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智商堪忧
夕云院里,悄然无声。
“夫人,夫人!”
崔氏闭磕着眼,悠悠转醒。
“夫人该吃药了!”水仙端着药盏,轻轻唤道。
崔氏睁开眼睛,见手里的书散落在地,叹道:“刘妈妈呢?”
水仙眼色微收,忙道:“夫人忘了,夫人刚刚打发刘妈妈去三小姐处了。”
崔氏惨惨一笑,脸色苍白的让水仙不忍侧目。听人说老太爷那头已经着老夫人暗暗预备下了,连棺木都已寻好,明着说是冲一冲,实则……
水仙放下药盏,背过身偷偷擦了把眼泪。
崔氏用过药,漱了嘴,斜靠在床头。
须臾,刘妈妈掀了帘子进来,掸了掸身上的寒气,轻声道:“夫人,奴婢往小三姐院里去过了。”
“怎么样了?”
刘妈妈道:“果然不出夫人所料,三小姐正在房里伤心呢,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见到奴婢去,脸上才有了些笑意。”
崔氏轻轻一叹,叹声幽深而低回:“也是个可怜人!”
“夫人,奴婢有一事不明,夫人为何这搬抬举三小姐?按说这事,原是三小姐府里的丫鬟错在先,在背后编派主子,话又说得这般难听,也难怪朱姨娘为着二少爷这样一闹。”水仙不解道。
刘妈妈神色稍霁,沉吟片刻道:“水仙,夫人抬举三小姐,是想让三小姐知道,在这个府里,唯有咱们夫人对她最好!”
崔氏抬眼瞧了刘妈妈一眼,眼中精光微闪,轻道:“茉莉被我宠坏了,耳根子软,是个没甚主见的,论心机,她比不过老二,只堪堪与老四打个平手。我在一日,便能护她一日,若我有一天……”
崔氏红了眼眶:“大少爷虽是她亲哥哥,却身在外宅,内宅的事情,他的手够不着。我抬举三小姐,也是想让她念着嫡母的好,帮衬茉莉一把。便是将来出了门子,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崔氏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娇喘不已。
水仙一边替夫人揉胸,一边叹道:“夫人为着大小姐,真真是……”
“偏这个孩子是个傻的,旁人讲什么都信,被人撩拨一两句,便忘了东南西北,早跟她说别与那两个走得太近,偏不听。她掏心掏肺的对别人,又怎知别人不过是……”
崔氏说得动情处,忽然一阵猛咳。
刘妈妈两个一阵手忙脚乱。
崔氏喝过两口参茶,才缓过劲来。
刘妈妈劝慰道:“夫人,大小姐还小,心也实,哪懂什么人心叵测,日后大了,自然会明白的。”
崔氏摇摇头,冷笑道:“咱们府里四个姑娘,三个一边大。老二看似蔫不吭声,实则心眼最坏。老四看似聪明,却最是个笨的。唯有个老三,既聪慧又有懂得进退。妈妈啊,茉莉比她年长,还不如她。”
刘妈妈与水仙对视一眼,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大小姐被养成现在的性子,夫人偏宠其实是最大的原因。
“两个姨娘那头有什么动静?”
“回夫人,暂时还没有。不过,何姨娘今日回娘家去了。”
“回娘家了?”崔氏轻轻一笑,笑意凄凉。
……
寒风飕飕,枯木寂寂。
林西抬眼瞧了瞧这处园子一角的景致,心头极为忧郁,不由的圆脸怒睁道:“橙子姐姐,书房里的事一大堆呢,万一小姐找不到我……”
橙子似未听到林西的话,只顾着抬头四下打量。
“那个……橙子姐姐,这是内宅的花园,又这么偏,三位少爷他们……”
嘶,一阵疼痛袭来,林西倒吸一口冷气。
林西捂着微痛的耳朵,眼泪汪汪道:“橙子姐姐,你揪我耳朵作甚?”
橙子姐胸闷的可以,呵斥道:“想什么呢你?谁说我要……我不过是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跟我说?”林西忽然觉得有股子悲伤浮上心头。
大冷的天,外头又下着雨,想说话,哪里不好说,非要淋着雨到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跟做贼似的。
橙子秀眉高挑道:“别搭拉脸,我且问你,小姐院里的事,怎么就传到了朱姨娘耳朵里?”
林西很想问一句,这跟你把我带到这鬼地方,有什么关联?她一脸无辜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
虽然林西也是个无间道,但林西这个无间道,只为橙子而做。且她认为无间道的职业操守很重要。管好自己的事,少管别人的事,便是她的职业操守。
橙子压低了声道:“我知道不是你。我是说她?”
“她?哪个她?”林西不明就里。
“你怎么就这么笨呢,同样是人,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你的脑袋瓜怎么跟别人的长得不一样?”
林西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下冷笑。我这脑袋,确实还真与你不一样。
林西讪讪一笑道:“橙子姐姐,我最是个笨的,有什么话你直说行吗,别让我猜。你让我猜,我也猜不出来啊!”
橙子想了想,觉得这是个事实,便认命道:“得了,也不指望你能猜得出来。我跟你说,以后离那小月远一些,别被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迷惑了,这丫头心大着呢!”
“小月,小月她怎么了?”林西表情茫然。
“什么怎么了?那日咱们院子里吵架的事,那梨花说得分毫不差。你知道为什么?”橙子下意识的又来了个疑问句。
林西尚未反应过来,橙子似意识到自己犯的低极错误,又道:“哎啊,我也不跟你打哑迷了,这事十有八九是小月告的密。”
“小月,怎么会是她?”林西表情更加茫然了。
“怎么不会是她?你想啊,那日她与小蛮打架,明明不是她的错,小姐却因为小蛮她娘老子的关系,把两个人都罚了。小月自然怀恨在心啊。”
“小月她怀恨在心?”
“肯定怀恨在心啊。”
“然后呢?”林西将手揉了揉额角,缓缓道。
“然后她就跑到了朱姨娘那里告密。瞧瞧,朱姨娘临走时,独独跟她和言悦色的跟她说话,还让她去领赏,这可是一院子的人都看到的。”
林西突然觉得太阳穴那处有些微微的疼。她在考虑是不是少女的智商会因为单恋某个人,而变得有些……有些堪忧。
“橙子姐姐,你说小月她为什么这么做?”
橙子见林西仍是胡里胡涂的模样,手重重的落在她肩上,语重心长道:“你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小月她喜欢二少爷啊。”
林西呆呆的思索了一阵,忽然出声道:“那天晚上,小月不是还为大少爷说话的吗?”
“笨啊!”
橙子恨恨道:“喜欢了大少爷,就不能喜欢二少爷了吗?人是会变心的,”
林西蹙眉道:“橙子姐姐,你也会变心吗?”
“放屁,谁跟她似的,见一个爱一个,我只喜欢大……哎啊,你问这些做什么,反正我跟你说,你离她远些,她的事少掺和,也别借她银子使,你算计不过她的。”
“噢!”
“还有,咱们俩以后有什么话,到外头来说,千万别在屋里说,万一被她听去了,到时候说不定……”
林西一言不发的盯着橙子喋喋不休,心里的突然涌出一丝丝小伤感。
一方面她深感橙子此举对她的维护,另一方面,她觉得无间道这个工作,以小月这个智商,是做不来的。别说小月做不来,便是她这个聪明绝顶的人,做起来也相当的吃力。
再者说,小月她傻啊?刚跟小蛮吵过一架,巴巴的跑去朱姨娘处告状,生怕别人不知道告密的人是她。
林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幽深!
第二十五回 无巧不成书
林西回到书房时,悄无声息的闪进去,替小姐兑了些热茶,便静静的侍立在一旁。而此时三小姐正捧着一本诗词看得入迷。
林西之所以说三小姐看得入迷,是因为三小姐半天没翻过一页,由此可见,三小姐正聚精会神的研究这诗词中的意境。
诗词这个玩艺,林西觉得某人总结的四句话颇能深刻的体现其精髓。
正所谓柳永喝花酒,陆游坐床头。苏轼被下放,李煜宫中愁。言而总之一句话:人也愁来,鬼也愁,谁若不愁是小狗。
至于三小姐为什么愁,林西不愿深想。
她觉得她只是一个小丫鬟,她的主要工作是侍候人。端茶递水这属于体力范畴,而忧愁这玩艺,是属于精神范畴,比较的高深,比较莫测,关键还费脑子。
就像高家老爷到底有没有光着屁股被捉奸在床?
正房夫人病得是不是快死了?
两个姨娘为了扶正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小动作?
自家小姐在这府里没了依仗,日后何去何从等等等等复杂的问题,不该是她一个月才拿五百钱银子的小丫鬟操心的事。
林西打小就是个懒人,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动脑子的事情,她一向不爱做。
她爱做的事,是一边看小姐读书,一边自娱其乐的玩玩吹口水泡泡。互不干扰,互有乐子。
……
高鸢尾放下书,缓缓抬起头,目光凝视窗外,许久,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林西正好吹破了一个泡泡,听得叹息声,她心头一颤,忙上前笑道:“小姐,茶凉了,奴婢再帮你换一杯吧!”
“几时了?”
林西看了看沙漏,心里暗暗算了算,笑道:“回小姐,快申时三刻了。小姐若是饿了,奴婢去厨房催一催。”
高家的规矩,平日里一日三餐均由大厨房统一坐,到了时辰,按着份例送到各个院里。若遇重大的节日或者宴请,便开了席面,男人一桌,女人一桌举杯欢庆。
“不必了,倒也不饿!”高鸢尾摆摆手。
“那奴婢给小姐去拿些点心来,小姐看书累了,吃几块点心,喝几口香茶最是解乏。”
高鸢尾见林西眼波流转,小嘴一动一动凑到她跟前说话,不知为何心中的忧郁消了大半。
“林西,你是哪一天生的?”
“回小姐,奴婢是三月初三生戌时三刻生的。”
“三月初三,真是巧了,我是三月初四丑时一刻生的,只差了一天。”高鸢尾有些诧异。
“小姐,天底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高鸢尾见她眉毛高挑,一脸的惊色,仿佛是听见了这天底下最稀奇的事,不由含笑道:“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便是这个道理。我与二小姐也只相差十几天。”
林西一时有些怔怔的。
这个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从你出生的那一天起,有些事,便注定了不能公平。有些人生下来什么都不做,就可以锦衣玉食;而有些人却得卖身葬父,为奴为婢。
虽然她与三小姐出生只差了一天,很显然,林西出生那日,阎王爷因赌输了钱心情不是很好。夜里小酒一喝,美女一睡,早晨起来便阴转睛天。
林西暗暗的磨了磨后槽牙,心想,阎王爷你个鸟蛋,出门赌钱不看黄厉,活该你输。
高鸢尾见林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笑道:“你也不必惊讶,别说只差一天,便是同年同月生的人,也大有人在。”
林西缓过神来,陪笑道:“奴婢乡野出身,庄上统共就十几户人家,从没见过这等稀奇事。”
高鸢尾笑道:“见多了,也就不怪了。书里那些个稀奇事更多,这个啊真不算得上什么!”
“小姐真是聪明,什么都知道,书读得好,琴弹得好,长得也好,小姐啊,莫非你是神仙投抬?”林西没脸没皮道。
扑哧一声,高鸢尾捂着帕子笑道:“什么聪明?不过是比别人多用一两分心罢了。”
“小姐这话说得不对,若换成我,就是多用十分心,也学不会那些。说来说去,还是小姐聪明。”
“怪道紫薇她们两个都说你好,都愿意跟你说话,果然是个讨喜的。”
林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笑道:“小姐,那是两位姐姐抬举我。”
高鸢尾尚未答话,一杯热茶已奉到眼前。
“小姐,喝口茶吧,话说多了,怪费唾沫星子的。”
高鸢尾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接过茶盅,就势深深看了林西一眼。
一身青色袄子裹在身上,衬得人有些老气。一双眼眸宛如黑璃般清亮灵动,顾盼间神采燿人。偏偏这般漂亮的眼睛长在一张极为平常且肤色暗沉的脸上。
一双手倒是长得极好,十指青葱,圆润滑腻,衬得那青花瓷的茶盅也有了几分韵致。高鸢尾一时看得有些怔怔。
刘妈妈是母亲从崔家带过来的,崔家诗礼传家,规矩极大,故刘妈妈**出来的丫鬟,一言一行都是按着崔家的标准来。
这丫头着实与旁人有些不同,不同在哪里,高鸢尾说不上来,只觉得就似眼前这杯热茶一样,喝下去,胃里很是慰贴。
想着这丫头无父无母着实堪怜,生的又是这般模样,言语中便软了几分。
“以后我看书,你也别尽站着,找个椅子歇一歇,做做针线活也是好的。”
林西闻言脸上未有喜色,反倒笼上了一层忧色。
“小姐,奴婢……奴婢还是站着吧。”
“这是为何?”
“奴婢……奴婢不会做针线活。”林西扭捏半天,才从嘴里幽幽吐出一句话。
高鸢尾笑道:“刘妈妈没教你?”
林西忙摆手道:“教了,教了,是奴婢笨,学不会。”
“这倒奇了,我看你那机伶劲,也不是像个笨的啊。”
林西见小姐脸上并无嘲笑之色,言语中也未有异样,方才大着胆子道:“小姐,奴婢从小跟爹爹过活,爹疼我,从来没让我拿过针啊线的,所以奴婢跟刘妈妈学了半天只会钉几粒扣子。”
“你爹倒是宠你。”
林西脸色一悲,想着过往的日子,眼中有了几分盈光。
“你娘是怎么死的?”
“我爹说,我娘生下我后,没熬几天,便去了。我爹说,我是他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的。”
“你有这样的爹,也是福份。”
高鸢尾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看向林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怜惜。
福份?
林西磨了磨她尖利的牙。
果然是福份,福份的都让我卖身进府,而那两个货居然……
林西蓦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佯装扭动了下发酸的脖子,笑道:“小姐,奴婢想求你件事。”
“你说。”
“再过半月,便是我爹的忌日,我想回家给我爹烧些纸。”
高鸢尾微微动容,笑道:“这有什么求不求的,回头跟刘妈妈说一声便是,就说是我允下的。”
林西一听,喜笑颜开,当下扑通一声跪下,给三小姐磕了几个头,未等小姐叫起便起身笑道:“小姐,你先歇着,奴婢帮你瞧瞧晚饭来了没有……”
高鸢尾见她蹦蹦跳跳的走出去,心头莫名的喜悦。
……
遥夜沉如水,人间帘幕垂。
宽敞的净房里,地龙烧得火热,暖如春日。鎏金蟠花台上的烛火燃得旺盛。
何姨娘泡在半人高的木桶里,热热的水包裹着皮肤,浑身的毛孔一点点舒展开来,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想着白日里的事,何姨娘轻道:“你们俩个出去吧,把容妈妈叫来侍候!”
“是!”小丫鬟齐声应下,掀了帘子出去。
不多时,容妈妈悄无声息的进来,不敢往前,只远远的在门口守着。
“姨娘有什么吩咐?”
何秋玉把头靠在木桶,柔声道:“老爷今日歇在何处?”
容妈妈转了几个心思,笑道:“姨娘,老爷从衙门里回来,先往书房里去了,这会刚往夕云院去,不过……”
第二十六回 姨娘的心思
何秋玉对容妈妈的欲言又止很是不满。
“有什么话吞吞吐吐的,不能示人,快些说来。”
容妈妈望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热气,虚咳嗽一声道:“姨娘要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已要打听出来了。”
“噢,快说!”何秋玉挑眉。
“那日夕云院确实有事发生。”
容妈妈淡淡道:“听说是夫人身边的海棠在老爷房里……被夫人的人拿住了,夫人这才急血攻心,吐了血。”
“什么?”
何姨娘猛的直起身子,失声惊道。水珠划过她白腻的肌肤,像落在玉盘的珍珠,容妈妈忙把头低垂下去。
“姨娘别惊,奴婢还打听到那海棠趁着老爷高兴,挑唆着老爷把她抬了姨娘。老爷顾忌着夫人的身子,只推说等夫人去了以后再……”
容妈妈越说越慢,越慢声音越低沉,说到最后,已然没了声响。
“怪不得……怪不得那崔氏竟病重不起,原来……竟是……”何姨娘心里泛起苦涩,失神喃喃自语。
容妈妈听得真切,心中一动,又道:“姨娘,听说那海棠早已爬了老爷的床,每日夜里跟老爷在书房厮混,只瞒着内宅里的人。”
“不要脸的骚蹄子,下作的娼女,仗着有几分姿色便**爷们,怪不得老爷这些日子……等等,这事朱姨娘知道不知道?”何姨娘死命的咬住嘴唇,面色阴沉道。
“朱姨娘怕是知晓了。”
容妈妈上前一步,把今日朱姨娘在三小姐院里大闹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何姨娘听。
末了又道:“下午,刘妈妈就让小蛮的娘老子把人领了回去。夫人怕三小姐委屈,还特意让刘妈妈拿了两匹上好的锦缎给三小姐送去。”
何姨娘冷笑两声,身子缓缓靠了下去。
“朱寻雁一听自己养的好儿子被人说成这样,又气不忿那贱人的事,才这般不管不顾。真真是个蠢货。跟个嚼舌头的下人较个什么劲,把那贱人给我赶出府去,才算是她的本事。”
“姨娘说得半分都不差。听说二少爷从学堂里回来,就被朱姨娘叫到跟前,好一顿说。”
“来人,侍候我起来!”何姨娘突然高声叫道。
……
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何姨娘已换了干净的衣衫斜靠在炕上,刚刚沐浴过的粉脸微微透着红,显得分外娇媚。
容妈妈站在炕沿侍候何姨娘用了半盏燕窝。
何姨娘挥了挥手,小丫鬟有眼色的退了房里。
“今日,我回去把事情跟老妖婆都摊开了说。”
“老夫人怎么说?”
何姨娘冷笑道:“老妖婆自然说好。”
“姨娘哎,说好有什么用,关键是有个什么章程,再过半个月崔家的人就来了。”
何姨娘面有忧色,轻道:“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大哥不在府里,老妖婆她作不了主。不过你放心,话我已经说出口了,倘若这次他们不肯出力,那日后就别怪我不念亲戚情份。”
容妈妈这才稍稍缓了口气:“既然老夫人应下了,大老爷为着自个的前程,也不得不在背后替姨娘出一把子力。”
何姨娘下巴高高抬起,眼中闪过光芒,淡淡的扫了容妈妈一眼。
“大哥那头使了劲,咱们这头也该……”
容妈妈略思片刻道:“姨娘说的极是。夫人跟前姨娘还是要常去走动。”
“那倒不必,我就是天天跪在崔淑兰跟前,她的心里还是向着崔家。”
“姨娘的意思是……”
何姨娘心头有些不悦,但眉目间无波无澜:“容妈妈,你说以朱寻雁的为人,眼睛里可容得下沙子?”
容妈妈这回听得分明:”若换了半个月前,何姨娘只怕早就下了手。只是如今……“
“如今夫人不成了,朱姨娘顾忌着老爷,不敢轻易动手?”
“姨娘料事如神。说不定朱姨娘还指着姨娘您呢?”
“指着我?她以为我跟她一样蠢?”何秋玉眼露鄙夷,轻咳一声。
容妈妈会意,上前两步,凑到跟前。
何秋玉美目流转,轻唇微启:“二少爷那里……”
“姨娘,老爷来了!”
何秋玉心头一跳,与容妈妈对视一眼,笑容顿时溢在脸上,忙理了理衣裳迎了上去。
……
一声巨响,上好的青花瓷茶俱应声而碎。
朱姨娘撑得鼓鼓的胸口上下起伏,眼中的怒火喷涌而出,娇美的脸庞微微有些扭曲,显然已是怒到了极点。
刚刚她派丫鬟往夕云院去请老爷,却听说老爷早一步已去了何姨娘院里。想着老爷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踏进她的房里一步,朱姨娘死死的咬住了嘴唇。
梨花忧心忡忡的看着朱姨娘。
自家主子虽然出身高贵,又有儿又女,性子却有些娇纵,比不得何姨娘**婉转,讨老爷喜欢。万一老爷心一软,到时候不管不顾的抬何姨娘上位……
梨花想到此,沉吟着小心翼翼道:“姨娘,奴婢还听说今日何姨娘一大早就出了府,听说是往何家去了。这会又把老爷引到她院里,指不定在老爷耳边说什么话呢?”
朱姨娘冷笑连连:“什么话,总不会是好话。她动的什么心思,打量我不知道?
“姨娘,总不能让她占了上风,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
朱姨娘冷笑道:“梨花,明日一早给夫人请示过后,咱们回府去。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工部主事能成什么器?”
……
二更的更鼓刚刚敲过,何成刚拖着迷醉的脚步,在小厮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便有小丫鬟迎上来,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东厢房里常氏倚在床头,半瞌着眼睛,听见外头有了动静,拨着念珠的手一顿,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开。
何成刚一身酒气入得房中,摇摇晃晃的给常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眉头微皱,脸色沉了下来。
“天天这般晚回来,自个的身子还要不要了?”
何成刚打了个酒嗝,笑道:“母亲,几个同僚非要拉着儿子去,儿子推脱不掉。”
“行了,行了,我不耐烦听你这些,你坐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何成刚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小丫鬟机灵的端了热茶上来。何成刚一口饮尽。小丫鬟见老夫人脸色不豫,极有眼色的打了帘子出去。
屋里没了外人,常老夫人轻叹了口气。
“我的儿,今儿个高府的那位回来了。”
“好好的,她回来做什么?”何成刚含糊道。
“我且问你,这两天外头可有什么高家的传闻没有?”
何成刚闻言先愣了愣,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方才道:“老夫人,这几日外头倒确实有些高家的传闻,说高相爷光着屁股被老婆捉奸在床,那崔氏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死过去。”
常老夫人眉色一动,忙道:“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早说什么?老夫人,坊间的传闻哪里能信得?那高相爷要是能光着屁股被捉奸,那你儿子我早八百年就该去游街了。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何成刚想着自己的那些个**韵事,嘻笑道。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直直的挺起身,一掌拍在儿子肩头,恨道:“整天不是喝花酒,就是逛**,怪不得到了这个岁数,还是个六品小官。”
何成刚见老母亲动怒,一把拉着老夫人的手,哄劝道:“老夫人,儿子皮糙,您别伤了自个,有什么话好好说,儿子都听您的。”
何成刚一求饶,常老夫人心软下几分,偏脸上还带着几分怒气,啐道:“我跟你说,今儿个,你妹子回来了说了,高相爷被捉奸一事,是真的;那崔氏病重一事,也是真的。”
何成刚打了个激灵,酒醒了一半。
“母亲,此话当真?”
常老夫人嗔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千真万确!你妹妹回来让我们替他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将她扶了正,日后也好……”
第二十七回 谁引进府的?
常老夫人沉吟着没把话说话下去。
何成刚另一半的酒当即醒了过来,盯着老夫人半晌没有动静。
常老夫人见儿子这般情形,又叹了口气道:“你虽是个六品,也有些实权在手里,比起那高家来,不过是蚂蚁遇着大象。你妹妹说了,那崔氏怕是熬不过这个年,咱们若能帮她成事,旁的不说,我儿的官位至少往上再升几个台阶,到时候,何愁咱们何家不兴盛啊。”
一番话说得何成刚心下大动,再无半分醉态。他思了思道:“老夫人,这事怕是有些难。且不说那崔家是个什么打算,妹妹上头还有一房姨娘。朱家那位官至礼部右侍郎,权势富贵在咱们之上,万一他们也起了这心思,只怕是……”
“所以我才把你叫来仔细商议这事。”
盛老夫人见儿子还未行事,便已打了退堂鼓,心下便有几分不快。
“你妹子说了,只要事成,好处少了不你的。你自己掂量着办。我老了,这好处也落不到我头上。”
何成刚心里头似有几百只蚂蚁爬过,却仍道:“儿子也想荣华富贵,也想身居高位,只是这事确实是难,高相爷此人……儿子思来想去,无从下手啊。”
“无从下手也得下。府里的哥儿,姐儿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个高府正室的姑母在背后撑着,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
何成刚捻着稀疏的几根胡子,沉默不语。
老夫人看在眼里,心知儿子已然动心,又道:“此事易早不易迟,儿啊,下手要快啊!”
……
高鸢尾日常生活有个习惯,用罢晚饭,在院子里踱会步,便会到书房或看书,或抚琴,或作画,或打棋谱,呆上一个时辰后,才会回房休息。
林西侍候完小姐,把书房整理整理,已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
林西扳着手指头,算了又算,出府的日子遥遥无期。她轻叹了一声,对着娇羞无语的月亮吟了句酸诗。
想着小姐临走前交待从明天开始,让她换下紫薇,跟小姐每日里去学堂上课,林西的心情便有些低落。
哎,又少了几个时辰晒太阳,听闲话,聊八卦,真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最关键的是,她白日去了旁的地方,如何开展她的无间道工作,如何严防死守?
所谓严防死守,就是身贴身,人跟人,一步不拉,一眼不眨的盯着对方。万一那橙子荷尔蒙过度分泌旺盛,脑子一发热,大白天的堵住了大少爷出府回府的路,凭刘妈妈的九阴白骨爪,林西觉得她的性命堪忧。
刘妈妈这头倒还罢了,关键是上回林西送手炉送出个心里阴影来,想着府里四个小姐明枪暗箭耍得虎虎生风,万一一个不小心,枪走了火,箭歪了靶,倒霉的还是她们这些跟在小姐身边的人。
再说谭嬷嬷的威名不是乱盖的,上回林西走了狗屎运,被当作正面教材给府里的丫鬟们树榜样,万一哪天林西一不小心,原形毕露了,谭嬷嬷的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搁啊!
林西只觉着脚有些软。心中的忧伤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平芜院众丫鬟见她短短时日,便一举攀爬成了三小姐身边的红人,还不把她恨得牙直咬。嫉妒这玩艺,林西身为女子,虽然尚未发育,却还是深有体会的。
这个体会的由来,归功于那两货。一个身材妖娆,倾国倾诚;一个面若冠玉,貌比潘安。林西在无数个暗夜里,滋生出多少回想把这两张脸挠花的冲动。
这种冲动便是嫉妒。
万一青儿,红衣,绿儿,小月等丫鬟也产生了这种冲动,林西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再不敢往下深想半分。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觉着今晚这般月明星稀的景致,很适合女子搞一搞情调,悲秋伤月一番。古往今来,多少名诗名篇都是在这样月明星稀下,悲秋伤月而来的。万一她灵感喷涌,说不定也能吟出个一句两句的,流芳百世。
但她又一想,这小资情调需得个美女或是才女方能成事,像她如今这样胸无二两肉,容色平常的人,该没她什么事。
于是乎,林西咧了咧嘴,龇了龇牙,背了个手回房洗洗睡了。
卧房里,橙子,小月一个朝南,一个朝北正做着针线活,见林西进来,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的活计,异口同声的唤了声:“林西!你回来了”
林西见两人同时叫她,迟疑片刻,笑着应了一声。
橙子朝小月狠狠的瞪了瞪眼睛,一把拉过林西到自己跟前,低声了说了几句。
林西被她逗得捧着肚子哈哈直笑。
小月委屈的撇过脸,三下两下脱了衣裳便钻进了被窝,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林西用眼角扫了小月一眼,心底微荡。
……
紫薇坐在炕沿上,一边在小姐青葱指尖上缠上布帛,里面是加了蝉蜕后捣碎的凤仙花,一边轻声说话。
“小姐怎么让林西跟去学堂了,万一她无甚眉眼高低,得罪了府里其他三位小姐可怎么是好?”
“紫薇!”
高鸢尾眉目如描,闲适一笑懒懒道:“你只需明白一点,林西是谁引进府的?”
紫薇心下一动,看向三小姐的眼神带着热烈的光芒。
“母亲病重,两位姨娘心下必有计较,二姐,四妹都不是善茬,明着一团和气,暗地里都想把对方踩下去。如今府里多事之秋,你家小姐我无依无靠,带着她,好歹也是个挡箭牌。”
“小姐真聪明!既这样,明日一早我便再细细的叮嘱她一番。”
“也不知能挡多久,但愿母亲能熬过这个冬日。听说再过些时日,崔家的人要来了?”
紫薇轻声道:“千真万确!”
高鸢尾若有所思。片刻,她徐徐抬眸。
“母亲为着大哥,大姐,必会放手一搏。紫薇,明日早些叫我,我亲自到厨房给母亲熬些清粥。”
紫薇心疼的看着自家的小姐,又低下头忙碌起来。
“小姐金玉娇贵般的人儿,这些粗活让奴婢们做便行了,何必非要事事亲自动手。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疼的。”
鸢尾垂下眼睑,轻叹一声。
“紫薇,夫人这些年待我不薄,她病成这样,做女儿的心里瞧着……不过是煮碗清粥,又辛苦得到哪里去。”
紫薇包完最后一只手,松了口气道:“快到初一了,夏姨娘那头,小姐这个月也该去请个安,不若明日一道……”
“不必了!”
鸢尾沉了脸,一丝笑意也无。
“姨娘在佛堂清修,母亲病了,这个月我就不去打扰了,回头你替我走上一遭便是!”
紫薇心中一紧,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再不敢多言半句。
……
高府西北角,有一处湖,湖边有座暖阁,暖阁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明月阁。
今日上的是琴棋书画中的琴课,而这一次,林西同府里其它三位小姐的贴身奴婢一同,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了暖阁,美其名曰陶冶情操。
授课的琴师姓邹,名一凌,字子墨。一听名字,便可知其人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应该是一名奶油书生。
林西私底下认为,奶油是没错,不过应该是个老生,合称奶油老生。
林西用脚扯头想也能想明白,四个如花似玉,青春蓬勃的大家小姐,怎么可能请个奶油小生授琴课。万一小姐们春心大动,与那小生眉来眼去,暗传情愫,授着授着,就授到了后花园,花丛中,高家人别说肠子悔青了,就是肠子扯断了,也没地哭去。
老先生十指纤纤,奏着凄凄切切的曲子,听得林西半边的牙直酸。
第二十八回 祸水来了
曲子如怨如暮,如泣如诉,配着他那一身纯白色的长袍,稀疏的几根胡须随着身形晃动,干瘪的嘴一张,露出微微有些露风的牙,怎么看怎么喜感。
林西有些不忍侧目,只得深深的把头埋下去,再埋下去。
邹奶油一曲奏罢,摇头摆尾道:“味外之旨,韵外之致,弦外之间,乃琴深远意境的精髓所在。想要达到这样的意境,需将身心与外在合而为一,才能达到人琴合一。摒弃杂念,绝尘俗事,方可奏出天籁之音,反则,不过是支曲罢了……”
邹奶油抚着胡须,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林西另一半的牙隐隐觉得发酸。她极其不厚道的认为,皱奶油果然还是弹琴时比较可爱。
她偷偷抬眼一瞧。哇噢,府里四位小姐正听得津津有味,只差没淌下口水。
林西忽然觉得深闺中的女子果然有些悲催,久不见外男,对着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头也能淌下口水来,口味很是奇葩。
林西再看向邹奶油的目光便有了一丝幽怨。
你说你一个弹琴的,长得那么好做什么?长得好便也罢了,居然还学人家年轻人穿一袭白色长袍,非装得跟嫩葱似的,丢人不丢人。
这白色长袍倘若穿在师弟身上,啧啧啧,那才叫几欲乘风而去。
说起师弟,林西心中微微一漾。
府里三位少爷算是人中龙凤了,然比起师弟来,却是差了一大截。也不知老爹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捡回来这么一个大宝贝,害得她和师姐两人常常对着那张眉目如画的脸,暗自磨牙。
“那个穿青衣的丫鬟,你来说说大小姐刚刚弹的这首曲子如何?”
邹奶油玉手一指,似有若无的指在了林西身上。
众女随之侧目,正看见林西两只手死命的绞着袄子的衣角,一脸的咬牙切齿。
林西骤然觉得气氛有些诡异,猛的回过神来,见那双比女人还女人的手正指着她的脑门,吓得冷汗涔涔直下。
她转着眼珠四下打量,脑子里顿时闪过无数应对之策,末了堪堪展颜一笑。
“先生说什么,奴婢耳背,没有听清!”
邹奶油一向云淡风清的脸上,似有了一层薄怒。
“我问你,刚刚大小姐奏了一曲,你觉着如何?”
大小姐奏了一曲?
大小姐何时奏了一曲?
林西有些糊涂,她分明记得邹奶油刚刚奏过一曲,然后她嫌奶油的话太多,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衣裳上,然后……就这么错过了大小姐的独奏晚会?
林西弄明白了这里头的曲折是非,苦笑道:“奴婢头一回听人弹琴,听不出好坏,只觉得心里翻腾的厉害,有些……有些纠结!”
话一出口,林西暗下自鸣得意。我果然是个天才,瞧瞧,这话说得多好。
纠结这词,无论是表达喜怒哀乐的感情,还是悲欢离合的处境,还是伤春悲秋的意境,统统合适,并且能很好的解释为什么她绞着衣角,咬牙切齿的形态。
林西自认为她这番似是而非的话对付邹奶油绰绰有余。
她哪里料到,那邹奶油眉头紧蹙,叹息道:“能听出这番意境,倒也难得。请问这位丫鬟,你觉着这琴声中,哪一处最让你纠结。”
大爷的,你最让我纠结!你浑身上下都让我纠结!
面对邹奶油的不依不饶,林西眼波微动,露了露她锋利的狼牙,笑得一脸的谄谀
“先生,奴婢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说出这琴里的好,只觉得……只觉得……”
林西有些胡邹不下去。
“只觉得怎样?”
“美!”
林西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字。
“很好!一个初闻琴音的人,能听出此曲中的纠结,能体会到曲中意境之美,恭喜大小姐,琴技有了十足的长进。”
邹奶油冲高茉莉点头微笑,眼神中的光芒仿佛在看门下最得意的弟子,脸上隐有骄傲之色,。
我擦,拿我的话去拍大小姐马屁,这邹老头没艺德!
林西正想再接着骂下去,却见大小姐脸上娇羞一片,笑容如九月的太阳,灿烂无比。
反观其他三位小姐,除了自家小姐一派无风无浪的表情外,那两位多少与林西一样,有些个牙酸。
邹奶油拂着两只宽大袖子,其身姿飘飘然,几欲乘仙而去。林西目送他远去的仙影,嘴角直抽抽。大冷的天,穿得这般稀薄,矫情给谁看,出门冻死你丫的。
林西抹了一脑门子汗,颠颠的走到三小姐跟前,巴结道:“小姐,喝茶。”
高鸢尾拿出帕子,体贴的替林西擦了擦额头的汗,轻笑道:“刚刚答的很好,想必是用心听了。”
林西心头一虚,陪笑道:“奴婢胡言乱语,胡言乱语的。”
“三妹,这便是谭嬷嬷夸的那个丫鬟?”
高府大小姐高茉莉离了座位,袅袅走到林西跟前。
“正是,我看她很是机灵,便带在身边使唤。”高鸢尾笑道。
高茉莉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笑道:“嘴笨了些,倒也是个实在人。妹妹回头得空了,到我院里来玩,把这丫鬟也带上。”
高鸢尾忙笑道:“大姐只要不嫌弃妹妹叨唠,妹妹定常常过来玩。”
“大姐只请三妹,不请我,这般厚此薄彼,妹妹可不依。”
高锦葵含气而立,一身鹅黄色小棉袄,下系着云纹百褶裙,头上青丝挽成个家常的发髻,只簪了两个薄银点翠镶米珠花钿,端的面容秀丽。
高茉莉得了先生的夸,心里正得意,见来人是二妹,脸上的笑便淡了下来。
高锦葵恍若未见,微微低头,又笑道:“姐姐今日弹的梅花三弄,实在太好听了,妹妹我如痴如醉,改日定要向姐姐请教。”
“二姐,咱们四个姐妹中,就数三姐一手琴艺最拿得出手。二姐此番,可是舍近求远了!”
高紫萼似怨似嗔的一句玩笑话,令暖阁众女子变了脸色。
高茉莉脸色微变,深看了四妹一眼,正欲转身离去,想着母亲殷殷叮嘱,当下生硬一笑。
“三妹,今日阳光正好,你陪我在园子里走走,整天呆在院子里,闷都闷死了!”
言毕,不由分说的上前挽住了高鸢尾的胳膊,两人相携而出。
高鸢尾转过脸,朝林西打了个眼色,示意她远远的跟前。
林西会意,打算收拾收拾食盒,陪着自家小姐去园子溜溜弯。
却听得高锦葵冷冷一笑道:“四妹,做人要有自知知明,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方是聪明人!”
林西耳朵尖又离得近,把二小姐话里有话听得分明,心下漏了几拍。
高紫萼眸光幽幽变幻,浮出一个轻蔑的笑。
“二姐,做人可不能太聪明,别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罢,也不等高锦葵有什么言语,自顾自的带着丫鬟走出了暖阁。
林西不敢看二小姐那张板着的脸,低着头,趁势跟了出去。呼着微寒的新鲜空气,林西心中越发的忧心忡忡。
她的小姐成了香馍馍,其他三个小姐争相拉拢,连带着对她这个小丫鬟也和言悦色。综合府里最近的暗流涌动,连傻子也能看出这其中隐情。
林西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十年河东转河西,这个,就是命啊!”
林西这个命字尚未出口,就眼尖的看见湖那头隐隐绰绰走来三个人。
林西眯着眼睛,定定一瞧,浑身汗毛直竖。
我的个亲娘啊,祸水来了。
******
作者有话说:因蒋四结文,包子从未有过的一身轻松,结果居然忘了极品要更新,对不住各位,今日把昨天的补上!
第二十九回 隐患藏暗处
“祸水”这个词常与“红颜”搭配。一般是用来形容女人容貌出众,迷得男人七晕八素,脑子一热做些不着五六的事,然后白茫茫落得了个一干二净。
历史上有名的祸水,林西如数家珍,例如峰火戏诸侯的褒姒;爱吹枕头风的西施;处心积虑**父子俩人的貂婵……但她宽泛的认为,祸水这词偶尔也可以与男颜搭一搭,当然师弟除外。
几日不见,高家那三位茁壮成长的少爷,很明显的已朝着男颜祸水这个称号,又迈进了一大步。她私以为祸水这个词改成祸害会比较适合三位少爷。
林西远远的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光明正大的看着高大少亲热的拍了拍着大小姐的脑袋,含笑在其耳边说了几句话,从怀里掏出个什么物什,递到大小姐手里。
大小姐一把拿在手里,抬头嗔笑着朝高大少瞪了一眼,拉着高大少的胳膊走到一旁,似谈笑,似撒娇,俩人聊得很是火热。
不多时,二小姐,四小姐闻讯而来,各自上前与自家兄弟说话。林西清晰的瞧见自家小姐被挤到圈外,端着笑的脸上,多少有些落寞。
林西不忍再看,头一偏,却见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双燕,目光炯炯有神,手里的绣帕已然绞成了一团。
顺着双燕的目光,林西朝前看了又看。
心道真是个缺心眼的货,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喜欢高大少。像高大少这样的抢手货,后面发花痴的人排成了长队,怎么也轮不到双燕你啊。
偏巧这时高大少忙里抽空,莫名其妙的朝林西这边瞄了一眼,惹得犯了花痴的女子惊声低呼,一把抓住林西的胳膊,磕磕巴巴道:“林西,大……大少爷……看……看我了!他……他……”
虽然林西心里头认为高大少刚刚的那一眼,只不过是眼角抽抽了,但面对春心荡漾的双燕,不得不违心道:“我也看到了,他是在看你呢!”
红云迅速爬上了双燕的脸颊,心跳如擂。
“真的吗?他真的是在看我吗?”
“他不看你,难不成还看我。双燕姐姐,说不定大少爷喜欢你呢?”
“你个坏妮子!哎啊,你别乱说,大少爷只不过看了我一眼,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双燕粉拳轻捶林西的肩头,宜嗔宜笑的粉脸涨得像一盆猪血。
“双燕姐姐,三位少爷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他们这个时候不应该在前院跟着先生读书吗?”
“你头一回跟你家小姐出来,肯定是不知道的。三位少爷有时候读书读累了,趁着先生下课的时候,也会往湖边走走的。”双燕眼含热情道。
林西顺口问了句:“这个有时候,是几时候?”
“长则一个月,二十天,短则十天左右!”
靠,这么大一个隐患藏在暗处,林西居然今天才知道。她不由的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这要让另一个花痴知晓了,不对……不对,不对。这要让高府一群花痴知晓了,还不嗷嗷的扑到这湖边来。
“大小姐她们出不了府,大少爷他们就会在外头寻些新奇的玩艺,给几位小姐赏玩。大少爷对几位小姐可好了,什么都舍得。”
林西心下一动,深笑道:“双燕姐姐,大少爷人真好啊!”
心上人被夸,双燕脸上的笑越发的明艳动人。
“可不是吗?二少爷就少气多了,买什么都只给二小姐一个人。”
“啊,真的啊,那三少爷呢?”
“三少爷从来都跟在大少爷屁股后头,送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也是个舍得的人。”
“双雁姐姐,这么说来,大少爷和三少爷感情似乎应该亲厚些!”
“什么叫似乎啊,本来就是啊。别看何姨娘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四小姐又是那么一个尖酸的人,三少爷跟他们可不一样。大少爷让他往东,他从不往西。”
“这又是为何?”
“那是因为大少爷救过三少爷的命!三少爷感恩罢!”
“救命,大少爷还救过三少爷的命?双燕姐姐,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要骗你做什么。几年前,就在这湖边上,也是大冬天的,三少爷落水了,大少爷亲自跳下去把人救上来的。就这因为个,大少爷还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呢!”
林西不由的啧啧叹道:“大少爷对兄弟真是……真是没的说!”
“就是,哪像二少爷,看着自个兄弟落水,眉头都不皱一下,无情无义!”
无情无义?林西不由抬眼向双燕看去。
爱情这玩艺,果然是杯毒酒,真真是要不得。祸害这东西,果然是碗砒霜,碰了就是个死字。
姐姐哎,你这么口无遮拦的,也不怕给朱姨娘听到了,再往你家小姐院里大闹一回,落得跟小蛮一样的下场。
林西抖了个机灵,想着朱姨娘那张血盆大口,心有戚戚的闭上了嘴。
冬阳下,静静湖水波光粼粼,泛着光泽。几株早梅悄然绽放,傲视群芳。
俊男美女们围在一处,或含笑不语,或负手站立,或笑语嫣嫣。阳光酒在他们的身上,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色彩,连头发都似盈盈的发着光。
三少爷说了一句什么话,引得四位小姐娇笑不已。大少爷拍拍三少爷的脑袋,宠溺的看着他。端的是兄友弟恭,姐妹亲和。
林西静默的看一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此情此景有些打眼,一种不可言说的情绪缓缓的涌上心头,只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连双燕在边上又说了些什么,都未曾再听进去半分。
……
高府小姐上学同少爷不同,少爷需头悬梁,锥刺骨,在学堂里苦学一日,然后考个功名回来,给宗祖及自个挣个脸面。
小姐们则悠闲多了,每日里跟着老师学半日后,也就完事了。
林西告别了对她依依不舍的双燕,跟着小姐回了院,早有紫薇,腊梅迎上来把小姐扶进屋。
林西见无事可做,想着自己立了半天了,腿有些酸,便打算回房歇一会,却见青儿,红衣,绿儿三人齐涮涮的立在房门口,正如狼似虎的看着她。
林西不怀好意的想,如果她们知道陪小姐读书,隔个十天半个月的,就能见到大少爷他们,会不会嫉妒的发疯。
林西及时的浮上笑意,利落的小跑到三人跟前,陪笑道:“三位姐姐有什么吩咐?”
青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哼道:“吩咐这个词,我们哪敢哟,谁不知道你如今是小姐身边的红人。”
“青儿,所以说人不可貌相,有的人长得不怎么样,偏一肚子坏水,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红衣阴阳怪气道。
削尖了脑袋,你当我是橄榄啊。林西腹诽了一句。
“林西!小姐叫你!”
腊梅掀了帘子伸出个脑袋喊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林西高声回话。
“对不住姐姐们,小姐叫我了,我得赶紧的去侍候。”不等三位姑奶奶回话,林西已颠颠的去了正房。
“你瞧瞧她,屁股都翘到天上去了。”绿儿白了一眼,忿忿道。
因上回绿儿很没义气的撇下青儿、红衣两人,独自开溜,红衣斜眼看了她一眼。
“你若是刘妈妈派来的,你的屁股也可以翘到天上去。”说罢,挽着青衣的手,摔了帘子便走。
……
林西看着手里的包裹,想着自家小姐临了那意味深长的话语,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一条疯狗,然后上窜下跳。
“林西,这里有两双鞋子,小姐让你用过饭后给大少爷送去。”腊梅把东西塞到林西怀里,笑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西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半天,才清楚的说一句:“小姐,奴婢不认识大少爷院里怎么走,要不小姐换个人送去。”
话一出口,林西后悔的只差没咬掉自己的舌头。自己进府两年,这话说出去谁信啊。
高鸢尾深看了她一眼,神色十分泰色笑道:“放心,我知道你是个好的!”
林西细细的揣摩小姐话中的深意,半天没所得。
小姐是放心大少爷的眼光呢,还是放心她的长相?
若是放心大少爷的眼光,可万一大少爷口味独特,就喜欢她这一类的丑女,那可怎么办?
若放心她的长相,可万一大少爷还是口味独特,还是喜欢她这一类的丑女,又怎生了得?
林西揣摩来揣摩去,觉得大少爷不该是那种没有节操,没下限的人,心里总算是稍稍定了定。
****
作者有话说:补上昨日的,此行径包子总结四个字:乐极生悲!
第三十回 有情有义
“小姐,往常都派腊梅往大少爷屋子里送,为何如今却要派她?”
紫薇一边侍候小姐洗手,净面,一边疑道。
一旁正摆着碗筷的腊梅闻言手顿了顿,“是啊小姐,奴婢也正奇怪呢!”
高鸢尾接过帕子,细细的擦了擦手,叹道:“往日让腊梅去,也无甚不妥,只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我带她去上学,大哥他们往暖阁去,这丫鬟颇有些分寸,和大姐身边双雁远远的就住了脚,不像二姐,四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眼睛直盯着大哥他们瞧,一点分寸也无。”
紫薇轻笑道:“这丫鬟人长得一般,眼睛却清亮,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高鸢尾往炕上一坐,腊梅及时的把小炕桌摆到跟前,笑道:“比着那几个,确实让人放心。”
“心眼也好,见着院里谁有个重活,累活的,都愿意上去帮衬一把。”
腊梅摇头笑道:“小姐,你别看这丫鬟长得不怎么样,脑子却是聪明。才在小姐房是侍候几天啊,小姐念的那些个诗啊,词的,她倒记得快,还念得头头是道。”
“噢?”高鸢尾圆润红嫩的双唇微启。
腊梅回忆道:“前日夜间,奴婢出来倒水,见她立在竹下,嘴里嘀嘀咕咕念什么寒日,上锁,梧桐,霜之类的,奴婢一时恍了眼,竟以为是小姐在那儿念诗呢。”
“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
高鸢尾涩然一笑:“这首词原是写思乡之情,前几日先生刚教过。那日夜,我只读了一遍,她便记住了。真真是个聪慧的。”
“原是这丫头想家了啊!”紫薇笑道。
高鸢尾轻道:“林西家中可还有人?”
腊梅笑道:“听说还有一对远房的表哥,表姐在京里做些小买卖,甚少走动,也算得上孤苦伶仃。”
紫薇道:“卖身进府的,都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谁家的亲戚愿意走动啊!”
高鸢尾点头称是,正欲动筷,忽然似想到了什么,顿住了手道:“小蛮出府,她娘老子没说什么吧?”
紫薇盛了碗汤,摆在小姐手边,叹道:“夫人病重,便是她想说,这会也不是个好时机,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跟丛妈妈说,院子里还是要盯着些。那几个心大的尤其要多双眼睛。若谁再敢胡言乱语,信口开河,背后议论主子的事,任凭她是谁,只管给我送出去。”
紫薇,腊梅见小姐难得的声色厉疾,不由的对视一眼,齐齐应下。
……
阳光赫赫,长空无尘,正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正阳宫里,一甘宫女,太监垂目而立,李皇后一身正装,从春阳手里接过鱼食,皓腕轻扬,往半人高的青瓷莲鱼缸中投食。
游鱼纷涌而至,争相咬食,一缸绿水潋滟荡漾,分外灵动。
“皇后,夏公公来了!”
李妍朝春阳递了个神色。春阳手一挥,廊下的宫女,太监瞬间有条不紊的散去。
来人约有四十上下,肤白肌净,行过礼后,弓身凑上前。
“回皇后,崔家的人刚刚上路,再有十天半个月的日便可进京。”
李妍眉色未变,往缸中又投了一把鱼食,淡淡道:“这回崔家进京的,是何人?”
夏东垂着眼道:“是高夫人的嫡亲大哥,崔家老爷崔荣泽,同行的还有大房的一位少爷和族里两位姑娘。”
“噢,居然是崔家的老大?”
李妍轻轻挑眉,眼中闪过清冷。她扔了鱼食,莲步轻移,慢慢踱了一圈,似在观赏缸中鱼儿,又似若有所思,半晌未有言语。
春阳,夏东对视一眼,静立一旁,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着人看着,再传刘太医为本宫请脉。”
许久,冷清的声音缓缓响起。含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李妍拂袖而去。
身侧两人面色一紧,忙紧跟其后。
……
醉仙居以竹叶青闻名于京,每天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特别是日落时分,楼前必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中午的生意,比着夜间相对清淡,然包间的生意,依旧客满。
醉仙居的包间也分三六九等,头一等便是天字号的几个包间。天字号这个名头虽然俗气,但耐不住听起来气派。京城最不少的便是气派之人,因此上座率极高。
今日醉仙居的天字一号房,来了两位容貌不俗的客人。
客人点了一桌酒菜,便把包间里的伙计和随身的小厮都赶了出去。这让醉仙居的老板娘林南多少有些好奇。
此时,她已经是第十八次朝楼上的天字一号房瞧去。
“南掌柜,这两人是什么来头?”
说话的是醉仙居的帐房先生。
帐房先生姓吕名布,与三国时期的名将同名同姓。所不同的是,那吕布相长英俊,一张嫩脸勾得貂蝉这姑娘芳心大动。
此吕布五十上下,脸上褶子横生,一头花白的头发已成地中海趋势。
“老吕,你这眼神忒差了些。怎么连咱们大莘国堂堂高相爷都认不出来了?他来咱们醉仙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林南横着一双妙眼,银铃般的声响从微翘的红唇中慢慢流出。
“我就说瞧着眼熟。他不昨天才来过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林南幽幽的看了老吕一眼,第十九次的望向天字一号房。
“做官就是好啊,天天有人请,顿顿有酒喝,喝完了隔壁万花楼一坐,银子往外一掏,姑娘们争着往上扑。左一个,右一个,搂都搂不过来。老吕我下辈子要是能考个功名,做个官,就好了!”
吕帐房一边拨着算盘,一边感叹道。
林南被他碎碎念吵得有些心烦,直言道:“老吕,你要愿意,今天晚上我出银子,让你到隔壁搂两个去?”
吕帐房一听,老脸涨得通红,忙摆手道:“别,别,别,南掌柜,我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吕帐房一向惧内,连纳个小妾老婆都不允许,更别说逛万花楼了。虽说万花楼抬个脚走几步就到了,然醉仙居开业至今,吕帐房依旧守身如玉。
林南深吸一口气,白皙的脸上闪过一丝狠色,朝身边的跑堂刚子招了招手,在其耳边低声交待几句。
刚子是醉仙居的跑堂,他与强子,武子三人是头一等的跑堂,只招呼包间的客人。
那刚子眉毛一挑,连连点头,只见他毛巾朝身后一搭,利落的拿着酒壶去了楼上。
……
一号房的正座上,高则诚一脸悠闲的把玩一只空酒盏,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何成刚侧着身,有意无意的把目光落在高相身上,许久才道:“不知高相意下如何?”
高则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道:“秋玉跟了我十几年,服侍我尽心尽力,又为我生下一双儿女,可谓劳苦功高。只是……”
何成刚急切道:“只是什么?”
“只是,拙荆虽然病重,仍尚在。此时谈续弦这个话题,是不是言之过早?”高则诚不紧不慢道。
“再者说,长幼有序,凡事需得讲个先来后道。朱姨娘进门在先,先为我生一双儿女,即便我要续弦,也该是朱姨娘摆在头一份。”
何成刚一听,不愁反喜。
“相爷果然有情有义。只是续弦一事,也无甚规矩可讲,只凭相爷中意。若相爷愿意,莘国内何家十三处当铺,愿分给相爷这个数!”
何成刚伸出五个指头,轻轻一比划。
高则诚眸色一紧,精光一闪而过,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
作者有话说:又忘了按时上传章节,为了防止包子日益严重的老年痴呆,从明日起,传文时间改早上八点半吧,书友们见谅!
第三十一回 高相又来了
高则诚看了看何成刚伸出的五个手指头,眸中精光闪过。
“来,来,来,此事暂且不谈,今日你我难得一聚,喝酒,喝酒。”
“高相,请!”
何成刚忙把酒盏凑了上去,目光却未放过高则诚脸上任何一丝表情。虽高则诚轻描淡写的把此事略过不谈,何成刚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事有戏。
何成刚今日在醉仙居单独宴请高则诚,是昨天夜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后临时起的心思。
因为他打听到昨日午时,也是在这醉仙居,也是在这天字一号房,高相刚刚与工部右侍郎,朱京的长子朱寻亮把酒言欢过。朱寻亮正是高相第二房姨娘朱氏的嫡亲哥哥。
至于他抛出的这个诱饵,则是他经过几天夜以继日的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高家百年大族,一门数相,可谓贵不可及。若不是三十年前高家二老太爷为了一个女人,与老高相闹翻,分家析产带走了一半的家产,远遁北边,估摸着何家便是送再多的银子也难打动高相。
两人一杯饮尽,脸上均有畅快之意,却听得有人敲门。
片刻,一灰色衣裳的跑堂伙计端着一壶酒进来,笑道:“二位客人,这是我们醉仙居掌柜送的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高则诚抬眼笑道:“看来何兄是这里的长客啊!”
何成刚挺胸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哪里,哪里。替我多谢你们掌柜。”
“我们掌柜说了,两位都是醉仙居最尊贵的客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只求两位常来坐坐,便是我们醉仙居的福份了。”
这话高则诚听了便罢了,只把那何成刚喜得两片嘴唇都合不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朝伙计一扔,笑道:“爷赏的,去吧!”
“二位贵客吃好喝好,有什么吩咐只管把小的叫进来!慢用,慢用!”
伙计把酒轻轻搁在桌上,弓着身掩门而出,身子微顿了顿,便小跑着到了林掌柜的眼前轻语几句。
林南听罢,秀眉微蹙。半晌才道:“北掌柜人呢?”
刚子想了想道:“北掌柜说今日阳光不错,怕是在后头庭院里晒太阳吧!”
林南摆了摆手,交待了几句,便扭着小腰身去了后院。
……
午时一过,林北便搬一张躺椅,置在庭院中间,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他睡得昏天黑地。
忽听得耳畔阵风急吼,一个激灵登时睁开,眼中箭光一闪而过。须臾,又慢慢闭上。
“师弟,师弟,快醒醒,那高相爷今日又来了!”
林南急匆匆的走到林北跟前,搬过一张竹椅,摆开一副长谈的架势。
林北懒懒的翻了个身,把背留给了林南,轻叹一声道:“吵!”
“吵你个头吵,我在前头忙前忙后的,你却四仰八叉的在这里睡午觉,居然还敢嫌我吵,你眼里还有没有师姐!”
“太吵!”
林南一口气噎在嘴里,半晌没顺过来,想着师弟素来这个德性,深吸两口气道:“师弟,你猜高相爷今日和谁在天字一号房?”
不等林北回答,她又自言自语道:“我跟你说,是何大人。看样子应该是高相的大舅子。师弟啊,你说这个高相要做什么?昨天跟朱家大舅子刚喝过酒,今日又跟何家大舅子喝酒,难不成,这高相最近喜欢跟大舅子多走动走动,交流交流感情?”
林北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师弟,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要再不开口……”
“师姐!”
林北忍无可忍打断了话头:“他老婆要死了,两个姨娘都想做正房位置,借了各自娘家的力量,相互较劲!”
林南恍然大悟。
“这高相真不是个东西,老婆还没死呢,就想着把姨娘扶正。男人啊,都是没良心的。女人死了男人,还讲究个守孝三年呢!真是薄情啊!”
林南眉飞色舞的感叹了两句,突然话峰一转:“师弟,那你说他会扶哪一个啊?”
一阵小风吹过,林北觉得身上有些寒意,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举高着晃了晃。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高相没这个打算?”
林北脸色一哀,苦笑道:“师姐,这个意思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号称上天入地,第一号聪明人吗?”林南摇着林北的椅子,不依不饶。
林北面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待她摇累了,才幽幽道:“我只知道崔家的人快进京了。”
“崔家的人快进京了,进京做什么?难不成相爷夫人已然不行了,是来奔丧的,不会吧,这么快……”
林南愁眉不展,低头思虑:“或者是带了人准备把相爷狠揍一顿,替崔夫人出口气……又或者……咦……嗯……奇怪……师弟,你说崔家的人进京到底要做什么?”
林南猛一抬头,才发现眼前已空无一人,
……
何成刚目送着高相爷的马车缓缓离去,眼中精光一闪,扶着小厮的手,上了等候在边上的何府的马车,相向而去。
“停车!”清洌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响起。
“老爷,有何吩咐?”
高则诚掀起帘子,轻描淡写的扫了他的长随陈平一眼,开口问一句:“收了他多少?”
陈平身形一抖,眨巴着眼睛伸出五指晃一晃。
“五十两?”高相国低声怒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酝酿着怒火。
陈平腿一软,几欲跪倒在地。
“回……回老爷……五……五百两……”
“嗯!”
高相国满意的点点头:“下回他想邀我吃饭,再走你这路子,至少还得这个数!”
陈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微晃的帘子,心有余悸的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
林西站在泰然居跟前,望着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心里有些鄙视。
且不说泰然居四个字写得像疯子的头发,略嫌潦草,就这泰然二字,用得便极为不恰当。
所谓泰然,便是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可关键是你老娘现在病得都快死了,很快就要有个后妈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了,说不定没几年便有嫡子要来跟你抢家产了!我的大少爷啊,这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能泰然得起来啊。
林西就这样端着一脸痛惜的表情入了泰然居,片刻后,又在大少爷的**如玉姑娘的带领下,低眉顺眼的站在了大少爷书桌前。
“大少爷,三小姐打发身边的丫鬟过来瞧你!”如玉轻声道。
林西不敢抬头打量大少爷,却敢斜着眼偷瞧大少爷的通房。
一双春水荡漾的桃花眼,扶柳婀娜水蛇腰,说话轻声细语,软到人心坎里去。啧啧啧,果然是如花似玉啊。
林西暗暗伸出大拇指赞一声大少爷好福气,同时也为室友橙子掬一把伤心泪,八成没戏!
高子瞻放下书,修长的手指端起淡青色的瓷碗,姿态优雅的轻啜了一口温茶。略嫌苍白的嘴唇轻轻一抿,从容的放下瓷碗,方才抬头淡淡的看林西一眼,笑意慢慢沁在脸上。
“三妹妹有什么事吗?”清淡中带着几分温柔的声音似流水一般缓缓而淌。
林西心跳加速,只觉得血气上涌。我的个亲娘哎,果然是祸水啊。
***
作者有话说:感谢老朋友enigmayanxi的打赏,么么哒!
第三十二回 标新立异
林西把头再往下低了三分,咬了咬牙道:“回大少爷,三小姐抽空给大少爷做了两双鞋子,着奴婢给您送过来。”
“替我多谢三妹妹。如玉,把昨儿新得的那罐子茶叶拿来,让这丫鬟带回去。”
如玉应了一声,扭着水蛇腰便出了书房。
“把鞋子拿来我试试!”
林西抬头疑惑的看了看大少爷,眯着眼睛道:“大少爷是在跟奴婢说话吗?”
高子瞻有些好笑的看了看林西,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
“鞋子在你手里。”
林西如梦初醒般看了看尚在自己怀里的包袱,没有一丝羞愧之心,含笑把包袱往大少爷跟前一送,道:“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
“三妹妹难道没有交待你,要你看看这鞋子合脚不合脚吗?”
林西认真的回忆了半晌,如实道:““没有!”
高子瞻微微抬眼,浅浅一笑。
“以往三妹妹送鞋子来,来人总会服侍我试试鞋子的大小,回去也好跟三妹妹回话。”
那是她们想趁机多看你两眼,傻冒。
林西有些为难道:“大少爷,奴婢院里还有很多活没做完。”
高子瞻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言语中带着几分气势。
“怎么三妹妹身边的丫鬟,如今也有了几分拿大?”
林西一听,暗道不好,忙虚笑一声,把包袱解开,边解边笑道:“大少爷,让奴婢侍候您试一试合不合脚,我也好回去跟三小姐回话。三小姐说这鞋子是她……”
林西腿一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老天爷,你干脆下道雷把我劈了算了,这……这……这谁他娘干的好事!
林西扶着桌慢慢起身,脸僵硬的可以当砖头砌。
“大……大少爷……奴……奴婢……不……不知道……”
高子瞻直起身,神色复杂的看着包袱里的东西。
“丫鬟吸引本少爷的手段,本少爷多少也见识过,如此标新立异的,倒是少见。”
林西撑着桌子的手一个不稳,又一头栽了下去。
吸引?
我是脑子要进多少水,才想处心积虑的吸引个祸害!别说是你,就是师弟在眼前,姑奶奶我眼皮都不带眨的。
她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的爬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双手这么一捋,包袱已抱在了怀里,磕磕巴巴道:“少……少爷,奴婢……奴婢拿错了,奴婢……奴婢马上……给您……给您换了来。”
说罢,林西也不敢看大少爷的神色,施展开风火轮,呼呼的蹿了出去。
“哎,茶叶,你茶叶忘拿了!”
如玉掀了帘子进来,不解道:“大少爷,这丫鬟是怎么了?像见了鬼似的跑出去,喊都喊不住。”
高子瞻若有所思的看了如玉一眼,复又坐下,轻道:“说是拿错东西了,一会,会再来!”
……
林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一段,累得直喘粗气,见五米之外的松树下有块大石,快行两步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她慢慢的靠在树背上,用力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又猛的直起身子,把包袱打开,眼中寒光四起。
不得不佩服调包之人的精明,两双男鞋拿掉一双,塞了些女子的**,亵裤进去,份量不减,手感不变,偏内里乾坤已挪。
人才啊!
林西看着包袱生了会闷气,半刻后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平静。
林西觉得有机会,应该在平芜院聊一聊她在林家庄那些辉煌的过往。
诸如某个傻蛋趁着她爬树,故意摇晃树枝,害得她从树上掉下来。结果傻蛋被她拿着扫把追出五里地,从此视她如主。
又诸如某个二货在她行进的路上设了埋伏,反过来被她使计吊在了树上,哭嚎了半天,乖乖的做了她的跟班。
这世上有一种动物,叫做猫,它大部分的时间懒懒的,很乖顺。但只要你惹到了它,它睚眦必报。
林西平复好心情,正欲起身,忽然眼尖的见前头有两人向这头走来。被人看到包袱里的东西总不大好,林西灵机一动,把包袱一捋,悄无声息的躲到了树后。
林西等了片刻,听得外头已无动静,心下暗喜,正准备走出来,忽然树前响起人声,那两人正坐在刚刚林西坐过的大石上,窃窃私语。
一个道:“东西收好了,见机行事,别露了马脚。”
一阵稀稀索索的声响过后,另一个缓缓道:“这玩艺管用吗?”
“放心,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只要在茶里掺上一丁点,保管……嘿嘿!到时候我再把人引过去,不怕好事不成!”
一个又道:“我有点怕,这事万一给人发现了……”
另一个沉吟半晌,压低了声音道:“怕什么?这玩意无色无味,恁他是谁,也发现不了。富贵险中求,你自己可想好了。”
一个停顿良久,似内心苦苦挣扎,终是叹了口气道:“也罢,那贱人也不是什么好货。”
另一人长吁一口气,笑道:“这就对了,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随着脚步声的渐行渐远,林西慢慢的探出了脑袋。
……
林西抱着包袱,悄无声息的走进平芜院,一头进了自己的屋子。
她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睁大了眼睛趴在地上一寸寸寻找。橙子进来了,正好看到林西撅着屁股,脑袋伸到了床底下,姿势极其不文雅。
林西顶了一头的灰,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的前后说给了橙子听。
橙子不听则已,一听动怒,手指着林西的额头噼里啪啦一通好骂,颠来倒去也就只一个意思,蠢的人见多了,没见过比林西还蠢的,拿着女子的**亵裤到大少爷跟前,你这是在亵渎大少爷的纯洁的眼睛。
林西心道大少爷纯洁的眼睛哪里需要她亵渎,大少爷连猪肉的味道都吃腻了,还会在乎猪身上披着的那层皮?
青葱似的手指点在林西的额头上,林西觉得还是有点疼的,她幽怨的瞪了橙子一眼。
橙子见她一脸的不服气,恨恨道:“你就跟我狠吧,被人作个手脚连个声都不敢吱,你还有点出息没有?”
林西叹息一声,忽然站起来,冲橙子:“吱!”了一声。
橙子半天没反应过来,等明了,林西早就捧着肚子笑倒在床上。
橙子想了想,扶了扶微乱的发髻,自己也笑了。
笑过后,两人齐心协力,总算是在衣柜底下找到了那双翻着肚皮睡大觉的鞋子。
橙子轻轻拍打着鞋子上的灰尘,动作轻柔的像在抚摸**的脸庞,偏脸上有些狰狞,咬牙道:“别给我逮到是谁,若给我逮到,我啐她一脸唾沫星子,小妇养的!”
林西把鞋子打包好,在橙子耳边轻道了几句,一溜烟地跑出了房。
一天之中,光明正大的往泰然院跑两次,光明正大的见祸水两次,林西觉得自己的运气果然是好到家了。
她鬼头鬼脑的闪身进了书房,头也不敢抬,眼睛也不敢瞧,把包袱往书桌上一放,朝书桌后的人道了个福后,一口气道:“大少爷,对不住,刚刚出了点小差错,奴婢回去把鞋子找到了。奴婢犯了错,大少爷大人有大量,别跟奴婢一般见识,奴婢告退!”
林西垂着头,脸颊飞红,像个犯了错误被先生逮个正着的学生。也不等人有任何反应,只见她身子一猫,滑溜的闪身出去,动作一气呵成,顺畅的令人侧目。
高则诚目光灼灼的看着林西纤细的背影,英气逼人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第三十三回 井水不犯河水
林西从泰然院出来思虑了一路,决定先往小姐屋里回话。见小姐午觉未醒,便与紫薇,腊梅两个说了几句闲话。
如今紫薇,腊梅见着林西,言语中也有几分客气。林西很清楚这绝非是她的人品出众,招人喜爱,而是背后的人起了关键性的作用。林西不敢拿大,越发的小心谨慎,低眉顺眼。
紫薇两个见她不似橙子般傲气,便有心与她相处,一来而去,倒也有几分交心。
林西从善入如流的说了一通玩笑话,逗得两位姐姐捧着肚子直叫唤,便拍拍屁股走了。
从小姐屋里出来,林西见院子里几个小丫鬟正坐在庭院里晒太阳,心下一动,凑上前听了会,趁机在身旁绿袄丫鬟耳边细语了几句,便打着哈哈出了院子。
……
高府有个极大的园子,园子一角,有个亭,亭子名唤滴翠亭。
春日里,人往滴翠亭一坐,绿柳成荫,藤萝掩映,百花娇艳,好一处观景的所在。
此时正值隆冬,冷风飕飕,万物萧瑟,凄凉丛生,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来人穿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儿,面色红润,正是平芜院的绿儿。
“林西,作什么装神弄鬼的把我叫到这里来?”绿儿粉脸一板,娇叱道。
林西转过身,脸色一改往日的嬉笑,默默无言的盯着来人看了半晌。
绿儿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谨慎的后退了一步。
“绿儿姐姐,装神弄鬼这个词,用得好,我喜欢!”
“你……你……什么意思!”
林西上前两步,眸中寒光微盛,凛冽的气势倾泻而出。
“有……话……有话……好……好说,林西!”绿儿见她上前,吓得脸都白了。
林西心下一叹,真不经吓,果然是个孬种。
这种人生活在抗日战争年代,在鬼子手里走不过一遭,恨不得连她的祖宗八代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绿儿姐姐,我在乡下的时候,曾经有人往我炕上扔了一条蛇,结果那蛇咬了我一口。好在救的快,算是性命无逾。”
“然……然后……呢?”
林西展颜一笑,展颜后的表情不知为何显得更加凌厉。
“然后啊……我就往那人床上扔了十条蛇。”
“结……结果……呢?”
林西轻轻一叹,脸有一片惋惜之色。
“结果,那人浑身发黑,脸色发紫,就再也没醒过来!”
一声惊呼,绿儿的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脸上惨白无色。
林西耸了耸肩,笑得一派云淡风轻。
“我还记得有一回过年,我积了一年的银子,给爹爹打了一斤烧酒,买了半斤牛肉。隔壁二狗子家的老二闻得酒香,偷喝了我爹的酒,又往里兑了水,你猜如何?”
林西轻叹一声,抬手比划了个很有杀气的手势,笑道:“结果,我拿了把砍刀,往二狗子家的桌子上一扔,那老二吓得当场尿了裤子。我觉得这还不够,便上前一拳,老二嘴里那两颗摇摇欲坠的门牙很不幸的,光荣牺牲了。”
此时绿儿的脸已不是惨白了,而是同其名字一样,绿得相当可爱。
林西忽然收了笑意,脸上忧色尽现。
“绿儿姐姐,今日小姐让我给大少爷送鞋子,不知为何,那包袱里的鞋子变成了我与橙子姐姐的**、亵裤。小月被丛妈妈支出去了,院子能进我屋子的人……”
“林西,院子里能进你屋子的人很多,不是我……不是我。”
绿儿连连摆手,惊声道。
林西凝目看了她半晌,轻叹道:“能进我屋里的人,确实多,不过能把包袱的结打成那样的,不多。绿儿姐姐,听说,你是个左撇子?”
林西继续凝视着她道:“绿儿姐姐,我这人喜欢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绿儿姐姐,咱们这笔帐是不是该好好算算啊!”
只听得扑通一声,绿儿已跪倒在林西跟前,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上嘴唇下嘴唇碰到一处,恁是半天没说出个字来。
林西很是大度的摇了摇头,笑道:“哎啊,绿儿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腿软吗?”
“我……我……我……”
“二狗子家的老二就不如你,他见着我不仅腿软,连骨头都软。”
“我……我……我……”绿儿吓得眼泪落了下来。
“绿儿姐姐,谁人不做一两件错事?年少无知也是有的。我林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以后……”
“没有以后,绝对没有以后。以后……以后,我都听你的!”绿儿心惊肉跳的喊道。
“这就对了嘛,井水不犯河水,小姐院子里就清静了。”
林西其实想说一句: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话到嘴边,不知因何换了其它的言语。但她觉得表达的意思大致一致,也不必再纠结用哪句的威慑力更强些。
林西轻松的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大摇大摆的走出了滴翠亭。
身后的绿儿冷汗涔涔而下,瘫倒在地上,软成一团泥。
……
林西利落的解决了一桩烦恼事,迈着得意的步伐,优哉游哉的回到平芜院。还未走近,便看到橙子一身青袄立在院门口,正来回张望。
林西不知为何,心头有些胆怯,不敢往前再行半步。
大概橙子的眼睛上辈子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走过一遭,这辈子才贼的要死。林西的身形尚半隐半现走至两百米外,她便敏锐的捕捉到了。两人目光远远的一对视,林西不得不自觉的,迅速的走到她跟前。
“怎么样,大少爷有没有怪你?他生气了没有?他有没有说什么?”
一连窜的疑问句,连环炮似的向林西打来,林西躲无可躲,只得如实的把自己脚底抹油一事,说与橙子听。
末了不甘心,又加了一句:“大少爷大人大量,想必不会把这类小事记恨在心,橙子姐姐不必为我担心太过。”
橙子未料到犯了错的林西不仅没有深刻的检讨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还油滑的忽悠了大少爷一把。
最关键的是,她不给大少爷问话的机会。比如这事是谁做的,这**,亵裤是谁的?万一大少爷知道她跟林西共居一室,怀疑是她做下的龌龊事,那她橙子的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毁在这事上头?
橙子一想到此,着实的愤怒。
***
作者有话说:看了书友们的留言,包子想说一句,水落才石出!感谢午马的打赏!
第三十四回 敲打敲打
橙子一把拎起林西的耳朵,想骂几句,又不知道骂些什么,想吼两声,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吼大声了也不好看。就这样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能的你!”
林西耳朵被扯得生疼,却不得不努力做出一副认识到自己错误的表情,盈盈欲泣道:“我在大少爷跟前做出这等没脸的事,哪里有脸出现在大少爷面前。”
橙子一听,倒也是句实在话。换了她不仅没脸,只怕羞愤欲死呢。
她松开了手,替林西理了理微乱的发髻,压低了声道:“有没有想出来是谁害的你?你别怕,凡事都有我为你作主,你只管告诉我!”
林西踌躇了半晌,心怀愧疚道:“橙子姐姐,我记不大清楚了,也许是我一时糊涂,拿错了东西也不一定。”
橙子思忖了半天,颇有深意的看了林西一眼,轻声道:“你别为小月她打掩护,我看啊,十有八九是她。这小骚蹄子,看着是个老实的,实际上啊,一肚子坏水。”
林西忙道:“我打听过了,小月被丛妈妈支出院子干活去了,不可能是她。”
“不是她,那会是谁呢?”
“橙子姐姐,小姐一会要到书房去了,我得赶紧跟着去侍候,万一小姐见不到人……”
橙子轻咳一声,低压了声道:“回头跟我说说大少爷书屋是什么样的?”
林西想着刘妈妈的交待,心下凄苦,脸上却笑道:“回头再说!”
林西逃也似的走进了院子,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把大少爷在书房里穿些什么,坐姿如何,喝的什么茶,喝茶用什么姿势一一向橙子汇报个清楚,省得无知少女心里好奇,连心中男神拉不拉屎,拉的什么屎,屎是香的,还是臭的都恨不得问个一清二楚。
恋爱中的女人啊,你的名字叫白痴!
……
冬日的傍晚,暮色来得极快。
夕云院里,一众丫鬟,婆子低着头轻手轻手的做着手上的活计,偶尔抬起头,交换一个眼神后又匆匆的垂头不语。
夫人昨日今日午后又吐了血,太医院两名太医,一前一后入院来,都脸色不大好看的被刘妈妈送出院去。如此看来,夫人的病怕是早晚一天……
水仙替熟悉中的崔氏掖了掖锦被,轻手轻脚的走出里屋,见刘妈妈守在外头,两人打了个眼色,挥退了屋里的丫鬟。
水仙压低了声道:“妈妈,崔府的人到哪儿了,还有几天啊?”
刘妈妈朝屋里望了一眼,心有余悸。
今日夫人得到消息,老爷这两天中午都与朱府,何府的两位舅爷在一处喝酒,说是商议续弦一事。夫人当时没说什么,过后不知何故,老是喊胸闷。
若只这样倒还罢了,夫人又不知从何处听说老太爷让老夫人着手准备她的后事,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身子便歪了下去。
刘妈妈叹息一声道:“怕还有十天的脚程。”
“平日里,咱们夫人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这一病,越发的心思重了,怎么劝都没用。偏偏老爷他……这可如何是好。”
两人默默的对视一眼,一时没了言语。
半晌,水仙才道:“夫人说要瞒着些大少爷,大少姐,妈妈约束着院里的人,别乱嚼舌头。”
刘妈妈乍然变了脸色:“大少爷,大小姐那般聪明的人,瞒只怕是瞒不住。老爷那边,还得派人会吱一声,要不然怪罪下来,咱们俩头一个倒霉。”
水仙思忖半响,轻叹道:“夫人这个样子,能瞒几时瞒几时吧!老爷那边,劳妈妈派人去说一声。夫人嘴上不说,可心里总是盼着老爷来的!”
刘妈妈眼圈微红,点了点头。
……
一弯月牙悬于苍穹,斑斑点点的几颗星星,挂在无穷的的暗夜中,**着孤寂。
高则诚立在夕云院的院门口,幽暗不明的目光,看着院子里树影重重,心头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今日崔氏跟前的人到衙门里来回话,说崔氏不知何故,病情又有了反复。高则诚听罢,神色未变,朝来人挥了挥手,便又忙去了。
崔氏跟了他十八年,为其生儿育女,操持内宅,劳苦功高。自打六年前一场伤寒过后,身子便不大爽快,大大小小的病症总也没断过。
最近两三年,高则诚每日里得空,总会往崔氏院里坐坐,陪正妻说说闲话,却极少歇在崔氏房里。到了点,屁股一抬便往两个姨娘房里去。不仅夫妻间床第生活,一年比一年少,便是两人的言语,也越发的少了起来。
什么时候,他与她竟走到了这一步!
“老爷,有些飘零星小雨了,您在这站了快半盏茶的时间了,是不是……”贴身小厮陈平轻声提醒。
一声“老爷”,让高则诚神情一滞,他沉吟良久,才淡淡道:“去老太爷屋里!”
……
“今日何家的人见着了?”
高老太爷端坐在书案前,放下茶盏,神情肃穆。
“回父亲,儿子中午在醉仙居与何成刚小酌了几杯。”高则诚如实道。
“何家开了什么条件?”
“父亲,何家愿意把莘国境内十三处当铺,每年分一半利给高家!”
高老太爷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比起朱家轻飘飘的几句,何家这回,果然是下了血本。”
“父亲,儿子也是这么认为的!”高则诚动了动身子,侧过脸轻啜一口温茶,清了清嗓子。
朱家下的饵说来也很简单,在外头替高相爷至了一处宅院,里头养了两个绝色女子,并信誓旦旦称,若高相爷愿意扶朱姨娘为正室,朱家一门誓死追随高相爷。
言外之意是,若高相爷不肯扶朱姨娘为正室,那么曾经是高相爷马仔的的朱家,日后何去何从,便有些不确定了。
高则诚记得当时他听到朱寻亮这话,只淡淡一笑。
事后他把朱家的事说与老太爷听时,老太爷说朱家这帮子人,也是时候敲打敲打了。
人总是这样,当他们还卑微的时候,总是汲汲营营,戚戚惶惶,谨小慎微的缩着脖子在他面前。可有朝一日这官做到了一定的程度,转眼便忘了这官位当初是怎么求来的。
“何家以利诱之,朱家以色诱之,都是好算计啊。听说你媳妇今日的病又有了些反复?太医怎么说?”
高则诚薄唇微启,缓缓道:“太医说,需平心静气的养着。”
似是而非的一句话听在高老太爷的耳朵里,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高则诚见老太爷久不出声,又道:“父亲,儿子近日得知,皇上一连几日宣刘太医进宫请脉。”
老太爷心头一跳,目色瞬间暗沉!
***
作者是有话说:感谢叶静,enigmayanxi书友的打赏,谢谢书友们的留言,包子心里暖暖达!
第三十五回 小蛮死了
老太爷沉着脸思了半晌,道:“噢,我儿觉得此事有何深意?”
高则诚摇了摇头,“我冷眼看,皇上脸色倒还红润,精气神也好,不像有碍。”
高老太爷抚须久思,许久才道:“估摸着请的是平安脉。这几日,中宫有什么动静?”
“中宫?”
高则诚深吸口气:“这几日,皇后常常宣逍遥侯夫人进宫,旁的也没甚动静。”
“一切,等崔家的人来后,再作定夺。”
老太爷似想到什么,突然眯了眯眼睛,话风一转:“外头的谣言可还查清了?”
高则诚面色一紧,“回父亲,什么都查不到。不过这几天,倒是消停了些,儿子想等这阵风过去了,也就好了。”
老太爷抚须道:“只怕根子还在咱们府里,外人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身边的人也该清一清,那些嘴巴快的,好嚼个舌头的,趁早打了出去,也省得累着自个!我听王氏说,前两天朱氏到三丫头院里闹了一出。”
“噢,竟有此事?内宅之事,儿子素来不大过问。”
“则诚啊,女儿家可是贵客。”老太爷话中有话。
高则诚的脸色有些难看。
……
“老太爷,这是妾身用小火煨了一天的姜香红枣炖花胶,最是郑重补气不过。老太爷尝尝!”
王氏接过丫鬟手里的托盘,玉手轻抬,把青花瓷碗端到高老太爷手边。
老太爷接过碗,品了几口,觉着滋味不错,多用了两勺。
王氏见状,呵气如兰的在他耳边道:“味道怎么样?”
“嗯,今日这个汤炖得浓郁,喝着有股子香味,很是不错。”
王氏得了夸奖,脸上笑意更盛,“老太爷,朱姨娘的事……”
高阳眸色一深,拿着调羹的手,微微一顿。
“我在则诚跟前提了提,估摸着他会听进去。”
王氏眉头一扬,笑道:“倒也不是妾身非要跟个姨娘过不去,只不过妾身冷眼瞧着,府里四个小姐,就数三小姐相貌、才能最为出众,性子也柔和,将来保不齐……哎啊啊,老太爷可别怪妾身,手伸得太长。”
高阳放下碗,王氏亲自绞了湿帕子,递到他手上。
“这事你做得很好。当家主母,就应该有这份气度。崔氏身子尚好时,见这孩子爹不亲,娘不爱的,私底下多有照应。如今崔氏病重,这些人没了畏惧,行事越发的没规矩起来。”
当家主母这个四字从高阳嘴里说出来,王氏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言行越发的轻柔起来。
她进高府近二十年,从来都是在老太爷,老爷,夫人跟前陪着小心,从来没有尝过当家主母的滋味。如今老太爷唤她当家主母,是不是意味着……
王氏念及此,小心翼翼道:“老太爷说得一丁点也没错,哪家姨娘敢跑到主子跟前闹?让亲戚朋友知道了,没的说咱们堂堂相府,连个规矩都没有。”
老太爷朝她摆了摆手,目光深静若深水,王氏及时的住了嘴,上前替老太爷更衣。
高阳低头望着这个在他身边忙碌的女子,凝视不语。
……
夜色如水,寒风习习。
西厢房里低沉的呼吸声渐渐响起。林西躺在床上,温柔的被窝让她有些昏昏欲睡,然不知为何,回回到了快睡着时,心里总会一惊,瞬间清醒过来。如此反复几次,林西心下便有些不耐烦了。
她强撑着把今日一天所经历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猛的睁开了眼睛。她说她怎么好像心里总有件事情放不下,原是忘了那茬啊。
林西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按理说,这两人鬼鬼祟祟的要陷害谁,跟她林西半丁点关系也没有。只是陷害这个词,多多少少跟坏人联系在一起。
老爹生前说过,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做人当如君子一般,路见不平,不说拔刀相助,至少也该一声吼。
老爹的遗训林西不敢忘,可关键问题是,这两人没当着她的面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她林西嘲谁吼啊。
再者说了,这两人要谋害谁,她林西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个道道来。
林西略略想了想,觉着自己充其量只是个小丫鬟,行侠仗义,伏妖除魔这等义薄云天的大事,自然有义薄云天的人去管。只要这两人不在她喝的水里下药,她就不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林西自我安慰了一番,果然平心静气了许多。
她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
天微微亮,晨曦中的高府一片寂静。
忽然,一声惨叫,惊醒了尚在睡梦中的高府众人。
林西从来都是一沾床,便睡得不知东西南北,属于天塌下来,都不会惊醒的那种。待她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时,发现屋子里已空无一人。她微微有些惊奇,简单洗漱一番后,便走出屋子。
院子里空无一人,连负责洒扫庭院的丫鬟,婆子都没了踪影,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些不对劲。
正当她愣着发呆时,平芜院众人三三两两的回来了。为首的正是一身锦袄的丛妈妈。
丛妈妈风风火火的走进院来,脸上阴沉的似能滴下水来。
林西仔细一瞧,心道这是怎么了?一个个蔫不拉叽的,哭丧着脸,像死了亲妈一样。
林西正打算开口问,却见丛妈妈快行两步,走到正屋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里众人,脸色一沉,高声道:“各人做各人的事,干各人的活,要有那嚼舌头惹出祸的,可别怪妈妈事先没提醒你们。
说罢,丛妈妈掀了帘子,屁股轻轻一抬,入了屋子。
林西听得有些莫名其妙,眼神自然而然的向众人扫去,未料到正巧迎上绿儿的目光,却见那绿儿身子一缩,匆匆忙忙的回了房。
众人作鸟散状,各自干各自的活。
林西见橙子走到她身边,忍不住问道:“出了什么事?”
橙子朝正屋看了一眼,摇摇头,示意她进屋。却有一个身影,抢在了两人前头。
林西定晴一瞧,正是小月。
小月进屋,颤微微的往床上一坐,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地下,脸上惨白如纸。
林西进屋,朝橙子递了个眼神。橙子朝小月看了一眼,轻叹一声道。
“小蛮死了!”
“什么?”林西如遭雷击。
“今日一大早被人发现,吊死在朱姨娘院门口的那棵梧桐树上。舌头伸得老长,老长,眼睛还睁着,看着怪吓人的。”
林西半晌才醒悟过来。
“她……她……不是前两天还好好的吗?”
橙子倒了杯温茶,猛喝了两口,算是替自己压了压惊。林西凑上前,又往那茶里倒满了水。
“我听我娘说,昨儿个老爷不知为何,在朱姨娘房里发了一通火,回了书房便让人把小蛮的老子打发了出去。
小蛮的老子没了差事,不知跟什么人在外头喝了几杯酒,深更半夜醉醺醺的回到家就把小蛮一通好骂。小蛮哭着跑了出去。就这样没了。”
林西压着嗓子急道:“她……她这又是何苦呢?”
橙子冷冷的看了床上的小月一眼,冷笑道:“这你还不明白吗?朱姨娘来咱们院里一通好闹。小蛮失了三小姐跟前的差事,累得她娘老子在高府里没了脸面,小蛮心里早就存了怨气。如今她老子又失了差事,她一时想不开,就做了傻事。”
想着鲜活的一条性命,就这样无声无息走了,林西心中哀伤。
“平日里小姐妹们一同玩笑,在背后议论主子也是常有的事,小蛮虽说有错,但错不至死,也不知哪个缺德的,把这事捅到了朱姨娘跟前。小月啊,你说小蛮死得这样惨,会不会不甘心,来找那缺德的人报仇啊。”
“你说缺德的人是谁,你把话说清楚!”一向乖顺的小月突然暴跳如雷起来。
第三十六回 不是我做的
橙子柳眉倒竖:“我为什么要把话说清楚?谁干的那缺德的事,谁心里有数!”
“我没有,不是我做的!”小月吼得声撕厉竭。
“不是你做的,那是鬼做的,这院子里,除了你在这件事上,得了好处,旁人有谁得了半分好处?”
“你……你……血口喷人……你……你诬陷人!”小月嘶哑着声音道。
“诬陷?”
橙子高昂着头,摸了摸头上了簪子,抬高了声音道:“你还用得着诬陷?昨儿个林西包袱里大少爷的鞋子,说不定也是你偷偷换了的。”
“什么大少爷的鞋子?我压根就没见过。”
“哟,哟,哟,做都做了,还不承认?我就纳闷了,那朱姨娘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处处与咱们院里的人作对。她林西对你也不差,连月钱都给你使,你却要这么害她。”
“橙子姐姐,鞋子的事情,不关小月的事,你别把这事按在她头上。”
橙子忿忿的瞪了林西一眼,眼中甩过两记剑光,林西吓得把“头上”两字咽进了肚里。
论吵架,初出茅庐的小月显然不是橙子的对手,只两三句,便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紫涨着脸,嘴一张一合,胸口上下起伏,偏一句话也说不也来。
林西看不下去了,正欲开口相劝,未料小月突然冲到桌子前,拿起针线篓里的剪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连连摇头道。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小月叫的声嘶力竭。
“你……你……要做什么?”橙子见小月手上的剪刀只离她胸口半寸远,吓得花容失色,舌头开始打结。
“是不是我死了,你们才愿意相信我是清白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你别冲动,把剪刀放下。”橙子连连摆手,吓得脸都绿了。
林西屏气凝神,看着屋里突然性情大变的两人,一头的黑线。
“这个……小月啊,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不动的就拿个剪刀,这是要作甚么呢?”
“不是我,林西,我没有到朱姨娘那里告诉,我没有拿大少爷的鞋子,我真的没有……唔……”小月直直的注视着林西,泪水涟涟。
“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你从来都是个好人,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激动,别激动!”
不知为何,林西觉得平芜院的地皮有些浅,昨儿个夜里她刚刚很好的思考了一番老爹生前的遗言,今儿一早就来了个现世报。
只是老爹教过她如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从来没让她学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林西心里很是为难。
她一步步上前,左手轻轻拍打着小月上下起伏的后背,右手慢慢的攀上了她持剪刀的手,轻巧的一翻手背,出其不意夺下了剪刀。
小月失了剪刀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眼泪吧吧直掉。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就不是你,做什么要死要活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吓都把我吓死了。”橙子显然是受了惊吓,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林西幽怨的看了橙子一眼,就你这个连环炮,别说是让人说话了,就是让人喘息一口都难。
“我说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如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小月想着这些日子,平芜院众人冷冷瞧着她的目光和那些闲言碎语,心如死灰。
橙子看着小月的失魂落魄,轻轻的别过头,“我也是看着她吊在那里,面目……面目狰狞……才……口不择言。”
林西轻轻扯了扯橙子的衣袖,橙子并非那扭捏之人,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小月跟前,轻声道:“这都要死要活的了,事情肯定不是你做的,我信你。你别怪我,她死得着实的冤枉。”
小月泪如雨下,捂着嘴怔怔的望着橙子,一脸的惊讶,半晌忽然一屁股坐在床上,嚎啕大哭。
林西吓了一跳,赶紧把门关上,哄劝道:“我的小姑奶奶,别哭了,万一给小姐她们听见,又有话说。”
小月抽咽着断断续续道:“你们不信我,我心里委屈,想哭;你们信我,我心里高兴,也想哭!”
橙子从怀里掏出帕子,蹲下替小月擦了擦脸上的泪,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也滴下泪来。
林西无奈的看着地上两人,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心里头说不出是伤心,还是难过。
许久,她才回过神来。
伤心和难过,都只是用来形容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叫做心痛。
……
朱寻雁以手撑额,定定的瞧着桌上小小的一尊博山炉。博山炉里焚着香,篆烟细细,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
朱姨娘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昨夜老爷负手而来,话没说几句,便质问她大闹平芜院一事。
朱姨娘见男人言语中带出几分厉色,脸色微微发白,泣说道她既然想闹,就没指望能瞒着老爷,早就想在老爷跟前哭一哭自己和儿子所受的委屈。
男人不明就里,追问朱姨娘何来的委屈。
朱姨娘盈光点点,哽咽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男人听。
朱姨娘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心酸。
自家男人背着她在外面偷吃,忘了擦嘴,被人逮了个现行。亲儿子好好的在书院里读书,却被人说成如此不堪。朱姨娘何止委屈,何止心酸,简直痛不欲生。
果然,男人听罢,脸色讪讪。好言好语的哄劝了几句,便称书房里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匆匆离去。
朱姨娘看着男人高挺的背影,心下得意了半宿。哪知今日一大早起来,便有下人来回话,说三小姐院里那被赶出去的小蛮,吊死在她朱寻雁的院门口。
朱姨娘心一慌,跌坐在炕上,手里的锦帕失落在地,半天没缓神来。
小蹄子哪里不好死,偏偏死到我的院门口。
朱姨娘想到此,红唇紧咬,猛的站起身,衣衫轻拂,上好的白玉茶盅应声而碎。
“姨娘,姨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梨花掀了帘子一头走进来,正好看见主子一脸怒色的站在炕沿前,地上一片狼藉。
梨花心头一跳,忙上前道:“姨娘娇贵的身子,何必为了那种人动怒伤神。”
朱姨娘凄厉道:“你让我怎么能不怒?青天白日的,吊死在我的院门口,不就想说是我逼死她的吗?你让这府里上上下下怎么看我朱寻雁。”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姨娘是个慈善人,绝不会做出那逼人至死的事情。再者说,谁不知道那小蛮出言辱骂主子被三小姐赶出了府,黑灯瞎火的,许是她摸错了院门也不一定。”
梨花小心翼翼的打量朱姨娘的神色,轻轻搀扶着她,绕过地上的碎渣子,扶到了里屋,小声的哄劝。
“你说她真的是摸错了院门?”
朱寻雁坐在贵妃塌上,显然有些惊魂未定。
梨花重重的点点头,神色异常坚定。
“姨娘,奴婢打听到昨儿个老爷先是去了夫人院里,不知何故,在夫人院里站了半盏茶的时间,却没进去。后来又去了老太爷院里。”
“老太爷院里?”朱寻雁面有疑色。
梨花又点了点头。
“奴婢打听到老爷这几日,天天往老太爷院里去。老爷从老太爷那里出来,脸上便有了愠色,就直奔姨娘这儿来了。”
“我说他昨日怎么会到我院里来,且一来就怒气冲冲,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朱寻雁仔细回忆。
“姨娘说得没错,老爷后来就去了书房,一进书房便解了小蛮老子的差事。他老子丢了差事,借酒消愁,回去骂了小蛮几句,这才……”
“这么说来……”朱姨娘眉头微皱,踌躇着没有往下说。
梨花见姨娘的目光朝她看来,忙上前小声提示道:“姨娘忘了前两天的事了?”
第三十七回 我要她好看
话说前几日,刘妈妈奉夫人之命,把四个姿色绝佳的十四、五岁的丫鬟送到二少爷,三少爷房里,美其名曰一碗水端平。
按理说嫡母往庶子房里送通房丫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高府的这两位姨娘并非常人,见识比着一般妇人要高出不少,生怕崔氏在里面动什么手脚,面上不敢多说什么,背后赶紧把这几人叫到身边一通敲打。
哪知崔氏此人,诗礼之家出身,行事素来只用阳谋,不屑阴谋诡计,因此刘妈妈**出来的丫鬟,也都按着崔氏的爱好,需得知书达礼,温柔大方才行。
朱姨娘,何姨娘冷眼这么一瞧,果真比儿子房里那几个要高出一个档次,心下大为放心,赏了些东西,便把人送到儿子身边,睁只眼闭只眼的允许丫鬟们与儿子进行长期的床上交流活动。
在丫鬟们身上,总会有许许多多能吸引少爷的特质。妖艳动人是一种,知书达礼是一种,温柔大方是一种,楚楚生怜也是一种……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脸蛋够靓,身材够妖,大部份少爷都会含笑纳之,甚至为之沉*伦。
偏偏高府的二少爷是个例外。
二少爷全名高子眈,比着大少爷高子瞻只小一岁。如果说高大少身上的书生气,贵族气令人眼前一亮的话,那么高二少身上的阴柔之气便是其显著特色。
一个男人阴柔了,显然他的口味多少也会与众不同。咱们的高二少不爱追求女子的外形,只注重女子的内在,尤其喜爱有着刚毅性格,倔犟脾气的女子的内在。
通俗了说,高二少通过征服此类女子,以达到被此类女子征服的高超境界。此等意境非常人所能理解,放眼高府上下,也只一个林西能说出几分道道来。
林西的道道其实很简单:此人虐我千万遍,我待此人如初恋。
虽然高二少的初恋早在两年前,就被其生母周姨娘狠狠的扼杀在摇篮中,但并不防碍高二少继续寻找他的初恋。
然而,让高二少视为初恋的人,身份有些特殊,不仅身份特殊,连名字也有些特殊。
此人姓浅,名浅,唤作浅浅。乃是高府老夫人王氏身边的大丫鬟,现年十七岁。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年龄上的鸿沟容易逾越,可身份上的鸿沟就……
王氏虽说是个续弦,且无生养,可人家名义上好歹也是高府的老祖宗。你说高二少恋谁不好,偏恋上个老祖宗身边的人,这不是找虐是什么?
更何况那个叫浅浅的妹子,虽然名字起得温婉动人,行事说话颇有几分凤辣子的作派。正所谓辣姐姐辣,辣姐姐从小不怕辣。高二少几番骚首弄姿也没勾搭上浅浅辣姐,反落得一鼻子灰。
有道是得不到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持无恐。
高二少见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在生母朱姨娘跟前哼哼几句,朱姨娘颠颠的跑到老夫人跟前要人。
倘若朱姨娘低三下四,软语相求的在王氏跟前说几句好话,王氏说不定心一软,也就应下了。不过是个婢女,比着隔了一层肚皮的孙子来说,孰轻孰重王氏拎得很清楚。
偏那朱姨娘仗着自己为高家生儿生女,娘家又是官宦人家,不自觉得带出几分凌厉的气势来。
老夫人王氏新官上任三把火,又是长辈,腰杆挺得比往日要直些,见此情形,脸就沉了下来,毫不客气的把话顶了回去。
朱姨娘一听老夫人连个婢女都不肯给,气的眼睛一翻,连句告退都没有,直接拂袖而去,只把那王氏气了个倒仰,抚着胸口直喊心口疼。第二日一咬牙就把浅浅许给了自己庄子上的一名小管事。
这二人的梁子就算结上了。当下就有了王氏在老太爷耳边滴
“老不死的,居然敢在背后动手脚,害得我成了府里众人的笑话,我要她好看!”
朱姨娘理顺这些细枝末节,冷笑连连。面上凄厉的狰狞令梨花惊得寒毛直起,一时忘了答话,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姨娘。”温婉的声音隔着屋子慢慢响起。
“我的儿,你怎么来了。”朱寻雁见女儿袅袅而来,忙浮了笑脸,迎了上去。
“二小姐!”梨花给高锦葵行了礼,亲自沏了热茶奉到二小姐手边。
“姨娘,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她势头正盛,不如避其锋芒,等姨娘事成了,等老太爷千秋后,还怕找不到机会。姨娘要知道,父亲眼里从来没有她这个人。”
高锦葵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一派气定神闲。
“我的儿,你在外头都听见了?”
高锦葵淡淡一笑:“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里惦记着姨娘,怎能不过来瞧瞧?姨娘且别怕,人是三妹院里的人,也是三妹把她赶出去的,这事追根溯源,怪不到姨娘头上。依女儿之见,姨娘不防多花些个银子,赏了小蛮的娘老子,趁机把此事了结。”
话句句讲到朱姨娘的心坎上,她微微变色,拿起帕子轻掖掖了眼角,哀声道:“到底是条人命,心里总是有几分……罢了,梨花,一切照小姐的吩咐去做!”
梨花应了一声,掏出腰间别着的钥匙,熟门熟路的从柜子里拿出几锭银子,抬眼问道:“姨娘,一百两可够了?”
朱姨娘拿不定主意,目光看向女儿,高锦葵忖度片刻,笑道:“既然要给,就一次性给足了,再多拿一百两吧!也好堵了她娘老子的嘴。”
梨花见朱姨娘脸上无异议,便麻利的包好了银子出了屋。
待屋里没了人,高锦葵凑到朱姨娘跟前,压低了声道:“姨娘,外祖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朱姨娘方才露出了笑,笑靥婀娜。
“我的儿,你大舅舅前几日才与你父亲详谈过,你父亲虽没一口应下,但我瞧着,这事八成有戏。”
“真的?这可真是太好了。”
高锦葵只觉得万般郁结疏散开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笑道:“如此,女儿便等着光明正大唤姨娘一声母亲!”
……
小蛮的死在诺大的高府如同刮过的一阵寒风,只能让人冷一阵子,却不能让人冷一辈子。
高老爷得知府里闹出了人命,皱着眉头思虑了半晌,为了彰显相爷府的有情有义,吩咐总管家给小蛮老子安排一个舒适的差事,并赠了五十两银子为小蛮敛葬。
这一日高府上下闻风而动,夫人院里由刘妈妈作为代表,贡献出了五十两,毕竟小蛮的母亲如今仍在夫人院里任小管事,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银子也该多出。
两位姨娘明面上都赏了三十两,只朱姨娘私底下让梨花送了多少人,众人不得而知。
令人稀奇的是,久不在人前露面的三小姐的生母夏姨娘,破天荒的令人送去了三十两银子。
众人猜测是不是因为小蛮是三小姐院里的人,夏姨娘心疼女儿身边出了这样的事,花点银子替她把灾星挡一挡?
丫鬟中有与那小蛮要好的,念着姐妹一场,也都你一两我五百钱的凑了些银子,送到她娘老子手里。比着主子们赏的自然不值得一提,但蚊子肉也是肉,小蛮娘老子合情合理的一一收了下来。
小蛮娘老子得了实惠,得了银子,屁都不敢放一个,抱着女儿的尸身大哭一场,当天傍晚就从外头买了一副薄棺材,把人埋了。
好在老夫妻俩还有几个儿女,膝下不算荒凉,悲伤了几日,日子照旧。只小蛮她老子每回喝多时,总会嚎啕大哭,嘴里反反复复说一句话:“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起初,酒友们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时间一长,大家伙也都听习惯了。就好比某人放了个臭屁,臭过了,空气依旧新鲜。当然,此为后话。
……
第三十八回 特竞天泽
只有经历过亲人离世的人,对着身边某人的突然死去,感触才会分外的强烈。
林西对小蛮的死,多少是伤心的。那个整天叽叽喳喳,闲话不断的瘦小女子,默默的躺在了属于她的一间小房子里。房子很黑且冷,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会不会有怨气。
林西只是伤心,却没有同情。
她觉得同情这东西,很是廉价,且显得矫情。一个能在死前想着恶心一下仇人的人,其实内心里是有几分骨气的。
只是骨气这东西,真不能当饭吃。连死都不怕,又何惧活着。正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回家卖红薯。
林西觉得,大千世界,熙熙红尘,小蛮能走的路有很多条,为啥非要走这条绝路。
几年后,甚至几个月后,谁还会记得曾经有一个清秀的女子,鲜活的生活在高府的内宅之中。
哭过!
笑过!
最后,林西自怨自哀的想,也许小蛮她只是觉得累了,看人冷眼很累,听人冷语也很累。
又或者
活着很累!
兔死狐悲。林西自怨自哀了半天,敏锐的发现,比起她的眼泪盈眶,三小姐可谓伤心欲绝。
……
冬日的细雨来得出其不意。午后还睛空万里,一到黄昏天就阴沉了下来,淅淅沥沥地飘起细雨来。
高鸢尾听着窗外细雨潺潺,恍若有森冷的风凄厉刮进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带了白蒙蒙的氤氲之气。眼泪一滴滴落在青石砖上。
美人落泪,书房里只她一个活物,林西绝不能装着无动于衷。
“小姐今日为小蛮流了许多泪了,再流下去,明日该不能见人了。”
高鸢尾一身红袄,显得人比花娇。
她转过脸,悲怆道:“我原想着她出去了,凭她娘老子的能耐,总还不至于过得太差,哪知道……”
林西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默默的低头不语。
“都是我害了她啊!要是我不把她赶出去……”
“小姐,把她赶出去,也不是你愿意的。朱姨娘闹成这样,若小姐还护着,只怕朱姨娘……”
违心的话,林西有些说不下去。
深宅大院里,这样的悲剧每天都在上演。丫鬟本是一群弱势群体,生死都操纵在主子手里。主子高兴了,赏你几颗枣子;主子生气了,巴掌打得啪啪作响,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如果小蛮做人低调些,如果那日小月没有为二少爷打抱不平,如果丛妈妈不大张旗鼓的当众问清是非,如果……
人生啊,从来都没有如果,有的只是结果。
林西心里在控诉,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高鸢尾轻轻一叹,悲不自胜。
“去把紫薇唤来。”
林西不明就里,迅速把紫薇唤到书房。
高鸢尾拭了拭眼角的残泪,哀道:“从我的月银里拿出十两银子,给小蛮她娘老子送去,也算是尽我的一份心意。”
“小姐,夫人和几个姨娘都已经捎了银子过去,小姐一个月才二两月银,何苦为了……”
“她们是她们的情,我不为旁的,只为和她主仆一场。”高鸢尾冷冷的打断紫薇的话。
花五个月的月银,只为缅怀一下主仆情深,林西不由的感叹,三小姐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啊!
……
带着这样一份感叹,林西做完了一天的活计,安然的躺在了自己温暖的小床上。
雨夹杂着寒风扑打在窗框上,听得人心惊胆寒。
西厢房的气氛虽然有一点点淡淡的忧伤,比着前几日橙子与小月之间的诡异,显然要好了些。
因着小蛮的事,三人都没什么睡意,却又都不愿意说话。
橙子思虑的是,既然不是小月到朱姨娘跟前告状,那又是谁做下了这等不要脸的事?若是给她知道了,她必会啐那人一脸口水。
小月今日虽然在室友面前澄清了自己,重新收获了友谊,她却悲伤的发现,平芜院众人看她的目光,越发的清冷。
她头一回发现,这富丽堂皇的高府并不比她破旧简陋的家温暖多少!
林西睁着眼睛呆呆的望着屋顶出神。
这鬼天气,连带着她这个乐天派,也没了好心情,也怪不得平芜院里死气沉沉。林西此时此刻非常想念一种动物叫作乌龟,遇着风雨,头一缩,躲在厚厚的龟壳里,恁他是谁,也别想叫它伸出脑袋。
只可惜,她林西顶着的只是一床旧棉被,还是一床半个月未晒过太阳的棉被,上面不知道爬了多少螨虫。
她忧伤一叹。这年头,连做个丫鬟都要讲究物竞天泽,适者生存,忒不容易了,没几把刷子的人入得这深宅大院,也就一个死字。
林西想留着命,出府后与那两个货仗剑走天涯。为此这一夜,她蒙生了从今往后需少说话,多做事的伟大决心。
带着这样的决心,林西悄然入梦。
……
雨夜,黄瓦,红墙。
御书房的案桌上,几味精致的素净点心,一盏正冒着热气的三清茶摆放至一旁。几本白日里未批完的奏章随意的散落着。
金漆雕龙的宝座上,黄衣男子双手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动。
“什么时辰了?”
太监张义忙道:“回皇上,三更了,刚刚敲过。皇后已派宫人催过两次了,皇上是不是该歇了!”
男子按着稳稳作痛的太阳穴,目光落在张义身上,思量许久方缓缓道:“着人去皇后寝殿说一声,今日朕在御书房歇下来,明日再去看她。”
“是!”张义恭敬的回话,打了个秋千,推开重重的宫门,朝外头侍立的小太监耳语几句。片刻后,又重新回到了御书房内,却见座上之人面有痛色,心里一紧,忙道:“皇上,奴才给您传太医吧!”
文成帝摆了摆手,“不必了!”
一语未毕,忽然喉咙一紧,猛的咳了起来。
张义忙上前把温茶奉到皇帝手边,转过身,轻轻的替皇帝抚着背。
茶尚未送到嘴边,景德帝忽觉心口翻腾,猛的喷出一口血来,只把那张义吓得两腿直发软,径直跪倒在地上,哭喊着:“皇上,皇上!奴才给您去请太医,奴才这就去!”
“回来!”
张义身子一颤,不敢再多言半句,抹一把眼泪哽咽道:“皇上保重身子要紧!万一让娘娘知道了,指不定要伤心成什么样!”
一口血吐出来,文成帝感觉舒畅了许多。他接过温茶,轻啜了半口,嘴里的血腥之味渐去。又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随手扔给了张义。
张义忙把几上热了又热的药碗,送到皇上跟前。
皇帝就着他的手,一气喝下了半盏,终是嫌苦,又撂下了。
张义哽咽道:“皇上心怀天下,乃万民之福,只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日夜操劳。夜深了,奴才肯请皇上安置吧!”
皇帝点点头,略坐了片刻缓缓起身,张义忙上前扶住了。
“皇上,奴才扶着您!”
皇帝指了指地上的血迹,张义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刚走两步,顿住了身形。
“淑妃这些日子可还安份?”
张义一颤,弓着身子道:“回皇上,淑妃在重华宫内,很少与外头走动。”
“嗯!”
皇帝轻轻一叹,接着便道:“从明日起,让太子随我在御书房走动。”
……