱做那锦绣文章,只喜游历四方,然后把所见所闻授课给弟子。因此颇得弟子爱戴。

    弟子中有那用心之人,把老师的见闻记录下来,相互传阅,久而久之,便流传到了坊间,因而一举成名。

    高家的诸位少爷,小姐早就对这位传奇的三舅舅心向神往,好不容易崔家来人,便缠着瑾辰讲那其生平传奇。

    “表哥,子眗此生最敬重这样的人,若有机会,定要拜倒在三舅门下,听其授课,方为人生一大快事!”高子眗心潮澎湃。

    “我只恨自己是闺中女子,困于内宅方寸之间。我若身为男子,必跟三舅舅一样,且不说仗剑走天涯,便是路行千里,也不辜负来这世上一遭。”高锦葵手托香腮,眼有憧憬道。

    “二妹果然有鸿鹄之志!”崔瑾辰含笑赞道。

    高紫萼面带冷笑,轻轻的把脸撇了过去,“姨娘说,女子还是贞静悠闲才是正经!”

    高子眗听到自家妹子冷不丁的冒出的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表哥,你快与我们说说舅舅在路上的那些个闲闻趣事。我最爱听了!”

    高茉莉今日穿淡粉色圆领薄缎直身长袄,下着米白云绫长裙,素净的脸上带着淡若秋水的微笑,显得人淡如菊。

    “茉莉,表哥讲了半个时辰,连口茶也没顾上喝。有道是来日方长,等表哥得空了,再说与我们听!”

    “哥!”

    大小姐一跺羊皮小红靴,娇声娇气道:“你就是想把表哥拉到书房里,好关起门来说悄悄话。可人家真的很想听嘛!”

    高子瞻无可奈何的看了瑾辰一眼,苦笑道:“表弟,你瞧瞧,这丫头的性子……”

    瑾辰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家娇宠些也是正常。我家那几个妹子,子瞻若有机会见到,就知道更难缠。”

    高鸢尾持绣帕的手一僵,想着旁人都有父母兄弟可以依靠,而她却……高鸢尾眸色渐暗,气息略略有些不稳。

    崔瑾辰似笑非笑的把目光落在三小姐身上,白底红花直身长袄,眉如远山,鼻腻上琼指,唇似红凌,精致的脸上眉间点点清愁,越发显的柔弱似风。

    他清咳一声,淡淡收回目光,笑道:“听得多了,倒也不足为奇。左不过是些人情风俗,奇闻趣事,再不就是些惊险偶遇。倒也不是为兄不愿多说,却是口干舌噪的,不如我与你们讲一个三叔十几年前最惊险故事。”

    不等高茉莉开口,那高子眗便抢了话道:“表哥快说,我最爱听这些!”

    高锦葵盈盈起身,端起茶盏,轻轻一送,奉到子瞻手边。

    “表哥,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高紫萼见被她抢了先,忙灵机一动,笑道:“表哥,我给你剥个柑橘,最是清热解渴。”

    崔瑾辰朝高子瞻递了个眼神,得意的先接过茶,轻啜几口,又吃了几瓣柑橘,才含着笑,慢悠悠的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锦帕,从容的擦了擦手。

    高子瞻嘴角微翘,把目光落在别处。

    “按三叔的说法,事情发生在十二年前。那年寒冬,天气格外的冷,雪飞飞扬扬下了数十天。三叔从魏国游学归来,刚入莘国境内,途经一座大松林,却见三十四个山匪,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刀,飞扑下来。”

    高家姑娘们哎啊一声,脸上俱有惊色。

    “三叔游学,素来只带一个小厮,一个护卫,轻装简行,势单力薄不得不束手就擒,只暗暗期盼那些个匪人拿了钱财,勿伤性命。哪知那些山匪夺了钱财,尤不满足,见我三叔锦袍玉冠,必是个有钱之人,便想把他扣下当人质,捞笔横财。”

    “这些歹徒,既得了钱财,就该放人,却还想得寸进尺,真是贪婪无比。”高子眗一脸愤恨,双手握拳道。

    “刀口上舔血过活之人,哪有不贪不婪的,取人性命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手起刀落,轻而易举的事。”崔瑾辰叹息道。

    “表哥,快说下去!”茉莉神情紧张的催促道。

第五十三回 什么破故事

    崔瑾辰朝她一笑,又道:“你们不知我三叔为人,素喜软恨硬,很有几分骨气。见此情形,心道此劫必插翅难逃,何必累及家人,憋着一股气,硬是不肯跟匪人上山。”

    “舅舅好气魄!”高子瞻忍不住夸道。

    “山匪见主仆三人俱是难啃的骨头,当即一不坐,二不休,便想就此结果了他们的性命,此时正好有一青衣汉子挑着一旦柴火路过。那汉子喊道:‘勿伤人性命!’”。

    高子眗听得精彩处,不由惋惜道:“虽是个农夫,倒也不失是条汉子。”

    崔瑾辰抬眉一笑:“山匪见来了个多管闲事的,二话不说,那刀就飞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那青衣汉子放下柴火,抡起扁担便与那群山匪打了起来。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四十几个山匪均已躺倒在地上哼哼直叫,看得三叔是目瞪口呆。”

    高子眗抚掌赞道:“这农夫身负一身好本事,这一场打,真真让人心头解气。”

    高子瞻轻轻摇头:“此人怕是世外高人,必不是平常农夫!”

    高茉莉嗔看两人一眼,“表哥,别理他们,你快与我们说下去。”

    崔瑾辰点头笑道:“你大哥很有几分眼光。我三叔半生游走天下,阅人无数,细瞧之下,竟发现此农夫剑眉星眼,英姿焕发,身上隐有贵气。忙上前跪拜救命英雄。偏那农夫淡淡一笑,只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足挂齿!因那时已天黑,且大雪封路,三叔提出借宿一宿,休养一夜明日再一早赶路。你们猜如何?”

    “如何?”众人一口同声问道。

    崔瑾辰抱着双臂含笑不语。

    “表哥,你真坏,你倒是说哎!”高茉莉嗔道。

    “表哥,你快说!”众人纷纷哀求。

    崔瑾辰见谱摆得差不多了,才笑道:“三叔说,农夫见他再三恳求,又见天色确实是黑,风雪确实是大,踌躇之下也就允了。三叔等人翻过了一座山头,累得半死,终是到了农夫的住处。两间茅草屋,一应家具全无。”

    “哎,都说英雄末路,果然是个穷的啊!”子眗深为叹息。

    崔瑾辰不以为然,诡异一笑:“只见从那草屋后面,走出一绝色美女,那女子虽粗布衣裳,还怀着身子,却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那女子款款上前,朝三叔他们行了礼,淡淡一笑,直把那三叔看得连眼睛都直了!”

    “英雄配佳人啊!”高茉莉轻呼道。

    “三叔一生游历,见识过的女子颇多。却从未见过这般气质出尘,行止高雅的绝色女子。”

    “山野之地,哪来的绝色女子?我的妈啊,舅舅他不会是遇上了鬼了吧!”情形陡然起变,高子眗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身子有些冷。”

    此言一出,高府四位小姐齐声惊呼。

    “表哥,你真坏,原来是个鬼故事。”高紫萼脸色微变。

    崔瑾辰哈哈一笑,“果然被你们料中了。三叔他们一觉醒来,才发现屋中的一对夫妇不知踪影,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起程走路。”

    “我就说吗,哪个农夫会有一身好功夫,还娶个绝色女子,必是那山中鬼怪。”高子眗微笑道。

    “这样的鬼怪,倒也让人不觉着害怕。最起码,还救了舅舅他们一命。比着那些个动不动就杀人放火,抢人钱财的匪徒来说,心肠不知道要好多少倍。”高鸢尾唏嘘不已。

    “三妹,许是神仙也不一定。”高茉莉一脸的憧憬。

    高紫萼频频点头,“大姐说的对,哪有长成那样的鬼怪,肯定是神仙无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独高子瞻朝崔瑾辰深看两眼,一语不发。

    ……

    什么破故事,不就是路遇歹途,眼看性命不保,得英雄相救,然后一个反转,变成了聊斋吗。这样的鬼故事,她信手捻来。林西直呼没意思!

    好在午膳时间已到,夫人院里已传摆饭,四位小姐相携,一同出了园子,往夕云院去。三位少爷则往前院用饭。

    林西轻轻道了句阿弥陀佛,悄无声息的与紫薇交换了眼神,颠颠的跟在了后头。

    ……

    林西回到平芜院,瞧见橙子,小月一人搬了张小板凳,坐在西厢房门口,手里做着针线,眼睛去瞧着东厢房。

    东厢房门口,青儿,红衣,绿儿一人搬了张小板凳,手里做着针线,眼睛去瞧着西厢房。

    大眼瞪小眼吗?

    林西眼睁半晌,始终没有搞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她纹丝不动的站在院子门口又看了一会,良久才掸了掸身后的灰尘,含笑走了进去。

    “小姐用罢饭了,略坐坐就回院了。”

    话音刚落,东西厢房门口的五位姑娘各自拿起屁股下的板凳,三晃两晃便没了人影。

    不多时,橙子从房里走出来,头一抬示意林西过去。

    “用过饭了没有?屋里头桌子上帮你留着呢。”

    “在夫人院里用了些,不过没吃饱,正好再吃些。”

    林西说得是实话。四位小姐身边的丫鬟,再加上夫人院里的,崔家两位姑娘身边的,七七八八加起来将近有二十来个。

    先不说夫人,小姐们用饭是如何的秀气,只那些个丫鬟们,一个个挑几筷子菜,用几口饭便说饱了。

    林西虽然皮厚,却想着给自家小姐挣些个脸面,故学着其它丫鬟一般,只简单的用了几口。

    “你先吃着,我去给小姐铺床,回头再问你话!”橙子眨眨眼睛,朝林西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林西想都没想到,这留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顿时便没了食欲。可是不吃似乎又有些浪费,再说也不能辜负橙子的一片心意。

    林西天人作战了半晌,还是默默的走进了西厢房。

    小月见她进来,赶紧奉上热茶。

    林西正渴着,一口气的喝完,嘴还没顾得上擦,便问道:“刚刚你们俩在门口做什么呢?”

    小月面色一悲,气道:“那几个见橙子回来,趁着丛妈妈不在,又来寻事,话说得难听,橙子和我气不过,就坐在门口摆摆气势吓吓她们!”

    “结果呢?”

    林西默默无言的擦了把嘴。

    “结果,我是没什么用处的,只橙子一个人对她们三个,好像稍稍落了些下风!”小月心怀愧疚道。

    林西眯了眯狭小的眼睛,想着今日自己临危不乱演的那场戏,哼哼道:“都以为跟在小姐身边侍候,就是什么好差事,她们哪里知道,险像丛生啊!要不是我机灵,今日我就……”

    林西自觉失言,赶紧闭上了嘴。

    小月不明就里,忙追问道:“你就怎么样?”

    林西思索片刻,敷衍的回小月道:“我就摔个大跟斗。”

    为了彰显她没有说假话,林西转过身,把袄子掀起来露出了屁股,苦着脸道:“瞧见没有,一屁股的灰尘啊。”

    小月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怎么就一屁股灰尘了,殷勤的把饭菜都端到了林西跟前。

    才用了两筷子,橙子已杀气腾腾的冲到林西跟前。

    “你**大少爷了?大少爷跟你说话了?”

    林西正咬着一块喷香的红烧肉,被橙子这么一吓,咕噜一声正正好卡在了喉咙里。

    “你说话,是不是勾*引大少爷了?要不然大少爷怎么会跟你说话,他怎么不跟双燕说话,怎么不跟山秀说话,偏偏跟你说话。她们还说大少爷蹲在你跟前好长时间。”

    林西捂着喉咙呜咽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翻着白眼,脸蛋涨得通红。

    这情景落在橙子眼中,越发坐实了勾*引这两个字。

    “好你个林西,亏我还把你当作好姐妹,你居然,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小月见林西情况好像不大妙,赶紧从茶壶里倒了杯茶,塞到她手里。

    林西接过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咕噜咕噜两口便喝了下去。半晌她拍打着胸口,长长的叹出口气。

    总算是有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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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品丫鬟介绍:
相府是个可怕的地方。
相爷与丫鬟滚床单;
正室气得命欲绝;
小妾虎视又眈眈;
打住……我只是个小丫鬟,与我有何相干。
林西表示,她很慌乱!
仰天长啸:
老天爷——你个鸟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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